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母亲, 我是个蠢笨的羔羊,伶仃无知地落胎于雪浆里。
除了您的怀抱,我再无他处可倚。
若怀抱是假的。
羔羊也就死了。
*
“你谁主人啊啊啊啊——!”
很难想象实验室里的其他人看见蓝发少年人捧着他们主子的烂头时是什么心情。
龙尊只觉得吵闹。
“告诉皮耶罗。”
王子神色恹恹, 剧烈的刺痛折磨着他的脑神经。
走出宫殿后,他已经很久没这样痛过了。
“我杀了博士的二十四分之一了。”
他摇摇那头向着众人示意, 谁料竟有白浆从残骸的鼻腔里滴出,水流般落了一地, 脏了王子的小羊皮鞋面。
欸
愣愣地看了一眼骨骼扭曲的脸。
多托雷空了。
嗯,没掌握好力度。
没关系, 下次不会了。
“啊, 还有一件事。”捧着破碎的下颚骨, 小王子把残破的智慧摆在面前, 疲倦地看它凸突的红眼。
明明和实验兔子的眼睛是如此地相像,你为什么就不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呢。
真奇怪啊。
在一众惊骇欲绝的视线中,他伸出手指, 将滑溜溜的眼球摁回眶内,在噗叽声中吐出了今日所行的第二件义举。
也是罪行。
“我把库嘉维娜也杀掉了, 虽然不重要, 但也要记得告诉皮耶罗。”
*
至冬的监狱,王子是肯定没见过的, 但他也知道, 其中不应该有毛毯和软椅,也不当有温暖的炉火。
“”
不得不说,这些存在让王子的心安慰了一瞬间。
也许事情并没我想的那么坏。
壁炉之家的孩子们可能是被库嘉维娜误导了。
没有被默许的实验,也没有身不由己的禁锢。
“”
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自欺欺人倒也不必到这种地步。
炉火过热, 哪怕是身着薄衫,也有些过于憋闷了。
更何况上面已经沾染了太多污物。
于是小王子解了曾经华贵的衣裳, 赤着上身,面无表情地躺在了软椅上。
他的尾巴随意地搭在腹部,蓝眼看着燃烧的银碳发呆,感受冰冷的胸膛被火烤热,灵魂在暖气里浮沉。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让维可缇木本就不算太灵光的大脑越发沉痛。
但有一点他知道,在克雷薇与众少年少女的悲诉中,他得见了一个全然不同的至冬。
冷酷、无情,不择手段、强国的表面下是累累牺牲。
祭火与羊羔的呻吟未曾断绝啊。
但是
白尾被火光烤得暖暖的,连鳞片都服从本能,微微地舒张开来。
不似监狱的监狱中,囚徒回顾自己漫长而无忧的岁月:
言语戏谑的少年,总会纵容着任他喊出幼稚的名字。
金发的魔女,狂傲的火气从来没沾染过他的头发。
尽是温柔,尽是快乐,不曾有恶意得见王子的容颜。
他又想起王座上的母亲,虽然不常得见彼此的容貌,但问候与关怀不曾断绝。
金丝拧成穗子,玉石敲响乐章,此生所依赖的一切,都是她所赠予。
如此慷慨,如此大方,不曾有损,不曾有负。
“”
落雪的冰冷,几百年间,我竟不曾得见。
美好的往事与鲜明的罪恶纠结成团,糊乱了龙尊的大脑。
于是冰冷的血脉从心脏里泵出,流入灵魂的四肢百骸。
狂意在不知不觉中累积,积重难返。
“维可缇木殿下。”
皮耶罗来了,意料之中。
他的脸被栏杆滑稽地切成条状,但也能看出其中严肃的神情。
“你又犯错了。”
“”
没有称呼我为您,是因为生气了吗。
关节扭转,小羊皮鞋抬到膝上,维可缇木的眼睛盯着干涸的白浆,缓缓转动着思考。
为什么愤怒呢于情于理,我都是做了好事了。
最终他发问:
“我错在哪里,皮耶罗。”
天地作证,小王子的这句话真的是单纯地表示疑惑,只可惜丑角不这么觉得。
“咚!”
拳掌擂上铁门,苍老的声音染上凶狠。
“不要推脱,库嘉维娜、多托雷,你因己身的情欲杀害了女皇的精兵!”
指控声中,少年龙尊想起实验室里那些又陌生又熟悉的脸,长开了的骨相让他们已经褪去了稚嫩。
也褪去了代表着生命的红。
“”
维可缇木摸摸赤裸的胸口,压下过快的心跳,朗声辩驳:
“库嘉维娜欺凌伤害女皇的孩子们,多托雷更是折磨生灵,亵渎尸体,就算是为了维护女皇陛下的光辉形象,我也定要杀他们。”
“你!”
胸口猛烈地抽动了几下,皮耶罗只感觉自己本就倍受磨损的五脏六腑都在发痛。
他强打精神,向着被养得过于纯粹的小王子讲道理。
“让孩子们自相残杀确实是库嘉维娜擅作主张,但她的一切心意也是为了愚人众的强大,多托雷的行事固然残忍,但也效果显著,你仔细想想,没有他们,又如何完成打败天理,击退深渊的大业!”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满是宏观远虑,满是统筹谋算。
太恢宏了,太高远了,其中容不下一位小小的少年。
龙尊赤着上身,蓝眼略显涣散地看着向面前的陌生又熟悉的中年人。
隔着监狱的栏杆,他发问:
“就算如此,他们所做的,就不是错事了吗。”
“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这不是世间的真理吗。”
维可缇木又想起了旧日的时光,在女皇的膝上,在温柔的声音中,他曾经听过的那些故事:
「天理和深渊,绝不可信,唯有至冬,纯白无暇。」
「光辉正义。」
“他们污了洁净的雪,碎了女皇的荣耀。”
“所以王子对犯罪的臣子降下惩罚,理所应当。”
所以你当忠诚地垂下头颅,将多托雷的其他切片之所在告诉我才是。
而不是对我露出复杂又恐惧的眼神啊。
*
一切都是虚假,一切都是谎言。
维可缇木疲乏地躺在软椅上,看着萎靡的碳火出神。
那些爱与优待,到底出于什么呢。
“噼啪。”
绚丽火蝶顺着栏杆飞入,径直落在银炭里,将熄的火光又一次旺盛。
“小维可。”
魔女的声音掩下狂气与傲慢,故作无意地安抚:
“怎么不穿上衣服,这副样子也太不绅士了。”
啊,罗莎琳。
我的朋友,我的长辈。
少年倦怠地侧过头看她,没有起身的意思。
“脏了,就不想穿了。”
“哦那就不穿。”
在澄澈如水的眼瞳中,魔女伸手整理了下金发,火蝶蹁跹,碳烧得更烈。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被关在这里受委屈,罗莎琳心里也难受,不由得放缓了语气。
“别担心,维可,你可是至冬唯一的王子,不会在这里受苦太久的。”
受苦?
维可缇木恍惚了一瞬间,看向四围。
后背靠的是火系魔兽的皮毛,头上是明亮的灯光,角落里还有用来打发时间的书籍,连壁炉的边角都嵌着软绒。
我原来是在受苦。
那么,那些孩子们,无名的实验体们,他们所遭受的,又叫什么呢。
“不过是坏了个切片,多托雷也好意思告状,库嘉维娜死就死了,早就看她那副虚伪的模样不顺眼了,维可,别担心,你没闯什么大祸,也就是丑角不知道抽什么风,这样上纲上线”
“罗莎琳。”
“嗯?”
“你知道多托雷在做什么,也知道壁炉之家意味着什么,对吗。”
这是随口的试探,但维可缇木竟不算太惊讶地看着她移开了目光。
“有些东西,小王子还是不知道为好。”
*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日,月亮降落又升起,连魔女送来的火都恹恹地升不起精神。
长卷发的男人来到少年的监牢前,面上竟带着有些愉悦的笑。
“您还好吗,我蓝色的殿下。”
“我不知道,潘塔罗涅。”
微微直起身子,少年与富人对视。
“雪上生了雾,而我是个瞎子。”
“殿下,雪上是不会生雾的,您也不是个瞎子。”
男人温和地笑笑,镜片掩盖了一切思绪:
“只是有人蒙了您的眼,我的王子。”
少年惊奇地发现,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对眼前的男人也提不起堤防的意思。
哪怕他知道自己被欺瞒了许多,被利用了许多。
说起来,无论是欺瞒与利用,王子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你在指谁,潘塔罗涅?”
口中这么说着,心里却隐隐有了回答。
异国的银行家却闭口不谈,只是抬起手臂,将穿在身上的白袍脱下叠好。
“披上它吧,殿下。”
双手恭敬地将其奉进囚牢里。
“火就要熄了。”
*
在冰冷的囚牢里,龙尊等到了冰神的到来。
没有问候,也没有尊称,少年披着过大的外袍,赤着上身与她对视:
“你是来放我的,还是来罚我的呢,女皇陛下?”
“都不是,孩子。”
女皇看着维可缇木的脸,恍惚想起他还是个幼童的时候。
刚出壳的他又小又软,话都说不完全,靠在怀里的样子,是多么可怜可爱啊。
这些本不应存在的曾经,再也回不去了。
但即将崩塌的未来,还有挽回的可能。
“我是来向你坦诚的,关于天理,关于深渊,关于愚人的悲愿”
太晚了,母亲,太晚了。
“我不想听那些事,你已经说过太多遍了,冰之女神。”
龙尊从软椅上站起,双目凛然,疲倦不再。
“我只想知道。”
白色的鳞甲覆上胸前背后,盖上小腹,向全身扩散。
“女皇啊。”
对着供养他长大的神明,他有许多问题要问。
他想问女皇是否知道恶医的劣行,又想问壁炉之家这样的存在还有多少,也想问至冬如今的辉煌上又沾了多少无辜人的血,其中,又有那些人的血来将高高在上的王子来举起?
但到最后,他却只是咽了泪,咆哮着问了唯一一个问题。
“您为何、要欺骗我?让我无知至此!安然享乐!”
属于九沃龙尊的灵魂在哀嚎,少年少女惊惶的脸与眼前的温馨牢房叠在一起,愧疚感拉着心脏起舞。
雪稔君有着至慈的心。
“这么多、这么多的生命、本都不必死亡!我本可以全都救下!”
利爪尖锐地弹出,精铁所制的栏杆在龙尊的面前不堪一击!
在我过着优裕生活的时候,到底有多少牺牲冻毙在了风雪之下?
“你害我犯了罪了!你害我犯了罪了!至冬——女皇!”
“维可缇木!”
冰神束手束脚地挥舞权杖,重叠冰雪凭空升起挡不住疯狂的龙尊,狭窄的室内更不利用法术的释放。
这样下去,二人之间必有一死。
冰神不能确定死人会是谁。
但无论是谁,都会引来灾难性的后果。
于是,那唯一的方法被放出。
“你要杀我吗!孩子!我把你养大,看着你成长!”
碎裂冰块溅在脸上,雪白的利爪疾速地划向冰神的眼瞳,又忽地停下。
“!”
冰神已经能看见龙爪上的纹路,她不顾危险地伸出双手,拉住少年人的龙爪殷殷劝嘱。
“冷静点,维可缇木,欺骗你确实是我的不对,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天理之下和深渊之上,人类还有安然度日的可能!我只是希望你保持住纯洁的心”
她能感觉那奇异的龙爪猛地瑟缩了一下,维可缇木抬头,白鳞间的蓝眼里溢出决意与悲伤。
“你知道吗,母亲。”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称呼冰神,也将是最后一次。
“我信任你,如同信任自己,所以”
“我一直都以为,我的血液,那些被抽取的样本,会被用到正确的地方。”
“”
啪。
冰神一动不动,任着头上的皇冠被水刃裂成两半,摔落地面。
原来这孩子,早就发现了身体检查的秘密了啊。
“女皇。”
小王子的全身几乎都被龙鳞覆盖了,柔软的□□被层层深藏。
“深渊、天理,我都会反的。”
“但你、与你的愚人众,今日之后,也必遭至我的追杀,永无宁日!”
冰神想过九沃龙尊会对至冬举刀,只是没想过是这个时间,这个理由!
“维可缇木!至冬不曾亏待”
但维可缇木立刻甩开神明的手,后退一步,神色决然。
在神明震惊的目光下,他揽紧过大的外袍,龙鳞炸立,下身的布料瞬间碎了一地。
“维可缇木?”
王子不答,只是抬脚,脚上的小皮鞋径直甩落地毯,又摘下头上的宝石发饰,直接摔碎在女皇面前!
“冰之神啊,你听好。”
满地晶莹裂片中,小小的少年披着头发,赤着脚站在地上,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富人所赠的长袍与铮铮傲骨。
“我曾赤裸地来到你身边,今日,我也将赤裸而去。”
如同一个人的出生到死亡。
“除这旧友所赠之物与满腔怒火外,我什么也不带走,什么也不带离。”
我亦不会再相信美好的幻影。
“我不再视你为母,也请不要视我为子,至于往日的情分,你所消耗的金钱与付出的情感。”
少年人冷笑一声,其声苍然如老者:
“我会以你满意的方式偿还的。”
此刻,在天地与神明与亡灵的见证下。
羔羊死,白龙出。
第 122 章
追逐愚人众与深渊的脚步, 龙尊已抛弃华裳,于荒野中游荡数年。
离世外金星与银白向导游相交相识的日子,也只剩下一年左右了。
他的脚不曾再踏足过华美的地毯, 他的手也不曾再触摸过温润的宝玉,天地为席, 雨露做膏,眼底生出青黑, 龙角却被磨得光亮。
持明少年一无所有。
又好像什么都有。
“我”
脏兮兮的小手拽住他的白袍,童真的眼瞳已经渐失了光芒。
弥留之际, 年幼的实验体忘记了当有的警惕心, 拼命地将自己往陌生少年的怀中挤去, 渴求着一点点温暖。
“不想死”
红光又一次在龙尊的手里亮起, 但对着魔鳞病与魔神残渣交叠的混杂病情,它亦无计可施
强行救治,会让这孩子炸成烟花吧。
“哗啦。”
药丸与铁盒碰撞, 蓝眼悲悯着垂看孩童,将续命的人参果填进了他的口中。
“”又腥又甜, 味道很怪。
却让他有了些力气睁眼。
“伟尔, 你好些了吗!”
小姑娘立刻紧张地凑过来,查看同伴安危的同时也在小心翼翼地与龙尊维持着距离。
“快站起来, 不要停在这里!”
“薇塔我好像好一点了, 虽然就一点”
小伟尔晕晕乎乎地躺坐起来,涣散的视野里看见绿发的女孩远远地看着他们,如警惕的小猫。
“柯莱姐姐,居然没有抛下我们离开吗她人可真好”
“”
轻易地断定了他人的好坏, 这孩子在荒野上流浪这么久,居然还抱有珍贵的童真, 真少见。
还有这个绿发的孩子,虽然眼神阴郁,神色冷淡,但还是在同伴垂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在心里叹息一声,龙尾在白袍下摇晃,持明少年向着年幼的小薮猫伸手:
“如果无处可去的话,就和我一起走。”
“走开!”
过大的长袍遮住全身,唯有蓝角一对尖利地将兜帽穿过,遮遮掩掩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疑。
手指在破旧的衣服上擦了擦,柯莱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掉头就跑。
谁知道这家伙安了什么心!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帮助我们这些没有利用价值的废子。
善意的表象后定有极可怕的陷阱。
但有手掌极快地拽住她的手臂,将受惊的野猫拎回身后,躲开她挥挠的爪子。
“喂!”
“小朋友,刚才可不是问句啊。”
在柯莱惊怒的视线中,少年语气平静,手掌牢固,眼里射着固执到可怕的光。
“在我面前,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冰冷的宣告。
这是强势、诡异、不容拒绝的帮助
好可怕!
柯莱本就生性谨慎,在龙尊的威压下,惊恐地缩起手脚,不敢再动了。
怪人!
“乖孩子。”
赞许地点点头,严肃的面容微微一松。
“虽然不想进城市,但好歹也要给你们找个归宿。”
蓝眼在三个病弱的孩子身上扫过,龙尊心中思考着要先去哪里毕竟好。
“让我想想,唔”
其实所有的人类城市对龙尊来说都差不多,都不安全,都有愚人众的眼线,会将行踪汇报给雪国,带来无用的麻烦,让人心中生厌。
遮遮掩掩的,不如在旷野里战斗来得痛快。
“就蒙德城吧,我喜欢自由这个意象。”
对着迷茫不安的孩子们,独裁的少年如此宣布。
*
都多少天了!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过。
柯莱愤愤地看向前方的少年,心里有几分崩溃。
如果当时快点跑就好了!
“前方就是蒙德城了,孩子们,跟紧我,不要掉队。”
“好的,维可哥哥。”
也许是因为被帮助了而产生信任,也有可能是因为身体实在太弱了,无力反抗,另两个孩子妥协倒是得很快,把逃跑这件事忽视个彻底,整天只是犹疑地跟随着龙尊的脚步向蒙德城进发。
这显得还在坚持逃跑的柯莱十分特立独行。
“”
不要被他漂亮的外表欺骗了啊,笨蛋们!
“尤其是你,柯莱,你再这样乱跑,丢了的话我去哪里寻你。”
“被重点关照了呢,柯莱姐姐。”
愤怒地瞪了一眼多嘴的孩子,柯莱心里有自己的思量。
这人也就是说的好听了,旷野上的烂泥,有什么寻找的必要吗。
而且。
绿发少女的嘴唇嚅动了几下,将血淋淋的事实摊在同伴与少年面前。
“蒙德城不会欢迎我们的。”
可怜的怯意从稚嫩的脸颊上浮现,本就迟疑的脚步更加缓慢。
“就像之前遇到的每一个城市,每一个国家一样,你们都忘了吗,那些殴打!那些咒骂!”
纱布裹在脸上,也裹在心上:
“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的,也没有人会接纳我们的,我们是受咒诅的人,注定流浪至死”
“”
蓝色的少年清楚他们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自从被博士的手下注射了魔神残渣后,这群被抛弃的魔鳞病患儿就无所倚靠地在旷野里流浪,浮萍般死去。
现在竟只剩下三个了。
还都病怏怏的。
但活着终归是有希望的。
“你说的不对,柯莱。”
于是冷冷清清的少年音出现,强行打断她的悲鸣。
他微微垂头,蓝眼肃静如空,带着不可思议的坚定看向面前的流浪儿们:
“我在意你们。”
“我接纳你们。”
少年知道柯莱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于是只探出白尾,轻轻地扫她的脚腕,伸手摸另外两个孩子的头。
“你们的平安与快乐,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
强烈的负面情绪被打断,柯莱垂下紫瞳,避而不看他过于闪耀的眼。
她咕哝一声。
“非亲非故的,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嘴上这么说着,身体还是乖乖地加快了脚步。
自由之城,会给我们带来新的改变吗。
小小的希望诞生于这群被抛弃的孩子之间。
而龙尊仔细地看护着它。
“不过也不能心急,先吃饱饭,养好精神后再出发吧。”
蒙德城,不远了。
*
“来蒙德城寻医的疑难杂症患儿,你是监护人维可?”
疑惑的目光在孩子们破烂的衣装上扫荡,又在少年过于年轻的脸上停留。
“现在是戒严时期,你的说法实在是难以让我相信,这样吧,孩子们的病历,或者是身份证明,你总得给我一样,不能坏了规矩。”
“我们遭遇了盗宝团的袭击,所以看起来不大体面,但绝不是别有用心之辈。”
少年伸手,故作熟练地从白袍里掏出一点摩拉:
“孩子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上一口热食了,万望您行个方便。”
“这”
看着瘦小可怜的孩子们,守卫一时之间拿不准主意。
维可缇木见状,在孩子们的注视下又掏出了一些摩拉,如最普通的人类一般拜托。
“只求你看在他们尚且年幼的份上,发发善心,愿慈悲的风神常与你同在。”
信仰加摩拉,这次总行了吧。
守卫几乎要被说动了,他目光犹疑着,快速的接过了少年手里的钱:
“记得低调些唔!”
他的肩膀被大力拍响:
“愚人众的外交官们马上就要出城了,你还不快些准备!”
“!”愚人众?
熟悉的名称令柯莱的眼睛猛地睁大,狠狠瞪向将要行来的马车。
是给我们注射魔神残渣,又害我们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
“喂,等等!”
过大的动作引来后来的守卫注意,他细细端详柯莱的脸,赶紧转头提醒同伴:
“她这副模样好像是得了疫病啊我说你小子,如果疾病传开了,谁处理啊?”
“你说得对。”
手掌心虚但果断地藏起钱,他向少年点头致歉:
“为了蒙德城的安宁与和平,很抱歉我不能放你们进去,若是有需要帮忙的,请尽管”
哦又失败了。
功亏一篑,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蓝发少年淡定地点点头,探究地看了两眼愚人众的马车。
只是些普通人。
“我理解。”
看来还是得非法潜入啊。
但显而易见,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比如说敏感的孩童们。
“欸又不能进吗”
“果然呢要走吗,伟尔?”
听着熟悉的拒绝话语,看着同伴们退缩的脚步,柯莱的紫瞳瞬间愤怒地缩紧,狠狠地瞪向被骑士们层层保护的马车。
真是够了,又是这样!
伪善者安枕无忧,无辜者颠沛流离,这世间真是烂透了!
几乎是瞬间,被龙尊安抚好的负面情绪猛地疯涨,黑蛇样的魔神残渣在耳边呓语。
杀了他们所有人都该死
都是因为你们!
“!柯莱!”
龙尊连忙转身,蓝发在空中扬起,却只能看见巨大诡异的黑蛇凭空升起,火焰吞噬车内的生命。
是魔神残渣。
“好大的黑火!?骑士团的人呢!快来抢救至冬的使节!”
“啧!”
在四围的惊呼声中,柯莱凶戾了眉目,看也不回头看同伴们一眼,径直擦过黑肤蓝发的骑士,向城里冲去。
“柯莱姐姐好像又失控了,哇!”
还没来得及看清现状,刚发出声音的孩子直接被少年从地上拔起,龙尊一手提起一个飞快地闪入了蒙德城里。
“维可哥哥不是和我们说,要遵守和体验人间的规则吗,怎么又突然反悔了?”
胆大的孩子不怕呼啸而过的风,眼里还残留着活波与天真。
“傻瓜,你不知道要随机应变吗!还不是因为柯莱突然发疯!”
姑娘牙尖嘴利,只是身子却紧紧地缩在少年龙尊的怀里。
无意参与孩子们的吵闹,少年龙尊只是探出头去,有些忧心忡忡地寻找绿发少女的身影。
这孩子,跑得倒是快。
身后传来人体灼烧后的气味与惨叫
挺好的,机灵。
但是,愚人众使者们从这座城市里撤出,确实有些奇怪。
是发生了什么吗,或者是还要发生什么。
少年蓝眼一利,水元素凝聚成鞭,从蒙德屋顶的隐秘处勾下了个可疑的装置。
上面有着维可缇木十分熟悉的图案。
“薇塔,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画。”
“你是笨蛋吗!”
姑娘瑟瑟发抖起来:
“伟尔,你忘了是谁害我们沦落旷野了吗!这是愚人众的标志啊!”
“”
水刃不声不响地刺透机械,龙尊直起身子,警惕地看向这座无神明坐镇的城市。
愚人众,又在图谋些什么了吗。
与此同时,稍晚一些的时日:
“喂!孩子!”
风神像下,过于活跃的侦查骑士向疲倦的柯莱招手。
“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我来帮忙吧!找东西?这个我熟哇!”
小兔蹦跳着缠上薮猫,阴郁的女孩几次推脱皆不成功,只能愤愤地咬牙:
“怎么哪里都有你这种奇怪的烂好人存在!”
“什么什么?你在哪里还见过我这样的好心人?和我说说呗,感觉能成为好朋友呢!”
将孩子一把揽住,从风神像上跳下,安柏迎面撞上正在屋顶上忙碌的龙尊。
“”
漆黑的月光下,蓝发的少年拎着口袋趴在居民的楼房上,一脸平静地看着天上的两个女孩从天而降,仿佛像在街上偶遇了一般。
“柯莱,你在这里。”
“可、可疑人物!”
他出现得突然,直接让安柏的身体一激灵,险些带着孩子从天空中摔下。
“才不是!你飞稳些啊!”
也顾不上讨厌了,柯莱伸出手臂,紧紧地揽住了侦查骑士的腰。
“那就是我说的奇怪的烂好人!”
但哪有好人会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在蒙德居民的屋顶上乱逛啊!
“小朋友们,我看他真的好像个小坏蛋呢,你说是吧,琴?”
优雅的女声出现在黑夜的空中,带着静谧的电花。
单手剑直指少年的后背,骑士的金发昂扬如狮子。
“说出你的来意与目的,可疑的陌生人。”
“啊,维可!”
但少年的面上却毫不见恐惧与心虚,只是把手里的口袋一掀,密密麻麻的愚人众机关鸟落了一屋顶。
他以更理直气壮的态度冷冷地质问骑士团的副团长:
“蒙德城已危在旦夕,我倒是请问你们是在做什么呢?”
“!”
目光在过于显眼的愚人众标识上扫过,琴立刻明白了来者是友非敌。
她收了剑,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还请来骑士团一叙。”
*
“你是说你们在寻黑火案的凶手。”
蒙德的图书馆里,少年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心虚的柯莱,到底是没揭穿她。
此刻的形势尚且不算明朗。
“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愚人众在你们的城市里放了这么多会吸引魔物的机关鸟,到底是为了什么。”
“啊啊,这个我倒是有些头绪。”
黑肤蓝发的骑士面上扬起调侃的笑容:
“可能是因为羽球节快到了,他们想让蒙德城再热闹热闹吧。”
“喂,凯亚”
“倒是你,维可小先生。”
在琴欲言又止的声音中,他故作无意地挑起话题,十字眼里满是试探:
“您也是来蒙德城来度假的吗?毕竟还带着个孩子呢,啊啊,就是看起来不太精神的样子?”
“还有啊,现在都这么热了,要不要把您的厚外袍脱一脱,小心捂出病来。”
出乎凯亚的意料,对于这番试探,少年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恼怒的意思。
他只是微微抬起被阴影罩住的脸庞,盯着他的左眼不放。
“凯亚先生,你知道吗。”
蓝角少年顿了顿,似乎在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我曾经见过一个不生于七国之中的愚人,他独眼,黑肤,眼里有星星样的瞳仁,请问”
“你认识他吗。”!
试探的爪子被瞬间打回,诛心的话语挑拨着坎瑞亚遗子的心脏。
迪卢克眼睁睁地看着某位义弟的笑容一僵,额角渗出紧张的冷汗。
“哈哈哈,我没见过呢,有机会一定结交,结交,哈哈哈”
连灵巧的舌头都要僵硬了,真是丢人。
迪卢克在心里无奈地叹息,警惕也在悄然升起:
“维可先生,很遗憾,这家伙是个大众脸,有几个长得像的不足为奇,现在不如把重点放在愚人众上来,你看可好?”
“啊,还有你,我也很疑惑。”
眼神挪移,落在红色的贵公子身上:
“且不说一个富商为什么会和我们一起会谈,你知道吗”
少年龙尊忽地直起身子,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极为无礼将脸凑近迪卢克的颈间,无声嗅闻。
“你的身上一直有一股恶心又熟悉的气息我应该没有闻错。”
“迪卢克老爷。”
回复得极快,凯亚立刻眨眨他的漂亮眼睛,一脸无辜的强调:
“他说你臭欸。”
“。”
伸手拦住少年靠得越来越近的脸,半垂的红眼微瞪一眼幸灾乐祸的某人。
我真是多余帮你。
第 123 章
“我可没这么说过, 凯亚先生。”
对着迪卢克的推拒的动作,少年龙尊毫不在意,他强势地捉住红发公子曾经用来佩戴邪眼的左手, 放在鼻下仔细嗅闻。
不甚在意什么仪态,也完全不在意别人的拒绝, 就像那些身处高位的骑士团长官们一样。
迪卢克感觉很不适。
“恕我直言,你实在是过于失礼了。”
忍不了一点, 迪卢克手腕使力,想将自己的手掌从少年那里拔出。
“!”
没拔动。
某位暗夜英雄开始感觉不对劲了。
“?”
调整了一下姿势, 腰腹下沉, 肩膀, 大臂肌肉紧绷, 猛地抽手!
无事发生,全神贯注的维可缇木甚至没有发现他的挣扎。
可疑的少年仍捧着他的手观察着手套上的纹路,只能说幸好这次迪卢克没带父亲遗留下来的邪眼出门。
“!”
拥有这种力气, 这少年绝非常人,毕竟连征战多年的大剑手也无法撼动他纤细的手臂。
迪卢克立刻露出浮于表面的不爽, 红眼开始冷静地在少年人身上四下打量。
里面的衣服看不清楚, 外袍倒是很厚是从什么寒冷的地方来的吗。
此等人物来到蒙德到底有何目的。
“我说,你的哥哥看起来怎么有点”
对于这些暗地里的波涛, 安柏一无所觉, 她只是看着少年随意‘冒犯’迪卢克的动作突然感觉浑身一麻,有一种呼叫骑士把他关起来的冲动。
其实安柏不说,柯莱也感觉有些尴尬了。
“维、维可!”
她轻轻拉了拉少年的长袍,疯狂给他递台阶。
“你、你发现了什么吗?”
却有长尾悄悄从袍子下探出, 不动声色地将她从身边扫向琴与丽莎,少年目光犀利地看向两位可疑分子。
“这位红先生, 你知道吗。”
“在愚人众的众多研究产物中,其中有一种名为邪眼的装置,使用后会发出雾虚草的气味。”*
蓝角的少年抬头,眼瞳锐利地描绘着酒庄老板的脸,看他红宝石一样的眼睛:
“在我看来,你已经被这种不幸又可悲的气味腌透了,可怜的先生。”
维可想起了那些使用过邪眼的普通人类,他们被反噬的凄惨模样,语气变得极笃定了起来:
“你就快死了。”
又一个愚人众的受害者啊。
此言一出,图书馆里的氛围变得极端安静了起来,只有丽莎翻动愚人众文件的沙沙声持续不断。
“真、真的假的?迪卢克老爷”
“喂喂喂,小子!”
顺手抛出枚硬币,又潇洒地接住,凯亚努力地转移大家注意力。
“迪卢克老爷挑选香水的品味向来刁钻又小众,他又豪得很,配个雾虚草气味的罕见香水来彰显自己的高雅品味,想必也不足为奇。”
“毕竟没见过的东西,大家也不理解,可不得叫上一声好嘛!”
太假了,真的有人会信吗。
最年少的柯莱情不自禁地露出无语的表情。
“有道理欸,这个雾虚草我就听都没听过!”
安柏轻而易举地被带偏了。
“”
左边是品味挑剔迪卢克,右边是平平无奇凯亚,少年龙尊站在其中,只感觉自己被联手忽悠了。
还是以极蹩脚的借口。
我知道自己不算聪明,但也不至于这么糊弄吧。
他冷冷地松了迪卢克的手臂,不无讽刺地赞叹一声。
“这么团结,你们该不会是亲兄弟吧。”
这本是气话,龙尊却震惊地发现旁边金发骑士想要劝阻的动作一僵,面上现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真的假的。
顾不上恼怒了,维可缇木的目光立刻惊奇地扫过两位年轻人的皮肤和发色。
“是基因突变吗,好厉害。”
“”
不管面上什么表情,但两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难得无语地对视一眼。
这个白袍子小鬼,虽然看起来又凶又冷,但相处了一会总感觉好像有点呆,也没什么心机的样子
“好了,女士们,先生们,不要玩闹了。”
翻找文件的声音忽地停下,智慧的魔女弯起眸子,向所有人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联手保护蒙德城,挫败愚人众的阴谋吗,猜疑与试探,可不应该出现在正义的故事中啊。”
她意有所指地伸出手指点向面前的少年。
“你说是吧,可爱的小先生,在要求我们坦诚的同时,你也应该平等地付出同样的砝码,坦诚地对待我们,不是吗?”
“平等。”
对曾经的王子来说,这实在是个很陌生的词。
“坦诚。”
更是难得一见的要求。
但是维可缇木喜欢。
无论我是不是王子,都无权要求其他人将一切奉给我,这世间确实是当平等交换才对。
眼见着少年的蓝眼中露出点点犹豫,年轻的骑士立刻会意,挺身而出。
此时此刻,琴很清楚,消除隔阂的,也许只是一点点微风,一点点真心。
图书馆的所有人中,也唯有这位蒲公英骑士能直率地做到这一点,红枭或孔雀,魔女或小兔,在这一点上,都无法胜过她。
“陌生而可敬的旅人啊,请信任我,信任蒙德这座自由之城吧。”
她一手抚胸,一手抚剑,眼睛直视着维可缇木,声音清澈明亮:
“以古恩希尔德的家训「永护蒙德」起誓,若你对蒙德怀有善意与期许,我,琴·古恩希尔德必不让那愿望落空!”
温柔的言语带着坚定的力量,足以让并不固执的龙尊投下目光。
“”
就算是在童话书中,一言不合就起誓的骑士也相当少见了。
好天真的做法。
但感觉还不坏
也许可以给孩子留下个好榜样。
“那么,风神的子民啊。”
白袍轻轻摇摆,蓝角在灯光下晶莹。
“我将诚实地提供一些情报,也请你们也以平等的诚实待我。”
关于己身的情报过于危险,曾经的至冬王子不打算透露,他只是轻轻地将手搭在孩子的肩膀上。
“柯莱,我可以说吗。”
龙尊请求着孩子的同意。
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抚她,还是为了寻求力量。
“随便你。”
眼瞳微微移开,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中,那些坚冰一样的警惕早化了许多了。
“反正我身上也没有其他价值好谋夺的了。”
安抚地点了点她的头,柯莱不喜欢肢体接触,面对着各色的目光,维可缇木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真相。
“这个孩子,是愚人众所伤害的众多生灵之一”
故事简单又悲伤,在一众或沉思或难过的目光中,少年龙尊又开口,吐出了最后的提议。
“至于黑火案,你们也不用再查了,只管告诉他们——”
“——维可缇木为受害者发声,这样就好。”!
黑火案的凶手,不就是我吗?
柯莱浑身一颤,想抬头看他的脸,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维可哥哥,是要为我顶罪吗?
‘别想太多,柯莱。’
我与他们本就有未了的恩怨。
*
虽然对自己的情报掩饰颇多,但只要有了线头,迟早会把一切真相都扯出来,看个干净。
凯亚很满意。
“哼。”
看着义弟嘴角扬起笑容,红色的公子也整理了下自己的手套,微微垂目,礼尚往来地讲起了自己成年礼那天所发生的事。
从快乐的庆祝到魔龙的袭击,从败战再到父亲手握的邪眼,再到
彻底的死亡。
迪卢克平静地讲诉完往事,面上不带悲伤。
毕竟他的悲伤早已化做火焰,将一切眼泪都焚尽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前的少年却微微抬头,还带着稚气的眼睛如滴水的夜珀石,嵌在有些疲惫的脸上。
“原来是两个受害者。”
“?”
虽然说的话很莫名其妙,但迪卢克看着少年的眼睛,总疑心他下一秒就要流出泪来。
少年眼一眨,悲伤如幻觉般消失,维可缇木镇定地向迪卢克点头。
“红先生,如果身体出现了不适,记得及时来找我。”
“”
刚才是错觉吗。
迪卢克挽起手臂,拒绝了少年的好意。
“恕我直言,你看起来可不像个医生。”
维可缇木维可缇木
安柏一边翻着剩余的文件,一边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奇怪的名字。
这不就是受害者的意思吗?
“所以是受害者替受害者发声咦?”
愚人众的标记在文件上画的清晰明了。
“琴团长!这个标志我好像在一个愚人众高层的面具上见过!”
侦查骑士连忙把它举起,向着众人欢快地展示。
凯亚稍微一想就知道了她指的是谁:
“你说的应该是愚人众执行官博士,他为至冬征兵失败,刚离开蒙德不久。”
“啊对,当时他确实是在往城外走噫!!”!?
话刚一出口,透彻寒意立刻笼罩住安柏的全身。
她一激灵,小心翼翼地回头,正看见那个奇怪的少年顶着双角,蓝眼锐利地盯住了自己。
“小姑娘。”
比安柏高不了的少年气势却过于高昂,上位者的威压完全控制不住,压迫着少女想要低头。
“麻烦给我指个路,他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生于和平的小兔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她磕磕绊绊地描述了一番后,就看着那少年白袍一甩,杀气与潮气一同泄露,缠裹着身子冲出了图书馆!
“喂,你小子等一下!难道你想一个人想单挑愚人众执行官吗?”
凯亚急忙起身去追,但黑夜里哪里还有少年的影子。
“迪卢克,你快去!”
黑肤的骑士回头,图书馆里也没有富商的红影。
看来暗夜英雄追得飞快啊。
“等等啊丽莎,这里交给你!”
一个也没拦住的琴虽然不觉得这位维可缇木少年会搞出什么大事来,但
“蒙德与至冬的外交,现在已经岌岌可危了,不可以留下隐患!”
“好嘞,注意安全~”
不过瞬息之间,图书馆又恢复了冷清与宽广。
护崽的大猫和正义的使者们都走了,真不错啊。
“唉,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他们是蝙蝠吗?”
凯亚故作无奈地耸耸肩,意味不明的眼神落在柯莱的绿发上:
“小朋友,介不介意和骑士先生聊聊你的维可哥哥呀~”
他绽放出温暖又阳光的笑容。
但柯莱只能感受到浑身一寒。
“恶心,呸。”
“哎呀哎呀,别这么不近人情嘛,累这么半天了,想不想吃些甜点心,要不要给维可哥哥留一些?”
“不用,他不吃我不要,你拿走!”
惊觉在被套话,小柯莱立刻警惕地躲到了侦查骑士身后。
“不许欺负我的朋友!”
蒙德的图书馆里混乱又和平,一时间竟掩盖住了某些悲伤的过往。
*
蒙德城的暗夜英雄动作迅捷,也快不过年轻的龙尊。
不过瞬息之间,纤细的白影就在他的眼前消失,只余皎洁的月光照耀世间。
更何况他今日并没想过要进行追击,身上还穿着不便行动的礼服。
“这速度,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
没什么特别的办法,只有开了元素视野,一点点顺着水元素的方向前进。
但有方向总是好的。
红发的人类追逐着龙尊的脚步,心里满怀疑惑。
他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这个少年知道邪眼的作用与危害,甚至清楚一些极易忽略的细节。
他对凯亚出言试探,却也泄露出了他熟悉愚人众的统括官丑角的身份。
追逐愚人众多年的迪卢克,身处隐秘组织的迪卢克,他深知这可不是一般势力能知道的情报。
但这少年的身边却只有一个孩子跟随,甚至情报显示他将另外两个花大价钱托付给了好心的修女
太落魄了,这探查而来的情报实在是无法证明他身后有其他势力啊。
身披着的白袍制作精良,想必价格也绝非常人能担负得起的,内里却裹得严实,看不见腿脚与衣物。
十分讨厌愚人众博士,可是言语之间未曾提过自己曾受过伤害。
真是怎么想怎么可疑。
但是
悲伤的蓝眼在迪卢克的眼前一闪而过。
应该不是一个坏孩子。
琴应该会很快统领骑士们追来吧,希望那时候的水元素痕迹没有被风吹散。
一边胡乱地想着,一边在草原上奔驰,掠过蒲公英与风种子,风车菊被红发青年所带来的风挟持着旋转,转来清晨与露水。
也转来蓝白色的背影与满地的红色。
嘀嗒
“维可缇木女皇将你视若亲子,你就这么回报她吗忘恩负义啊啊啊啊啊!”
红眼的少年博士拼尽全力地想要攻击敌人的头部,却被一把攥住手臂。
“嘶啦——!”
惨叫声与巨大的裂帛声玷污了蒙德干净的早晨。
胳膊一凉,不成型的碎块里夹杂着铁皮与毛发,迪卢克只能确定那毛发不属于兽类。
“只是想领刚捡到的孩子们好好进蒙德城歇一歇,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意外收获。”
少年纤细的身影在血地里站起,也许是为了安抚吧,他一反常态地勾起嘴角,向迪卢克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做好事果然会有好报的,有点想要感谢自由之神巴巴托斯了呢。”
不,我觉得风神大人可能不需要这种感谢。
“你的精神状态不容乐观,虽然可能没什么用处,但我还是建议你去修女那里看看。”
第 124 章
“黑火案的犯人还没有抓到吗, 你们蒙德人的效率该说是自由呢,还是该说散漫呢,在我看来, 你们实在是需要一些愚人众的保护与关爱了。”
博士的使者,面带兽相的须弥人, 终于姗姗来迟地来到了蒙德,此刻的他, 尚且对清晨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虽然至冬和蒙德向来交好,但你们这种不负责的态度, 实在是让我的主人很生气啊。”
甚至还在胆大包天地讨要补偿。
太滑稽了。
“唔咳!”
凯亚轻咳一声, 强行掩下笑意。
“也不能这么说, 先生, 犯人是谁,我们已经清楚了。”
黑肤的骑士垂下眼睑,面露悲悯, 极夸张的开口哀悼:
“而且我们还察觉,这人还犯下另一桩更大、更恶的事件来针对愚人众, 唉!可恨, 可恨!愚人众已经危在旦夕啦!”
“哼。”
一连串的浮夸感叹让愚人众的使者生不出一点警惕来,他看向凯亚的视线就像在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愚人众是冰之女皇的战士, 掌握着超凡脱俗的力量, 倒也不必为我们如此担忧。”
使者摆摆手,不甚在意地打断了无礼骑士的警告:
“你且告诉我,犯人叫什么名字,又做了什么恶事?愚人众会把他处理好的。”
“是吗, 那真是太好了。”
蒙德的骑士喜出望外,毫不吝啬地露出了过于灿烂的微笑, 吟游诗人般高声吟唱:
“那凶手的名字为维可缇木,他于今日的黎明,太阳初起之时撕碎了您主人的膀臂,并向世界宣告——”
在愚人众逐渐惊大的眼瞳里,少年冷清的嗓音与骑士华丽的声线交织,结成告死鸟的鸣叫:
“——我为受害者申冤。”
“不、不!幽灵!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啊啊啊啊!”
噗——!
白靴踩于污血之上,蓝发的少年面容宁静祥和,姿态比在教堂里献诗的歌童还要圣洁纯净。
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一颗悲伤愤怒的心,在他的胸膛下疯狂跳动,从未停歇。
无凭借的魔神残渣比燃烧的毒气还要脆弱,白尾一甩,就烟消云散了,愚人尸体前,炽烈阳光下,自由国度中,维可缇木手指交叠,放在胸前安静闭目,虔诚地开口。
却不是为了祈祷:
“假冒的传教士啊,须弥的叛国者啊,博士的奴仆啊。”维可缇木不需要他的名字。
“你借信仰之名欺骗魔鳞病患儿的父母,偷取他们的孩子如偷取蚌贝的宝珠,玩弄丢弃,并无一日悔悟。
“那罪无人遗忘,那罪无人赦免,今日,你的维可缇木,追上你了。”
乃为告罪。
“柯莱、伟尔,薇塔,此三子曾在你的手下饱受磨难,今日,我宣布”
蓝眼一厉,平和不再,少年将脚踏在使者的脑袋上,重重踩下!
“在你的尸体上,他们必将迎来光辉、幸福,满有希望的未来。”
也是祝福。
*
哇哦,迪卢克,我的好兄弟啊,这个维可缇木
比暗夜英雄还疯得厉害呢。
“诶呀,这搞这么脏,实在是有些考验我清理的技术呢。”
面对着满室的污物,正义的骑士凯亚显得浑不在意。
“幸好这里是骑士团里最偏僻的房间,拼尽全力清洗的话不不不,还是烧掉吧,反正骑士团总有突然失火的房间。”
“啊,抱歉。”
眼神微微恍惚了一瞬,在骑士的调侃声中,少年回过神来。
将白靴从碎瓜间拔出,龙尊有些苦恼地在毛毯上蹭了蹭鞋底。
是最近太累了吗,之前明明没想过要把现场弄得这么糟糕的大脑也有些沉甸甸的。
杀人容易抛尸难,在骑士团里留下这么多痕迹,清理起来得多麻烦啊。
颇为感同身受地在心里叹气,少年乖乖地低头向凯亚致歉。
“是我的错我会赔偿的。”
对着少年的白兜帽顶,只是随口抱怨的凯亚眼睛瞬间一亮。
好家伙,吃软不吃硬啊这孩子!
“你居然是这种性格的吗别在意别在意!怎么说你也是帮了蒙德的忙,虽然手段激进了些,善后麻烦了些,也不清楚会不会影响蒙德的外交关系”
他扬起爽朗的微笑,转头向着少年人竖起大拇指。
“但你也是一片好心,所以完全没有问题!”
“”
面上依旧是从容镇定,但白袍下的尾尖已经悄悄地蜷起。
无论从哪里听起来,问题都很大。
趁热打铁,但也不能打太狠。
漂亮的十字眼里带着算计,其中也含着些许真心实意,凯亚强势地揽住少年人的肩膀,将他带出血腥的房间:
“维可小兄弟,忙这么久,想必早累坏了吧?这样吧,我请客,咱俩好好喝点如何?蒙德的酒,可是提瓦特最棒的!”
也许是真的累了,少年龙尊任由凡人的手臂贴近自己的脖颈:
“最好不要,愚人众的眼线无孔不入,如果我的身份暴露,和我亲密接触的你一定会有大麻烦的。”
“怪不得你从头到尾裹得这么严实!不过放心吧,在蒙德城,一起喝酒可算不上什么亲密接触。”
“凡事都要小心”
“你小子怎么比琴还啰嗦?尽管跟我来好了,蒙德可是自由的城市,再说了”
身藏秘密的骑士熟练地扬起笑脸怂恿,看向同样迷雾重重的少年:
“现在可是蒙德一年一度的羽球节庆典,你不想好好体验一把吗,维可小兄弟?”
“”
至冬的王子很少体会节日的氛围,叛逃的一样。
少年心动了。
蒙德风神在上,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我大抵是真疯了。
猩红色的鞋印随着他们的脚步越走越浅,最后只剩下淡淡的灰。
如同某颗抽动的龙心,渐渐地回归了安静。
今日也是和平的一天。
但某位红发酒保的臭脸打破了这份和平。
“如果你的那只独眼没出问题。”水液摇晃,带着水果与糖浆的香气。
“砰。”
色彩鲜艳的饮品被放置在台面上,迪卢克小心地在上面点缀上薄荷叶。
“这位小先生明显没有到喝酒的年纪请,账已经记在那家伙的账上了”
闻着馨香的果气,龙尊舒适地微眯起了眼,绒绒的尾尖也从白袍的缝隙里流了出来。
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将它挡住,兄弟俩配合默契:
“哎呀,有什么关系,正经的蒙德人有几个是老老实实地等待成年后才开始喝酒的话说维可小兄弟,你今年多大啦?”
一边举起酒杯,一边放松地交谈,解决完这样一桩大事,就连向来警惕的凯亚都情不自禁地松懈了一些。
“”
肩膀微微下塌,手臂摆上桌子,少年咕哝一声,吐出了个大得离谱的数字。
刚咽下去的酒液被猛地喷出:
“噗咳咳,四百多少?咳!”
蓝眼倦怠地看了一下大惊失色的凡人,他贴心地改口:
“十四。”
“这就对味了!哈哈哈”
忽略迪卢克谴责的目光,凯亚胡乱地扯过纸张,将喷出来的酒液胡乱擦净
嘶,世界真是奇妙啊,你永远分不清身边的哪一个人是长生种。
而在他的旁边,那对蓝角开始一点一点的,最终在到达某一个极限后,贴在弯曲的手臂上不动了。
他安静地睡了。
毕竟,在荒野上一直游荡的,不是只有孩童们啊,某个龙尊也曾日夜不休地陪伴在他们的身边,不曾离弃。
虽然开心,但真的很累。
“就这么睡了,真的假的?我年轻的时候可不敢。”
声音放缓,骑士在轻轻惊叹。
迪卢克却有所感悟,他想起过去在大陆上追随愚人众的那些岁月:
“在变成这副模样之前,他一定也生活在富裕安宁的环境中吧。”
“那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凯亚的心里生出了几分好奇,看着面前这只小小的凶兽。
他有着蓝的角,白的尾,冰冷的脸,柔软的心和尚且稚嫩粗暴的行事手段。
这样的少年,会被命运蹉跎成什么样子呢?
“算了,左右也就是报仇雪恨,家破人亡,众叛亲离一类的狗血故事罢了,总不能是闲的没事,自讨苦吃地找愚人众他们的茬吧,哈哈哈。”
“”
迪卢克却想起了那位愚人众执行官垂死前的哀嚎。
“也许真如此也说不定呢。”
话语未落,就有小男孩热热闹闹地闯了进来。
“维可哥哥,你在这里吗?我在堆高高比赛中得了第一名哦!”
女孩怯懦地躲在门后,想进又不敢,牙齿倒尖锐。
“笨蛋!明明都是柯莱帮你的!”
安柏一手拦一个,手忙脚乱的样子,看着悠闲喝酒的凯亚,气不打一出来:
“小朋友们不许进酒馆哦!等等,维可缇木也不可以进酒馆吧,凯亚!你又做坏事!”
“怎么能算坏事?他可连杯果汁都没喝就睡着了!”
不喝就对了。
绕过门口混乱的几人,柯莱猫一样地溜到沉睡的少年身边,悄悄地将果汁倒入嘴里。
维可哥哥很厉害,用不上凡间食物的供养。
咕噜。
好甜,好喝,这个红头发的大人手艺不错嘛。
轻手轻脚地把杯子放回远处,小柯莱出神地看着少年沉睡的脸。
真的很好喝,有点想让维可哥哥也尝尝了。
“碰。”
又一杯全新的果汁落在绿发少女的眼前,背景是酒馆老板潇洒离去的身影。?不,虽然很帅气但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柯莱攥着那杯果汁发呆。
我、我不是因为嘴馋而偷喝的啊!我只是不想浪费!
“哇!柯莱姐姐,我也想喝果汁”
“好的,三杯果汁,全记凯亚账上。”
“喂!”
第 125 章
“丽莎, 你说的那个被注射了魔神残渣的孩子在哪里。”
黑袍下盖着白发与红眼,须弥的使者带着希望来到了蒙德,赛诺率先看到了正在室外和安柏游戏的绿发姑娘。
虽然瘦弱, 病容还挂在脸上,但眼神闪闪发亮, 带着警惕的光。
真是个坚强的孩子,身患魔鳞病的同时还能维持住这种状态。
正义的大风纪官暗松了一口气, 他心里知道被强行注射魔神残渣会有多么的痛苦。
“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很好, 封印仪式可以着手准备了。”
“嗯?我的好赛诺, 我在信里没说清楚吗。”
手指轻点, 魔女笑得优雅。
她伸手一推骑士团的门, 蓝白色的少年身影就现在了大风纪官的眼前,在他的身后,正有两个病怏怏的孩子在玩弄他的白尾。
“把白纸盖在鳞片上面, 再用铅笔嗖嗖嗖!哇!”
精细的纹路被留在纸上,铅痕齐整。
孩子高兴地举起作品。
“和维可哥哥的尾巴一模一样!”
“也没有吧, 明明我的更清晰一些有人来了, 快藏起来,伟尔!”
幼稚的吵闹挤满了整个房间, 换来大风纪官震惊睁大的红眼。
注视魔神残渣后还幸存着的魔鳞病患者居然有三个!?
不应该啊, 一个状态好还可以说是特例,但这里,可是有三个啊!
“翻倍。”
震惊中,赛诺突然抱起手臂, 一脸严肃地低沉下了声音。
“什么翻倍。”
尖耳抖了一下,少年龙尊有些疑惑地看向被丽莎领进屋内的须弥少年。
大风纪官叹息一声, 拉下了兜帽。
“提纳里的徒弟,超级翻倍!”
“”
为这位名叫提纳里的先生默哀。
尾尖在孩子的面容上拂过,龙尊安抚着因陌生人到来而显得有些不安的小鸟。
“伟尔、薇塔,尚有血脉相连的家人存活与世,倒也不必如此心急,总得问问他们的意见。”
“啊,那真是太好了。”
轻松了一口气,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赛诺立刻回归了工作时的状态,犀利的目光扫过蓝发少年的全身。
蓝发、蓝角、长尾巴,真是奇特的人啊,回去一定要和提纳里分享,也不知道他在雨林里见没见过类似的人。
“维可缇木,我听说过这个名字。”
“哼。”
对方可是须弥的大风纪官,少年龙尊对此毫不意外。
也不知道这位先生是从哪一个愚人众口里得知的,我在至冬做王子时,可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声望。
“是在愚人众的通缉令上,‘神出鬼没,蓝色幽灵’,维可缇木。”
好长的称号,等等,在什么上发现的?
“!”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少年人微微张大了眼瞳。
通缉令
是女皇下达的吗。
终于要改变迂回的策略,对我彻底下杀手了吗
割袍断义,分道扬镳,断个干干净净的,也好。
龙尾略显低沉地垂在地面上,但心情其实也不算太难过,他对上赛诺的红眼,舌尖带刺:
“哼,幽灵,我的白袍子还真是披对了那么,与至冬交好的须弥使者要把我这个通缉犯捉拿归案吗。”
“不,通缉令刚发下来,就被撤销了,连我也就看见了一眼。”
赛诺摊手,示意他放轻松。
“这通缉令好像是由愚人众的某些中高层们一起擅自发行的,被某位执行官发现后很快就撤干净了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一边解释着,一边看着蓝发少年的反应,赛诺心中的所猜所想,此刻无人知晓。
“风纪官们只知道那段时间的愚人众内部好像颇为动荡,好多熟悉的面孔都从中消失了。”
“”
曾经的至冬王子瞬间明了现状。
想必是某些贼寇是被杀怕了,聚起伙来反击了,真是可怜可恨的家鼠。
撤销通缉令的执行官斯卡拉姆齐,罗莎琳,潘塔罗涅,是谁的可能性都有,神明也未尝不可
什么啊,果然断不了啊。
龙尊略显忧郁地想到了一些熟悉的朋友。
他们也许确实不是好人,手里沾了无辜人的血,但
对维可缇木真的很好。
该如何处理与他们的关系,少年还在迷茫。
*
“啊啊啊啊啊!”
挣扎与痛苦的喊叫声中,黑蛇样的魔神残渣被彻底封印,柯莱满头大汗地获得了新生。
疯狂的呓语与漆黑的火焰不会在灼烧她的灵魂,但此刻的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侦查骑士出神,一副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模样。
痛苦是习以为常的,但那痛苦过后的奖励,是真实存在的吗?
“恭喜你!柯莱!”
直到被安柏热情地拥入怀里,她才微微露出一个浅笑。
我好像被拯救了呢,妈妈。
“恭喜,柯莱,你会拥有更好的明天。”
真心实意的庆祝后,蓝发的少年立刻伸手去捉年纪稍大些的女孩:
“薇塔,到你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孩子们恢复健康。
谁知那女孩却把头一扭,又惊又慌地哭叫起来:
“我不想封印,我不想封印!”
竟是被柯莱封印的痛苦惨叫声吓破了胆子,小小的手掌胡乱推在龙尊的胸膛上。
“我会痛死的!我不想死!”
她挣扎得是如此剧烈,以至于本在期待的男孩子都缩起脖子,心里升起几分退缩之意。
这、这临门一脚了怎么还吓跑了。
心里默默地崩溃,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龙尊放缓声音安抚起年幼的孩子们:
“不会有事的,你们看柯莱姐姐,她现在很健康哦。”
“嗯?对,对!”
虽然幻痛还残余在神经中,但少女还是努力地挤出了一个微笑,她学着侦查骑士,安抚起自己弱小的同伴。
“我完全没有问题了,真的。”
笑容有些僵硬,可信度寥寥无几。
“哇哇哇!!”
孩子无知,闹得更厉害了,少年龙尊目光带上了无措,落在了负责封印的赛诺身上。
朋友,说句话。
红眼一移,仿佛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赛诺选择了以实相待。
这是必要且不能对当事人隐瞒的流程。
“抱歉,但是封印就是会有风险的。”
他意有所指地指了指龙尊尾巴上的鬃毛。
“就像是刮尾巴毛也有刮伤感染的风险的一样,微小,但存在。”
“呜哇哇!我不做我不做!”
在孩童越发惨烈的哭叫中,漂亮的蓝眼逐渐染上了无语
谢谢你的提醒,但我从来不剃尾巴上的毛。
赛诺头继续偏着,不敢看龙尊的眼:
“咳,几率真的很低的,完全不必担心。”
但孩子哪里懂什么几率?小小的脑袋瓜里除了生与死,装不了太多东西。
没办法了。
“薇塔不想死,对吗。”
龙尊蹲下身,把手放在孩子的肩膀上,姿态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但是呢,孩子,如果不封印,也会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啊!”
伸手抹去泪水与污痕,恐惧让她不断颤抖。
“可是维可哥哥,我害怕啊我真的好害怕啊我不想死,也不想痛,更不想经历这一切!”
“大人都说,只有做坏事才会被惩罚,但我什么坏事也没做,为什么会痛,又为什么会死呢?”
小小的声音如勾子,狠狠地刺了一下龙尊的心。
此等痛苦,皆是拜愚人众,拜博士所赐。
“孩子,我很抱歉。”
将饱受伤害的孩子抱入怀里,曾经的至冬王子不知自己为何道歉。
这也本不是他的错,但有些人的心就是如此柔软,竟试图支撑起整个世界。
“自己做选择吧,薇塔。”
声音微微放缓,维可缇木以退为进,不再强迫孩童封印。
“你的生或死,本就不应该握在其他人的手里。”
“但是孩子,我要向你许诺。”
蓝眼尖锐如铁,寒光从中迸裂。
“无论你的结果如何,那害你沦落到如此境地的罪人,必要遭受千百倍的报偿!”
意志很坚定,话语很帅气没错,但
“不要说得像我已经死了一样啊!我、我选择封印呜呜呜!”
*
三场封印结束,离别也将开幕。
少年披上那张过大的白袍,小心地将蓝角从兜帽上的破口中穿出。
一袋摩拉堆在骑士团的桌上,用作烧毁屋子的补偿。
“小鬼,你年龄不大,又浪迹天涯的,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管不住嘴,凯□□不自禁地开始试探。
“哦。”
不觉得这有什么特殊的,少年诚实回答。
“有个富人花了二十亿摩拉买了我一夜,后来我发现钱一直放在这件白袍里。”
“噗——咳!咳!?啥?”
这是他第二次把酒喷到桌子上了,但是完全没人来训斥他。
一盒红药丸塞进呆立原地的红发酒保怀里,他正摇晃调和的酒液早已顺着杯缝流光,沾湿下摆与长裤。
“这是什么?”
努力调整着思绪,让自己维持住镇定的模样,迪卢克老爷看着药丸发问。
“是人参果,安全无公害。”
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果汁推给咳呛连连的凯亚,维可缇木对着迪卢克殷殷嘱咐:
“如果有一天,邪眼的反噬还是来了,你就吞下一粒这个,可以保你的命哦,也不要多吃了,对身体不好。”
“我记下了,不过”
红发贵公子的脸色扭曲了一会,最终还是在柜台下抽出笔和纸。
“维可缇木小先生。”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小心谨慎地开口:
“介意不介意描述一下这位犯、咳!有钱人的形态特征?”
“?”
一点情报送给琴副团长,愚人众绝不可信。
“多谢您的提醒,维可缇木先生,蒙德城会永远记得你的帮助,欢迎你的到来哦,这些情报可以传一些给其他国家的人吗,我保证对方也会是可信的人。”
一点故事送给图书馆长,关于火焰的魔女。
“我也被称为魔女呢,我也曾在须弥学习过呵呵,不过我是紫色的雷电魔女哦,小家伙。”
最后的最后,三枚鳞片送给三个孩子,祝他们前程无忧。
比起年幼孩子们单纯的快乐,柯莱想的更多。
“维可哥哥,你不会是自己伤害自己了吧!”
“怎么会,这都是我在战斗中不小心掉下来的。”
“嘶听起来就就好痛!”
赛诺却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如此精巧的纹路,真是大自然的奇妙造化如果能刻在牌面上好朋友,还有吗?”
“?我又不常受伤,下次见的吧。”
“唉,你这么说的话,其实也不是非要不可其实还有一件事,维可先生。”
忽地,他端正了神态,露出浅浅的微笑。
“我要感谢你,朋友。”
此刻,站在这里,不是严肃的大风纪官。
右手向龙尊伸出,阳光照暖他深色的皮肤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
“我要感谢你,朋友,感谢你选择救助了这三个须弥的孩子,不求回报,真情实意,让他们得有回归故土的机会。”
在维可缇木怔愣的目光中,他以最大的善意,给出他目前所能给出的最大承诺。
“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一定到须弥城来找我。”
“无论如何,我相信一个不求回报帮助他人的少年,绝不会是个坏人。”
“”
如此直接的承认,如此直接的感谢。
都是在至冬永远接触不到的事物。
于是,在三个孩子的注视下,持明少年也微微露出微笑,白肤与黑肤相触,巡林官与须弥人握手。
“好。”
一如千年前。
第 126 章
“赛诺!去蒙德一趟不给我带什么特产来就算了, 怎么还给我带了一个孩子。”
将疲倦的少女安置在巡林官的营地中,提纳里轻轻地关上房门,转头立刻训斥起好友来。
“我可是被你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心虚地摸摸鼻子, 赛诺不敢反驳。
才一个孩子就吓成这样,如果是三个孩子, 那你岂不是得吓上天,嗯
到时候巡林官的职位, 是不是需要改成巡空官呢?
“孩子怎么不算特产呢?只是柯莱不是蒙德特产,是须弥特产, 毕竟她是在须弥出生的。”
“不要转移话题!”
大毛尾巴愤怒地在身后扫荡, 不满的情绪浮于表面, 小小地发泄了一会, 也就算了。
毕竟,和他的朋友一样,巡林官也有着正义又善良的心。
“又魔鳞病又魔神残渣的, 还没有家人在身边陪伴,真是幸好你发现的及时。”
“是啊, 也多亏了维可缇木的帮助啊, 提纳里,我跟你说, 明明连自己都是一个居无定所, 浪迹天涯的少年,却愿意无私地伸出双手帮助异国的陌生孩童,我很敬佩他,也想要和他成为朋友。”
“那确实很厉害, 三个孩子都是须弥的吧?教令院真应该给他发张锦旗他长什么模样,若有朝一日我在雨林里看见了, 也好感谢他。”
说起那个少年,连少评价他人容貌的大风纪官也忍不住赞叹。
他有着玉一样的顶角,比璃月的夜泊石还要透彻。
他有着海一样的头发,比枫丹的水波纹还要顺滑。
最重要的是,提纳里,他有着比你更长,更奇特的鳞片尾巴呢,只是可惜总被小心谨慎地罩住
他本是随口向自己的狐狸朋友分享,谁料提纳里的表情越来越惊愕,越来越不敢置信,连长耳朵都紧绷绷地立起。
“喂,赛诺。”
他干咽了口唾沫,棕绿色的眼睛微微震动。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小吉祥草王与大巡林官的故事?”
好端端的,怎么还讲起了童话?
赛诺不解但尊重:
“以神明为原型的童话吗,真少见,听听也不错。”
“那是一个极其黑暗的童话,只在巡林官与雨林的村庄里代代流传。”
少年的声音带着清朗与不安,将层层包裹好的历史传递给自己的朋友:
「传说,千万个太阳升起以先,千万个月亮落下以前,名为持明的小龙儿倾慕智慧,悄悄地变化成人,来须弥捡拾树王的枝条。
在广袤的树荫下,六院的智慧结成果子,持明吃了,觉得甚为甘美。
“群星形轨迹,土木磊宫殿。”
“历史溯过去,语言通人心。”
“元素平灾秧,生命永不朽。”
小龙儿虽非人类,却有着比人类更知恩图报的美德。
“传道授业恩,自当有回报。”
对着倾囊相授的大树,他许下诺言。
“你的土地,你的子民,你的国家,我会帮助你三次,作为你我之间师生情谊的凭证。”」
“到目前为止都很正常。”
大风纪官微微松了口气,取了个墩墩桃咬了一口,奔忙多日,他也有些累了:
“就是听起来像教令院的招生简章,这位小龙儿学习能力还真强,居然能把六个学院的知识都学一遍,真是太厉害了。”
紧绷的兽耳一下子泄气,无语地抖了抖。
“喂喂,童话里肯定会有杜撰成分的。”
“但是赛诺,请听我继续说,这绝对不是个友善的故事。”
「末日来到,树王去得突然,小龙儿找不见她的身影,只在原地寻到了一株小小的嫩芽,和遍地的黑暗疮痍。
好吧,好吧。
虽然人不在了,但承诺还是需要达成的。
小龙儿摇身一变,成为了雨林中的大巡林官,将淤泥从青草地上洗去。
对于土地的诺言已经实现。」
“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而且我记得须弥现在根本就没有大巡林官这个职位。”
“闭嘴,赛诺。”
「他又将新生的嫩芽小心保护,细心栽培,盼望她成为新的大树。
嫩芽虽小,却有着童稚的智慧,引领子民走向归家的路。
对于子民的诺言已经实现。」
“所以草神大人是在大巡林官的指导下成长的,嗯”
赛诺想起经常在须弥城里视察的小小神明,对方总是孤身一人,脸上带着冷静且平和的微笑。
“如果是真的,那真的好辛苦啊。”
不知是在为谁而感叹。
*
「只剩下对于国家的诺言了。
大巡林官生命漫长,不为此心急。
但短寿的虫豸看不惯他的从容。
他们一边啃食着果实,一边叫嚣:
“用你的鲜血灌溉嫩芽,我们来浇土,保证她会长得更快!更好!”
于是骨骼被铲断,为枝蔓的支撑架;脂油成香膏,将树干的皲裂抹平;肌肉做土壤,其上生出最美丽的花。
在小草的无助哭声中,小龙儿不见了,第三个诺言得以实现。」
*
“结束了?没有转折?”
炎热的雨林里,赛诺浑身一凉,嘴里的墩墩桃也不甜了。
“善有恶报,还是如此平淡血腥的结尾确实太黑暗了,这种少儿不宜的童话到底是谁流传下去的。”
听了个不好的故事呢。
说不上难过,毕竟只是个童话,但心情总有些郁闷,大风纪官把果壳丢掉,只觉得更加疲累了。
他看向神色依旧凝重的好友,心中升起淡淡的不解:
“所以,你为什么突然给我讲这个故事?”
手指焦虑地挠起了自己毛绒绒的耳后,提纳里只感觉自己的面前是一片迷雾。
“你不是生论派的学生,也不是巡林官,不知道也正常。”
犹豫片刻,他终于还是选择将自己的疑惑向朋友倾诉:
“赛诺,我觉得,大巡林官持明是真实存在的,生论派是亲近草神的学院,巡林官更是草神信众的代名词,而当一个新的巡林官入职化城郭,这个童话就会被老巡林官们再讲诉一遍。”
什么样子的□□值得巡林官们将它变成一个传统?
别说提纳里,赛诺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但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故事。”
“你听过就怪了。”
提纳里慷慨地送给赛诺几个嫌弃的目光。
“虽然风纪官们皆以正义为立场,但以前你就读的学院,素论派,立场可大都偏向已逝的大慈树王啊,更别提现任大贤者阿扎尔”
“他们怎么会允许这样的故事在教令院流传?连虚空里都查不到。”
只是想想这些,两个优秀的学者就不禁感到了头疼了起来。
唉!同胞们啊,你们追随已逝的幻影要到几时呢?
你们所寻求的,到底是树王有求必应的慈悲,还是自己的贪欲呢?
“别说这个了,你知道吗,赛诺,大巡林官的外表描述十分详尽。”
抽出纸和笔,提纳里严肃着脸,提起手腕将一些共同点写下。
“蓝发,蓝眼,如玉的角,蟒蛇般覆鳞嵌鬃的尾”
全都对上了。
大巡林官持明和
维可缇木。
双手交叉于面前,将头脑从须弥政局上移开,赛诺重新思考起整个童话。
大巡林官持明,代代相传的童话,割裂的两派,目光澄澈的少年以及。
他抬头仰望须弥城。
恢宏的圣树拥抱着整座城市,那是大慈树王的奇迹,只是
只是那圣树好像被什么巨兽猛烈撞击过,阳光从巨大的创口里射入,明晃晃地照在城市里。
残破而丑陋。
妙论派中的部分学者一直在向小吉祥草王申请修复圣树,修缮须弥城,但草神大人从来不同意,阿扎尔居然也不反对
对于国家的诺言,除了须弥以外再无其他可能。
但短命的虫豸,指的是谁?圣树又是谁撞坏的?
大巡林官和维可缇木,又为何如此相似?
童话应该还有下半段。
赛诺确定,他在其中闻到了血腥的,罪恶的气息。
那罪恶跨越数百年,在层层包裹的纱布下仍散着扑鼻的恶臭,刺激着大风纪官的感官。
“”
实在是无法置之不理啊。
如果那童话是真的,如果无辜人的冤血真的就浇在须弥树根下。
电光闪烁于手掌之间,红眼坚定胜过沙漠的太阳。
“善与恶,都应被称量。”
没有置之不理的可能性。
“是时候去参见一下草神大人了。”
*
残破的圣树拥护着智慧宫,智慧宫里居住着小小的神明。
“草神大人,我想修缮圣树,重整整座须弥城。”
金发的建筑师表情恳切,据理力争:
“须弥城是须弥的门面,是一个国家的形象,外国的友人第一眼都会被倾斜破损的圣树吓到,担忧自己的安危,这怎么能维护须弥的形象呢?”
而且退一万步来讲
“修好了圣树,妙论派拥护你的人也会更多啊!”
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你说的都对,卡维。”
但小小的神明只是揺了揺头,露出了有些悲伤的微笑。
“但树下的血若不干涸,那长出来的枝干,也定是黑的。”
“卡维,卡维,我执着的孩子。”
她轻轻地拍着手,笑意不达眼底:
“你若查清树下的血来自何人,看清智慧之城下深埋的罪恶,并将真相传扬,我就许你漂亮宏伟的须弥城。”
大建筑师一头雾水地走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
“小吉祥草王大人。”
前来觐见的人是须弥的书记官。
他强健如豹,智慧如狐,为须弥繁华表面下的危机而感到不爽。
“您明明有能力也有实力□□令院六院了,为什么放任他们做愚蠢的决定,像个溺爱孩子的母亲一样在旁边观看?”
“你说的不对,艾尔海森。”
小小的神明揺了揺头,面上无甚表情。
“我对他们的爱已经夹杂了阴霾,无法再真心实意地指引他们走正确的路。”
“艾尔海森,艾尔海森,我智慧的孩子。”
她轻轻地拍着手,悲伤溢于言表:
“你若查清六院分裂之始初,看清祭坛上羔羊的脸,并把真相传扬,我就许你一个圆满无忧的教令院。”
“没有矛盾的工作环境,真是很有诱惑力的奖励。”
书记官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纳西妲轻轻坐上秋千,绿瞳暗淡。
这是须弥的人类所犯下的错,也必须由须弥的人类将它们挖掘,将它们弥补。
否则
我就无法真心实意地爱他们。
但几百年过去了。
每一任大贤者都知道真相。
每一任大贤者都隐瞒真相。
总有孩子无知地闯到她面前,带着满腔疑惑与期待离开。
回来的却甚少。
持明先生啊,持明先生啊,时间太久了。
久到愤怒的龙都离了雨林,善战的夜叉离了沙漠,所有人都找不到你的痕迹。
而我所坚持的一切,真的有其意义吗。
“神明大人啊。”
前来觐见的须弥的大风纪官。
“你来向我寻求什么呢,赛诺?”
“我不求财,不求利。”
一张白纸犹豫着,被奉到孩童的面前。
其上有铅画的鳞片纹路,熟悉又可爱。
“我来求一个真相。”
“!”
胡狼头的少年惊恐地看见,源源不断的泉水从纳西妲的眼里流出。
神明竟也会流泪吗?
一边伸手擦着泪,一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画,纳西妲声音呜咽:
“赛诺,赛诺,我正义的孩子。”
“求你快用你的船桨,去打捞义人的遗骸,求你快用你的雷电,去涤荡黑暗的污秽——”
“并将真相传扬!”
万不可让义人的义,因恶人的恶,从历史中埋葬!
*
烟雾缭绕的绝云间,众仙吵闹不休。
“云雾初开,风光月霁,需披荆斩棘,栉风沐雨卜文虽然不算完美,但也比上次那个好,就是这个方位”
弥怒一脸无语地看着仙力在罗盘上乱窜。
“泽苛还在提瓦特大陆上吗?”
留云性急,恨不得变成原型狠狠叨同伴两口。
“诶呀理水,本仙真服了你这个卜算阵法了,年年汇聚我等仙力运转,年年算不出个正常结果。”
“我能有甚么法子!”
理水也是无奈,忙扑闪着翅膀远离脾气暴躁的老友:
“泽苛又不是提瓦特本地人,这阵法能卜算出个当前状态已经相当不错了!你没看见连帝君大人都算不来泽苛的当前位置吗!”
“”
留云悄悄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摩拉克斯,不出声了。
“怎么了,石头脑子,你不会又自责了吧!”
岩龙可最讨厌老朋友这副德行,眼一眯,直接伸出手指去推他的脑袋。
摩拉克斯被推得一晃,思绪也不由得住了,只是心里还是有几分说不出来的郁气:
“我只是在想,你我皆知道,泽苛的性子又倔又急,绝不是个妥协的,所以”
他到底要经历多少辛苦,破了多少迷雾,才换来这个如拨云见日般的签文呢。
“想那么多做什么!”
在第一次卜算出朋友性命无忧时,龙王的暴烈怒气就被瞬间安抚,开始回头关照自己闷葫芦一样的好友。
“等他回来,让那些他喜欢的后辈们好吃好喝地供上几百年,保证什么伤痛都会被修补好!”
“哪有那么容易,真胡闹”
口里这么抱怨着,岩之魔神的心还是静了,他开始思考起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泽苛到现在还没有回归璃月,除了记忆出了问题以外再无其他可能。
自发离开璃月去寻找泽苛的仙人有很多,只是都没有什么收获。
但这也难怪,毕竟泽苛速度快,又善于躲藏隐匿,在战争时也屡屡立下奇功
结果就是连自己人也找不到他。
线索还是太少了。
*
九天之上的群玉阁内,天权星将多种情报一一整理,镌刻于脑海。
深渊教团的活动开始变得有序,是有领导者被选出了吗。
但又有大量深渊法师的尸体在各国的野外被发现,伤口处有水元素凝集
“凝光大人。”
信件被恭敬地呈到桌案上。
“是来自蒙德的信。”
“哦?一定是我的好笔友琴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情报来给我分享吧,正好我也有些累了,来放松一下好了。”
手指优雅地捻起信纸,身子微微倚靠在软椅上,她开始了阅读。
哦,是关于愚人众的情报,这我可得仔细看。
‘凝光大人好优雅呀。’
侍女的眼神亮闪闪的,带着见到偶像般的娇羞。
她的同伴亦小声赞叹:
‘掩月天权,谁说不是呢!’
“”
对这些赞扬一无所知,天权星的面容越来越严肃,闲适的表情荡然无存。
“怎么了吗,凝光大人?”
异样掩饰不住,连普通的侍女都察觉到了。
女子的手指却瞬间攥紧了纸张,蒲公英骑士的字迹都要被揉皱。
“帝君发给历代七星的画像在格子里,你帮我取来不,这种形象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
她忽地站起,鞋跟优雅却极快地敲响楼梯。
“甘雨现在在月海亭吗,我必须亲自去找她一趟。”
“事关,九沃龙尊。”
第 127 章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 终于在一个晴天,微风与希望之神悠悠转醒。
共同作战的风之魔龙找寻不见,巴巴托斯有些担忧, 但还是决定先看看蒙德城的现状。
惊飞鸽子,和门口的守卫问好, 用诗歌换苹果,一切都是如此地熟悉与日常, 好像五百年间什么变化也没发生。
直到他背后一凉,惊魂一瞥, 看见了酒馆正端坐着两个璃月的先生, 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巴巴托斯惊得辫子都要飞起:
“摩拉、咳!你怎么在这!还带着若陀先生?”
这可不是他大惊小怪, 在他的心里, 摩拉克斯还是那个闷在璃月不出门,满脑子契约和子民的操心老父亲。
这五百年改变了太多。
若陀龙王无语地一掌拍上脑壳,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风神两眼:
“你这家伙为什么睡了这么久!但凡你早醒来几个月”
可能就把到处乱跑的泽苛给拦下了!
若陀想起那位琴副团长对泽苛满口的夸奖与赞扬就觉得高兴又好笑, 其中还夹了些心酸。
高兴啊,终于找到了游子的影子。
好笑啊, 老朋友居然被人类当成后辈来照看了。
心酸啊
你被受恩的人类背叛谋害, 流离在外四百余年,今日却依旧向他们伸出援手, 初心未变。
不知情的路人交口称赞, 而龙王,只想要流泪,为朋友道一声不平。
巴巴托斯却完全不清楚这些内情,只是被质问得满脸茫然:
“又不是我想睡那么久的, 谁叫我们蒙德没有九沃龙尊?欸对了,特瓦林应该是被深渊污染了, 一会让泽苛帮帮我的忙”
“恐怕不行了,朋友。”
摩拉克斯颇为无奈地合上金瞳,忍下长长的叹息:
“我要与你谈论的事情,就与泽苛和至冬有关。”
泽苛为何在大陆上游荡,彻夜追杀深渊与愚人众?
摩拉克斯有预感,如果不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凭泽苛现在这种没有记忆的状态,就算是顺利地被自己拦下,也无法放下行囊,安然休息。
*
蓝色的少年仍记得当年赤脚踩进雪地里的滋味。
全身仅余一条长袍,坚硬的白鳞可以抵挡伤害,却带不来温暖,刀片般地覆盖体表,吸取内心的余温。
没关系。
凛冽寒风中,持明龙尊倔强地挺直腰身,昂起头颅,不容许自己因寒冷蜷缩。
我有火热的灵魂,滚烫的心脏,冰与雪,都不能将其覆盖。
所有被烫化的雪,都将成为我的武器,我指尖的水刃,我掌中的水鞭,涤荡污秽的罪孽。
背后是正在坍塌的宫殿,前方是未明的道路,龙尊抛下一切,走入了人世间。
留下他迷茫的朋友。
“哈?维可缇木叛变!?你到底清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紧急会议召开,刚结束任务的人偶匆匆赶来。
“他是至冬的王子,哪有王子背叛自己国家的!”
这简直、简直比母亲遗弃孩子还要荒谬!
“事实就是如此,斯卡拉姆齐。”
蓝发的劣医依然挂着那副讨打的笑容,挑拨着木材,往里填加着薪火。
“还不是某些人娇宠他太过,把他给完全惯坏了,要我说”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为首的统括官:
“对待必定会有叛逆期的孩子,就应该先用细绳捆好,糖果与教鞭严加管教,这样长大成熟后也会如良犬般乖顺,生不出太多事端。”
“你、敢!”
不等丑角回话,高傲的女声径直插入,怒火喷薄。
是八席,女士。
“我有什么不敢的?”
博士冷笑一声,今日的他攻击力惊人得旺盛,连往日里的优雅形象都不顾了。
优柔寡断,不合时宜的善良,竟让瘸腿的鸟儿都展开翅膀飞了!这让忍耐多年,仅以血样解渴的学者如何能接受!
“倒是你,世人厌憎的魔女,不会因为帮助女皇抚养了维可缇木区区数日,就以他的母亲自居了吧?是不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你!你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火炎的魔女虽然冲动,但也不是真的无谋,她立刻发现了其下的漏洞,想起了深夜来袭的贼人。
“好哇!可怜当时的王子才多大,你就开始算计他神奇的能力,想把他占为己有了吗,博士?”
一无所知的魔女以为自己抓到了博士的把柄。
“小心女皇的烈怒冻伤你的舌头吧,僭越的臣子!”
“”
但那可恨的学者只是对她露出了个嘲讽的笑容,便浑不在意地偏过头去,一副不屑与傻子辩论的模样。
不对劲。
虽然心灵还被王子叛国的噩耗所撼动,但散兵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了其中的违和。
且不说维可缇木神奇的力量指的是什么,但博士的姿态明显表明:
女皇,原谅并忽视了博士对自己养子的窥探。
“”
什么啊。
神明和人类还是如此地令人作呕。
他伸手,捂住左胸膛,只感觉心里涌起了强烈的悲伤。
这只是个形容。
毕竟,我身为人偶,是没有心的。
执行官来得还算齐,只是真心实意为王子殿下担心的不太多。
潘塔罗涅推推眼镜,一派无害的模样,在少女欢快的小曲中,将一切尽收眼底。
“维可缇木殿下叛逃已成定局。”
犹豫着加上敬称,公鸡直言试探:
“不知我们从今往后,该如何对待这个孩子?”
“安静。”
澄如明镜的殿堂前,丑角下达女皇陛下的旨意:
“以刀剑伤他,但不可伤他性命。”
“以谎言害他,但不可害至疯狂。”
“将抚养之恩情化为缎带,将昔日的温柔捶成绒布,牵绊他勇往直前的脚步,若王子回头——”
“金玉所铸的冠冕将永远带在他的头上。”
原来如此,以情动之,试图说服维可回头,不再与至冬为敌吗。
斯卡拉姆齐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还没有到达最坏的地步。
但人偶却不知道。
持明的龙尊,有一颗至刚至烈的心。
你若强行令它柔软。
除了碎玉一地外,你将什么也得不到。
那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事了,无论是帽帽还是罗莎琳,叛逃冬都后少年龙尊都没再见过。
在又一次彻夜将深渊教团驱赶后,持明少年婉拒了村民们的挽留。
“小伙子,留下来吃顿饭也是好的呀!”
“我还有很急的事情要做。”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拒绝了,维可缇木脚步匆忙,尾尖却愉悦地翘起。
快乐。
海面上波光粼粼,金色的光束一缕缕地射在他的身上,带来沉沉的睡意。
快乐但疲惫。
于是也不想返回陆地了,就潜在水面之下,蓝发的少年舒展开身子,尾巴长长地在身后荡开,手脚也自然地放松,任由水压与重力将自己拖入海底。
压力和疲倦都被暗流冲走。
很舒服。
困乏的持明龙尊就这样闭起了眼睛,像婴儿靠在摇篮里一样,安静地在海里睡着了。
梦里没有雪,也没有火。
“精灵先生精灵先生!”
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吵。
“请振作些!”
烦。
感受不到恶意,又自恃于强大的武力,持明龙尊根本懒得理在自己旁边作乱的小东西,瘫软着身子任由他在耳边无力呼喊。
“怎么办啊佩伊他完全没有反应”
犹豫了片刻,两只温热的手掌覆上了龙角,并逐渐用力,向岸上拖去。
“至少、至少不能泡在水里”!?
鳞片被沙粒磨得发痒,再也忍受不了,持明猛地睁开双眼,刺目的阳光直直晃入视野,逼出一串生理性眼泪。
“”
腰腿一动,将角挣脱,龙尊少年面无表情地伸手擦去自己的泪水。
“啊,抱歉,精灵先生,是我弄痛你了吗。”
金发蓝瞳的雀斑少年怯怯地搭话。
这倒是没有。
区区力气大些的人类,我杀得多了,没见过有几个能伤了我的。
“”
他本是想那么说的。
但是真奇怪啊,这眼里的生理性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蓝瞳好似小小的泉眼,从中源源不断地泵出无色的水。
好累,算了。
在金发少年的注视下,龙尊放弃了挣扎,板着脸开始面无表情地流泪。
“精、精灵先生!?您、您怎么了吗?”
水一滴滴地打在沙滩上,对着这奇异的一幕,菲米尼不知所措,惊慌地抱住自己的好朋友佩伊。
“啊你知道吗,孩子。”
没有指责,也没有悲伤,龙尊只是无奈地长叹一声,摇摇头发泄了一下心中的郁闷:
“为了工作,我已经七天七夜没有合眼了。”
他轻轻抽了下鼻子,流泪的蓝眼幽幽地看向菲米尼:
“今日,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安全的地方睡觉,还被你捞上了岸。”
“睡、睡觉?”
少年好不容易努力克服恐惧伸出援手,却换来这样的结果,菲米尼只觉得浑身都尴尬到发麻。
“对、对不起,因为、因为叫不醒你,我还以为,你昏厥过去了”
结果不仅打扰到了精灵先生休息,还把他弄哭了呜。
“我没有哭。”
少年龙尊淡定地擦去脸上的泪水,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就像鳄鱼也会流泪一样,我刚刚是在排盐。”
“生理反应,无需挂怀。”
菲米尼有些不信,但一时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
他只能愣愣地看着蓝发的精灵捞起长袍,排出水元素后披在了身上。
“不睡了吗,先生?”
“哦。”
白尾轻轻地扫过了这个好心的人类少年,龙尊随口安抚了下这个害羞的孩子。
“还是得多谢你的提醒,我发现了这个地方并不安全,所以,我决定去枫丹城里找个旅馆好好歇一歇。”
“”
真的如此吗。
呆呆地摸了下被绒毛扫过的地方,菲米尼只感觉这次的相遇充满了怪异。
精灵先生先这么称呼吧,身上没有神之眼还能在水下呼吸,怎么想也不是普通人。
精灵先生明明面上没有悲伤的表情,脚步也轻快,但是
“先、先生。”
菲米尼情不自禁地迈开了脚步,鼓起勇气去呼唤龙尊。
但是,总感觉,他好像
有点累。
“先生,我知道哪家旅馆比较好,请让我为您指路”
欸?
一眼看得到头的沙滩上,没有精灵先生的身影。
走得也太急了些吧。
水元素绕在身边,脚步轻忽又飘荡地穿过人群,连感官最敏锐的警官都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来到水之国枫丹,龙尊有自己的缘由。
比如又强盛起来的壁炉之家,比如不知道还是不是愚人众领地的梅洛彼得堡,又比如
眼瞳在蓝发的路人身上流过,维可缇木想起自己所收到的情报。
博士的切片之一,好像因为畏惧自己连年的追杀,逃入这座正义之国了。
“喂!可疑的生物!”警惕的声音。
逃到枫丹科学院的可能性最大。
“喂!可疑的白袍生物!”警惕且有些不敢置信的声音。
但也可能反其道而行之,不能大意。
“喂!可疑的蓝发白袍外国生物!不要装听不见!”
“!!”
龙尊低头一看,一个小小的奇异生物正愤怒地瞪着他。
“你什么眼神!没见过美露莘吗!”
“立刻拿出你的证件,接受检查!”?
盯着小警官软乎乎的触角,袖珍的个子,龙尊的蓝眼立刻震惊到放大。
美露莘我是听过的,但这种比人类还要弱小的生物为什么能发现我的痕迹?
“咦?有什么异常吗?”
感官迟钝的人类终于反应了过来,迷茫地看向这边。
“这里不是什么都没有吗哇!什么时候出现的!”
此时的维可缇木还不知道。
在这座正义之城里,他将会用升腾的水,再一次洁净自己本就无垢的灵魂,留下一颗闪耀的龙心。
第 128 章
也许是因为连日奔袭过于疲倦, 也可能是因为自傲于自身的隐藏能力。
少年龙尊竟一时不察,被感官敏锐,视觉异于人类的美露莘当场抓住, 当成了可疑生物细细地对待。
是的,生物, 至少现在,没有一个美露莘觉得他是人类。
“可、可怕的家伙”
连细细长长的尾巴都吓得直了起来, 美露莘梅莘瑟瑟地躲在了同伴身后。
“最高审判官大人在上,卡萝蕾姐姐,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可怕的生物!”
“啊?”
人类警员看着少年俊俏的五官茫然:
“虽然披着这么大块斗篷是有些可疑, 头上顶着的发饰也很奇怪, 但也没到可怕的地步啊?”
卡萝蕾却连连摇着头蹦起来, 看向少年龙尊的目光警惕又恐惧:
“他看起来又烈又亮,就像燃烧着的太阳一样,要是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 我们都会融化的!”
虽然恐惧,但卡萝蕾清楚自己的职责。
“快快把他拦住关起来, 不能让他就这样在大街上行走!”
“?”
面对着两个蹦蹦跳跳的可爱小东西, 少年龙尊疑惑地偏了偏头,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冤, 我可从不做坏事。
维可缇木无从得知, 所有美露莘都生于深渊巨兽厄里那斯的体内,是黑暗与纷争孕育的小小奇迹。
而持明龙尊体内的润黩之力本就和深渊力量水火不容,深渊所出的生物害怕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对于维可缇木来说, 当前最要紧的事可不是弄清楚这些缘由。
而是该怎么从这些警员的手里脱身。
“这位先生。”
手掌拍在肩膀上,人类的表情非常严肃:
“既然你拿不出证件, 那么就跟我去沫芒宫一趟吧。”
“”
证件,什么证件。
就算是有我也不敢拿啊。
前王子面上没有表情,背后却尴尬地蜷起了尾尖。
眼见着小小的少年被警官们包围了起来,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
这个时候,就算是维可缇木能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打倒逃出,但他来到枫丹的消息也会随着新闻稿在愚人众里传开吧
“咔。”
蓝角一点,清脆的快门声响起,粉发的记者从草丛里跳出:
“这不是卡萝蕾警官吗,天气真好啊哦,我是说,这位小先生是犯了什么事情了吗,怎么这么多美露莘在往这边看?”
啊,出现了,枫丹特产。
“什么事情也没有,小姐。”
龙尊平静地抬眼,神色有几分恹恹,短暂的深眠还是不足以挽回精神上的疲惫:
“只是我把证件弄丢了而已,没有什么大新闻。”
卡萝蕾心怕引来骚乱,忙顺着可疑分子的借口说了下去:
“就是如此,夏洛蒂小姐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随便踏入公务现场了吗!你居然还拍照片,快删掉!”
“就是打个招呼,打个招呼,嘿嘿。”
夏洛蒂也说不清楚这次的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冲动,只是远远地看见被美露莘们警惕的白色身影后,她的手指就被追随真相的本能驱动,情不自禁地抬起相机,镜头冒犯地对准了少年人的脸。
咔嚓。
虽然不知道这冲动是从何来,但不经过同意就拍别人的脸确实不好
匆匆地挠头道歉,夏洛蒂打开相机。
“我这就删掉噫!?”
刚拍下的画片其他的场景都十分清晰,唯白袍少年的头部看不清晰,残影糊成一片。
就好像是在按下快门的瞬间猛甩了几十个头一样!
但那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震惊的目光射向那白袍少年的背影,夏洛蒂迟钝地发现对方早已跟着几个警官走远,马上要拐入另一条少人的街道了。
“喂!等等我!”
来不及思考,记者小姐忙抱着心爱的摄像机追了上去,脚步挪腾,跟着拐入新街道。
然后在城市的拐角处,她震惊地看见——
倒地的美露莘与人类中,白袍少年都立于地,他轻轻回头,浅淡的蓝眼里放着幽静的冷光。
伤害别人好像并非他的本意,但他的手段又是那样的干脆凌厉,以至于感受不到太多痛苦
“然后我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地了。”
面对着紫发的特巡队队长,夏洛蒂不无惭愧地尬笑了几声。
“有点丢人啊,亏我还是神之眼拥有者呢”
“你再这样不知收敛,早晚要出大问题。”
无奈地瞪了一眼横遭无妄之灾的记者,夏沃蕾也是身心俱疲:
“下次做笔录的时候不要加这么多主观感受。”
而特巡队的队员在关注些更实际的问题
“两名美露莘警官,两名人类警官,再加上一位神之眼拥有者,居然一瞬间都被放倒了?真的假的?”
虽然没人受伤,但这战斗力
“老大,怪不得会派你来处理这场案件!”
“不,其实还有其他原因,说起来,记者小姐,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希望你根据这张图片写一章报道”
夏沃蕾神情凝重地拿起另一张照片,上面是夏洛蒂熟悉的物种,不熟悉的脸。
她轻轻地念出照片上的标记:
“前逐影庭雇员,纳蒂亚,于三日前确认失踪?报案人,尤维尔?这、这怎么回事?”
在枫丹,居然会有人对天真可爱的美露莘下手吗?难以置信!
“是的,纳蒂亚是逐影庭的前雇员,她的失踪极其令人愤慨!”
拳头轻敲了下桌面,夏沃蕾难掩心中的愤怒:
“而此时此刻,又发生了美露莘警员遇袭案件,根据受害者的笔录,皆提到嫌疑人有极其可怖,极其强悍的实力与气场”
所以那位白袍蓝角少年,完全被怀疑了呢。
“但是据我观察,他好像没有伤人的意思,也没有掳走昏迷的美露莘。”
对于夏洛蒂的观点,特巡队队员点头赞同,但很快又颓废着长叹不已:
“灰河的乐斯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大量流通,美露莘又失踪,还有一些突然‘暴毙’的权贵,这时候还出了这种案件整个特巡队已经连轴转一个月啦!”
“将这两个案件生拉硬拽地扯在一起交给队长,想必也是上头的无奈之举。”
“咦!最近原来这么乱吗!”
“放心吧。”
对着愁眉不展的记者小姐,正义的使者给出了保证。
“我夏沃蕾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的。”
“我是相信特巡队的没错啦。”
虽然被如此承诺了。
但是就这样停止行动的话,就不是整个蒸汽鸟报社收到威胁信最多的正义记者了!
小心地摸了摸心爱的相机温亨廷先生,夏洛蒂打开了到手的情报——那本来是提供给她做寻人报道的。
“根据尤维尔先生的笔录,可以得知,美露莘纳蒂亚出现的最后地点是”
绿瞳在地图上扫过,停留在一片规模庞大的建筑群中。
“枫丹科学院中央实验室,好,出发!”
*
“呀,菲米尼,今天怎么回来的怎么这么晚?”
粉发的女子端着刚烤好的蛋糕,被孩童簇拥着讨要。
“母亲,母亲,我想要那块带花的!”
“我也想要!”
“母亲,我”
抿了抿嘴,不善表达的少年有些沮丧地抱紧了自己的潜水头盔。
“我好像做了件错事,给蓝色的精灵添了麻烦”
克雷薇只当这个精灵是和他的机械企鹅一样,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幻想朋友,于是不大在意地继续分着蛋糕:
“小菲米尼又有了新的朋友了吗,真是太好了,愿不愿意和我聊一聊他呢?”
唉关于这孩子的内心世界,回头再和小林尼好好地谈一谈吧。
对母亲的担忧一无所知,菲米尼只是诚实地回答着家人的问题:
“不是朋友,是精灵,他有着柔灯铃一样的蓝角,白铁片一样的尾巴”
克雷薇的动作随着少年的讲诉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所有的孩子都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啦,妈妈?”
“没、没事”
嘴角抽搐着,连手指都在颤抖:
“我好像找到你们的舅舅了佩佩啊啊啊!!!”
*
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堆后辈,维可缇木甩着尾巴,小心地避开了感官异常的美露莘们,在枫丹廷里随意游走。
他喜欢正义这个词,却不大喜欢正义之国。
太浮夸了。
“那维莱特!大审判官!你知道的!”
黄玫瑰一样的少女旋风般转上街头,截停步履匆匆的白发先生。
“我的父亲卡雷斯,他不可能是凶手!”
大审判官?
是有冤案吗。
龙尊停了脚步,蓝眼平淡地看向争斗的地方。
白发的男子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直视少女的双眼。
“娜维娅女士,我理解你焦急的心情,但案情不会因此而发生逆转。”
看起来是一个严谨的人。
“可是决斗马上要开始了!”
少女焦急的样子根本无法掩饰: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父亲这个人又固执又倔强,一定会牢牢咬紧牙关,带着真相死在战场上的!”
“嗯?这一点我是相信的,人类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的出来。”
那维莱特眨了眨眼,终于明悟了她在为什么焦急:
“娜维娅女士,传达信息的卫兵可能有些动作迟缓,但是今天早上我已经下令,因为案情并不明朗,犯案动机尚未明确,推迟了卡雷斯与克洛琳德女士的决斗。”
“唉?”
悲痛之情一滞,看着一脸严肃的审判官,娜维娅微微张大了嘴。
“你和我想象的好像不大一样”
“嗯?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维莱特有些茫然地提醒她:
“但这都是合理且合法的操作,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证据,向我证实卡雷斯先生的清白。”
那维莱特先生好像和小报上写的审判狂魔不大一样
迷茫地挠了挠头,娜维娅立刻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
“啊对了,在受害者雅克的口腔中,我发现了个奇怪的徽章。”
轮状的花纹猛地出现在龙尊的眼中,他对此在熟悉不过。
“他好像是在临死之前拼命想将它咽入胃中的,但徽章卡在了喉咙处,搬运的时候产生震动,让徽章从喉咙里脱落了出来,掉到了地上”
那是愚人众的标志,龙尊的呼吸瞬间紊乱,完美的伪装也出现了波动。
“娜维娅女士,请容我提醒你,这种情况下应该先向警员报备,让专业人员处理谁!”
第 129 章
哪怕是在未来的日子里面对着初到枫丹的金发旅者, 娜维娅也能清晰地描述出当时的震撼心情。
“大审判官一声大喝后,空气里有水纹波动!”
西尔弗配合着伸长手臂,摇晃着模仿起波涛。
“哦!”白色小精灵捧场地惊呼。
“打扮得像白巫师一样神秘的少年突然从我的眼前出现, 在此之前我竟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哦。”空有些习以为常了。
“在我震惊的目光中,他伸出手指, 冷淡又强势地下达命令,咳咳!”
娜维娅微微压低了高昂的女声, 强行让它变得清朗:
“小姑娘,如果不想无辜枉死的话, 就把徽章给我。”
“”
无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走的, 头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朋友们都无语了一瞬间。
“这确实是那家伙能做出来的事情没错不过他肯定没有坏心思啦!”
“那确实。”
三年后的大小姐深以为然。
三年前的娜维娅怒气冲冲。
“啊, 什么?”
金发的少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居然有人在那维莱特先生的面前威胁无辜群众,小子,你是认真的吗?”
威胁无辜群众?谁呀。
维可缇木看了眼四围, 确定除了不知为何而呆立的大审判官外,再没有其他人在场。
可怜的孩子, 因为父亲被指控而压力大到精神失常了吗。
在心里怜悯了一下面前的少女, 维可缇木神色不变,继续冷酷地请求:
“你最好把你手中的物件给我, 否则你和你的家人必”
必遭愚人众的灭口!
但是不等维可缇木说完, 旁边一直呆立的那维莱特突然伸手,极为冒犯地按住了少年龙尊的肩膀。
“孩子不,小先生。”
哪怕面容依旧严肃,但非人竖瞳里迸发的慈爱与惊喜已经挡也挡不住了
他的竖瞳闪闪发光, 更是有奇异的微笑在脸上绽放:
“方不方便告诉我,你父亲的名讳为何?”
那维莱特的眼睛在少年人的面上, 角上,还有蓝发上疯狂流连,在心中描绘着故友的面貌。
天啊,简直一模一样。
泽苛啊!我找到你儿子啦!
“!?”
好微妙的眼神。
披风下的尾毛都情不自禁地炸开,在那维莱特过于炽热的目光下,少年情不自禁地想要将自己隐藏。
陌生男子突如其来的接近,让维可缇木感觉不适极了。
而对方似乎毫无所觉,一个劲地低头狂看的脸。
“小先生,你父亲是不是和你一样有着漂亮的蓝角?独特的”
此时此刻的维可缇木终于隐约地明白刚遇见柯莱时对方为什么那么警惕了。
莫名其妙的亲近真的有点吓人。
尤其是这个怪人还在问奇怪的问题。
少年警惕地退后一步,将肩膀从那维莱特的手下挣脱,蓝眼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那种东西,我从来都没有过。”
“怎么能称呼父亲为东西呢!?”
繁杂的询问声瞬间住了。
没有,是什么意思。
手掌呆滞地举在半空中,大审判官的脸上渐渐恢复成一成不变的可靠与宁静,看不出心中的波涛汹涌:
按泽苛偏爱孩童的性子,是不可能抛弃自己的子嗣的
那么是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让这个孩子不曾知道父亲的存在。
“”
只有一个可能了吧。
轰隆!
雷声忽起,大雨倾盆而下,将街上的枫丹民众驱赶,一时之间竟只有三人在雨中屹立不动,面面相觑。
泽苛我失踪的朋友。
竟在我一无所知的角落里,静悄悄地去了。
看着白发高个男人的面容由喜悦变得忧伤,白发与衣物迅速地被雨水浸透,莫名其妙的可怜样子让维可缇木的尾巴瞬间在披风下绷紧,已经有了告辞的冲动。
想跑。
但是不行,这里有愚人众的线索
还是想跑。
“咦?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
直到金黄色的伞在暗沉的天空下打开,明媚的笑容打破了尴尬而沉默的气氛。
“不继续了吗,先生们?”
轻眨右眼,娜维娅活跃地调侃了下面前的两位龙先生。
“咳,抱歉,我失态了。”
眼见着水珠顺着少年的龙角成股流入发间,那维莱特不由得心虚了一瞬间。
在维可缇木略带迷茫的视线中,那维莱特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掌挡在他的头顶,试图帮少年遮雨。
效果聊胜于无。
“”
枫丹的大审判官好像不大聪明,真的没问题吗。
“算了算了!先生们。”
踮起脚,在一众狼狈躲雨的人类中,过于明艳的色彩被高高举起。
黄色的身影晃到二龙的中间,娜维娅踮起脚,将自己的伞高高举起,甚至罩住了身材最高大的水龙王。
“我的伞很大,容得下两个落水的先生。”
“还是我来吧。”
低头看了一眼少女踮起的脚尖和少年矮小的个头,那维莱特默默地接过了娜维娅手里的黄伞,走到了三人中间。
终于,在无边无际的水幕中,他收拾好了情绪,试探地问向身边的少年。
“我们去那家咖啡店详谈好吗,这位小先生。”
“”
突然又变得正常了。
好莫名其妙的枫丹人。
“可以。”
他昂起头,蓝眼倦怠又冷淡地看向身边的二人。
“正好我有些问题要问这位小姐。”
*
“徽章的拥有者雅克是我父亲的好友,但在前几天的宴会上,两声枪响响过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暂时告诉你也无妨。”
匆匆将案情概括,娜维娅那双与维可缇木色调完全不同的蓝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好奇与试探:
“我已诚实地回答了你,维可缇木先生,那么,按照社交礼仪,或者说等价交换条件,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些平等的回报比较好?”
“”
对凶杀案的情报完全不敢兴趣,维可缇木只是有些喜欢平等这个词。
不因身份尊贵而被高举,也不因一时落魄而受鞭打,这世间,本就该如此模样。
“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眼看着娜维娅手边的咖啡就要见底,少年龙尊自然地把自己的那份让了过去。
“喂,这可关心到真相!”
也将娜维娅险些脱口而出的反驳堵了回去。
“哦,谢谢你的赠予?”
强势而熟练的给予动作,丝毫没有考虑过会被拒绝的可能性,大小姐敏锐地在少年身上感受到了只有上位者才会拥有的从容。
白发的审判官见他们分享食物,情不自禁地将手抵在了下巴上,开始了思考。
交换食物,增加好感度的常见手段。
划——
果冻一样的小糕点被那维莱特试探着推到蓝发少年的面前。
与故友之子打好关系,也好问出泽苛的下落。
“谢谢,但我不需要。”
果冻被以更坚决的态度退回。
失败了,不应该啊。
“抱歉。”
竖瞳微微睁大,水龙立刻将盘子挪回自己的面前。
难道不喜欢甜品?难搞
“噗、咳。”
被好果断地拒绝了,那可是那维莱特啊!
娜维娅赶紧移开眼,贴心地装作在欣赏雨景:
“诶呀,这雨下得真是越来越大了,枫丹的天气预报就没有一天是准的,真让人烦恼哦”
明明刚才还在聊正事,转头就开始看起了景色,枫丹人还真是奇怪。
心思坦荡的龙尊一无所觉,手指敲了敲桌子,将二人的注意力拉回。
“这个徽章上的图案。”
他垂目看着那从死者口里掏出的证物,心里又生出了许多悲伤。
“是至冬女皇的麾下,愚人众的标志物。”!!
那维莱特的神态瞬间端正,从被拒绝的点心上收回,毕竟,涉及到愚人众,此案就绝不是一桩普通的凶杀案了!
“可是”
娜维娅听过愚人众的名头,也听过一些极坏的风声。
“灰河里的所有人我都一清二楚,当时的现场中没有谁是愚人众使节等等。”
*
终年昏暗的灰河中,已被悲伤混乱所淹没。
“唉大小姐卡雷斯先生”
在雅克的墓碑前,西尔弗长长叹息。
诸多不能出口的秘密,诸多不能被发现的挣扎,随着气流被叹进空气里,将悲伤的葬礼衬得愈发哀惋。
“刺玫会大小姐没来参加雅克先生的葬礼啊,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她的父亲”
民众在窃窃私语,猜疑声层层叠叠。
“”
雅克的遗孀垂下眼睑缄默,遗留下来的孩子茫然地睁大了眼。
妈妈,他们在说什么?
爸爸他在哪里呢,我有点想念他了。
“”
没有人敢直视孩童纯洁的眼睛,将发生在他父亲身上的可怕灾厄告诉她。
娜维娅也不能。
虽然她确信不是自己的父亲行了如此恶事,但面对着悼念的人们,还是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险些让跟在他身后的白袍少年踩到了她的鞋跟。
“啊,抱歉,我稍微有点”
“明明不是自己所造成的悲伤,但心里还是会难过,对吗。”
比如那些壁炉之家的孩子们,还有无辜的受害者
对于如此心情,维可缇木非常能感同身受,少年面无表情地安慰了她一下。
“我理解这种感觉,但还是要加油行动起来,娜维娅小姐。”
“真相可不会因为情感上的犹豫而自发地靠过来。”
顿了顿,那维莱特也学着少年龙尊补了一句:
“加油,娜维娅女士。”
“哎呀,我就是稍微愣了一下,你们两个可真是”
金黄色的头发重新扬起,她以着无可挑剔的优雅姿态前进,战士一般勇敢地走向葬礼现场,在议论声中从容地向雅克低头哀悼,面上无一丝心虚,尽是坦荡。
议论声静悄悄地住了。
‘大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
迈勒斯小声地惊呼着提醒。
“不是我父亲犯的错,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
娜维娅垂头,看向照片上的黑白遗容。
虽然真相还是扑朔迷离,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玛塞勒伯伯,我记得你是至冬人吧,前两天你的朋友还从至冬赶过来看望你了,对不对。”
用摘下来的帽子掩住脸,少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明快。
“也不知道他玩得开不开心,需不需要我来当导游,带他好好游历一下枫丹廷呀。”
“哦哦,不用了不用了,小娜维娅。”
虽然这问题不太适合葬礼,但玛塞勒非常清楚刺玫会大小姐的热心肠。
毕竟也算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于是心中未曾起疑:
“埃舍尔他脾气古怪,不爱出门,就不劳烦大小姐费心了。”
“哦,是吗?”
娜维娅转过头,微微笑起来,友善又无害。
“但是我看他挺热情的啊,还送了我个漂亮徽章呢,你看!”
愚人众的徽章握在少女的手上,极快在玛塞勒眼前一扫:
“多好心的人呀。”
轮状的图案突兀地闯入眼里,如同它被愚人们带来的那一天一样。
“啊这!怎么在!”
下意识的惊呼根本控制不住,等他发现这只是个陷阱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上一次这图案给他带来了加倍的幸运与财富,但这一次不是。
“玛塞勒先生,根据调查发现。”
大审判官的手掌按在了罪人的肩膀上:
“你涉嫌危害枫丹与至冬外交关系安全,偷渡他国人员,包庇间谍等十一项罪名,请和我走一趟。”
第 130 章
“埃舍尔是愚人众?他是我家乡朋友的朋友, 完全不熟悉,我只是好心照顾一下,什么都不知道啊!”
尽是挣扎, 尽是狡辩,虚伪的话语骗不了在场的任何人。
“玛塞勒先生, 我的眼睛看得清楚。”
维可缇木逼视着玛塞勒,强大的气势不知不觉地在周身升起。
“看见娜维娅小姐手里的徽章时, 你面上的不可置信和惊恐,可是完全不加掩饰啊。”
被气势所压, 玛塞勒的额角情不自禁地留下冷汗, 但这个身负诸多恶行的罪人可没那么容易松口:
“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愚人众的!虽然我的家乡在至冬, 但我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一个普通的人类啊,我太害怕遭受愚人众的报复了,就、就帮他隐瞒了下来, 我接下来可什么都没帮他做啊!间谍罪子虚乌有!”
这番说辞乍一看毫无漏洞,细一想破绽百出。
“不对吧, 玛塞勒。”
刺玫会的大小姐也许纯粹, 但绝不天真。
“我可是在枫丹廷里见过你的卡布里埃商会,可是为了你这位埃舍尔朋友, 购买了大量珍惜的实验器材呢, 那可都是些没有人脉就买不到好货。”
其中不乏一些连刺玫会这种组织都难以搞到手的货物,更别提玛塞勒只是一个商会的会长了。
“你不会想说这也是因为你被威胁了而做的?你做不到吧,而且在埃舍尔到来之后,卡布里埃明显比以往兴盛了许多!”
“我是借用了一些愚人众的人脉, 但那又如何呢。”
哪怕形势不利,玛塞勒也清楚自己当做什么。
“我是个商人, 商人为自己谋利,天经地义,我什么危害枫丹的坏事也没做!”
无论如何,也先要保全自我,毕竟我的实验,我的爱人薇涅尔,还在胎海水里等着我拯救啊!
“说实话吧,小娜维娅,我本性不是什么坏人,也不欲让你为难。”
他微微垂头,眼里流露出动人的悲伤。
“其实,唉,其实”
牙关开合,他装作极困难的模样开口,仿佛良心已饱受了挣扎。
“我怀疑,埃舍尔与那些坏东西,乐斯有关,你知道的,最近它们被发现的数量已经有些太高了,哦,对!他往枫丹科学院去了,一定是想在那里研究高效制作乐斯的方法!”!
愚人众,枫丹科学院,善于研究。
熟悉到令人作呕的公式。
维可缇木垂头看了看埃舍尔的画相,与某人无一处相似。
“哼,居然学会伪装了吗。”
这些剩下来的切片真是越来越难抓了。
少年人直接直起身子,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走去。
“埃舍尔先生,一句我什么都没有做,可是完全无法洗清你身上的嫌疑的维可缇木先生,你要去哪里?”
那维莱特条件反射地伸手想要去抓,却被持明龙尊灵活地躲开。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情报,没有了留在这里的理由。”
蓝眼里闪过掠食者特有的寒光。
“我所追逐的罪人,也当接受审判了。”
背对着迷茫的水龙王,他径直踏入雨中。
“?恕我直言,但你好像不是审判官”
那维莱特连忙起身,想要追赶,但有紫发的女士匆匆地跑入屋子,急切地拦住了大审判官:
“那维莱特大人,卡雷斯停止了申请决斗,同意接受审判!但条件是,他要先指控玛塞勒的罪行!”
“”
涉及到案件,那维莱特追逐的脚步不由得顿了。
“克洛琳德,你怎么在这里!”
娜维娅惊讶地看向赶来的决斗代理人。
“我不在这里在哪,在决斗场上等着吗。”
凌厉的身姿将白影彻底挡住,克洛琳德无奈地叹息:
“我也一直在努力给卡雷斯先生传达信息,说服他改变思想的,你得好好地寻求他人的帮助啊,我的大小姐。”
“”
闻言,水龙王有些失落地看着暴雨中越来越远的身影。
我也好想直接帮助故人之子啊。
现在,赶快解决完眼前的工作,然后好好地抓住他吧
大审判官看着面前有些呆滞的玛塞勒,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了几分愤怒来。
又愚人众,又乐斯,又谋杀案的,真是一环套一环,嫌疑无穷无尽啊。
“玛塞勒先生,对你的指控已经生效,接下来按照法律规定的流程”
*
尚未被炸上天的枫丹科学院内,不为人知的实验室里,小小的美露莘目光涣散地躺在台子上,嘴里喃喃地安慰:
“别怕,别怕,乖孩子,不会有事情的”
身体被牢固地捆缚在实验台上,夏洛蒂脸色惨白:
“我也没有很怕啊!就是有点出乎意料!枫丹科学院里不全是研究发条人、潜水装置、和如何让整个枫丹廷升上天的吗!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做生物实验啊!”
话语太多太密,美露莘的安慰声迷茫地顿住了,好半天才重新响起。
“不怕,不怕尤维尔,我是逐影庭的成员,我会保护你”
“我不是尤维尔啊呜呜呜呜!芙宁娜大人救救我,我不想被改造成这副模样!”
“欸改造。”美露莘呆呆地思考了一会:
“纳蒂亚是脑袋受了伤,所以记忆不大好,不是因为改造哦。”
或者说
她努力地去回想被抓入实验室之前的记忆。
很普通很普通的人类远远地看着她与尤维尔交谈,因为纳蒂亚一直重复做错误的事,所以尤维尔有些生气。
“是让你帮忙找木柴,不是石头,你已经带了第三批石头来了,早就够用了!”
尤维尔看了一眼美露莘茫然的脸和因为搬石头而变得脏兮兮的手,心烦意乱地闭了口。
“算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吧,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
尤维尔走了,很普通很普通的人类靠过来。
“记忆不好,真让人烦恼啊。”
的确。
“是因为外伤吧,简直是无妄之灾啊。”
的确。
“如果能恢复,就太好了,对吗?”
的确。
“然后我就眼前一黑,醒来就到这里了”
虽然手脚都被不舒服地捆住了,但纳蒂亚还在温柔地安慰着身边的人类:
“所以,别担心,我不是因为改造失忆的,你也不会被失忆。”
“谢谢你的安慰啊!但是什么样的改造我都不喜欢!”
打断夏洛蒂的是突然开启的灯光与研究员的身影。
习惯了阴暗的视野,一时之间竟有些受不了这刺目的光明,泪水从夏洛蒂的眼角涌出。
“”
模糊视线中,她看见一位手持银针的研究员兴致勃勃地看着他,普通的面容上满是平静的期待。
“很可惜,这位美露莘小姐说的不对呢。”
橡胶手套被仔细地戴在手上,埃舍尔伸出手,仔仔细细地开始按动夏洛蒂的头部。
好失礼!
“你要做什么?”
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咽回,夏洛蒂冷静地发问。
虽然身处着前所未有的险境,但记者小姐与生俱来的求知欲也在熊熊燃烧着,采访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纳蒂亚说的不对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让我失忆吗?为什么?还是说你想治疗失忆的人,所以要先尝试着让我失忆?”
好密的话。
还很有条理,真是非常不错的实验品。
埃舍尔的手不由得顿住了,赞赏的目光送给自己的实验动物。
“对了一部分吧。”
难得生起了聊天的欲望,年纪有些偏大的研究员纵容了实验品的吵闹,一边按着夏洛蒂头上的穴位,一边拿出药水标记。
“我有一个好老师,他不小心因为一些外伤失了忆,然后不小心把我认做了仇人,满大陆地追杀我,真令人难过。”
半真半假的抱怨吐出,换来记者小姐的满腹无语与压制不住的吐槽欲。
“我觉得吧你现在做的事,让人不追杀都难”
“哎呀呀实验兔子怎么会说话呢,好奇怪啊,死了就不会了吧。”
听出了威胁的意思,夏洛蒂立刻闭了嘴,碧眼不安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一手捻起一根银针,埃舍尔贴心地向沉默的记者小姐解释。
“所以为了解开他的记忆,我必须搞清楚他是怎么失忆的,哪些穴位有用,哪些穴位是障眼法这也就是记者小姐存在的必要性了。”
银针在灯光下闪烁,记者小姐瞬间明悟:
“你要把这些扎进我脑子里?真的假的?我说你这个朋友真的是不小心失忆的吗????啊!”
头皮刺痛了一下,博士惩戒性子地拔下了夏洛蒂的一缕粉发。
“”
温亨廷先生!这有一个好容易输不起的人!
“很抱歉,夏洛蒂小姐。”
虚伪的安慰声在头顶响起:
“虽然你的头骨已经长得很完整坚硬了,但插入银针能更好地模拟穴位被封印的状态哦,我的手法不会太轻柔,所以你会很痛。”
这是安慰吗?这是恐吓吧!
已经能感觉到针尖扎痛头皮,夏洛蒂全身的肌肉都开始绷紧。
“等等先生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后知后觉的美露莘终于开始迟缓地拦阻,手掌拍打实验台:
“我已经失忆了用我研究就好”
“不要伤害,夏洛蒂小姐。”
博识的纳蒂亚,逐影庭前成员,郑重地向不法分子提出警告。
但没有用。
在实验台上,实验品从不会因为种族不同,智慧不同,年龄不同而被尊重对待。
白鼠与兔子的叫声,一样无意义。
直到冰冷的水汽带着杀意流入实验室。
“我一直觉得,枫丹的律法十分可笑,你知道为什么吗,多托雷。”
“!”
银针立刻转向,抵在夏洛蒂的脖子上。
“愿闻其详,我亲爱的朋友。”
朋友?失忆那个?
“在我看来,律法的初衷是用来保护大多数人的,而枫丹的律法给了罪人太多回头的余地。”
蔓延的水雾中,敬业的记者努力抬头,拼命地想看清来者是谁。
“它似乎从未想过,会有恶人一心向恶,在伤害别人的路上永不回头的可能性,竟没有死刑这个终结一切的手段。”
“支持死刑,好不仁道啊,小殿下,你变了很多。”
伪装褪下,年纪有些大了的博士切片出现在了龙尊的面前。
“闭上你血腥的口,多托雷。”
白袍蓝角的少年踏出水雾,指间白光闪烁,龙鳞乍现。
“现在,「维可缇木」,亲自向你讨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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