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预言术带着洛弥穿过了呼啸而来的时光潮水, 逆流而上追根溯源。
不同的场景在洛弥的身边闪烁，带着他跃过了几个纪元的间隔，直接追溯到了第二纪。
使用大预言术的过程中, 洛弥也发觉了这个唯有教皇才能借用荣耀权杖使用的神术的底层原因：
这个神术的施术者本质上是荣耀权杖而不是教皇，施术原理是读取这个世界底层的记录, 因此能够追溯历史，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预测未来。
洛弥平时使用的神术其实本质上都是神圣之力与物质的转换，还是头一次接触到世界底层。如果弥漫在这个世界上的圣光是一座巨大的湖泊, 那世界本身就是深海，浩瀚而危险，一不留心就会溺毙其中。
教皇只能让自己融入荣耀权杖中, 才能抵御世界本源力量的压制。
这个过程中，洛弥同时感受到了荣耀权杖内神的力量和权杖外世界力量的冲刷, 幸好他如今是纯粹而完整的炽天使, 才能勉强支撑得住。
既然要追溯, 洛弥本打算追溯到神降临的时代, 但看到自己的力量还有剩余，脑内忽然又冒出一个想法：回溯一次这么麻烦, 为什么不再往前追溯一下？
圣经上说神创造了世界上的一切，但如果神是个穿越者，那这话显然是吹牛的部分更多！
洛弥心念一动, 让荣耀权杖继续向前追溯了过去，跨过了第二纪与第一纪，直接来到了纪元之前！
就在这时，洛弥忽然停了下来。
他感觉到了“前方”有一股无比强大而恐怖的气息, 仿佛一头饥饿的凶兽张开了大口等着猎物自己落入嘴里，让洛弥油然而生一种再向前就会死的预感。
他本能地停止了追溯, 立刻就想返回一部分时间。
返回之前，洛弥忍不住向荣耀权杖外面“看”了一眼。
一只纯白而半透明的怪物盘踞在荒凉的大地上，庞大的身体如同果冻一般透明蠕动，时不时会长出几只手或者脚，还有各种各样人类或者动物的器官，让它看起来恐怖又恶心。
在这个怪物的不远处，有个相比之下无比渺小的身影，手中握着武器，缓慢但是坚定地向怪物走去。
洛弥怔了一下，随后感觉双眼一痛，赶紧缩回了荣耀权杖内。
荣耀权杖带着他跳跃到了第一纪。
洛弥感受到世界重新变得安全，才捂着眼睛从荣耀权杖中出来。
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站在一块巨石上，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夕阳。
纯白的圣光在他身侧明灭闪烁，如同潮汐。
因为只是世界纪录的历史影像，洛弥大胆地转到了他的正面，对上了一双黑褐色的眼眸。
那双眼眸凝视着眼前荒凉残破的大地，眼神中有欣慰也有惆怅，还有些许的茫然。
洛弥心中对眼前这人的身份已经有了确定：
神！
教廷信仰的那位神灵！
看着这位神的容貌，洛弥内心产生了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神和阿诺斯长得十分相似。
同样英俊的容貌，唯独不同的是脸部轮廓更偏向于东方黄种人，阿诺斯更像是神的欧洲白种人版本。
神会是其中一个阿诺斯吗？
洛弥心中闪过了这个想法，仔细端详着神，试图从神身上找到一些与阿诺斯的共性出来。
就在他观察神的时候，神蓦然开口了：“你觉得怎么样？”
洛弥一愣，下意识道：“什么？”
神静静地站了一会，黑褐色的眼眸中泛起一丝笑意，又道，“我也觉得不错。”
洛弥反应过来，有些面红耳赤地捏了捏自己的脸：他都忘了，这只是回溯历史而已。
神不知道在和谁交流，表情温柔，再次开口，“再过一段时间，我适应一下新的力量，就可以给你创造身体了。”
说完，神从巨石上跳下来，转身向远处走去。
洛弥眨了眨眼，有些惊讶。
大预言术回溯的时间长度可以一直到第一纪的开头，但空间上的活动范围只有圣城伯利恒所在的这块地方。在圣经的记载中，神和天使降临的地方都是在艾欧尼恩，伯利恒这里只是一片荒地。
洛弥注视着神，发现神一路向西走去，并没有在这里停驻的意思。
第一纪的开始，神曾经游历过大地，刚好走到了这里？洛弥又想起纪元之前看到的那个场景：神独自面对着那个恐怖而庞大的怪物。
那个场景就确实发生在伯利恒这里！
也许后来新圣城伯利恒选址也不是随便选的……洛弥若有所思，将思绪转向了另一边：神在跟谁说话？
这一次不用多思索，洛弥已经有了猜测的方向：如果神穿越的条件跟他一样，那神必然也有一个系统！
刚才是在对系统说话？
神要给他的系统创造一具身体？
洛弥有所明悟，思考了片刻，返回了荣耀权杖，继续调整时间，出现在了下一次神来到这里的时候。
……
这一次，神不再是孤单一人。
神的身边多了个拥有火焰一般橙红头发的男人，走在神的前面，眼眸也橙红入火，背后由火焰组成了天使的羽翼。
过去的那位炽天使神之智。
神之智走到一棵树旁边，拍打翅膀飞上去，端详了一下树上的鸟巢——这个过程中，他的火焰变得虚幻，没有点燃树叶也没有伤害到幼鸟。
很快，神之智落回地面，对神感慨地道：“这个世界的生机恢复得真快，失去了威胁之后，应该很快就能完全恢复正常，末日也从此消失了吧。”
神走在他的身后，微微颔首。
神之智走到洛弥附近停下来，看着前方的旷野，表情逐渐变得感怀。
神走到神之智身边，伸出手变出了两把椅子，和神之智一起坐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眺望着风景，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温暖舒缓的氛围萦绕着他们，让站在旁边的洛弥有种自己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就是面对发狗粮情侣的感受吗？洛弥内心轻叹了一声。
神之智和神似乎也只是来旅游的，并没有在这里驻足太久，只在偶尔的言谈间，让洛弥得知他们在大地上帮助残存的人类建立家园——那个怪物死后的力量让大地上滋生了不少特异的怪物，神和神之智旅游的过程也是在清理这些怪物的过程。
……
当洛弥再次跳跃到神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一出荣耀权杖就被充满了雷霆与乌云的天空吓了一跳。
漫天的漆黑乌云中裹挟着雷霆，如同末日降临一般，向大地洒落着闪电的暴雨！
在遥远的平原上，偶尔能看到一些橙红的光升起，挡住了落下的闪电。
无尽的雷霆中，神站在曾经来过几次的巨岩上，表情冷凝而沉默。
神之智站在他的身边，脸上写满了担忧。
过了好久，神才轻轻叹息了一声，自嘲地笑了一声，侧头对神之智道：“放心，我已经控制住自己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神之智变长很多的橙红头发。
神之智犹豫了一下，才道：“他们只是无知。”
“无知本身就是一种罪恶。”神回答道，“没什么，就当我看错了人。”
神之智沉默地颔首。
神凝视着他，黑褐色的眼眸中冷凝的情绪散去了不少，多了些暖意，“而且，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神之智抬起头与他对视，橙红的眼眸中是满满的信任与坦率。
雷霆的轰鸣渐渐停止，乌云慢慢散去，阳光照射在了大地上。
洛弥看着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忍不住侧头看了眼艾欧尼恩的方向。
他知道这是什么时间点了：这是第一纪的尾声，是神被大地上的人类背叛的节点。
在圣经中，神因此一怒摧毁了第一圣城艾欧尼恩，返回了天上，暴怒的雷霆不休不眠地轰击大地七天七夜，结束了第一纪。
这就结束了吗？洛弥有些茫然，多看了神两眼。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的神还没有将人类视为自己的羔羊，只是对人类失望不像搭理人类？
后来发生了什么？
……
当洛弥再次从荣耀权杖中出来时，一眼就对上了一双银白的眼眸。
他微微怔了一下。
神之心——确切地说，是只有孩童年龄的神之心坐在曾经神站着的位置上，呆呆地看着前方。
幼年的神之心脸蛋有些圆嘟嘟的，似乎戳一下就会有口水流出来，银白的短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
神之智从后面走过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算是领悟到带孩子的痛苦之处了。”
他走到幼年版神之心的身边，“你在看什么？”
神之心吸了吸手指，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位置：“我讨厌这里。”
神之智无奈地道：“既然讨厌，为什么还要一直盯着？”
神之心不假思索地道：“我想长大。”
神之心一怔：“看这里会让你长大吗？”
“神是这么说的。神说——”神之心回想了一下，用童稚的口吻模仿了一下神的话语，“‘如果你能长大，那你终会回到那里，彻底摧毁它。’”
洛弥和神之智同时一怔。
神之智的表情逐渐变得沉凝，橙红的眼眸中闪过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隔了很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弯下腰把神之心抱起来：“那也不能一直看着。艾欧尼恩重建好了，要去看看吗？”
神之心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舍，但还是清脆地回答了一声“好”。
洛弥看着两个天使远去的背影，慢慢拧紧了眉头。
看神之心的状态似乎是刚刚被创造出来……这时候似乎神对他还算和蔼，没有后来说的那么冷漠。
但是那句话——那句话却透着十分不详的感觉。
神说的“摧毁”是摧毁谁？
洛弥抿了抿唇，返回了荣耀权杖，再次启动了大预言术。
……
他本以为第二纪能看到多次天使或者神，然而下一次离开荣耀权杖，居然跨过了相当漫长的时间。
这里已经没有了神，也没有神之智。
只有银白长发的天使静静地站在那块风化了多年的巨岩上，眼眸中一片茫然。
洛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群正在向这边跌跌撞撞奔跑的人。
那些人满脸惊恐，充满祈求地望着神之心，哪怕双脚已经破裂，一路奔跑留下鲜红的血迹，也没有停下脚步，似乎背后有什么怪物在追杀，而银白的天使是他们唯一的救赎。
一个人不小心跌倒了。
随后，他消失了。
随后，以他存在的地方为圆心，周围有一大片土地、树木甚至人类也跟着消失了。
第122章 修改计划
银白的光华慢了一步, 只来得及将一部分人拉走。
但这并没有影响结果——即便在天使的力量庇护中，那些人也陆续在惊恐中消失了。
随后，大地、树木、山丘同样也如同被腐蚀一样消失了。
洛弥注意到即便那些人被神之心拉上了空中, 他们曾经踩过的大地、那鲜血淋漓的蹒跚之路，依然跟他们一起凭空被挖走。
神之心静静地站在那块巨岩上, 彻底沉默了下来。
洛弥眺望着大地，微微吸了口气。
和之前他跳跃过来的时间相比，此时的大地整个被削下去了一层, 植被、部落、建筑几乎都已经消失，原本他们所在的这块巨岩只比地面高了一截，现在已经俨然变成了一座悬崖！
——这就是末日吗？
——原来被吞噬的不仅仅只是“有罪”的世人, 还包括世人们接触过的世界？
洛弥脑内忽然闪过了前任教皇用大预言术看到的那个未来：一片空空荡荡的纯白，中间只有一个虚影。
曾经圣额我略三世和他对这个空白的世界的解读都是神的力量的象征, 但这一瞬间, 洛弥忽然对这个象征有了更简单的猜测：
那代表之后整个世界都被神吞噬干净的空白！
这个猜想让洛弥有些不寒而栗。
神之心转过头来, 那张英俊的脸上悲伤与茫然慢慢沉淀下来, 最后都化为了平静，唯有银色的眼眸中时不时流淌着犹豫与痛苦。
他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没有救下一个人的双手微微颤抖。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将银白的长发束在了脑后，坚定地跳下了巨岩, 向着远方走去。
洛弥知道，这位由神创造的天使决定选择背叛神，为承受着末日痛苦的人们提供自己的庇佑。
他同样知道，这一次的尝试是失败的, 结果以神之心被撕裂了灵魂，这个世界一代又一代地承受着末日的威胁, 世界的力量也在迟缓地被削弱着。
洛弥本能地想叫住神之心，但又想起这只是他回溯看到的影像，已经发生的历史是无法改变的。
他最终只能沉默地凝视着神之心远去的背影，直到他的力量消耗得差不多了，才借助荣耀权杖返回了自己所在的时间。
……
帝国希格都城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内，欧格林主教正对着十字架进行日常的祈祷。
忽然，他心有所感，睁开眼睛，在胸口点了个十字，施展了一个神术。
圣火在他面前燃起。
“哗啦！”
火焰中跃出了穿着教皇长袍的洛弥。
欧格林主教深深弯腰：“冕下。”
洛弥对他点点头，问：“你向希格皇宫递一封信，请阿诺斯来见我一面。”
他之前给欧格林主教设置的魅惑之种还没失效。尽管他已经蜕变成了完整的炽天使，但魅魔的力量本身就来源于分食了神之智的初代恶魔，同样是炽天使力量的一部分。
因此洛弥现在还是能照样使用魅魔的能力。
他稍微恢复精力之后，立刻就打算找阿诺斯商量。使用荣耀权杖搜索之后发现两个阿诺斯现在都在希格帝都，便立刻借用炽天使的权柄来到了希格帝都。
欧格林主教依言离开。
没过多久，洛弥抬起头——他脚下的影子蠕动了一下，钻出了一个人影，落地变成了阿诺斯。
阿诺斯一蓝一红的异色瞳同时凝视着洛弥，有些疑惑：“什么事？”
洛弥没有立刻回答，拉着他进了一间祈祷室，布下了隔绝法阵，又拔出一根羽毛点燃，召唤了神之心的虚影。
阿诺斯微微蹙眉，意识到这次的事情很严重。
等人到齐了，洛弥才坐直身体，郑重其事地道：“我用大预言术回溯了一次历史。”
阿诺斯和神之心的表情不约而同地严肃了起来。
神之心问：“回溯去了什么时候？”
“第一纪开始，一直到第二纪结束。”洛弥将自己见到的场景简单概括地描述了一遍，重点描述了一下这些场景中透露的信息。
阿诺斯仔细地听完了关于末日场景的描述，率先看向了神之心：“你没有告诉过我们，神会把世界本身一起吞噬。”
神之心同样凝重，静默了好久，才道：“我不记得。”
洛弥一怔：“忘了？不，应该说……神清掉了你的记忆？”
神之心手指轻轻点了点额头，斟酌片刻：“可能。但是为什么？”
神甚至愿意放任他去做神眼中“徒劳无功”的方舟，却会精细地删掉这些细微的记忆？
洛弥一击掌：“如果真的是神删掉了你的记忆，这倒是个好消息。”
阿诺斯和神之心一起看了他一眼。
“你们想啊，为什么我们之前都觉得神全方位无敌，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因为我们只知道神的目的，但看不出神的弱点，也看不出他在意的是什么……但现在我们可以看出来，神并不是真的不在乎你打算做什么，他只是做了准备，认为你做的事情不会影响他。”
洛弥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历代教皇都能使用大预言术回溯，想必也有看过末日场景的，可是无一人记录相关的信息，说明神真的很在乎这件事会不会被人知晓，连教皇的记忆都要篡改删除——这更说明这里就蕴藏着神的弱点！”
这番话有理有据，阿诺斯和神之心的表情同时缓和了不少，刚才凝重的氛围消散了不少。
阿诺斯看了洛弥一眼，语气中带着欣赏：“莱恩，你总是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这倒也不是。”洛弥没有居功，“主要还是我恰好不会被神的意志影响，又恰好思维方式和你们不太一样。”
被“神创造一切无所不能”耳濡目染影响长大的神之心和阿诺斯，哪怕走上了与神对立的道路，内心也依然不会怀疑神灵创世的神话；但曾经是无神论的洛弥猜测神就是穿越者之后，看待神的目光就从仰视变成了平视，更容易发现神的荣光背后的弱点。
阿诺斯认真思索片刻，开口道：“神的力量随着纪元的结束而逐渐衰弱，末日之后会骤然提升，如今看来，并非他吞噬的人类中蕴含多少力量，而是借人类吞噬的世界本源的力量。”
神吸收神选者，神选者牵连上其他的人类，人类则牵连到与人类交互的世界。
洛弥回想起蔷薇领主告诉他的事情：“这个世界的力量上限一直在降低，是不是因为世界本源大部分都被神吸收导致的？”
神之心颔首：“应该是。”
阿诺斯看向了神之心：“世人转移到方舟内，能隔断这种联系吗？”
神之心摇摇头：“不确定。之前没有考虑过这方面。”
洛弥吐了口气：“难怪神对你的方舟计划基本没有进行阻挠。”
也许将所有人类的灵魂拉入方舟并没有办法解决根本的问题——人虽然不在，但和世界的联系还在，神或许依然能够通过这些联系来吞噬整个世界。
这一次的末日是最大的末日，神将吞噬整个世界。
到那时，哪怕他们的方舟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了，所有人的灵魂都安然无恙，失去了现实世界又能怎样呢？
当明悟这一点之后，他们背后全都油然而生了一股凉意。
阿诺斯抿了抿唇，再度看向了神之心：“方舟是你的领域，能调整吗？”
“可以调整。”神之心知道他的意思，“但是需要有方向。”
该怎么做？该向哪个方向努力？
阿诺斯很快有了思路：“解析神选者和普通人之间的联系，看这种联系在普通人身上有没有延伸，如果有的话，是否是延伸到了世界本源，能不能进行修改。”
神之心道：“我已经在做。但前提是将这些联系修改向哪里？”
神会循着这些联系吞噬整个世界，这些联系不管指向哪里，都会被神吞噬……哪里能找到用来顶替整个世界的东西？
洛弥问：“不能砍断这些联系吗？”
“和世界的联系如果断绝，会被排斥出世界。”神之心摇摇头，“而且，如果幅度太大，神或许会提前苏醒。”
毕竟神不是一个按照某些原则行动的AI，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该怎么调整人类与世界的联系，才能阻止神呢？
从世界本身分割一部分出来？先不说会不会把神惊醒，光分割世界就不是他们能做到的……
洛弥认真思考了好久，不经意间抬起头，和异色瞳的阿诺斯对视。
两个人对视中，忽然心有灵犀地眼前一亮。
洛弥脱口而出：“紫香领主！”
——紫香领主的“真实梦境”！
那是紫香领主在精神意识领域创造的一个介于真实与虚拟之间的世界，是紫香领主针对末日的准备。
那是个虚假的世界，但又有真实世界的一部分特征，和真正的世界比只是不够庞大——这一点原因是紫香领主控制的梦境太少。
如果通过方舟中的灵魂，引入更多的梦境，让这个真实梦境扩大到几乎能复刻整个世界的程度，将所有人类与世界的联系修改指向真实梦境，神吸收的就是这个虚假的世界！
洛弥眼眸愈发明亮，如果不是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聊完，他恨不得立刻就跳起来。
神之心慢了一步，但同样反应了过来，银白的眼眸中闪过了沉思：“真实梦境的立足是纯粹的魅魔梦魇的恶魔之力，未必能骗过神。”
洛弥鼓了鼓掌：“这一点好说，我们帮紫香领主改造一下就是了。其实我上一次访问真实梦境，就感觉真实梦境中多了些圣光的感觉，怀疑紫香领主在被神罚波及时得到了一些好处。”
几个人三言两语商量了一下，很快就有了初步的计划。
这样第一步的阻碍就十分明确了：找到紫香领主。
第123章 融合？
紫香领主之前从魔域拖家带口逃到了光域, 之后完全没有消息，很可能躲在了真实梦境中。
要找真实梦境，就得从梦境出发。
炽天使洛弥很自觉地包揽到了自己身上：“我来找。”
神之心微微颔首：“我会调整方舟。”
阿诺斯沉静地思考了许久, 才道：“这个操作的影响必然很大，神提前苏醒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我会加快速度回收神选者。”
洛弥斟酌片刻，又看向了神之心：“你记得我刚才说的、神曾经对你说的那句话吗？”
神之心摇摇头：“没有这部分记忆。”
“也是神删掉了……”洛弥摸了摸下巴，“所以, 神要你摧毁什么？为什么后来又要你删掉这部分记忆？”
神之心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大概有所猜测。”
洛弥睁大眼睛看着他。
然而神之心并没有后文，只同样看着他。
洛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神之心不打算说, 想了想，没有追问, 转而看向了阿诺斯：“你怎么又融合了？和卡洛琳二世谈得怎么样？”
“这样更方便和她交流。”阿诺斯手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语调沉稳, “帝国会全力配合教廷的行动。”
注意到洛弥关切的视线, 阿诺斯唇角微微上翘，伸手握紧了洛弥, “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何况现在也不是为这些而烦心的时候, 现在能和卡洛琳二世保持友好状态就够了。更多的等到末日之后再说。”
洛弥反手握紧了他。
阿诺斯凑近洛弥，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顺便回头扫了神之心的虚影一眼，挑衅之意连旁边的洛弥都感受到了。
神之心移开了视线, 淡淡地道：“作为本体，我可以强行占用你们任何人的身体。”
“前提是我们的抵触意识不强烈。”阿诺斯轻哼了一声, “现在我可是两个意识。”
“一样的。”
“你可以试试。”
洛弥眼看他们要吵起来，赶紧打断：“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一下神之心来着——我大概猜到你的‘堕落’是什么了。”
阿诺斯微微蹙眉：“什么堕落？”
神之心看了过来：“怎么堕落？”
“‘堕落’对你们的解释是‘远离神的意志’，而你已经全方位背叛了神，就算神有什么阴谋，也和你的主观意识关系不大。”洛弥梳理了一下思绪，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次回溯听到神嘱托你的那句话之后，我忽然有个猜测：有没有可能，背叛就是神对你的期许？就是对你而言的‘神的意志’？”
神之心凝视着洛弥，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平静地点点头，示意洛弥继续说下去。
“所以对你而言的‘堕落’，其实是反过来帮助神——但是这种帮助又不能让神成功达成末日，否则同样是顺从了神的意志……”洛弥解释了一通，期待地看着神之心。
神之心慢慢皱起了眉。
阿诺斯看了他们一眼，异色瞳中闪过了沉思，声音放缓不少：“堕落指的是什么？”
洛弥才想起自己还没跟阿诺斯说过这件事，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隐瞒——迟早要暴露的。
只不过他没有将系统的存在说出来，只将系统描述为类似神之智的传话筒。
听完之后，阿诺斯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鲜红与蔚蓝的眸子同时盯着洛弥，慢慢地道：“所以……我们之间都是那个‘任务’？”
洛弥缩了缩脖子，内心被愧疚与不安填满，但还是咬着唇点了点头，小声解释道：“一开始是。”
阿诺斯平静地注视着他，眼眸中翻涌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最后慢慢转开了视线。
洛弥感觉到阿诺斯握着自己的手松开，内心不由得一阵慌乱。
但很快，那只手又重新握紧了他，将他的手掌捏得生疼。
阿诺斯没有看他，只平视着前方，声音如同平时一样：“你这个骗子。不要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洛弥尽力舒缓手掌，但没有挣扎，只下意识“嗯”了一声。
阿诺斯眼眸下垂了一瞬，重新抬起来，继续道，“现在先记着，等渡过末日，我再好好跟你算账。”
洛弥怔了怔，内心各种各样的情绪浪潮此起彼伏，最后只能点点头。
阿诺斯似乎只是在等这个回应，之后便抿直了唇线，沉默了下去。
洛弥揉了揉眼睛，看向了神之心。
神之心等他们说完了才开口：“有一件事确实可以算——对于神而言，他希望我能一直保持着灵魂分裂的状态，但我更希望能够让灵魂重归一体。”
洛弥一愣：“只有这个？”
他也希望阿诺斯能够拥有完整的灵魂，而不是这样四分五裂的状态。
神之心认真地道：“神的安排绝大多数都是为了末日，只有少数不涉及末日本身。”
洛弥咬了咬唇。
神之心看向了洛弥，“我的残魂之间彼此都会厌恶，是我们重新融合的一大阻力，不过我对此有些方法，可以通过方舟内的部分程序将我们三人强行融合——如果你希望我们不融合回来，我就放弃，删掉那些程序。”
洛弥一呆，指了指自己：“我决定？”
神之心颔首。
当洛弥的目光看向阿诺斯时，发现阿诺斯已经重新变成了圣子与恶魔两个。
他们同时对洛弥点点头，显然和神之心是一样的打算。
洛弥骤然感觉肩上多了沉重的负担，不由得焦虑地站起身，原地徘徊了起来。
虽然神之心和两个阿诺斯都没有刻意强调过灵魂分裂有什么危害，但洛弥从日常和他们的相处中能够感觉得到，灵魂分裂肯定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而且一个人应付三个会彼此吃醋的情人对他而言也实在有点吃力。
如果末日之后还有以后，洛弥当然希望自己的情人是一个完整的……
想到这里，洛弥忽然怔了怔。
他之前曾经和神之心聊的时候表达过，有机会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够返回自己的故土的。
如果他终将离开这个世界，那阿诺斯无论分裂还是融合，其实对他而言都没什么区别——神之心显然就是这样想的。
他们是这样想他的吗？为了完成他的任务，他们怎么样都可以？
洛弥内心忽然窜起了一丝小小的怒火，但那丝怒火转瞬就化为了沮丧与愧疚。
他并没有那个资格指责阿诺斯他们。
想要回去的是他，想要完成任务的也是他，阿诺斯他们全都只是站在他的身后，尊重着他的一切意愿，并未出手阻拦，甚至没有用感情来挽留他。
如果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就好了……可是洛弥也清楚，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美好的“全都要”，总是要选择什么东西、放弃什么东西。
他更清楚，以阿诺斯们的性格，交给他决定就不会有怨言；也正因如此，他才更难以接受让阿诺斯来牺牲换他一人受益。
洛弥被情感驱动着，刚要脱口而出说一句“任务不完成就算了”，脑内忽然激灵了一下，莫名冷静了下来。
——系统给他安排的任务，向来基于的是“利益”而非“感情”。
在假定系统站在他这边的前提下，这个任务的目的总不会是想看他在这里做苦情的抉择。既然如此，这个任务的目的是什么呢？
洛弥在脑内反复回想着系统对这个任务的描述，最后注意力慢慢定格到了任务的完成度上：（2/？）。
那个问号，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洛弥的思绪。
他抬起头，看向了神之心：“你刚才说的是你们三个融合？没有别的残魂了吗？”
神之心摇摇头：“没有感应。或许神那里还有一些微小的残魂，但没有太大影响。”
不，系统的任务提示显然不是这样，应该还有一个至少和你们一样分量的残魂……洛弥内心反驳了一句，对自己的猜测愈发笃定：如果现在让眼前的三个残魂融合才是错的！
洛弥深吸了口气，内心依然有些不安。
他担心自己赌错了。
他担心自己的判断会害得阿诺斯再也无法融合。
但人总是得下决定，不能一直逃避。
洛弥吐出那口气，坚定地道：“放弃融合吧。”
神之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大约两秒后，他开口道：“已经删除了融合程序。”
几乎在同一时间，洛弥的脑海中响起了久违的系统音：
【任务进度更新：引诱圣子堕落（3/4）。】
【请宿主再接再厉。】
……
已经换成常服的托马斯·佩兰特等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门口，一直等到阿诺斯出来。
他看到阿诺斯那双鲜红的双眸，怔了一下，这才回过神，走上前去，本能地想行一个主教礼，但想起自己已经不再是教廷身份，强行停下。
阿诺斯同样看到了他，对他点点头：“亲王殿下有什么事？”
托马斯·佩兰特内心轻轻叹了口气，表面上没有显露出来：“你要皇室帮忙调查的事情有结论了。”
阿诺斯浅金色的眉毛轻轻扬了一下：“莱茵哈特？”
托马斯将一个文件袋递给了阿诺斯：“这里是他生平所有的信息与行动轨迹，连帝国皇宫内的也包含在内。”
阿诺斯没有立刻打开，先道了一声谢，才问：“有找到他的踪迹吗？”
托马斯摇摇头：“没有。当初你离开皇宫之后，他就彻底消失了，甚至完全找不到他离开的痕迹。”
阿诺斯微微皱了皱眉。
这一次来到皇宫时他是和圣子融合的状态来的，圣子阿诺斯对莱茵哈特这个几乎称得上唯一的朋友很重视，本来想去和莱茵哈特叙叙旧，结果发现莱茵哈特居然失踪了。
身为天性多疑的恶魔，黑翼领主一直对莱茵哈特这个知晓他们很多秘密、但是忠诚得很诡异的圣殿骑士抱有怀疑之心——可就连他用魔法和神术都没找到莱茵哈特在哪里。
他本以为莱茵哈特是被帝国控制或者杀害了，但帝国一方面没有这样的理由，另一方面痕迹也不可能完全隐藏住。
因此，他们让帝国去调查了莱茵哈特的生平，包括他来到圣子身边之前和之后的一切，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可惜那个只有肌肉的傻子已经去了魔域……恶魔阿诺斯习惯性诋毁了一句另一个自己，回到大教堂翻开了莱茵哈特的这份记录。
很快，他就微微蹙眉：“原来是特里公国的那个小王子……和炼金学派有联系……”
这件事对圣子而言是持续了很多年的心理阴影，身为圣子负面情绪的那一半，恶魔阿诺斯当然饱受其苦。
但除了这件事比较特殊，其他看不出莱茵哈特有什么异常。
看完全部资料，恶魔阿诺斯双手中间腾起火焰，将资料焚烧殆尽。
莱茵哈特要只是普通的秘密，看在他们曾经是朋友的份上，阿诺斯并不打算去追寻；只是方舟计划正在进行的关键时期，阿诺斯担心的是莱茵哈特身上有神的安排。
毕竟当初他几次与莱茵哈特碰面，都完全没看出对方有任何异常——能够在他的面前隐藏自己，说明对方在某个方面至少不会比他弱小。
第124章 准备
洛弥回到圣城伯利恒, 抱着荣耀权杖开始思考怎么才能找到紫香领主。
五位恶魔领主里，黑翼领主是阿诺斯的一部分，蔷薇领主和赤角领主都已经投奔来了, 孤影领主至今不知道在哪里，只剩下紫香领主了。
洛弥已经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西尼亚拉特”, 但紫香领主完全没有回应他，不知道是不是怕了。
不过洛弥也反思了一下，第一次叫紫香领主的名字害得人家的真实梦境坍塌了一半, 第二次叫她从她那里要来了本源力量，难怪紫香领主不想理他。
洛弥如果用荣耀权杖加上自己的炽天使力量强行去搜寻，倒是也能找到紫香领主的大概位置, 只是这样不免让对方察觉，在他找过去之前就要跑掉。
仔细斟酌之后, 洛弥叫来了留在圣城的埃利斯大主教, 询问藏在他身体里的蔷薇领主：“你觉得我该怎样让紫香领主感受到我的善意？”
埃利斯大主教的耳朵里飘出一只鲜血蝙蝠, 发出了笑声：“冕下, 紫香胆子小的很，除非她觉得自己很安全或者不见您就会死, 否则她肯定躲得没有任何痕迹。”
洛弥摸了摸下巴：“我也这么感觉。不过你和紫香领主做了这么多年同事，应该多少有点了解吧？”
蔷薇领主的蝙蝠脑袋歪了歪，回答道：“我确实有个法子。紫香除了胆小, 还有个特点就是占有欲与嫉妒心极强，非常护食，您可以从这个角度考虑。”
洛弥之前误饮绿心的时候，黑翼领主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这一点该如何利用呢？魅魔和梦魇这些紫香领主的手下都一起进了真实梦境, 紫香领主的情人——或者说食物们也不知道在哪能找到……
想到这里，洛弥扫了眼蔷薇领主, 猜测起吸血鬼和魅魔有没有一腿。
蔷薇领主像是看破了洛弥的想法，优雅地弯了弯腰：“我听说紫香曾经魅惑了一个教廷的大主教？”
“欧格林主教已经被紫香领主送还来了……”洛弥先回答了一句，随后领悟到蔷薇领主的意思，“你是说即便紫香领主把人送回来了，其实还暗中有所布置？”
蔷薇领主笑道：“紫香看中的人，恐怕不会轻易放手。”
洛弥若有所思地颔首。
……
当天晚上，洛弥就又来到了圣帕特里克大教堂。
他完全隐匿了身形，观察着欧格林主教的一举一动。
等欧格林主教上床入眠之后，洛弥的双眸更是亮起了炽热的火焰，集中了全部的精神——果然，在欧格林主教闪过的许多个梦境中，洛弥看到了一株熟悉的西尼亚拉特花。
他抓住这个瞬间，跃进了那个梦境中。
很快，洛弥就感受到了梦境中产生了不自然的抵抗力，试图将他排斥出去。可惜成为炽天使之后，梦境的力量对洛弥而言同样成为本能的一部分，等的就是真实梦境的排斥之力！
他抓着这点力量，追溯到了来源。
“嗤啦！”
洛弥破入了真实梦境。
一进入真实梦境，洛弥就怔了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地上开满了西尼亚拉特花，洛弥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这里是各种齿轮装饰出来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是欧格林主教的卧室。
洛弥很快反应了过来：紫香领主在真实梦境中还原现实世界？
他眯起了眼睛，从教堂里走了出去。
很快他就发现和现实相差无几的只有教堂内部，外面的希格帝都的建筑零零散散，只有少数对得上现实，剩下的还是空荡荡的西尼亚拉特花田。
洛弥的身边飘起几片花瓣，变成了紫香领主的模样。
这位恶魔领主满脸无奈，深吸了口气：“亲爱的教皇冕下，您又有什么事情？”
洛弥假装没听出紫香领主话语中的咬牙切齿，指了指栩栩如生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您这是在干什么？”
紫香领主脸皮抽动了一下：“我没有违背约定重新魅惑欧格林，只是借用一下他的记忆，让真实梦境变得更真实。”
洛弥若有所思：“这是你从神罚波及中得到的好处？”
紫香领主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承认：“您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洛弥笑眯眯地道：“也没什么，我看上了你的真实梦境。”
紫香领主：“……”
……
涉及渡过末日，洛弥开了个玩笑之后就把重点与紫香领主描述了一遍。
紫香领主静默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率先道：“也就是说，您的打算是牺牲我的真实梦境？”
洛弥点点头：“是。所以您有什么想要的，我们可以交易。”
紫香领主轻笑了一声：“真实梦境是我呕心沥血最成功的作品，是之前的魅魔梦魇们都没有创造出的杰作，虽然是为了渡过末日，但我一直怀着将它打造成我的艺术品的心思在构建的。”
洛弥看着她没有说话。
紫香领主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但是不能渡过末日，一切都是空谈——既然教皇冕下找我，那我首先得问一句，怎么才能保证我不会在渡过末日后被您舍弃呢？”
洛弥早有预料：“将你的真实梦境接入方舟之后，你和全世界的灵魂就绑定在了一起，除非所有人都从方舟中离开，否则想要谋害你都要付出很严重的代价……而从方舟中释放灵魂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足够你准备保命的手段了。”
紫香领主轻轻咬了咬唇，笑了起来：“这么优渥，那您又怎么敢相信我不会对全世界人类的灵魂下手的呢？”
当然是因为方舟掌控在神之心的手里……洛弥看了她一眼，没有说出口，只道：“我当然有办法。”
紫香领主沉默了片刻，最后深深叹口气：“如果末日真的像您说的那样，那凭借现在的我是无法渡过的……让我确认一下，很快给您答复。”
……
紫香领主答应入伙之后，洛弥很快把她送去了方舟所在的地方。
紫香领主与神之心讨论之后，提出了一个要求：真实梦境想要还原现实到足够的程度，必须有足够量的恶魔。
然而恶魔是没有神选者的，想回收恶魔进方舟，就得靠阿诺斯手动来做。
接下来的时间里，洛弥忽然空闲了下来。
回收神选者有恶魔阿诺斯在做，回收恶魔有圣子阿诺斯在做，神之心忙着调整方舟……洛弥一边闲得大把时间没事做，一边焦虑。
他清楚现在的悠闲只是暴风雨之前最后的宁静，方舟计划与神的计划碰撞、整个世界的未来都走到了独木桥上，在你死我活的碰撞到来之前一秒一秒减少的准备时间。
洛弥选择了泡在教廷的图书馆内研究各种隐藏资料、每天和三大神器共鸣研究神有没有藏什么后手，尽自己的力量去寻找整个方舟计划的漏洞。
大约过了一个月，洛弥接到了恶魔阿诺斯的消息：所有的神选者都已经回收完成。
意味着接下来方舟会开始加快回收人类灵魂的速度，好让真实梦境的构筑效率变得更快。
真实梦境想要栩栩如生地模拟现实世界，需要无数人灵魂中的记忆作为参考，每一寸土地、每一株花草都不能错过，才能将人与现实的脸联系完全转移过去，最大程度地保留现实世界。
实际上如今人类消失的现象已经相当常见，一度引起了不少恐慌。为此洛弥特意嘱咐各大教堂，将消失的人定性为被神选召，避免引起更多的乱事。
神选者都回收完成之后，洛弥叫来了帝国和各公国的使者，将方舟计划的主体宣布了出来。
随着人类被回收到方舟，现实中的人会越来越少，在所有人都回归方舟之前，需要不同国家和组织尽可能维持和平与稳定——至少不能有人在回归方舟之前先因为战乱死掉。
毫无疑问，这件事如同一个重磅炸弹，将各国的使者团炸得耳鸣，简直怀疑尊贵的圣阿诺斯一世教皇冕下疯了，又或者是他们自己疯了。
洛弥在前一天夜晚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枢机主教团，并给了他们一个晚上消化这个消息。这一次给各国使者团的时间也差不多：“你们冷静一天，将原话传递给你们的国王，有需要确认的可以将消息转给我，我亲自去和他说。”
使者团们呆呆地望着年轻的教皇，终于意识到这位教皇不是在开玩笑。
帝国的使者率先回过神来，动了动嘴唇，试探问道：“冕下，这一次的末日，神不会庇佑我们吗？”
因为神的信仰已经在整个世界根深蒂固，洛弥没有告诉他们末日的来源就是神，将末日描述成了一种自然灾害。
他回答道：“神已经沉睡，方舟正是神留给世人的。”
帝国的使者团拧紧了眉头，勉强回答：“我会转告陛下的。”
洛弥点点头，看了眼其他的使者——他们中有几个面露怀疑，显然不信他的话，估计认为这是教廷攫获权力的某些借口。
于是洛弥宣布了另一件事：“再过一周左右，光域结界将会停止运行。”
到时候他会将永恒栅栏回收，融入方舟中。
这个消息比前面虚无缥缈的末日激起的震动更为强烈，几个使者甚至直接站起了起来，失声道：“冕下？！”
洛弥双手向下压了压：“光域结界是渡过末日必须的东西，诸位不用担心，难道你们以为教廷这段时间将神术军团和圣殿骑士□□往光域边界只是驻扎着玩的吗？”
使者们很不习惯新教皇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但不得不跟着洛弥的风格走：“但结界撤离之后，魔域的袭击能够挡得住吗？”
洛弥笑了笑：“可以。”
其他人都无法抑制地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洛弥对此相当有信心：“五大恶魔领主已经全部剿灭，稍微强大一点的恶魔也都已经消失，如今只剩下一些不成组织的小恶魔，就算各国的军队都可以应付，何况边界已经筑起了神术长城？”
不给使者们提问的机会，洛弥站起身，环顾了周围一圈，朗声道，“诸位回去尽快禀报准备吧！末日就快要来了。”
第125章 回收结界
光域结界收起的那一日, 光域所有居民都已经得到了通知。
倘若教廷提前一年甚至几个月公布这个消息，各公国的国王首脑们或许还会考虑一下如何利用这件事攫获最大的政治利益，但仅仅只有一周, 他们连抗议的消息来回传递都不够——虽然新教皇宣称有哪位国王不愿意可以直接空降过去面谈，但没有哪个国王愿意面对教廷最强的神圣之力拥有者。
甚至不少国王认为这是教廷赤裸裸的威胁：教廷的意思是教皇有直接在光域内任何一个地方出现的能力, 除非能扛得住教皇加荣耀权柄的攻击，否则最好乖乖配合教廷！
他们之前还在想新任教皇在让渡教廷权益时怎么这么大方，窃喜教廷在强势的圣额我略三世之后迎来了一个软弱好说话的教皇, 认为是公国利益崛起的好时机……结果新教皇小利益随便让，不声不响就要把光域结界撤下来！
不管他们怎么想，光域结界的收回都已经铁板钉钉, 为了各自国家不产生动乱，当权者们都只能咬着牙配合教廷对民众进行宣传。
——他们不知道的是, 教廷的人也只比他们提前一天知道这件事, 如果不是荣耀权杖还握在教皇冕下的手里, 他们甚至怀疑教皇冕下被恶魔附体了。
就算有教廷和国王的协力合作, 庇佑了光域数千年的结界将要消失，还是让民众们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恐慌感。
那一天到来之际,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仰头看着天空。
并非有人通知了他们具体的时间点，而是因为在这一瞬间, 天空忽然黯淡了下来，永远高悬天际的太阳像是被什么侵蚀一般蒙上了阴影。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太阳重新亮起，但整个天空的颜色以太阳为中心开始慢慢地褪色, 如同泼上了水的玻璃水彩，蔚蓝色的颜料顺着玻璃慢慢流淌下来, 露出背后绯红的底色。
天空是红色。
……
永恒栅栏如同一条小狗一样绕着洛弥团团转，洛弥却没有心思逗弄它。
他同样抬头眺望着光域结界消失之后的天空，与魔域几乎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就是在阳光的映衬下，从大地上看到的天空没有魔域那么鲜艳。
即便如此，绯红的天空也足够吓人了……洛弥内心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点洛弥其实有所预料。
毕竟光域的一切都笼罩在光域结界下，但魔域是没有的，魔域的天空才是这个世界本来的颜色。
他摸了摸永恒栅栏，静静地感受着炽天使的权柄。
很快，洛弥察觉到世界的某个角落绽开了一团特殊的圣火，带着永恒栅栏跳跃了过去。
……
从火焰中跃出后，洛弥不出意外地来到了方舟所在的残破小镇。
圣子阿诺斯丢开燃烧的羽毛，露出了笑意，对着他点点头。
洛弥同样对他点点头，走进了教堂中。
神之心的虚影出现，一眼就看到几乎要趴在洛弥身上的永恒栅栏，银白的眼眸中显露出一缕莫名的情绪：“它离你太近了。”
“吃醋了？”洛弥忍不住笑了一声，将永恒栅栏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又从怀里拿出了过来之前从教廷顺来的羔羊之册，“两件神器都齐了。”
荣耀权杖这段时间洛弥还得用，而且方舟对荣耀权杖的需求没那么急切，所以他们打算最后再将荣耀权杖融入方舟。
不见神之心有什么动作，就看到两件神器一起飘向了悬挂在墙壁上的椭圆方舟。
神之心眉眼舒展：“谢谢。”
洛弥摆摆手，问：“真实梦境怎么样了？”
“快了很多。”神之心简短地道，“紫香领主很努力。有了羔羊之册会更快。”
洛弥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看看走进来的圣子阿诺斯，忽然有些好奇：“领主呢？”
神之心指了指方舟：“进去了。”
洛弥顿时有些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情？”
“所有神选者都回收完成之后。”圣子阿诺斯回答，如天空般蔚蓝的漂亮眼眸凝视着洛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弯了弯唇，“我想，他可能有点赌气。”
赌气？洛弥有些迷惑。
但他很快想起了上次坦白时，圣子与恶魔两个阿诺斯处于融合状态的复杂情绪，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对于圣子而言，他是带着目的接近的早就被恶魔用来嘲讽过一次，现在得知了新的情况也已经不像头一次那么难以承受；倒是恶魔阿诺斯受的打击更大一点，越回想越赌气，越赌气越不想见他。
看洛弥脸上又有愧疚出现，圣子阿诺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不是生气，是觉得羞耻……不用管他，他现在肯定在后悔。”
神之心无声地点点头，表达了自己的赞同。
洛弥任由自己感受着圣子温暖的手掌，过了一会才深吸口气：“我该回去了。”
教廷现在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圣子阿诺斯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洛弥怔了一下：“可以是可以……”
他以为自堕落开始，阿诺斯就已经不想回到圣城了。
这位曾经在圣城伯利恒长大的圣子殿下笑了笑：“经历这些事情之后，我发现以前纠结的很多东西都无足轻重。能够齐心协力渡过末日才是最重要的。我对教廷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肯定能帮上忙。”
洛弥认真想了想，点点头：“好，谁敢对你说三道四，我就打爆他！”
阿诺斯忍不住笑了一声，很自然地牵起了洛弥的手，温声道：“我如今彻底没有了神术，只能靠你了。”
两个人被圣火环绕，很快消失在原地。
神之心的虚影依然飘在那里，只是轻轻挑了挑眉。
他的身边倏然出现了另一道影子，正是赤色眼眸的恶魔阿诺斯。
恶魔阿诺斯语调酸溜溜的：“这混蛋真会卖乖。”
明明当时他们处于灵魂融合的状态，遭到的冲击与内心的波澜是一起的，结果这个假惺惺的圣子殿下转头就扮演起知心哥哥起来！
要是恶魔阿诺斯有洛弥在地球的记忆，肯定会骂一声绿茶。
神之心扫了他一眼：“你的影响。”
恶魔阿诺斯轻哼了一声：“你是本体，我们的性格都怪你。”
神之心勾了勾唇：“我随时都能上他的身和洛弥亲近。”
“……你什么意思，炫耀？”
神之心银白的眼眸扫了他一眼，微笑道：“你要是努力干活，我可以教你。”
恶魔阿诺斯：“……”
……
洛弥带着阿诺斯大大方方地回到了圣城。
枢机主教团都震惊了。
身为教廷高层的人精，他们对信仰或许不虔诚，但心眼和眼光一向不缺。新教皇虽然跟之前的圣子殿下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显然并不是那位圣子。只不过为了教廷的颜面，枢机主教们默契地选择了无视。
现在，正牌圣子殿下居然被教皇冕下带回来了！
教皇冕下不担心圣子跟他争权吗？
哪怕圣子的羽翼已经堕落，依然是天使啊！
几个自认为是洛弥心腹的枢机主教满头大汗，恨不得给洛弥使一百个眼色；当他们听到教皇冕下宣称圣子回归并地位、权力等同教皇时，直接眼前一黑。
——冕下，您被这个堕天使蛊惑了啊！
洛弥才不管他们想什么，反正过不了多久末日就来了，干脆变出一张一模一样的教皇圣座，让阿诺斯坐在旁边。
阿诺斯坦然地走上去坐下，动作如同当初一样平静而优雅，让下面不少枢机主教都有种恍惚感。
洛弥侧过身小声问阿诺斯：“感觉怎么样？”
阿诺斯微微侧脸，语调中多了些笑意：“有点奇怪，不过有你在就还好。”
洛弥挑了挑眉，先去处理了教廷的事务，并且无视枢机主教们或明或暗的反对，将不少事情交给了阿诺斯。
等枢机主教团们恨铁不成钢地离开，阿诺斯才有些怅然地问：“以前他们是这样看你的吗？”
洛弥歪了歪头：“倒也没有，以前他们全都无视我。”
阿诺斯摸了摸他的脑袋：“在那时，我一直担心我能不能做好教皇，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有些好笑——嗯，不，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现在坐在你身边，帮你处理这些事情，让我有种安心感。”
不论身份地位发生什么变化，他们始终都在一起。
洛弥怔了一下，不自然地抓了抓耳朵，掩饰自己的脸红，嘟囔道：“但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你的。”
他可没有因为自己被抬上了什么天使或者教皇的位置就觉得自己真的有多厉害。
阿诺斯笑着摇摇头：“特里公国……嗯，就是莱茵哈特的家，国王与王后是一同上朝、地位均等的，在大殿上摆着两个王座，就像我们一样。”
洛弥听懂了阿诺斯隐藏的情话，脸忍不住又红了红，随后察觉到不对：“你知道莱茵哈特的身份了？”
阿诺斯颔首：“只是还没找到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洛弥摆摆手：“等神之心把所有的人类都收去方舟，到时候你可以去真实梦境里找他。”
阿诺斯弯了弯唇：“嗯。在你来到我身边之前，莱茵哈特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洛弥的手掌，轻轻摩挲了几下。
在圣子身边，总是会有种纯爱的甜美感，跟恶魔那种很黄很暴力的氛围完全不同……洛弥内心才感叹了一句，就听到阿诺斯道：“听说你和神之心在这里做过？”
洛弥：“……谁告诉你的？”
“我从他记忆里看到的。”阿诺斯抬起头，如天空一般蔚蓝清澈的眼眸中盛满了纯粹而干净的欲望，“我也想试试。”
第126章 最后一夜
三个月后。
洛弥坐在圣城伯利恒的白塔塔顶的护栏上, 静静地看着夕阳慢慢西沉。
橙红的太阳已经陷入地下一半，漫天赤红的晚霞如同太阳流淌出的鲜血，蔓延向天空, 给人一种明天太阳不会再升起来的错觉。
洛弥晃动着双腿，同样橙红的眼眸凝望着大地。
圣城伯利恒中依然飘荡着圣光与圣歌, 这是镌刻在伯利恒墙体上的神术法阵的效果，即便失去了操纵者也能自然触发，让这座白垩之城自始至终沐浴在对神的赞美与荣光中。
但除了这些圣光之外, 整座圣城只有圣保禄大教堂与圣伯多禄修道院才有些许的灯光，除此之外一片沉寂。
目光向着圣城之外不同的国家和城镇看过去，目之所及的也只有一片死气沉沉, 还留存灯火的寥寥无几，在晦暗的大地上显得孤独又可怜。
洛弥轻轻吐了口气。
这个世界九成以上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方舟, 进入了真实梦境。
他们的灵魂在方舟中沉睡, 意识却在真实梦境中过着和现实一模一样的生活——在紫香领主与其他梦魇们的主导、方舟的运算处理下, 真实梦境已经扩大成了如同整个光域和部分魔域的大小, 里面的世界和真实世界几乎没有区别。
身为炽天使，洛弥能够直接进入真实梦境, 但他更多的时候都留在了现实中。
尽管现实已经变成了一片沉默的深海。
洛弥的背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只听到阿诺斯温润的声音响起：“最近你好像很喜欢在这里。”
洛弥感受着身边忽然多出来的温暖，忍不住舒展了眉眼, 依然眺望着西沉的落日：“这里会让我产生很多哲学的思考。”
“什么思考？”
“比如说，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阿诺斯听不懂这个梗，困惑地看着洛弥。
洛弥鼓了一下腮帮子，问：“事情都解决了？”
“嗯。”阿诺斯点点头, “天亮之前，他们都会处于沉睡状态。防护法阵也布好了。”
因为剩下的人不多了, 洛弥特意去询问了神之心，得知方舟会在一天内把剩余的人类全都回收，洛弥便干脆让他们直接入睡，免得出意外。
他本想自己去处理，但阿诺斯主动接过了这部分任务。
虽然阿诺斯已经失去了神圣之力，但洛弥可以用白垩石灌注圣光做成神术道具，让阿诺斯快速在不同位置移动。
洛弥看阿诺斯神色有些疲倦，帮阿诺斯捏了捏肩膀：“辛苦了。”
阿诺斯笑了笑：“主要辛苦的地方是防备他的意识入侵。”
洛弥哑然失笑。
他之前和阿诺斯在圣保禄大教堂亲热到一半的时候，发现阿诺斯的眼眸变成了鲜红色，风格也从圣子特色的莽撞与温柔兼备变成了恶魔风格的花哨而刺激——原来是神之心教了恶魔阿诺斯怎么上身。
之后，圣子特意去了一趟魔域边缘的小镇，从神之心那里请教到了“怎么防备被上身”。
对此洛弥的评价是：神之心像是一个两边赚差价的奸商。
不过随着方舟中回收的灵魂越来越多，神之心和恶魔阿诺斯的精力全都放在了虚拟的世界中，洛弥和阿诺斯留在现实世界中收尾和警戒。
想到这一点，洛弥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神现在真的还在艾欧尼恩沉睡吗？”
成为炽天使之后，洛弥的感应能力强大了太多，当他靠近旧圣城艾欧尼恩时，确实能感受到有恐怖的危机感，让他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
梦里的场景虽然混杂，但主题都是因为某些意外或者神之智的背叛，让神察觉了他们的计划提前醒来，方舟被神摧毁，阿诺斯和整个世界都被神重新吸收……
洛弥知道那些都是他隐藏的担忧。
但现在方舟计划已经进入了尾声，神依然安静地沉睡在那里，让洛弥觉得一切顺利的同时又无法不焦虑：真的会有这么顺利吗？
一个能够侵蚀整个世界的强大的穿越者，真的会放任这些“弱小”的人类逃离他的掌控？
神之智到底是站在谁哪边的？如果站在他们这边，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出来跟他们说清楚？
还有……
洛弥的目光落在了阿诺斯那张漂亮的脸上，稍微顿了顿。
阿诺斯察觉到了他的担忧，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我们能做的已经做了，如果不成功，只要尽力就没有遗憾。”
洛弥抿了抿唇，像是想要转移注意力一般嘟囔道：“你说这个穿越者前辈到底想干什么，他跟这个世界有仇吗？”
阿诺斯摇摇头：“仇恨很难让人产生摧毁整个世界的念头，除非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已经失望甚至绝望。”
“我也觉得，报社心理不是什么人都会产生的……”洛弥扫了阿诺斯一眼，在心里补充了剩下半句话：而阿诺斯显然不是这种人。
他转过身从围栏上跳下来，靠在阿诺斯身边，尽量装作不刻意的样子问，“如果你是神的话，会怎么防备我们破坏你的计划？”
阿诺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才认真地道：“不需要防备。”
“啊？”
“如果我是神，力量的差距足以覆盖一切的计划。”阿诺斯郑重地道，“除非有什么特殊意义，否则我直接从沉睡中醒来，就可以结束所有的麻烦。”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实是神确实一直在沉睡……”洛弥揉了揉头发，“难道神真的会这么蠢？”
浸淫各种文学作品和动漫小说的洛弥深信不疑的一个观念：把敌人想的太蠢，最后往往会发现最蠢的那个其实是自己。
阿诺斯摸了摸他的头：“其实，你不妨从另一个角度思考。那就是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做。”
洛弥愣了一下：“什么？”
“神的力量远远超过我们，放任我们筹备方舟计划或许是因为我们太弱小所以无视，但神之智呢？就像你说的，那位天使对神的了解远远超过我们，如果我们一点胜算都没有，那他不可能为我们谋划到现在这种地步。”
洛弥怔了一下，仔细回想了一遍，发现他们所经历的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或多或少有神之智引导的影子。
就连最初的方舟计划与神之心的背叛，也都是神之心与神之智交流之后。
神之智大概率是最初那位穿越者的系统，姑且不考虑为什么系统打算背叛宿主，但基于对宿主的了解而布置的安排有大概率是有用的。
这么一想，洛弥多了几分信心。
——不过，系统啊……
洛弥想起了自己已经失踪很久的系统，想起了和系统相处的点点滴滴，莫名有点惆怅。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系统，但又有些畏惧系统给他的答案是否会击碎他长久以来的认知，让他的世界观崩塌。
尽管有很多问题他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想到这里，洛弥微微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脑袋搭在了阿诺斯的肩膀上，咕哝道：“这种暴风雨之前的宁静真是让人受不了。”
阿诺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我觉得也不错，至少还有和你相处的时间。”
如果一切结束，他们还能活下来的话，也许他怀中的人就会回到他来的地方。阿诺斯早已经做好了与洛弥分别的觉悟，但不代表他不会不舍。
他相信另外的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他们三个乱七八糟地融合之后，彼此都产生了奇妙的心理联系。阿诺斯时常能够感受到另外两个自己的想法，有时候又分不清那些想法到底是自己产生的还是另外两人产生的。
尤其在洛弥的事情上。
但尽管多了各种各样的联系，阿诺斯却没有觉得他们能够重新融合。
——因为他们好像缺了“什么”。
他们三个的灵魂拼凑在一起依然不完整，就像失去了一角的魔放，无论如何都拧不起来。曾经神之心打算用方舟内的程序代替缺失的部分，让他们完全融合在一起，但那个程序也已经被删掉了。
缺失的是什么，他们内心都已经有了猜测。
阿诺斯抱着洛弥，静静地看着地平线的方向。
夕阳已经完全落入了地下，只剩如血的晚霞在逐渐黯淡的天空中变得深沉晦涩。
光辉灿烂的圣城伯利恒内，仅有的少数几处灯火也熄灭了。
遥远的大地上，所剩无几的人烟陆续消失了。
就连更遥远的魔域中，也已经不存在任何一个恶魔。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沉寂中，只有偶尔飞起的鸟、试探着踏入城镇的鹿和永远沉默但茁壮向上的植物证明还有生命的存在。
阿诺斯和洛弥拥抱在一起，在白塔的最高处，静静地等待着第二天太阳重新升起，等待着审判之日的降临。
然而太阳再也没有升起过。
那团由浓缩到极致的圣光与圣火组成的太阳，自那一日西沉之后便彻底消失，世界完全浸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在这样的黑暗中，所有的鸟、兽与昆虫全都倒下了。
它们没有死去，只是如同陷入了最深沉的梦。
永远神圣的白垩之城伯利恒的圣光也慢慢消散。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一处光。
洛弥侧头看了看身边的阿诺斯。
阿诺斯同样看向了他，眼眸一蔚蓝一赤红，过去纯金的短发变成了银白的柔顺长发。
阿诺斯轻启双唇，低声道：“你在发光。”
洛弥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现在只有他在散发着柔弱但温暖的橙光。
他动了动唇，刚想说点什么，忽然转头看向了旧圣城艾欧尼恩的方向。
一道炽烈的白光自叹息之墙的背后炸裂开来，冲天而起！
第127章 苏醒
——神苏醒了。
洛弥脑内闪过了这个念头。
恰好在他们计划的所有步骤都完成之后, 神苏醒了。
那道纯白的圣光在遥远的艾欧尼恩爆发，冲上云霄之后，如同纯白的油墨铺盖在色彩缤纷的画卷上, 向四周快速蔓延，一点点将这个世界重新染成白色。
洛弥怔了一下, 手心捏出冷汗，下意识看向了阿诺斯：“真实梦境没发挥作用？”
神依然在吞噬这个世界？
“发挥了。”阿诺斯平静地回答，语调带着难掩的沉重, “这是将真实梦境的场景同步到现实的效果，不然没法骗过神——当然，只要神‘吃’完真实梦境, 就会发现真相。”
洛弥抿了抿唇：“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三个小时内，神就会吞噬掉真实梦境。”阿诺斯转头看向了洛弥, 异色的瞳孔中是一模一样的郑重, “洛弥, 如果我们不能在三个小时内解决神, 一切就都结束了。”
洛弥点了点头。
事到临头，他反而没有之前等待煎熬中那么紧张, 甚至笑了起来：“你可别说什么让我自己先跑之类的话。”
阿诺斯唇角浅浅勾起：“当然不会。”
尽管他确实有这样想过，但他清楚洛弥的心与意志，知道并尊重情人的意愿。
哪怕可能会一起赴死。
阿诺斯的背后展开了羽翼, 纯白的羽毛飘飘洒洒，宛如有圣歌盘旋。
自从圣城之变的堕落后，恶魔阿诺斯失去了羽翼，圣子阿诺斯的纯白羽翼则染上了漆黑, 神之心的翅膀则是银色的虚影。
洛弥已经太久没有见过最初那个纯白的天使，一时间竟然怔忡了一下。
阿诺斯似乎没有察觉自己的翅膀颜色有什么问题, 对着洛弥伸出手，表情略微含笑：“走吧。”
洛弥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注视着阿诺斯的视线，莫名产生了一点熟悉感。
眼前的阿诺斯有种熟悉又遥远的感觉，让洛弥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阿诺斯，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当他被阿诺斯久违的圣光包裹时，忽然想起来了。
在洛萨城解决巴尔克·希恩伯爵时，他曾经使用言灵神降术召唤了阿诺斯——那时候阿诺斯就是这样，缥缈、神圣，但好像距离他隔了一片海。
比起一个人，更像一尊神。
洛弥不由得握紧了阿诺斯的手，抿紧了唇。
阿诺斯微微低头，在洛弥的耳畔声音温和地道：“不要怕，这个状态只是暂时的。”
他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洛弥怔了一下，心中的不安慢慢抚平，手指在阿诺斯的手掌中动了动，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被圣光包裹，消失在原地。
……
纯白的世界的正中心，一团圣光弥漫开来，露出了洛弥和阿诺斯的身影。
原本是艾欧尼恩城的地方，只剩下了一道孤零零的叹息之墙。除此之外，尽是白色的荒漠。
要不是成为了炽天使，洛弥觉得自己会在这里得上类似雪盲症的眼疾。
一想到如果他们失败了，这就是世界的下场，洛弥就忍不住揪心。
眼前的纯白空间与预言中的那个场景很像，只是并没有神的影子，也没有遥远的蓝色星星……
洛弥扫视了周围一圈，没有看到神的迹象，困惑地看向了阿诺斯：“神呢？”
然后，洛弥在阿诺斯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他看到自己橙红色的双眼褪去了颜色，变成了属于亚洲人的黑褐色；他背后的火焰羽翼黯淡熄灭，随后消散一空；他在长大之后与阿诺斯有几分相像的容貌微微扭曲，像洗掉一层妆容一样换成了另一张清秀但不及阿诺斯英俊的脸……
他感受到早就与自己结合的炽天使之力离开了他的身体，只留下一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类的躯体。
洛弥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无数的火焰从他的口鼻中涌出，流淌到不远处，凝成了一个虚幻的光圈。
光圈之下，纯白的地面扭曲了起来，涌出了一团宛如粘稠液体的物质，聚拢成了人形，线条逐渐清晰，露出一张东亚人种版本的阿诺斯的脸。
光圈停留在他的脑后，那人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与洛弥颜色相仿的瞳孔。
洛弥咳嗽了两声，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不需要任何说明，他们都可以确定，眼前的人就是神。
——神一直藏在他的身上？
像是能看穿洛弥的心声，神向他扫了一眼，缓缓开口道：“我一直在这里沉睡。
“留在你身上的是‘钥匙’，当它到来时，我就会苏醒。
“所谓‘神的意志’，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安排，仅仅只要定好起点与终点，让棋子能够自己走向终点就够了。”
——难怪、难怪他拥有天使之力成长之后和阿诺斯有几分相似……原来是因为那份力量中寄宿着真正的神的气息……
洛弥感觉身体微微有些发冷，轻轻咬了咬唇让自己冷静下来。
阿诺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扶住了洛弥颤抖的肩膀，平静地道：“但你还是输了……”
神向他看过去的时候，阿诺斯的身影忽然闪了一下。
当他重新凝实，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银白的长剑，剑尖上有一溜殷红的鲜血。
神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从眉心开始一直向下，一道血线出现在他的身上，将他恰好分成了两半。
神拈了拈指尖的血，依然用刚才那样的语调道：“……这一击很好，能够重给现在的我无法恢复的伤害。”
阿诺斯眯起眼睛。
刚才那一击需要积蓄一定的力量才能打得出来，虽然看起来确实造成了伤害，但神不疾不徐的口吻、并未发动任何攻击的姿态都让他无比警惕。
神会安排什么后手……
“我没有安排后手。”
神的声音响起，相当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对付你们还不需要。”
阿诺斯再次眯起眼睛，握紧手中的长剑，正要行动，忽然眼眸一凝。
他向前冲刺的动作顿住，手中的长剑慢慢平举，指向了身边的洛弥。
洛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旋即快速反应了过来，猛然看向了神。
还没等他开口，神便淡淡地道：“你们应当看过这个世界的历史，就该知道天使与恶魔都是我创造的体系，并且是一体两面——高位恶魔能够支配低位恶魔，天使自然也不例外。”
而立于天使与恶魔巅峰的自然毫无疑问就是眼前的神。
在神的面前，位格的差距就是无法逾越的鸿沟，与力量无关。
只要借用的还是神的力量，那就无法避免这一点。
刹那间，洛弥明白了神的信心从哪里来。
他的心如同坠入了最深的深渊，再也无法回到阳光之下。
阿诺斯手中的长剑剑尖已经指到了洛弥的喉间。
洛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那柄剑却没有再向前一点点。
洛弥一怔，看到了阿诺斯那双异色瞳孔中激烈的挣扎与忍耐——他的胳膊和手腕都在微微颤抖，全身每一处肌肉都紧紧绷着，手背上血管与青筋凸起，如同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被强大的神灵支配着的天使站在那里，虽然没能调转剑尖，却能保持在现在的姿态中，不让自己伤害身边的同伴。
阿诺斯……洛弥的心热了一下，眨了眨眼，让眼眶的热意收回去，不想在敌人面前流露出软弱的神态。
——冷静、冷静……他们应该是有突破之处的。洛弥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快速过了一遍思路，随后猛然发现了一个盲点：
他没有被支配！
他拥有的炽天使之力全都被神拿了回去，现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人类不会被神支配？人类不是神创造的体系？
洛弥脑内紧紧抓住了这个思绪。
“不错，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人类就已经存在了。”神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你能做什么呢？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人类？”
神会读心……洛弥当做没有听到这句话，冷静地问：“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神的态度甚至算得上和煦：“距离我吃掉你们那个虚构的世界还有一点时间，你说。”
真实梦境的存在也知道……那为什么神不直接绕开真实梦境？洛弥没去考虑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从第一纪的状态来看，虽然你是穿越者，但对这个世界的人类是有共情的，为什么后面开始将人类当成家畜了？”
这是让洛弥最困惑的一点。
人并非不会改变，但神的改变太大了——同样作为穿越者，洛弥一定程度上能理解穿越初期将异世界当成VR游戏的那种抽离感，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也是这样，在这种抽离感的影响下，道德与底线会被无限拉低，因为潜意识中会产生“只是游戏世界做什么都无所谓”的感受。
洛弥也是在和阿诺斯交心、建立了联系之后，才慢慢有了脚踏实地的实在感。
但神明显在第一纪时，就已经因为神之智的存在而摆脱了那种抽离感。
这种情况下，除非穿越者神本身就极度偏激，否则不可能因为什么少数人的背叛就产生对整个种族的仇恨！
而阿诺斯显然不是这种人……
神等洛弥说完，才不易察觉地轻轻弯了弯唇：“我不记得了。”
洛弥一愣。
“我已经将这些不重要的东西剥离了出去。”神漠然地看了依然在对抗支配的阿诺斯一眼，“这些记忆如果不在我分离出的灵魂那里，大概就是被我毁掉了吧。”
当他看着这个曾经自己亲手创造的天使时，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的脸上终于流露出生动的表情。
阿诺斯异色的眼眸同样回看着他。
两张相似的脸上展现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敌意与厌恶。
——阿诺斯就是神。
——确切地说，就是神剥离出的灵魂碎片。
——这也是神之心一直想要隐瞒的东西。
尽管早有预料，洛弥还是感觉自己像被什么重物狠敲了一下胸膛，沉闷得发疼。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指，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激动：“你为什么要分离自己的灵魂？为什么对自己的灵魂这么冷酷？”
第128章 神
神看向洛弥的时候, 表情恢复了之前的漠然：“不记得了。”
洛弥顿时卡了一下。
他想象过搞出万年饲养人类的计划的神可能是多么邪恶与老谋深算，在猜到阿诺斯同样是神的残魂、见过第一纪时的神后又觉得神的本质或许并没有那么反派……但如今和活生生的神相遇之后，洛弥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
不记得了？
明明神在平静地与他对话, 洛弥却陡然产生了一种森冷的寒意，仿佛眼前的人只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怪物, 虽然能够正常说话，却隐藏不住那种怪异的悚然。
洛弥忍不住又问了一次：“你做过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那末日呢？”
神淡漠地道：“末日你不是知道了么？我需要吸收整个世界的力量，为此需要作为‘种子’的人类在这个世界上繁衍, 当我吸收掉他们时，就能一并吸收掉这个世界。”
说到这里，神流露出了他第二个人性化的表情——不耐烦。
“这些无聊的问题不必再问了, 你的记忆难道也删掉了吗？”神注视着洛弥，微微蹙起眉头, “你现在该回到我身边了。”
洛弥又是一怔。
他的大脑一直在快速运转, 立刻领悟到了神这句话的意思：神认为他是神之智！
这一瞬间, 洛弥也产生了怀疑。
他对自己莫名加入了阿诺斯们的内讧本就抱着怀疑的态度, 系统的存在又让他一直在考虑神之智……但他对神之智所做的一切确实没有任何既视感，不像是曾经做过但是失忆的情况。
这么说起来难怪神的态度没什么攻击性……
就在洛弥思考自己能不能借神的认知做点什么的时候, 神已经对他伸出了手。
洛弥整个人忽然飞向了神，脆弱的脖颈刚好落入了神的手掌。
神摩挲了一下洛弥的后颈，嘴角牵动了一下：“还是这样好。”
被神捏着后颈, 洛弥感觉自己全身都像泡在了冰水里，恐惧与危险感在他的脑海里疯狂轰鸣，让他如同陷入了蛛网的飞虫，拼命想要挣扎离开身边的怪物。
神微微蹙眉：“你不应该怕我。”
他伸出另一只手, 抚摸向洛弥的额头。
洛弥瞳孔微缩——虽然不知道神想干什么，但他直觉那不是好事！
就在这时, 洛弥眼前一花，发现身边的人变成了阿诺斯。
阿诺斯松开捏着洛弥的手，摸了摸洛弥的头发，异色的瞳孔里满是专注与沉静。
神出现在了刚才阿诺斯的位置。
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微微眯了眯眼：“你抢夺了我的权柄。”
阿诺斯抬起眼眸看向了神，平静地道：“真实梦境的存在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迷惑你，还是一个超巨大的交感魔法。”
他的胸口微微亮起了一团银色的光华。
交感魔法是当初神术与魔法兴盛的第四纪时创造的一种魔法，大致思路是模拟一个场景布置第二场景，然后对第二场景施加的影响就能同步在第一场景中。
真实梦境是对整个世界的模拟，是有史以来最盛大的交感魔法——甚至在现在的情况下，真实梦境中容纳了全部的人类灵魂，比现实更像现实！
毫无疑问，在方舟的真实梦境中，阿诺斯承担的是“神”的权柄与身份。
当神开始吞噬真实梦境时，就和真实梦境产生了联系，与阿诺斯产生了冲突。
一开始神自然是占据上风的，但神吞噬的真实梦境越多，就和真实梦境的联系越紧密，反而越被阿诺斯压制！
这是神之心与两个阿诺斯认真讨论出的、真实梦境拥有的后手。
他们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神的孱弱上。
而现在，在神彻底吞噬掉真实梦境的短短时间内，阿诺斯拥有了和神等同的位格与力量！
这个机会注定是短暂的，因为神只要将自己与真实梦境剥离，就能解决这个麻烦。
所以阿诺斯不再犹豫，对着神伸出了手。
神的躯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手臂不自然地顿住，慢慢掐向了自己的脖子。
支配！
与此同时，在神的附近，纯白的世界里圣光涌动，凝聚出一柄又一柄奇怪的武器——这些都是方舟内沉睡的人类对于末日的恐惧化为的概念武器！
神凝视着另一个自己，唇角稍微勾了勾。
阿诺斯的身体也像缺少了润滑的齿轮，变得迟缓了起来。
那些武器消失，出现在阿诺斯身边；随后又像被另一种力量隐去，重新出现在神的身边。
纯白的天空与地面开始翻涌，如同一个膨满的气球，随时都会炸裂！
洛弥站在他们身边，做了个深呼吸。
他现在是个毫无力量的人类，对两人的权柄争夺没法产生任何帮助。
但就算没了天使的视野，洛弥也能看得出两人争斗的凶险！
更关键的是，阿诺斯的优势在慢慢缩小。
神毕竟是现实世界的神，阿诺斯仅仅只是真实梦境这个虚假世界的神。
那些怪模怪样的武器更多地出现在了阿诺斯的身边，神的僵硬与迟缓一次比一次减少，而阿诺斯的身体颤抖的幅度增大，眼睛与耳朵中也开始流淌出鲜血。
不能再等了。
洛弥伸出手，从阿诺斯手中拿过了那柄纯白的圣光长剑。
阿诺斯看了他一眼，异色的眸中闪过了担忧，但很快变成了肯定与信任。
洛弥握紧长剑，转向了神。
他是人类，是不被神支配的种族。
在这个概念都被实体化的空间，在阿诺斯的牵制下，渺小的人类也能拥有伤害神的力量！
神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声：“真的吗？”
洛弥可不管他怎么想，瞄准神的心脏就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他耳畔响起了一个相当久违的机械音：
【临时任务：刺杀阿诺斯。】
【任务成功奖励完整的阿诺斯。】
【任务失败抹杀宿主。】
【请宿主立刻执行。】
洛弥呆住了。
这个声音并非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而是回荡在整个空间。
阿诺斯同样听到了这个声音，瞳孔微微凝固。
洛弥震惊地抬头看向了神。
神比起最开始多了不少的鲜活感，微微一笑，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刺入这里，我不一定会死，但你一定会死——”
他向阿诺斯的方向瞥了一眼，“杀了他，你一定能活下来，怎么样？”
阿诺斯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显然已经落入了下风，很难有翻盘的希望。
洛弥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神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再次笑了一声，“再过一会，他会被我杀死，你的任务依旧算失败。你想要的是这个世界的灵魂可以保留下来，我可以不吃掉你们那个方舟里的灵魂——感谢这个虚拟的世界吧，既然是交感魔法，我同样可以直接借用这个虚拟世界来吞噬现实世界。”
——但世界没有了，灵魂又能去哪里？
洛弥轻轻咬了咬唇，看了阿诺斯一眼。
阿诺斯的眼眸在最开始闪过了一次诧异，但很快沉静了下来，全神贯注放在了与神的权柄争夺上。
显然，他已经找到了现状能翻盘的唯一可能：在神与真实梦境结合愈发紧密的时候，尝试反过来压制神！
洛弥神色变幻了许久，终于闭了闭眼，手中的长剑慢慢放下，走回了阿诺斯的身边。
他再次抬起剑尖，还沾染着神的鲜血的长剑指向了阿诺斯的心脏。
洛弥抬起头，眼眶发红，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针尖，里面的情绪澎湃复杂，如同深夜的海洋。
阿诺斯静静地看着他，异色的瞳孔中纯粹如天空，看不出任何情绪，既没有惊讶与痛苦，也没有疑惑与茫然，仿佛将一切都交给了洛弥。
生命也好、命运也好、世界也好，全都送到了洛弥的手中，凭借他的一念而裁决。
神弯了弯唇，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戏剧。
洛弥闭了闭眼睛，咬紧牙关，将长剑狠狠地刺了进去！
“咔嚓！”
骨骼与心脏破裂的声音细微如蚊喃，又轰鸣如雷霆。
阿诺斯仰面倒下。
鲜血从他的胸口汨汨流淌出来，在他的身下描绘出不规则的形状。
即便如此，阿诺斯的目光依然纯粹而平静，只深深地看着洛弥，像是想要把这个场景完全烙印在心里。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生命体征开始消失。
洛弥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双手抓紧了自己的衣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中发出不成音的呜咽，整个人似乎随时都会崩溃。
纯白的空间内，一切的异象与涌动全都消失了，像正在角力的两个人中有一人突然死亡，另一人完全获得了胜利。
遥远的天际，纯白的空间蔓延的速度变得极快，很快就将这个虚拟的世界彻底湮灭，将他们完全包裹在了纯白的空间中。
神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洛弥的身边，轻轻拍了拍洛弥的肩膀，微笑道：“你做的很好。”
洛弥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将脸埋在了膝盖间。
神此刻从洛弥的内心中读不到任何明确的情绪，只有一片混沌与崩溃。
神不以为意，只基于自己的判断安慰道：“我会删掉你这些记忆，你不会痛苦很久。”
他伸出手，再次抚摸向了洛弥的额头。
洛弥躲开了他的手，踉跄爬到了阿诺斯的身边。
这个瞬间，阿诺斯平静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神微微蹙眉，但没有跟他计较，刚想说点什么，忽然感觉胸口一痛。
——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的痛觉。
他低下头，在自己心脏的位置看到了一个深深的、贯穿的伤口。
那个伤口像是存在了许久一直没有被发现，带走了他几乎全部的生命力，让他转眼间就从完好状态进入了濒死！
他甚至连治疗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了。
——谁做的？
——怎么做到的？
神茫然地看向了洛弥。
洛弥扶着阿诺斯坐起来，同样紧张地凝视着他，似乎在确认什么结果。
神看到自己那个应该已经死透了的残魂咳嗽着坐起身，胸口还残留着大片大片的鲜血，但是伤口已经消失无踪。
神深褐色的眸子微微转动，刹那间想明白了什么。
他嘴角牵动了一下，眼眸中流淌出了奇怪又复杂的情绪，并非对着眼前的两个人，而是对着不知道在哪里的什么人。
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神阖上眼，向后倒去。
第129章 起源
神倒在纯白的大地上。
他阖上眼, 什么话都没有留下，身躯逐渐变得坚硬、颜色慢慢淡去，最后整个人都化作了一尊纯白的雕像。
洛弥按着自己的胸口, 心跳得速度仿佛随时会从胸腔里蹦出来炸裂。
他亲眼看着神倒下，却还有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直到怀中阿诺斯又咳嗽了两声，他才回过神，不可置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脸：“我们赢了？”
阿诺斯做了两个深呼吸, 体力渐渐恢复，坐直了身体，审视地盯着曾经是神的那尊雕像, 确定它不剩下任何生命特征，才转头看向了洛弥, 等待着他的解释。
洛弥抓了抓头, 往前走了一步, 手边忽然出现了另一尊雕像。
阿诺斯鲜红的右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神之智的雕像？原来被你拿走了。”
曾经在珀德公国王宫下秘密供奉的神之智雕像, 后来被洛弥收入了系统空间里，为此还专门花费积分兑换了特殊的空间。
在之后的几次遇险中, 洛弥都曾想过把它拿出来，但因为种种原因都没有取出来。
当取出这尊雕像时，洛弥忍不住看了神化作的雕像一眼。
两尊雕像的材质惊人地相似, 仿佛出自同一批原料。
洛弥将雕像放好，后退了两步，揉了揉脸，对雕像道：“系统, 在吗？”
神之智的雕像上缓缓出现了一道裂痕，随后如同夏日冰雪一般消融, 最后留下了一个橙红色的光团。
光团表面出现了宛如五官的光斑，像是嘴巴一样的位置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恭喜宿主，完成了任务。”
洛弥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还要扮演系统和宿主的cosplay吗？”
光团笑道：“习惯了。”
阿诺斯跟着洛弥走了过来，凝视着光团，迟疑了片刻，才道：“神之智？”
“是我。”光团转向了阿诺斯，语调中有些欣慰，“好久不见。”
阿诺斯沉默着看了看光团，又看向了洛弥：“你一直藏在洛弥的身体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算是，虽然本体在雕像里。”神之智纠正了一下这个说法，随后道，“刚才我交换了你和神的命运——确切地说，我交换了你们的身份。”
阿诺斯微微拧眉：“这种事可以做到？”
“一般情况下，我只能复制普通人的身份与命运到我的宿主身上。”说到这里，神之智看了洛弥一眼。
洛弥想起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上时，被阿诺斯第一次抓到，眼看就要作为恶魔被净化，情急之下用了系统这个功能，复制了身边的小男孩约翰的“神选者”身份到自己身上，才瞒过了阿诺斯，成功踏出了第一步。
神之智已经继续说了下去，“但你们的情况不一样，你们曾经是一个完整的灵魂，之后分裂开来，在你们身上交换命运会变得简单很多。”
阿诺斯道：“即便如此，神也不会让您简单成功。”
他的语调并非质询，而是单纯的疑惑。
神之智的声音变得平缓了不少：“我能成功，还得益于他对我的信任，将我放在了他的‘白名单’中，就如同你刚才没有拒绝洛弥刺穿你的胸膛。”
阿诺斯默然。
洛弥的情绪也跟着泛起了愧疚的滋味。
在“杀死阿诺斯”的任务被公放出来之后，他的脑内同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来自系统的声音。
系统对他说预支了他的点数，开启了曾经首次觐见教皇时用过的心灵屏障，能够屏蔽神的读心。
洛弥当时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才让自己没有暴露——他当时的震惊与颤抖是发自内心，但并非完全针对神能够操纵系统。
之后，系统告诉了他交换命运的策略。
交换阿诺斯濒死的命运给神。
但这样有两个前提，一是阿诺斯必须确确实实地受到致命伤，二是必须等到阿诺斯濒死的那个瞬间再交换给神。
不满足以上任何一个条件，神都能够及时反应过来，让他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所以洛弥必须真的“背叛”阿诺斯，亲手刺穿阿诺斯的胸膛，让阿诺斯的生命流逝干净，给系统充足的判断时间。
尽管都是为了最终的胜利，但阿诺斯被刺入胸膛的那一刻，感受到的痛苦是真实的，不论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洛弥甚至做好了阿诺斯可能会流露出不可置信、痛苦、谴责甚至痛恨的表情的心理准备，但阿诺斯自始至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将他的命运交到他的手上。
如今计划成功了，洛弥后怕的同时，也充满了歉疚与不安。
阿诺斯侧头看了过来，异色的双瞳中盛满了同样的温柔，伸出手将他抱在了怀里。
洛弥愣了一下，仰起头与阿诺斯对视了片刻，内心那些波澜的情绪忽然渐渐平静下来。
不需要多说什么，他已经明白了阿诺斯的意思。
神之智看了他们一眼，光斑组成的嘴角上扬了一下。
洛弥跟阿诺斯抱了一会，猛然想起身边还有个神之智，赶紧放开阿诺斯，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两声，问起正事：“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团的光芒黯淡了不少，沉默片刻才道：“这应该是个比较长的故事。神……最初是从某个世界，被身为系统的我选中的穿越者。按照总系统的要求，我们要去维护一个个小世界的剧情，扭转它们濒临崩坏的危机。
“我和他合作得很愉快，我们成为了很好的、嗯，朋友或者伴侣……直到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渐渐发现了总系统给我们的命令似乎有些不对——那些命令似乎不是为了扭转世界的崩坏，而是加速世界的死亡。”
洛弥疑惑地道：“这个世界真的有原著？真的有总系统？”
他直到刚才都觉得那是系统编了哄他的。
“有，不过和我编给你的不太一样。”神之智回忆了片刻，“总体而言，这个世界曾经经历着和末日差不多的事情，一个无法用理性去分析的怪物，抛洒出人类的种子，等人类繁衍成族群之后再将它们作为粮食吸收回来，如此反复。”
洛弥想起自己使用大预言术回溯到第一纪之前看到的画面——还是穿越者的神独自面对着一个圣光与人类的各种肢体器官拼凑成的怪物。
一直旁听的阿诺斯开口问：“那个怪物是什么？”
“按照我们的探测与分析，那个怪物虽然力量很强，但没有理性、没有智慧、甚至很难称得上是一种生命体，应该类似于某种自然灾害。它并非有什么目的才要这样做，只是一种自然现象——虽然对这个世界的人类而言，这个自然现象太过于恐怖。”
洛弥猜到了神的选择：“你们决定反抗总系统，解决掉那个怪物。”
神之智点点头：“那时的他就像现在你的阿诺斯一样，自然也会有一样的选择。”
那为什么后来变成神了？洛弥没有问出口，他知道神之智肯定会解答。
“当时作为他的系统，我自然尽力帮助他——而我们和那个怪物的力量差距如此之大，正常的战斗很难斩杀它……所以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说到这里，神之智忽然停顿了一下。
洛弥还在猜是什么办法，阿诺斯已经开口了：“刚才您使用的那个？”
神之智笑了起来：“是的。他的选择是让怪物吞噬他，在即将被吞噬之际，交换他与怪物的命运……当然，事前进行了很多准备——当时的我还有总系统的力量支援，总算是没有失败，杀死了那个怪物。
“之后，他吸收了怪物的力量，成功斩断了我与总系统的联系，让我成为独立的个体，也让这个世界失去了最大的威胁，一切都可以安宁平稳地走下去……我曾经是这样想的。”
说到这里，神之智的语调慢慢低沉了下去，“可惜，后来他渐渐开始出现问题。”
洛弥关心地问：“什么问题？”
“问题的来源就是他吸收了那个怪物留下的全部力量。”神之智静静地凝视着神化为的雕像，忽然叹了口气，“我们的灵魂能够承受的力量是有极限的，一口气吸收了那么多，他的人性如同走在了悬崖边缘，随时都可能坠落下去，最后变成另一个没有理性的、彻底疯狂的新怪物。”
洛弥之前就对神后来的转变抱有疑惑，现在终于明白了。
仅仅只是神分出来的一点天使的力量，就让洛弥在系统的安排下花费了大量的步骤才能融合，何况是能够吞噬整个世界的神力？
洛弥忍不住道：“所以神逐渐开始疯狂，甚至撕裂了自己的灵魂？”
神之智出乎意料地否定了这个猜测：“不，他一开始撕裂自己的灵魂，是为了拯救自己。”
阿诺斯的眸光闪了闪。
“他想将自己的人性慢慢剥离出去，让本体只保存基本的理性与认知，随后让属于人性的部分慢慢消化这样庞大的力量，以及……”神之智顿了顿，语调有些惆怅，“如果无法拯救，那就杀死自己。”
阿诺斯静静地听着，慢慢吐了口气。
洛弥同样吐了口气：“难怪神会对年幼的神之心说那句话。”
——如果你能长大，那你终会回到那里，彻底摧毁它。
它是过去的那个怪物，也是现在的神。
神之智的光团上下晃动了一下：“是的。可惜这是个错误的选择。他在第一次剥离灵魂之后，剩余的人性就已经无法抗衡疯狂了……这时他又做了第二个错误的选择：强化自己的执念，让执念维持理性。”
“他的执念是什么？”
“虽然由我来说有些羞耻，但也只能我来说了。”神之智先自嘲了一句，随后道，“他仅剩的执念有两个，一是我，二是回家。”
洛弥怔了怔。
“他最终成功了，两个执念深化之后维系住了他的理性，让他摆脱了疯狂的倾向，可也让他之后舍弃了一切，都只为了这两个执念而存在。
“我一直在他的身边，但哪怕我和他剥离出的灵魂稍微亲近一点、哪怕我只是把神之心当成我们的孩子看待，他都无法容忍，洗掉了神之心的记忆，将他打落凡尘……
“若只是如此就罢了，可他的第二个执念，让他最终将手伸向了曾经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保护的土地与人们。”
洛弥默默重复了一遍：“回家？”
“和总系统断开联系之后，我就失去了他诞生的世界的坐标，如果他想回家，就只能自己慢慢寻找；而世界之外的虚无之海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短时间内离开世界的保护或许还可以，想要漫长地流浪寻找，需要无比庞大的力量，比当时他拥有的还要多——至少要匹敌一整个世界。”
听到这里，洛弥又想起了预言中神头顶那颗遥远又虚幻的蓝色星星。
那个场景中只有这个意象没有被准确解读。
原来那象征着神的故乡。
神之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好久，才笑了笑，继续道，“他在准备剥离灵魂碎片之前，曾经告诉我，如果他真的陷入了疯狂，就让我不要犹豫尽快杀掉他——最后，他没有变成怪物，可我还是不得不布置这个漫长的陷阱，送他死亡。”
阿诺斯默然了许久，才道：“我对这些没有恢复记忆。”
“他抹掉了这些。”神之智转向了他，“因为他本质上仍然不想这样做，所以他会愧疚、会后悔、会抵触，而他越挣扎，越冷酷，越会直接抹除自己这方面的认知与记忆……你的灵魂之间彼此厌恶，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你代表了他的良心与悔恨。”
悔恨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阿诺斯眼眸沉淀了下来，握着洛弥的手紧了紧。
神之智再度看了眼神化为的雕像，苦涩地叹息了一声：“我谋划的这个计划，本质上而言其实是他过去的行为的复刻，如果他还记得自己是谁、还有充沛的人性，一定能够识破这个陷阱……但如果是那样，他也不会变成现在的神了。”
这是个无解的题目。
神失去了人性，所以走向了自己为自己写下的结局。
不知道神在倒下的那个瞬间，有没有想起他曾经孤身面对威胁世界的怪物时的决心与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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