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青州码头, 海匪死去不过?短短两日,大大小小的?船只就多了起来,中?还夹杂着只有穷苦人家才会用的渔排。
不仅船多,人也多了起来, 和余窈他们初次上岸时见到的?场景完全不同。
十分嘈杂, 气味也不好闻。
余窈和未婚夫下了马车,担心喜静的?未婚夫会不舒服, 急忙拿出香饼和在药铺购买的薄荷膏给他。
“郎君, 你先忍一忍,上?了船就好了。”她自己都能闻到很浓重的?鱼腥气,往嘴里放了一块香饼。
萧焱从她的?手中?接过?香饼, 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几个年纪不大的?孩童在兴高采烈地捡拾鱼虾, 一下一下轻轻咀嚼。
唇齿间清香弥漫, 他的?眼中?平和, 并没有少?女以为的?烦躁与不悦。
一块香饼嚼完, 他们?踩着阶梯上?了船。
上?着黑漆的?官船在一众船中?最为显眼,那些孩童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仰着头有些畏惧又有些憧憬地看。
若有朝一日他们?也能拥有一艘这么大的?船………
“我家?郎君和小娘子要上?船,你, 你,还有你速速退到一边,不要挡了路。”两个衣着青灰色袍的?家?仆突然上?前喝止驱赶这些脏兮兮的?孩童, 唯恐他们?污了自家?主子的?眼。
这些孩童大多是?渔民家?的?孩子,几乎都被父母叮嘱过?千万不可冲撞了贵人,对上?家?仆嫌恶的?目光, 他们?缩缩脖子,立马跑开躲到一旁了。
余窈站在甲板上?往下看, 就看到那些着了青灰色衣袍的?仆人在赶走捡拾鱼虾的?孩童后?,往有些泥泞的?地面上?铺上?了一条长?长?的?绢布。
浅色的?绢布刚好停在一艘船下。
她微微垂着头,目不转睛地往下看,心里好奇铺这条绢布到底有什么用。
绿枝也看到了铺在地上?的?细绢,小声地说看起来那么精致的?一条绢布沾了污泥就不好洗掉了。
闻言,余窈重重点头,眸中?闪过?一缕不喜。先是?凶巴巴地赶走那些小孩子,又糟蹋本该制成衣服的?绢布,她没有一点好感。
主仆两人的?动向被看在眼中?,船上?凡是?明白那匹绢布有何作用的?人都弯了弯嘴角。
世家?大族的?人,哪一个不是?用金膏玉脂养大的??莫说是?一匹细绢就是?十匹百匹他们?也不看在眼中?。
“郎君,那艘船就是?褚家?的?吧?褚家?三郎的?马车上?也有这个印记。”余窈发现了船上?的?印记,指着给未婚夫看。
看来姚府丞说的?不错,褚家?的?郎君和小娘子也要在今日去往京城。
他们?选择了同样的?海路。
“嗯。”萧焱居高临下地看向缓缓驶来的?马车,黑眸眯了眯,“他们?来了。”
余窈立即探头往下看,只见三辆马车依次停下来,褚家?三郎率先下车,而后?蓝衣侍女扶着两名身姿窈窈的?女子也下了马车,他们?全都踩在那条绢布上?头。
原来绢布是?这么用的?啊?只是?为了防止世家?尊贵的?郎君娘子们?鞋子上?沾到污泥。
余窈下意识地抬了脚,她看看自己的?鞋子,鞋面和鞋尖都带着一些泥土,顿时不好意思地用裙摆把鞋子遮了起来。
褚三郎她见过?了,其?他两名被侍女簇拥着的?少?女带着帷帽,她猜应该是?褚三郎的?两个妹妹。
衣裙飘飘,款款而行,她们?走的?每一步都像是?经过?了严格的?规范,不慌不慢,优雅又从容。
原来这就是?世家?女吗?果然看上?去仪态端庄,气质高贵。
余窈暗暗地将她们?的?步伐记在脑海里面,略有一些艳羡,父母去世之后?,她住在大伯父和大伯母家?里,就从来没有再受过?礼仪方面的?教导。
“一、二、三,居然只有三个人,”未婚夫的?关注点却和她完全不同,他幽幽叹了一口气,似是?对褚家?进京的?人数不大满意,“也只褚家?的?老三有些玩头儿。”
据萧焱了解,褚家?人丁兴盛,单是?他那位亲舅舅膝下就有两子三女,主枝的?小辈加起来有十多个,怎么就只去了三个呢。
听到未婚夫的?话?,余窈心头萦绕些许怪异,突然觉得未婚夫是?在数人头?
“郎君,你与褚家?的?过?节究竟是?什么啊?”她耐不住好奇心低声问出口。
“过?节?我说过?和褚家?有过?节吗?”萧焱微微皱眉,一副少?女在胡说八道的?模样。
余窈愣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未婚夫,她回不过?神。
萧焱一看到小可怜摆出懵懵懂懂的?样子就觉得她又傻又蠢,他冷漠地注视着那些褚家?人上?了船,道,“那不叫过?节,是?欲除之而后?快的?仇恨。”
“仇恨,就是?想要杀掉他们?,你听懂了吗?”
他贵为天子都没有奢靡地往地上?铺细绢,他们?又凭什么理直气壮地那般享受。
“懂,懂了!”余窈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深刻地体会到了未婚夫对褚家?的?厌恶。
都恨到要杀掉褚家?的?人了,一定是?褚家?人对未婚夫做了天怒人怨的?事!从方才褚家?派人赶走孩童又铺细绢的?举动上?看,他们?的?名声还真不像外边传的?那样好。
她瞪了褚家?的?人一眼,开始和未婚夫同仇敌忾,“郎君,眼不见心为静,我们?不看他们?了。”
余窈扭过?头,果然不再往褚家?的?船上?看一下。
然而,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也被褚三郎和褚家?的?两位小娘子看在眼中?。
“三哥,那郎将夫人似乎不喜欢我们?,我方才瞧见她瞪我们?了。”褚心双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同样性情也是?最为倨傲。
她被余窈瞪了一眼,帷帽下的?一双美?眸顿时染上?了怒色。
别人怕武卫军,她可不怕,按照血缘关系,她是?当今天子的?亲表妹!
“我们?褚家?向来是?清流,与武卫军那等鹰犬走狗不是?一路人,双方自然都不会喜欢对方。但此次无奈同路,不宜生事,七娘,五娘,你们?都记得不要和他们?有任何交集,包括争吵。”褚三郎牢牢记得父亲的?话?,冰冷的?目光只扫了那黑漆大船一下就不再理会。
他接着嘱咐两个妹妹,褚家?五娘低声应下,褚七娘也回了声是?。
要有交集也是?那郎将夫人来讨好她,她才不会低下身段和她来往呢。
争吵都算是?给她脸了。
***
黑漆官船先行,褚家?的?船跟在后?面,不多时就离开了青州城的?码头。
一场暴风雨过?后?,天气一直都很凉爽,海上?尤甚。
不想在甲板上?与褚家?人两两相望,余窈就在船舱中?看起了姚府丞送过?来的?东西,因为大多数都是?女子能用的?,所以未婚夫把这几个大箱子全部给了她。
她一开始以为不过?是?些寻常的?赔礼,十分开心,可越翻看下去就越心惊,大颗大颗的?宝石、各式珍贵的?步摇钗环、还有圆润饱满的?珍珠、质地清透的?玉镯子………
余窈就不敢收下东西了,到底未婚夫冒充了李郎将的?身份,她也扮成了郎将夫人,万一姚府丞日后?将这些东西捅出来,李郎将不就要受到别人的?弹劾了吗?
单拿出一件都可以定罪处罚,说李郎将收受贿赂。
她兴致勃勃翻看的?时候,萧焱就在她的?身边。
“郎君,要不你还是?写封信和李郎将说明情况吧?这些箱子他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余窈心里过?意不去,小心翼翼地和未婚夫说了她想到的?利害关系。
萧焱不以为意,随手拿了一颗宝石在指尖把玩,“他都知道,有我在也没人会在朝中?弹劾他。”
“怎么会没人呢?郎君,周尚书?的?地位比你高,他说的?话?肯定比你有用,到时候他出面,你护不住李郎将的?。”余窈一着急就将实话?说了出来。
闻言,萧焱的?眼眸一暗,笑吟吟地看向她急的?打皱的?小脸,“整个天下都是?天子的?,没有人会比天子的?话?有用。”
他的?话?中?有话?,像是?在慢慢地靠近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
快要到京城了,傅云章是?傅云章,他是?他,不是?镇国公?世子。
然而,余窈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但压根没有往他的?身份上?去想,她认定了未婚夫就是?镇国公?世子。
“郎君的?意思是?说这件事会禀明陛下?那这样的?话?,这几个箱子就该交给陛下了。”余窈换位想一想,觉得还是?交给李郎将最好,让李郎将呈给陛下,一切都能圆满。
“话?多,还蠢。”萧焱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阴阳怪气地掀了下薄唇。
“郎君,我不蠢。”少?女有些委屈,她明明是?在为未婚夫考虑,未婚夫居然说她蠢。
男人没想到她会反驳自己,脸色蓦地沉了下来,他果然对这个小可怜太好了。
“出去。”他冷冷开口。
余窈瘪了瘪唇,闷闷不乐地起身退出了船舱。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巧合了,她在被未婚夫赶出船舱之后?又一次碰到了今早差点撞上?的?那个护卫。
一个高鼻梁肤色很黑的?青年。
余窈看到人,眼眸微亮,瞬间记起了那块武卫军的?铁牌。
于是?,她故技重施,垂着头装作不小心地与人撞了一下。
其?实说撞不过?是?轻轻地碰了一下而已,但余窈却立刻无中?生有地说有一块铁牌掉在了地上?。
“余娘子看错了吧?什么牌子?”地上?压根就没有牌子,青年不明所以,都怪少?女单纯的?模样太深入人心,他真的?没想到她在耍小心思。
“是?武卫军的?铁牌啊,你身上?也有的?,我可能看岔了,可以拿给我看看吗?”余窈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朝他伸出了手。
“郎君的?身上?也有一块。他和我说过?这是?属于武卫军的?铁牌。”
听她提到陛下,青年的?神色当即变得恭敬起来,将身上?的?铁牌解下来呈给她。
第三十二章
冰冰凉凉的触感, 和未婚夫腰间的那块极其相似。
余窈终于确认了这的确就是武卫军的铁牌,而且也不止她的未婚夫一个人有。
她把铁牌还给青年,说自己看好了?,别的一个多余的字都没问。比如, 为?什么镇国公府一个护卫的身上也有武卫军的铁牌?
余窈一个人站在船舱外面发起了呆, 看着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双眼睛如水沉静。
她觉得未婚夫一定向她隐瞒了?什么。
因为?心里有事, 晚上入寝的时候, 余窈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没有和屏风另一侧的未婚夫说话。
她甚至都?没有发现那边的烛光是亮着还是熄灭了?。
少女异常的沉默终于引起了?萧焱的注意,他伸出一根长指拨弄跃动的火苗, 灼烧的痛感令他死水一般的黑眸起了?一丝涟漪。
男人不耐地啧了?一声?, 蓦地掐灭了?火苗挥袖将烛台扫到地上, 铜制的烛台十?分坚硬, 在地上滚了?两圈, 发生的声?响刺耳吵闹。
余窈被吓了?一大跳,一时顾不得白日和未婚夫闹的那点小别扭了?,赤、裸着双足就从自己的小隔间?跑了?出来。
“郎君,烛台怎么倒了?, 你没伤到吧?”昏暗的光线下?,她第一眼先看到的是倒下?来的烛台,然后着急的目光又放在未婚夫的身上。
发现未婚夫的手指被烫出了?水泡, 她呼吸一顿,赶紧拉起了?未婚夫的手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将他受伤的指腹含在了?嘴里。
她记得以前?很小的时候, 自己的手若是流血受伤了?,母亲就会先给自己吹一吹, 让自己再含在嘴里。
母亲说,这样?伤口就不会疼了?,还能好得快。
湿润嫩滑的感觉从指尖传到他的身体里面,男人的眼眸幽暗,长眉却慢慢悠悠地舒展开。
他定定地看着少女粉红的唇瓣,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的指腹贴紧了?她的舌尖………
常平等守在屋外的人听到动静,刚靠近一些想要进去,就被他一句冷沉的退下?喝住了?。
“郎君,应该不疼了?吧?”余窈含着指腹,瓮声?瓮气地询问未婚夫的感觉,唇瓣微微张开。
萧焱看清了?她眼中?的担忧与羞赧,弯着薄唇,轻飘飘地摇了?摇头?。
还疼着,没有好,这是他的意思。
于是,少女老老实实地又含着他的指腹一会儿。
等到萧焱将手指慢慢吞吞抽出来时,上面晶莹的水光令余窈红透了?脸。
“郎君,烛台怎么倒了??”余窈感觉船舱里面的空气越来越粘稠,有些呼吸不上来,嗫嚅着唇又问了?未婚夫方才的话。
“不小心碰到,就倒了?。”萧焱轻描淡写地解释了?烛台倒下?的原因,神色如常。
“哦,这样?呀。”余窈点点头?,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举动不太妥当,脚趾头?忍不住蜷缩在一起。
透过清凉的月光,萧焱的目光落在她赤、裸着的双足上,白的似一团雪,粉的很像御花园中?精心侍养的芍药花瓣。
他忽然觉得蠢也有蠢的好处,不然,也许在她第一次冲到他面前?的时候,她的小命就已经没了?。
他笑?着伸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少女锦缎一般顺滑的长发,“念在你是我?未婚妻子的份上,白天你与我?顶撞那件事就不作数了?。”
闻言,余窈动了?动嘴唇,让她夜里难以入眠的原因并非是未婚夫说她蠢,而是……
“你想说什么?”萧焱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微微放缓了?声?音。
余窈默默地垂下?脑袋,内心像是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
她说道,“郎君,我?在国公府护卫的身上也发现了?武卫军的铁牌,他们的铁牌应该不是李郎将送的吧?”
余窈虽然是在询问,可语气是肯定的,“郎君你和武卫军的关系一定不是只和李郎将相识那么简单。”
她想了?又想,只得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那就是未婚夫他可能暗地里也是武卫军的一位将领!
萧焱静静地看向她睁大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了?他的人影。
“是啊,他们就是武卫军,不然怎么有能力把几百的海匪都?给弄死。”他干净利落地承认了?,没有欺骗余窈。
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当余窈亲耳听到这个事实,她还是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以为?的镇国公府护卫都?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武卫军。
“郎君,国公和国公夫人知道吗?你带着那么多的武卫军到苏州接我?,我?,我?担当不起。”余窈说话都?结巴起来,她居然和一船的武卫军朝夕相处!
“他们知道与否,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一提到镇国公,萧焱的语气就变得十?分冷淡,何时他做事需要一个臣子指手画脚了?。
“至于接你,我?到苏州城来自然还有别的事情。”他御驾到苏州城是为?了?亲手了?结佞王的一条狗命,余窈的出现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意外。
另外处置刘知府、动苏州城的官场、调封元危出狱,不过是顺带。
余窈很轻易就接受了?未婚夫的解释,心道怪不得未婚夫会乘官船呢,明明接她进京不需要这么大阵仗的。
这时,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自己在第一次登上这艘船时看到的场景,镇国公府的护卫押送着几个人到了?船舱的最底部。
常平和她说是手脚不干净的贼人,要带回京城处置。
莫非,那些贼人就是未婚夫到苏州城的原因之一。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余窈很想找个机会去偷偷见?一见?那些贼人,说不定还能弄清未婚夫和褚家之间?的仇恨……
“郎君,我?明白了?!”余窈重重点头?,一缕发丝垂在她的胸前?。
萧焱没有问她到底明白了?什么,扯开厚实的帷幔后,随手点了?点一个角落,那是余窈曾经软磨硬泡要留下?的地方。
“郎君,我?们还没有成?婚呢,会不会不太好啊?”余窈扭扭捏捏地瞥了?一眼,耳尖也红了?,今日又没有暴风雨,她不害怕一个人睡。
“当然不太好了?。”他挑了?一下?眉,眼中?划过的一道流光有些妖异,“只是我?没人看着,半夜三更的时候很有可能会拿着刀剑,将所?有的褚家人都?给弄死。”
他的声?音透出一股淡淡的狠意,听得余窈睫毛发颤,“箭头?上绑上蜡烛,悄悄地射到褚家的船上,你猜他们是被活活烧死还是跳下?水里淹死?”
“……郎君,夜深了?,我?们还是赶紧歇息吧。”余窈抿了?抿唇,拉着未婚夫的大手,眼巴巴地瞅向帷幔里面。
褚家人如果真的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死不足惜,可一船的人呐,其中?定然有无辜的船工和舵手,她于心不忍。
第三十三章
未婚夫休息的床榻还是那么大那么宽, 余窈看着那块自己睡过的地方,默默比划了一下,总归不?那么羞涩了。
“郎君,你放心, 我会陪着你的。”她说完这句话后就光着脚往角落里走。
然而, 她刚坐下来,正要躺下的时?候, 自己的一只脚腕被大手抓住了。
手指微凉的触觉令余窈敏感地往后躲, 可是?脚腕被抓着她根本动弹不?得。
“郎君?”余窈有些委屈地瘪了嘴巴,不?明?白未婚夫抓她的脚腕做什么,不?是?未婚夫让她留下的吗?
“脏兮兮的。”萧焱的神色很平静, 他的一只手抓着余窈的脚腕, 另外一只手指着她的脚心, 说出一个事实?。
闻言, 余窈的脸顿时?爆红, 她拼命蜷缩脚趾弓着脚背,想把?沾到的灰尘遮挡住不?让未婚夫看到。
可是?未婚夫的力气太大了,她的一切举动都是?徒劳。
她眼睁睁地看着未婚夫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方素锦,慢慢悠悠地将她脚心的灰尘一点点拭去。
因为?羞耻, 她的唇瓣被咬出了一道印子。
“以后不?准光着脚跑来跑去。”萧焱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放开了她的脚腕。
余窈飞快地用?衣裙盖住了双脚,红着脸一声不?吭地用?锦被把?自己包了起来, 只露出一双水光粼粼的眼睛。
萧焱再看她,她立刻缩到角落闭上了眼睛,意思是?要入睡了。
嘴角微微弯起, 男人脸上的笑只维持了很短的一瞬,他转身冷漠地朝着一个方向望了一眼, 随后将帷幔遮的严严实?实?。
他刚才?没有骗小?可怜,有无数个时?候他确实?想要了褚家那些人的命,尤其是?在寂静的夜里,对方的船只距离他们仅仅只有百米之远。
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光上面?所有的人,再将那艘船给沉了,没有人会知道的。
帷幔之中属于少女身上的馨香开始慢慢地散开,萧焱垂下眼眸,安安静静地躺在了榻上。
和少女之间,隔着很宽的一道空隙。
余窈睁开眼睛,努力适应了昏暗后,悄悄地扬着脑袋往未婚夫的方向看去,发现未婚夫已然睡熟了,她松了一口气,将柔软的锦被抱进了怀里。
不?一会儿,她的呼吸就变得平稳了,睫毛垂下来,睡的香甜。
***
与此同时?,另一只属于褚家的船上,大部分人也已经入睡。
褚三郎派人看过两位妹妹之后,船舱里的蜡烛还亮着光。他们的船跟在黑漆官船的后面?,免于受到宵小?之徒的侵扰多?一分安全,但?同时?,他的心里隐隐又多?出一股担忧。
至于这担忧是?什么,他却说不?明?白,只能一边命家仆警醒,一边他自己彻夜不?眠。
或许只有等到这个夜晚平平安安地过去,他才?能放心。
………
天色渐渐地由深沉的暗蓝色变青变白,平静的水面?上慢慢多?了声响。
余窈醒来的时?候很早,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容。这一夜她睡的很好,不?仅双手双脚暖融融的,她的身体还像是?找到了最合适的睡姿,软绵舒适。
等一下,她昨夜是?睡在未婚夫的榻上,那她抱着的……
余窈慌忙间抬头,对上了未婚夫好整以暇的视线,“醒了?你看你怎么总也不?老实?。我们之间虽然早有婚约,可这样你总是?黏着我,会不?会不?太好啊?”
萧焱一字不?差地回敬了她昨夜的话,随后目光淡淡地看向她放在自己胸膛上的小?手。
余窈慌了一下,她竟然又从角落睡到了床的正中央,还躺在未婚夫的怀里!
她脸红红地抱着锦被从榻上跑到了屏风后面?,才?说出第一句话,“郎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但?既然我们都是?未婚夫妻了,想来没什么关系的。”
虽然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但?是?他们睡在一起又没有发生避火图上做过的事,两个人之间还是?清白的!
“哦,原来如此。”萧焱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有婚约在,他们的确是?很清白。
可若是?没有婚约呢?他们之间还清白吗?他摸了摸下巴,非常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会被人骂私相授受还是?一对奸夫淫、妇呢?”萧焱笑眯眯地想了想,觉得还是?奸夫淫、妇听?起来更顺耳一些。
不?过小?可怜听?到被人这样骂应该会委屈地哭起来,觉得天都塌了吧。
他眸中闪过几分怜悯,随后摸着手腕的玉石又摇头,不?对,他的手中有定亲信物?在,怎么不?算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呢?
既然是?未婚夫,萧焱决定要对她好一点。
“收拾一下,今天天气好的话,我带你到甲板上钓鱼。”他语气柔和,主动提出陪余窈消磨时?光。
余窈听?见了眼睛一亮,窸窸窣窣地穿好衣裙,从屏风后探出一颗脑袋,“郎君,其实?在船上还可以下棋、投壶……放纸鸢。”
私心,她想让未婚夫教导她一些和世家女眷相处时?可能会玩的小?游戏,比如下棋投壶。
放纸鸢纯粹就是?她自己想玩。
“好啊,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未婚夫的语气依旧温柔,对她百依百顺。
余窈顿时?高兴地不?知所以,连同发现未婚夫和武卫军关系匪浅的阴霾也在心里淡去了。
上午天气很好,有微风轻轻吹拂,余窈从箱子里面?找出自己珍藏的纸鸢,和绿枝一起把?褶皱弄平,抱着来到了甲板上。
她献宝式地给未婚夫看纸鸢,“这是?苏州城的一位老师傅做的,惟妙惟肖,父亲买给我,放了几年都好好的。”
萧焱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打量这个他从未见过的玩意儿,薄唇吐出的话冰冷,“哦,原来这就是?纸鸢,我竟是?第一次见呢。”
这等绚丽多?彩的颜色没有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
余窈听?到未婚夫说自己是?第一次见到纸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紧接着她笑着把?线轴放在了未婚夫的手里。
“我的就是?郎君的!”
少女嗓音清脆,传了很远。
褚家的船上,褚心月和褚心双都没有出房间,但?她们隔着窗户都看到了在空中飞翔的纸鸢。
蝴蝶样式,鲜艳的颜色,拖着长长的尾巴,高高地飘浮在空中。
从尾巴上垂下来的细线出乎意料地在一个男子的手中。纵然有些距离,但?她们都能看到那男子高挑修长的身形以及过于俊美的一张脸。
“那人就是?三哥说的武卫军郎将吗?”褚心双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男人的脸看,她没有在青州见过比他还要好看的人,哪怕她为?人称赞玉树临风的兄长。
“应当是?吧,旁边那名?女子是?他的夫人。”褚心月早在青州城就见过了他们,目光极其复杂。
当时?,她听?到男子对身边的少女说,戴帷帽,便是?很见不?得人。
她身边的侍女也认出了人,很不?忿地将那日的事说了出来,不?出意外,褚心双也怒了。
“世家大族都不?喜武卫军,那武卫军郎将肯定不?是?世家子,他那夫人肯定也是?小?门小?户出身,才?会没规没矩地在船上放纸鸢,更毫无仪态的大笑!”
“七娘,好了,莫要再说,别?人如何和我们无关。梅玉,将窗户合上。”褚心月让人关上了窗户,隔绝了视线。
褚心双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
船只依旧向前行驶,余窈不?知道仅因为?天上飞着的纸鸢,自己又被说了是?小?家小?户出身。
她和未婚夫上午放了一会儿纸鸢,下午就钓起了鱼。
两个人都轻车熟路,钓上来许多?大鱼,还有一条据说很美味的石首鱼,通身金黄色。
“郎君,我将这些鱼送往厨房,晚上就吃这条石首鱼,好不?好?”余窈看着那条还在蹦跶的石首鱼,眼睛亮晶晶的。
“嗯,去吧。”萧焱摩挲着手腕处的玉石,看着她和婢女往厨房走去,眯了眯黑眸。
“厨房里是?不?是?有一个余家的妇人?”他悠悠地询问一旁的常平。
常平当即应声,“主子记得不?错,是?有一位姓戴的婆子,厨艺不?错。”
他们住在余宅那几日饮食都是?那位戴婆婆负责,常平也见过她几次。
“你说,她是?去送鱼还是?去找那个戴婆婆呢?”萧焱笑道,笑意却不?及眼底。
常平没有出声,也不?需要他出声,过不?一会儿自会有人将一切禀报给陛下。
在这艘船上,对陛下而言,没有任何秘密。
“无趣。”没有从内侍那里得到回应,男人漠然地甩了衣袖,从甲板上回到船舱里面?。
镇国公府的护卫端着放鱼的水盆和余窈一起去厨房,路上,余窈的目光总明?里暗里地往人的身上瞟。
她现在知道了,船上的人根本不?是?护卫而是?凶名?在外的武卫军呐!
“余娘子,厨房到了,水盆属下放在桌子上,行吗?”护卫态度很恭敬,在余窈的面?前也没有展露出一丁点儿的煞气。
余窈顿时?弯起了眼睛点头,觉得世人大多?是?误信了传闻,武卫军一点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可怕嘛。
“娘子,您方才?一直盯着他看,是?他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护卫走了,绿枝便开口小?声询问。
“没有,我只是?觉得镇国公府的护卫们也很厉害。”余窈不?敢把?事实?真相告诉绿枝,担心她被吓到。
所幸绿枝压根没怀疑她的话,唤了两声戴婆婆。
“娘子,厨房这等腌臜地方,您怎么过来了?”戴婆婆看到余窈,显得很开心,镇国公府的那些人都沉默寡言,她想和人说话都找不?到。
“婆婆,晚膳我和郎君要吃这条石首鱼,我把?它送过来。”余窈慢声细语地道明?了来意,然后就在厨房里面?看了起来。
他们乘的官船很大,厨房也很宽敞,光余窈粗粗扫去,就看到几口大锅,里面?还都冒着热气。
也是?在这里,余窈才?看到了更像是?仆役的人,他们都默不?作声地做着事。
“婆婆,我有一件事要问你。”余窈拉着戴婆婆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眸中闪着神秘的光,“你在厨房当差,有没有留意到会有人额外要拿几份饭菜?”
她想见一见被关在船舱下面?的那些人,还是?偷偷摸摸地,就只能从厨房这边入手。
余窈觉得,只要没死,他们总归是?要吃饭的。
第三十四章
“娘子, 镇国公府的护卫们用膳都?是分开来的,一人要拿数份饭菜的时候很多。”
戴婆婆不知道自家娘子问这个做什么,她回忆着每天?用膳时的情?形,低声回道。
这艘官船上?的人太多, 厨房虽然很大但也不可能让所有人同时用膳, 尤其?是负责巡逻的护卫,他们都?是按照顺序用膳。
也有时, 一个人打了好几份饭菜拎走, 过后再把膳盒送回来。
戴婆婆这般一解释,余窈便知?道眼?下自己?通过厨房找到那些被关押在船舱底部的贼人有些困难,她抿抿唇泄了一口气。
直觉船舱底部的那些人可能说出一些十分要紧的事, 但是她却不好找过去, 光是这船上?那么多房间就很难。
“婆婆, 船舱底部关着一些贼人, 我?想见一见可又不想惊动郎君, 你帮我?留意一下。”她闻到了各色菜肴的香气,轻声对着戴婆婆说道。
戴婆婆虽然不解为何娘子要见贼人,但她和绿枝等是为数不多能帮助娘子的人,自然不会拒绝。
“娘子放心, 一有消息我?就让绿枝告诉您。”
“嗯。”
余窈出了厨房,清凉的风吹在脸上?,她抬头看了一眼?橘红色的晚霞, 默默地算着行程,再有三四日,船就要到京城了。
先到平港然后再转内河, 京城是整个天?下的都?城,并不临海, 不过内河通达。
镇国公府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来接他们?还有外祖家,这几年?除了互送些节礼她不曾听到任何音讯,也不知?会如何……船上?的武卫军又没有那么简单……
余窈的心里难得生出了些许愁绪,她用手?托着腮,静静望着一点一点落入海中?的霞光,眼?神迷茫。
她到底还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对于未知?的前路本?能地惶恐不安。也没有人可以为她拿主意,她只能一个人慢慢地在心里想。
悠扬的琴声忽然在她的耳畔响起,余窈好奇地顺着声音望去,刚好将褚家船上?的一幕收到眼?底。
两只船隔的不算远。
余窈看到一名身着华衣的少女在弹奏琴曲,估计是褚三郎的妹妹吧,旁边还有褚三郎在陪着她。
琴曲悦耳,她忍不住地羡慕褚家的小娘子,不为世家女的举止气度,只为褚家小娘子的身边有兄长家人陪伴。
余窈想她们到了京城应该不会像她一般迷茫和窘迫吧。
她完完整整地听完了一首琴曲,才返回到船舱的前方。
未婚夫正在用糕点的碎屑喂在船上?徘徊的海鸟,霞光下,他外袍上?的暗绣折出淡淡的流光,俊美而又华贵,不愧是百年?国公府的继承人。
少女的脚步一顿,第一次犹豫着没有立刻往前去。
直到未婚夫看到她,勾着薄唇朝她招了招手?。
余窈垂下眼?眸慢吞吞走过去,就听他温柔地询问,“去一趟厨房,怎么去了这么久?怎么,遇到什么事了?不妨和我?说一说。”
“没有遇到事,郎君,我?很好。”她摇摇头,朝未婚夫露出一个浅浅的甜笑。
她只是对将要到京城生出几分怯意罢了,这么丢脸的一件事怎么能和未婚夫说。
“哦,什么都?没遇到。”萧焱轻声重复了她的一句话,死水一般的黑眸盯住了她的脸。
余窈在这样的目光下局促地绞紧了手?指,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受不住张开了小口,细声细气地说,“郎君,快到京城了,我?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她没说,可萧焱略略一想,大概也能猜得到。
丧父丧母又被未婚夫无情?抛弃的小可怜呦,京中?只有一个年?迈的外祖父可以依靠,外祖父说不准还要被他定罪处罚………
他用锦帕慢慢拭去手?上?沾着的点心碎屑,然后温柔地将少女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子。
“有我?在,你怕什么呢?你是我?定下了婚约的未婚妻,放心,我?会好好照看你的,不让任何人欺负你。”萧焱的语气就和他的心情?一般愉悦,对待少女也就格外地有耐心。
这是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这么可怜,而他却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善人,到了京城因为她胆小又害怕,只能将她带进宫里了。
在宫外,没有他,她肯定会被其?他人欺负的。
“郎君,谢谢你。”未婚夫的温柔体贴适时地攻入了余窈的心中?,她感动不已,小小地吸了下鼻子,反手?搂紧了未婚夫的腰。
不管如何,有未婚夫在,她总归不是自己?一个人。
萧焱抚了抚小可怜的头发,笑的意味深长。
快要到京城了,也该是时候了。小可怜这么喜欢自己?,想必应该很快就能选择好一条明路,退掉与傅云章的婚约,接受有他在的深宫。
她慢一些也没关系,自己?会帮助她的。
余窈抱了未婚夫好一会儿才满脸羞涩地从?他的怀里挣脱开,他们之间虽然有婚约,但这般亲密的举动到了京城是万万不能做了。
镇国公府是百年?世族,规矩和礼数肯定很多,她不能让人取笑小看。
“郎君,你明日教我?下棋投壶吧,点茶我?也不大会,弹琴也弹的不好。”余窈说这话的时候颇不好意思,她在这些方面比起世家的女子是真的欠缺很多,不过她又不因此而自卑伤心,只这些东西可以学。
只要未婚夫心里有她对她好,她会努力?学好的。
“下棋、投壶、点茶、弹琴,听起来不错,可是我?也不会啊,怎么教你。”孰料未婚夫听了她的话露出了苦恼的神色,余窈便发起了呆,她没想到未婚夫居然也不会这些!
“不过,我?有别的可以教你,”萧焱缓缓俯下身,薄唇贴着她的耳畔,一字一句呢喃,“杀人的功夫,想学吗?”
萧焱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静静地期待着少女的反应。他满心以为少女会白了小脸,一脸仓皇失措。
“郎君,还是不要了,我?力?气小。”余窈却很诚实地承认她身体弱,学这些学不好。
男人闻言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兴致缺缺,随手?指了指身边的内侍,“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让他教你。”
常平愣了一瞬,恭声应下。他快忘了,在做内侍之前,自己?也曾是大家族精心培养的嫡子。
琴棋书画,点茶投壶等等陛下口中?华而不实的东西,他会的不少。
柳暗花明峰回路转,余窈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一定会好好学的。
因为惦记着这件事,次日余窈发现自己?又睡在了未婚夫的怀里也没害羞太久。
她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在未婚夫还未醒来就穿上?衣服洗漱好去找能教她的常平了。
常平对她异常积极的态度,微微一笑并未说些什么,刚好现在是清晨,他就先教她点茶。
“须知?要学好点茶,碎茶碾茶温盏是关键,娘子请看,持汤的手?法与高度也有要求。”
“常平,好香啊,我?想试一试。”
余窈认真地将每一个步骤记在心里,看到碧绿色的茶汤时跃跃欲试着上?手?了。
极品的岩山贡茶被拿来供她摆弄,对此她一无所知?,只觉得茶香闻起来悠长浓郁。
常平便轻轻地笑了,然而当眼?角余光发现了一片苍蓝色的衣角后,他的笑容很快又消失。
“主子最喜欢饮此茶,七分温热,茶汤不稠不淡,余娘子不妨再试一试。”
“好啊,我?就说郎君肯定是诓我?的,他肯定也会点茶。”余窈一边上?手?试,一边小声地嘀咕起来,哪有世家郎君不会点茶的。
常平不语,余窈的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哼声。
她仿佛听到了,但是回头去看空无一人。
………
“厨房那边,安排一下,她想见傅家的人那就让她见一见好了。”萧焱回到舱房,唤来了臣子,淡淡吩咐。
黎丛随即领命,他知?道陛下迟早都?会让余娘子知?道真相。
没有理由,快到京城了还瞒着人。
第三十五章
余窈学习点茶十分顺利, 主要是因为常平是个耐心的好老师,每一个步骤都讲的极为清晰,再有就?是供她练习使用的茶叶和器具都是最?好的,很轻易就?能做到茶汤清澈而滋味却不浓不淡。
余窈也是一个认真的好学生, 她深刻知?道自己的不足, 所以在船上?这几日抓紧学了起来,短短的两日已经像模像样。
她将点好的茶奉到未婚夫的面前, 萧焱接过去浅啜了一口, 难得夸赞了一句,“不错。”
余窈开?心过后便又兴致勃勃地要去和常平学习投壶,琴棋书画那些非一蹴而就?, 在船上?的这几日也不够。
然而, 这一次萧焱冲她摇了摇头, 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常平, 悠悠说道, “投壶学了没什么意思,京中的贵女早已经对此不感兴趣了。”
闻言,余窈微微惊讶,她是从余蓉那里知?道投壶的, 余蓉学会之后就?朝她炫耀投壶是只有世家贵女才精通的技艺,如今竟然已经不流行了吗?
是了,苏州城距离京城到底有千里之远, 京城喜欢的流行的说不定?要过好几年才能传到苏州。
她对未婚夫的话毫不怀疑,满脸期待地问,“郎君知?道京城的女子们喜欢玩什么吗?”
“箭术, 现在京中的女子人人都以精通箭术为荣。”萧焱轻轻说罢,命人拿来了两把?弓箭还有若干的长箭。
余窈一看到锋利的箭头就?想到了那场血腥的屠杀, 唇色微微发白,未婚夫该不是要主动教她射箭吧?
萧焱定?定?地看着她变幻的脸色,突然持弓搭箭,将冰冷的箭头对准了她的胸口。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人包括常平瞳孔紧缩,绿枝也吓了一大跳,惊叫出声。
余窈倒没注意到这些,她微有不适地朝着箭头走近,伸出手指在上?面摸了摸,老老实?实?地说弓箭伤人,自己要是学了不小心伤到别人了怎么办。
“你?学好了不就?伤不到人了?”萧焱笑吟吟地将手中的弓箭换了个方向,示意小可怜去拿起尺寸小了几号的那把?。
“哦。”余窈听话地走上?前,她先?试探性地双手捧起来,发现弓身没有她想象的沉重后,换成了一只手。
“看着我的动作,搭箭。”
两把?弓箭的箭簇也是不同的尺寸,余窈的那把?又短又轻盈,不过箭头却是同样的锋利。
余窈便又拿起一只箭簇,模仿着未婚夫的动作放在箭弦上?。
这时,萧焱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敛起,他缓缓地站直身体,拉开?弓弦,宽大的袖袍下?肌肉紧紧绷起,漆黑的双眸平视前方。
余窈侧身抬头看他,一颗心脏不由自主地砰砰跳动,未婚夫这般模样她是第二次见?到,第一次的时候面对血腥害怕居多,可是现在,她的心脏跳的好快,脸颊也热热的。
“拉弓,搭箭。”
“嗯嗯。”
她认真地将这个模样的未婚夫记在脑海中,也跟着未婚夫一起将箭簇抵在了弓弦之上?。
“接下?来就?是瞄准目标,记住,要冲着目标的要害,最?好一击毙命。”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余窈忍着身体中的一点点酥麻,点点头,将箭头对准了平静的水面。
萧焱看到了并未说什么,他轻轻一啧,将泛着冷光的箭头对准了视线中的一个人。
黑眸微眯,手臂用力,箭矢倏然划破寂静的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过去。
褚家的船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褚三郎迅速侧翻在地,银白的箭头经过他的手臂带着一缕血丝狠狠地插入船身,留下?红色的尾羽震动不止。
而在一瞬间?,余窈手中射出去的箭落入了水中,激起一小片水花。
她睁大了眼?睛看到褚家的奴仆团团将褚三郎围在中央,一个个拔了身上?的佩剑,喷、火的目光恨不得要将她的未婚夫给吞了。
“郎君。”余窈担忧不已,赶紧放下?了弓箭挡在了未婚夫的面前,虽然她知?道未婚夫并不需要,可她就?是这么下?意识地做了。
不远处是怒意蓬勃欲将他生吞活剥的褚家人,前方是身形瘦弱担心他妄图护着他的小可怜。
萧焱垂下?眼?睫,眸中戾气顿生,他抬起一只手,顷刻间?,无数冷白的箭头对准了褚家的船,褚家的人。
气氛一触即发,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这一刻,褚三郎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他的直觉告诉他对面船上?的男人是真的想要了他的命。
不,应该是褚家所有人的命。
褚三郎盯着前方行事?狠辣的青年,唇色苍白,面部的肌肉紧紧绷起。
他知?道他们不是这些武卫军的对手,他堂堂正正的褚家子若死了倒也不惧,可船上?还有五娘和七娘。
诡异的沉默不停地蔓延,直到挡在男人面前的少女嘴里发出了一声惊呼。
余窈其实?也不想打破寂静的,可是她太惊讶了,指着水面扭头和未婚夫道,“郎君,你?快看,我射出去的箭捉到了一条鱼!”
“不错,孺子可教。”萧焱顺着小可怜的手指看去,一条插着箭头的大鱼翻着肚皮飘浮在水面上?,他抚掌大笑起来,表示那把?轻盈的短弓送给她作为奖励。
“谢谢郎君,我很喜欢。”余窈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褚家的船只,将那把?轻盈的短弓重新拿在了手中。
“郎君,我们还练习吗?”她轻轻问道,一只小手悄悄扯了扯未婚夫的衣袖。
虽然未婚夫与褚家之间?有恨,但褚家这些人毕竟不是海匪,若是真的光天化?日之下?全杀了,恐怕未婚夫也不大好收场。
萧焱掀了下?薄薄的眼?皮,命手下?将弓箭都收起来,然后他颇为可惜地同褚三郎说道,“哎呀,手滑了,褚郎君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一场冲突就?此消弭,褚家船上?的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褚三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他护着两个花容失色的妹妹回到船舱之中,命人关紧了门窗。
插着箭头的大鱼被萧焱指挥着捞了上?来,送去了厨房,没有意外,它就?是今天的膳食之一了。
余窈揉了揉自己的手指,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险呀,她差点以为未婚夫又要大开?杀戒了。幸而未婚夫不是那等失去理智残暴不堪的人,不然她要夜不能寐了。
“郎君,我也跟着去厨房吧,好久没吃戴婆婆做的鱼面了。”出了褚家这一个插曲,余窈想要弄清一些事?的心思就?更加强烈。
她再次去到大厨房,幸运的是戴婆婆居然真的发现了她想要的线索。
“老婆子正要去找绿枝和娘子你?说呢,娘子猜的不错,我仔细观察发现果然每日都会有一个人从厨房拎走一个膳盒,第二天再送过来。”戴婆婆原本也不觉得此举奇怪,可她很快发现这个人的膳盒和其他的都不一样。
别的膳盒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有这个人拎来的永远是脏的,上?面的污垢都没洗过。
戴婆婆留了个心眼?,在一次见?到了来人后热情地表示要帮他清洗膳盒,结果被他满不在乎地拒绝了。
那个年轻的男子说,“不必劳烦婆婆,这是给罪人准备的吃食,脏不脏的无所谓,人饿不死就?行。”
罪人!兴许就?是娘子说的那些贼人!
戴婆婆当即对着青年展露出了善意,言他辛苦又帮他留出热气腾腾的膳食,三两次过后,青年对她的态度也变得很好。
甚至,有一次那青年临时有事?,还让戴婆婆去送了一次吃食过去。
“那些罪人在船上?怎么都跑不了,婆婆你?将膳盒放在栅栏缝隙处,他们自己会吃,船舱最?底部靠右手边的第八个房间?就?是。”
戴婆婆去过一次,没敢多看就?回来了,只感觉出这些人被关了有些时日,身上?狼狈发臭。
余窈听戴婆婆说完,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弄错了,如果那些贼人很重要,怎么会轻易让婆婆发现。
不过或许就?像那个青年所说,他们毫不担心贼人逃掉,所以漠不关心。
“娘子,船上?人都说后日就?能到京城了,您若是实?在想见?那些贼人,明日我借着送吃食的机会带您过去。”戴婆婆觉得既然镇国公府的人不在乎,那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余窈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可见?可不见?的话,那她还是见?见?好了。
“明日用过午膳后我来找婆婆。”她留下?这句话后,溜溜达达回了船舱。
未婚夫看到她,没有出声。余窈却因为有些心虚主动提出了还要练习箭术。
萧焱懒洋洋地睨她一眼?,点头应允,“以你?的臂力,今日就?再射十箭吧。”
余窈重重嗯一声,很爱惜地搂着短弓去了甲板上?,毕竟这是未婚夫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呢。
她走后,有人低声在萧焱的身侧回禀了一些话。
他的眸中漾着光,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期待。真想知?道,小可怜明日知?道真相后是什么反应。
是乖乖地接受事?实?,还是会做出别的举动?
“不管做什么,结果都不会改变。”他喃喃自语,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次日,船只即将经过平港转入内河,京城在望,余窈感觉到船上?的气氛都改变了不少。
不知?是武卫军还是镇国公府的护卫神色都变得更加严肃,余窈瞧见?了心里莫名滋生出一缕不安。
她心不在焉地和未婚夫用完了午膳,未婚夫似乎忙起了自己的事?情,她连理由都没找很轻易就?和绿枝一起去到了厨房。
戴婆婆已经等候多时,一看到她们就?拎起了一个膳盒。
余窈发现这膳盒果然脏兮兮的,她抿着粉唇朝着昏暗的船舱底部走去。
往下?,一直往下?,到了最?底部,气味就?变得难闻起来。
绿枝赶紧拿出了香丸,她放在鼻下?脸色好看了一些。
“娘子,这间?房就?是,门锁着但通过栅栏可以说话。”戴婆婆循着记忆找到了地方,余窈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了几个蓬头垢面的人影。
戴婆婆将膳盒放下?来,那些人凑了过来,带着一股恶臭难闻的味道。
余窈重重咳了一声,在那些人狼吞虎咽的时候,说了第一句话,“明日,京城就?到了,这是你?们最?后能交代的机会了。”
少女的嗓音清脆,可在深深的牢狱之中却吓的这些人缩成了鹌鹑。
京城快到了,不就?意味着他们的死期也快到了吗?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有人已经被关的崩溃了,失声大喊。
而有的人却忍受不住地抓紧了栅栏,还渴望着能有一线生机,“交代,我都交代!贵人想知?道什么我都说,都说!”
余窈咬了下?唇,直直盯着那双疯狂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为什么被抓起来,你?们再说一遍。”
她要确认。
“我们只是奉了夫人的命令接世子的未婚妻回京城,余家小娘子,对,是有人冒充世子去余家,我们被牵连的啊!”
妇人大喊。
第三十六章
奉夫人的命令接世子的未婚妻回京, 有人冒充世子去余家!
短短的一句话那个妇人说完,昏暗中余窈的小脸彻底没了血色。她的意思是未婚夫是冒充的,这怎么可能?
“夫人……是谁?她的命令又是什么?”余窈怀抱着希望在想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根本就是这个妇人被关了太久已经疯了, 她在胡言乱语!
未婚夫明明就在这艘船上, 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贵不可言,怎么会是冒充的呢?不可能!
“夫人当然就是夫人了, 超品的镇国公?夫人, 如今京中数一数二?的朝廷命妇!”那妇人的语气带着独一无二?的骄傲,她可是夫人面前的大?红人,夫人要派人去苏州直接就想到?了她。
差事也是最?最?要紧的, 这怎么不是夫人信任她的表现呢?
“我和你说, 夫人派我们到?苏州城是要将世子的未婚妻接走, 人接回国公?府, 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世子的未婚妻是夫人早年定下的, 如今她只是一个丧父丧母的商户女,不祥地?很,夫人早就后?悔了,人接回去国公?府再?解除婚约, 省得余家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抓着这桩婚事不放,坏了我们家世子的名声。夫人把差事交给我们就是信任我等,只要回到?京城, 赏钱是一定不会少的。”
“可是,我们才到?苏州城第一天,还什?么都没做呢, 我们听到?围在余家门外的人说世子宠爱未过门的未婚妻,为她豪掷千金置办衣服首饰!这万万不可能啊, 世子的人明明就在京城啊,所以是有人冒充了我们家世子,大?人你明察秋毫,我们只是想知道?在余家宅子里的人是谁,根本不是故意要窥伺武卫军。给我们一百个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
“……冤枉,我们是冤枉的!”
妇人说到?后?面已经嚎哭起来,落到?武卫军的手里被关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们的半条命都快去了。
如今回到?京城,他们的另外半条命也要保不住了。
“都怪那余家女,不祥,晦气,连累了我等!”
幽暗的船舱最?底部回响着妇人不甘的哭声,每一个字都像是生?在海中的水草,从四面八方缠过来,捆住她的手脚,封住她的五官,余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僵住。
“……娘子,娘子。”绿枝和戴婆婆看到?她脸色惨白双眼失神?的模样,都快吓死了,不停地?呼唤她。
很久,过了很久,余窈的眼睛才像是有了焦距,她慢慢吞吞地?转过身,像一抹游魂离开了这个地?方。
假的,一定是假的,她听到?的话全都是假的。
她不停地?想要说服自己,没有错啊,未婚夫乘着官船到?苏州城,他的身上还有他们的定亲信物,他身边的人都能说出镇国公?府的事情,他怎么能不是她的未婚夫呢?
可是她说服不了自己,“未婚夫”不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的场景,这个妇人却可以将当年定下婚约的始终原封不动地?陈述一遍。
妇人奉了国公?夫人的命令接她到?京城是为了解除婚约。也唯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为何三年的时?间镇国公?府了无音讯,她是不祥的孤女,身份又实?在低微,傅家不愿意继续这桩婚事了。
她早早料到?的呀,及笄礼都是她自己伪装京城的傅家人“送来的”。
可如果他不是镇国公?世子,那他是谁?
走出船舱底部,当日光照在少女白的几乎透明的脸上,她鼻头一酸,大?颗大?颗的泪珠没有征兆地?从眼中里面滚落,淋湿了整张小脸。
“李冲,武卫军郎将,原来他早就告诉我了。”余窈在这瞬间想通了所有,没有镇国公?府的护卫,只有武卫军,也没有镇国公?世子傅云章,只有依命行?事收拾了苏州知府的武卫军郎将。
怪不得她唤他云章哥哥他会生?气,原来他根本就不是她的未婚夫傅云章。
这大?半个月的相处突然变成了面无全非的欺骗,余窈觉得全身发冷,一颗心又痛又涩,她想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了。
可是,她听到?了绿枝和戴婆婆在她的耳边充满了担忧地?呼喊,在这艘船上她不是一个人呀。
是她被骗将他们带上了船,她是他们的主心骨。
“……我没事,反正迟早我都是要来京城的。这样也好,起码不用?想法子来躲过大?伯父和大?伯母的耳目,大?伯父还将银子还给我了。足足好几万两银子呢,够我们用?好长好长的时?间了。”她强逼着自己将泪水收回去,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安慰同样大?惊失色的绿枝和戴婆婆。
“可是,娘子……他不是傅世子,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绿枝看着娘子明明已经伤心欲绝还强颜欢笑的样子,一颗心都快要碎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们家娘子又做错了什?么?
“他不是国公?府世子,也是握有权势的武卫军郎将。我们惹不起,就只能躲着。好在明日船就会到?京城,之前是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船到?了之后?我们去了外祖家和他分开就好了。”余窈垂下脑袋,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她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可她不敢去戳破这层脆弱的薄膜,因?为她已经没有任何底气了。
都是假的,他对自己好,说满意她这个未婚妻,说以后?会娶她为妻也是假的。
这艘船上全是武卫军,她更见识过他的喜怒无常,一旦发现自己在他的眼中只是个用?来捉弄的玩意儿?,余窈的心中连一点儿?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她害怕自己不小心惹怒了男人后?,下场和一条鱼一只海鸟一样,死了也就死了。
余窈不想死,就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她想,到?了京城她下船去到?外祖家,这位武卫军郎将应该就没有兴趣再?捉弄她了吧,他说不定已经有了许许多多的妻妾,更有数不清的乐子,她很快会被忘到?脑后?。
“娘子,我们知道?了,不会让人发现端倪的。只是您,是否要换一个房间歇息?”绿枝忍着心酸开口,她知道?娘子已经和那位假装镇国公?世子的郎将有了亲密的接触。
余窈恹恹地?摇摇头,她不想多此一举了,反正真正的未婚夫也是要取消婚约的。
“回去吧,明日就下船了,要收拾好东西。”余窈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已经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日光照在她的身上,她不仅觉得很冷,还觉得四周陷入了昏暗阴郁中。
可是回到?船舱,“未婚夫”脸上的微笑还是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忙不迭地?垂下眼睫毛,握紧了手心。
骗子,眼前的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她不能再?为了他的笑心动。
“去了哪儿??怎么瞧起来不是很开心啊?受委屈了?”萧焱明明知道?她去了哪里又见了什?么人,可还是轻声地?问?了一遍。
一双黑眸温柔地?注视着她,仿若她真的是他心爱的夫人。
“郎君,我去厨房了,不小心沾到?了难闻的味道?,所以不太高兴,我想去换衣服。”余窈避开他的目光,有些僵硬地?朝着自己的小隔间走去。
萧焱盯着她含着几分惧意的背影,眼中的温情慢慢地?散去。
他以为她会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假装是傅云章。
届时?他就会告诉她,傅云章狗屁都不是,镇国公?将定亲信物献给他的那刻婚约就转到?了他的身上,他心疼怜悯她是个小可怜,一定会信守承诺将她娶回家中。
只要她乖巧听话,她想贪心地?要更多东西也不是不可以。
可她一个字都没问?,所以她知道?了真相后?下一步准备要做什?么呢?
萧焱冷冷地?扯了下嘴角,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焦躁感。
难道?傅家被关起来的人没和她说,她真正的未婚夫傅云章打算骗了她人去京城,然后?和她解除婚约吗?
第三十七章
萧焱很快从臣子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船舱底部被关起来的傅家仆妇已经将傅云章要退婚的真相告诉了?小可怜。
小可怜主仆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不存在?被瞒在?鼓里的可能!
“既然?她已经知晓了?傅家要退婚,就该明?白朕是在?帮她。除了朕这个大善人,谁还会冒着?与傅家作对的风险, 将她带到京城。定亲信物在?朕的手中, 是她自己认错了。”男人冷白的长指把玩着?一切事?情开始的玉石,一双眼睛又深又沉, 没有?愧疚没有?恼怒, 有的仅仅是一片漠然。
他是借用了?傅云章的身份不假,可一路上各种各样的暗示全都摆在她的面前,是她自己蠢看不明?白。
所以, 现?在?她默不作声地躲在?船舱里面, 是在?和他耍小脾气了??
萧焱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 周身笼罩着?足以刺骨的冷冽, 散去?了?所谓镇国公世?子的伪装, 他看起来更令人胆寒。
这才是真正的他,踩着?亲生父亲的尸体?登上了?皇位,登基之初就在?朝中大开杀戒,让无数臣子害怕地肝胆俱裂的暴君。
他直直地看向小可怜躲藏起来的房间, 目光发凉。
“陛下?,余娘子突然?得知真相,必定心里委屈, 需要一些时间要接受。”常平觉得哪怕换成?他自己,骤然?知道身边感情越来越好的未婚夫是假的,而真正的未婚夫不仅没有?来接她还要和她退掉婚约, 他也?难以平静地接受。
可是天子不会听他的,他只想要唯一一个让他满意的结果。
当知道了?傅云章要退婚而他才是将她从余家那个泥潭中救出来的人, 小可怜更应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委屈,她在?委屈自己不能成?为镇国公世?子夫人吗?
萧焱慢慢地笑了?一声,如果她真的敢说出诸如此类的话,他直接将人丢下?去?喂鱼好了?。
常平见此,心里为余窈捏了?一把冷汗。在?陛下?身边时间久了?,他知道,陛下?若是动了?怒,绝不是轻易可以哄好的,非要见血了?才能平息。
陛下?不会真的把余娘子丢下?去?喂鱼,可余娘子身边的那些人就不确定了?。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船上的气氛越来越凝滞,陛下?脸上的神色越来越诡异,少女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余窈躲在?小小的隔间里,一个人默默地哭了?一会儿?,哭的鼻头?和眼眶都红通通的,才总算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她的满心欢喜真的成?为了?一腔笑话,未婚夫是假的,对她的喜欢也?是假的。
到了?京城,她终究还是只有?她自己。
与眼前的欺骗比起来,镇国公府的婚约反而一点都不重要了?,起码在?她的心中是如此。
她哭也?不敢哭太长时间,怕被外头?的“未婚夫”发现?,果真换了?一套衣裙,之后她又对着?铜镜涂了?些脂粉将泪痕遮住。
看着?无恙了?,余窈才无精打采地从隔间里出来。
比起来这船上的人,她接下?来要做的就轻松多了?,只需要撑过今日,让他们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就行。
“郎君,茶凉了?,我帮你点茶吧。”她耷拉着?脑袋走出来,强忍着?心酸不去?看“未婚夫”的脸,语气故作雀跃。
死水一般的黑眸从她的一缕头?发丝往下?看到她并排在?一起的鞋子,萧焱明?明?一句话就可以戳破她拙劣的伪装,可他什么都没说。
一只大手无声地将茶盏递了?过去?。
余窈接过茶盏的时候不小心与他的手指碰在?一起,只是一瞬而已,她的脖颈却像是扼住了?一般不能呼吸,心口也?传来刺痛,疼的她鼻头?发酸。
她极低极小地抽泣了?一声,按着?从常平学来的步骤,碎茶碾茶,将七分热的茶水注入茶盏。
好在?茶香浓郁,一点一点地令她整个人静下?心来。
“郎君,快尝尝吧,我觉得很好呢。”余窈想不到在?自己这么难受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笑出来,可事?实就是她抬起头?,朝着?男人翘起了?唇。
萧焱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的浅笑,心中的戾气渐缓,他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茶,赞了?一声不错。
茶盏被他放在?手边,里面碧绿色的茶汤冒着?热气。
茶香氤氲之下?,余窈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扫过那块系在?“未婚夫”手腕的玉石,那是她和傅世?子的定亲信物。
如今,它在?武卫军郎将的手上,也?是她错认了?未婚夫的罪魁祸首。
“……郎君,可以让我看看你手腕的玉石吗?”余窈的鼻尖出了?一点细汗,如果可以,她想把这块玉石拿到自己的手中。
玉石是父母留下?来的很重要的一件信物,傅家不要这桩婚事?了?,眼前的男人和她也?…没有?关系,玉石不该在?他们的手中。
“当然?可以,这是我们的定亲信物啊。”萧焱弯了?弯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他将玉石从自己的手腕解下?来,余窈作势要接过去?的时候忽然?又听他说,“既然?它是一对,我的给你,你的自然?也?要给我。”
他走到了?余窈的面前,俯视着?她,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一点点往下?挑开了?她的衣襟。
探进去?的那刻,余窈骤然?咬住了?嘴唇,要哭不哭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紧。
她知道了?眼前的男人是骗子,但是她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身体?却可悲地没有?抗拒的反应。
萧焱解下?了?少女挂在?脖间的游鱼玉佩,温温的带着?她身上的气息,明?明?和他手中的那块玉石是一对,他却觉得相差极大。
比如,她的这块是一只灵动的游鱼,他的那块就纯粹是一块冷硬的石头?。
“这样才对。”他重新将小小的游鱼系在?手腕,满心愉悦地打量了?一眼,又将那块破石头?挂在?余窈的脖间。
余窈一动不动地任他施为,像一只呆呆的木偶。
她傻乎乎的模样很轻易地将人哄好了?,萧焱捏了?捏她的脸颊,一举一动含着?浓浓的宠溺意味。
“明?日船就要到京城了?,窈窈,你想一想下?了?船你要做什么。”他诱惑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下?了?船,要去?外祖家。”余窈说出早就想好的答案,默默地往后退了?退,拉开自己和“未婚夫”的距离。
“哦,林太医府上,应该的,除此之外呢?你还要做什么。”萧焱看着?她逃避的举动,目光霎时冷了?下?来,可他说话的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
余窈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是想不到,还是不能说?”他摩挲了?一下?指腹,眼神越来越冷,“想不到的话我就再问你一个问题好了?,如果有?人背信弃义全然?不在?乎你的感受,你要怎么做?”
“……我会和他断绝往来。”余窈觉得他的视线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
可她不能,起码在?船上的时候不能。
“很好,”萧焱得到了?她确切的答案,面色平静地点头?,语气强硬,“到了?京城后,立刻和傅云章那等背信弃义的小人解除婚约。”
他说出来了?,轻飘飘地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余窈的小脸顿时变得惨白。
“你,你是谁?”她颤抖着?唇瓣,也?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窈窈以为我是谁?”萧焱笑着?反问她,秾丽的五官带着?致命的诱惑。
“……武卫军郎将,李冲。”她抿着?唇没有?犹豫,回答道。
船上陷入了?沉寂,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一如初见她的那天,他又被她逗笑了?。
真正的武卫军郎将黎丛守在?船舱外面默不作声,听着?陛下?一声又一声的大笑,暗道自己到苏州这一趟称得上一句命运多舛。
“骗了?我,很好笑吗?”以余窈的胆子,本来不敢出声的,可她听着?一声一声的笑,心中的郁气越积越多,冲动之下?她没有?控制住自己。
笑声戛然?而止,萧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光明?正大地承认了?事?实,“不错,我是骗了?你,你打算怎么办?”
余窈的话刚说出口人就后悔了?,她听到男人问自己,小小地摇下?头?,她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知道。”她很迷茫,没有?方向。
“不急,到明?日下?船还要一夜的时间,你好好想,想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看到她这幅模样,男人的眼中罕见地浮现?些许宽容。
她虽然?有?时很傻很蠢,但大部分时间是足够聪明?的,聪明?的女子一夜的时间应该能想明?白了?。
无论他是武卫军郎将还是别的其他人,她已经在?他和傅云章之间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接下?来肯定也?知道如何选择。
他给了?余窈一夜的时间,可余窈不明?白。
甚至,她只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离开这艘船,为这大半个月和他光怪陆离的相处划上一个句号。
他虽然?骗了?她,可也?算有?恩与她。余窈被骗体?内更多的是伤心不是愤怒,她惹不起人就只能躲开。
寂静的夜里,余窈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屏风另一边明?亮的烛光,试探着?问了?一句话。
“郎君,我和傅世?子退了?婚约就可以吗?”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将傅家的人抓起来,又为何要冒充傅世?子成?为自己的未婚夫,但定亲信物没有?在?傅世?子的身上而在?他的手腕上系着?,余窈想大概他和傅家也?有?旧怨吧。
就像和褚家那样,她是被卷入进来的,或者她只是他对付傅家的一个突破口。
总归不是因为自己,她有?自知之明?。
“离傅家越远越好。”屏风那边传来一道冷沉的声音。
“好,我知道了?。”余窈应声,唇色苍白,她想自己和傅家退婚之后,应该也?和他没关系了?吧。
一个苏州城的商户女和京城权势惊人的武卫军郎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三十八章
天色刚亮, 余窈就安安静静地换好了衣裙,一件月白色柔绢窄袖裙,是她在大伯父府上常穿的?,简单不起眼。
除了衣裙, 她发间和身上的配饰也都换上了从前的?, 铜镜之中,她眉眼间的?神?色也和从前没?有?两样了。
不, 或许还是有?些变化?的?, 她离开?了苏州城,起码不必再担惊受怕有一天会被大伯父当做一件礼物送出去了。
余窈走到?窗边,看到岸上逐渐清晰的房舍, 目光很认真, 不管如?何, 她已经到?了京城了。
哪怕和她满怀希望设想的?未来?又不同了, 她就只当这大半个月是一场梦。
到?了京城, 梦也就醒了,留给她的?只有?冰冷的?现实。
余窈关上窗户,仔细地将“未婚夫”命人为她打造的?首饰,裁的?各式衣裙都收拾整齐, 这些虽然她很喜欢,可?既然都不是她的?,她不会带走。
桥归桥路归路, 未婚夫不是她的?,那么一切也都要分的?清清楚楚。
再?见,她是余娘子, 他是武卫军李郎将。
余窈抚摸着“未婚夫”送给她的?短弓,眸中闪过几分不舍, 这是她收到?的?最喜欢的?一件礼物了,可?再?是喜欢,她还是狠狠地咬了一下唇,将短弓和那些首饰放在了一起。
收拾好一切,已经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天色也彻底亮了。
“未婚夫”脾气虽不大好,但?他不会做些小人行径,余窈的?这方小隔间他从未踏入过一步。
她悄悄地探出脑袋去看,没?有?看到?男人的?身影松了一口气,之前他是她的?未婚夫,她明知道不妥也愿意和他亲亲抱抱,是因为有?那一层名分在。
眼下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余窈就要小心地和他保持距离,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谁又知道这位李郎将是不是有?许多的?妻妾?
不一会儿,绿枝和戴婆婆也过来?了,她们都朝余窈点点头,表示行装也整理妥当了。
“好啊,那我们去找…辞别吧。”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处用心装饰过的?隔间,慢慢地走了出去。
………
余窈从隔间出来?的?时候心里空空的?,但?因为涂了一些胭脂,她的?气色看上去倒还好,映衬着简单的?装扮颇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美感。
眸若秋水盈盈,眉似两泓弯月,乌发朱唇,玉肤如?脂,即便放在美人云集的?深宫,也是吸引人眼球的?一抹绝色。
眼下其实时间还早,正是用早膳的?时候,她知道“未婚夫”会在哪里,于是一步一步找了过去。
“过来?。”萧焱听到?动静,朝她看去,眸中没?有?流露出不悦。
相反,因为彻底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他的?心情很好。
桌上摆好了早膳,色香味俱全,可?在余窈的?心中,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洪水猛兽,令她避之不及。
尤其是那个第?一眼就让她心动不止的?男人,就连他的?嗓音都是余窈听过最好听的?。
余窈不敢与他对视,可?又不能拒绝,于是谨慎地走到?离他最远的?位置,站着,并未坐下来?。
她耷拉着颈子,恭敬地称呼他,“李郎将。”
仅这一个称呼,男人的?神?色瞬间起了变化?,他抬眸,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轮廓分明的?面庞紧紧绷着,萧焱笑问她方才?叫自己什么。从她不知死活地闯到?他面前开?始,他从她的?口中就一直听到?少女软绵又甜腻地唤他,“郎君。”
含着蜜糖的?两个字,从她粉嫩的?唇瓣中吐出来?,像是在撒娇,也像是在唤情郎。
可?现在,她拘谨地称他李郎将,更不敢看他一眼。
萧焱轻轻地弯着唇笑,是被气笑的?。
“你刚才?唤我什么?”他又问了一遍,目光冰凉。
“船已经靠岸了,我的?东西也已经收拾好了。郎将,无论?如?何,这段时间谢谢你。”余窈垂着眼眸,吞下了涌到?喉咙的?苦涩,既不是她的?未婚夫,她还有?什么理由用女儿家?娇娇的?语调喊他郎君。
“郎将,你放心,昨夜我想明白了,到?了外祖家?之后我会很快去镇国公府退婚,我也会听你的?话,以后离傅家?远远的?。”
不过他如?果不喜欢自己唤他李郎将,那她唤他郎将好了,反正只是一个称呼,以后应该也不会见面了吧。
“我会让王伯在码头上雇好马车,郎将喜静,我们一定轻手轻脚的?不打扰到?郎将。”
“在苏州裁制的?衣裙,打造的?首饰我也放好了,就在那处隔间,放满了两个箱子。一件都没?有?遗落,也都没?有?破损,郎将可?以让人数一数。”
“对了,还有?那把短弓,我也放在里面了。多谢郎将对我的?教导,不过我马上要和傅世子退婚,以后不和京中的?贵女们来?往,估计也用不到?了。”
少女抿着唇,老老实实地将界限划分清楚,同样,诚恳地表达她心中的?感谢。
她是谁啊?一个丧父丧母的?孤女,身份卑微,顶破了天也就有?些银钱傍身。
余窈想明白了,除了一桩和镇国公世子的?婚约,她实在没?有?值得他看得上的?东西。
或许他肯为她花一些心思就和这桩婚约有?关,又或许,他纯粹是觉得逗弄她有?趣。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会按照他的?话立刻和傅世子退婚,但?继续被他逗弄当做乐子,她不太想了。
所以在到?了京城之后,余窈想最快地离开?这艘船,与他分开?,至此过后互不相干。
少女的?话音落下后,船上一片静寂,然后,萧焱站了起来?,面色阴郁地朝着她走去。
随着他高大的?身影越靠越近,甚至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昏暗中,余窈的?身子轻轻地颤抖起来?。
下一瞬,她的?下巴被泛着凉意的?手指重重捏着抬了起来?。
“说完了吗?”他语气轻轻柔柔地询问她,漆黑的?眼珠子却夹杂着浓烈的?戾气。
萧焱额头的?青筋不住地在跳,他以为过了一夜她就会做出明智的?选择黏着他主动提出要跟他走,继续乖乖地做他的?未婚妻,可?一夜过后,他把她想的?太聪明了。
林致运区区一个太医算什么,镇国公府又是什么狗屁,他可?以杀了姓刘的?,将苏州搅得一团乱,也可?以灭了海匪落褚家?的?脸,让褚家?人敢怒不敢言。
聪明的?女子就该知道他胜过所有?人,要选他,只选他一个人,永永远远地跟着他。
可?她怎么就这么蠢?蠢的?让他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让她再?说不出一句和他划清界限的?话。
然而,他的?手指还是只捏着她的?下巴,没?有?往下覆上他细嫩的?脖颈。
甚至当余窈忍受不住疼痛,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浮现出晶莹的?水光时,他放轻了力道。
“小可?怜,你想死吗?不想死的?话,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一想,我说过的?,只要你听话,我就让你做我的?未婚妻。”萧焱不再?捏着她的?下巴,而是慢慢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要她想清楚后再?说。
而他也已经点明她可?以选择的?一条路,对她而言最好的?一条路。
余窈当然不想死,可?是她也不想去选他说的?路。
她已经被骗过一次了,很伤心很难过,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母亲救过镇国公夫人的?命,她和镇国公世子之间还有?一纸婚约,所以可?以鼓起勇气试一试,但?武卫军郎将啊,是比傅世子还要厉害的?人物吧,凭什么瞧上她一个孤女。
余窈根本不了解他,不认识他的?家?人,也和他之间没?有?羁绊与承诺。仅仅大半个月的?相处,要她选择他,她做不到?。
“真的?,这大半个月很谢谢郎将,我知道郎将你用了傅世子的?身份也是事出有?因,不是故意要骗我的?。”
“谢谢你给我出气,谢谢你帮我夺回了家?产,也谢谢你带我离开?了苏州城。”
余窈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小声地说着感谢他的?话,眼中只盛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萧焱心中的?戾气随着她的?一句句感谢渐渐消失,他开?始沉默地看向?她的?眼底。
余窈还在继续说下去,泪珠顺着眼睫毛往下滑落。
“在郎君没?有?揭露身份之前,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郎君,想和郎君你在一起,我多害怕我配不上郎君。”
“可?郎君,你不是我的?未婚夫啊,你只是意外去了一趟苏州城,带回了我而已。”
“你也不喜欢我,喜欢是不会骗人的?,是看到?就会心动的?。”
“你只是觉得,觉得我蠢笨,觉得我好玩罢了。”
……灼热的?泪珠打在萧焱的?手背上,落在他冰封多年的?心中,他静静看着少女白着小脸伤心欲绝的?模样,突然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放开?了她。
是,他觉得她有?趣,骗她耍着她而已。
“去找几辆马车,送她走。”他很快恢复了冷漠无情的?神?色,开?口吩咐一边的?内侍。
之后看也不看哭到?忍不住打嗝的?少女一眼,他姿势优雅地坐回到?了膳桌前,用起热气腾腾的?早膳。
常平低声应下,找来?了马车后指挥着人将余窈的?行装抬了上去。
绿枝、戴婆婆、王伯都下了船,余窈低着头闷闷道了一声谢谢后,也毫不犹豫地走下了船。
她想,到?这里她和这些人的?来?往也就结束了。
数辆马车很快消失在纷杂的?人群中坐在膳桌前的?男人死死地捏着手中的?银筷,眸中闪过一抹赤色。
“呵,真、的?、走、了。”他一字一句地道,紧接着掀翻了整个桌子。
精美的?碗碟混杂着菜肴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萧焱捂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地勾起了薄唇。
真是稀奇了,原来?他的?这里也能感受到?淡淡的?涩意啊。
她走的?很好!
第三十九章
坐在马车里面, 余窈就像是泄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软绵绵地歪在马车壁上。
短短的时日,她经受了大喜大悲大起大落,若不是?身子骨从小养的就好, 怕是?现在已经病了。
“娘子, 奴婢这里装了一些蜜饯,您最喜欢吃了。今日您还没用早膳, 先吃一些吧。”绿枝心疼不已, 忙扶起?了她。
余窈恹恹地摇摇头,她现在要去?外祖家,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还没做。寄人篱下?三年, 她本能地不信任除了自己之外的人, 哪怕是?血脉至亲。
“先找一个钱庄, 将我们?带来的一部分财物寄存过去?。之?后, 我们?再去?外祖家。”
闻言, 绿枝不能再赞同地点头,老爷夫人留下?来的钱财没有?全被大老爷二老爷吞了,都要靠她们?家娘子的聪慧。
京城的林家虽然是?娘子的外家,但?自从夫人去?世?后, 林家人对娘子并不热络,书信寥寥,派人探望更是?一次都无?。
戴婆婆了解一些内情, 私下?和绿枝说过,似乎当年林家老太爷和老夫人并不同意?夫人嫁给老爷,嫌弃老爷的商户身份。
毕竟, 夫人细算起?来也是?官宦家的女儿,容貌出众, 才情也好,幸运一些不是?不能嫁入高门。
可是?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夫人也和老爷双双去?世?了,绿枝觉得林家人有?些狠心无?情,娘子年纪小正是?需要外家照拂的时候,但?他们?冷冷淡淡。
她们?到林家也是?无?奈之?举,苏州城待不下?去?,镇国公府要退婚,也只剩下?林家这么一门可以依靠的姻亲。
一想到镇国公府傅家,绿枝就有?一肚子的话想骂,当年夫人可是?救了镇国公夫人的一条命啊,结亲也是?镇国公夫人主动提出来的,定下?婚约后,余家的节礼从未少过一次,丰厚又体面。
镇国公夫人派几个仆妇就要退婚,还口口声声说她家娘子晦气,实在狼心狗肺,不堪为?人!
若不是?如此,娘子更不会认错人,徒增一场伤心。
“娘子,奴婢和戴婆婆偷偷盯着,傅家的那些人还没有?被放出来,说不定傅家真?的惹到了武卫军,接下?来要有?祸事了。”绿枝恨恨地希望傅家倒大霉,武卫军比国公府凶多了。
“嗯呐,我们?在外祖家安顿下?来后,就去?国公府退婚。”自从知道他不是?镇国公世?子后,余窈就提不起?来对傅家的一点兴趣了,他们?是?好是?坏都和她没有?关系。
不过她和父亲母亲从头到尾都没对不起?傅家,所?以这个婚约必须她主动去?退。
被退婚的一方总是?要招致些争议的。
虽然她人微力薄,傅家家大势大,可也不想白白背上一个不好的名声。
说着,马车就到了一处钱庄。
余窈认真?地看了一眼牌匾,和绿枝走了进去?,绝艳出尘的容貌惹的人凝视不断,但?钱庄的掌柜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只因她的装扮太过简单,不像是?身份尊贵的世?家女子,而年纪看起?来也太小。
“胡掌柜,好巧呀,您已经从泉州回来了啊。”余窈走上前,没介意?掌柜对自己的轻视,和他轻声打了一个招呼。
“咦?小娘子怎地知道我姓胡,还去?了一趟泉州?”钱庄的掌柜惊讶不已,他根本不识得眼前这位过分貌美的小娘子。
“我认识一位姓黎的兄长,是?他同我说的,鼎盛钱庄的胡掌柜前不久去?了泉州视察,算算时间也该回京了。”余窈笑着同他解释,她口中的黎姓兄长指的就是?黎丛。
她在船上的时候为?了了解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和黎护卫问了许多问题,房价、米价、钱庄、布庄等等,神奇的是?,黎护卫居然全都知道。
余窈见过的世?面少,可她愿意?学也愿意?去?记,之?所?以选择这家钱庄就是?因为?黎护卫说过钱庄的胡掌柜人不错,没有?背着东家干过不该干的事。
“黎?”听?到这个姓氏,胡掌柜神色一肃,看余窈的眼神顿时客气起?来,收了轻视之?心主动招呼她。
余窈顺顺利利存了财物,又从胡掌柜那里知道了怎么购置宅院和护卫后,才从钱庄离开。
她的直觉告诉她,外祖家可能也不是?久留之?地,反正必须要做好别的打算。
但?今日购置宅院明?显是?来不及了,余窈乘着马车带着剩下?的三个大箱子往外祖林家去?。
林家世?代行医,如今的林家老太爷又是?宫中的御医,在偌大的京城也算有?些名声,所?以并不难找。
大概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林家的门口。
林家的门房正惊讶于门口怎么会一同停了三辆马车呢,就见打头的第一辆马车中走出一个绝美的小娘子。
“我名余窈,外祖父外祖母可曾在府中?”
这是?苏州余家的表姑娘?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嫡亲外孙女?门房怔然过后回过神,一边让人速去?通报一边请余窈等人入府。
也是?巧了,宫中近日清闲无?事,老太爷如今没有?当值正在府中呢。
鹤鸣院,林老太爷好容易得了一段闲暇的日子,正惬意?地陪同两三个幼孙儿辨认药草,突闻下?人来报表姑娘来了府里,他愣了一下?,手?中的药草直接落在了地上。
他和老妻膝下?有?三子,却唯有?一女茯苓疼爱至极,长大后却远嫁到苏州,命薄已经去?了三年有?余。
茯苓膝下?只有?一女,窈娘。
苏州城距离京城千里之?远,她竟来了?
“是?窈娘吧?快,扶我起?身。”林家老夫人听?了也很激动,女儿仅这一点骨血,她怎么会不想,只苏州城距离京城太远了,她根本看顾不到。
不过,长媳多次和她说过,窈娘的伯父伯母对她很疼爱,无?声无?息连封书信都没有?,窈娘怎么突然来了京城?
难道是?和镇国公府的那桩婚事有?关?
林老夫人猜测是?如此,没有?注意?到匆匆而来的长媳难看的脸色。
林家长媳秦氏也即余窈的大舅母,很早之?前就接过了府里的掌家权,她对余窈突然的到来油然地生出一股不喜。
不喜欢余窈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十分简单也很明?了,皆因余窈丧父丧母,身边还没有?亲兄弟依靠,在当时人看来这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迷信一些,天煞孤星命格不祥,能破坏人的运势。
第二个原因就复杂了,也是?和余窈与镇国公世?子的那桩婚事有?关。多年前,余窈的母亲救下?镇国公夫人的时候秦氏也在,那时她很看不起?小姑子嫁给了一个商户,但?偏偏小姑子运道好转眼和傅家结亲……时过境迁,婆母不知,她在外与人交际却知镇国公夫人频频称赞宣氏女有?意?为?儿子娶妻,显然,与余家的婚约已经被镇国公夫人抛之?脑后。余窈若被退婚,伤的还不是?她们?林家的脸面,是?以,秦氏更为?不喜。
但?再是?不喜,外甥女从苏州城赶来,她身为?舅母必须做出一副热情相迎的姿态。
当余窈走上前,看到她过于惹眼的一张小脸,秦氏的眸光微沉,心中的不喜又多了一分。
这般模样的小娘子,很轻易就能招致一些灾祸。
余窈不知道只是?一面,大舅母已经将她判定为?祸水之?流。
“外祖父,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她乖乖巧巧地向外祖父,外祖母一一行过跪拜礼后,又依次朝三位舅母福身问好。
礼数周全,仪态也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发现几位舅母脸上明?显的讶色,她不禁垂下?了眼眸,说来还要多谢“未婚夫”和褚家的郎君娘子,她偷偷观察他们?的举止,步伐和仪态都学到了不少。
“好,好,好孩子,快起?来。”林老太爷多年不见外孙女,乍一看竟然和去?世?的女儿有?几分相似,心中不免怜惜,急忙让人将余窈扶起?身。
余窈站定,认真?地打量自己的外祖父,见他眼中的疼爱不似作?伪,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很清楚,在林家外祖父的态度是?最重要的。若外祖父对她淡淡的,她决意?不能长住下?去?。
只这么一松懈,等到余窈开口让人拿出箱中给外家众人预备的礼物时,她忽然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
“先到钱庄存了财物,后来就去?了林家。拜见了林太医后……晕倒了,好在林家人医术精湛,诊出余娘子情绪激荡,略服几副安神药即好。现在,余娘子应该还没醒。”
建章宫外,常平听?了禀报,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原本以为?余娘子进宫一事板上钉钉,却不想如今成了这番模样。
不必想,余娘子昏倒一事必定是?和她发现了真?相有?关。
常平的面容上没有?闪过一分犹豫,往康乐宫而去?。康乐宫原本是?太后和太妃们?所?居之?地,如今里面住着的是?褚家老夫人,陛下?的亲外祖母。
陛下?出宫绞杀佞王一事是?瞒着褚家老夫人的,对老夫人只说陛下?惫懒不乏,在建章宫中静养不见人。
现在一个月过去?,陛下?回宫,虽然脸色极其阴郁,但?顾及到老夫人是?这些年来唯一关心过他的亲人,他去?了康乐宫一趟。
至于其中有?没有?褚家人进京的缘故,常平只能在心中细细品味。
“原是?中侍大人,陛下?正在其中与老夫人说话。”康乐宫的安嬷嬷是?褚家老夫人身边的老仆,见到常平露出一个微笑。
“安嬷嬷。”常平朝她微微颔首,不作?多言便直接进入了殿中。
安嬷嬷看着他的背影脸色微僵,老夫人虽得陛下?尊重但?到底没有?太后之?名,常平身为?中侍官比三品,自然无?需朝她客气。
不过,她听?说家里的五娘子进京了,也许会带来不一样的转变。
第四十章
常平一进到殿中, 就听到了陛下轻轻飘飘的笑声,他不由垂下?眼睑,放慢了脚步。
今日褚家人进京,老夫人必定已经知晓, 就?是?不清楚老夫人是?否真正的明白陛下对褚家人的态度……
那种恨之入骨, 欲生啖褚家人血肉的深刻,远远不是?一两?句好听的话, 一两个相关的人可以化解的。
对此, 常平深有体会。
“外祖母,朕早就?说过,宫中养着那么多太医, 你?完全不必为朕的身体担心?。你?看, 朕现在不是?好的很嘛?”萧焱笑盈盈地和褚家老夫人说话, 看到内侍走近他一遍一遍摩挲手腕的小?游鱼玉佩, 并没给常平任何反应。
萧焱的嫡亲外祖母, 褚老夫人,是?一个经历过风风雨雨,具有不凡智慧的老妇人,虽已是?满头银发, 但气质高雅,皮肤也依旧白皙细腻,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她年轻时必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不然, 也不会生下?一个让两?朝天子?都?念念不忘的女儿。
常平没有见过那位明章皇后,陛下?的生母,但他从褚老夫人和陛下?两?个人的长?相大概可以?想象到那是?一个美的惊心?动魄的女子?, 能摄去人所有的吸引力。
“太医兴许真是?无用,陛下?你?在建章宫中静养, 已经有一月,可我看你?的脸色和精气神倒不如一月前的好。”褚老夫人认真地看着外孙,身体微微往前倾,眉眼中带着一股岁月积淀下?来的沉静。
她年纪大了但眼睛不盲,看的出来外孙的状态还不如从前。
“外祖母的眼神真好,朕也觉得太医们近日对朕不太上心?啊。”萧焱呵呵地笑,状似无意?提到了具体的人,“尤其那个林太医,都?说他在宫中多年医术精湛,可朕觉得他老而无用,折腾了那么久都?治不好朕的头疾!”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染上了狠意?,似是?头疾又要犯了,脸色极其难看。
褚老夫人的脸色也跟着起了变化?,她进京以?来亲眼见到过外孙犯了几次头疾,无一不是?血溅三尺,那等疯狂的场面饶是?她经得事多也觉得心?惊肉跳。
“陛下?,既然林太医不行,那就?再换人来,太医院的人都?不行,民间也还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她轻声开口安抚,本?意?要提的一件事也顺势咽了回去。
萧焱一旦犯了头疾就?是?他最暴戾嗜血的时候,提到他不想听的话,说到他不想见的人,无论是?谁都?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外祖母放心?,朕不是?说过了吗?朕今日好得很,哪怕头疾犯了也高兴呐!毕竟,前不久才有人禀报给朕,褚家的人孝顺,唯恐外祖母在宫中待的不好,受到朕的怠慢,千里迢迢地从青州城坐船到京城,就?是?想在外祖母你?的膝下?尽孝。”萧焱的一只手捏了捏额头,笑容灿烂,多次对着褚老夫人称赞褚家的儿孙有孝心?。
褚老夫人闻言,眼神变了一变,她在宫里待了有一段时日了,可不认为外孙的话是?真的在夸奖人。
特别,她知道?外孙的心?里对褚家人有浓烈的仇恨。
“有陛下?在,我在宫里怎么过的不好了?自打进京来可是?比在家里舒服自在多了,他们就?是?折腾,什么时候把褚家折腾倒了才能收一收那自以?为是?的脾性。”她摇摇头,对孙儿孙女进京的举动一点都?不看好。
照褚家老夫人的意?思,她希望无论是?她的儿孙还是?褚氏族人都?本?本?分分地待在青州城,不生事不惹事……不要让京城注意?到,那才是?安全的、长?久的。
可惜,褚家人心?高气傲,怎么甘心?一辈子?龟缩在青州城碌碌无为呢?
褚老夫人的希望注定是?要落空的。
这次进京的褚三郎等人都?是?她的亲孙,她自然也想护着,可她更清楚眼下?时机不对。
甚至,她不能主动提到他们。
褚老夫人的直觉是?对的,一听到她说褚家会被这些人折腾倒了,萧焱发自真心?地露出了笑意?,死水一般的黑眸也多了几分光泽。
“比起他们,外祖母果?然还是?最疼朕,外祖母在宫里过的舒心?,朕的头都?不痛了。”萧焱放下?了捏着自己额头的手指,这才终于撩了眼皮看向恭敬站在一旁的内侍。
“什么事?”他笑着,眼睛没有一丁点儿温度。
“回禀陛下?,时辰到了,您该让太医为您诊脉了。”常平自然不会在褚老夫人面前吐露任何有关宫外的信息,他只说诊脉的时辰到了。
“哦,诊来诊去,可真是?令人厌烦!”萧焱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慢吞吞地起了身,往康乐宫外走去。
常平向褚老夫人行了一礼后随即跟上。
老夫人等到人走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看得出来,外孙的心?情一点都?不好。
一想到或许和今日进京的三郎等人有关,褚老夫人颇为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孽障,全是?当年做下?的孽障!
***
一出了康乐宫,萧焱的目光就?冷了下?来,仿佛眼中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他在常平开口之前用话堵住了他的嘴,“一个当着朕的面已经走掉的人,朕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被人欺负了,抑或是?…死在某个角落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是?说了吗?他不是?她的未婚夫,骗了她觉得她好玩罢了。
闻言,常平的身体顿了顿,回了一声是?。
他没有将小?姑娘在外祖家晕倒的事说出来,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或许她不进宫对她而言其实是?一件好事。
伴君如伴虎,陛下?的性情不好相处,遇到倒霉的时候说不得还会丢掉一条性命。
一路沉默,一直到建章宫的门口,
萧焱忽然停下?了脚步,冰寒蚀骨的眼神盯住了宫门处的每一个宫人,一个接着一个扫过他们的脸。
宫人们顿时如大难临头一般,慌忙跪了一片,双手伏地,额头触着地面。
“陛下?。”极其诡异的气氛之下?,常平的后背也控制不住地冒出了冷汗,试探着唤了一声。
“既是?要为朕诊脉,让姓林的那个庸医滚过来,治不好朕的头疾,朕要他全家人的命。”萧焱弯着殷红的薄唇冷冷地笑,他不痛快,自然看不得别人过得舒服。
本?来,姓林的也犯了欺君之罪,姓林的肯定早早地就?想着如何算计他了吧。
………
余窈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没有其他任何人,只有她自己。
昏暗的山道?里,她一个人走了好久好久,眼前多了一缕亮光,她以?为终于要走到尽头了,高高兴兴地飞奔过去。
然而就?在她触碰到光芒的时候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萤火虫被她吓了一跳,急忙飞走了。
于是?,一切又恢复了,甚至比之前还要漆黑,还要幽暗。
余窈已经没有力气了,她一个人蹲在原地无助地哭了起来。
哭声连绵不断,越来越多,越来越嘈杂,她猛然惊醒,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床帐和摆设都?是?陌生的,余窈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苏州城,也不在船上了,她现在应该是?京城的外祖林家。
“娘子?,您可算醒了?快,刚熬好的安神药,娘子?快喝了吧。”绿枝一直守着,见到她坐起身,脸上闪过一抹惊喜。
她端着一碗汤药过来,迫不及待地想要余窈快些服下?,喝了药身体才能好的快。
余窈隐约记得自己到了外祖家,见过了外祖父和外祖母,之后的事情就?没有了任何印象……她接过绿枝手中的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一碗汤药喝完,她才记得萦绕在耳边的哭声。
“是?,是?谁在哭?”初一张口,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娘子?,是?,是?老夫人,方才老太爷被召进宫了。”绿枝叹一口气,虽然她也不大明白老太爷进宫,老夫人为何要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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