魔蝎小说 > 穿越快穿 > 霸总守则 > 84.85.86
    八十四


    八十四


    手术成功后的第五天, 叶夫人总算过了观察期,被转入了普通病房,由护工和她的家属亲自照顾。


    李予之只在床前待了半天就不得不离开, 公司那边事情太多了, 一刻也离不开人。现在叶夫人需要长期静养, 他已经成了李家名副其实的继任者,忙得喘不过气,总算是有点理解顾言真了。


    以他的脾气, 从来是不耐烦维系人际关系的,尤其是国内令人深恶痛绝的酒桌应酬文化。


    以前有叶夫人在, 这些事轮不到他操心, 他只用坐在办公室里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但那些刻意回避的东西并不是因此就不存在, 都是叶夫人替他挡了。


    亲自下场走叶夫人走过的路,装模作样端着香槟游走在一个又一个衣冠楚楚心思各异的“朋友”中间, 李予之才真正明白,为什么顾言真对外总是一副表里不一的做派。


    一切“真实”的东西都不能暴露在酒桌上,不能轻易被人发觉你的想法和意图,不能随意甩脸子,也不能任由情绪宣泄。


    就算对面那只肥猪的手都快摸到李予之的大腿, 他也只能咬着牙不做痕迹的避开,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只因为他们之间还有十几亿的合作交易,现在不是翻脸的时机。


    像这样的事很多很多,虽然不至于对李予之造成困扰,可实在恶心。


    好在顾言真给他传授了些“经验”,“对付那些人, 正面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必要时候, 你需要些特别手段。”


    李予之不解,愿闻其详。


    顾言真垂眸轻笑,一边喝酒一边给他娓娓道来。


    十分钟后,李予之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你、你这手段也太……卑鄙了!”李予之目瞪口呆,惊疑不定上下打量他,打死他也没法相信那些阴损缺德的主意,竟然是面前这位光风霁月人模人样的商务精英提出来的。


    “我说你虚伪狡诈,看来还是太保守。”李予之当面吐槽,“你简直蛇蝎心肠。”


    顾言真并不生气,漫不经心的转着无名指间的婚戒,玩味一笑:“看来叶夫人这些年对你的保护太充分,才让你三十岁还如此天真。”


    “那你下次大可以把那位张总的头按在桌上试试,也许你的尊严比十几亿的生意更重要。”


    李予之哑口无言,脸上极其憋屈:“那、那也太缺德了……”


    肥猪好|色,按照他的喜好找个和他心意的专业人送到身边蓄意接近,趁他快活之际,拍下全方位无死角单人高清床照,以此为条件单独谈判。


    “那你就继续忍受他的冒犯。”顾言真凉凉的说,“这次是大腿,下次就不一定是别的什么。”


    “叶夫人现在的状态不宜出面处理任何事物,你只能靠自己。”他诚恳的说,“虽然你的确是掌权了,可是外面服你的人不多,你需要立威。”


    即便李予之比顾言真还大了三岁,进入家族企业的时间比他也长,可实际上他应对危机的经验远不如早早独自面对的顾言真。象牙塔之下的金贵少爷,一朝走出母亲的保护圈,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并不是围着他转的,一时束手无策也很正常。


    李予之自诩光明磊落,不屑于做那些阴私龌龊的事,因此在听到顾言真的建议后第一时间拒绝,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有点道理。


    “你空有三十岁的年龄,却没有相应的头脑和阅历。”顾言真感慨,“或许还不如小寒。”


    李予之不高兴了:“你凭什么这么说?”


    顾言真不想和他吵架,转移话题:“偷拍威胁这种事确实不光彩,但难道用拳头怼回去就有用了吗?”


    “或许你私下里打他一顿的确能出气,但你能保证以后不会遇到同样的事?难道都要当面打回去?”


    “这次是摸腿,下次呢?你是真要弄个‘暴力刻薄’的名头在身上?那你们集团对外的形象怎么办?”


    李予之犹豫了:“可这是犯法吧?万一他报警怎么办?”


    “报警?”顾言真又是一声轻笑,眸中似有几分嘲讽:“你认为他敢吗?我没记错的话,那位张总是有过嫖|娼前科的,而且玩得很花,前几年还差点闹出人命,虽然被很快压下去,丑闻一大堆。”


    “对付这种苍蝇,光明正大的手段没有任何作用。对付小人,就得用更小人的法子。”


    李予之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这很难吗?”顾言真从一旁的电脑包中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他,“商场如战场,做不到‘知己知彼’,还出来混什么?”


    李予之一头雾水接过他整理好的厚厚一沓文件,翻开后仔细看了几页,脸上颜色变了又变,十分精彩。


    “我靠!!!”李予之从文件中抬头,满脸震惊:“这些事你都怎么知道的!?”


    顾言真耸肩:“有些是私家侦探查出来的,有些是我从狗仔手里买的,还有些……是通过一些法律小空子弄来的。”


    “凡是有名有姓的,你想知道什么,里面都有。”


    李予之不可置信,这简直就是一本大型上流人士私生活八卦手册,连有些赫赫有名的明星也在其中,堪称“百科全书”。


    “你……”李予之震惊完,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些年,您难道也……?”


    顾言真饮下杯中酒,反问道:“你以为,那个张总只骚扰过你吗?”


    “你知道他那次差点进局子,是谁搞的?”


    李予之愣住了。


    就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顾言真这么多年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没有双亲庇佑,没有长辈引导,才二十出头的他到底得承受多少痛苦,才能在群狼环伺尔虞我诈硬生生杀出一条路。


    李予之心性高傲,只是差点被人摸到腿,就怒不可遏想剁了那个猪头。可是那年更加年轻的顾言真,在面对肥腻恶心的咸猪手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他的喉咙紧了紧,看着顾言真的眼神渐渐松动,欲言又止。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顾言真皱眉,“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实际上那个张总甚至没有碰他,当面在酒桌上就大言不惭的表示可以大方的“资助”他一笔钱,用以顾氏脱离负债累累的险境。


    至于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顾言真当然没有同意,可那之后确实遭到了张总一定程度的报复,还故意切断了原本有意提供低价货源的厂家合作,意图将他逼上绝路。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对不起。”李予之深吸一口气,为自己多年来的傲慢偏见诚恳道歉,“我以前总跟你不对付,我以为……”


    “你以为我虚伪假正经一肚子坏水。”顾言真笑着摇头,“其实说的也没错。”


    正经人谁会用拍照威胁这种事自保?


    听到他这样说,李予之反而不自在起来:“你别这样说。”


    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母亲总说他不如小了几岁的顾言真,原来是真的差远了。


    “我们彼此彼此。”顾言真不习惯他对自己露出谨小慎微的表情,调侃道:“我看你也是不顺眼的,私下里没少和小明说你坏话。”


    李予之:“……”


    “说我什么了?”


    想起柳岸明那吊儿郎当的德性,李予之眉头一跳,没想到这俩人居然背地还会蛐蛐他。


    顾言真实话实说:“就说你脾气坏爱面子又暴力,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胸大无脑。”


    李予之:“……”


    妈|的。


    刚刚还觉得顾言真这些年不容易而生出的一点点同情愧疚,在一瞬间被击得粉碎,并且越看那张脸越可恶。


    还是很想揍他一顿!


    “暴力可以解决一时的矛盾,解决不了一世。”顾言真点了点脑袋,“你得学着用这里想问题,必要时采取些也许不光彩的手段,大部分让你头疼的事都迎刃而解。”


    “当然,在绝对权力面前,所有困难都不值一提。”他轻声说,“那就祝我们做大做强,永远屹立不倒。”


    李予之盯着他的脸看,心中忽然清明。


    顾言真说的没错。如果自身还不够强大,为了避免硬碰硬,只能暂时隐忍私下里报复。可当他们足够强大,这样的事就不会再发生。


    于是他举着酒杯和顾言真轻碰,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谢你分享的资料,我会尽早看完。”李予之沉声说道,“希望我们将来有更多合作的机会。”


    顾言真展颜一笑:“求之不得。”


    ————


    哥哥和老公出去约酒谈事,谢寒是知道的。他听说了李予之最近屡屡碰壁,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担忧的。


    他知道李予之外强中干,也知道他厌恶交际,肯定是斗不过那些老油条人精的,在重症病房外几次看到他都是垂头颓丧的模样,也不知怎么安慰。


    顾言真就是看出他的想法,才主动在下班后约李予之出来吃饭。如果李予之能早点接受现实步入正轨,谢寒也就不那么纠结担忧,顾言真很乐意帮忙。


    有顾言真在,谢寒的确放心不少。他知道顾言真肯定会把事情处理好,把手机放下后,安安心心的照顾叶夫人。


    “怎么了?”叶夫人头上的纱布还没拆,转动脑袋很有些吃力,她察觉到小儿子刚才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忧虑,不禁问:“是予之吗?”


    也许这就是母子之间的心灵感应,叶夫人一猜就准。


    谢寒不想她乱操心,又不愿意说谎,斟酌后点头道:“是和他有点关系,不过顾言真在陪他了。”


    听到顾言真的名字,叶夫人果然点头道:“那就好。”


    “言真我是放心的。”


    见她那么信任顾言真,谢寒也有些骄傲,毕竟那可是他结了婚领了证的老公,他与有荣焉。


    “要喝水吗?”谢寒走到桌前接了杯温水过来,想要喂她喝一点。


    叶夫人不能随意动弹,眼睛却始终盯在谢寒身上,喝了水后打趣道:“进手术室前还叫我‘妈妈’,怎么现在一句也没听到?”


    谢寒慌忙把水杯放回桌上,背对着叶夫人耳根通红,罕见的木讷不言。


    那时他很怕那是最后一面,才鼓足了勇气把在心里反复念叨了一夜的话宣之于口,勉强算是不留遗憾。


    此一时彼一时。叶夫人平安回来,谢寒既高兴,又有些不知怎么面对,这些天假装无事发生,尽可能转移注意力,就是不想谈起这件事。


    “假发明天就到了。”他又一次试图把话题岔开,“都是真人头发做的。”


    叶夫人却没那么好糊弄:“你过来。”


    谢寒心知不成,听话的走过去,老老实实,像只无措的呆萌大仓鼠。


    “瞧你这样,我难道吃了你?”叶夫人叹气,试探着动了动手指。


    谢寒知道她的意图,连忙凑近坐下,把自己的手放到叶夫人手边,紧紧握住她的。


    外面天气炎热,可是叶夫人的手指冰凉,身体实在太虚,血液流通也慢,所以谢寒总趁她睡着,用热水一遍遍帮她擦拭,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温暖起来。


    叶夫人虽然在昏睡,也能感觉到有人精心守护着她,心里什么都知道。


    “记得你小时候还会跟在我后头一声声的叫‘妈妈’。”她说起过去的事,还是有些难过:“可是后来有一天,你突然就不叫了。”


    谢寒低头,解释道:“因为我知道,我其实不是你生的。”


    “不是我生的,难道就不是我儿子了?”叶夫人红了眼睛,“我确实没有怀过你哪怕一天,但我却是见过你刚出生的模样。”


    “你都不知道,我才是第一个抱你的人。”


    “血缘有时候很重要,有时候又不那么重要。”她喃喃说道,“在我心里,你和予之都是我儿子,没有亲疏远近之分。”


    “也许我作为母亲做的不够好,因为太忙也疏于对你的管教,错过了你最重要的童年和青春期。”


    “要是我做的再好些就好了。”


    谢寒摇头,低声说:


    “你已经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了。”


    八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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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叶夫人还是曾耿耿于怀的谢寒, 心结解开的瞬间,他们各自都释怀了。对叶夫人来说,无论谢寒将她看作什么, 无论怎么称呼她, 都改变不了他们之间连接的那条名为“亲情”的纽带, 她很知足。


    心情好,身体好得也快。转到普通病房的一个星期,叶夫人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好, 已经能在旁人的搀扶下简单的围着床转几圈,气色也好多了。


    人一旦空闲下来, 话也慢慢多了起来。每到午饭后, 她就会拉着谢寒念叨起以前的许多事, 她性子厉害,可说话语气却从来软慢, 听她讲那些陈年旧事,谢寒并不觉得无聊。


    假发到了后,叶夫人果然很喜欢,迫不及待的试了一下。隔着纱布不太舒服,可是效果很好。


    “这样一点都看不出是假的。”她慢条斯理的拿着梳子小心翼翼的在发尾梳理, 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出院后呀,我第一件事就去做脸。”


    “你看妈妈脸上都没有弹性了,皮肤也没水色,干巴巴的。”


    谢寒帮她把假发戴好,看了一眼镜子, 回道:“还是很好看。”


    他这话不完全是说来哄人开心,叶夫人早年很注重保养, 即便后来年纪大了也不松懈,光是脸上的花销一年就有百来万。花那么多钱当然是有用的,所以六十了看起来还那么年轻,哪怕术后憔悴,也不影响美貌。


    叶夫人喜欢听他哄自己开心,对着镜子再次欣赏着自己的假发,“以后再给我多定制几个,每天换着戴。”


    谢寒点头:“好。”


    因为还在病中,叶夫人不宜久坐,不然就会头晕难受,因此谢寒很快将她又扶到床边躺好。


    盖好被子,谢寒没急着出去,又陪同一起坐下,犹豫着想了很久,像是有话要说。


    叶夫人看出来了,便问:“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想说就说。”


    谢寒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地握住又松开,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那个……你上次说的那些,我、我想听。”


    叶夫人没能接收到他的脑电波,疑惑的问:"说什么?"


    见状,谢寒有些着急,又有些恼悔,反复纠结,才重新开口:“就是……那个女人的事。”


    “他生下我之前的事。”


    顾言真那天说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后来谢寒自己想了很多很多,最后也想通了。他觉得顾言真是对的,就算生母做了很多不耻的错事,他可以恨她,却还是应该把所有真相完完整整的弄清楚。


    至少他要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世上。


    叶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微停滞,接着又像是欣慰,轻声说:“你长大了。”


    她指了指床头柜,示意谢寒把里面的相册拿出来,找出那张泛黄的旧照片,将它拿出来,再一次递给谢寒。


    “你先好好看看她。”


    上次谢寒在得知她的身份后,厌恶的差点把相片撕掉,并没真正仔细看清里面的人,只记得和自己很像。


    “你真的很像她。”叶夫人还是那句感慨,“每次看到你,就好像在一遍遍提醒我,她已经不在了。”


    “其实这些事早该跟你说,但……”她说着停了下来,眼底一片黯淡,“但你几乎不与我亲近,我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谢寒小声道:“对不起。”


    “你这孩子,跟我道歉什么?”叶夫人半躺在床头微笑,脸色还是虚弱,“我之所以想跟你说她的事,就是希望你不要再恨她,至少…………别那么恨。”


    “你妈妈她……她来人间一趟,走得很痛苦。”


    谢寒抿唇,终于不甘的说:“就算这样,她也不该插足别人婚姻。”


    “不是她,也还会有别人。”叶夫人淡淡的回道,“何况,我也并没有因为李宏杰的背叛而痛苦过。”


    “我和他是商业联姻,婚前就签过协议,彼此互不干扰。”她缓缓说道,“我给他一个继承人,他不管我的私事,我们各过各的。”


    谢寒略感意外:“可是我看到好几次,你一个人在半夜掉眼泪……”


    “那也绝不是为他。”叶夫人说得笃定,她把相册继续往后翻,从中抽出另一张更黄旧的老照片,指着上面的男人说:“他才是我真正的爱人。”


    谢寒连忙凑上前看,可惜因为年代太久远了,就算努力保护,也还是抵不过岁月侵蚀,只能看出照片里是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


    他清瘦高挑,背挺如松,光是站立的姿势就让人感觉到他为人正直沉稳,长得应该也不错。


    那是一段叶夫人从不曾与人讲过的往事。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她抚摸着照片中已经看不清五官的男人,语气中充满了怀念:“一晃都四十多年了,我都快忘了他的长相。”


    谢寒不由得问:“那他人呢?”


    “早就牺牲了。”叶夫人回道,“我只看到了一个骨灰盒。”


    谢寒有些后悔自己多嘴问了一句。既然叶夫人和李宏杰联姻,那他们的爱情肯定是悲剧了,他却还傻乎乎的追问,勾起叶夫人的伤心往事。


    于是他又说:“还是给我讲讲,她的事吧。”


    他主动把话题带回来,叶夫人于是把那个男人的照片轻轻地放回去,继续给他讲下去。


    ————


    当年联姻之前,叶清容和李宏杰约法三章,协商好了,将来婚后各过各的,谁也不干涉谁私生活。无论李宏杰在外有多少情人,只要面上过得去,叶清容不打算过问,只说如果有私生子,一个也不许带回家,也不能撼动她儿子的继承权。


    李宏杰婚前就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本来还担心结婚后不能游戏人间,当然高高兴兴的就签了协议,新婚当晚甚至都没和新娘一起,照旧和一帮狐朋狗友鬼混。


    因为心里有真正喜欢的人,叶清容极为嫌弃私生活脏臭的李宏杰,为了不和他同床,她主动去做了试管,顺利怀上了儿子,从此更不让他近身了。


    一开始的几年,他们的协议婚姻还算和谐。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李宏杰不知发了什么疯,几次三番闯进叶清容的卧室,扬言要和她过正常夫妻生活,还曾试图玩过强取豪夺逼她就范。


    然而叶清容之所以被人尊称一句“叶夫人”不是没有原因,她怎么可能会被一个看不上眼的男人胁迫,不仅临危不乱,还痛快的照着李宏杰的脸怒扇四五个耳光,把他打得爬都爬不起来。


    一个常年被酒色掏空的男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坚持自律健身还学过拳击的女人,被打过几次后,李宏杰终于老实了。


    但也是从那之后,他开始作妖。明知叶清容不喜欢他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还故意把她们堂而皇之带到她面前,有时甚至不管场合宽衣解带就地表演。


    叶清容至今都不能忘记当初的恶心,看着李宏杰像个没开化的畜生一样,满脑子只有那种事。


    她猜得出李宏杰是想激怒她,所以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带着儿子搬出去住,连一句废话都懒得说。


    但毕竟是名义夫妻,有时怕外面的狗仔记者乱写,叶夫人还是会做做样子回到李家别院,把这出夫妻恩爱的戏码做足。


    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她遇到了谢二花。


    说起她们相见的那天,叶清容历历在目。


    那天她依然是按照惯例回来做戏,可是才停好车走进门,就看到大厅沙发上坐着个很年轻的漂亮女孩。她立刻就知道,这一定又是李宏杰带回来的情人之一。


    虽然李宏杰的作为令人恶心,可是叶清容对他外面的那些女人却没什么意见,毕竟李宏杰本来就是个臭鸡蛋,又怎么能怪苍蝇非要去叮。


    于是她对沙发上的女孩习以为常,甚至没有看清她长什么样,转身就要上楼。


    就在这时,沙发上的女孩却叫住了她。


    “喂,你好呀~”


    说到这里,叶夫人笑了起来:“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嚣张,我都没见过像她一样的女孩子。”


    “以前李宏杰的情人见了我,要么小心害怕,要么假装无视,偶尔有想挑衅的,我看她一眼就不敢了。”


    叶夫人提起陈年往事,看起来像是很开心:“我可从来没见过她那样的女孩,又疯癫又天真,有时候还很可爱。”


    谢寒:“……”


    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夸人的话吧?


    叶夫人口中的“谢二花”,和谢寒从别人那里偷听来的形象有很大出入,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人。


    在叶夫人眼里,谢二花虽然只是个勉强有初中学历、小小年纪就走出大山打工的女孩,性情中却有着很多人不曾有的率真勇敢。


    她的眼睛里没有穷人对权力财富的渴求,也没有那么多虚情假意曲意奉承。


    她看花是花,见草是草,从不伤春悲秋,附庸风雅。


    在叶夫人眼里,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值得用很多美好的词去堆砌,“其实波斯菊不是我最喜欢的花,而是她喜欢。”


    “她说她觉得自己就跟这种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一样,见风就长,随随便便就能活下去,命很贱。”


    叶夫人抬手摸了摸谢寒的手,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过去的女孩,“我一直很想告诉她,她从来都不是命贱。”


    谢寒睫毛轻颤,深吸一口气,依然不肯放下执念:“可她还是要做小三。”


    这句话让叶夫人眼里渐渐浮出一层泪,她说:“是。”


    “她的确做了许多人眼中不道德的错事,并不是我说不介意,就真的能替她洗白,抹掉她曾犯下的错。”


    “可是小寒……”她说着眼泪顺着瘦弱的脸颊落下,“你不能苛责一个……一个八岁失去母亲,父亲去世后被迫跟着继母再嫁,又在十二岁被继父猥亵、十四岁才逃出大山,独自勇敢讨生活的女孩做出这样的错事。”


    “因为没有人教她应该怎么活下去,甚至十三岁第一次来月经,她也只敢一个人偷偷地哭,以为自己要死了。”


    “一个没有父母在身边好好教导、没有在学校接受完成九年义务教育、没有道德约束的底层漂亮女孩,她该怎么在社会生存?”


    “没有人告诉她,爱上一个贪图她年轻貌美的人渣应该怎么及时止损,也没有人跟她讲什么女性独立自主、自尊自爱的空话,她浑浑噩噩自己长大,好容易才能混到一口饭吃。”


    “直到她死的时候也才十九岁,还那么小,都没来得及长大。”


    叶夫人拉着他的手,一字一句的说:“她的确做了错事,可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认为这对她来说,极其不公平。”


    “他们在背地里说什么,我管不了,但我希望你不要恨她。”


    “她把自己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爱都给了你。”


    “你的妈妈是爱你的。”


    谢寒头脑嗡嗡作响,明明生病的是叶夫人,可是头痛欲裂好像被刀切开的人是他。


    叶夫人说,谢二花不是传闻中那个唯利是图的疯女人。


    她还说,他的生身母亲是爱他的。


    谢寒觉得这听上去有些像故事,又觉得好像的确是故事,怎么都带入不了。


    他不觉得那个女人是爱他的,否则为什么才刚出月子不久,就把他一个人丢下,自己从八楼跳下去。


    她如果真的爱我,为什么不带着他一起走?


    如果爱他,又为什么不为了留下?


    大人们所说的爱就只是口头上的几句敷衍吗?


    谢寒想不通这个问题,一想就头疼。


    人固有的观念不可能瞬间改变,叶夫人也没办法将谢寒一直以来的认知推翻,贴心的给他留了时间,让他自己消化。


    “今天就说到这里,下次有空,我再跟你讲点别的。”


    谢寒扶着沉重的脑袋点头,他觉得自己也有点困了。


    也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谢寒就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回到童年时李家大院,在迷宫一样的花园里弯弯绕绕,忽然看到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


    她转过头来见到他,把手里的洒水壶轻轻放下,对着他轻轻招手:


    ‘小寒,过来呀~’


    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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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了一场大雨。


    谢寒站在窗前木呆呆的看着外面, 那颗梧桐树在狂风暴雨的洗刷之下,掉了不少新长出来的嫩叶,远处街道上的各路行人步履匆匆, 即便打了伞也无济于事, 身上照旧湿了通透, 谁也不顾上谁。


    他对生母所有的怨恨,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好奇依恋,都在昨天叶夫人口中得到了全部的答案。


    他想起叶夫人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名字叫‘谢寒’, 他摇了摇头。


    谢夫人于是告诉他,因为给他起名字的那天, 刚好是一年二十四节气中的‘小寒’。


    因为没读过什么正经书, 谢二花只能凭借自己有限的文化知识, 拼拼凑凑了许多她自认好听的名字,可是真正上户口的那天, 她看着外面飘起了小雪,又听别人说起那天是小寒,忽然就定了。


    所以这么多年,叶夫人一直叫他‘小寒’,其实也是变相的在怀念逝去的女孩。


    叶夫人还说, 她其实是把谢二花当做妹妹看待,也许谢二花自己并不知道。她走的时候都以为叶夫人心里是讨厌她的,离开的时候才那么决绝。


    ‘她心里清楚得很,李宏杰不会承认你和她的存在,也明白你跟着她没什么好处,吃穿住行都受限制, 而且也不会有大出息。’


    ‘所以她那时走到极端的那一步,心里是盘算好的。’


    ‘无非就是想利用她的死, 让我心里愧疚,好将他接到身边抚养。’


    叶夫人说话的时候,眼底涌现的是无尽悲伤惋惜,她说其实根本不用那么做,她本来就是打算要带着她们一起过的。


    她恶心李宏杰,可是却真心实意心疼李二花,知道生下孩子的她必定会被李宏杰彻底抛弃,想好了等她出月子就把她一起带走。


    连国外进修的学校都联系好了,想着女孩子还是要多读书,多出去见见世面,如果谢二花能体会到她的用心,好好在那边读书,将来一定会有很好的前程,再不会跟李宏杰这种劣等渣男留恋。


    可惜谢二花没能理解她的苦心,以为自己被李宏杰抛弃后,接连被她喜欢的姐姐抛弃,她一个人带着刚满月的孩子没有活路,才毅然决然走上窗台。


    叶夫人从没怪过她临终前的那点算计,只自责那时没能注意到她的产后抑郁。因为她真的太忙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关注其他事。


    李宏杰沉迷享受纵|欲|过度,每天只知享乐,根本不管公司的事,叶夫人顺手就把李家接手过来,孤身一人在商界闯荡,一整天连喝口水都费劲,何况是关注一个产后孕妇。


    等到她接到通知赶去已成定局,女孩手机里唯一一个联系人竟然是她,警察通知家属后,能来的也只有她。


    叶夫人精神没有完全恢复,许多事讲得断断续续零零碎碎,谢寒却依然能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他需要很多很多时间来消化。


    下午叶夫人见他眼下青黑,知道昨夜没睡好觉,赶着他回家补觉,“我这里有三个护工陪护,你放心回去。”


    其实谢寒留在病房本来也帮不上大忙,无非就是端杯水陪着聊天,可是有他在叶夫人总是心情很好,他才一天不落风雨无阻的来医院,手头的事都搁置了。


    今天他确实状态不算好,闻言没有特别反对,只叮嘱几个护工仔细照顾,有问题给他打电话,然后顶着满身疲惫回家。


    顾言真出差了,昨天晚上不在家,所以谢寒干脆也就留在医院陪床。可就算是豪华套间的床足够舒适柔软,谢寒还是睡不惯,再加上夜里又梦到谢二花,他现在困得要命。


    到家正好是十一点。钟姨忙问他要吃什么午饭,谢寒没什么胃口,让她先不着急,等睡完觉起床再说。


    顾言真是晚上到家的,他一眼就看出谢寒情绪不佳,却没有着急询问,陪着他在自家花园里坐了很久很久。


    经历过那么多的事,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很多默契,即使什么都不说,他们也能懂对方的未尽之言。


    谢寒坐在石凳上,感受着暴风雨停歇后凉爽的夜风,轻声说:“我现在不知道,还要不要再继续恨她。”


    “那就不恨。”顾言真握住他的手,“如果这件事让你困惑又日夜难安,那就选择让自己最好过的方法。”


    谢寒低头茫然,“我一直以为,她就是大家嘴里说的那种人。”


    虚伪,贪婪,自私,疯癫。


    从小到大,他没少从李家那边的亲戚,以及其他不相干的人嘴里听到有关于他母亲的评价,无一例外都是贬义。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母亲被人如此说道,那时年幼的谢寒,才刚得知自己居然不是叶夫人亲生,还没来得及走出打击,就听到许多有关他亲生母亲的刻薄言语,内心当然不能接受。


    他很想去找叶夫人求证,他妈妈真像大家说的那么坏。可是叶夫人太忙太忙了,她不是飞往这个国家,就是赶往下一个谈判桌,永远都是工作状态,就算打电话过去也是秘书代为接听。因此,谢寒鼓起的勇气就这么在时间匆匆中湮灭,渐渐地不再问了。


    也许他不应该那么偏执。


    谢寒默默地想着,就因为他自己胡思乱想,总认为叶夫人不爱他,李予之也不过是博好名声,这么多年才那么排斥那个家,排斥他们的靠近。


    如果他能早点成熟,不那么跟自己较劲,他可以早点得到幸福,回到叶夫人身边,继续做她膝下没那么懂事的孩子。


    “你现在也是她的孩子。”顾言真轻声说,“我想叶夫人一直都是这么看待你的。”


    谢寒想了想,“还好我有时间弥补。”


    如果手术失败,也许他后半辈子会一直活在痛苦的愧疚中,带着没能向叶夫人表明的尊敬爱戴过完一生。可是上天也许垂爱了他一次,让叶夫人得以生还。


    他还有机会,把浪费掉的二十年人生补回来,他还有机会回到叶夫人身边。


    谢寒觉得豁然开朗,不再纠结于过去。


    无论是谢二花,还是叶夫人,他都能坦然面对,不再怨恨偏执。


    世上的事真神奇,有些人没有妈妈,可是谢寒却有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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