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格城最初建立是在第四纪, 教廷夺回了被魔域侵占的大部分土地之后，将土地分封为两大帝国，那时候阿尔法帝国的首都就定在了希格, 之后历经岁月，到现在已经在帝国的机械科技改造下变成了一座‘机械之城’。”
珀尔皇子坐在洛弥和阿诺斯对面, 含笑向他们——主要是洛弥——介绍希格城的情况。
不过希格城的地理风貌他一带而过，很快话题就转到了机械上。
“帝国现有的机械科技是从上个纪元继承下来的，但经过这么多年的研究, 我们已经超越了最多建造出蒸汽火车的第六纪，将蒸汽缸缩小、改良，应用在各行各业, 连飞艇都已经出现了——当然，现在成本还太高, 无法普及；另一方面, 通过编纂指令也能实现半自动的控制操纵, 比如之前送给莱恩的机械管家。”
说到这里, 珀尔看向了洛弥，湖绿色的眸子中堆积起了期待, “莱恩，你是怎么编纂方舟二号的指令才让它有这么高的智能的？”
……又来了。洛弥敷衍道：“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想不起来了。”
珀尔听出洛弥不想交流这件事, 遗憾地叹口气，换了个话题：“圣子殿下打算住到圣帕特里克大教堂还是住到皇宫？”
阿诺斯微微动了动眉毛：“珀尔殿下为什么这么问？”
身为教廷圣子，无论去哪里他都是住在教堂的。
珀尔看了眼洛弥，含蓄地道：“住在皇宫或许对莱恩安全一些。”
自从重新汇合, 珀尔就省略了称谓，亲昵地直呼洛弥的名字。
洛弥一开始还以为珀尔是在暗示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欧格林大主教是激进的反恶魔主义, 但又一想不对：欧格林主教特意邀请他去验证“绿心”饮料对恶魔的影响，真要对他做什么反而是坏了教廷的名声。
阿诺斯凝视着珀尔的绿眼眸，慢慢皱起眉：“珀尔殿下知道什么吗？”
珀尔笑呵呵地端起酒杯，啜饮了一口不含酒精的果汁冰茶：“欧格林主教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待了近三十年，但是升任大主教是从十五年前清除炼金学派的异端开始的。”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阿诺斯的眉头皱的更紧。
洛弥也听懂了珀尔的暗示：“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内在搞炼金术？”
“我可没这么说。”珀尔矢口否认，“只是这些年来，欧格林阁下偶尔会拿出一些很有趣的新鲜东西——比如会让人精神振奋但存在各种副作用的饮料、一天都不会饥饿但周末会加倍疲惫的面包、治疗秃顶但是视力下降的药物等等。而这些副作用绝大多数都可以通过在教堂祈祷、服用圣水等等解决。”
洛弥现在对教廷的神术已经有了不少了解，知道神术的本质是用圣光创造某些现存的物质，像珀尔描述的这些奇葩东西都不像单纯的神术产物。
阿诺斯浅金色的眉毛皱紧，片刻之后才道：“圣城没有收到类似的报告。”
珀尔带着笑意道：“或许是因为欧格林阁下的这些东西对传播神的信仰有利吧。”
阿诺斯凝神思考了片刻，才看向了洛弥：“莱恩，你要住到皇宫里吗？”
“你住哪里？”
阿诺斯没多想就回答：“我还是住在教堂。”
洛弥刚想说“我们住一起”，就听到珀尔语调上扬了不少：“也不错，这样我和莱恩可以多相处相处。”
“……”阿诺斯看了过去。
珀尔回以完美的微笑。
阿诺斯默然片刻之后道：“莱恩，你觉得我们住哪里好？”
洛弥迟疑了一下：“那就皇宫吧。”
他在心里对系统道，“我有种我正在扮演被争风吃醋的女主角的错觉。”
【系统认为不是错觉。】
“抛开事实不谈，阿诺斯应该是不会产生吃醋这种情绪的，这也属于嫉妒的变种，这类负面情绪应该都会流向他的影子。”洛弥想也不想就道，“而且珀尔这家伙一看就是故意的！他想诱导阿诺斯住到皇宫里去，肯定在打坏主意！”
【那宿主干嘛还要提议住皇宫？】
“皇宫对阿诺斯下手的机会比较多嘛。虽然可能揭晓阿诺斯的身份就能让阿诺斯丧失对神的信仰，但也得做好多手准备。”
系统稀奇地道：
【宿主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有规划的？】
洛弥高贵冷艳地笑了一声：“因为我开始认真了。”
不等系统疑问，洛弥又多解释了两句，“如果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真的在搞炼金术，敢让阿诺斯住过去肯定做好了完全准备，还不如拉开距离放松对方的警惕；再说，珀尔既然暗示我们住到皇宫，至少也会提供一些线索。”
说到这里，洛弥看了眼珀尔皇子。
珀尔笑眯眯地喝着饮料，注意到洛弥看过来，回了一个优雅的笑容。
洛弥收回目光，内心忽然产生了一丝疑惑：说起来，珀尔皇子到珀德公国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整个珀德公国的事件中，珀尔除了一开始和威廉王子私下碰面了一次之外，后面完全神隐，直到事件结束了才重新出现。
身为帝国的继承人之一，他总不会是去游山玩水的吧？
……
抵达希格城之后，洛弥才明白为什么这里被称为“机械之城”。
希格城的城墙与城门全都是金属打造，未被遮蔽的地方露出“咔嚓嚓”转动的齿轮，城墙上时不时就有耸立的管道，向天喷发着蒸汽。
希格城的城门非常密集，让城墙看起来如同一座细长的大桥，桥梁桥柱的面积远远不如桥洞；但是靠近了仔细看就会发现，宽阔的金属路面与城门的形状完美吻合，似乎只要竖起来就能拼凑成坚不可摧的机械城堡。
洛弥打量了一下城门城墙的构造，嘀咕道：“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珀尔笑道：“希格城现在的构造是仿圣城伯利恒来的。”
洛弥懂了：“难怪呢。”
希格城内随处可见高耸入云的烟囱与工厂，路上奔驰的基本都是蒸汽汽车与蒸汽摩托，甚至连建筑也多数都是金属建梁，让洛弥有种走入了蒸汽朋克世界的感觉。
和这样辉煌的工业文明对应的是灰蒙蒙的天空，烟囱喷涌的烟雾、工厂制造的粉尘等等都让希格城的空气质量严重不足。
洛弥甚至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诺斯来过希格城两三次，只平静地注视着道路两侧的风景，看着繁华的街景与还算富足的平民生态，脸上表情逐渐柔和。
马车最后停在了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门口。
这座教堂同样由金属打造而成，神圣的十字架由各种齿轮拼凑而成，有种科技与宗教的奇异感。
阿诺斯下车之后就看到了站在教堂门口等候的欧格林大主教。
这位大主教年近五十，肤色古铜，皱纹深刻，如同一尊雕像一般。
他的表情严肃，面对阿诺斯时却非常恭敬：“圣子殿下，欢迎您莅临圣帕特里克大教堂。”
阿诺斯微微颔首：“辛苦欧格林阁下。”
欧格林主教微微弯腰：“已经为殿下准备好了房间，请殿下与同行的骑士们休息。”
阿诺斯这次来希格城并没有带多少人，只带了十二人编制的白银骑士小队。
阿诺斯看了莱茵哈特一眼，莱茵哈特就让其余的骑士们跟着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牧师离开了。
欧格林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阿诺斯。
珀尔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微笑道：“陛下邀请殿下去皇宫小住，好聆听神的意志，殿下已经答应了。”
欧格林大主教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再次弯腰：“陛下愿意更接近真正的信仰是好事，还请殿下之后将日程送到教堂，我好安排验证。”
阿诺斯颔首：“好。”
欧格林主教是个对时间安排和计划非常重视的人，不喜欢突然发生的事件和爽约的人，所以阿诺斯没有直接前往皇宫，而是特意过来告知一声。
换乘皇宫派来的汽车，洛弥端详了一下阿诺斯的表情，小声问：“你不开心？”
阿诺斯弯了弯唇，想了想，没有隐瞒：“不算不开心，只是不太明白欧格林阁下在想什么。”
他们两个单独乘坐了一辆车，只有司机在前面。
阿诺斯手套微微发亮，隔绝了声音，才继续道，“我能看出欧格林阁下对我的情感偏向负面，但却经常表现得十分恭敬和亲近，只是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
身为教廷圣子，阿诺斯很少体验到被人厌恶的感觉。但他不喜欢的不是欧格林大主教对他怀有负面情绪，而是对方装作喜爱与亲近——这等同于在说谎。
所以阿诺斯至今为止也只来过希格城两三次。
洛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假设炼金术师们“创造”了一个人造天使的前提是真实的，疑似和炼金术师有关系的欧格林大主教对阿诺斯有厌恶、恐惧、排斥都是合理的。
洛弥试探着问：“你没有探究过为什么吗？”
“我年幼的时候曾经问过父亲。”阿诺斯回答，“父亲告诉我，欧格林主教一直是这种长袖善舞、隐藏真实情绪的人，也只有这种人适合在帝国的首都大教堂，要我不要想太多。”
这是欧格林主教隐瞒情绪的原因不是他对阿诺斯有负面情绪的原因……洛弥虽然想提醒一下阿诺斯，但仔细想了想还是暂时没开口。
很快，汽车就开进了皇宫，阿诺斯和洛弥也见到了阿尔法帝国现任的皇帝卡洛琳二世女皇陛下。
这位女皇今年刚好四十岁，但保养得极好，容貌年轻如三十出头，与夏洛特皇女、珀尔皇子有几分相似，一头浅金色的长发高高扎起，露出天鹅般优雅的脖颈。
来帝国的路上，莱茵哈特已经为洛弥科普过卡洛琳二世的事迹。
这位女皇继位的时候只有十四岁，帝国刚经历过一场内乱，她的兄长死在了叔父手中，贵族与大臣们人心叵测、暗流涌动，都认为帝国可能会因此产生分裂；然而十四岁的卡洛琳二世继位不久就展现了她惊人的政治智慧与手腕。
她一方面收拢了曾经效忠兄长的势力，之后分化了属于叔父的贵族，并以自己的婚姻为筹码收买了军方，还得到了教廷的支持，成功稳定了风雨飘摇的帝国。
之后的几年里，卡洛琳二世励精图治，大力推进各领地的经济蓬勃发展，让各大领主都心甘情愿听从帝都的指挥，彻底征服了矛盾不断的贵族阶层；之后她废掉了拥兵自重的胡德上将家族，将军权完全拿到了手里，平定了两次叛乱。
在位二十六年来，阿尔法帝国从一开始的衰退、混乱、濒临分裂到现在的稳定、繁荣、先进，这位女皇居功至伟。
正因为卡洛琳二世的手腕强硬，才逐渐与教廷产生了矛盾。
而帝国内外对这位女皇陛下唯一的不满就是她的婚姻。
或许是因为曾经用婚姻做筹码暂时稳住胡德上将家族，等到夺回军权之后，卡洛琳二世立刻与皇夫离婚，之后再也没有结婚。
但在离婚之后，卡洛琳二世接连生下了夏洛特皇女与珀尔皇子，并且从未表示过这两位皇子皇女的父亲是谁，等夏洛特与珀尔长大之后展露出他们的天分之后，将两人都列入了帝国继承人的候选名单。
反倒是正儿八经的第一皇子查理·佩兰特这些年基本都被卡洛琳二世无视。
这让风气保守、推崇长子继承制的阿尔法帝国颇有微词，只是抵不过卡洛琳二世的威势，不敢宣之于口。
实际见到这位手腕出众的女皇陛下时，洛弥小心翼翼地站在阿诺斯身后，生怕因为左脚迈步不优雅被女皇陛下拖出去砍了。
倒是卡洛琳二世十分温和，声线柔婉，如同一个态度温柔的长辈：“从前忙于政务，总是忘记祈祷弥撒，如今圣子殿下降临，刚好可以为我讲经说法，让我能为过去的疏忽。”
阿诺斯微微弯腰：“陛下有虔诚之心，神必不会无视。”
说的都是客套话……洛弥可不信会跟教廷争夺利益的女皇会有什么虔诚的心思。不过他还是小心地抬头看了卡洛琳二世一眼。
卡洛琳二世恰好转过头，如天空一般蔚蓝的眸子含着微微的笑意注视着洛弥。
第82章 深夜的皇宫
对上那双眼眸, 洛弥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在这个世界上见过这么漂亮的蓝眸很少，一是阿诺斯，二是阿诺斯的教父托马斯枢机主教。
当初看托马斯主教时洛弥就觉得他跟阿诺斯的眼眸很像, 现在看到卡洛琳二世的感觉更明显：卡洛琳二世的发色和阿诺斯一样都是浅金色，瞳孔也是一样的蔚蓝……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洛弥说阿诺斯其实是卡洛琳二世的私生子, 洛弥也觉得毫无为何。
不过这就跟洛弥之前猜测的炼金合称源头不符了。
洛弥谨慎地跟在阿诺斯身后，不动声色观察卡洛琳二世，试图从卡洛琳二世的言行举止中看到和阿诺斯之间的联系。
卡洛琳二世威名远扬, 但本人却相当温柔，动作优雅缓慢，举手投足间充满了皇族的高贵气质。
考虑到圣子殿下远道而来, 女皇礼貌问好之后便微笑道：“我想圣子殿下现在最需要的或许是好好休息。”
阿诺斯其实并不累，不过他看了眼身边的洛弥, 接受了卡洛琳二世的好意：“多谢陛下。”
卡洛琳二世蔚蓝眼眸轻轻转了一下, 再次扫过了洛弥, 含笑招来宫廷女官, 让她带阿诺斯、洛弥、莱茵哈特三人去休息。
女官带他们来到希格皇宫的一处宫殿，弯腰恭敬道：“殿下可需要圣餐？陛下已吩咐厨房准备好。”
阿诺斯又看了眼洛弥：“有为恶魔提供的食物吗？”
“有。”
“那麻烦准备一份。”
女官领命下去之后, 洛弥才道：“看来女皇陛下知道我的身份？”
莱茵哈特已经快速检查了一下宫殿内的情况，确定没有问题，此时顺口道：“殿下没有刻意隐瞒你的存在, 有心打听就会知道。”
“那也说明女皇陛下有心啊。”洛弥试探问阿诺斯，“没想到卡洛琳二世的眼眸跟你一样是蓝色，我还以为跟珀尔一样是绿色呢。”
阿诺斯并没太在意这句话：“珀尔皇子与夏洛特皇女应该都是遗传自父亲的瞳色。”
洛弥虽然不是想问这个，但还是被激起了八卦好奇：“他们的父亲是谁？”
莱茵哈特道：“众说纷纭, 没有定论。绿眼眸在帝国的贵族阶层中还挺多的，哪怕按照年龄去排除也有不少人选。不过目前更倾向于女皇只为了生下优秀的继承人而特意严选的普通人。”
洛弥琢磨了一下, 感觉有点像古早的生子文学。如果珀尔和夏洛特的生父其实是什么大人物就相当符合了——可惜卡洛琳二世才是那个大人物。
为他们准备的圣餐很快就端了上来。
皇宫厨师的手艺果然不同凡响，即便是简单的面包也在丰富的填料和精准的烘焙下变得十分美味，洛弥吃得有点撑，以至于躺在床上之后根本睡不着。
魅魔的作息本来就比较晚，洛弥摸着肚子，看着窗外的月光，思考了一下，忽然变得透明，从玻璃窗里钻了出去。
他本来只是想在这边宫殿的后花园散散步消消食，结果走着走着忽然迷路了。
希格皇宫内的花园风格是中心对称、宛如迷宫一样，除了布置的雕像与花木不同，别的都没什么区别。
“皇宫还真大啊……”洛弥嘀咕了一句，拍打翅膀飞起来，打算从空中找到回去的方向。
飞到半空之后，洛弥注意到花园的中央喷泉处站着一个人影。
他好奇地凑近了一点，发现那个人影是高贵优雅的卡洛琳二世女皇。
女皇大半夜不睡觉来花园干什么？洛弥用“幻影”的能力让自己变得几乎看不到，无声无息地靠近了一些。
这时洛弥不得不感谢恶魔比普通人要优秀不少的听力，让他能听清卡洛琳二世在说什么。
卡洛琳二世的声音依然温婉：“好久不见，你的状态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好。”
她面前的喷泉的水无声地太高，隐约能在水幕中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
洛弥立刻停住，不敢飞的太近——另一边似乎不是普通人。
很快，卡洛琳二世便道：“原来如此。需要我帮忙吗？”
黑影闪动了几下，似乎在说什么。
卡洛琳二世失笑：“好吧，尊重你的想法。”
洛弥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听到这些，不禁有些奇怪：卡洛琳二世的话语内容听起来都很日常，但这些话值得大半夜跑来跟一个能躲在喷泉里的影子说吗？
接下来卡洛琳二世依然没说什么重点，很快喷泉就恢复了正常。
洛弥想了想，慎重地没有过去检查，转头返回阿诺斯身边。
在他飞远之后，喷泉中无声无息地站起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向洛弥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又如同坠落的水滴一般消散一空。
……
第二天清晨，习惯早起的阿诺斯就洗漱好准备前往圣帕特里克大教堂。
他走到洛弥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随后缓慢推开，看到正在床上盖着自己的翅膀睡得正香的洛弥，无奈地笑了笑，重新关上了门。
他对正在检查早餐的莱茵哈特道：“我去一趟圣帕特里克大教堂，你在这里等莱恩起床。”
莱茵哈特表情复杂地暗示道：“殿下，我是你的贴身骑士。”
他着重强调了“你”。
阿诺斯唇角弯了弯：“卢克他们在大教堂，我有事直接找他们做就好。莱恩第一次来希格城，一个人很不方便。”
莱茵哈特耸了耸肩：“好吧，听殿下的。”
“还有，上次制作手环的工匠还能联系到吗？”
莱茵哈特叹了口气：“能——是我做的。”
阿诺斯颇为意外地扫了他一眼：“你做的？那为什么要说是找的工匠？”
“我也可以是工匠。”莱茵哈特轻咳了一声，“这样可以省下一根您的羽毛拿去卖给贵族们。”
阿诺斯：“……”
他缓缓吐了口气，“这次不许省。制作的羽毛越多，莱恩才能用得越久。”
莱茵哈特用一种看祸水的眼神扫了洛弥的房间一眼，唉声叹气：“好吧。”
……
洛弥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出门就看到莱茵哈特正捏着针线缝着什么。
他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你还会穿针引线？”
莱茵哈特头都没抬：“我会的多了去了。”
洛弥看了一会，反应过来：“白羽手环原来是你做的？”
莱茵哈特把两根羽毛缝在一起，随后手指轻颤，让圣光凝成两个符号落入缝好的部分，才抬起头：“当然，在殿下的羽毛上设置神术法阵可不是随便什么工匠就能做到的。”
洛弥左右看了看：“阿诺斯呢？”
“去圣帕特里克大教堂了。”
洛弥随手拿了块饼干咬在嘴里，想起昨天晚上见到的黑影，问道：“你知道有什么东西能藏在水里吗？表现像是一种影子。”
莱茵哈特放下针线，认真想了想：“光域内的话，水鬼可能性最大。但希格皇宫内肯定不会有水鬼，就算有也早早被净化了；神术能造成类似效果，但是在夜晚肯定会发光；只能从没有实体的恶魔、或者使用类似魔法来考虑。”
洛弥听着听着感觉不对：“你怎么知道是夜晚的希格皇宫的？”
“因为我也看见了。”莱茵哈特捻了捻线头，“不过帝国的事情我们最好不要管，除非女皇陛下向我们求助。”
洛弥若有所思：“所以阿诺斯也发现了？”
莱茵哈特饱含深意地笑了笑：“殿下睡得很香。”
洛弥又愣了一下。
按理说阿诺斯的神圣之力比莱茵哈特必然要高很多，没有莱茵哈特能发现、但是阿诺斯发现不了的道理。
除非事情本身和阿诺斯有关系。
洛弥立刻就想到了另一位阿诺斯——那位黑翼领主本身就是从阿诺斯的影子中分化出来的，完全满足无实体黑影的状态……但按照阿诺斯的说法，他当时已经将黑翼领主净化掉了，虽然没有完全杀死他，但足以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行动。
结果才过了不到一个月，黑翼领主又能跑出去了？而且还和卡洛琳二世女皇有联系？
洛弥脑内冒出一个又一个猜测，最后忽然想到了一点，惊讶地看向了莱茵哈特，试探着问：“你认识那道黑影吗？”
莱茵哈特重新开始穿针引线，随口道：“你猜？”
洛弥很想翻个白眼：“我猜你认识。”
莱茵哈特没有否认：“那就是认识。”
洛弥微微吸了口气：“呃，那你……没有向上汇报？”
莱茵哈特再次抬起头，轻轻扬了扬眉：“难道卢克没有跟你说过，我们是殿下的骑士，就算教皇冕下的命令，只要跟殿下有冲突也可以不遵守。”
洛弥回忆了一下，确实记得卢克这么说过：“但你怎么确定阿诺斯的状态是对的呢？”
“对或者不对都是殿下的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莱茵哈特很熟练地调整好了羽毛手环的大小，一边回答，“我们只需要听从殿下的命令就好。”
洛弥认真地凝视着莱茵哈特制作的手环，突然产生了一个猜想，举起了自己的右手：“这个黑羽手环不会也是你制作的吧？”
“不是。”
洛弥才松了口气，就听到莱茵哈特继续道，“是殿下问明白我制作的过程之后用魔法复现的。”
“……”洛弥感觉自己头一次认识莱茵哈特，表情复杂地上下打量着莱茵哈特，“你对每一个阿诺斯都这么忠诚吗？”
莱茵哈特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洛弥又察觉到什么不对：“为什么突然跟我说实话了？”
他可不信是因为现在他问出口所以才实说的。
莱茵哈特扬了扬眉：“因为这里是希格皇宫。”
第83章 午宴
洛弥一瞬间脑袋里闪过了很多猜测, 最后选了一个可能性最高的：“希格皇宫能屏蔽监控之类的？”
莱茵哈特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自从奥米迦帝国被神罚毁灭，双帝国对峙的局面结束后, 阿尔法帝国就一家独大，开始试图摆脱教廷的钳制。作为皇室核心的希格皇宫一直在加持反神术机制。如果光域内有什么地方是冕下无法直接看到的, 必然就是皇宫。”
洛弥细品莱茵哈特的话，听出了不少信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教皇居然可以直接监控整个光域内的所有角落？
洛弥猛然睁大眼睛，说话不由得结巴了起来：“也就是说, 我、阿诺斯、他……都被教皇看到了？”
莱茵哈特吹掉手背上沾的羽毛，笑眯眯地安慰：“放心，冕下没那么闲天天盯着殿下看, 而且另一位殿下出现基本都会做些准备，你和殿下的奸情没有暴露。”
洛弥：“……那你怎么知道的？”
莱茵哈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因为我有这个。”
洛弥：“……”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 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突然跟我坦白是打算干什么？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阿诺斯吗？”
说话间洛弥脑内不禁闪过了许多类似的片段, 甚至考虑莱茵哈特给的钱他能不能手下。
莱茵哈特斩钉截铁地道：“想从我这里要钱？绝对不可能！”
看莱茵哈特还是这么贪财, 洛弥忽然放心了。他转而好奇了起来：“你对阿诺斯的事情了解多少？跟我说说？”
莱茵哈特沉吟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东西：“其实我了解得也不多, 只知道殿下分裂成了两个，一边是教廷的圣子，另一边偏向于恶魔……是这次在珀德公国我才知道原来另一半殿下居然是黑翼领主。两边殿下都偶尔会吩咐我做些事情……”
说着说着, 莱茵哈特抱怨了起来，“黑的那边让我做事都不给经费的，搞得我只好想办法做假账——呸，做平账来填补亏空, 我也不是天生就喜欢拿殿下羽毛去拍卖的，还不都是为了殿下！”
洛弥扯了扯嘴角：“黑的那边这么信任你？”
“谁让我有把柄在他手里呢？”莱茵哈特摇头叹息, 对上洛弥眼神之后警觉地道，“放心，我不会告诉你是什么把柄的。”
谁关心你了！洛弥腹诽了一句，问：“那为什么你不告诉阿诺斯他的影子成精、呃，是另一半自己？”
“我已经说过了，这是殿下的事情，我无权干涉。身为殿下的骑士，我只需要听殿下的命令就好。”
洛弥不信：“那两个阿诺斯给你的命令互相冲突呢？比如白的让你必须左脚先进门，黑的让你必须右脚先进门？”
“……”莱茵哈特嘴角抽动了一下，“我会两只脚一起蹦进门。”
洛弥不肯罢休：“要是还有一个阿诺斯，要求你倒立进门呢？”
“……哪来的这么多殿下？”莱茵哈特终于翻了个白眼，“再抬杠小心我给你的手环里塞钉子。”
洛弥向后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盯着莱茵哈特。
莱茵哈特被看得十分不自在，警惕地挪了挪位置：“不要看我，我可不想被殿下干掉。”
接下来不管洛弥问什么，莱茵哈特都只顾着打哈哈，不肯透露别的。
洛弥甚至产生了用魅惑让莱茵哈特说实话的冲动。可惜他刚凑近准备施展魔法，就听到门口传来了阿诺斯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洛弥动作一僵，没来由地心虚，立正站直，干笑道：“没什么，只是好奇莱茵哈特在干什么。”
为了防止阿诺斯追问，洛弥反客为主地问，“圣帕特里克大教堂那边什么情况？”
阿诺斯蔚蓝色的眸子落在洛弥身上，又向莱茵哈特那边移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回答道：“欧格林阁下之前已经试验过绿心这种饮料在不同人身上的效果，从未有过像你一样的反应。因此欧格林阁下希望你能去进行一些实验。”
洛弥疑惑地问：“他不会想让我再喝一次吧？”
上次可是恶魔阿诺斯帮他解决的，这次要是再变成对阿诺斯强烈占有欲的状态，洛弥怀疑那个阿诺斯不对他落井下石都算宽宏大方的。
但是一个恶魔会宽宏大方吗？显然不会！
阿诺斯摇摇头：“当然不是。欧格林阁下的计划是对你进行一次详细的体检，采集你的身体数据，与绿心中蕴含的物质进行配对比较。”
洛弥犹豫了一下：“也可以。”
按照恶魔阿诺斯的说法，绿心中掺杂了极为稀少的紫香领主的血，才会对他造成影响。洛弥确实有点好奇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内哪来的紫香领主的血。
难不成紫香领主其实已经死了，尸体被放在了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研究？
阿诺斯似乎看出了洛弥的勉强，轻轻拍了拍洛弥肩膀：“不用担心，我会陪你的。”
洛弥点点头，内心确实安稳了不少。
“当然，在那之前，卡洛琳二世邀请我们参加午宴。”阿诺斯微微一笑，“下午我们再去大教堂。”
……
因为阿诺斯等人都算教廷成员，所以这一次的皇宫午宴并没有特别豪华，省略掉了不少前菜和正菜。但就算如此，一道道鹌鹑、鸽子、乳猪、羔羊等食材制作的菜肴依然让人目不暇接，散发着浓烈的香气。
洛弥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肚子。
参加宴会的除了卡洛琳二世、阿诺斯和他之外，还有卡洛琳二世的三个皇子皇女，第一皇子查理、第二皇子珀尔、第三皇女夏洛特。
夏洛特和阿诺斯等人只有几面之缘，因此礼貌地举杯示意之后没有多说；珀尔仗着一起走路几次，很自来熟地坐在了阿诺斯和洛弥身边，颇有点“自家人不用这么客套”的气势。
在莱茵哈特介绍中一直被忽略的查理皇子坐在自己的位置双眼放空，就像被强行拉来凑人头一般，压根没有跟任何人说话的打算。
洛弥忍不住看了查理皇子两眼。
查理·佩兰特今年二十四岁，棕褐色的短发略显凌乱，浅棕色的瞳孔和更偏冷峻的棱角都让他在卡洛琳二世一家人的精致容貌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或许长得不像母亲也是他被卡洛琳二世冷处理的原因之一。
不过洛弥关注查理皇子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相貌特殊，而是因为他们刚进门的时候，查理皇子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迅速移开了视线。
直觉告诉洛弥，查理当时看的是阿诺斯。
很快，午宴就正式开始了。
这场宴会是皇室招待教廷成员的礼仪，但气氛却不算严谨。卡洛琳二世含笑与阿诺斯寒暄，夏洛特和珀尔时不时会开一些幽默且恰到好处的玩笑，让整个场面显得轻松愉悦。
只有查理皇子闷头吃东西，像是专门来吃饭的，等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放下刀叉，起身对卡洛琳二世低声说了几句。
卡洛琳二世笑容不变地微微颔首，查理弯腰然后告辞离开。
洛弥吃了两块小羊排，正解决一份烤仔鸡，看到查理皇子提前立场，斟酌了一下，问坐在另一侧的珀尔：“查理殿下吃这么少吗？”
珀尔笑道：“查理在军队锻炼过，用餐一向很快。”
洛弥在心里问系统：“这几个皇子皇女在原著中有没有登场来着？”
【原著设定中，主角来到帝国时，坐在皇位上的已经换成了夏洛特三世。其他的皇子皇女没有设定，就算有登场也是小角色或者和主角交集不多的角色。】
洛弥有些可怜地看了眼珀尔皇子：“也就是说珀尔和夏洛特争夺皇位到最后还是输了？”
珀尔恰好回头，对上洛弥的视线，轻轻扬眉：“莱恩？”
阿诺斯的目光随之跟了过来。
洛弥轻咳了一声，收回视线敷衍道：“没什么，看你今天很帅。”
珀尔疑惑地摸了摸领结：“我穿得和之前似乎差不多？”
阿诺斯沉默了一下，唇角的弧度慢慢压了一些。
……
午宴之后，洛弥抱着吃撑了的肚子坐上汽车，和阿诺斯一起前往圣帕特里克大教堂。
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内的装潢和希格帝都的其他地区一样，都充满了蒸汽与机械感，齿轮、轴承、管道等零件比比皆是，让这座侍奉神的大教堂看起来像一个机械堡垒。
欧格林大主教早早在十字架下面等候，看到阿诺斯和洛弥过来，赞许地弯腰：“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守时。”
阿诺斯平静地笑了笑：“莱恩已经同意做检查，但不能对莱恩的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
“当然。”欧格林主教看向了洛弥，表情不变，“多谢莱恩阁下。倘若确定绿心有坏的影响，一定向莱恩阁下补偿。”
“不用谢，小事小事。”
说话的同时，洛弥左手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黑羽手环。
黑羽手环内固化的魔法有好几个，其中就有一个名叫“情绪放大”——顾名思义，是能够感知对方此时的所有情绪，并挑选一种进行放大，不论喜悦、愤怒、悲伤都可以。
而且这个魔法波动极小，作用在洛弥的眼眸中，甚至不会被身边的阿诺斯发现。
在洛弥的预想中，这位大主教的情绪要么平稳如水、要么嫉恶如仇，反正不会有什么正面感情。
然而激发这个魔法之后，洛弥惊讶地发现，欧格林大主教面对他时，充斥在内心最强烈的感情居然是深深的恐惧。
第84章 夜晚探索
欧格林主教恐惧他干什么？
洛弥有些疑惑地注视着这位如同古铜雕塑一般的大主教。
欧格林主教表情沉稳肃穆, 眼神略带悲悯，如同每一个合格的主教，完全看不出他内心的情绪。
他走在前面, 领着洛弥和阿诺斯进了教堂的后方。
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占地面积相当大，里面甚至有自动扶梯——只不过是轴承与传送带衔接而成的。
欧格林的实验室在二楼, 已经准备好了各种各样的检查设备，空气中充满了消毒水的气息，让洛弥有种进入了大医院的感觉。
身高、体重、血检、尿检……
做完一趟检查下来, 已经接近傍晚，阿诺斯接受了欧格林主教的晚餐邀请，留在大教堂一起享用晚餐。
洛弥咬了一口葡萄果仁面包, 有些惊讶地咀嚼了两下。
这面包的口感谈不上多么美味，但吃到嘴里有种奇特的惬意满足感, 是一般的食物没法比拟的。
洛弥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好像和他在苏珊开办的黑暗咖啡厅里吃的东西差不多。
苏珊那边的魅魔比较多, 所以在制作食物时特意针对魅魔的需求进行了调整……圣帕特里克大教堂这里的面包也一样？
洛弥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 看向了欧格林大主教。
欧格林对他微微颔首：“希望莱恩阁下对教堂的食物满意。”
洛弥若有所思地喝了口牛奶, 在心里问系统：“欧格林主教是不是跟魅魔有什么联系？他有没有魅魔血统？”
【如果有的话也坐不上希格帝都的大主教吧？】
“难道欧格林主教偷偷养着魅魔？”洛弥先做了猜测，随后又自我否认, “那他也不应该对我抱有这么深的恐惧。”
【呃，其实宿主可以不管欧格林主教的，他跟我们的任务没什么关系吧？】
“话是这么说, 但直觉告诉我，阿诺斯、卡洛琳二世、查理皇子、欧格林主教这些在希格城的秘密之间肯定有联系。”洛弥笃定地道，“不信咱们今晚去偷偷摸摸探索一下。”
等欧格林大主教礼貌地邀请阿诺斯今晚留宿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时候，洛弥在阿诺斯开口之前立刻答应下来：“那就多谢大主教了。”
阿诺斯怔了一下, 有些无奈地看了眼洛弥，抬眸对欧格林大主教道：“我和莱恩住在一起就好。”
欧格林主教沉默了一下, 才委婉地道：“殿下，教堂内的空房间有很多。”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圣子和魅魔住在一个房间里名声不好”。
阿诺斯平静地看着他。
欧格林主教再度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明白了。殿下，请。”
……
到了晚上，洛弥躺在床上，听着旁边的阿诺斯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稳，才悄悄地坐起身，打算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里探索一下。
这段时间他消化完了和恶魔阿诺斯第二次上床的魔力，使用幻影的能力越来越熟练，几乎看不出人影。可惜不管魅魔还是幻影都没什么攻击手段，让洛弥遇到任何危险都只能跑。
“唉，要是能催眠玛安纽拉主教的话，我就可以挑个又帅又强的恶魔‘转职’了。”洛弥已经让系统看了一遍教廷掌握的恶魔图谱，只要再完成一个给主教设下魅惑之种的任务，就能第二次升级恶魔体质了。
就在洛弥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阿诺斯的声音：“你去哪儿？”
“呃，把你吵醒了？”洛弥一顿，脑袋里快速构思了几个借口，转过头正想搪塞过去，就对上了一双鲜红的眼眸，想说的话顿时卡住了。
他下意识看向了窗外，以为今天是血月。
一轮皎洁的白月挂在天际，月光澄澈柔和。
洛弥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不敢确定眼前的阿诺斯到底是白的还是黑的。
他小心翼翼地端详着阿诺斯的表情，试探问：“阿诺斯？”
阿诺斯稍微抓了一下因为睡觉而有些凌乱的头发，在月光笼罩中显得有些疏离，但语调很温和：“你是不是打算溜出去找欧格林阁下？”
洛弥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
阿诺斯掀开被子坐在床边，无奈地笑了笑：“欧格林阁下看到你的时候，情绪很诡异，我觉得有些奇怪。”
洛弥想起阿诺斯的告解之眼能看到对方的灵魂颜色，心里稍稍安定：看来是圣子的人格。
但今天不是血月，为什么阿诺斯的眼眸又变红了？难道有什么会激起阿诺斯的负面情绪的事情发生了？
洛弥一时想不明白，对上阿诺斯的眼神，没来由地有点怵，干笑道：“我只是一时冲动，现在就回去睡觉。”
“我没有阻止你。”阿诺斯抓起衣架上的黑白牧师服披上，微微一笑，“我和你一起去。”
啊？洛弥眨了眨眼。
“我要是不和你一起，你怎么躲得过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内的各种神术法阵？”阿诺斯解释道，“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是除了圣城之外最大的大教堂，也是光域结界的重要中枢，倘若欧格林阁下出问题，很容易导致光域结界破裂。”
洛弥摸了摸后脑勺，接受了这个理由：“好吧。那我们从哪里开始？”
阿诺斯想了想：“你来决定。”
“我？”
“欧格林阁下既然敢让我住下，想必已经针对我做好了万全的防备。既然如此，我来寻找很容易落入他的针对中。你来带路，或许能更容易发现问题。”
洛弥想了想：“那我们先去大教堂的监狱看看。”
按照洛弥的了解，每个大教堂都会有神术监狱，用来关押一些宗教犯人和用做实验的恶魔。
既然欧格林主教可能和魅魔有关系，洛弥第一时间考虑到的就是监狱。
阿诺斯微微颔首，手指在空中点了个十字，几道圣光组成了一个神术符号，落在了洛弥身上：“这样你就不会被神术法阵察觉了，我们走。”
……
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监牢也充满了机械风，除了神术法阵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枪口炮口在自动寻敌，冷峻的炮管让人不敢尝试会发射出什么东西来。
洛弥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飘在阿诺斯身前，堂而皇之地从这些监控下面走过去，监控就好像瞎了一样根本没看到。
洛弥一路检查了所有的牢房，仔细甄别了里面每一个囚犯，没有发现任何和魅魔有关的线索，顿时有些失望。
阿诺斯鲜红的眸子落在洛弥身上，轻轻动了动眉毛：“你好像在找确定的目标？”
洛弥想起来阿诺斯似乎不知道欧格林主教和魅魔有联系，略微思考之后给出了自己的瞎编：“我怀疑欧格林主教被高级魅魔魅惑了。”
阿诺斯果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为什么？”
“种族直觉吧。”洛弥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编，“他身上有种被种下了魅惑之种的气息。”
阿诺斯微微拧眉，表情严肃了不少：“欧格林阁下每年都要返回圣城述职并与教皇冕下见面，按理说不可能被种下魅惑之种的可能性……但如果真的有，那就比较危险了。”
洛弥找遍了监狱也没看到线索，想了想又道：“去教堂的研究室看看？”
欧格林主教研究出了不少聚敛信仰的东西，自然有自己的研究室。
阿诺斯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们直接去找欧格林阁下。”
洛弥一愣：“找他？你觉得他的秘密藏在卧室里？”
阿诺斯未置可否：“先去看看。”
……
两个人回到了一楼，很快找到了欧格林主教住的地方。
身为神的仆人，欧格林主教居住的地方并不算奢华，外面摆满了书籍与笔记，比起住处更像是一个图书馆。
洛弥随便扫了两眼，看到了一些关于齿轮动力、传送带摩擦、杠杆传动等主题的字眼。
“欧格林主教比起主教更像个学者、不，研究员。”洛弥对阿诺斯小声感叹了一句。
阿诺斯无声地笑了笑，闭上眼睛，脚下泛起了一层浅浅的圣光，快速向周围推开。
很快，圣光消散，阿诺斯睁开了眼睛：“这里没有隐藏的密室。”
洛弥摸了摸下巴：“欧格林主教真会藏啊。”
他们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内走了大半夜，结果完全没有找到线索。
阿诺斯向欧格林主教的卧室方向看了两眼，沉吟片刻：“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直接去问他。”
洛弥一呆：“他肯定不会坦白的。”
阿诺斯轻轻拍了拍洛弥的肩膀：“那就要靠你了。”
洛弥又是一呆，很快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魅惑他？”
他现在顶多比一般的魅魔强一点，上哪去魅惑一个地位崇高、圣光强悍的大主教？
阿诺斯微微一笑：“我来帮你。”
他伸出手指在洛弥的额头点了两下。之前阿诺斯给洛弥施展的遮蔽恶魔特征的神术忽然消失，洛弥的两只恶魔之角露了出来。
“别动。”
阿诺斯指尖对着洛弥的尖角一用力，洛弥感觉自己的角上多了些热热的东西，不由得有些吃惊地看向了阿诺斯。
阿诺斯收回了沾着血迹的手指，表情如常：“你现在尝试去魅惑他。我已经将我们的力量连结在了一起，只要你撑得住一开始的精神反击，就一定能魅惑成功。”
洛弥心跳忽然加速了一些。
他记得圣子阿诺斯并不擅长神术，所以大多数时候解决问题都是以力破巧或者借助装备。
而眼前的阿诺斯已经施展了好几个之前从未用过的神术，甚至还能为身为恶魔的自己提供能量支持。
一个有些骇人的答案从他的心中跃起，又被他快速按了回去。
嗯，只要对方不说，他就假装没看出来。
洛弥用力点点头，露出正常的笑容：“那我试试。”
第85章 真实梦境
洛弥变成幻影的形态, 从门缝里钻进了欧格林主教的卧室。
作为一名大主教，欧格林的卧室相当简朴，除了不同场合穿戴的主教服饰、两件便装之外, 就是一些书籍和十字架等等。
这个时间点，欧格林主教平躺在床上熟睡, 对洛弥的到来没有任何知觉，也不知道是幻影天然不容易被发现还是阿诺斯的神术效果。
隔近了之后，洛弥感受到了欧格林主教体内蕴含的神圣之力——虽然远远逊于阿诺斯, 但依然远远超过他现在能强行突破的层级。
想到还有不知道是黑是白的阿诺斯做后援，洛弥给自己打了打气，发动了魅惑术。
魅惑术的本质是精神控制, 多数魅魔会选择偏向性·欲方向是为了进食。自认为是直男的洛弥除了面对阿诺斯之外全都是释放的掌控和支配方向。
和他预想的一样，魅惑术遭到了欧格林主教的圣光的自动阻拦和反击。但洛弥没有因此而受伤：有股特殊的力量轻柔地包裹着他, 避开了圣光之力的反击, 继续向欧格林主教的精神领域冲刺。
这期间, 欧格林主教一直在沉睡, 竟然没有醒来。
等到洛弥感觉自己的魔力快要枯竭的时候，终于突破了圣光的阻拦, 成功进入了欧格林主教的精神领域。
在魅魔的眼中，人类的精神领域是以色彩块的形式展现的，如同一个个漂浮在宇宙中斑斓的“星球”, 不同的“星球”代表了不同的记忆与情感，魅魔要做的就是将对应的“星球”染上自己的颜色。
但是欧格林主教的精神“宇宙”中没有星球，只有一片拼接成一块的紫色大陆。
这代表什么？洛弥回想了一下苏珊给他的魅魔基础知识的笔记，有些困惑：难道说明欧格林主教的精神世界中只有一个领域？
他落在了那片大陆上, 看到大陆上开满了紫色的小碎花，空气中弥漫着细腻的甜香, 让只有精神体的洛弥都感觉有些头晕。
洛弥身边亮起了一点圣光，随后凝成了阿诺斯的模样。
他扫了眼这片大陆，轻轻挑了挑眉：“果然有问题。小心点不要触碰这些花。”
“这花是什么？”
“西尼亚拉特花，只在魔域中紫香领主的土地上生长，蕴含隐秘的精神污染，长久接触会逐渐变成紫香领主的奴隶。”
洛弥吓了一跳，赶紧飘高了一点：“所以欧格林主教已经被紫香领主控制了？”
“能够躲过教皇的检查，恐怕只有紫香办得到。”阿诺斯的目光看向了前方，微微蹙眉，“紫香这些年一直都安分地躲在自己的领地内，没有去骚扰其他的领主，这么一想确实很奇怪。”
他不知不觉转变了称呼。
洛弥假装没有发现，向前飘着飘着，意外地发现了一些实验台和设备仪器，和之前为他做体检的那些差不多。只是这些仪器虽然没有人操作，却在自发地挪动。
洛弥不禁有些疑惑：“欧格林主教现在是在做梦吗？”
如果欧格林主教清醒着，那他们看到的就是欧格林主教的记忆碎片；欧格林主教睡着了，那恐怕就是他的梦境。但一般的梦境多数都是光怪陆离、没有逻辑的，像这样的梦境洛弥还是头一次见。
阿诺斯跟在他身后，淡淡地道：“魔域的恶魔的提升大多数都是混乱的，但也存在一定的规律——比如魅魔和另一种恶魔共有同一种高阶形态，你知道是什么吗？”
洛弥猜测道：“梦魇？”
阿诺斯颔首，鲜红的目光落在那些正在进行实验的仪器上：“紫香作为最高阶的魅魔，同样也是最高阶的梦魇，在梦境与精神领域是当之无愧的王者……这个梦境恐怕会有些危险。”
洛弥吞了吞口水：“是指前面这些吗？”
阿诺斯抬起头，看到前方呼啦啦飞出了一大群梦魇——这些梦魇肤色紫黑，耳朵尖长，满口尖牙，背后长有巨大的蝠翼，手中还举着一个个机械枪炮，对准了他们。
有个似乎是领头的梦魇对着他们大声尖叫：“你们是谁？谁允许你们擅闯‘真实梦境’的？！”
另一个梦魇目光在洛弥身上转了转，鼻子抽了抽：“是个魅魔。难道是领主大人的手下？”
“领主大人没有吩咐过。”领头的梦魇手里举着枪，警惕性不减，“你们是谁？”
洛弥还没说话，就见阿诺斯轻轻打了个响指。
梦魇们的上空猛然张开了一张圣光编织成的大网，瞬间落下将所有的梦魇都笼罩了进去。
身体触碰到圣光的梦魇立刻疼得“吱吱”尖叫。
阿诺斯右手握拳，圣光网收缩，随后轰然炸开。
可怜的梦魇们身体变得透明，随后像水中倒影一般消散一空。
“解决了。”阿诺斯神色如常地收回手，“继续。”
洛弥再次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向前继续飞行。
他们一路飞过了许多的研究设备，有几个比较特殊，像厨房或者酒吧的吧台。
这些地方偶尔会有梦魇和魅魔出现，但全都是虚假的影子。
阿诺斯在这几个地方停留了一下，凝视着吧台后面一排排的酒瓶若有所思。
洛弥在吧台上看到了一杯熟悉的饮料：引起他异常的“绿心”。
他因此产生了猜测：“难道欧格林主教是在梦中进行调配和实验的？但是梦里的东西能够带到现实里吗？”
阿诺斯摇摇头：“要是梦境能和现实互通，紫香早就在梦里想象教廷和其他恶魔领主覆灭，让她一人独大了。”
一个柔媚的女声忽然在他们身旁响起：“梦境可不是完全虚假的东西。”
洛弥快速转头，看到吧台旁边出现了一道虚拟的影子，随后快速凝实，变成了身穿华丽紫色晚礼服的女人。
她的头发乌墨一般纯黑，夹杂着亮丽的浅紫色，头上缀满了梦境中随处可见的紫色碎花，一双暗紫色的眸子似乎蕴含了世间所有的风情，只要与她对视立刻就会深深沉醉进去。
洛弥呆愣愣地看着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如同遭到了黑洞，无可挽回地要被吸入那双紫色瞳孔。
这时，洛弥听到了一声不满的冷哼。
这声“哼”像兜头一盆凉水，浇在了洛弥头顶，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洛弥赶紧低下头，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力无法和眼前的女人相比，只要看过去就会被无法控制地俘虏魅惑。
他心中已经知道女人的身份了。
阿诺斯冷冰冰的声音响起：“紫香，不要太过分。”
女人“咯咯”笑了起来，如同情人呢喃一般调笑道：“瞧瞧，我还没问你贸然闯进我家的罪过，反而要被你先扣一顶帽子，也不知道‘过分’这个词到底怎么写了呢？你的小朋友扛不住我的魅力，难道要怪我吗？”
阿诺斯嗤笑了一声：“别告诉我你已经衰退到连魅惑力都收敛不起来了。”
紫香领主脾气很好地道：“好吧。那么尊贵的黑翼领主，您擅自通过我的仆人的梦境闯入我的领域是想做什么呢？”
阿诺斯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先环顾了一圈周围才道：“这些年你就是躲在这里？”
紫香领主涂了鲜绿色的指甲在旁边的酒杯上轻轻拈了一圈，看着指尖上的酒渍，嫣然一笑：“没办法，你和蔷薇都不愿意接受我的爱，我只能在自己做做梦了。”
阿诺斯嘲弄地道：“你可以去找赤角和孤影。”
紫香领主端起酒杯品了一口：“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孤影，他的领地都荒芜了，我甚至怀疑他已经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哪个角落；至于赤角……”
紫香领主难得皱了皱眉，语气染上了厌恶，“那条蠢龙从不洗澡，我不喜欢。”
旁听的洛弥差点笑出了声。
阿诺斯冷不防问：“‘真实梦境’是什么？”
紫香领主笑吟吟地道：“‘真实梦境’就是你眼前看到的一切，不过是我将我的梦境固化了下来，再和其他仆人们连接在一起，打造属于我的个人乐园罢了。我在我自己的地方找些乐子，总不会碍着尊贵的黑翼什么事吧？”
阿诺斯眯了眯眼：“只是如此？”
紫香领主摊开手：“不然呢？难道我一个小小的魅魔还能做什么？”
“小小的魅魔能够把教廷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主教拉进你的真实梦境，恐怕很难令人信服。”
“你是说欧格林？”紫香领主暗紫色的眼眸转了转，“欧格林是自己找上来的，可不是我故意拉他。”
阿诺斯不动声色地道：“哦？为什么？”
紫香领主又抿了一口酒，突然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事？”
阿诺斯敲了敲吧台，指了指洛弥：“因为他害了我的人。”
紫香领主精致的眉毛高高挑起，看向了洛弥。
虽然她已经收敛起了那惊人的魅惑力，洛弥还是感觉一阵压力，扭头看向了阿诺斯，用阿诺斯的脸来冲淡世界第一魅魔的影响。
阿诺斯平静地简述了一下洛弥被欧格林主教调配出的绿心影响的事情。
紫香领主诧异地在洛弥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欧格林调配的东西都在真实梦境里拿死囚和恶魔试验过，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现象。”
阿诺斯冷哼一声：“这里只是梦境。”
“这里的一切和现实是一模一样的。”紫香领主声音依然柔媚，“欧格林在这里尝试出的调配方式，到现实中调配出来不会产生多余效果。”
阿诺斯再次眯了眯眼：“但是按照我的检测，影响我的人的是绿心中拥有的你的血液成分。”
紫香领主一怔，随后莞尔一笑，再次扫了洛弥一眼：“那我明白了……恐怕原因出在你的小朋友身上。我没有强制支配低阶的魅魔向我靠拢，但倘若某个魅魔本身拥有我的血脉，那还是会受一些影响。”
洛弥惊讶地道：“我拥有你、您的血脉？”
这具身体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背景？
紫香领主“咯咯”笑了起来：“我的后代太多，有些流落在外也很正常。如果你们不是强行突破进来、而是正常连接进我的梦境，就能拥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躯体，那我就能发现了。”
她想了想，“不过这到底跟我们有些关系……这样吧，我分一点精血给你的小朋友，让他提升几个阶层怎么样？”
阿诺斯沉吟片刻，没有接受这个方案，强硬地道：“既然伤到了我的人，你把他交出来。”
紫香领主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黑翼，不要太霸道。”
阿诺斯冷笑了一声：“我霸道又如何？”
紫香领主凝视着阿诺斯的血色眼眸，片刻之后忽然眯起了眼睛：“你受伤了。”
她的口吻很笃定，并非疑惑。
阿诺斯不动声色地道：“我受伤了，你就能打得过我了吗？”
紫香领主没有说话，两个恶魔领主之间的气氛骤然降温。
洛弥心里一紧，感觉随时准备开打，内心开始敲系统：“系统，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恶魔领主之间的战斗，宿主还是祈祷自己能活下来吧……或者宿主可以考虑用积分兑换保命措施？】
“不能用积分兑换攻击手段吗？”
【抱歉呢，宿主。】
太没用了！洛弥内心谴责了一句，忽然灵光一闪：“我把那尊天使雕像丢出来怎么样？”
那尊天使雕像蕴含奇特的力量，洛弥触碰就会感受到强烈的灼痛感。身为魅魔的紫香领主的真实梦境恐怕也会被天使雕像伤害——当然，天使雕像是实物，出现在真实梦境里会产生怎样的变化他也不清楚。
但反正是紫香领主的地方，出什么问题都不坏。
就在这时，洛弥感觉紫香领主的眼神向他这边倾斜了一下。
随后紫香领主重新露出了笑容：“开玩笑的，只是一个仆人而已，哪能和黑翼相比？”
她优雅地抬手，一道影子出现在她手边，很快凝成了欧格林主教的模样。
真实梦境中的欧格林主教热切地凝视着紫香领主，如同日常弥撒时仰望信仰的神：“领主大人，您找我？”
紫香领主拍了拍手，对洛弥含笑道：“在他的灵魂里种下你的魅惑之种，他就是你的了。”
洛弥有些不安地看了阿诺斯一眼。
阿诺斯血色的眸子在紫香领主身上停了停，微微颔首。
洛弥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精神力蔓延向欧格林主教的灵魂。
第86章 一个孩子
洛弥在欧格林主教的灵魂中种下魅惑之种的过程中, 阿诺斯宛如闲聊一般随口道：“欧格林主教为什么要用你的血制作饮料？”
紫香领主又喝了一杯绿心，笑眯眯地道：“他想用这种方式吸引阿尔法帝国的反教廷派、无信仰者们全都来信仰他的神。”
说到这里，紫香领主的语调中带了些讽刺。
阿诺斯挑了挑眉：“你居然愿意？”
“我为什么不愿意？”紫香领主再次咯咯笑了起来, “这可是渗透进光域的好机会。倘若光域的人全都对我的血上瘾，到时候他们信仰的到底是谁可不好说呢。”
作为魅惑、催眠领域的最强魅魔, 紫香领主全身上下包括稀释之后的血液都有各种各样的作用。
阿诺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很快，洛弥就成功给欧格林主教种下了魅惑之种。
阿诺斯对紫香领主微微点头, 握住洛弥的手，随后连同欧格林主教一起消失在真实梦境中。
紫香领主重新倒了一杯酒慢慢品着，凝视着阿诺斯消失的地方不说话。
她的身边勾勒出一道影子, 一个跟她容貌颇为相似的魅魔出现，有些不甘心地问：“母亲, 就算黑翼领主在现实中比您强, 我们有真实梦境的加持, 未必留不下他。”
紫香领主表情不变, 慢悠悠地道：“留下他干什么？”
“母亲不想品尝他的味道吗？如果能完全吃掉黑翼领主，说不定母亲还能再向上提升一段。”
紫香领主摇摇头：“没法向上了。不论是我还是其他恶魔领主, 都已经抵达了我们的上限——只有黑翼有跨过这个阶层、抵达‘神’的境界的潜质。”
那魅魔的表情转为困惑：“为什么？”
紫香领主唇角弯了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如果逼急了, 他身边那个小朋友能够毁掉我辛苦打造的真实梦境。这是我为渡过末日准备的‘筏’，宁可保守些。”
“那个低阶魅魔？！”
紫香领主笑而不语。
这里是真实梦境，是精神与灵魂的世界。
身为真实梦境的主人，她“听”到了那个看起来孱弱无比的魅魔内心时不时传来的声音。
只是失去了欧格林, 侵蚀光域梦境的脚步不得不放缓了很多……想到这里，紫香领主还是有些肉痛。
……
回到现实中后, 洛弥才稳住身形，就看到欧格林主教睁开了眼睛。
这位在教廷排的上号的大主教脑内已经种下了他的魅惑之种，成为对他言听计从的仆人。
阿诺斯推开门走了进来，拉了张椅子坐下：“开始问话时间。”
洛弥飘落在地上：“问什么？”
阿诺斯揉了揉眉心，沉吟片刻，问：“当年从珀德公国逃到帝国的那些炼金术师，后来都怎么样了？”
洛弥依言问了一遍。
欧格林主教坐在床上，表情平静地回答：“一部分在我的净化中回归于神，另一部分被记录为死亡，悄悄送给了卡洛琳二世。”
卡洛琳二世和炼金术有关？洛弥顿时有些疑惑。
阿诺斯并不意外，再度沉吟片刻，问：“你跟那些炼金术师学习炼金术了吗？”
欧格林主教摇头：“炼金术是神禁止的异端，身为虔诚的仆人，我怎么会去学习炼金术？”
阿诺斯皱了皱眉，似乎为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洛弥小心地看了阿诺斯一眼：“你之前怀疑欧格林主教暗中研究炼金术？”
阿诺斯点了点头：“欧格林是十五年前升任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主教，并且升任之后再也没有动过，我本以为他是靠这件事才升职的。”
为什么是十五年前？
洛弥回忆了一下这个时间点发生的事情，忽然想到了在珀德王宫地下的那个炼金实验室。
按照他的猜测，阿诺斯本人就是在那个炼金实验室内被合成出来的人造天使，之后炼金术师们逃亡到了希格城，被欧格林主教抓获并净化。
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那当时还是个婴儿的人造天使必然落入了欧格林手里，才成为欧格林升任圣帕特里克大教堂主教的资本。
洛弥想了想：“欧格林主教之前的大主教是谁？”
欧格林主教以为在问他，回答道：“弗洛里安·达尔克。”
阿诺斯皱眉：“我没听说有这个主教。”
洛弥疑惑地道：“你也不知道？”
阿诺斯似笑非笑地回看他一眼：“在我本人进入光域之前，只能挑他沉睡的时候稍微行动一下，没那么自由。”
洛弥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是这位爷今晚首次直接点明身份，让他有种自己很快就要被灭口的感觉。
为了临时刷一下好感度，洛弥赶紧看向了欧格林：“这个主教现在在哪里？”
“死了。”欧格林主教回答，“在神的十字架面前忏悔之后被圣火烧死。冕下认为公开出去有损教廷名声，对外宣称调去维持光域结界，并在与魔域的斗争中殉教了。”
洛弥有些诧异：“忏悔什么？”
恶魔阿诺斯也皱起眉：“神直接降下的神罚？”
“忏悔他身为虔诚、纯洁的信徒，却与卡洛琳二世发生了不伦的关系，甚至生下了孩子。”
欧格林主教平平淡淡的话语，炸响在了洛弥和恶魔阿诺斯的大脑皮层，让他们全身都有种发麻的感觉。
洛弥代替阿诺斯问：“卡洛琳二世和弗洛里安主教生了孩子？什么时候？那个孩子呢？”
“大概十八年前，卡洛琳二世以休养为名义去南方狩宫住了大半年，在这期间生下了孩子。弗洛里安作为当时的皇室御用主教一起随行，留我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值守，因此我不清楚具体情况。
“但很奇怪的是，卡洛琳二世并未将这个孩子立为第四皇子，之后那个孩子仿佛直接失踪了——直到我在弗洛里安‘殉教’之后升任大主教，前往圣城伯利恒面见陛下时，见到了陛下身边那个年幼的地上天使……”
欧格林的目光投向了阿诺斯。
精神被控制的情况下，欧格林主教的情绪没有隐藏，流露出明显的厌恶，“圣子殿下的容貌和弗洛里安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双眸则和卡洛琳二世极为相似，我立刻就确定他就是弗洛里安与女皇陛下不伦之恋诞生的那个孩子。”
恶魔阿诺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听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洛弥整理着自己听到的信息，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
这么说的话，阿诺斯不是炼金术师们合成出来的婴儿？那那个婴儿是谁？
他忍不住看了两眼恶魔阿诺斯，见对方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硬着头皮继续问：“那你是怎么和紫香领主勾搭上的？”
欧格林主教垂下眼眸，在胸口点了个教廷十字：“我不相信神会将天使降临在违背教义的背德之人的血脉中，怀疑卡洛琳二世谋害了真正的地上天使，与炼金术师勾结，将神的力量灌输给了她的孩子，想要借此让她的孩子登上教皇之位，从而真正掌控教权。
“我曾给冕下写过密信，却被冕下敷衍了过去。或许冕下认为只要拥有天使之力，本身是不是天使不重要。但身为驻扎帝国的大主教，我必须提前做好万全准备……净化那些炼金术师时，我收获的战利品中有一瓶标注为‘紫香之血’的液体，我对它进行解析的当晚，进入了真实梦境。”
欧格林主教没有继续说，但在真实梦境中他自然抵不过紫香领主的魅惑力，变成了对方的奴仆。
洛弥吐了口气，再度看向了恶魔阿诺斯。
恶魔阿诺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有些嘲弄的笑容。
他站起身，离开了欧格林主教的卧室。
洛弥连忙催眠欧格林主教忘记今晚发生的事情，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恶魔阿诺斯停在了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大厅中，仰望着高悬的巨大十字架，表情平静得宛如深井。
清澈的月光从天窗洒进来，铺在他的头发与脚下，如同结了一层银白的霜。
洛弥对这个高阶恶魔一直有些难以言喻的恐惧，但看到此刻的阿诺斯，内心却油然升起了一缕可怜之情。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两步，恰好站在了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你之前不知道吗？”
卡洛琳二世昨夜交流的人应该就是恶魔阿诺斯，洛弥还以为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
恶魔阿诺斯摇了摇头：“不知道。她没有告诉过我——我以为我们只是站在了反对教廷的统一阵线上。”
洛弥想起了那位女皇陛下，一时很难想象对方会用炼金术改造自己的孩子只为了在皇权与教权的斗争中加码。但再想想卡洛琳二世继位这些年来的雷厉风行与手段，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他干巴巴地安慰道：“欧格林主教知道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恶魔阿诺斯凝视着那尊十字架，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投向了洛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洛弥一呆：“什么任务？”
“找出我和他真正的身世——重点是要让他知道。”恶魔阿诺斯鲜血一般的赤瞳带着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小魅魔，语调变得柔缓起来，“他有权利知道真相，是不是？”
洛弥的心高高提了起来。
这一刹那他明白恶魔阿诺斯的用意了：他想要摧毁圣子阿诺斯内心信赖与依靠的信仰。
还不等洛弥想出该怎么拒绝，恶魔阿诺斯像是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一样讥讽地道：“难道你认为活在虚伪的谎言中，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
洛弥张了张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
恶魔阿诺斯无声地勾了勾唇：“你做好这件事，之前的背叛一笔勾销，我还能帮你完成最后一次升级。到时候遭到重大打击的他内心空虚，你刚好趁虚而入，就能成功跟他上床了，岂不是完美？”
第87章 第二个选择
洛弥坐在床上发呆。
阿诺斯已经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呼吸绵长，好像今夜的冒险只是洛弥的错觉。
但系统的催促声提醒他那都是真实发生的。
【宿主想好选择什么恶魔体质升级了吗？】
洛弥简单收拾了一下复杂的心情：“之前不是让你看了那么多，都可以选吗？”
【低阶恶魔的体质都可以选。】
洛弥有些失望：“不能选更高级的？”
【按照任务描述, 前两次升级都只能选择低阶恶魔，最后一次给主教级神职人员种下魅惑之种的话, 可以升级一种特殊的高级体质。】
洛弥一愣：“不是可选的？”
【不是哦。】
“那是什么？”
【系统也不知道，只有完成任务之后才能看。】
洛弥撇了撇嘴。他现在烦心得很，也就没心情探究支线任务的终极奖励是什么。
他之前就翻过一遍恶魔介绍, 早就想好了自己下次升级选择的类型：魅魔的能力偏向于控制与辅助、幻影的能力偏向于保命与隐藏，还缺点直接有效的攻击手段。
考虑到自己的主要活动范围还在教廷，而教廷的圣光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转变成火焰, 洛弥很快做好了选择：“火焰魔人吧。”
【请宿主稍等片刻。】
和上一次升级成 “幻影”体质类似，没过多久洛弥就感觉自己的身体陡然变得灼热了起来。
他伸出手, 掌心腾起了一缕赤红的火焰, 照亮了他的脸庞。
洛弥小心翼翼地下床, 来到了房间内的穿衣镜前面。
镜中的恶魔和之前的样貌几乎没什么变化, 唯一不同的就是头发——发动火焰能力的时候，他的头发变得如火焰一般橙红, 如同火苗一般微微飘动。
“看起来还挺帅的。”洛弥无声地咕哝了一句，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他虽然有段时间没有跟恶魔阿诺斯上床了，但之前每一次都吃得很饱, 足够他消化很久，因此火焰魔人的能力没有像一开始的幻影那样打折扣。
除了简单粗暴的点火，洛弥还能将火焰凝成鞭子当做近战武器、能够自身化为火焰闪现、给自己的身体覆盖一层火焰用来攻击或者防御等等，让他感觉自己的战斗力一下子上去了。
“俗话说得好, 大战之前必有补给……希望不是坏的预兆吧。”洛弥嘟囔了一声，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很快陷入了梦乡。
……
迷迷糊糊中，洛弥看到了一片紫色的碎花。
西尼亚拉特花？只要触碰就会被紫香领主魅惑的那种？
洛弥悚然一惊，瞬间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又来到了真实梦境。
没有阿诺斯在身边，洛弥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退出梦境——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花香袭来，紫香领主魅惑力十足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花田中，含笑望着他。
随后洛弥就发现他找不到离开梦境的方法了。
紫香领主含笑道：“不用怕，我的孩子，我只是想和你单独聊聊。”
洛弥不敢看紫香领主的眼睛，盯着紫香领主脚下的花瓣：“想和我聊什么？天快亮了。”
他暗示对方阿诺斯很容易就发现他再次被拉进了真实梦境。
当然，真实情况是醒来的阿诺斯会因为洛弥习惯性赖床而先行去洗漱，等中午才来叫他。
紫香领主笑了一声：“很快的，我只是想为你提供另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黑翼的存在对魔域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紫香领主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起了另外的话题，“因为黑翼的存在，教廷不敢直接踏平魔域，担心没有魔域之后，黑翼的破坏力会更大；但同样也是因为黑翼一直在针对教廷，让我们其他领主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应对教廷——我和蔷薇其实都不打算入侵光域，只想在自己的地方过平静的生活。”
洛弥嘴里“嗯嗯”，内心其实压根不信：恶魔领主要真是这么良善的存在，原著里的主角就不会打得这么辛苦了。
紫香领主没有说服他的打算，只浅浅一笑，“黑翼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终结教廷和神的统治，你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就会提携你；但你失去利用价值之后呢？”
洛弥警惕地道：“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给你另一个选择，倘若你被黑翼抛弃的话，可以来我这里。”紫香领主伸出白皙的双手，地上的紫色花瓣飘起，在她手心凝成了一个花环，“你拥有我的血脉，我是你的祖辈，我们有天然的共同立场，不是吗？”
洛弥沉默了一下，才道：“我要付出什么？”
紫香领主优雅地一笑：“什么都不需要……如果我这么说，你肯定会怀疑和警惕。这样吧，黑翼要走了欧格林，你想办法再魅惑一个教廷的高级神职人员给我。神职人员的灵魂有浓郁的圣光之力，能够加固我的真实梦境。”
洛弥眉头皱起：“我哪有这个实力魅惑高级神职人员？”
“遇到了合适的对象，你可以请求我的帮助。你拥有我的血脉，不论在哪里我都能通过梦境与精神找到你，为你提供力量支撑。”紫香领主含笑解释道，“你只要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就好。”
“你的名字？”
紫香领主轻轻吹了口气，吹散了掌心的花瓣，让那些西尼亚拉特花飘落如雨：“西尼亚拉特，就是我的名字。”
……
洛弥醒来的时候，呆愣了好一会，才在心里问系统：“我被紫香领主标记了？”
系统先检查了一遍洛弥的身体：
【宿主的躯体和灵魂都没有特别的标记。】
那就是如同紫香领主的说法，是通过血脉标记的……洛弥打算下次见到恶魔阿诺斯就把这件事告诉他。
虽然他有点害怕恶魔阿诺斯，但从可信度上来说，恶魔阿诺斯比紫香领主强得不止一个量级。
正想着阿诺斯的时候，阿诺斯推门进来，看到洛弥坐起来还怔了一下：“今天醒这么早？”
端详着阿诺斯蔚蓝色的眸子，洛弥松了口气，感到了安心：“嗯，睡不着了。”
“那起床吧，我们回皇宫。”阿诺斯不疑有他，“女皇陛下约好这几天为她讲经。”
得知阿诺斯是卡洛琳二世的第四个孩子之后，洛弥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不由得想起了昨天恶魔阿诺斯给他安排的任务。
虽然当时他第一反应是不想阿诺斯受到伤害，但恶魔阿诺斯有一点倒是没有说错：虚假的环境对阿诺斯而言并不是好事。
关键是怎么柔和地引导阿诺斯一点点发现并接受真相……但是该从哪里下手呢？
欧格林现在已经完全听命于自己，让欧格林“不经意”说漏嘴？还是……
洛弥一边穿衣服一边思考，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第一皇子查理！
算算时间，当初卡洛琳二世生下阿诺斯的时候，查理皇子应该已经有六七岁，已经到了能记事的年纪，更别提阿诺斯的亲生父亲弗洛里安主教一直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查理皇子印象不会不深。
最重要的是，查理皇子参加昨天的午宴时，极快地扫了阿诺斯一眼。
洛弥猜测这位并不受宠的皇子对阿诺斯的事情存在一定的了解，至少也能给阿诺斯提供“弗洛里安主教和他长得很像”的信息。
想到这个突破口，洛弥看向了阿诺斯：“阿诺斯，你觉得查理皇子有没有问题？”
阿诺斯浅金色的眉毛微微动了动：“什么问题？”
洛弥暗示道：“我觉得查理皇子对你好像格外关注。”
他不知道查理皇子有没有特别关注，但总之就是特别关注了。
阿诺斯失笑道：“可能因为身为教廷圣子的身份比较敏感。珀尔皇子不是也对我很关注？”
“那不一样……”洛弥先反驳了一句，随后愣了一下。
珀尔皇子确实很早就对阿诺斯保持着热络但恰好的态度，刚刚好处于“帝国继承人对教廷圣子”的合理范畴内。
但考虑到阿诺斯可能是珀尔异父同母的弟弟，洛弥不得不怀疑珀尔是不是也知道真相。
洛弥很快回过神，继续说了下去，“珀尔关注你是因为他是帝国继承人，查理关注你干什么，难道他还想竞争皇位？卡洛琳二世对我们的态度比较暧昧，我觉得这里面有隐情！”
阿诺斯眼眸中流露出了一丝沉思，随后道：“虽然我没感觉到你说的这些，但迂回调查一下皇室确实是我的打算。那天黑翼领主射出的箭瞄准了希格城的方向，炼金术师们也向希格城逃亡，身为希格城的实际掌控者，佩兰特皇室不可能毫无了解。”
洛弥连连点头。
阿诺斯站起身：“我打算先去询问一下欧格林阁下，看他对炼金术师的事情了解多少。”
先问欧格林？洛弥的脑袋紧张地开动了起来：他要不要操控欧格林主教，让他泄露一点什么信息呢？
洛弥很快有了思路，快速套上袖子：“我和你一起去。”
……
听完欧格林主教的话，阿诺斯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一部分炼金术师送进了皇宫？为何不向圣城报告？”
欧格林主教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密信汇报给了冕下，但冕下没有答复。”
不答复的态度很明显：假装不知道。
阿诺斯漂亮的眉毛拧紧，想不通教皇为什么这样做。
洛弥见信息成功传达给了阿诺斯，内心悄悄松了口气，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件事：莱茵哈特说希格皇宫能够屏蔽教皇的监控，是因为有炼金术师的加入吗？
难道皇室还在秘密供养着炼金术师？
从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出来，阿诺斯表情依然凝重，只在看向身边的小魅魔时，眼神柔和了许多：“莱恩，你的判断力和推理能力真是太优秀了。”
洛弥一呆：“什么？”
“我对教廷和皇室的了解远超过你，却还不如你一眼就判断皇室有问题。”阿诺斯由衷地钦佩道，“你真的很聪明。”
那是因为我先知道了答案，然后想办法编解题过程……洛弥干笑了一声，内心惭愧地自我安慰：总之能让阿诺斯对皇室重视起来就好。
“既然这样，查理皇子或许确实是个突破口。”阿诺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我们回去之后立刻拜访查理皇子。”
第88章 查理皇子
在希格城的交通方式主要都是蒸汽汽车, 虽然有些吵，但速度比马车快很多。帝国这边早已经与机械融为了一体，大多数贵族都喜欢开车出行, 只有少数固执的保守派才乘坐马车或者人力车。
正因如此，希格城的街道大都很宽敞, 而且已经有了完善的交通规则，甚至有交警和红绿灯。
等红绿灯的过程中，阿诺斯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接完电话, 阿诺斯的眉毛微微蹙起：“还记得珀德公国那三个神选者吗？”
洛弥点点头：“他们出事了？”
“他们失踪了。”
洛弥有些意外：“失踪？难道被害了？”
他不由得想起黑翼领主说过，神选者是神的眼睛，他寻找神选者就是要杀掉他们。
阿诺斯摇摇头：“圣殿骑士团和神术军团用了一切手段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 哪怕是死亡痕迹都没找到，就好像他们直接从这个世界突兀地消失了一样。”
洛弥对教廷的神术能做到哪些不太了解, 不过既然阿诺斯这么说, 就代表那三个神选者不是简单的失踪……洛弥怀疑了一下黑翼领主, 但很快又想起黑翼领主之前被阿诺斯打得变回影子状态, 按理说不会有这种能力。
还是信息量太少了……要不要晚点问问另一个阿诺斯？就怕对方好不容易忘了背叛那回事又被勾起来了……
洛弥内心犹豫的过程中，蒸汽汽车已经到了皇宫。
这个时间卡洛琳二世正在召见大臣处理政事, 珀尔和夏洛特作为帝国继承人候选自然也跟随一起，皇宫内只有查理皇子无所事事地待在自己的宫殿里。
这让阿诺斯都不需要找理由就可以直接去拜访。
佩兰特家族的皇子皇女们在成年之前都住在皇宫内，但成年后会分配独立的庄园, 让这些帝国继承人们自行与贵族和大臣们打交道，接触帝国的各种事务。像珀尔和夏洛特就住在皇宫附近，代表他们被承认为独立的社交成年人。
而查理皇子如今还住在皇宫，尽管他的父亲几次向卡洛琳二世请求让查理独立, 但卡洛琳二世以“查理身体不好”为理由，拒绝承认查理独立的身份。
进入查理皇子的住处之后, 洛弥被震了一下：悬挂的各种武器、摆在中间的沙盘、装饰用的盔甲等等，都让这个宫殿更像是一个军事帐篷或者军事博物馆。
查理皇子衣服有些随意，头发稍显凌乱，对着阿诺斯行了礼：“圣子殿下莅临，不知有何要事？”
阿诺斯含笑道：“听说查理殿下还未接受洗礼入教，想来为查理殿下讲经。”
这是很标准的传教士说法，查理并未表露意义，礼貌地请阿诺斯和洛弥坐下，摆出了认真聆听的姿态。
不过洛弥注意到查理皇子的眼神其实很放空，就像他过去在大学读不喜欢听又不得不听的必修课时的状态，脑袋里不知道天马行空到那里去了。
等阿诺斯讲完一个片段，查理回神，开口道：“圣子殿下说得真好，让我对神的意志的领悟更深了一层。”
阿诺斯的笑容微微顿了顿。
幸好他不是专门来讲经的。他放下圣经，脸上笑容不变：“既然如此，殿下何不考虑洗礼入教？”
查理很熟练地道：“这件事必须陛下同意。”
洛弥找到了话题切入点，装作懵懂无知地问：“听说一般人出生之后就有附近教堂的主教洗礼，查理殿下没有吗？”
查理皇子浅棕色的瞳孔下意识向阿诺斯的方向转了一下：“当时帝国和教廷的关系没有现在这么亲密。”
过来的路上，洛弥已经引导阿诺斯回想了欧格林主教之前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主教——和恶魔阿诺斯了解的一样，阿诺斯本人也只知道弗洛里安主教被调任之后在魔域边缘“殉教”，甚至不知道这位主教的相貌。
此时阿诺斯果然顺了下去，宛如闲谈一般随意道：“查理殿下出生时，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主教是弗洛里安阁下？”
查理目光微微有些古怪地打量了阿诺斯一眼。
阿诺斯浅金色的眉毛稍微动了动，但是什么都没说。
最后查理回答道：“弗洛里安阁下调离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时我只有六岁，记不太清楚。”
阿诺斯目光在查理脸上转了转，没有说话——查理在说谎。
为什么查理皇子要在弗洛里安主教的事情上说谎？
洛弥用眼角余光看着阿诺斯的表情，感觉事情的发展走上了他期望中的路线，不由得内心大定。
他之所以没有提议自己来魅惑查理皇子说实话，一方面是担心和皇室交恶，另一方面也是知道阿诺斯有能识别谎言的“告解之眼”。所以他不担心查理打不打算说实话，只要让阿诺斯知道该向哪个方向调查就好。
接下来的对话里，洛弥不动声色地引导，成功让阿诺斯注意到了皇室和炼金学派的关系、弗洛里安主教的奇特之处。
当然，也不是完全顺利——查理皇子的目光很快就从阿诺斯转开，落在了洛弥的身上。
对于知道一些东西的查理而已，这个漂亮的魅魔几次开口的点都相当核心。
阿诺斯注意到了查理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了洛弥。
查理淡淡地扫了阿诺斯一眼，唇角牵动了一下，重新进入了那种放空、心不在焉的状态。
见查理不打算配合，阿诺斯礼貌地合上书告辞。
临走之前，洛弥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查理皇子。
从周围的布置来看，查理皇子应该与他的父亲类似，想要进入军队。但只要他加入军方，必然会被卷入军方与皇室的权力斗争中。这不是卡洛琳二世希望看到的。
因此，查理皇子始终只能做一个空闲的皇子。
洛弥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转头对阿诺斯嘀咕道：“我有点意外，查理皇子和卡洛琳二世的感情好像还不错。”
阿诺斯失笑道：“怎么看出来的？”
洛弥想了想：“直觉。”
按照他网络冲浪的经验，查理这种状态应该对卡洛琳二世满腹怨气甚至倒向父亲那边才对，但查理提到女皇陛下时语调和珀尔几乎差不多。
阿诺斯弯了弯唇：“确实，查理皇子对卡洛琳二世有很深的崇拜之情。嗯，这也很正常，这位女皇陛下的人生与手腕都非常传奇，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很难不去崇拜她、模仿她。”
洛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血来潮地问：“你觉得卡洛琳二世怎么样？”
阿诺斯认真想了想：“卡洛琳二世是个很厉害的皇帝，才能在冕下的压力下将崩溃的帝国重整旗鼓乃至如今分庭抗礼……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很想跟女皇陛下学习一下。”
说到后面，阿诺斯的声音有些遗憾。身为教廷的圣子，卡洛琳二世必不可能耐心教导他，圣额我略三世也必不可能让自己的继承人跟世俗皇帝学习。
洛弥眼神有些复杂，咕哝道：“卡洛琳二世的子女们确实都很崇拜她。”
阿诺斯以为他说的是珀尔和夏洛特，赞同地点了点头。
回到他们自己的住处，趁着莱茵哈特去泡茶的功夫，洛弥问：“接下来你打算从哪里开始调查？”
阿诺斯将圣经放在桌子上：“关于弗洛里安主教的情况，我有一个很好的人选可以询问。”
洛弥眨眨眼。
“父亲，就是托马斯主教。”阿诺斯含笑道，“父亲加入教廷的时候，弗洛里安主教还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而且父亲刚好也在，必然和弗洛里安主教打过交道。”
洛弥差点忘了托马斯主教，脑内首先浮现的就是那双蔚蓝的眼眸——与阿诺斯、卡洛琳二世都十分相似的眼眸。
第一次见托马斯主教时，洛弥怀疑过托马斯主教是不是阿诺斯的亲生父亲，但如今看来，阿诺斯的双眸遗传自卡洛琳二世……托马斯主教的瞳孔颜色和他们如此相似，会是巧合吗？
阿诺斯一边喝着茶，一边拨通了托马斯主教的号码。
对那边讲明白之后，阿诺斯有些疑惑地放下了通讯器：“父亲说他会亲自过来。”
经过莱茵哈特提醒，洛弥已经想到了一些可能：难道是因为通过电话联系会被教廷监听？
他问：“托马斯主教什么时候过来？”
“这正是我困惑的地方。”阿诺斯放下茶杯，“父亲说他马上就到皇宫了。”
洛弥睁大眼睛。
……
几个小时后，托马斯主教出现在了阿诺斯和洛弥面前。
他的衣衫带着不少尘土与油锈的痕迹，仿佛一路风驰电掣赶了过来。
阿诺斯请托马斯主教坐下，亲自为托马斯主教到了一杯水，才问：“父亲这么急到这边来，是冕下有事务吩咐吗？”
托马斯主教摇了摇头：“我是为了你而来的。”
阿诺斯有些诧异：“我？”
托马斯主教蓝眸在洛弥和莱茵哈特身上扫了扫，没有立刻回答。
洛弥和莱茵哈特很懂眼色地站起身：“我们去找珀尔殿下叙叙旧。”
阿诺斯的目光在两人颇有默契的背影上顿了顿，才转回来看着托马斯主教。
托马斯主教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喘息，才抬眸看向了阿诺斯：“你为什么要打听弗洛里安的事情？”
阿诺斯斟酌了一下，将自己调查炼金学派与皇室的关系讲了一遍。
托马斯主教沉默地听完，轻轻吐了口气：“我不太建议你追查弗洛里安这边，这很容易给你带来麻烦。”
阿诺斯脸上流露出一抹诧异：“给我带来麻烦？”
倒不是他自负，而是他现在身处的位置，能给他带来麻烦的事情少之又少。
托马斯主教先看了眼墙壁上希格皇室的纹章，又看向了阿诺斯。
阿诺斯已经十八岁过半，英俊的脸庞逐渐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攀上成年的成熟与稳重。
托马斯主教再次吐了口气，似乎想吐掉什么沉重的负担，最后道：“我这里有一张弗洛里安的照片。”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相框，放在了阿诺斯面前。
阿诺斯认得，这就是一直摆在他房间里的那个镶嵌着他年幼时期短短几年的养父母的相框。
“相框里照片的背面。”
阿诺斯依言拆开相框，取出了那张陈旧的照片，翻到背面。
不用托马斯主教解释，他已经明白，取出十字架，在背面轻轻点了点。
泛黄的照片上逐渐显露出了一张英俊异常的侧脸，仰头望着十字架，表情虔诚而宁静，深蓝的瞳孔中满是平和与怜悯，浅金色的长发垂下，遮住耳朵，让他如同披了一条金色的丝绸。
阿诺斯的表情微微凝住。
这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第89章 身世
虽说“要去拜访珀尔”, 但洛弥和莱茵哈特其实坐到了别的房间，谁都没有在这个时间点远离阿诺斯的打算。
洛弥还记得莱茵哈特这家伙一肚子秘密，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
他怀疑莱茵哈特连阿诺斯的身世都知道。
莱茵哈特被他看得十分警惕, 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就算我很帅，你也别看了, 我还不想被殿下解雇。”
“自恋。”洛弥呸了一口，“说点正事，你知道阿诺斯和托马斯主教在谈什么吗？”
莱茵哈特笑眯眯地道：“应该是殿下身世的问题吧？”
“你知道？”洛弥并不意外, “知道多少？”
“应该比你知道的少点。”莱茵哈特没卖关子，“毕竟殿下又不会把晚上跟你一起出去做了什么告诉我。”
事虽然是这么个事，但是你说得怎么这么奇怪……洛弥腹诽了一句, 随后道：“我以为你在教廷会知道更多。”
“知道一点点，比如殿下是弗洛里安主教的孩子。”莱茵哈特托着下巴看向隔壁, 挑了挑眉, “托马斯主教应该会和殿下说明的。”
洛弥很意外：“托马斯主教这么坦白？”
“殿下有‘告解之眼’, 谎言是瞒不过去的。既然殿下已经开始有了疑心, 那与其让殿下自己调查产生不可控的误会，不如直接告知真相、或者真相的一部分, 不动摇殿下对教廷的信仰。”
洛弥之前确实没想到这一点，若有所思：“教廷看来早就想过如果阿诺斯的身世暴露了会怎么样……”
也许这也是恶魔阿诺斯让他来引导阿诺斯发现身世的原因——让阿诺斯自己发现的话，等同于把后续的发展交给教廷来把控, 显然不是恶魔阿诺斯想要的。
琢磨了一下莱茵哈特的话，洛弥又有了新的疑惑，“呃，莱茵哈特, 我越来越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教廷的人了。”
莱茵哈特笑嘻嘻地道：“我都跟你重复一百次了，我是殿下的人, 当初也是为了殿下才加入教廷的。”
洛弥诧异地看着莱茵哈特，脑内瞬间闪过了一些虐恋情深、痴情忠犬之类的剧本，只不过把女主的脸替换成了阿诺斯、男主的脸替换成了莱茵哈特。
——不太般配。洛弥内心给出自己的总结。
莱茵哈特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瞎想什么，我对殿下只有忠诚和感激，不会碍着你和殿下百年好合的。”
洛弥脸腾地红了：“我和阿诺斯不、不是那种关系……”
他们虽然上了床、还要再上床、并且他还要再勾引阿诺斯上床，但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莱茵哈特高贵冷艳地“呵呵”了一声。
洛弥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被带偏了：“阿诺斯和炼金术有什么关系吗？”
提到这一点，莱茵哈特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不少：“我想你应该猜到了，殿下出生之后在珀德公国下面那个实验室待过一阵子。”
洛弥咕哝道：“其实我一开始以为阿诺斯是在那里被合成出来的。”
莱茵哈特摆摆手：“炼金学派的能力要是有这么厉害，这些年也不至于被压着打了。□□或者能够合成，但创造灵魂是神的领域，炼金学派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丝一毫头绪和进展。”
洛弥一愣，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你和炼金学派有什么关系？”
莱茵哈特眨眨眼：“我加入过炼金学派。”
洛弥：“……”
他本能地向后靠了靠，随后反应过来，“教廷和阿诺斯知道吗？”
“冕下知道，殿下不知道。”莱茵哈特像是随意地在闲聊家常，“早些年我为了复活我的母亲，被引诱加入了炼金学派，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意识到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复活，就退出了炼金学派，后来才成为了殿下的骑士。”
洛弥感觉这个故事有点耳熟：“那时候你几岁？”
莱茵哈特回忆了一下：“十岁出头？”
洛弥不由得看向了莱茵哈特的手臂，寻找这是一条假胳膊的线索：“……你有没有一个灵魂附着在铠甲上的弟弟？”
“什么？”莱茵哈特没有听懂，“我有弟弟，不过早在我加入炼金学派之后就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洛弥觑着莱茵哈特的表情，脑内快速回想了一遍跟莱茵哈特聊过的事情，忽然灵光一闪，试探着问：“你老家是哪里？”
莱茵哈特挑了挑眉：“特里公国。”
特里公国，阿诺斯宣传中的“降临之地”……洛弥想起莱茵哈特告诉过他，阿诺斯羽翼上的“祝福”曾经在年幼时导致了特里公国的王后和其他人去世。
当时阿诺斯挣脱了翅膀上的封印的原因是特里公国的小王子跟他一起玩耍遭遇了危险。
洛弥目光落在了莱茵哈特脸上。
莱茵哈特捋了把头发：“就算猜出来也不要告诉殿下。”
洛弥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道：“我以为你会对阿诺斯有些怨气。”
“那场悲剧是我带来的，不是殿下带来的。”莱茵哈特摇摇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随意，“如果不是因为我，母亲不会死，殿下也不会因此产生阴影这么多年都刻意和所有人保持距离。”
洛弥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说回炼金术的事……”莱茵哈特敲了敲桌面，“我加入炼金学派的时候，炼金学派已经不剩多少人，否则也不会引诱我加入获得经济支持。我在炼金学派里待的时间不长，但从他们的一些话语中可以听出，有一件事导致炼金学派遭受了重大打击，导致他们最重要的‘项目’中断。”
洛弥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什么项目？”
莱茵哈特摇摇头：“不清楚。炼金术师们认为那次打击的主要原因是遭到了背叛。”
背叛……洛弥无声地咀嚼了一下这个词。
他脑内已经快速把几方面的信息汇总到了一起：
希格皇宫这里有疑似炼金术相关的布置，屏蔽教廷的监控；
卡洛琳二世秘密生下阿诺斯之后，没有带回皇宫；
婴儿时期的阿诺斯出现在了珀德皇宫地下的炼金实验室，承受了未知的研究与改造，或许是导致他人格分裂的原因；
炼金术师们遭到了背叛，逃向了希格帝都，一部分被欧格林主教净化，另一部分被卡洛琳二世接收；
阿诺斯出现在教廷，被当做教廷圣子养大；
几年后，所剩无几的炼金学派试图吸引莱茵哈特加入获得经济支持——这个时期的炼金术师们显然已经捉襟见肘。
洛弥吞了吞口水，脑内浮起了卡洛琳二世温柔美丽的脸庞。
这是那位女皇的计划吗？
利用炼金术将自己的孩子改造成人造天使，推上教皇之位，好让威压帝国的教廷最高的权力领袖被她牢牢地握在掌心……
卡洛琳二世登基二十多年，伴随着政治生涯的血与火，能走到如今这一步，手腕与心术都远远超过一般人，能狠心用自己的孩子做筹码似乎也不意外。
只是……洛弥想起自己至今为止见到的阿诺斯，那个被神圣缥缈的光环隔绝的孤独的灵魂——或许阿诺斯连孤独是什么都不清楚，因为他一出生就是孤独的，处于各种各样的算计中。
他的母亲、他的教父、他的冕下，都想用他得到什么、实现什么。
想到这里，洛弥忽然觉得心口微微有些刺痛，有些自嘲地想：就连自己，接近阿诺斯的目的不也是为了完成任务吗？
他没有比他们好多少，一样的卑鄙而冷漠。
而阿诺斯却把他认定为最好的“朋友”，欣喜而坦然地对他敞开心怀、为他提供帮助、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甚至恶魔版的阿诺斯，无论嘴巴上说得怎么样，实际上每次都在帮助他、容忍他。
洛弥的嘴唇渐渐抿成了一条线，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他心里有些什么东西在涌动，像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试图冲垮那些漆黑的坚岩。
……
就在洛弥沉默的时候，莱茵哈特忽然站起身：“殿下和托马斯枢机主教谈话结束了。”
洛弥回过神，身体比思维还快地冲了过去。
表情有些茫然地阿诺斯坐在沙发上，托马斯主教已经不见了踪影。
洛弥走进门，脚步从一开始的冲动逐渐放缓，最后慢慢停住。
——他能对阿诺斯说什么？
还没等他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阿诺斯已经转过头看向了他。
目光相接时，阿诺斯脸上的迷茫与低落褪去大半，蔚蓝的眼眸中浓云消散，露出湛湛晴光，唇角也弯起了好看的弧度：“莱恩？过来坐吧。”
洛弥看着阿诺斯只是因为看到自己就高兴的模样，无声地捏了一下拳头，慢慢走到阿诺斯身边坐下。
阿诺斯推了一杯茶给他：“父亲告诉我，我确实是弗洛里安主教违背教廷规定诞生的孩子。弗洛里安主教在那之后十分惭愧，自愿选择了终结生命。他不告诉我，是不希望我被这些事情困扰。”
洛弥勉强弯了一下嘴唇：“那你的母亲呢？”
阿诺斯的表情变得复杂了一些：“父亲——暂时先称呼他托马斯主教吧。托马斯主教告诉我，我的母亲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如果贸然去相认，对我和她都不好。”
洛弥感觉这套话术有些熟悉——这不就是他之前用来蒙混过关的那种“说真话但是不说全部真话”的翻版吗？
要是以前，洛弥可能还会在心里吐槽一下“大家都熟练掌握了糊弄阿诺斯的方法”，现在却没有这个心情。
阿诺斯蔚蓝的眼眸微微转了转，重新泛起了温暖的光：“这样也好，有些身份带来的麻烦更甚于荣光。而且悄悄告诉你，托马斯主教和我真的有血缘关系，所以才收我为教子，这些年一直照顾我。”
洛弥愣了一下：“什么血缘关系？”
“我的母亲就是托马斯主教的妹妹。”阿诺斯放轻了一些声音，“当初他的家里出了些变故，导致他受了重伤，向教廷求援之后一直在教廷养伤，并在伤愈之后皈依了神的信仰。”
说到这里，阿诺斯的表情又舒缓了不少，“托马斯主教告诉我，我的生母已经从当初的变故中走了出来，现在生活得很美满。”
第90章 伪装
洛弥怔了一下, 确认一般问：“所以托马斯主教是你的亲舅舅？”
阿诺斯颔首：“是。”
既然阿诺斯这么说，那就代表托马斯主教这番话是没有说谎的。
洛弥回想了一遍卡洛琳二世的人生经历，产生了一个猜测：托马斯主教或许就是阿尔法帝国上一任继承人！那个在卡洛琳二世十四岁时因内乱而去世的太子殿下！
就是因为太子殿下去世, 卡洛琳二世才不得不登基，并且牺牲了自己的婚姻笼络军方, 但也因此成为了一代女皇。
托马斯主教就是那位太子殿下的话，说明当时在内乱中受了重伤，不得不依靠教廷治疗；而教廷掌握了帝国的太子, 以现任教皇的风格，估计是打算借此掌控帝国，因此引诱或者逼迫托马斯主教加入了教廷, 但是没想到卡洛琳二世居然如此优秀。
教皇既然能够窥视整个光域，阿诺斯的身世肯定不是秘密, 教皇能容许阿诺斯坐在圣子之位上, 是不是也想借用阿诺斯的身份来钳制卡洛琳二世？
托马斯主教看起来和卡洛琳二世的关系还不错, 所以在目前的枢机主教团里是唯一完全偏向阿诺斯的……
洛弥脑内各种各样的念头如同气泡一样浮起又炸裂, 最后慢慢沉凝下来。
他想了想，试探道：“托马斯主教没有告诉你你母亲现在的身份吗？”
阿诺斯摇摇头：“他说暂时不方便告诉我。”
洛弥默然。看来托马斯主教和卡洛琳二世现在还不想挑破这层窗户纸。
他忽然意识到托马斯主教这一招把所有的疑点都拉到了他的身上, 而阿诺斯对他的尊重不会继续追查下去，引导阿诺斯发现身世好像卡住了。
洛弥认真思考了片刻，又问：“托马斯主教对炼金术师有没有什么看法？”
阿诺斯摇摇头：“我问过, 父亲——嗯，我还是习惯这么称呼——父亲说在教皇冕下这些年不遗余力的打击下，炼金术师们基本消失殆尽，就算有残余的也丢失了大半技术与资料的传承, 难成气候了。”
说了跟没说没什么区别……身为屡次用类似话术蒙骗阿诺斯的恶魔，洛弥立刻就猜到托马斯主教肯定知道点什么。
“托马斯主教去哪里了？”
“父亲这次是借着向卡洛琳二世传达冕下圣喻的名义过来找我的, 现在去拜访卡洛琳二世了。”
洛弥眼前一亮，当即建议道：“我们去偷听怎么样？”
阿诺斯一怔：“为什么？”
那得我编点理由……洛弥脑袋里紧急转了转：“皇室和炼金术师们有关系，卡洛琳二世不可能不知情，托马斯主教和卡洛琳二世是旧识，说不定卡洛琳二世会试探主教的口风，看教廷知不知道、知道了多少。”
阿诺斯略略思考，认同道：“也有道理——莱恩，你怎么知道父亲和女皇陛下是旧识的？”
洛弥干笑了一声：“直觉的推理。”
因为洛弥之前屡次正确的“推理”，阿诺斯信任地颔首：“给你做的羽毛手环还没做好，你拉着我不要放开，皇宫内隐身会麻烦一点。”
他对着洛弥伸出手。
洛弥把自己的右手放在了阿诺斯的掌心，随后被用力握住。
阿诺斯在胸口点了个十字，两个人的身影倏然消失不见。
只一眨眼，原地再次出现了两人的影子，但只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翻书，沉默如海。
莱茵哈特站在门口，向里面看了一眼，微微挑了挑眉。
……
卡洛琳二世头发松散地挽起，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慢悠悠地品着一杯清香的茶，笑吟吟地道：“比起酒精，我更偏爱茶，香醇清淡，同时也不会麻醉我的思维。”
托马斯主教坐在对面，看了眼卡洛琳二世：“你这个年纪，应该多喝些牛奶，以后腿脚才不容易出问题。”
卡洛琳二世笑容收敛了一些：“我没记错的话，主教的年龄比我要大？”
托马斯主教在胸口点了个教廷十字：“我如今每天都喝牛奶。”
“……”卡洛琳二世放弃了与他辩驳，转而问，“所以神圣的教皇冕下有什么圣喻需要主教带给我？”
托马斯主教放下手：“冕下这些日子没怎么露面，我是用这个借口过来找圣子殿下的。”
卡洛琳二世精致的眉毛微微一动：“圣子殿下怎么了？”
托马斯主教直截了当：“他发现了弗洛里安和他的关系。”
卡洛琳二世默然，随后笑了起来：“迟早的事情。还好我们早就做好了打算。”
托马斯主教表情依然有些忧虑：“若是他再追查下去呢？”
卡洛琳二世重新端起白瓷茶杯：“今晚我会和他本人商量一下。”
托马斯主教皱了皱眉：“我觉得你接触另一个阿诺斯的决定不太好。”
“像教廷一样掩盖问题、当做问题不存在就好了么？”卡洛琳二世拈起一块烤制的精致曲奇，随意地道，“不论是让他们重新融合、还是彻底分离，都要他们本人愿意配合才行。”
“但另一面毕竟是恶魔……”托马斯主教摇摇头。
卡洛琳二世笑了起来：“托马斯，你真的变成神的虔诚信徒了吗？”
托马斯主教沉默了一下，才道：“无论如何，神的力量确实存在，且浩瀚如海。”
卡洛琳二世淡淡地道：“我相信神的力量，但我不相信神的仁慈。”
托马斯主教抬起头凝视着她，像是对方发表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卡洛琳二世坦然地回望，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蔚蓝眸子沉静地对视着。
……
隐匿了身影的角落，另一双蔚蓝的眸子落在了两个人身上，略微有些惊疑与失神。
阿诺斯并不蠢——相反，他思维能力相当优秀，很多事情只是受限于了解的信息太少无法联想。
而卡洛琳二世和托马斯主教的对话中虽然没有透露什么核心信息，但足以让他想到很多。
而且……
阿诺斯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徘徊着，瞳孔微微放大又收缩。
蓝色的眸子并不罕见，但当卡洛琳二世与托马斯主教站在一起，才会让人发现他们的双眼是如此的相似。
这带来了让人脊背发凉的猜想。
洛弥小心地看了眼阿诺斯的表情，内心微微叹了口气。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主动告诉阿诺斯卡洛琳二世和托马斯主教的关系，而是让阿诺斯自己发现——自己发现的事情会更容易相信。
洛弥能感受到阿诺斯握着他的手在不自觉地用力，又像是害怕捏疼了他一样缓缓放松。
看着托马斯主教起身告辞，阿诺斯也沉默地牵着洛弥离开了。
他们一起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让身影重新显露了出来。
阿诺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望着窗外慢慢降落的黄昏与玻璃上倒映出的虚幻的面容，看着那双被黄昏侵染上橙红、满是迷茫的蔚蓝眼眸。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倒影动了动，像是对他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与嘲弄的笑容；但他又立刻意识到，那只是他自己的幻觉。
过了好久，他才轻轻吐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洛弥抿了抿唇，还是问：“你打算怎么办？”
阿诺斯垂下了眼眸，在胸口点了几个十字，让自己平静下来，才道：“按照女皇陛下与父亲的说法，虽然我不知情，但我应该是产生了分裂，有另一个我存在，并且还是恶魔，而且卡洛琳二世还跟另一个我有交流。”
洛弥呆了呆，没想到阿诺斯想的居然是这方面。
阿诺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珀尔公国时，黑翼领主露出了脸，和我一模一样，而且也对我说‘我就是你’……姑且不论是不是他利用魔法欺骗了所有人，但可以猜测女皇陛下说的另一个我就是黑翼领主。
“女皇陛下并不打算跟我交流，但愿意主动接触黑翼领主，说明她认为黑翼领主更值得信任——原因或许是因为她不确定跟我交流的话，我的立场会倒向教廷还是帝国。
“基于这一点，我直接去询问女皇陛下，恐怕女皇陛下会用各种方式敷衍我……”
说到这里，阿诺斯顿了顿，看向了洛弥，“我打算假扮成黑翼领主。”
洛弥又呆了呆，片刻之后才勉强挤出一句话：“……真是个好主意。”
阿诺斯没什么笑意地弯了弯唇：“在珀德公国我见到了黑翼领主的真容，在外貌的伪装上能过得去，但气质、语气等方面恐怕还得需要你帮忙。”
洛弥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和黑翼领主“暗通款曲”的事情被阿诺斯发现了：“我怎么帮？”
“需要借用一点你的魔力……”阿诺斯想了想，“还有，你和苏珊他们接触过，指点一下作为恶魔的表情、语调之类的。”
洛弥这一瞬间真的怀疑阿诺斯是故意这么说的，但看到阿诺斯信任而诚挚的脸庞，还是慢慢点了点头：“好。”
……
阿诺斯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镜中的自己。
如鲜血一般鲜红的瞳孔，透着生人勿进的冷意；肤色偏白，身高、肩宽与腰围都比正常的他差一些，唇边勾着冷淡的弧度，背后的影子凝成羽翼的形状。
借用一些伪装的神术道具和洛弥的魔力，阿诺斯成功变幻成了黑翼领主的模样。
他冷冰冰地看了洛弥一眼：“怎么样？”
洛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按捺住油然而生的畏惧：“挺、挺像的。”
——何止是像！他甚至怀疑又是黑翼领主上身了！
——该说到底是同一个人吗？黑翼领主伪装纯洁的圣子天衣无缝，圣子学着伪装冷酷的恶魔也几乎找不到什么破绽。
阿诺斯看到洛弥后退的动作，眼神下意识柔和，旋即意识到自己正在伪装，重新摆正了表情，高傲地点了点头：“你做的不错。”
他转头看向了外面的天色。
夜幕已经笼罩大地，皇宫内各处都点上了灯，喧嚣的白天被静谧的夜晚取代。
如今已经是深夜，卡洛琳二世应该已经完成了一天所有的事务，准备上床休息了。
阿诺斯第一次进行这样的伪装，内心被奇妙的感觉覆盖，让他一时难说到底是什么感受。
或许这就是欺骗……阿诺斯脑内闪过了这个念头。
随后他微微垂下眸，对自己竟然为“欺骗”无动于衷而感到讽刺。
不管怎么说，先看清事情的真相……阿诺斯脑内过了一遍准备与卡洛琳二世对话的内容，迈步走向了门外。
拉开门，阿诺斯忽然顿了顿，转过头看向了洛弥，鲜红的眸子似乎要把洛弥整个人都囊括进来。
他听到他的小恶魔有些战战兢兢地问：“怎么了？”
阿诺斯沉默了片刻，低声问：“莱恩，你不会骗我的，对吗？”
看着洛弥缓慢地点头，阿诺斯才勾了勾唇，关上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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