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金发的少女与小小的森之子在林中穿行, 黑色的雨混杂着铁与盐的味道,让她想要流泪呕吐。
坎瑞亚的毁灭,并不代表灾难的结束。
我好痛苦啊, 哥哥
“金发那菈,金发那菈, 我们要一起去治好法留纳神机,让森林不再哭泣!”
兰那罗个子小小, 志气大大,勇敢的样子稍稍安慰了心情低落的少女。
“我会努力挽谁在那里!!”
不等说完, 少女突然凌厉地拔出剑, 警惕地低喝!
“纳西妲, 你会修你是谁!”
那非人形象的青年亦扬起长尾, 不甘示弱地与少女对上锋芒!
在他身后,披着雨衣脚踏白靴的女孩颇有些不知所措,直接躲在了法留纳神机的后面探头探脑。
打破僵局的是小精灵惊喜的大喊:
“太好了!长角那菈!你没有事!”
“你是兰穆护昆达, 为什么要带人类来到这里,你知道这里多危险吗!”
“等等, 比起这个, 我更想问你。”金发少女没有放下剑的意思,反而怒斥面前的青年。
“为什么要带孩子来到这里!!你知道这里多危险吗!”
龙尊的尾巴一僵, 目光复杂地投向面前的少女。
“大家, 不要吵架了。”
在这极为怪异的时刻,那孩童却开口劝阻,声音里带着不合年龄的成熟。
“我们可能需要一点点的情报交换。”
此刻,持明的龙尊终于得以和世界之外的少女, 建立了初步联系。
“天理阻止了你和哥哥离开?真奇怪,她为什么这样做。”新的情报让龙尊迷茫, 他的尾巴不安地绞紧。
“等等,你知道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是的,天理甚至毁灭了”少女的表情悲伤又坚定,她想起了哥哥惊慌的面容和覆灭的古国。
冷静了一下,她劝慰同为异乡人的龙尊。
“总之,我所知道的外来者们下场都不算好,所以在实力强到一击必杀天理之前,你最好也不要想着该怎么离开这个世界。”
毕竟,如果天理不死,就必有疯狂的报复临到你所在意的人身上。
“这世间不当再出现第二个覆灭的国度。”
“”
不朽的令使沉着脸,摸了摸心脏。
他又想起不朽龙祖的逝去,这让他的实力大打折扣,一击必杀天理现在的泽苛许是做不到的。
但
“我还会继续变强的。”
“我是不朽,我是永存,我是不息的生命。”
他轻轻攥出脖领间的蓝玉把玩,手里描绘着那平安的纹路。
“天理终有一天,不朽会击败她。”
少女眼神冷漠疲惫,对龙尊的天真不置一词。
兰穆护昆达不明白太复杂的事,只是快乐地围这新生的神明转圈,伸出手去轻拍她的头。
“小小的草之主,是希望的种子,要好好长大哦!”
那是泽苛也不曾带给她的热切期盼。
“嗯!”
森林书他乡异客,新神旧臣前序完
*
七国之中,唯璃月地土最为辽阔,出人意料的是,在这次战争中,也唯璃月的受灾状况最轻。
“泽苛功不可没。”
明明说着夸奖的话,摩拉克斯却语气淡淡,有些提不起性子。
“帝君大人,怎么了吗?”
麟角的少女有些不解,在脑中又反复回忆了几遍自己交上去的文书。
好像没有错误与遗落。
好像从帝君回来后,心情就一直不大好了。
摩拉克斯无意与她多说些什么,只是暗中找了若陀倾诉。
岩神金瞳半敛,难掩悲伤。
“七神此后,再无相聚。”
厄歌莉娅、布耶尔、巴尔
哪怕身为神明,她们的性命又和凡人有什么不同呢。
皆是去而不返。
遥想七神欢聚的往昔,遥想七神举杯的瞬间,强烈的痛楚就如蚁噬,酸蚀着岩石的心。
腐蚀出的渺小空洞一点点累积,会击穿岩石吗?
若陀对那些执政官们没什么感情,他只是爱他的朋友,所以愿意静静陪在这君王身边,倾听他的痛苦。
“摩拉克斯,需不需要把泽苛叫过来陪你?他虽然不大会说话,却是个会哄人的。”
转移话题,来自龙王的独特安慰。
对别人没什么用,但摩拉克斯有时候就吃这一套。
“不用他在须弥可比我们忙多了。”
“是啊。”若陀的赤瞳温和,“听说他把那小草神几乎视若亲子!这辈分可怎么算!是不是得叫你爷爷?”
“怪话。”
摩拉克斯幻想了一下同僚笑着叫自己爷爷的场景,在心里不由得打了个颤,悲伤不由得淡了。
“他只是看在布耶尔的面子上,对那孩子有几分照顾,说不上什么视若亲子,而且我和泽苛也不是那种关系。”
“唉!真可惜!”龙王假模假样地叹息:
“听说獬豸那老家伙竟与凡人女子有了个孩子了!你说,泽苛什么时候也能把他的孩子抱过来给我们看看?”
“”摩拉克斯的眼神渐渐怪异了起来,沉默地看着口出狂言的若陀。
“怎么了?”
“你忘了吗,他说持明没有生育能力。”
“???你根本没和我说过吧!等等!为什么没有!”若陀这次是真真切切地震惊了。
“难道我这辈子都听不见小孩子叫我爷爷了吗!”
“啪!!”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狠狠地拍在了若陀的龙角上,熟悉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如果能打得你叫我爷爷,我倒是很愿意。”
“哇靠!你什么时候来的!”若陀回头看,正是那大名鼎鼎的九沃龙尊。
“敛息之法,小子。”龙尾毫不客气地轻抽了一下若陀的后腰,然后十分自然地轻拂过摩拉克斯的后背,将一包甜点心塞进他怀里。
“给,哈瓦玛玛兹。”
“什么怪名字。”自觉被排挤的龙王挑高了眉头。
“怎么没有我的份!”
“当然没有你的份,这是纳西妲做来孝敬前辈的。”
诶那个孩子吗。
摩拉克斯有些怔愣地打开,杏仁和枣椰的香气慢慢在空气中散开。
精致玲珑的糕点现在岩神的面前,处处细节皆能体现出制作者的心意。
“纳西妲是个很好的孩子,谦逊的后辈,她很期待与你见面。”
“所以摩拉克斯,不要难过。”
白玉般的龙尾温柔又紧实地缠住朋友的腰,龙尊面无表情地努力开解他:
“七神重聚的日子还会到来。”
哈。
居然被安慰了,这经历可真是少见。
摩拉克斯在心里轻笑,玄黑的手指轻轻地拈了块糕点,放在口中慢慢咀嚼。
糖与坚果的比例融合地恰到好处,口感松脆,馅料丰富。
牙齿将坚果轻轻咬开,产生的震动轻轻地触着疲惫的大脑,带来丝丝麻意,简直像是一场另类的按摩。
很舒服。
摩拉克斯微微眯起眼,就有龙王的大手悄悄地摸来,又被泽苛无情地打退。
“喂,我就吃一块还不行好吧好吧,别瞪我啦,不吃就不吃”
轻轻的抱怨声在耳边响起。
金瞳的君王安静地吃完了整份糕点,红舌轻轻沾掉指尖上的碎沫。
安心感又重新回到了摩拉克斯的心中。
*
“须弥没有工作了吗,泽苛?”
泽苛的蓝瞳漂移了一瞬间,但仍镇定地回复。
“纳西妲学得很快而且还有兰那罗的兰迦拉梨来帮助她”
“懂了。”若陀无情地拆穿他。
“你翘班了。”
“泽苛,雇佣童工可是犯法的哦。”
摩拉克斯亦打趣他。
“没关系,因为纳西妲是自愿帮忙的。”
泽苛理直气壮地翘起尾尖,鬃毛竖成一面小旗:
“我没有犯法,獬豸也不能跨国抓我。”
“说起这个,泽苛,你知道吗。”
“獬豸有孩子了哦,听说是叫烟绯。”
“!!”泽苛茫然回头,比惊喜更早袭来的是种种不堪回首的往事。
“不用我们带吧!?”
龙王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报复他。
“人家有妈。”
“!?”找打?
不过在这混乱的战后,和平的初始迎来新生命的降临,感觉真好啊
带着奇异又满足的心情,泽苛无声无息地潜回了须弥。
温暖潮湿的空气让龙尊惬意地眯起了眼。
他偏爱这个国度未尝没有环境的原因。
不等他彻底放松精神,圆滚滚的蔬菜从地里钻出,一头蹿到他的头上!
“!”
“蓝角那菈!蓝角那菈!不要睡!出事了!”
兰那罗声音焦急,小小的手拼命地拍打着龙尊的头。
“没有礼貌,绿色蔬菜。”
泽苛咕哝着,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什么事。”
“大大铁块!小小那菈!打!转!”
我想想大大铁块指得是战斗机械,小小那菈是孩童等等!什么玩意!
附近的机械不是都被纳西妲和兰那罗们封印了吗?
泽苛一个激灵就睁大了眼睛,
“带路!”
*
蓝发的孩子紧紧扒着树干,将自己移到高高的枝杈上,红眼饶有兴致地看着在树下发疯的遗迹龙兽。
那长长的机械尾巴,是仿照龙蜥做的吗。
冲刺时冒出红光的头部,是它的核心吗。
被启动的遗迹龙兽迈着沉重的步子在树下转圈,他小小的朋友在他身边吓得瑟瑟发抖,蜷成一团。
“那菈朋友,不要害怕,我保护你”
但那孩子什么也没听见,只有浅浅的的红晕漫上了脸颊,身体激动到颤抖。
好厉害啊究竟是谁做出了这样奇妙的机械!
不知道也无所谓,毕竟,总有一天,我也能做出来,比这更强大的装置来!
孩童的心里毫无畏惧,只有充沛的好奇与野心。
但纯善的森之子可不知道他的心思,只以为他害怕到说不出话来。
“不要害怕,蓝角那菈,很强,很快就到,就像鱼儿游过水面,鳄鱼合上牙齿”
就像鱼儿游过水面,鳄鱼合上牙齿。
“嘭————!”
一道白影闪过!一声巨响袭来!
不过瞬间!零件四散,铁块飞舞!
原地已经没有了那遗迹龙兽的形状。
“吱吱”
只余一地的碎片里传来几声蚊虫似的轻响后,再无声息。!!!
“好、好强”
这可比那装置强多了!
树上蓝发红眼的孩子惊愕地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人’。
他清楚地看见,这个‘人类’优雅地摆了摆长尾,垂目在地上闲适地扫了一圈。
忽地,那目光在毁坏的封印处定住了,面上如火破冰般渐渐现出薄怒。
“喂,小孩。”
凉凉的声音在树下响起,龙尊抬头,蓝眼凶狠地看向树上的兰那罗和人类孩童。
“你胆敢在森林里玩火!”
“!!”好凶的眼睛!
孩童被瞪得思维一颤,手就不自觉地松开了树干,身子控制不住地摇晃!
“!”
重力拖着他向下坠去!
“小那菈!!”惊叫声在他的上方响起!
孩童快速地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真是的,慌什么,雨林的泥地柔软又湿润,就算是这个高度也摔不死人的啧,可能会断胳膊断腿吧,真麻烦。
都怪那个人突然吓我!
他愤愤地睁大眼,等待着疼痛的降临。
但有冰冷的水汽突然出现,温和地簇拥住坠落的孩子。
不断上升的景色在视野里停住,惊怒交加的蓝瞳倒印进他的视线。
那男子面色依旧冰冷如刀,但脱口而出的言语已把他出卖。
“你松什么手,我有那么吓人吗。”
啊。
孩童瞬间看出了他冷面之下善良的本性。
原来只是个嘴硬心软的。
我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人。
和冷漠理智的思想不同,孩童的心脏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危机,不受控制地紧张了起来,砰砰砰地剧烈跳动!
冷汗瞬间浸透孩童的薄衫,湿了那青年的手心。
“”泽苛的表情微微放缓了。
就是现在。
蓝发红眼的孩童忽地扣紧了自己的双手,努力鼓起嘴假哭起来:
“蓝色大哥哥对不起!!是我太饿了想烤蘑菇吃!对不起下次再也不敢了!”
“”
第 82 章
泽苛素来是个对孩童心软的, 见这孩子嚎得凄惨,又没酿成大错,心头的火气也就不知不觉地消了。
而且也确实好久没有人称呼自己为蓝色的大哥哥了。
“别哭了。”
他冷着脸, 心思一动,水元素就化为绢布抹去了孩童脸上的脏污泪痕。
示弱果然有用。
在怪物的怀抱里, 孩童心中一松,也就不再嚎啕了。
“好, 我不哭了,呜”
声音渐渐变为了抽泣, 断断续续地, 呜呜咽咽着, 只是听着, 就觉得这孩子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孩童有自信,再愤怒的报偿也会在这哀泣中迟疑。
何况是这好像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漠的蓝色怪物呢?
“”
如他所料,泽苛果然没有再加训斥。
但那对浅淡的眼睛不声不响地注视了孩子好一会,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哭声渐渐疑惑地住了。
“先生?”
泽苛应声而动,一只手臂稳稳地抬起孩童, 另一只手使力怼上了他的腹部。
“???”
猝不及防间, 他只感觉有一只十八斤的猫疯狂地从衣柜上跳下,爪子狠狠地落在肚皮上!
“?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
要像按死一只仓鼠一样, 一点点按死我?
泽苛却是一脸严肃, 蓝眼专注地看他:
“疼吗。”
你说呢!
幼嫩的眼皮开始了不自觉的张合,生理性泪水滚滚而出,但他又不敢挣扎抱怨触怒这突然行事诡异的怪物,只能口中谨慎地回应:
“疼。”
这次是真哭了。
疼哭了。
龙尊眼瞳一颤, 神色更严峻了,手指重重地按到了另一个位置。
“这里呢, 还疼?”
“嘶!!”孩童控制不住地痛嘶出声,但仍旧不敢反抗那强大又莫名其妙的怪物。
“疼的先生”
“不应该啊”白尾震惊地竖起,蓝鬃炸成一片:
“那这里呢。”
手指再度按下。
“”
“”
“嗷!”
眼看着那孩子眼泪流得越发凄惨,泽苛心里也慌得发麻。
怎么回事,本来只是心血来潮地做下腹部触诊,看看有没有哪里摔出伤来,现在怎么这小子的心肝肾肺胃都有问题,按哪哪疼!
以前在若陀身上练手的时候也没这样啊,难道我按的方式不对?
哭了一会,孩童也回过味来了。
“先生”他抽噎着。
“你方才是在给我触诊吗?”
“是啊。”泽苛仍旧很担心,“没想到我第一次给人类做触诊就遇到了这么严重的病例。”
见龙尊点头,他只觉得刚才还在胡思乱想的自己简直就是个**。
“那你、怎么、下手那么重啊!”
孩童控诉的话语立刻让龙尊醒悟。
“”
不好意思,一时情急就忘了人类的防御力和龙王的防御力相差甚大,不可以使用同一种力度了。
“我见你哭得凄惨,就以为你是摔伤了内脏,身体疼痛,所以擅自为你做了触诊,还望勿怪。”
龙尊一边道着歉,一边松了手臂,将一直按在怀里的人类孩子放在了地上,手掌抵着在他的后背,心里思考着别的事。
以后找练习搭档时就排除掉那几个岩元素的吧
“”赞迪克被变相地打了一顿,心里却敢怒不敢言。
这怪物!看起来冷冰冰,行事却不稳重!还是不要惹恼他为妙。
但是,这个仇,我记下了,以后迟早讨回来!
确认孩子站稳了后,龙尊又在孩子面前蹲下,面无表情地平视着他血红色的眼睛。
“孩子,既然身体没有问题,那现在,你可愿意告诉我,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吗。”
“就先从名字开始吧,我是持明,你呢?”
非人类半蹲着,扬头看他,蓝眼如湖泊般安定。
蓝发孩子心里的恼怒不由得住了。
狐疑与不解潮水般漫上他的脑海。
明明是如此强大的非人生物,为什么眼中却含着对人类孩童的尊重与包容?
真是奇怪明明连大人们都很少摆出这样平等的态度来对待他们的孩子。
既然有不解,那么就应该拿出学者的姿态来,去解决疑惑。
好吧,蓝色的怪物,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蓝发红眼的孩子抹着眼泪,压低声音怯怯地回答:
“先生,我是赞迪克。”
*
“赞迪克。”
泽苛在心里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虽然面上不显,但把脆弱的孩童吓到从树上跌下来,龙尊心里也有几分愧疚,语气便不自觉地放缓了:
“赞迪克刚刚说,是因为太饿了才点火烤蘑菇对吗,可是这里离村庄不远,为什么不直接回家吃饭呢。”
啧,问的真多。
赞迪克装作悲伤的样子低下头,眼中却闪过一抹不耐烦。
“我知道我知道!”
一直被忽视的小精灵找到了插嘴的机会。
“小那菈和大那菈们吵架了,很凶很凶,拿着长长的棍子,嗷嗷!”
哈哈哈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可怕嘛!
看着兰那罗竭尽全力表演了一个凶狠的表情,引得赞迪克都有点想要发笑了。
但泽苛的眉头却拧紧了。
吵架还要拿棍子?
难道是家暴?
“有人欺负你吗,赞迪克。”
蓝发红眼的孩子心里一惊,不想让这实力强大的可怕非人类知道自己的过往。
连朝夕相处过的村民都会因为种种原因而向同类扬起草叉,更何况面前这个看起来不像人类的怪物呢。
于是孩童扬起了一个无害的笑容。
“没有哦,持明先生。”
“只是普通的吵架而已。”
普通的吵架会拿起棍子吗。
龙尊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看来是个要面子的孩子。
思考了片刻,他低头在地上扫视了一圈,随意地捡起了几块石头。
“先生,你要做什么。”
孩童腿上的肌肉瞬间就被警惕地绷紧。
“啊,你不是说要烤蘑菇吗。”
冷面的龙尊仔细将石块磊起,蓝眼平淡地看着人类的孩子。
“填饱肚子是很重要的事情,我来教你正确的野炊方法。”
“?”
赞迪克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一个回答。
随口一说的谎言居然被这怪物如此认真地对待了。
哈好像比自己想的要更善良些。
“哇!谢谢你,蓝色的先生!”
小孩努力勾起嘴角,过于开朗的笑容里有几分狰狞。
“我也来帮忙找蘑菇吧!”
“兰那罗也来帮忙!”
*
新鲜的,各式可食用的蘑菇经过烹饪时间的微调后,再组合到一起,居然会产生如此鲜美的反应。
就算是不饿也可以吃下许多。
赞迪克两眼微亮,将不同种类的蘑菇混在一起,一口咬住,细细咀嚼。
居然还挺好吃!
这是否可以侧面说明,怪物先生的味觉和人类相似呢
孩童腮帮子鼓鼓的,红眼却一直悄悄地窥视着龙尊。
“这个没有加盐,放心吃吧。”蓝角的男子将木头削成迷你的碗,看起来像过家家的玩具一样。
“谢谢蓝角那菈,盐、火,可怕!蘑菇!好好!”
小份的碗里装着小份的食物,美丽的蓝色怪物动作轻柔将食物递给小巧的森之子。
这场景好像童话一样啊。
恶童后知后觉地将食物咽下。
“不过,赞迪克。”在赞迪克微微放松的时刻,突然有大手突兀地按在他的肩膀上,大巡林官的蓝色瞳孔大张,极冒犯地贴近了他的脸。
“若是让我再发现你在森林里违规起火”
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冰冷潮湿起来,旺盛的火焰也变的萎靡。
“我就要把你扔进海里了。”
警告的意味不加掩饰。
“!”
赞迪克心里一紧,他听得出来。
这怪物是认真的。
“听明白了吗,赞迪克。”
大手按得他的肩膀有些发疼,本能的惧意又不知不觉占了上风。
“不、不会有下一次了,先生。”
此话一出,那手上的力度忽地卸了,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肩膀。
“好孩子。”
“”
凶兽。
*
獬豸的家里又迎来了意料之外的访客。
“天啊!相公!这漂亮的大尾巴!多美丽的角!你老实告诉我,这是不是九沃龙尊!”
人类妻子的眼睛亮闪闪的,带着可以让任何一个丈夫恐慌的崇拜。
“相公!你说句话啊!”
獬豸不想说话。
“其实他是沉玉谷浮锦的兄弟,普通的一条白鲤鱼罢了。”
“你这家伙!又说笑了,鲤鱼怎么会有角呢!”
“变异。”
“我还在这里呢,你就开始造谣。”
泽苛面无表情地往粉发婴儿的手里插拨浪鼓,那小婴儿手攥得紧紧的,青绿色眼睛懵懂地看着面前长角的陌生人,就是不接拨浪鼓。
“造谣违法,该罚。”
见小孩如此不给面子,龙尊愤愤地伸手去拨弄她耳后的角。
“我要把你的父亲抓进监狱。”
“呜哇”
“你这一抓,她以后可就入不了公家了。”
忽略老友的打趣,獬豸坚定地将他过于兴奋的妻子推出门外。
“所以,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和倔强的婴儿又较了会劲,泽苛终于放弃,转头将拨浪鼓插进了獬豸的手里。
“没事,就问问,假如,我是说,假如有孩子被监护人什么的施加暴力,这种案子一般都会怎么处理被害人呢。”
獬豸闻言却浑身一抖,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得染上惊恐与复杂。
“你又要收养孩子了!?”
泽苛的手一僵,好半天才回复他:
“你想哪去了,我就问问。”
见獬豸的表情仍旧惊恐,龙尊无奈地向他保证:
“摩拉克斯在上,我不会再养人类的孩子了。”
那些短寿的生命,有自己的成长规律,无需过多的干涉。
我所想做的,只是在他们落入困境中,轻轻地帮上一把。
*
獬豸给出的意见很客观,充满了理性的气息。
“且不说须弥和璃月的法律法规大有不同,其他的家庭环境,文化背景,孩子的年龄、性格你总得给我些吧。”
脑袋一热就冲过来的龙尊微微心虚地移开眼。
“全没有?”
“咳我就,先来咨询一下,没什么别的意思。”
好吧,确实是冲动了。
但人类的孩子脆弱,我关心则乱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吧
龙尊尾巴一翘,绷着脸迅速地跑了,只留下獬豸与他手里的拨浪鼓面面相觑。
“相公!真没想到你还认识九沃龙尊!这拨浪鼓可是龙尊带来的?你莫要动!让我找个盒子给它供起来!”
何止是认识啊,想当年,我和那小子可是等等,供起来?
“啊?”
獬豸颇为迷茫地看着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妻子情绪激动地捧着那普通的幼儿玩具,再次清晰地认识到了朋友的民望颇深
如果告诉她,我曾经咬碎过泽苛的尾巴,今晚不会被赶去睡地板吧。
獬豸有些萧瑟地抱起孩子,对着她大倒苦水:
“我的小烟绯,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和你妈妈一样,被那龙尊的正经样子给骗了”
“呜哇?”
*
这非人类的外表看起来冷冷的,心里却是个善的。
赞迪克再次确定了这一点。
但是也不能因此而放松警惕。
因为感情永远也没有精准的数据可靠。
对于这些算计全让不知,泽苛只是在尽自己大巡林官的责任,教导这个总爱往雨林深处钻的孩子,如何避开危险。
“根据太阳辨别方向,很重要,你得掌握。”
“这种蓝色羽毛的小鸟,通常与棘冠鳄共生,看见它,既代表着水源,又代表着隐患,你要注意。”
“对孩子来说,雨林美丽又可怕,你得小心。”
看着赞迪克默不作声地跨过猎人的陷阱,采摘到正确的果子,龙尊的心里不自觉地生出了几分欣慰。
“你学的很快,也许以后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生论派学者。”
才怪!因为我必定会进入妙论派!
红眼的孩子背对着龙尊,拧出个鬼脸,又在他转身的时刻,露出乖巧的笑容。
“”这孩子不会以为我没发现吧。
泽苛无语地略过了这小小的冒犯。
“好好学,如果你出事了,会给巡林官们填麻烦的。”
“嗨嗨~”
本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将会在赞迪克的刻意维持下,继续这种似师非师的礼貌关系的。
毕竟最好要和被观察的野兽保持距离。
然而好景不长,年幼的恶童还是低估了凡人们对天才的忌惮与厌恶。
就在毫无预兆的一天早上。
蓝发少年一如既往地想溜进雨林,却被一脸凶恶的大人们拦下。
“赞迪克,告诉我。”青年人的视线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凶狠。
“为什么奶奶尸体上的左手和她的金镯子一起不见了!?”
“?”
我看起来是会对老太太的左手感兴趣的人吗。
赞迪克都懒得回复这离谱的质疑。
“我都不知道你奶死了。”孩童冷漠地给予回答。
“与其怀疑我,不如去怀疑怀疑你爹,他可能性可比我大多了。”
“毕竟力气和动机,他都有,而我只是个脾气古怪的小孩子罢了。”
这本是随口的报复,但他身后的中年人的反应却极为激烈,破口大骂起来:
“小坏种,这个时候你还敢血口喷人!儿子!别听他的!你还记得这小子不大点的时候就把咱们村里的狗给剖了吗!”
他摊开手,点着头,拼尽全力要给自己的话语加一些可信度:
“那血淋淋的皮,白森森的骨头,可是给小布达吓得大病一场!现在还没好呢!”
围观的村民纷纷被他勾起了回忆,想到了这孩子身上不同寻常的冷漠。
“确实如此,我家孩子曾经在他面前摔断了腿。”头扎纱巾的妇女也想起了过往,愤愤不平地停了手里的活计:
“那时候他还小,刚刚会走路,不帮忙也就算了,偏偏还要伸手去捏,一边捏还一边问是哪块骨头痛!”
又有人想到了赞迪克的其他特殊来。
“是啊!而且他还把人比做机器,可以随意拆解!我虽然没上过学,但也知道有血有肉的生命,又怎么能和死板机械相比!”
他一边笑着评判着,一边浑不在意地用指甲扣去指缝间的污物,随意地搓成泥球弹在地上。
“可见这孩子只是个无感情的疯子,算不上是什么聪明人。”
“是啊是啊,真是无知。”
“拆解?真的假的,好血腥。”
“小孩子吗,异想天开也正常,就是想法有点”
一时之间,千夫所指。
赞迪克竟成了公认的蠢人了。
说真的,除了最后一个理论确实是自己说的外,其他的事件都在赞迪克的脑海里没留下什么印象了。
但也偏偏是这最后一个愚人的否定最为可恶!最令人憎恨!
就像走在路上,突然被跳出来的丘丘人一顿挑衅,比赛解数学题一样离谱!
那泥球简直不是在弹在地上,而是弹在自己的脸上了!
他的理智在提醒他,这个时候示弱比较好。
但有磅礴的愤怒不可忽视地从心底生出,顺着胃部上涌,敲击着他的牙关。
他张口,毒火就喷涌。
“你们的智力简直还不如林猪身上背的蘑菇。”
连蕈兽还不如的东西,竟然也会说话啦?
面对着众人,蓝发红眼的孩子撕裂了面目。
“脑子还没有瓜子大的东西们!动动瓜子吧!我拿那老太婆的饼干骨头有什么用!你们听着!我要是需要,定会亲自砍断你们的脖子!抽出全身的骨头去做风车!”
“让哀嚎声伴着风响彻整个雨林,永不停歇!”
狂言一出,惊得全场都沉默了片刻。
“你!不知悔改!”
男子被这孩童狂妄悖逆话吓地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抄起旁边的草叉就恼羞成怒地吼道:
“今日我必给你一点颜色看看!”
“!!!”
无人阻拦,在众人的冷眼旁观中,那农具高高地举起,重重地拍在躲闪不及的孩童身上!
恍惚间有人在大声嬉笑:
“你可别把天才打死了!”
第 83 章
愤怒时只会将情绪用暴力手段发泄出来, 这样的人和猩猩有什么两样。
但这世界上的猩猩总是比人多的。
“天才啊,拿你智慧的大脑想想办法吧。”
疼痛如毒蜂般在神经里蔓延,而那些戏谑的话, 却比身体上的苦痛更令人难以忍受!
孩童血一样的红眼睁得老大,野兽般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愚民。
看着那孩童充满仇恨的眼睛, 拿着草叉的手就不由得紧了。
青年毫不怀疑,如果这个孩子有实力, 他会直接伸出手来,将自己杀掉!
幼时尚且如此, 等长大了, 那还了得!
无需思考, 仿佛是求生本能一样。
“滚出去!”
驱逐的话带着心声从口中泄露。
对, 这个冷血的家伙早该滚了!
“滚出去!怪物!”
怪物?是在说我?
为什么?
哪怕是赞迪克,此刻也茫然了一瞬间。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但容不得他继续思考,围观的村民好像被提醒了似的, 不善的目光纷纷投来。
“今日他能砍断死人的手,那明日呢?”
“怕不是要折断我们的头颅, 如折断机械玩具一般吧!”
“不如将他赶走, 任他和他的狂言一同被虎兽吞食!”
不知道是谁摸出了棍棒,又不知是谁率先站在青年人的身后。
又不知是谁先张口, 引起阵阵共鸣。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阵阵呼喝如浪潮, 压在那面色凶狠的孩子身上。
面对那些自以为是的脸,赞迪克却不感觉惧怕。
可笑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驱赶你们之中的唯一一个天才!
他真想对着这些猪猡爆笑出声。
扭曲的微笑将将挂在赞迪克的脸上,还没等他笑出声, 就有冰冷如水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好吵啊。”
绿林间荡入一股蓝色的清风。
龙角白尾的非人之物不知何时来到这里,高大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罩着孩童的脊背。
他眉眼平淡, 仿佛完全看不到面前的闹剧一样。
“你们搞得我,都听不见鸟鸣了。”
抱怨声被无波无澜地吐出。!!!
这家伙来怎么都没有声音!
无需太多思考,露出一半的扭曲笑容咻地一下被赞迪克收起,他立刻眯住那双恶意满满的红眼,猛地回头紧紧抱住那怪物的腿。
“持明先生!”
亦无需更多言语,他将面目抵在怪物的身上,声音哽咽,极为委屈地又叫了一声:
“呜哇持明先生!”
声音细弱,如幼猫哀呼,呼声轻轻戳着龙尊的心。
“”
泽苛的目光轻颤了一瞬间,在心里想到了许多往事。
手安抚性地拍了拍那孩童的蓝发。
赞迪克忍耐着被抚摸的不适,把脸紧紧贴在那怪物的裤子上,不向他露出自己的神情。
强大的怪物先生哦,你眷顾的小孩可是被欺负了,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
打死他们?抽碎他们的脊椎?我知道的,你有这个能力。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与他针锋相对的人群中也传来惊叫:
“这样貌!难道说是、是那个大、大巡林官持明!”
那些愚民的神态一下子放缓了,棍棒和草叉都被纷纷扔到地上,惊喜的话语也脱口而出:
“真的是您啊!持明大人!真的是好久不见啊!”
“??”
赞迪克瞬间茫然地僵住了身子。
这强大的怪物,居然还颇受人类的欢迎!?
“别吵别吵。”
泽苛冷着脸,熟练地安抚住人群。
“毕竟死域已经被控制得很好,我也就给自己放了个长假。”
说着,他长长的白玉龙尾轻柔地揽着孩童的肩,毫不掩饰保护的姿态。
“所以,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群中激动的氛围不由得慢慢褪去了。
看着轻轻揽着赞迪克的白尾,村民们开始迟疑。
“这持明先生,请听我们说”
龙尊伸手按着孩童的肩膀,被村民簇拥着来到存放尸体的房间。
赞迪克不声不响地任他按着,眼里射出道道冷光。
被骗了这冷面的怪物居然在这群愚蠢的人类中颇受拥护!
如果他也被误导
该死的,本以为是救兵,没想到竟是追兵!
罢了,如果能让我看看,这怪物的智力状态如何,也不错。
“持明大人,请看。”
斜睨了不做声孩童一眼,青年将老妇人残缺的尸体指给泽苛看。
“我奶奶的左手腕上,本紧紧地套着一个金镯子,就像大人你手腕上的黑镯子一样。”
“可是现在,无论是奶奶的左手还是金镯子,现在都不见了!如果只是想要钱财的话,根本没必要把断手一同拿走啊!定是这性情古怪的孩童”
说着说着,仇恨的目光又挪到了赞迪克的身上。
“”
都说了不是我拿的了,猩猩真是完全听不懂人话。
赞迪克这次却没有开口反驳,只是故意装作瑟缩的样子,躲在了龙尊的身后。
“停。”
泽苛挥手制止了他的言语,亲自弯下腰凑近尸体,蓝眼仔细地观看那残缺的手臂。
断口处颇为整齐利落,应该是用利斧之类的凶器大力砍去的。
那可不是一个孩童能顺畅使用的东西。
天气太热,老妇人的尸体上隐隐传来臭气,黑虫在伤口蛹动,大口啃食。
“”
死亦不得安宁。
泽苛的微微垂下眼皮,露出一点真切的悲悯来,一点点润黩之力被从体内抽出。
赞迪克眼尖,看着那怪物脚腕处的镯子微微亮了一下。
“噗啪。”
几不可察的血肉爆裂声小小地响起。
什么声音?
不等他想明白,清凌凌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不是这孩子做的,你们冤了他。”
青年愣愣地反驳他:
“不可能,先生,他前科累累”
“够了。”
那非人的美丽生物好像极疲倦地轻斥了一声。
“负责看守尸体的是你的父亲吧,他在哪?”
“父亲,他在”
“扑通!”
不等青年回答,门外就传来一声响亮的膝盖触地声。
牙齿打颤的声音伴着回应一同响起。
“持明先生、我我在这里。”
“父亲?你在门外做什么?”
青年仍是不解。
中年人却知真相瞒不过龙尊的眼,目光躲闪着,嘴里却干脆利落地认罪求饶:
“我都说!我都承认!持明先生,是我做的!求你莫要生其他人的气!责任皆在于我!求你继续护佑我们的村子!”
“父亲!?你在说什么啊?”
哼。
在赞迪克心中的嗤笑声里,丑恶的真相被娓娓道来。
“儿啊,我对不住你奶奶,但是那镯子实在太紧了,我的孙子,你的儿子,小布达又实在病得太重”
“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羞愧,不敢告诉你们,于是就嫁祸”
低低的泣声在屋子里响起,青年的眼睛也不由得湿润了。
“我理解你,父亲”
嫁祸给村里的异端,对吧。
父子相和于老妇人残缺的尸体前,真是好一副感人至深的画面。
赞迪克只感觉要被恶心吐了。
但龙尊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他耐心地扶着被找回的断手,拼凑着断口,把它小心地接回尸体。
“你们得还赞迪克一个清白,也得接受惩罚,没有意见吧。”
针线交织,怪物缝起妇人的尸体,如缝破损的华贵绢布。
无一丝不耐。
父子两人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只是手里握着那沾血的金镯,口里连连称是。
看着二人唯唯诺诺的模样,孩童极力掩饰的不爽,一种无名的情感摁住龙尊的咽喉,压得他想吐。
“你孙子、什么病。”
到底是什么病,能让你伤害自己母亲的遗体?
青年人护在自己犯了大错的父亲面前,垂着投,不敢直视龙尊。
“大人,好像是叫是摸林病对不起,大人,我不大会拼。”
“”泽苛的手顿住了。
“怎么了?大人?”
烦。
“关于魔鳞病治疗的优惠政策会在一个月内敲定。”
在赞迪克探寻的目光里,龙尊不动声色地整理好那老人的遗容后,甩着尾巴掉头就走。
“早点把人入土为安吧,都生虫子了。”
虫?哪里有虫?
凡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尸体上,没发现任何端倪。
“!”
只有矮小的孩童眼尖,弯腰在地板上捡起几只胀大了身体的昆虫。
晃一晃,稀烂又鼓囊囊的内脏与体内的粘液从缝隙里流出,染脏了手指。
结合着之前听到的小小爆响,赞迪克瞬间恍然。
这是怪物的能力吗?
和元素力完全不同,这是什么个原理!
来不及多加思考,如蜂生来就要去追寻蜜糖,红眼的孩子连忙迈开腿奔跑了起来,一把揪住了那在空中摇摆的蓝色毛尖。
“先生!”
赞迪克双手死死地拉住那尾巴。
“请让我跟你走吧!”
这不是一时的冲动,也不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除开能力,这非人的存在已经借由此事向孩童展现了太多愚蠢的美德。
怜弱,怜幼,公正,理智。
幼和弱,我皆已占据。
公正则代表着不会偏私愚人的短见。
理智则代表着不会唾弃非凡的言论。
更何况它身体里还有着奇妙的力量。
于是孩童又扬起了个无害可怜的笑容。
“先生,让我跟您走吧,我什么都愿意做!”
有时候,怪物比人类,更美丽。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惨淡。
泽苛的视线从他亮闪闪的红眼上移开:
“我不会收养你做孩子的。”
“好的,老师!”
“我也没有收徒的打算。”
他甩了甩尾巴,把鬃毛从赞迪克的手里挣开。
“那老板!吃蘑菇吗!”
赞迪克眼珠一转,捂住肚子猛地蹲在地上,又拙劣地装作找蘑菇的样子。
“这就更谈不上了你怎么了。”
泽苛果然投来关心的目光。
“持明先生”
孩童的声音有些痛苦。
“我肚子好痛哦,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草叉打的”
原来是肚子痛啊等等,难道又是!
内脏破裂!?
“!你不要动!”泽苛忙停下脚步,回身蹲在孩童的面前。
“把你的衣服掀开,给我看看肚子。”
赞迪克乖乖地顺从,撩起衣摆,把正在慢慢泛青的肚皮露给他看。
没办法,就算是天才的大脑,现在也不能让他避开来自成人的体力压制。
不过,没关系,我是会长大的。
变得比所有人都要强。
在孩童野心勃勃的幻想中,泽苛仔细地查看,又不敢像上次一样重捏,只能摸了摸那幼崽特有的圆滚滚小肚子。
泽苛神情凝重地摸了半天。
好像摸、摸不出来什么。
抱歉,赞迪克,我对内伤并不精通
泽苛冷漠又直接地伸手捂住孩子的眼。
“!持明先生?”
不回答孩童的疑问,点点红光从龙尊的手指尖渗出,轻轻敷在赞迪克的肚皮上。
青色消散得很快。
伤得不重,很好。
只是被打几下,就会青成这样吗,人类的孩子还真是脆弱。
放着不管会死吗。
算了。
泽苛优雅地收了手,长尾一摆,轻轻地拂过迷茫的孩童。
“跟上,我带你去巡林官的营地。”
“但你不会在那里久留,我会联系人将你送进教令院。”
赞迪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那恢复成白皙模样的肚皮。
“好的!先生!”
第 84 章
平静又有些锐利的字迹:
摩拉克斯, 我有些日子不能回璃月了,因为我在‘赞助’一个人类孩子。
这样开门见山的话会吓到你吗,石头先生?
在我所见过的所有人类孩童中, 赞迪克绝对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过于聪明,过于大胆, 过于好奇。
这孩子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呢,但那红眼里的求知与试探, 已经遮也遮不住了
虽然有些调皮,但他是个身世可怜的孩子, 等我安顿好他, 就回璃月。
不用担心, 我一切都好。你对我的祝福与忠告, 还有那枚平安蓝玉,都还在我的脖子上好好挂着呢。
夜叉们身体可好?归终可有醒来的迹象?随信附上的几瓶冷浸蛇酒,莫要忘了帮我分给朋友们
泽苛把信纸晾在太阳光下, 等着墨迹变得干涸。
好久没看望朋友们了,龙尊看着信纸, 心里思念着璃月。
等回去后, 一定要好好拜访一下他们。
小小的孩子不懂龙尊的乡愁,只是好奇地伸头想去看, 不等他看清, 就被龙尊果断伸手按下。
“偷看不好,赞迪克,注意礼貌。”
不痛不痒的警告,赞迪克不以为意。
喂喂, 我只是在好奇怪物会给谁写信罢了,这么警惕做什么。
不过书信的格式, 再加上它脖子上的玉佩
不会是从璃月来的吧。
那可真就更是愚蠢了,对异国他乡的土地与人民那么上心。
蓝发的孩童又偷偷地做了个鬼脸,掉头就跑出了巡林官们的营地。
“持明先生,我去找兰那罗们玩!”
“注意安全。”
泽苛纵容地甩了甩尾巴,随孩童去了。
赞迪克走后不久,又有小小的访客来到。
“蓝色的持明先生,那个孩子是我的师弟吗?”
年幼的神明无声无息地到来,笑着打趣。
“需不需要我给他带来一些‘长辈’的庇护呢。就如姐姐带着弟弟一样?”
“不,不需要,人类的路当由人类去行,他不会在我这里久住。”
泽苛懒散地眯了眯眼,有些放松地看着面前日益成熟的神明。
“而且你应该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师徒吧,纳西妲,毕竟我也没有教导过你什么。”
“一切皆是你自己的努力,与我无关。”
冷面的龙尊挽起手臂,无情地撇净了与草神的关系,仿佛真的什么事情也没做过。
纳西妲却不以为意地露出纵容的微笑,对他不坦诚的行为早已习惯。
蜡烛若没有火,也就不会发光,鸟儿关在笼子里,也就不会飞翔。
持明先生于我,是成为太阳的第一步啊。
泽苛被笑得浑身一麻,尾尖都开始不自觉地甩动。
“总感觉你小小的脑袋里装着什么奇怪的想法。”
努力忽略掉女孩脸上奇异的纵容微笑,泽苛摆正了姿势,严肃地警告她:
“纳西妲,在雨林里,我已能渐渐听见对你的赞颂,这很好,但我必须得提醒你。”
龙尊的眼目冷得似冰块,去敷那年幼神明的志气与信心。
“平民的赞颂固然可贵,但那权柄却握在学者的手里。”
纳西妲闻言抬头,宏伟的圣树托举着教令院,那是树王的奇迹。
“学者的掌权看似稳定,但那恩惠却不达沙漠的腹地。”
纳西妲闻言远眺,高大的墙壁隔绝着风与沙,那是树王的奇迹。
“纳西妲,纷争必将再来,你的前程绝非坦途,人类的至恶将如风般来到你面前”
忧虑藏在龙尊浅色的眼里,他看着布耶尔这年轻的‘转世’。
新生的神明啊,你能承受住这诸多苦难吗?
但小小的智慧之神却向他露出安抚的浅笑。
“不要急切,不要担忧,持明先生。”
“无论前方多么困难,无论月亮的光芒有多么微弱。”
“我都会努力做那些‘神明当做的事’,将我全部的爱,供给这智慧的国度,保护我须弥的子民,无论是沙漠还是雨林”
泽苛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甚至感觉更担心了。
一味溺爱人类的话,可一点用也没有啊。
他面无表情地用尾巴拍拍地面,在心里暗暗叹气。
好在当下尚且和平,纳西妲还有成长的时间。
他的脸色忽地凶恶了起来:
“工作完成了吗,纳西妲?学习计划呢?元素力的掌控呢?如果都无事,就回须弥城看看虚空”
“有我在,那群贤者们不敢动你。”
智慧之神茫然地睁大眼睛,面对着这一连串的追问根本回不过神来,甚至维持不住脸上的淡定,慌乱地在兰那罗的帮助下逃跑了。
这时候倒有个孩子的模样了!
泽苛忿忿地收起心神,重回了云淡风轻的状态。
龙尊心里亦清楚,对于这与自己无甚关系的异国,他已经投入了太多心思。
但是啊,若是有人在自己的面前陷入危难,又怎么能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去搭救呢?
这可真是孽缘啊。
泽苛正想着,又有淡淡的血腥味伴着孩童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持明先生!”“嗷呜嗷呜!”“蓝角那菈!”
狗叫与人声一同响起,慌慌乱乱地拥在了一起。
这又什么事?
龙尊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投来。
蓝发的孩童讪讪着,不等他开口询问,急急地将瘦小乖顺的犬兽捧到他面前。
“我和兰那罗一起发现这条小狗受了伤!持明先生!能不能帮我们治好它啊!”
“对!蓝角那菈!帮帮忙!”森之子天真地应和着。
“好吧,我看看。”
在两个孩子的催促下,泽苛伸手接过了那乖顺的小狗,端到面前查看。
伤口很利落,是在哪里刮伤了吗?
赞迪克瞪圆了他的红眼,看着龙尊不动声色地将那小狗看了又看,最后稍稍温和了眉目。
“放心吧,赞迪克,他伤得不重,涂些药就好了。”
说完后,竟真的拿出普通的绷带与药膏来,把伤口仔细地包扎了。
“好了,你们继续去玩吧。”
这事情就这么随意地结束了。
不是吧!这就完了?
你那神奇的能力呢?
赞迪克不解地睁大了红眼。
他却不知,如非必要的情况,泽苛一般很少在凡人或更脆弱的动物身上使用润黩之力。
原因无他,怕掌握不好剂量,再次引起惨剧的发生罢了。
赞迪克却不知道这件事,他只清楚自己的计划落了空,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只能压下满腔怒火,恶狠狠地瞪了那伤犬一眼。
“汪呜”
战栗的哀叫声在龙尊的怀里响起,引得冷面的龙尊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去摸它毛绒绒的头。
“好孩子,很抱歉,但你得自己好起来。”
他蓝眼看着将受伤小狗带回来的孩童,心里思量:
赞迪克真是个爱护动物的好孩子啊所以为什么会被那些村民们排挤呢?
泽苛心里如此想着,也如此问出来了。
“为什么被排挤?”
赞迪克心里正因计划落空而不爽,闻言就语气不善地回答这非人的怪物:
“因为他们都是愚蠢的胆小鬼!”
泽苛却不因他冒犯的语气发怒,只当是提到了这孩子的伤心事。
他长尾探出,蓝色的鬃毛温和地轻扫孩童的后背,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赞迪克只觉得烦躁。
这冷冰冰的怪物混在人群里,做一些好事,施一些怜悯,获得一些称赞,不会就真把自己当人了吧!
瞧它这幅平静又伪善的样子!居然还愿意抱着那条脏兮兮的狗!
真想打破它这无动于衷的脸。
没有太多的思考,孩童抬起头,红眼狂傲地看着面前的龙尊。
“持明先生,我觉得啊,人这种生物,不过是一种足够精密复杂的机器罢了。”
赞迪克张口,将那被世人所唾弃的理论讲给怪物听。
理智告诉他应当到此为止了,若持明因这理论而对自己产生隔阂,未来的日子大抵不会好过。
但不明原由的冲动却把孩童的声音磨到尖锐,血一样的视线也钉子般钉在怪物的脸上。
怪物先生,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痛斥我?辱骂我?还是和故乡的人一样,将我赶走?
你该撕去那副伪善的面容了!
“切去神经,就不会怕痛,增加元素亲和力,没有神之眼也能使用元素力。”
“只要改装到极致!连神都可以造得出来!”
怎么样?怪物!收收你可笑的善心吧!在你面前的可不是什么无知的幼童!
赞迪克住了嘴,饶有兴趣地盯着泽苛的脸。
你该露出恐惧厌恶的表情了。
但那龙尊只是微微眨了下眼睛,抱着伤犬轻摇了下尾巴。
“挺不错的想法,然后呢?”
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
“你还没有讲到你为什么被排挤。”
欸?
刚刚这怪物是说??
赞迪克有些呆滞地盯着龙尊的脸,再次确定了上面没有一点点负面情绪。
尽是平淡,仿佛只是听了个普普通通的讲座。
“你不觉得这观点很可怕吗。”
“嗯?”异世界的龙尊颇为茫然地撸狗。
“哪有,你说的不是事实吗。”
“人体确实精妙又复杂,无人能探清其中的奥秘。”
“头上的一点淤血,甚至会造成失忆,针灸错几个穴位,就会造成偏瘫”
见多识广的持明龙尊当然不会因年幼孩童的狂言感到恐惧,只是有些怜爱地看着幼崽张牙舞爪着示威,并适时地奉上鼓励。
沉静的话语从浅色的薄唇中吐出,窜进恶童的耳朵里
被怪物认可了。
被怪物认可了。
被怪物认可了!
他有想过自己会被认可的那一天,只是没想到那最初的认可竟来自异类。
赞迪克的脑袋彻底宕机,红眼愣愣地注视持明的脸。
“小小年纪就在思考人体的潜能,你确实是个天才也说不定。”
持明先生动作轻柔地将受伤的小狗放在地上,转身拍了拍孩童的肩膀。
“但你是个有爱心的好孩子,所以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好孩子?
红色的视线在那条伤狗上扫过。
怪不得。
如果知道我做了什么,就不会是这种态度了吧。
不过也没关系,持明先生对我理论的认可是真实的。
孩童的神情忽地变得有些冷漠,沉沉地盯着龙尊显眼的尾巴。
能理解怪物的,果然只有怪物啊
不爽。
第 85 章
沉稳又苍劲有力的笔迹:
把重点放在开头固然直接, 但对老年人的心脏却不是很好,我还是建议你加些铺垫
璃月的一切都好,人们又编出了许多新奇的戏曲, 其中有些是关于夜叉的,魈被姐妹们强行拽去听, 到最后躁得脸都红了,真的十分热闹, 你没看见,有些可惜。
我观你好似不愿意收养那孩子, 可是有什么顾虑?但愿你能凭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无有遗憾
关于那须弥的冷浸蛇酒, 下次莫要再买了, 我喝不惯,多分了若陀一些
零零碎碎的日常寄托在纸上,捏在持明龙尊的手里
有点想回去了。
但是还不行。
赞迪克太粘人了。
“持明先生, 你的尾巴好漂亮啊,我可以摸摸吗。”
小小的手指试探着轻拽蓝色的鬃毛, 红眼里满是好奇。
能从这些毛发中分析出来那神奇的力量吗?
那尾巴却忽地一甩, 挣脱开来,蓝鬃扬了他一脸:
“温柔些, 赞迪克, 你这样会弄痛别人的。”
“对不起,持明先生!”
小孩讪讪地手了手,脑中却还在构建指尖的触感。
比普通生物的毛发更坚韧些如果能和他再亲近些,是不是就可以获得更多实验素材了?
“”
孩童突然极乖巧地垂下头, 不让高大的龙尊看见自己的眼睛。
“持明先生真的不能收养我吗?我很乖的,以后会给你养老。”
“呼咳。”
急促的轻笑被持明先生压在喉咙里, 他的脸上依旧一派平淡的模样,蓝眼里多了几分柔和,意志却仍旧坚定。
“放弃吧,赞迪克。”成年人的手随意地揉了揉孩童的蓝发:
“我不会收养你,但我仍会在你困难的时候帮助你的,赞迪克。”
人类的孩子啊,无需委身与强者,你们能行出属于自己的路。
“去学习吧,赞迪克。”
*
持明先生观察日记:
虽然觉得写日记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毕竟重要的事情都会被我牢牢地记住,而不重要的事情忘了也无所谓。
但持明先生实在是太重要了,为了防止大脑里的记忆出现差错,还是制造一个备份比较好。
持明先生脖子上挂着一枚小小的圆玉,上面刻了璃月的文字,先生说,那是他最好的朋友送给他的礼物。
持明先生可能是璃月的仙人,他的朋友应该也是吧。
持明先生不喜欢加了太多香料的食物,如果我连续几日都给他带放了太多洋葱的咖喱,那他就会选择不吃饭。
最高纪录已达七天,也许他不像人类一样依赖着进食。
从老巡林官的口里补充了些关于持明先生的情报,对于下一次的实验,我有了些全新的想法。
*
孩童合上日记,血一样的视线平静又探究地扫过泽苛的脸。
可笑荒唐,真想看看那些愚民们知道他不是须弥人后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还是算了。
赞迪克悠悠地荡了下腿,在心里暗自轻笑。
这种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独占的感觉,其实也挺美妙的。
全然不知孩童的危险想法,蓝色的龙尊只是温和又冷淡地垂看孩童毛绒绒的发顶。
“赞迪克。”
“怎么了,持明先生?”
蓝发的孩童拿书本盖住脸,眨着眼睛去看泽苛的面色,努力展现出身上的可爱与无害来。
“”
白尾轻柔地在空中荡了个圈,但龙尊声音依旧平静如海:
“赞迪克,你的教令院入学申请通过了,我们当告别了。”
泽苛看得见那握住书本的小手忽地缩紧了。
这么快?
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孩童的头头快速地垂下,书本盖住他的整张脸,也挡住了正在扭曲的神情。
空气静默了良久,颤抖的童声细弱地响起。
“持明先生就这么想把我送走吗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幼嫩的手指紧紧地在硬皮书籍上留下压痕。
“!”
此话一出,龙尊立刻惊到绷直了尖耳。
这孩子平时看着挺独立自主的,没想到到分别的时候居然难过成这样。
尾鳞略带惊恐地炸开,泽苛努力冷静地去劝慰人类的孩童。
“不,完全没有这种事你可以在教令院学到很多知识的,那是个好地方。”
“聪明人很多,宽容的人也很多,你会在那里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龙尊板着脸,认真地劝了一会这举目无亲的可怜孩童。
“也许会有许多人认可你的理念也说不定呢。”
也许是劝阻起了作用。
“好吧,持明先生。”
孩童终于控制住了表情,羞涩地向龙尊露出了个微笑。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也一定要来看我呀。”
尾鳞合起,泽苛轻轻地松了口气。
“好。”
上学需要准备什么呢。
泽苛第一次上学的物品是由摩拉克斯准备的,时间太长,他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没问题,身为大巡林官的他有许多热心的下属。
“持明先生啊,大小适中的书包是必不可少的。”
老妪手里针线穿过新布,勾勒出背包的模样,被辗转交递到龙尊的手里。
“我受持明先生恩惠颇多,可惜一把年纪了也只会些针线活,还望莫要嫌弃”
“小弟弟如果要上学的话,笔和墨水都是必不可少的哦!”
少女蹦跳着将满满的墨水瓶举起,递给个子高高的龙尊。
“在雨林里买这些东西,有些困难,但是他可以先用我的!”
“持明长官!我这里有生论派的初级教材什么?你说他想去妙论派?这不对劲吧!”
“如果他要在须弥城住下的话,准备的东西就要更多了!”
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从四方传来,各色建议和物品占满了泽苛的脑子和手。
啊好麻烦
龙尊的蓝眼渐渐放空。
不如直接给赞迪克一笔钱,让他自己处理得了
“那可不行!持明先生!第一次上学得正式点!”
“不要焦虑,持明先生,大家都会来帮忙的!”
笑闹间,突然有巡林官匆匆来到。
“佩戴神之眼的人有没有空闲!要开工啦!”
“又是死域吗?真不想动啊。”
人群里有绿发的少年疲惫地应了一声:
“我有空我有空咦,持明长官?”
蓝发的龙尊面无表情地挺身而出,眼疾手快地拦住那少年的动作。
“死域危险,我来处理。”
泽苛目光朗朗,一身正气,丝毫不见之前不耐烦的模样。
“上学事项,你来解决。”
蓝鬃的白尾轻扫了下少年的腿,龙尊头也不回地直奔密林深处。
“带路,在哪。”
“欸?只是个小型死域,大人你要亲自出马!?”来报信的巡林官茫然又利索地给他带路。
“有时候,也应该让大家休息休息。”
众目睽睽之下,蓝色的背影优雅又灵活地消失在了雨林中。
刚才还积极给泽苛出谋划策的少女如梦初醒,捧着脸轻轻尖叫一声:
“哇哦~持明先生好贴心哦好可靠哦~你说是不是~”
唯有绿发的巡林官无语地看清了现实。
“他不会是嫌这些入学琐事麻烦吧。”
话音未落,他的头上就轻轻挨了一击:
“小子!持明先生的用意可是你我能揣测得了的!既然他把工作安排给你,就说明大人相信你!所以还不赶快开始!”
“我就随口一说嘛!没有抱怨的意思!好吧,既然如此,我先把物资整理一下。”
小小的抱怨后,少年也开始尽职尽责地整理了起来。
谁让需要帮助的是那可敬可爱的持明先生呢。
这可真是难得的机会!
*
长尾的龙尊不紧不慢地在雨林里穿行,白尾如蟒般扫开灌木,负责引路的巡林官反而被庇护了。
在上司的面前没派上当有的用场,人类有些焦虑地絮叨起来:
“这死域的规模较小,位置又偏僻,我想,也许它已经存在了好久也说不定,但”
“但也不能放任不管。”
泽苛语气平和地补充。
“你做得很对,不必紧张。”
他一边迈步接近那乌黑的土地,一边安抚他的下属:
“死域都雨林生态的伤害非常大,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嗯?”
向来从容淡定的龙尊发出疑惑的鼻音。
“怎么了?持明先生?”巡林官在他的身后探出头来。
巡林官看见,烂泥一样的死域里,一个乱糟糟的毛团躺在地上抽了抽身体,极为委屈地小小叫了一声:
“汪呜。”
四爪都被白色的绷带牢牢捆着,动弹不得,只有犬尾在可怜巴巴地拍打着地面,沾满了污泥。
“持明先生,那好像是一只狗?”
泽苛沉着脸,疾走几步进入死域,伸长手臂将毛团从地上捞起。
“汪!”小兽吓得惊叫,一个劲地那鼻子去拱龙尊的手。
哪怕是这个时候,它也没想过要咬人。
“”
泽苛目光锐利,淡淡的红光从指尖溢出,恩慈地撒在了小兽的头上。
覆盖着旧伤口的黑色很快散去,它在死域里呆的时间还不长,尚且没被污染到骨子里。
犯人还没走远。
“汪呜!”又一声吠叫,却显得轻快了许多。
小狗认出了泽苛,姿态也不再抗拒,反而伸直脖子吐出舌头,想去舔龙尊沉凝的脸。
下属却是在茫然地打量着小狗:
“真奇怪,死域里离营地很远啊,这孩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
龙尊不说话,缓缓地直起身子,目光冷厉地瞪向一处草丛。
“呼哗啦”
那草丛不甚明显地荡了一下,绿叶中露出一抹蓝发,好像其中藏了什么小兽。
蓝发的孩童蹲下身子,伸手紧紧捂住嘴,将急促又激动的喘息声压下。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有奇特的红光从指尖溢出!
不是说大巡林官基本不干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持明先生!?
那是什么!好神奇啊!居然连死域带来的伤害都能治愈!怪不得巡林官中少有人死于死域
他一直在看这边,不妙,我应该是被发现了
你会用什么样的手法惩罚恶劣的孩童呢?向来善良的持明先生?
繁杂不清的心声中,孩童的眼睛亮若灯火,与那非人的存在对视。
一抹猖狂的笑容,被盖在了孩童的小手下。
激动与求知欲牢牢地占据了他的心,显得那出于本能的恐惧是多么的渺小!
“你先回去,这里由我来处理。”
那如海般宁静深蓝的青年却冷静地把狗塞给了巡林官,发声驱赶他。
“?”
虽然不解,但脚步声带着狗类的呻吟渐渐远去,此处只剩下两种呼吸。
“赞迪克。”潮湿温热的雨林里,却有一股凉风迎面扑上孩童的脸。
泽苛挺起头颅,龙角尖锐地刺向天空,那是他天生的冠冕,载着尊贵者的气魄。
“需要我请你出来吗。”
那草丛的颤动忽地停止,似乎是在衡量些什么
哗啦。
没有等待太长时间,蓝发红眼的孩童从草丛里面无表情站起,镇定地看着他。
但手却被捏得很紧,骨节缺血到发白。
如被逼入绝境的幼鹿般不安。
只是没有那么无辜。
“过来,赞迪克。”那龙又唤他。
孩童抿嘴,僵立在原地,没有动。
傻瓜才过去。
“这样吗,那我过去好了。”
龙尊不以为意,长尾一甩,鬃毛在空中舞出呼喝风声,高大的成年持明顶着龙角,目光冷淡地一步步逼近孩童。
这家伙,原来有这么高吗怎么感觉是头一次发现
赞迪克昂着头看他,努力按耐住拔腿就跑的冲动。
“赞迪克。”
龙尊在越来越不安的孩童面前站住。
“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然是为了探究知识了。
面对普普通通的伤口,你不屑于使用那神奇的力量,但如果面对死域造成的呢?
只是个普通的实验而已啧,被发现就是麻烦。
但他知道,这种事实是万万不可明说的,孩童伸手挡住眼睛,谎言脱口而出。
“我想和小狗一起玩,谁知它却咬伤了我,我一生气就对不起!我知错、我再也不敢了!”
“哦,竟是如此,那还真是不听话的劣犬呢。”泽苛不置可否,冰蓝的视线轻轻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所以伤口在哪里呢,赞迪克。”
“!!”
第 86 章
失误了。
赞迪克到底还是个孩子, 在龙尊的威压下,这个情急扯出的谎言,不可避免地有了漏洞。
“你的伤口在哪里呢, 赞迪克。”
冷淡的逼问再次响起。
伤口当然没有,不就是绑个狗, 笨蛋才会弄伤自己。
仔细想想,其实被发现也无所谓吧。
那只是个狗, 是个畜牲,顺手拿去做了个实验, 死了又怎么样呢?
说实话, 赞迪克不能理解持明的愤怒。
但是面对着一反常态的持明龙尊, 人类的孩子到底还是有了几分怯意。
“它咬的是我的隐私部位, 我不能给你看。”
好拙劣的谎言。
“哈。”龙尊立时就轻笑出了声,蓝眼闪过一丝平静的失望。
泽苛弯下腰,连头带角低低地垂下, 浅浅的呼吸打在孩童的颈间。
他凑得太近了!
甚至那里还是致命的要害!
赞迪克立刻捂住喉咙,缩起脖子。
“持明先生要做什么!?”
持明淡色的睫毛根根分明, 蓝珠子镶在白眼球里。
很美, 美得像无情的夜泊石。
“赞迪克。”蓝眼珠子颤了一颤,看着孩童, 流露出平淡的失望来。
“你的身上没有一丝血气。”
“说谎, 罪加一等。”
孩童猩红的双眼猛地收缩了一下。
对血腥味敏锐吗新情报,记下来。
“所以,最后一次,你到底是为什么想要伤害那条可怜的狗呢, 赞迪克。”
成年人的大手无声无息地按在孩童的肩膀上,手指弯曲, 包住了孩童的整个肩呷骨,赞迪克几乎晃一晃头,就可以看见那黑镯里的纹路
咕。
为什么突然感觉
持明先生只要一收手,我就会死呢?
赞迪克突然想起初见面时,那台支离破碎的遗迹龙兽。
我对持明先生最初、最开始的评价不是可怕的凶兽吗?
为什么到现在,我却把这件事完全忘记了呢?
孩童的喉头抽动了一下,第二个谎言被小心翼翼地抛出。
“其实我是想观测一下死域给动物带来的影响”
压着他肩膀的手指若有所思地轻点。
“竟是为了求知吗,真是好学的孩子。”
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明明说着赞扬的话,赞迪克却感觉脊背一片发凉。
“但是啊,赞迪克。”
大手转而冷冰冰地覆上孩童的后脑,带起一片鸡皮疙瘩。
持明大力揉着赞迪克后脑上的头发,言语锋利如匕首划破纸巾。
“这完全是没必要的折磨啊,关于死域对生物体的危害,雨林里的孩子,都应当知道才对啊。”
“!我”
头皮被猛地拉紧,脖子被迫后后仰。
“我说啊,你——”龙尊低下头,极为通透的冰蓝瞳孔里倒印着孩童僵硬的面容,赞迪克能在其中看到两点小小的红色。
原来是他自己的眼睛啊
完全被盯住了。
“你不会是”那两点红色模糊不清地闪动着,像将熄灭的烛火。
难道、难道我对他力量的窥探,被发现了?
完了!
这件事被发现的话,我一定会被杀掉的!
扶着颤抖幅度越来越大的身体,最后的断言被龙尊放出:
“——你不会是假借研究之名,在虐待动物吧。”
蓝色的龙尊如是说。
“?”
血瞳怔愣地睁大了。
是完全错误的结论!
但泽苛已经自顾自地分析开来了。
“仔细想想,那狗上一次的伤口也不对所以你不是第一次下手了。”
“村民们曾经称你为性情古怪的孩子看来也有这个原因。”
持明先生完全没想到我在试探他能力的可能性。
听着这些有理有据的分析,赞迪克忽地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也不由得放松了起来。
他迅速地明白了龙尊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可能性。
也对,毕竟我现在只是个小孩子而已,众所周知,小孩子是纯洁的又愚蠢的。
持明先生,小看了我呢。
那就没问题了。
两罪相较,取其轻,赞迪克选择承认其中最无关紧要的错误——他认为的那个。
“真的很对不起持明先生。”
因为头一直被强行拉着后仰,所以他不得不费力地维持住身体的平衡,腰和小腿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又酸又累,搞得他全身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快点结束吧。
“我只是想看看小动物们受伤的反应,会不会像人类一样尖叫,哭泣我只是好奇,没有坏心思的。”
他堪称爽快地承认了那个错误的罪行,为了掩盖真正的欲求。
想了解,想知道,想剖析那道光还有
持明先生。
怪物先生。
宝藏。
“对不起啦!持明先生!”
他眯起眼睛,讨好地冲龙尊露出了一个笑,红点咻地从那对冷淡的蓝瞳里消失了。
“我不会再这么做啦!原谅我好不好!”
已经道过歉了,该结束了吧。
“不行哦,赞迪克。”
向来面无表情的泽苛眼里却流出坚定的不忍来。
“既然做了错事,你就得付出代价来,这是一个成年人当教会孩子的道理。”
“?”
赞迪克依旧保持着后仰的姿态,闻言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你要打我吗?先生。”为了一些无智的生物?
“那你会死的。”
龙尊突然松了拉着赞迪克头发的手,孩童猝不及防地跌坐在了地上。
“唔哇!嘶”
臀部与石块摩擦,带来尖锐的刺痛,但向来关心孩童的龙尊这次却没有来扶起他,反而说起了一些他听不懂的怪话。
“我很抱歉,赞迪克。”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
“所以,我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让你对生命,生起敬畏之心。”
你说什么!
强健又修长的手臂直接拎起孩童的衣领,水元素化云缠绕于二人身边,龙尊的尾巴扬起,划过空中,不过瞬息,雨林中就不见了二人身影。
只留下不知道何时净化好的死域。
“!呼!辞、宁!”
孩童一张口,狂风就冲进他的嘴里,把惊呼扯得支离破碎。
孩童身体悬空,后领被随意地提着,全身无一处支撑。
带着潮气的风爆裂地从赞迪克身上刮过,让他本能地闭上了眼,防止风刃如刀,割破他的巩膜。
“!持明先生!!”
风声渐弱,孩童疯狂地伸出小手,想去拉扯住龙尊身上的白衣,但泽苛却伸直长臂,远离躯体,任孩童在空中挣扎扭动,双腿踢蹬!
如同提起一只垂死挣扎的小兽般轻松!
风声止息,潮气依旧,龙尊的脚步一停下,孩童的悲鸣瞬间爆出!
“持明先生!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冷汗浸透了衣衫,无论他是多么天才的孩童,现在也不过是被龙尊捏提在手里的凡人罢了。
无能又无力,讨饶以求生。
该死!你真要杀了我吗?为了些不存在的畜牲?!
但泽苛却不回应他的尖叫,只是站定在高山上,绷直手臂晃了晃孩童,无波无澜地提醒他:
“赞迪克,你看。”
“是海哦。”
呼呼哈海?
孩童哆哆嗦嗦地睁大眼,广袤无垠的海就这么印进他的眼底。
低处,灯火通明的港口小得像是个木头玩具,商船更是如蚁般有序地进入。
好高!!璃月港?云来海?
就这么短的时间里,从须弥跑到了云来海!?
果然是怪物啊
带我来这里,是为了
不等他镇定下来,理理头绪,平静无波的声音在他的身侧响起:
“赞迪克。”
“持明先生?我错、”
赞迪克踢蹬着腿,想离泽苛再近一些。
但龙尊却将手臂伸直,缓缓地移到胸前,蓝眼平静地看着手里提着的孩子,如同看着一个死物。
“先生,对不起!我真错了!我再也不”
赞迪克没有见过冰,但冰如果有颜色,一定是龙尊的颜色。
“再见。”
龙尊的手松了?
再见是什么意思。
被拉紧的衣领瞬间变得松弛,被重力束缚的身体忽然一轻。
失重的感觉从脚底升起,他的身体开始从高空中下坠。
下摆被狂风吹起,胡乱地拍在脸上!
他能看见山石在自己的身侧快速上窜,直抵天际。
不,不是那样的。
海的平面如深邃的玉石,离他越来越近。
是我在下坠!
双臂本能地伸出,挡在胸前形成保护状。
但是没用的!这个高度!这个速度!
激素与热血一同涌进脑海,带来无可避免的恐慌与清醒!时间如梦般被瞬间放慢了许多
这个高度!这个速度!水面上带来的巨大的反击力足以击碎内脏!
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无关理智,只是求生的本能,促使着他的四肢疯狂扭动,但这只是无用的挣扎,那海面坚定地、快速地,向他逼近!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孩童张开嘴,发出最后的半声惊叫。
“啊——”
“扑通!”
世界安静了。
“哼。”
高山上的龙尊面无表情地看着孩童坠落,无奈地摇摇尾巴,曲腿弯腰,肌肉发力。
“扑通!!!”
白影跃起,如炮弹般砸进水里,击起一片高高的浪。
“咕嘟咕嘟哗啦”
片刻水声后,白衣蓝发的龙尊将上身浮出水面,怀里捧着一个孩童。
赞迪克闭着眼睛,极为乖巧地靠在龙尊的胸前,就像是一个温顺的羔羊
到底还是个孩子。
泽苛甩甩龙角,扬去上面的水草,长尾摆动,将自己和孩童运往岸边。
他站起,水元素随着心意剥离,一滴不剩地还回海里,孩童的衣物也重回干燥。
泽苛垂目看着昏迷的孩童,手指一点,彻底散了保护在他身上的云吟法术。
经历过如此强烈的生死体验后,赞迪克,你应该彻底明白生命的可贵了吧?
昏迷不醒的孩童无法回答。
泽苛暗叹了口气,将孩童抱进了一处没有屋顶的石屋里,靠在石床上,他开始写信:
「我抽空回来了一趟,只是太过匆忙,没去拜访你。
看到璃月港灯火如故,真是十分欣慰,这其中少不了我们与人类的共同努力。
仔细想想,我与人类同行,也有几千年了,作为异族的我却被这些脆弱的生命爱戴着,尊敬着,普普通通地度过了许多年日,这感觉真是奇妙。
人类啊,到底怎样才能彻底研读完这又善又恶的生灵呢,哪怕是在生论派学习一万年,我也毕不了业吧
摩拉克斯,但是有时候,我真感觉,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养人类孩童?
身体疲乏,心里就软弱,我有些思念大家了。
好吧,是很思念,非常非常的思念。
所以我会在这封信被你收到之前,回到你面前。」
在龙尊专注写信的时刻,他没有发现。
温暖的石床上,蓝发的恶童睁开眼,红色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落在泽苛的脊背上。
一抹了然又玩味的微笑勾勒在他脸上。
我看穿你了,纯善又慈悲的怪物。
下一次下一次
必用这份善来叫你我间的立场转换,不复今日!
*
恶魔在心里疯狂嘲笑着龙尊的慈悲,暗喜于这极好利用的弱点。
此时的他却不知。
持明的龙尊将因善而失足,也必因善而被高举。
多国的子民,都必将那懵懂的幼龙护住,你的刀锋,只会划伤自己的虎口。
最后的最后,除了让他损失了颗龙心外,你什么也得不到。
第 87 章
经此一事后, 赞迪克似乎学到了教训,变得惊人的乖巧听话。
“对不起,小狗狗。”孩童的小手去摸幼犬的头, 他蹲着身子诚心诚意地道歉。
“之前伤害了你,是我的错, 求你原谅我。”
在龙尊的注视下,他转了转红眼, 有些粗暴地将手指塞进了那狗的齿缝里:
“如果还生气的话,咬我也是可以的哦。”
“毕竟我做错了事, 应该受到惩罚。”
指节强硬地卡在犬牙之中, 犬舌颤抖着贴上孩童的皮肤, 它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孩童立刻回头冲龙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持明先生, 小狗没有咬我!它是不是原谅我啦?”
“也许吧。”
拨开赞迪克的手指,小款式的学者帽被泽苛扣在孩童的头上,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么平静。
“在教令院里, 不许提我的名字。”
欸?
血一样的眼眸里凝着污垢,又被赞迪克努力地眨去:
“持明先生讨厌我了吗。”
“倒也不是这个原因”
泽苛无动于衷地整理着他的帽子, 将背包挎在他的肩膀上。
主要是因为我扇过大贤者大嘴巴子, 如果让他知道你是我赞助的孩子,只怕是要被穿小鞋。
但泽苛无意让孩子知道这些繁杂不清的牵扯, 随口敷衍他:
“不和你的兰那罗朋友们告个别吗。”
“先生。”他却看见孩童迷茫地拉紧肩带, 红眼无辜。
“兰那罗不是故事书里的吗?”
已经忘了啊。
这也是人类成长中的必经阶段啊。
龙尊挥去心头那抹薄雾般的怅然,平静地岔开话题。
“没什么,赞迪克,你该出发了。”
“好的, 再见,持明先生。”
孩童无知无觉地挥手告别龙尊, 面上毫无怨念和怪罪,顺从得可怕。
“记得要常来看我哦。”
“嗯。”
我当然会看你的
只不过不是现在罢了!
等到赞迪克的身影在视野里完全消失,泽苛的尾巴慢慢愉悦地翘起,耳尖染上兴奋的红晕。
过于活泼的水元素攀上身体,印得蓝眼闪闪发亮。
现在就是,期待已久的!
返乡时间!
“砰!!”
岩神洞府里的大门被轰然拍开。
“泽苛?”石珀般的金瞳震惊地看向来突袭的来者。
面对岩王的惊诧,龙尊却直接拖曳着长尾蹦起,猛地向呆站在原地的摩拉克斯扑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
出于信任,摩拉克斯不躲不闪,只是挺直了腰背,冷静地伸手接住了扑过来的成年龙尊!
扣着黑镯的长臂一扭,紧紧地搂住了岩神的脖颈,泽苛翘着尾巴,板着一张冷淡的脸,身体却欢快地给了老友一个热烈的拥抱!
“泽苛!?”
感情内敛的朋友突然如此行事,简直就像是
翱翔蓝天的孤鹰,突然停在人的肩头,拼命用喙轻啄耳尖一样。
奇特又罕见的亲昵。
“泽苛,怎么如此激动?”
胸膛贴着胸膛,心跳挨着心跳,上一次这么亲密地接触是什么时候来着少年?青年?
“无事。”
不等摩拉克斯反应过来,龙尊立刻松了手臂,努力若无其事地结束了这个短暂的拥抱。
“我寄的信呢。”
摩拉克斯金瞳轻扫龙尊的脸,探寻的目光落在了龙尊不断快乐跃动的龙尾上。
泽苛现在很高兴。
那便无事了。
“信在这里,我还没有来得及看。”
“那就不用看了。”
龙尊难得强硬地将信纸从帝君手里夺了回去,揉成一团丢了。
“我既已归来,那封信就已成不必要之物若陀在哪呢?”
不被需要的信是因为你可以亲口述说了,对吗。
摩拉克斯若有所思地盯着龙尊晶亮的眼睛:
“应当是在绝云间,大家都在。”
“甚好。”
龙角满意地昂了昂,耳尖轻抖,水汽一荡,泽苛瞬间就从洞府间消失。
只留下大敞的门和已经了然的岩王帝君。
他捡起被甩到地上的纸团,眼瞳温和如融化的黄金:
“唔,这难得的热情程度,难道是人类常说的小别胜新婚?哈,偶尔来这么一次也不错。”
思念与爱,也会让冷面的龙尊发狂吗?
真神奇啊,哪怕是对神明来说,这也算得上是宝贵的体验了。
*
龙尊速度极快,瞬息之间就到了绝云间,一眼就瞄到了一小群正笑闹着的夜叉。
红蓝紫绿黄,哦呼,都是老朋友。
敛息之法施展在身,龙尊无声无息地潜了过去,如鱼儿游过湖泊。
“弥怒。”
轻唤声就在岩夜叉的身后响起,那是袭击的开端。
弥怒立刻警惕地抬头,又恍然地放松了姿态:
“谁!哦,泽苛,你又吓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哇咳!”
毫无防备的!胳膊与白尾一同缠上身子,如蟒般的拥抱死死缠住身体!
“你谋杀啊!”
与龙尊的实力差距悬殊,弥怒毫无反抗之力,可怜巴巴地被抱了个结实,恍惚间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天
往好的想想,那可比今天缠得要严实多了!
他的兄弟姐妹们迷茫地看着突然袭来的龙尊,就像是群又好奇又大胆的亲人小猫般一个个探出头来查看。
“泽苛?弥怒?你们在玩什么?”
嚯,自投罗网。
“”
泽苛不答,脸色沉静如湖泊,眼里却含着笑意,长臂一展,却是立时松了弥怒袭向了速度最快的魈!
“泽苛!?”
面对攻势,绿色夜叉下意识就想转身风轮两立!只可惜身后的飘带太长,被龙尊眼疾手快地一把薅住。
“呀,还不长个。”
少年脚下一个踉跄,无感情的抱怨声随着窒息的拥抱一同到来,成年男性的身体沉沉地压在了少年夜叉的肩膀上!
“好重!!”
我还是更怀念你小小一个时候的样子!
魈躲闪不及,身子一晃,背着过于活跃的龙尊“啪”地一下狠狠摔在地上!
“金鹏!?”
应达刚想去扶起兄弟,却突然觉得衣领一紧,身子一空,就与伐难无语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了
欸?
“快跑!”
却看那雷夜叉四手一边提起一个妹妹,颇为狼狈地大步向前:
“龙尊疯了!”
龙尊从被压趴在地上的魈身上站起,向越跑越远的浮舍投去了一个不屑的目光。
这小胆,我还能对你妹妹怎么样不成?
亲昵够了,白玉一样的尾巴柔软地在空中舞出一朵绒花,泽苛愉悦地丢下朋友,向绝云间深处进发。
只留下夜叉少年艰难地抬头,抬起手背擦去脸上的泥。
“这么热情他是怎么了。”
作为多年好友,魈当然知道泽苛有时会做一些出人意料之举,也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比如打着给帝君做香膏的借口拉着他拜访璃月众仙,趁弥怒和他不熟悉之时疯狂恐吓他之类的
但这种突如其来的拥抱,还是第一次出现!
“我哪里知道哇!”
弥怒敢怒不敢言,伸手扑打整理着被勒出褶皱的衣服。
“这家伙!下手没轻没重!我还是更怀念他小时候软软一团的样子!”
不知夜叉们的疑惑,泽苛蓝眼平静又兴致勃勃地搜寻着下一个‘受害者’。
“留云。”又是轻如鹅绒的呼唤。
高马尾的仙人眉尖微动,颇为惊喜地招呼他:
“呦!这不是泽苛吗?本仙正觉得有好长时间没见过你了”
话音未落,却见一只拷着黑镯的手径直伸到自己面前。
“咦?做什么?”
“拥抱还是握手吧。”
龙尊严肃地看着留云,手坚定地摆在她面前。
“哦,好”
条件反射地伸出手,与龙尊相握。
“咦!??”
留云突然茫然地睁大了青色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泽苛的那张冷脸。
为什么突然要握手!?
没等她反应过来,泽苛就一本正经合上手指,握紧老友的手亲切地摇了摇,又对着她越来越呆滞的脸,若无其事松开:
“甘雨呢?”
掌心里还遗留着龙尊皮肤的触感。
“在、在璃月港。”
啧。
不爽的咂舌声从唇齿间泄露,但龙尊的表情依旧从容,让留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我就以后再去看她好了那边的马克休斯,你也不要走动。”
长角的黑影罩住橙色的魔神。
“卢?卢!!”
圆乎乎的炉灶之魔神毫无防备地被从地上拎起,翻来覆去地被在龙尊怀里滚了几圈,沾满了水汽与浓郁的爱。
“好了。”
泽苛心满意足地离去,留下眼冒金星的小熊摇摇欲坠
绝云间惊魂一刻!魔神惨遭被吸是为哪般!
“泽苛这是”
留云心惊胆战地咽了下唾沫,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因为握得太紧,甚至还有些发痛。
“在搞什么?”
无人敢拦那璃月的龙尊,受害者的数量在稳步上涨。
“削月。”
“嗯?是泽苛龙尊啊哇!你干什么!?”
鹿形的仙人留着冷汗受了龙尊的亲昵,寻了机会撒腿就跑。
抱琴的仙人也被一把逮住,艰难地笑着提醒龙尊。
“泽苛,我们已经握完手了哦。”
所以还有什么事吗?
“没结束。”龙尊的拒绝很果断。
“还有许久未见的销虹霁雨真君和寻瑰纳琦真君。”
“?”
团雀你也不放过?
“咦,是泽苛龙尊啊,真是好久呜哇哇哇!阿萍!”
泽苛面无表情地狂揉他们的头顶。
对不起!阿圆!阿嘟!但是龙尊看起来甚至太反常了!
小仙们发型凌乱,歌尘心虚不敢看。
你们且忍忍吧!
“再见。”
等泽苛摸够了,就快乐地甩着尾巴离开,去寻下一个久不见面的朋友。
放心吧,一个人也不会丢下的。
“泽苛龙尊今日、可是受了什么刺激?”
今日,泽苛行过之地,留下一片仙人们的惊呼与茫然无措。
“今日的龙尊反常得很!板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大行亲昵之举,定是遭了什么打击!”
“不可能吧,我看,也许龙尊也许只是想与众仙家亲近亲近?毕竟确实好久不见了!”
“那他为啥板着脸?笑起来才显得亲近吧!”
众仙皆觉得有理,纷纷四散而逃,只有理水茫然地扇扇翅膀,心中暗暗腹诽:
朋友们,你们中难道有人见过龙尊笑起来的样子吗?
仙众奔逃后,绝云间从来没有如此清净过。
只有受众仙敬仰的若陀龙王没有及时得到龙卷风席卷仙人居所的天气预报,一无所知地看着空荡荡的山间发懵。
“这是组团下山开宴会不带我?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是孤立?但谁敢霸凌我?
可惜若陀的一切猜测皆没有证据,只能狐疑地扫视空荡荡的仙人居所。
正想着,带着冷汽的双手无声无息地从背后向他的脖颈袭来。
偷袭?
“哈!”
赤瞳瞬间凶戾,龙王大手一张,猛地反钳住了那瘦削的手腕,用力将来袭者向身前一个狠摔!
“若?”
双手还没揽上龙王的脖颈,蓝白相间的影子就被迫向前飞去!
但龙尊哪里是个好制服的,那长长的龙尾反应迅速,“啪”地一下缠了龙王满头满脸,强行挺住了下坠的势头!
泽苛姿态诡异地倒吊在了若陀的身上。
白玉一般的鳞片贴上了嘴,柔软顺滑的鬃毛盖住了眼,若陀瞬间认出了来者。
“唔唔!唔唔唔唔!”
泽苛!你干什么!
我险些摔伤了你!
大白尾巴都呼脸上了,再认不出来可就说不过去了!
但龙尊今日是惊人的好脾气,竟毫不在意这点小小的冒犯,直接松了尾巴,调整了下身体的姿势。
“嘭。”
蓝角与金角相击。
泽苛给了老友一个坦坦荡荡的拥抱。
“??”
青天白日的,怎么突然整这出?
若陀迷茫地感受着怀里的热度,真切又熟悉,确实是那个向来冷淡的龙尊没错。
目的达成,龙尊平静又满意地松了龙王,若无其事地想要离开。
抱完就跑?哪有那么容易!
若陀一把捏住了泽苛的尾巴尖,探究地扬起眉毛。
“泽苛,今日可是有什么开心事?还是说你喝醉了?如此坦诚的拥抱,实在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毕竟,”龙王手欠地去撩他蓝海般冰冷的长发,“毕竟你可是有‘远近闻名的不笑子’之称的冷面龙尊啊。”
“好怪的外号。”
蓝发从若陀指间滑落,他年轻的朋友回头看他,眼里满是安宁的喜悦。
“久别归故乡,本就是一件值得欢喜庆祝的事。”
“而我,只是做了正常人在此等喜事之下当有的反应而已。”
拥抱,接触,抚摸,犄角交叠。
不善言辞的龙尊在以自己的方式阐述欢欣与亲昵。
泽苛捏起脖子上的圆月玉佩,嗓音淡淡,眸子却明亮。
“愿把这份归乡重聚的喜悦分享给你们,我所爱的朋友们。”
是了。
有隐藏身形的仙人恍然想起。
龙尊的心从不像他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平淡。
但还是
“突然抱上来太吓人了!能不能下次给个预报!”
“那样就不算惊喜了。”
第 88 章
骚扰完了所有在场的仙人, 将回乡的喜悦毫无保留地通通发泄了出来,泽苛尾巴一沉,龙角一点, 大脑终于渐渐恢复了冷静。
激动的热血被渐渐抚平,手脚也变得迟钝, 龙尊僵立在了原地。
“”
我刚刚干了什么来着。
摩拉克斯的纵容,夜叉们的茫然, 仙人们的震惊,那些面容被一一强行回忆起。
“!!”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在若陀龙王的注视下, 那对蓝眼怔愣地睁大, 九沃龙尊陷入了宕机状态。
眼见着那雪白的尖耳漫上了红晕, 漂亮的龙尾不适地绞紧, 若陀立刻了然。
“哦?这反应,可是清醒了?”
龙尊僵硬地抬起头,蓝瞳一点点变得昏暗, 没有了光:
“我死了。”
社死。
因为回家而过于兴奋的龙尊,终于崩掉了他面上最后一点冷漠无情的人设。
想必, 从今以后, 再也不会有仙人害怕他的冷脸了吧
若陀的嘴角疯狂抽搐,强压下笑意, 镇定到:
“那我抱你一下会好吗, 九沃龙尊大人?”
“你走!”
“噗!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我会突然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为
若陀,笑得好吵
在爆笑声中,泽苛的脸色脸色越来越惨淡, 最终凝聚成了一片诡异的平静。
“若陀,你说。”
龙尊沉思着摸了摸下巴:
“以特定手法痛击人的头部, 人就会失忆,那如果换成仙人呢?”
“哈哈咳咳咳!啥?”狂笑声瞬间就停了。
“凭我的身手,控制住一个普通仙人用不了一分钟,但该殴、按摩头上哪个穴位呢,是不是对顺序也得有些要求”
他捏着手指,竟就这样认真思考起来了!
这就是智慧之国给你带来的改变吗!泽苛?
若陀忙闭紧嘴巴不敢笑了,生怕刺激到了这个看着冷淡,行事却火爆的龙尊来。
绝云间的仙人们退休不易,还是不要折腾了为好!
“只、只是抱一下而已,想、想必他们很快会忘记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泽苛不认同,反而是张开手捏起了自己的头,好像在思量着如何下手才能造成最小的伤害。
“若陀,你好像对仙人们的记忆力有什么误解,我得想个办法一劳永逸。”
眼看着龙尊的动作,若陀恍惚地想起泽苛曾经因为脾气上头闯出的事迹:一见面就先抽了自己一尾巴,撵着魔神到处咬,还有血沃稻田就连那岩王帝君,听说也挨过小龙尊的棍子!
虽然说现在是成熟了不少,但本性难移,谁知他会不会突然倔脾气上头,真给众仙安排出一套大记忆遗忘术出来!
想到这里,冷汗不知不觉地从鬓角渗出,他忙讪讪笑着努力转移起话题:
“你这折腾了半天,肚子可饿了?身体可累了?璃月港有新开了几家房店,我们去开个包厢”
竟是完全不敢再嘲笑龙尊了。
计算声忽地住了,龙尊云淡风轻地看着他:
“你请?”
“那当然!”
哦?本来是想随口吓吓这幸灾乐祸的混账,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在若陀看不见的角落,泽苛放了手,愉悦地摇了摇尾巴,全然没有想实施计划的意思。
“那我要吃海鲜宴。”
反正摩拉克斯不在。
虽然没有明说,但若陀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茬,笑着应了:
“好好好,都依龙尊!最近山里的蘑菇长出来了许多,要不要再去采摘些下个锅子?”
“不要。”龙尊耳尖一抖,尾巴条件反射地甩到若陀腿上:
“随便乱吃会中毒的,神经损伤后能看见许多小鱼在天上飞,很难受。”
“怎么感觉会挺有意思的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
泽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怎么说呢。
须弥好看又好吃的蘑菇那么多,中毒个一两次也不奇怪吧。
“注意身体啊你!”
如果说泽苛在璃月这边是其乐融融,亲如一家,那赞迪克的求学之旅可以说是腥风血雨,六亲不认了。
蓝色的龙尊曾淡淡地将美好的未来描绘给他:
“教令院里聪明人很多,你会找到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朋友吗?虽然不是很需要,但是如果有人能认同我的理论,感觉应该会不错吧
持明的话到底是给这个年幼的天才的心中留下了一丝期待。
然而这个期待很快就被打破了。
“哇!大家快来看!”脏兮兮的手指被戳在眼前:
“赞迪克同学在看好深奥的书哦!我都看不懂!”
“哇,真的耶。”好奇的小姑娘也来凑热闹:
“上面有好多字我都不认识呢!赞迪克同学又好看又聪明,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呀~”
诚然,赞迪克皮肤白皙,红眼独特,带着那头浅色的蓝发,从外表上看起来确实与普通的小孩子不同,有一种神秘的气质。
孩子的天性就是偏爱独特的,而浅薄的资历又让他们无法认出那对红眼下的不悦:
“赞迪克同学的蓝发好少见,是遗传爸爸的还是妈妈的呢?”
头皮上传来轻轻的拉扯感,那是幼崽试探的亲昵,活泼又天真,友善又可爱,但赞迪克只觉得吵闹。
“喂,你们。”
凶戾的厌弃已经无法掩饰,赞迪克恶狠狠地瞪向最吵闹的几个同学:
“叽叽喳喳的,吵死人了!明明懂得还没有猴子多,你们是怎么好意思开口说话的!”
“?”
蓝发孩童的周围瞬间静默了,他小小的同学们都无措地睁大眼看着他。
“对不起?”
小姑娘茫然地看着突然发怒的新同学。
“喂!你跟这家伙道什么歉啊!”
马上有小孩子反应了过来,义愤填膺地怒视赞迪克:
“你一个新来的!我们都是怕你孤单才找你聊天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哈?多此一举,自作多情。”
赞迪克倒是对现在的状态很满意,自顾自地继续翻起了晦涩难懂的书。
“你们这些蠢蛋,只要离我远些,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他自认为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这些无知的小鬼很快就会把当属于他的空间还给他。
毕竟,在教室里跟别人吵嘴是一件又危险又愚蠢的事,既浪费时间,又会随时把老师招来。
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可惜事实证明,他还是对人类的幼崽了解太少了。
“啪!”书本被粗暴地打飞。
“你这混蛋!”
稚嫩的吼声和小小的拳头一同袭来,擂在赞迪克的后背上。
“!喂!你疯了吗!”
赞迪克震惊地抬起手抵挡,“你属于学者的风度呢!?”
老师就在隔壁啊!?
怒火冲天的孩子哪里会想起这个?只是自顾自地怒吼!
“我打洗你!!”
“!”
敌不过愤怒的同龄人,赞迪克被仰面按在了地上,稍微侧侧头就能看见教室里孩子们乱成一团。
“老师!老师!不好了!”哭哭啼啼的童声。
“什么?赞迪克,这可是你第一天上学,这么就开始打架了!”
严厉的训斥。
“是赞迪克同学的错!”
愚者的可笑否定
这个教室里,竟又都是些庸人。
又被持明先生骗了呢
哼。
我会向您讨回来的。
远在璃月的泽苛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引来了若陀的目光。
“冷了?你体质真差。”
“并不真怪,我离开璃月多年,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
“太阳光下能有什么新鲜事,我想想嗷”若陀手拖着下巴,思考良久,终于憋出了一句新情报。
“靠近沉玉谷的枫丹海里,据说有尖耳朵的人存在哦。”
哦,海里,尖耳朵。!?持明族人??
泽苛手一紧,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就这么传进了龙王的耳里。
“啪嚓!”
“泽苛?你手流血了!”
龙尊毫不在意地甩去了满手的碎瓷片和血水,蓝眼炯炯地看着茫然的龙王:
“请务必展开讲讲!”
“你怎么这么激动!?”
润黩之力疯狂运转,将碎片异物挤出皮肤,带出阵阵痒意。
这痒意,同时也直达龙尊的心脏,逼得那向来冷淡的蓝眼里,多了几分哀求。
若陀不知他为何如此,只是心里一颤,安慰的话自然而然地流出了:
“好,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会告诉你。”
“所以冷静些,泽苛,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龙尊一愣,恍然想起自己并非是一个人。
他微微松开手,恢复了冷静。
“好,但你可得好好帮帮我,若陀。”
枫丹海里,尖耳的,生活在水里的‘人’一无所知地飘荡在水面上。
他一脸认真伸出手摸了摸贴在他身边的海獭,容许这小小的生物和他一同在海面上飘荡。
毕竟,实在是有些太孤独了。
时近黄昏,远方的人类城市里飘起阵阵炊烟,男人有些好奇,却没有走进的欲望。
人类,二等的造物,异种的生命,我与他们虽然相似,但却完全不同。
小小的海獭却不知龙的忧伤,只是啪嗒啪嗒踩着水花,拱着溜光水滑的身体,费力地爬上了男人的胸口。
乌溜溜的圆眼睛定定看着龙的竖瞳,小爪子踩在衣服上,带来微不足道的重量。
男人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抬起头,淡淡的愁绪也消失无踪。
“你是在担心我吗,小小的生灵,多谢你愿意陪伴我”
他伸手就想去抚摸那圆滚滚的小脑袋。
那海獭却把头一扭,从腋下径直掏出了个贝壳来,两只小爪子抱紧,直愣愣地对准了那男人脖子上漂亮又坚硬的宝石。
“?”
水龙有不好的预感。
小兽的黑眼珠里透出清澈的无情来,它小臂用力,迅猛地砸下!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宝石和贝壳的猛烈敲击声在水面上猛地响起!一圈圈水波纹在水面上荡起,飘得很远、很远。
“啪。”
男人默默地收了手,放松了脖颈,重新仰躺回了海面上,任由那僭越的生灵在他胸膛上大行冒犯之举。
“当当当当!!”
这奇特的姿势持续了很久,直到波纹重新荡漾,一声无恶意的轻笑在他耳边响起。
“虽然不是族人,但能看到这一幕,也算是值了。”
“!!”
谁!
那维莱特猛地直起身子,胸前的海獭猝不及防地被弹起,消失在海中。
片刻迷茫后,年轻的水龙看见:
一个蓝角白尾的奇特生物,无声无息地潜在水里,平静地看着他。
“你好。”
长尾拍了拍水面,激起几朵友善的浪花。
那维莱特却瞬间僵硬了脸,银色竖瞳茫然地看着他的角和尾巴。
“你是什么?”
第 89 章
虽然看起来是个成年男性, 但这满身的稚气与迷茫
遮也遮不住啊。
居然有一种割裂的可爱感。
蓝发白尾的龙尊摇摇尾巴,纵容地回答这冒犯的提问:
“如果你是想问我是什么身份,我会回答说我是持明龙尊, 如果是在问我叫什么名字,那么你可以称我为泽苛。”
持明龙尊泽苛
龙蜥的一种吗?又好像不太像。
龙蜥没有那么漂亮的角。
新物种?
“从没听过。”
白发蓝角的龙王伸出手抵住下巴,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啊,按照礼仪, 我是不是也应该介绍一下自己。”
整理了一下被小兽弄乱的衣领,那维莱特认真地看向来者:
“你好, 持明龙尊泽苛先生, 我是水之元素龙王, 那维莱特。”
娃娃年纪看着不大, 礼节倒是正式。
居然有点乖诶。
这么礼貌的年轻人已经很少见了。
龙尊颇为稀奇地绕着水龙游了两圈,目光落在他隐藏在白发间的蓝色软角上:
“元素龙王?”
那维莱特长居海中,少与人接触, 摸不清他的心思,只能谨慎地点了点头。
“正是。”
“那你们元素龙王还真奇怪。”持明停了下来, 伸手捏捏自己的硬角, 淡淡地开口:
“明明都是龙王,全身却无一处相似, 和我们持明龙尊一点也不同。”
那维莱特心里猛地怔愣了一下。
“泽苛先生, 你认识其他元素龙王,我的同族?”
“啊,不止。”
泽苛的眉目柔和了一瞬,“我和那亘古的岩龙王, 是情同手足的兄弟,至于其他的龙王”
“我远远地眺过翠绿之龙吞下魔神的身体, 不知所踪,也曾见过风之魔龙安静地伏在诗人的身边,倾听风的歌声”
龙与神,龙与人,龙与天空。
那维莱特静静地听着,兽类的竖瞳睡着龙尊平静的话语缓缓颤动,不知在想什么。
轻雨飘落,如无根之花,氤氲水雾里藏着迷茫的声音:
“持明先生,他们之中就没有一位龙王长得像人长得像我一样的吗。”
你现在的外表难道不是化形得来的吗。
泽苛迷茫了一瞬间,视线若有所失地扫过龙王的全身,最后在那对奇特的银色竖瞳上停下。
真奇妙啊,这孩子明明什么也没说,只是淋着雨,睁着眼,那种强烈的寂寥感就要给我淹死了。
就像我前世孤身一人走出汤海,走进群山的那一天。
他也需要一只小猫。
无需犹豫,无需迟疑,泽苛自然而然地伸出手:
“那维莱特,要不要和我找个地方,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呢。”
他邀请的不只是眼前的水龙,更是旧日的自己。
*
沉玉谷,一处普通的茶楼:
“你和这些人类很亲近。”那维莱特颇为新奇地盯着手里浅绿色的茶汤,敏锐地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香气。
水龙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人类的造物,半天也没有反应。
不会是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吧。
泽苛从容拿起茶杯,动作特意慢了些:
“像你这样,从不与人接触的生灵反倒是少见。”
“我虽然与他们相似,但终究不是同类,接触也没什么必要。”
那维莱特看了一会,终于试探着把杯凑近了嘴唇。
“?”
他不动了。
“怎么样。”泽苛不动声色地询问。
那维莱特的眉头微微皱起,“植物尸体的气息很浓郁,占满了纯净的水。”
他不信邪,又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口杯里的茶水,霸道的茶香顺着舌尖涌入喉咙。
“?”
“人类先生。”好像忘了刚才那句与人接触无必要的说辞,那维莱特立刻转头向忙碌的店小二:
“请给我一杯纯净水。”
“好的啊?但这里是茶楼啊!”
那维莱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强调所处地点,只是茫然地再次请求:
“我知道这里是茶楼,请给我一杯纯净水。”
“啊??您面前的不是茶吗。”
那维莱特不清楚为什么这个人类要突然教他辨认物品,只是礼貌地继续请求:
“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这叫茶,请给我一杯水。”
“啊???”
如此轮转了几回合,泽苛终于看不下去了。
“你给他上就是,休要再问。”
转头又去看那维莱特,果然在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了几分不明显的低落:
“那人类为什么为什么愿意给你上茶,却不愿意给我上水呢?好难理解。”
“不。”泽苛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唾沫,终于明白眼前的龙王是什么成分。
“你也许需要一个前辈,不,是非常需要。”
*
须弥城,教令院里。
赞迪克默默地站在办公室里,后背隐隐作痛。
粗鲁的红毛小畜生正在冲他做鬼脸。
挤眉弄眼,极作丑态,像个红毛狒狒般挑衅。
但赞迪克只觉得可笑,甚至生不出气来。
毕竟,你很快会吃苦头的。
“查卡!严肃点!小心一会我告诉你家长!”
训斥声如他所料地到来。
“对不起!老师!”
求饶声也是如此。
无聊。
赞迪克转过头,有些微微紧张地看向门口。
第一天就因为打架而被请家长,持明先生会是什么反应呢?
他会扭曲了那张向来云淡风轻的脸,对我发怒吗?还是说会向我投来失望的瞥视?或者是继续维持着冷漠优雅的姿态,将我从高山上再一次扔下?
赞迪克的嘴角浅浅地挂起一抹期待的微笑。
这不是因为他喜爱被惩罚,只是他已在心里确定:
持明先生,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来。
毕竟他是个善良的好人啊。
所以,这次他会做出什么反应,就尤为有趣啦。
可惜孩童等啊等,直等到腿脚发麻,也没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妈妈!呜呜呜!”
愚笨的熊红着眼眶,委屈地扑进她妈妈的怀里,全不见打人时嚣张的模样。
“老师,我是查卡的母亲”
真吵啊。
孩童红眼闪过乏味。
持明先生怎么还不来,他速度不是很快吗。
正腹诽着,靴子拍击地面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夹带着不好意思的道歉声:
“啊,抱歉!老师,我来晚了。”
这声音十分熟悉,但却令赞迪克微微僵硬了脸色。
“我是赞迪克监护人的下属!有什么事情先和我说就行!”
年轻的巡林官有些紧张地露出微笑,过于年轻的脸与现状格格不入
怎么不是持明先生?
“啊,他啊。”巡林官向孩童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他有些事情,要出门一趟。”
“”
能有什么事情。
赞迪克红眼一瞪,瞬间看破这薄弱的借口。
从早到晚呆在雨林闲逛,一把我扔进这鬼地方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想必是回璃月玩耍去了吧。
真过分。
见孩童不声不响,巡林官只当他在紧张,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安慰到:
“别担心,持明长官通情达理,不会随便罚你的。”
“而且,持明长官请了长假,等他回来,估计大家早就把这事忘了!”
“长假。”
小小的拳头被用力的攥紧。
在他耳边,另一位家长正耐心地劝慰自己的孩子。
“为什么要打架呢,小查卡。”
女人的嗓音温柔又慈爱,柔软的手指抹去她爱子的眼泪,轻揉他亮红色的头发。
“我相信你,孩子,来,诚实地告诉我吧,妈妈会和你一起面对的。”
孩子也乖顺地依在母亲的怀抱里:
“呜、对不起妈妈是赞迪克同学先说了很不好听的话,我就”
“”多么母慈子孝的一幕
赞迪克抬头看身边年轻的巡林官,却发现他也在悄悄地窥视自己,眼神中还有几分尴尬的无措。
在那无措中,赞迪克猛然想起:
我,好像自始至终就根本没有过家长啊。
就算是持明先生也从来没有说过,要收养我这种话啊。
所以,不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紧握的小拳头忽地松开了,赞迪克的眼中闪过一到漠然的无趣与不甘。
我与他,除了脆弱的善心维持外,竟算是完全的毫无瓜葛了。
可笑。
“咳!”年轻的巡林官清清嗓子,尽力摆出认真的姿态:
“赞迪克,所以为什么要说不好的话呢。”
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凝聚在孩童的身上。
啧。
赞迪克知道怎样解决这点小麻烦。
他故意露出一点稚气,几分骄傲,更多的自信,红眼坦坦荡荡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师:
“因为他影响到我学习了。”
话音刚落,四围瞬间就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默。
“咦!?因为打扰到学习?”
“对。”赞迪克理直气壮:
“本来,如果不是查卡同学打扰,我今天就能学完《中级机械原理二》了!”
“不可能!那不是初学者能看懂的内容!孩子,你仔细和我说说。”老师的脸上不复平静,蹲下身子去平视赞迪克的眼睛:
“你学到哪一章,哪一节了?那章的原理是什么?你又觉得他能派上什么样的用场?”
虽然是平等的注视,但那双老眼里却满是探寻与质疑,赞迪克不喜欢。
“我正学到连锁机关那章,我觉得,如果能将这种机关放在安保系统上”
在众人的震惊目光中,蓝发的孩童骄傲又矜持地开口,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表达,收获着或懵懂或赞叹的目光。
“天才真正的天才!”
教师冰冷的脸被融化,显出极震撼的动容来。
“查卡!”母亲忽地严厉了脸色,不复温和,“你得向赞迪克同学道歉!”
“唉?妈妈?”
“孩子!你不应该打扰赞迪克同学学习!教令院,本就是为知识与智慧设立的!”
“妈妈明明是他先!”孩童的眼眶又被泪液浸湿,但这次却无人在意。
“我这是没事啦?”只有生论派的巡林官听得似懂非懂,茫然地挠头。
“赞迪克同学!”
老师的脸上绽放出比某位母亲温柔百倍,关爱千倍的微笑:
“快回教室学习去吧!这里一切都有我来处理!”
“好的,老师。”
孩童扬起脸,在老师慈爱的目光下,乖乖地转身离开了,但他在转身的一瞬间,就毫不掩饰地撇下嘴角,露出个不屑的表情。
只是这等简单的伎俩,一点点暂露的锋芒,就会俘获庸人的心,让公义彻底偏离,真是可笑。
持明先生所说的智慧,也不过如此。
罢了。
在我彻底成长起来之前,这个庸人的舞台,也勉勉强强能当做踏板了。
他迈出混乱的屋子,将孩童的泣音踩在脚下。
热烈的阳光洒在他头上,仿佛在祝福着这位前途无量的天才。
但他却固执地逆着太阳抬起了头,高高地伸出苍白的小手。
红眼被刺痛,泪水滚滚而下,但傲慢的天才却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终有一日,我要将太阳,捏在手里。
任我掌控。
*
一无所知的龙尊却是摇着尾巴,将有些忐忑的水龙王引入了山间。
“璃月的山峰,如倒置的深海,是光明的深邃,与枫丹的山完全不同只是看着,就感觉胸腔被打开了。”
好奇特的形容,泽苛绷着脸,尽力地翻译:
“你是想说心胸开阔吗。”
“唔、对,泽苛先生,你说的前辈,指的是?”
“啊。”泽苛面上沉静,尾巴却颇为愉悦地翘起了,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钉在那维莱特的脸上。
“是你的同族,岩龙王哦。”
“!!”
非人的竖瞳不可思议地睁大,现出极为可爱的吃惊来。
同族!?
如愿以偿地看着这年轻的至尊至贵之人变了脸色,泽苛满意地抖抖耳尖。
“毕竟我和那家伙情同手足,只是让他帮一点小忙而已。”
“而且,你不是一直很想见见其它龙王吗。”
情到兴处,异世的龙尊一把拉起了那维莱特的手,扯着他进入了隐秘的仙境。
“!!”
白光在那维莱特眼前炸裂,好像世界在他眼前重新凝聚重组。
“呦!!”
在秘境的尽头,他看见一个头顶壮丽金角的魁梧男子向他招手!
“到我这里来!水龙的后辈!”
“”热情的招呼反而让那维莱特生了几分怯意,脚下多了几分犹豫。
但有冰冷的手抵在他的后背上,不容许他后退。
“上前去吧。”
龙尊的蓝眼冷淡,内里却温和。
然后,远离孤独。
第 90 章
棕黄山崖上, 生着一株琉璃袋,天生的紫色,让它在群山之间, 又尊贵,又亮眼。
棕黄山崖下, 采药郎惊喜举目,额头上留下温热的汗水。
“运气真不错啊。”他放下药筐, 抬手勒紧长发:
“这都快半个月没下雨了,居然还能让我找到琉璃袋。”
将手攀在岩石上, 再眯缝着眼打量距离。
也太高了点。
那也得上啊。
没办法啊, 患者病情危急, 生机微茫。
没办法啊, 新鲜药材难寻,天干物旱。
心里叹着气,手下用着力, 山崖上缓缓升起了一个黑影,与那紫点越来越近。
“”
在他没有发现的暗处里, 蓝白发色的男子停住了脚步, 抬头静静去看他奋力向上的背影。
人类这是在做什么。
汗水滴进眼眶,但山崖上的药师不敢去擦。
手臂要绷紧, 颤抖易出错。
抬脚要注意, 生死只一念。
快到了吧。
扶稳身子后,他抬头,顶着热辣的太阳,去看那希望的紫色所在的地方。
空无一物。
琉璃袋不见了。
欸?
就在他一脸茫然的时候, 一道严肃又认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先生,你需要这个吗?”
“!?”
他震惊地低头, 却看见有一人手里捏着琉璃袋向他示意,面容精致,竖瞳尖锐,唬得他心里一愣,手里不由得泄了力。
仙人!??
“先生。”那维莱特好心地提醒这脆弱的生物,“请注意安!!”
话未完全,就见那药师手一松,直直地跌下来!
那维莱特连忙把花捏在手心,上前两步,伸手想接住他。
那人却又惊又恐地大声拒绝:
“!别来救我!啊啊啊啊!!”
“??”
那维莱特被叫得脚下一顿,眼睁睁地就看着那璃月药师重重跌落在了灌木丛里,没有声音了。
“”
就这么抗拒被我救吗。
这么,讨厌我?
那维莱特和他手里的琉璃袋面面相觑
人类,真的好难理解。
*
“我倒是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泽苛从容地将那凡人的腿上打上绷带,点点润黩之力洒上,愈合他断裂的骨骼们。
“可能还会有些痛,但已经没问题了,放心吧,那维莱特。”
被叫来帮忙的持明龙尊表现得十分可靠,安定了年轻龙王的心。
“但我还是不理解。”
那维莱特面上依旧淡然,但泽苛能看见其中隐藏的失落与沮丧。
“明明是如此脆弱的生灵,危急时却要拒绝我的施救呢。”
竟就这么低落下来了。
哦豁。
泽苛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却给若陀甩了个眼刀,尾巴也无声无息地扫上他的脚背:
你后辈,快开解。
龙尊有令,若陀不敢不从。
他笑着安抚他年轻的同族:
“别在意,那维莱特。”
“人类不是无知无觉的岩石,他愿意如此行事,必有他的道理。”
但有什么道理能比求生更为重要?
那维莱特不理解,只是看着采药郎,在心里埋下了好奇的种子。
见那维莱特不再追问,若陀也转移了话题。
“对了,泽苛。”
“我记得你不是又捡了个孩子吗,他现在怎么样?这几个月怎么没见你提过?”
泽苛平静的表情却立刻一僵,活泼的尾巴也瞬间呆住了。
“?怎么了?”
龙尊脸上无表情,声音却有些慌乱。
“我好像把他给忘记了。”
若陀看着他,微微张大了嘴。
“啊?等等,不对吧?”
你是会忘记这种事的人吗!?
在璃月的日子太过兴奋平缓,让持明龙尊下意识地忘了所有的烦心事。
很遗憾,虽然这不是泽苛的本意,但他的潜意识,已经自动自觉地把奇怪的孩子赞迪克分在了‘烦心事’一栏里。
也就是说
把赞迪克丢进教令院后,持明龙尊一时兴奋,竟十几个月都没有看过啦!
虽然十几个月对于长生种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凡人孩童来说
蓝眼心虚地闪躲,泽苛猛地从龙中站起,云吟法术环绕其身。
“我有些急事,先走一步。”
潮湿的水汽瞬间扑了二位龙王一脸,蓝白色的影子在他们之间穿行而过,消失无踪。
“这家伙,做事还是这么冲动。”
若陀无语地拿袖子把脸上的水擦干净,回头看着一点反应也没有的水龙王:
“还不如年轻人靠谱!”
“?”
匆匆闯入教令院,敛息之法盖在身上,泽苛悄无声息地探出龙角,窥视教室里的孩子们。
一群摇头晃脑的小脑袋瓜子中,独独少了一个蓝发的孩子。
赞迪克哪里去了。
难道是闯祸了?
龙尊不愿意用恶意揣测来孩子,只是赞迪克实在是有些不光彩的前科。
但在忧虑切实地袭来之前,龙尊先于风中听到了讯息。
“赞迪克,那个妙论派小天才,正在演讲哦!”
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妙论派天才是在说赞迪克?
真的假的。
持明龙尊巡声而去,只见蓝发的孩童站在一群高大的学者之中,侃侃而谈,毫不怯场。
这是那个调皮又爱撒娇的小赞迪克?
泽苛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遇见了一点冲击。
“从毒蕈里提取出来的汁液,通常被认为是致命的刀剑,对人类的生活没有一点好处。”
孩童自信地举起手臂,密封的玻璃瓶里装着深蓝近黑的水液。
“其实并不然。”
纤细的手指捏着瓶子,随意地点了点旁边的机器,:
“提瓦特的世间万物都有元素的存在,毒蕈也是如此,只需要将这毒液以冰冻结,以岩震荡,以水稀释,以火蒸腾”
蓝黑色的液体被倒入机械中。
“”机械的身体微微抖动。
泽苛尖耳一抖,□□感电声,结晶碎裂声,水液凝结声传入耳中,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用机械操控元素力吗,虽然很简陋,但感觉有神之眼的雏形了
思考间,白色的药雾升腾而上,树干上的清跃鸣叫声渐渐低微。
龙尊一伸手,就有鸟雀迷糊着眼,酣然地倒下在了他的手心!!
“前辈们,就是这样。”
蓝发的孩子傲慢地挑眉,手却温柔地将睡死过去的松鼠捡起:
“将这药剂用我的装置处理转化后,毒性几近于无,就可以成为对动物特攻的麻醉剂了!而须弥,向来是一个与野生动物亲密接触的国家:蕈兽,长鬓虎、林猪、或者珍惜的鸟类”
说着说着,一直表现得非常成熟的孩童突然抬头向大人们露出一个童稚的微笑:
“以后,面对着闯入农田城市的野兽,我们就又多了一条和平的处理方法啦!”
“真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相处哦!”
就在这一刻,智慧与童真融合,给围观者带来了极大的反差!
看着蓝发的孩子轻托起手里的松鼠,一时之间,所有人的内心都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少而敏,智且慈好、好啊!
“真是不敢置信,现在的孩子居然这么有爱心!”
路过的风纪官驻足而听,认真地畅想起来:
“如果能作用于人的话,感觉可以用于一些凶险的绑架案件中。”
古板的教师自豪地将手搭在赞迪克肩膀上,眉目中满是昂扬的喜悦。
只是他的重点不在于动物,而是那台能操控多种元素的机器。
“好孩子,虽然想法狭隘了些,但你是当之无愧的天才!这机器应该用到更重要的地方”
赞迪克立刻不好意思地挠起头来,就好像他真是一个聪慧又富有怜悯之心的懵懂孩童一般。
投机的商人打起了算盘:
“须弥毒蘑菇倒是有的是,就是不知道这装备量产便不便宜,能给我带来多少价值。”
一知半解,自以为是,寻利起早都在意料之中。
赞迪克面上挂着笑,心里却觉得无趣。
若不是为了持明先生的好感度,我天才的研究才不会用到这种方面!你们这些叽叽喳喳吵闹的人啊,都是故事书中旁白罢了。
众生思考度量间,只有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带着平静的质疑:
“真的不会给机体带来伤害吗,赞迪克。”
“!!”这声音是!
持明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赞迪克愣了一愣,刚想张口,但不等他辩驳,他人的情绪比他更为激动:
“不要睁着眼睛乱说!懂不懂原理啊?吸入这些气体后,头都不会痛一下!赞迪克同学简直是我见过最仁慈的学者!”
竟然是那个打算盘的商人。
“智慧接受质疑,只是不接受毫无证据的质疑。”古板的教师眉头一沉,语气也多了几分不满:
“所有的实验数据都在这里,而且如果不是对生命抱有纯然的善心,又怎么会大费周章地做如此装置。”
很奇怪的现象,完全不用孩童思考,自有外人来帮他辩驳。
赞迪克虽然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但他是个聪明人,小小年纪就可以看破人心。
利益驱动商人开口,偏爱促使老师维护,他们其实并不在意我想要的结果,也不在意动物的性命。
而只有持明先生,在真真正正,认认真真地思考着,我能不能达成那个虚假的目的啊。
太可爱了吧。
太好懂了吧!
蓝发的恶童将手附上胸口,面上一派纯真的坚定:
“我有一位可敬的长辈,他已经深切地教导过我了,生命是珍贵而不容亵渎的,所以”
“我在此呼吁:希望大家把捕获的野生动物交给我,由我买下,放归大自然!在此期间产生的一切费用都由我,赞迪克自行承担。”
声音清朗,萦绕空中,又收获起一片赞扬的掌声。
“探求智慧的同时尊重生命,不失去人性,这也是大慈树王带给我们的教诲!”
赞迪克却对这些愚人们的想法无动于衷,红眼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扫视。
刚刚那个发问的人,在哪里?
或者说,持明先生,你在哪?
但在一众温和赞叹的视线中,他怎么也找不到那双冷淡的蓝眼。
算了,找不到也没什么所谓。
毕竟,他现在还不属于我。
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他遥遥地想起那些在雨林里的日子,那时候的他与持明之间都很陌生,大巡林官也只是出于善心,教导在雨林里游荡的孩子:
“赞迪克,你知道该怎样狩猎,填饱自己的肚子吗。”
“我不知道,持明先生。”
“孩子,跟我学。”成年人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尾巴微微翘却。
“隐匿、耐心、迅捷、果决”
“噗。”血花在多彩的胸膛上绽放,涓涓流出。
“哇!好厉害,持明先生。”
孩童手里攥着鸟尸,心里却并不满足。
“持明先生,请你告诉我吧!”
野心在孩童的眼里闪烁。
“我又该如何捕猎比我强大百倍的野兽呢?”
昔日的龙尊只是好笑地拍拍他的头,并非做答。
但此刻的赞迪克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隐匿、耐心、迅捷、果决,以及必不可少的
爱。
爱我吧,然后信任我吧,持明先生,毕竟我是一个那样好的孩子。
然后,在这份海色的爱中,我会亲亲密密地要剥去你的皮囊,如母亲帮游子褪去外袍;锁住你的骨骼,如在新娘子手腕上戴上金环,再将手探入你的心窝——
去探寻那奇异的红光,是否在与您的心脏一同跳动?
一边想着,一边走入智慧宫,蓝发的孩童踮起脚尖,绷直手臂,去探那高处的书籍。
“哈哈哈,赞迪克,不要逞强了!你是想要这本书吗?”
年长的学者抬手,轻松地将书拿在手里,在看清书名的一瞬间,他情不自禁惊呼出声:
“《璃月仙人考》?妙论派小天才,你要转因论派?”
打趣的声音太大了,四围纷纷有好奇的目光投来。
孩童的眼神迅速地冷下,狠瞪了一下那多嘴多舌的学者,怒气马上将随言语一同迸发!
“你拿错了!混、”帐。
“”
“”
如蛇咽下毒液,如螳螂收回前臂:
“我要的是旁边那个,谢谢你,先生。”
赞迪克露出礼貌的微笑。
*
奇怪。
虽然关于璃月仙人们的记载一向很模糊,但
为什么只有这个名为九沃龙尊的仙人记载上,有这么多删改?
功绩与古老传说倒是很多,只是外貌特征全部被删去了。
赞迪克又拿起了另一本带插画的书,去翻记载着九沃龙尊的那一页。
397、398、399402。
甚至被裁掉了。
欲盖弥彰。
在这神圣的智慧宫里,谁能损坏书籍而不受责罚?赞迪克只能想起一个可能性。
那已故的智慧之神——大慈树王。
“持明先生的背景比我想象中的要可怕的多啊”
没办法,再试着用虚空系统搜索一下大巡林官吧。
「警告:您的权限不足,无法查看。」
这么麻烦?
赞迪克若有所思地摘下终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学生制服。
看来得在教令院多伪装一段时间了。
*
“嗒、嗒、嗒”
轻快的脚步声又在龙王们的身后响起。
“嗯?泽苛,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若陀颇为讶异地抬头,却见那好友的尾尖正在他身后愉悦地摆动。
“可是遇见了什么好事?”
“倒是没什么。”
泽苛坐下,矜持地和朋友分享喜悦:
“只是发现有个孩子,成长了许多罢了。”
“荆棘之地,亦有稻谷勃发。”
“破损之卵,亦能孕育生命。”
蓝眼温和地垂下,泽苛怜爱地去看窗外新生的小树。
“生命的成长,感觉真是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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