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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燕园未名湖畔, 粉白早樱漫渲春空,一阵风过,纷纷扬扬宛若飞雪。


    樱花无香, 但傅真身上流动着微苦甘甜的冷香。


    余韵有点像晏启山。


    林慧丽在HJ店里闻过,是保加利亚玫瑰协奏曲, 两万一瓶, 终究没?舍得买。


    时间还?早, 她们隔着一点距离, 慢慢地走踱步。


    林慧丽想说些什么。但如今傅真跟晏启山久了?,性格褪去了?以前稚嫩柔软的?一面, 一路上始终安静寡言,偶尔有同学过来打招呼,她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总之, 态度很疏离,却又让人挑不出错。


    林慧丽细细地观察着她。


    她今日珠光宝气, 盘高髻, 柔软的?羊绒长裙外裹着皮草,半透明的?珠光白长指甲做得很精致,耳钉、项链、戒指都?是大冰糖。


    因为怀孕的?缘故, 脚上的?丝绒麂皮玛丽珍, 来自纽约一个小众设计师品牌。


    时尚杂志上介绍过, 该品牌冬季款每双鞋子里都?铺了?层厚厚的?真丝羽绒鞋底, 保证贵妇们穿上后, 冬天?出行又暖又美。


    她如愿过上了?优渥的?生活, 手上一点细纹都?没?有。


    林慧丽有些感?慨地说:“傅真, 我很佩服你。你漂亮又努力,非常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走得每一步都?有利且正确。”


    傅真难得露出笑容,“其实我那点心?思哪瞒得过三哥,他?只是不舍得戳穿罢了?。”


    交费报到?后,导员瞄了?眼她显怀的?肚子,忍不住关心?了?句:“你还?好?吗?”


    傅真不知道老师为什么忽然这么问,笑着点点头?,“没?什么问题,不影响实习工作。”


    辅导员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多保重”,有需要联系学校,学校会保护学生。


    傅真一头?雾水地出来后,平时相熟的?同学围了?上来。


    临近分别,大家都?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思,很有默契地选择了?春节见闻、毕业去向、个人理想等不痛不痒的?话题。


    虽然都?对傅真的?事很好?奇,但也只是很有分寸地调侃,“你家那位很行啊”,“给喜欢的?人怀宝宝是不是很幸福”之类的?。


    聊了?几句后,正要各自散场时,忽然有人凑上来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什么可?幸福的?,连出席葬礼的?资格都?没?有,显然不被承认。”


    林慧丽连忙制止到?:“珠雨你胡说什么呢!”


    “大家都?看了?新闻联播吧?”珠雨说话声音茶里茶气的?,“我说的?明明都?是事实啊。”


    现场沉默了?一瞬,但也有反应快的?女同学“兴许是孕妇不宜劳累,或者有什么忌讳。”


    珠雨噗嗤一声轻笑,“呵呵,你可?真善良,依我看,其实就是三哥不要她了?呗。”


    傅真这才知道,央视上午直播了?爷爷的?追悼会。


    晏启山在央视照妖镜镜头?里,帅得惨绝人寰。作为备受关注的?msn space著名博主,证实红三&子弟身份后,他?再次因为家世和颜值刷爆各大小论坛。


    尽管很多人呼吁尊重老爷子,不要过度关注他?的?家人,更不要娱乐化这件悲伤的?事。可?各路打酱油的?网友哪管这些呢,照样?兴致勃勃,讨论得热火朝天?,都?在馋他?。


    不知怎地,忽然有人问:“他?不是结婚了?吗,他?妻子怎么既不在讣告名单上,也没?在葬礼现场?”


    一石激起千层浪,网上很快谣言四起,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总而言之,就是都?说三哥不要她了?。因为“连未过门的?孙女婿都?参加了?,领了?证的?孙媳妇却不见人影”。


    傅真不以为意,什么都?没?说。只淡淡地笑了?笑,算是和老同学道别。然后昂首转身离开。


    林慧丽怼了?几句珠雨“得不到?就造谣”、“妒忌使人面目全非”之类的?后,快步追上傅真,“真真,你别理她,她就是酸。”


    傅真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里,满脸憔悴的?男人,心?里一片晦暗,轻声说:“我知道。”


    林慧丽挽起她,笑说:“走吧,说好?了?请你吃饭的?。学校附近新开一家融合菜馆,是北京最?好?吃的?bowl。”


    /


    中午时分,外面天?色阴暗,無量咖啡cafe·bowl里亮着烛火一样?温暖的?橘光。


    傅真与林慧丽挑了?个暖气最?足、安全感?最?强的?角落。


    这家店食材很新鲜,搭配的?很好?,墨西哥卷饼里的?莎莎酱搭配的?很有食欲。


    林慧丽爱甜品,面前还?放着一碟甜香扑鼻的?杂莓酸奶油枫糖浆厚烧松饼。


    傅真好?咸口,在侍应生殷勤推荐下,要了?一份辣味培根太阳蛋厚烧松饼。辣味酸奶油蛋黄酱搭配湍湍流心?的?太阳蛋,以及滋滋冒油的?培根,此刻正热气腾腾地挥发着浓郁的?奶辣香味。


    此外是些蔬菜。一碟子盐之花西班牙帕德隆辣椒,油醋汁石斛花,糖心?蛋芦笋虾仁沙拉。


    帕德隆辣椒一点都?不辣,但据隔壁老餮,国内其实买不到?这种原产地保护的?西班牙辣椒,而是用湖北秋辣椒以假乱真了?。


    石斛花是林慧丽为她点的?,据说可?以抗疲劳抗氧化增强免疫力,清心?解郁,舒缓精神。


    沙拉的?里的?蔬菜和海胆、甜虾很新鲜,沙拉酱也不会很甜,而是带点咸口,很香。糖心?蛋做的?简直完美,口感?很软糯,搅拌一下很快吃光盘。


    傅真是孕妇,需要保持良好?的?睡眠。因此没?有点咖啡,而是要了?一份如今看起来颇为怪异的?鸭舌小萝卜汤,尝起来非常清腴嫩滑。


    店老板酷爱张爱玲,听说有人点了?这道菜。当即赶过来看个究竟,因为和傅真盘着同样?的?高髻,认定有缘,特意赠了?一盘张爱玲同款清炒红苋菜。


    乌油油紫红墨绿朱翠离披的?苋菜,底下是一汪浅浅的?艳丽的?血色红汁,一颗颗肥美软糯的?红蒜犹如她破碎的?心?瓣——看到?三哥那样?憔悴,她实在担忧不已。


    正餐是烧椒肉饼蛋包饭。欧姆蛋犹如松软厚棉被,将肉饼和米饭巧妙地团团包裹。一整烧过的?根樟树港辣椒是点睛之笔。


    一顿饭斯文沉闷,没?有多余的?交谈。


    傅真觉得总是不好?白吃人家的?菜,饭毕临行又点了?两份张爱玲念念不忘的?司康外带。一份送林慧丽,一份路上尝了?一个,果然少?油少?糖,轻清而不甜腻。但她无心?品尝,到?家后,让阿姨们拿去吃。


    见她表情忧郁,琳达殷勤劝到?:“夫人,您歇一歇,我去拿泡脚桶。”


    热呼呼的?泡脚桶很快被端进来。有人温柔小心?地卷起她的?衬裤,脱去她的?袜子,温热的?掌心?托着她的?脚浸入芬芳馥郁的?玫瑰生姜足浴精油中,力道适中地按摩足心?和小腿肚。


    傅真浑然不觉地坐在沙发里,含泪打开那个看了?千百遍的?视频,出神地盯着屏幕里的?爱人。


    他?瘦了?,也更忧郁了?。


    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他?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傅真委屈地哭起来:这么久都?不打个电话回来,哥哥是不是真的?不想我不爱我了?。


    然后,她忽然被极其温柔缠绵地吻住。


    傅真愣了?下,定睛一看,原来刚才帮她洗脚的?不是菲佣,是她日思夜想,恍如隔世的?哥哥。


    但哥哥脸色苍白,满眼红血丝,胡子拉碴,满身落拓,已经不复以往光鲜炫赫,唯有磅礴的?爱意依旧热烈如初。


    这段时间哥哥一定过得很不好?。傅真心?里一阵抽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大颗大颗眼泪断线珍珠似的?,扑簌簌掉落,“哥哥你受苦了?。”


    晏启山笑了?笑,眼里泪光一片晶亮,所有痴情的?话语都?噎在喉间,唯有心?在颤抖。


    泪眼朦胧中,傅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晏启山清癯的?脸庞,温凉的?触感?让梦幻泡影般的?男人有了?实感?。


    她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哥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你别不要我,你摸摸我肚子,宝宝很快就能生出来喊你爸爸了?。”


    晏启山脸上笑着,但灰色眼眸里雾蒙蒙的?梅子雨,却悄悄沾湿了?他?的?眼角和睫毛。


    他?是求了?很多人,说尽好?话,陪尽笑脸,站在别人门口等了?几个小时,写?了?保证书,才得以在便衣的?监视中回家一趟。


    他?是男人,不嫩个在傅真面前落泪,害她担心?,“那哥哥必须洗个手才来摸宝贝。”


    他?笑着替傅真擦脚,穿睡袜。然后借口洗手,在镜子前,将脸埋入水中。可?抬起头?时,还?是忍不住撑着洗手池无声地痛哭。


    傅真背靠着盥洗区墙的?另一面,捂着嘴泪水涟涟。刚才她听到?动静,出去看了?一眼。


    虽然阿姨们都?不说实话,但她已经知道了?,家里进来一帮执行公务的?便衣,是来监视哥哥的?。他?们明天?就会带走哥哥。


    她知道,哥哥生来要强,总想做一棵为她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绝对不愿意被她知道这么落魄狼狈的?一面。


    这恐怕是哥哥最?后一点的?尊严了?。


    她又怎么舍得为了?自己那点只会拖累他?的?依赖心?,去打碎,去戳穿,去叫他?难堪?


    趁阿姨们忙做一团,傅真捧着沉重坠疼的?肚子,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厨房里。


    她得抓紧时间为哥哥再做一碗红糖卤肉饭。


    第122章


    是夜, 于繁华喧嚣处寂静无声的颐和?公馆。


    趁傅真不在,晏启山快速冲了个澡,顾不上吹干头发, 披着浴袍走到写字台前,找出?蘸水笔和?洒金笺, 一字一句, 力透纸背——


    “真真, 哥哥此去生死两茫茫, 恐怕不能再陪伴你了,只能留些财帛, 让你依然可以优渥地?生活。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希望你坚强、勇敢,好好保重自己。


    公司和?孩子, 你都不必担心,到时候会?有专业团队负责。你想管就管, 不想管可以到世界各地?散散心, 喜欢什么就买,想要做的事放心大胆去做,哥哥永远支持你。


    老实说, 尽管也曾哭过痛苦过, 但今生与?你在一起每一个日夜真的都很幸福。回头看看, 我只遗憾自己与?你相差十年, 相识太晚, 相守太短。若有来世, 哥哥依然爱你。希望我们还能继续做夫妻……”


    写到最后, 因?为情绪失控,字迹越来越潦草, 最后一划直接被泪水氲开。


    晏启山写完信,用火漆封口,嘱咐心腹,等到了必要的时候,把信交给傅真。


    傅真还年轻,他不希望她从此形单影只。但他真的很妒忌,为什么他们明明都结婚有孩子了,却还是不能长相厮守。


    /


    傅真在厨房里,用红糖和?白兰地?翻炒焯熟了的五花肉丁。


    因?为时间有限,把生抽老抽腐乳红葱酥香叶姜片加进去爆香后,她直接倒了热水进去。这样炖十五分钟就能炖软烂。


    溏心蛋已经焖好。等琳达从外面把饭买回来,这份红糖卤肉饭就成了。


    红糖卤肉饭是他们在曼哈顿时的黯然销魂饭。


    经历越南西贡河畔惊魂后,傅真对持枪自由的美国高度警惕,怕惹祸上身,不太愿意跟晏启山频繁地?出?门用餐、购物。


    还时常唠叨晏启山:“人在异国他乡,总是要谨慎点。”


    晏启山劝不动她,也不敢忤逆,只能顺着。一来二?去,他们开始天天自己下厨糊弄三餐。


    中国胃长期吃西餐觉得难受。


    但焖饭焖面拌面馄饨再美味也会?腻,三杯鸡小炒鸡可乐鸡葱油鸡蜜糖鸡汤羊肚菌花胶鲍鱼鸡汤……又让人闻鸡色变。


    好不容易学会?的雪梨狮子头,茶树菇蒸肉丸,小小一盅,只能当夜宵。咖啡排骨,酒煮蛤蜊,上海酱鸭,葱?大排,苹果红酒炖猪排,麻烦,偶尔为之。


    然后他们迷上盖饭。


    鳗鱼饭,鳗鱼汁炙烤鹅肝饭盖饭。可终究感觉汤汁不够丰富,吃着比较干,还容易菜不够。而西红柿炒蛋盖饭,麻婆豆腐盖饭,青椒牛柳盖饭,晏启山吃不惯,傅真不爱吃。


    他们这才发现?,生活的艰辛,从一饭一蔬一饮一啄开始 。


    想要和?和?美美过日子,家里肯定不能老请保姆这样的“外人”来掺和?。


    眼看着晏启山饭量越来越少,傅真当真费心了不少心思。


    直到某天傍晚,她灵机一动,用简单的食材,做了这碗红糖卤肉饭。搭配大麦仁糖冬瓜大麦仁煮的薏米水。


    晏启山被浓郁醇厚的香气?勾得闻香起舞一般食指大动,一改平时克制斯文吃相,光盘两大份还意犹未尽,戏称“红糖卤肉饭就是我此生不换的黯然销魂饭”。


    从此后,她把这道?盖浇饭,牢牢地?记在心里。


    因?为,红糖卤肉饭里,有爱情,有生活,有他们的欣欣向荣的未来。


    ……


    “夫人,泰国香米饭买回来了。”


    “放着吧,我自己来就好。”


    天下伤心处,春厨炊薤露①,饭熟辞郎君。


    傅真用手背擦了擦河流一样奔涌的眼泪。以后,她再也没有未来了。


    /


    路过锦鲤池时,那?棵巨型天目玉兰不知何时悄然盛开了,一树淡粉色临水照花,轻浅香味随风飘洒。


    仰头看去,犹如一片艳丽、恢弘的粉雾云。


    傅真折下一支。这花娇弱,下过几场雨就所剩无?几。她想让哥哥也看看着早春的风景。


    卧室暖气?很足,香气?袅袅。


    书?案上,巴掌大的铜制隔火香薰炉里,熏着他俩自己搓香丸子。琉璃台灯下,晏启山正伏案签署文件。清隽挺拔的侧影如云巅翠柏,如春山濯雪。


    琳达放下食物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傅真将?玉兰花枝插在斗大的汝窑花囊,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哥哥,先吃饭吧。”


    “好。”晏启山回头温柔地?亲了亲她,“辛苦你了。以后家里的事交给工人们做,不要自己动手。也不要对他们太好,不然他们会?得寸进尺不听话。”


    傅真搂着他脖子,“不还有你帮我嘛。”


    只可惜,缘来缘去缘如水,明天他就要走了。晏启山眸光一暗,勉强笑?了笑?,视线落在玉兰花上,转移话题道?:“枯木逢春,春天来了啊。”


    “是啊。”傅真心里一阵悲伤,可是她的春天不会?再来了。


    晏启山不想让她一直沉浸在负面情绪中,笑?着捏捏她脸颊,“来,陪哥哥一起吃一点吧。”


    傅真展颜宛然一笑?,拉着他撒娇到:“你喂我。”


    晏启山露齿一笑?,举起勺子,“啊~”


    “唔,好吃,”傅真笑?眯眯地?,陶醉得摇头晃脑,“哥哥喂的饭就是好吃!”


    时隔许久难得团圆,傅真希望能给他留下些许欢欣甜蜜的回忆,好撑过那?些暗无?天日的调查。


    她挖了一勺连汤汁带肉的饭,送到晏启山嘴边,“哥哥张嘴,礼尚往来,现?在该我喂你了。”


    ……


    就这样,他俩和?平时一样,开开心心地?说说笑?笑?。


    吃完饭,去洗个手的工夫,窗台上忽然多?了一排立在各色托盘里的精美小树。五棵浅粉,两颗深红的,还有一颗是正红,装饰得珠光宝气?,纸醉金迷。


    凑近仔细看,每一棵树身上都挂着一件珠宝,写着一句情诗。


    傅真转头惊喜地?问?:“好漂亮啊,这是……?”


    晏启神秘秘地?变出?个盛满“清水”的迷你洒水壶,说要给她变个魔术。


    傅真好奇地?问?:“什么魔术呀?”


    她从小为了学业悬梁刺股,将?艰苦朴素贯彻到底,确实不认得这玩意是啥。


    “嗯……”晏启山眉眼弯弯,拖长尾音,故意卖关子不告诉她,“暂时保密,这是一个需要耐心等待的慢魔术。”


    傅真坐到他腿上,兴致勃勃地?问?:“那?你现?在就开始变吗?”


    晏启山藏住眼底的泪光,笑?着摇摇头,“明天再变也不迟,现?在帮哥哥按一按太阳穴吧,头有点儿疼。”


    一听他说明天再变也不迟,傅真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开开心心拉他一起去洗漱,“哥哥,明天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晏启山搀着她,轻言慢语低头哄她,“你还怀着小朋友呢,早饭自然是由我来做才对啊。”


    傅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最近特?别能吃。你蒸个羊肚菌胡萝卜山药蒸肉丸,再来五个附近那?家‘小杨生煎’的脆底爆汁生煎包。”


    “你瘦着呢,能吃是福,”晏启山笑?着摸摸她脸颊,“烤苹果,茶叶蛋要不要?”


    “要。”


    傅真让晏启山躺在自己腿上,伸手轻轻揉他太阳穴,“明天早上别忘了用玫瑰醋生抽调一碟油醋汁,我要灌着吃。”


    晏启山侧身轻轻抚摸她沉甸甸的肚子,“每一件与?你有关的事我都牢牢地?放在心头,绝对不会?忘。”


    说完后,他情绪有些失控,孩童般蜷缩起来,脸颊也轻轻贴上那?一片温暖馨香脉动,眷恋地?依偎在她怀里,“你要记得,哥哥永远爱你。”


    然后他们热烈地?接吻,爱抚,但没有做。


    他们只是相拥着躲藏在港湾里,聆听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以天鹅刎颈的姿势沉沉睡去。


    /


    时光飞逝,星夜阑珊。转眼便是凌晨四点半,离别以秒速倒计时。


    昨晚傅真睡下后,他半夜去厨房忙活。


    盐茶樟树港辣椒和?土鸡蛋在电高压锅里用保温模式焖了一夜,她吃的时候,蛋黄一定会?流油。


    家里电饭煲是定时的,这会?儿羊肚菌胡萝卜山药蒸肉丸已经蒸上了。


    客厅有个平时用来给傅真烤蛋挞的小烤箱,黄油肉桂红糖烤苹果刚才也烤上了。


    油醋汁他自己调好了。由于时间不够,小杨生煎只能让琳达赶早去买。


    他争分夺秒,只为能够回到傅真身边,再多?待哪怕一小会?儿。


    晏启山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倚着床头饮了一杯白兰地?。


    傅真则小猫儿似的娇滴滴的趴在他怀里,似乎正在做好梦,脸上始终挂着恬静的笑?容。


    离愁渐长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晏启山不舍地?抱紧她,柔软的甜香和?着血泪一寸一寸沁入心尖。


    没有了他,傅真和?清焰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而他没有了傅真又该何以为继呢?


    /


    傅真醒来后,窗前整齐地?摆放着早餐。


    晏启山已经不在了,他的枕头下,压着一张纸条。


    傅真颤抖着摊开,一字一句痛彻心扉:“真真,哥哥出?远门去了。你吃完早饭后,挑一棵树给它浇浇水,等到晚上时它就会?开花——这就哥哥要给你变得慢魔法。希望你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哦^^”


    第123章


    傅真每天躲在家里哭, 足足半个月没有踏出过房门半步——


    吃药喝汤,担心他挨饿受冻,泪流满面。


    泡脚时, 看见泡脚桶,想起那天他风尘仆仆的样子, 心如刀割。


    昏昏沉沉打瞌睡, 没有他搂着哄着了, 缩成?一团抽噎。


    看到晏启山的衣服, 抱不到幻觉里的他,就?抱着他的衣服哭。


    梦到晏启山回来, 醒来找不到他,哭到闭气。到最后,几?乎哭得神经衰弱。琳达她们怎么劝都没有用。


    晏启山留下的那一排纸树她也没舍得动?。仿佛只要不去碰它们, “明天”哥哥迟早会回来给她变慢魔术。但是她等了一天又一天,哥哥始终没有出现。


    晏家的事官方明面上一直秘而不宣,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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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随着各种小道消息, 网上关?于她和晏启山的风言风语也多了起来,一开始幸灾乐祸说晏启山不要她了的人,转眼又开始骂她。


    “捞女。”


    “以前天天宣誓主权, 现在出事了就?直接装死撇清关?系。”


    “比冷血动?物还无情。”


    ……


    傅真不出门不上网, 自然看不到这些?。但窝在家里并不意味着与世隔绝。


    论文得写?, 毕设要做, 事业也不能落下。


    除了美术馆和MISS CHOW是她直接管, 其他产业晏启山都安排了律师团和职业经理人团队。


    晏家家大业大还一锅端出了事, 集团上下都乱了起来, 小人躲在暗处作乱,亲朋明着虎视眈眈, 谁都觉得该轮到自己粉墨登场。


    今天这个?不服人事任免调令,明天那个?质疑公司决议,后天一群人威胁不加薪50%就?扣留公司的物资,大后天供应商被策动?要求涨价……


    总之,高端的商战往往以低级的方式演绎。现在公司里个?个?都觉得自己是耀莱大功臣大恩人,老虎不在就?该猴子称大王,得不到满足就?闹。


    团队顶不住各方压力?,迫不得已?,只能频繁地带着各种疑难杂陈来找傅真商议对策。


    听说经理人团队找傅真告状,那些?人也完全?不放在眼里,“告去呗,一黄毛丫头金丝雀。没家世没背景,能干事儿?哪怕晏启山来了,也得恭恭敬敬的叫我一声哥。”


    傅真听完,瞬间炸毛。骂她可以,暗搓搓诋毁三哥绝对不行!这帮闹事的闲人,全?是各种关?系户,全?靠三哥白养着。以前他们最多倚老卖老偷奸耍滑,现在居然还想喝血吃肉鸠占鹊巢?


    一直以来,作为枕边人,她很替三哥不平。耀莱能在资本市场峥嵘,全?仰仗晏启山运筹帷帐,叱咤风云。家世背景带来的便利,远不及那起亲友制造的麻烦和灾祸。


    难于人情世故,以前三哥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不是三哥,她现在正好?借机发作。


    傅真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利落地洗脸化妆收拾行头,带上印笺和公章,踩着细高跟,对一屋子人说:“走吧。该处分的处分,该开除的开除,反正我就?是一个?怀了孕的唯利是图的外人,他们不领我的情,我也不买他们的账,你们尽管放开手?脚。”


    “那带上保镖吧。”晏启山给傅真请了三班倒的专业保镖。虽然没有古代暗卫站在门外不眠不休那么浮夸,但也是驻扎在四合院里,每两小时巡逻一次,出门随身保护。


    大部队浩浩荡荡地驱车抵达耀莱总部。


    但所有人都以为傅真只是到公司走个?过场,该怎样就?都还怎样,完全?没有迎接和掩饰的觉悟。直到团队动?了真格,约谈一堆人进行劝退,大家才意识到,傅小姐不是金丝雀,是玉罗刹。


    “我要见傅小姐。我是部门元老,你们无权劝退我。”


    “抱歉,傅小姐正在约谈采购部徐总监。”


    ……


    傅真坐在晏启山的办公室里。


    虽然晏启山暂时不会再来了,但他的办公室没人敢动?,里面处处是他的痕迹。傅真甚至闻得到他身上温暖干燥的鸢尾绿豆蔻香气,仿佛他就?在身边陪伴她,鼓励她。


    “徐总监,哪怕按照你说的,账目也依旧平不了。我给你两个?选择,平账,辞职,或者我们报警。”


    “这事又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你们就?逮着我这个?没靠山的外人背锅是吧?”


    傅真纠正到,“我谁也不认识,公司谁也没靠山。只要你坦白,我可以让你的履历不留下污点。新公司背调也会配合你。”


    意识眼前的美丽柔弱“金丝雀”,是真的要重拳出击、铁腕整治公司乱象后,他没有再挣扎。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想同流合污,但公司是个?小社会,跟老资格、关?系户们关?系不好?,处处遭被排挤,订餐叫了一圈单独落下我一个?……”


    “我希望你说到做到,千万不要放过那些?人……”


    比起和手?握公司实权的人鱼死网破,徐闻更希望当初把职场霸凌他的关?系户通通送进去。


    “只要你配合提供证据。”傅真始终板着脸。她选中?徐闻来做突破点,正是看中?他过去的遭遇。


    耀莱的事千头万绪,是陈年旧疾,一天两天解决不完。


    反正晏启山办公室是个?总统套房,非常豪华舒适宽敞,到处是他的工作、生活气息。


    因?此,傅真干脆直接住在公司里。


    相应的,原本派给晏启山请柬,自然也送到了她这里。她少不得要参加一些?应酬。


    不过晏家正在风口浪尖,绝大部分象征性的邀请,傅真礼尚往来,只叫下面的人过去。


    她自己只参加过几?个?艺术杂志、时尚杂志在北京发起的活动?,有走秀,有晚宴,有市集。


    这些?是她自己的人脉,大家不是冲着晏启山,都比较友好?。当然她也低调,不穿高定,不走红毯,珠宝只戴现场小众设计师的款。


    因?为她一副纯捧场的态度,看起来是个?有品位、好?说话的主,反而促成?几?个?风头正盛的先锋艺术家跟“尘与雪”美术馆在798合作了几?场装置艺术展览。


    因?为展风评很好?,周边大卖,最后一天直接吸引了一线艺术杂志来做专访。


    傅真在人前永远笑得温柔端庄大方,从不颓唐丧气。


    专访当天,现场撰稿人和摄影摄像化妆灯光一大帮工作人员,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傅真雍容松弛,轻松得就?像在自家花园里,面貌、状态好?得一点都看不出家里出了事。


    她表现得太自然,连琳达都被骗过了。


    琳达见她终于不在天天哭,还能走出接触外界,不由得跟着松了一口气。


    但实际上,傅真晚上还是哭,边哭边幻想他回来了。只是她哭完后会坚强地做冰敷,敷完了第?二?天基本上看不出来。


    ……


    转眼到三月底,北京花团锦簇,一片姹紫嫣红。


    周围生机勃勃。但晏启山始终杳无音信,她的春天还是没有到来。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晏家的新闻突然绝迹。


    他家的事那么多人关?注,可媒体忽然闭口不谈,网上也以“涉政”为由,通知不准再讨论。


    许多网友不信邪,用缩写?,代称,暗喻,拼音……非要八卦。但最终都会被管理员找出来,连着整个?帖子一起删掉。


    傅真闲暇之余,常去寺庙拜佛为晏启山祈福。


    期间周韵仪请知己好?友到红螺寺找过她一次,遮遮掩掩地交给她一匣子珠宝和钥匙,并转达了一句话:“好?好?干,好?好?生下孩子,利益当头,除了启山,家里谁也不能信。”


    傅真请她放心,又问近况可好?。


    可惜对方只知周韵仪在某个?宾馆里,具体情况,她也无从得知。而且在职人员也无法违纪去探视,否则下一个?喝茶的就?是自己。


    说白了,落难无亲友。没谁愿意惹麻烦上身。


    但也有好?消息。耀莱这边的“审查风云”查出不少事,报上去后,能帮晏启山从不少漩涡里撇清。


    傅真心里很高兴,特意给身边人都放了假,戴着晏启山在雍和宫求来的香灰琉璃手?串,去了一家他很喜欢的文艺风融合菜小咖啡馆。


    咖啡馆里有书店。她挑了一本最新的《上海壹周》。


    然后坐在临窗的角落里,把他的衣服放在空位上。这样就?算是跟哥哥一起喝白桃乌龙冰拿铁、吃百香果?酸汤小海鲜火锅了。


    然后,她遇到一个?不速之客。


    那女孩姿态嚣张,笑容刻薄,“想不想知道,我和晏启山之间发生过什么?”


    无非就?是那点桃色绯闻。不管是他俩之间是不是真的有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说一千道一万,晏启山只爱她,她也不可能不爱晏启山。


    但她如今长大了,不能再叫别人看穿。


    “珠雨,你真蠢,”傅真捧着一杯热辣辣的奶油雪顶咖喱乌冬面,嘲讽地叹了一口气,将波斯猫傲娇的神态,滴滴娇的声音,拿捏的出神入化,“我有了那么多钱,干嘛要在乎这个??”


    珠雨被镇住,但仍然不甘心,换个?话题继续挑衅,“你还不知道吧,赵学?谦向纪委举报了自己的亲爹亲弟弟,你的好?日子也不会太长久。”


    傅真当时表现得稳操胜券,满不在乎。回到家后就?病倒了,拉着琳达泪汪汪地问:“哥哥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呀?”


    第124章


    其实?那段时间, 傅真哭归哭,艺术事业一点没拉下。


    “尘与雪”装置艺术展专访在《读者欣赏》、《上海壹周》等杂志报刊上刊登出?来?后,因为专访里有图文履历介绍, 她收到不少工作邀约。


    听说她即将北大艺院本科毕业,影视公司和杂志社一起抛来?合作的橄榄枝。


    影视公司主要看中她是舞剧《韩熙载夜宴图》以及《长恨歌》的编剧, 还写?过有署名?的商业片剧本, 信服她的学历、能力和才气, 同时也是为了借她的名气。


    杂志社则看中她美术馆创始人和策展人身份, 和她的设计能力,希望可以跟她合作这一块。


    傅真以尘与雪文化传播公司的名?义?全?承接了下来?, 然后招员工,组建团队来?做。


    第一单是秀场布置。甲方公司项目负责人是个姓周的千金小姐,英文名?queenie, 出?身优越,勤更MSN SPACE晒独立办公室插花, 星巴克工作, 欧美旅行,静安公园、共青森林遛狗,单看博客, 根本窥不到已婚痕迹。


    周小姐时常给傅真打很?久电话, 聊艺术, 聊生活, 聊男人, 就是不怎么聊工作。


    工作才是大事?。总不能一直这么没?营养地隔空电聊。傅真干脆打飞的到上海找她。


    咖啡馆见面时, 傅真随口说自己?念中学时常来?吃饭, 排骨年糕是心头好,偶尔点份炸猪排喝罗宋汤。


    queenie自来?熟的大笑, “我小时候也爱吃。如今回头看看,真是多谢排骨年糕,让你和我都早早懂得要做自己?的码头。”


    傅真秒懂,queenie八成和自己?一样,小时候过的不大如意,“那我们为自己?碰个杯。”


    queenie有钱,朋友很?多,和盖茨比一样喜欢开派对。


    早春秀场布置方案需要根据场合和各意见手绘,傅真在上海停留了两周。期间迅速和queenie混熟,成为她派对上的常客。


    某日,傅真收到queenie很?正式的烫金卡片,其实?她很?想三?哥,没?有什么心情。但为了拓展人脉还是赴约了。


    同样受邀的还有一些富太太阔小姐和圈内职业女性,大家互相不知底细,倒也和谐。


    queenie的派对,向来?是先吃正餐再狂欢。


    餐厅在五星酒店的观光层,queenie包场。


    傅真找到现地方后,queenie把留给她的椅子拉出?来?,埋在她耳朵叫宝贝,“这家店排骨年糕做的比鲜得来?还好吃,罗宋汤味道也很?正,我一定要请你尝尝。”


    这是queenie新的一批“朋友”。傅真完全?没?见过。其他人见有生面孔,也随口关心了句“这是……?”


    queenie夸张地笑起来?,“这是我的甜心小宝贝。”


    见她俩都没?有要介绍认识的意思,很?快转了话题,在笑谈中揭过,再也没?谁发问。


    派对上也不是所有女性都非富即贵,有几个小明星和模特,其实?是叫过来?助兴的。傅真对她们的话题没?有兴趣,低头专注地拿刀叉切排骨和年糕。


    她心情不好,一停下来?就想三?哥,所以吃了一客排骨年糕又吃一盅龙虾汤小笼包,一只溏心干鲍,尽量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然而queenie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宝贝,要不要喝点饮料?”


    傅真抬头回应。发现布满鲜花、艺术蜡烛和迷你石膏像的长餐台上,不知为何忽然开始传阅一只手机。


    手机主人是个小明星,她拿回手机后,傅真才看清楚,款式是三?星B7610,屏幕开着某个网页。似乎是MSN Space。


    小明星年纪也小,暖白皮肤,骨肉匀停,盘光洁的东洋发髻,戴花朵耳环,相貌秀气乖巧,打扮纯欲风,席间自称是中日混血。


    她苦恼地托着下巴,拿粉色小甜品勺懒洋洋搅着桃胶炖鲜奶,声音比林志玲还嗲,“各位姐姐人美心善,能不能帮我拿拿主意?”


    与她相熟的杂志平模接过话茬,“这回又看上了哪个难搞的男人?”


    queenie爱看热闹,噗嗤一声,“你看上了哪个老板,哪家公子哥,快说来?听听。”


    小明星于是捏着嗓子娓娓道来?。那男的京城公子哥,家大业大很?有权势,但年纪三?十多,情况也复杂,所以她顾虑重重。


    听她悉数下来?,她看上的是个浪荡公子哥,出?身显赫,圈层复杂,私生活混乱。


    “他这人非常高?傲冷漠,龟毛又挑剔,轻易不搭理人,有时候还要动粗。但他样貌优越身价不菲,从来?不缺女人自动投诚。举个例子,我姐妹朋友在北大念艺术,好端端千金小姐,跪地上给他口,口完了被一脚踹开。”


    queenie惊讶之余,饶有兴致地挑眉,“那他还找到的女朋友?”


    小明星说:“他之前确实?没?谈固定女友,但有个在普华永道上班的,他其中一个妈硬塞给他的,虽然不喜欢,但偶尔还是带在身边,甚至远赴韩国英雄美。但对方最后还是出?国嫁洋人了。”


    有人心有戚戚焉,“啊,那他还挺惨的,不算浪荡。”


    小明星说,何止。他还有更惨的经历。


    “他后来?要死要活地爱上一个捞女。前赴后继送上门的他不要,欲擒故纵吊着他的,他掏心掏肺捧着。听说他为这个捞女,当众挨过他妈一巴掌。可惜后来?人家又勾搭上他兄弟,和他兄弟睡了一阵子。”


    和她画风相似的杂志平模,哎呀一声,“那男的听着人很?好啊,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赶紧趁虚而入才是道理。”


    “我顾虑的是别的。”小明星茶里茶气地低叹一声,附在杂志平模耳边,噘嘴说了句悄悄话。


    杂志平模平模表情复杂,勉强笑了下,“怎么可能是他?你没?开玩笑吧?”


    “是他,起初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小明星仿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佯装不经意地讲,“但三?里屯那座很?出?名?的三?进四合院,就是他妈留给他的遗产。”


    queenie窥破小明星是在炫耀,于是故意套路她:“说到现在,你倒是透露下那男的姓甚名?谁呀。”


    珠光宝气的水晶灯下,小明星美丽的脸庞明显一僵,“这个不太方便呀,我只能透露他英文名?Alex,从伊顿公学考入剑桥圣三?一,麻省念的MBA。在MSN SPACE上一直很?红。”


    queenie点点头,“哦,他呀,姓晏对伐?”


    小明星愣住,“你认识呀?”


    平面模特在旁边嘲讽地开腔,“MSN SPACE上对的上号的人物统共也就那一个,我们能不认识吗?”


    “哦对哦,他SPACE名?称叫Poison,我也有关注,”其他人看够了笑话,没?兴趣继续听小明星真真假假地炫耀,不约而同把注意力放到了别的地方,“他为什么最近好久没?更新了啊?”


    小明星逮住机会接过话茬,“这也就是我顾虑的原因——你们不知道吗,他家里出?了点事?。”


    这里满桌子人精,哪能真一点都不知道。


    人生空虚,塑料花姐妹情只够攀比炫耀消费,讨论?这种?事?不仅瘆人还容易引火烧身。


    家里越有钱越做官的,其实?越迷信。平面模特很?有眼见力岔开话题:“像那样的阶层,再怎么出?点事?也是普通人比不上的。依我看,你还是别顾虑了。”


    小明星撩下头发,面色浅粉,故作矜持,“可他都三?十好几了呀,而且我怕他人真有问题。”


    此前的对话都只是意''淫花痴,唯独这一句,傅真实?在容忍不了。


    “我看有问题的是你。”


    “你压根不了解他,不认识他,甚至连他一个背影都不够格见到,你有什么资格什么身份在这里顾虑?”


    她凛冬般冷冽的声音冻得满座寂静。


    queenie试图安抚她,但她是真的动了气,“就你这样的,他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看不上。”


    傅真怼完人,在众人惊疑、猜测的目光中,继续泰然自若地吃鱼皮艇仔粥里鲩鱼。


    小明星下不来?台,又猜不透她的底细,预备一哭了之。但目光触及她高?高?隆起的肚皮,顿时变了脸色,想道歉。


    “你坐下吃饭吧,”傅真截住她话头,冷冷淡淡的说,“下不为例,这次就先不和你计较。”


    毕竟都是MSN SPACE深度用户,其实?这个时候在场的都已经猜出?傅真身份了。但谁也没?戳破。只有一个嘴快的脱口而出?,“原来?你长得这么美!难怪他……”


    傅真冲那人一笑,“皮囊不是一切。我和他只是情不知所起,有缘罢了。”


    聚会散场后,queenie急着奔赴下一场。


    傅真辞别queenie后,那人悄悄留追出?来?,一语双关地关切到:“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不用,”傅真摇头谢过,笑容明媚,“我想,他应该很?快就会来?接我了。”


    第125章


    那次晚宴发飙之?后, 傅真和Queenie的关系就淡了。


    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Queenie很自我,没?有恶意?也没?心没?肺,是那种娇生惯养长大的unapologetic girl。第二天照样没事人一样, 嘻嘻哈哈地打电话傅真:“这家铁板牛仔骨很好吃,你快点过来。”


    “不用?了, 我刚吃过。”傅真眼里容不下沙子, 拒绝几次后, 她们心照不宣地断了私下联系, 只在工作场合热情和气。


    秀场布置风格定下来后,傅真飞回北京, 把团队留在上?海。


    乔刚好?也回了国?,于?是带着一束粉红香豌豆到机场接她,香味很甜, 像少?女的脸颊,春天的裙摆, “我路过花店时一眼相中, 因?为这花很像你。”


    傅真接过话束与她拥抱,“家?里很乱,我请你到店里坐坐。”


    MissChow生意?一直好?, 有道主厨新出的私房菜豌豆布拉塔很应景。黄油蒜末甜葱丝浓汤宝煎煮撒点黑胡椒碾碎, 放上?弄碎的布拉塔, 擦点柠檬皮, 看着平平无奇步骤简单, 但是拌起来后, 绵密清甜的豌豆加上?浓浓的奶香实在好?吃。


    乔完全?不知道晏家?出了事, 眯起眼真诚地夸奖:“哇,甜咸交融, 口?感丰富,香气浓郁,我想,这是你俩幸福恩爱的滋味。”


    “哈哈,谢谢。”傅真特别喜欢和乔这样简单的人相处,再约时,把人请到家?里吃下午茶。


    她们坐在花架下,摊开设计图纸讨论如何开展属于?自己的服装品牌。


    三月底,花园里红粉如云如雾,宛若置身花境。乔并不掩饰自己对颐和公馆的欣赏,直言“将来拍时尚大片,你自己家?就是最好?的场地,你和你男人就是最合适的模特”。


    傅真呷口?花茶打趣她:“你也休想偷懒,到时候你也必须为事业献身。”


    乔吃了只苏式酥皮鲜肉饼,抿口?茶,震惊地问:“我怎么觉得我喝了一嘴香奶奶?”


    “我也觉得像喝香水,”傅真点点头,解释说,“这是百叶蔷薇茶,百叶蔷薇确实是香奶奶的原材料,时尚杂志介绍香水时管它叫格拉斯玫瑰。”


    格拉斯玫瑰是花中玛丽莲梦露和戴安娜,只在五月盛开,巨美巨香,但是开的最好?的时候,会无法阻挡地凋谢在风里,妩媚花瓣洒落一地,是种?死法特别唯美凄艳的南法玫瑰。因?为产量很低,非常珍稀,大部分用?来制作Chanel №5。


    乔来了兴趣,“哪里买的?回头我去网上?搜搜看。”


    这些格拉斯玫瑰花茶,其?实是晏启山以前应邀考察时,亲手从香奈儿花田里摘下来做成花茶给她带回来的,外面肯定买不到。


    但傅真没?有炫耀,也没?有泼冷水,只是笑着点点头告诉乔,“百叶蔷薇现在国?内也有种?的。”


    乔其?实知道这茶金贵,毕竟傅真喝茶时表情温柔幸福得像在亲吻恋人。她只是随便找个说辞,避免变成夺人所好?罢了。


    傅真送了乔别的好?茶。乔则送出特意?带回来的摩纳哥王妃同款粉色Dior丝巾。


    合适的友谊决不越轨,彼此最懂如何细水长流地维持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到晚饭时,顺利商定去纽约或巴黎注册品牌。毕竟,目前国?内时尚艺术氛围和发展前景确实不如国?外,曲线救国?会容易些。


    法绣、串珠,苏绣等绣花工坊则放在国?内,代工厂也在国?内找,她们信任自己人,而且这样缴税在国?内,又可以提供工作机会,也算是回报祖国?栽培了。


    商议完工作,抬头一看,窗外万家?灯火,夜幕低垂,三里屯流淌着姹紫嫣红的光河,仿佛闻得到脂粉和雪莉酒马天尼的香气。


    傅真留乔吃晚饭。简单的三菜一汤,以及一碟剥好?的克莱门氏小?柑橘和软籽石榴。


    乔比傅真早一步在手机上?刷到晏家?新闻。没?敢问,借着道别之?际抱了抱傅真,语气如常,“怀孕辛苦,好?好?照顾自己。”


    傅真拍拍她,开玩笑说:“你也是,总在外头闯江湖,记得好?好?吃饭。”


    送走朋友,紧接着宝珠打来电话,“姐,姐夫怎么了?”


    “没?怎么啊,”傅真一愣,勉强笑了下,声音没?什么底气,“他只是最近比较忙。”


    宝珠着急地说:“姐,你别瞒我了,我都看到新闻了。”


    傅真连忙打开电视机,新闻正播着:晏广森同志逝世后,赵学谦举报其?父晏明城其?弟晏启山滥用?职权,玩忽职守,徇私舞弊……目前已依法展开调查。


    总之?,山雨欲来风满楼,晏家?摇摇欲坠。吃瓜群众都觉得赵学谦这是自杀式袭击,旨在把亲爹亲弟弟一块儿送进去喝茶。


    傅真稳住自己,淡淡的说:“放心吧,没?事的。他们家?庭内部矛盾,对外就走个流程。”


    “要不要我来陪你?”


    “不用?的,你难得进了一个大制作剧组,千万不要为这点小?事放弃机会。”


    应付完宝珠,王文静女士又打来电话。


    “女婿这是被抓了?”


    傅真暴怒,前所未有地大喝一声:“妈!他给了你们那么多钱!!你怎么能这样咒他呢!!!”


    “我这不也是担心吗,万一真的被抓了,你赶紧的拿钱离婚……”


    “不可能!”傅真被气哭,吸着鼻子,一叠声儿愤怒地表示,“我爱他,永远不可能离开他!我就是死,也要和他一起死!”


    王文静女士被吼得吓住,“妈妈说错了,你还?怀着孩子呢,不要死啊活啊的,这样吧,明天我来看看你,顺便带几条你小?时候的婴儿包被,纯棉的。”


    “你别来!”傅真惊得一下子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又连忙放缓语气,“我有哥哥照顾,一切都挺好?的。”


    在晏启山的强力扶持下,家?里经济大幅度好?转。春节后王文静女士依然在富阳乡下休养生息,还?几次三番让傅真带着老公回老家?过年?。傅真拒绝了。


    傅真不想和家?里牵扯太深。王文静女士其?实也只是嘴里说说而已。


    “行吧,那你自己注意?点。”


    王文静女士顺坡下驴,扯了几句女婿生意?好?不好?,公司忙不忙,然后话锋一转,问杭州耀莱还?要不要招人。


    “你表姑女儿,干活很勤快,大学毕业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有合适的话,你记得帮她看看……”


    傅真差点被气笑。


    晏家?隔了三代的远亲,前天通过阿姨转接过来的电话里,也是这个说辞。


    “一个两个没?骨头的蚂蝗似的,欺负他脾气好?,都想趴他身上?吸血。”


    王文静拔高音量谴责她,“你什么态度?有了老公不要父母?看来我真是白生白养白费心机一场了。”


    至此,傅真和父母没?了联系。


    她这辈子,无条件爱护她、信任她的人,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人,其?实只有晏启山。


    翌日,早上?七点,傅真去山里拜佛祈福。


    天气灰蒙蒙的。林雾浓稠,山风呼啸。游人稀少?。她独自拾级而上?,一路上?冷清得有些诡异。好?在寺内梵音如洪,僧侣众多。


    傅真点燃香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跪在佛前:我哥哥家?世显赫,千帆阅尽,做事情一直很稳妥,希望他这一次早日逢凶化吉。


    然而,回到家?后,晏启山留在耀莱的心腹林特助,竟然已经在客厅里,焦急的等了她好?几个小?时。


    傅真心头突地一跳,“林特助,什么事这么着急?”


    林特助脸色焦急,直接扶着她往外走,“夫人,先生被批准监视居住了,您再不过去见他一面,接下来可能就没?机会了……”


    “你说什么?”傅真一阵天旋地转,哭都忘了哭,“我哥哥光明磊落清清白白,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第126章


    晏启山高朋满座, 起朱楼,宴宾客,遇到傅真以前总有参加不完的饭局, 到哪都众星拱月。如今楼塌了,纷纷作鸟兽散, 正?应了江左梅村名句, 「多见摄衣称上客, 几人刎颈送王孙」①。


    傅真年?轻, 起初不明白这一点,还去联系慕伯循他们。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倒是Maggie Q好意发来短信:爱人七分, 留三分清醒,记得给自己一尺转身的距离。


    她还是个学生,课余时间除了写作业, 多半黏着晏启山,从未想过经?营人脉, 晏家人情关系往来也不熟悉, 没?有渠道,每天?去晏启山监视居住的宾馆都遭拒。


    晏启山知道她来,但见不到。赵学谦那边每天派人故意在他面前绘声绘色地转述。


    “小姑娘每次来眼睛都是红的。”


    “是个痴情的, 一口一个哥哥, 不离不弃, 势利一点的, 早打退堂鼓了。”


    “人那么瘦, 肚子那么大, 看着就吓人。”


    晏启山听一次, 心疼一次。


    以前每晚睡前,傅真都要黏在他怀里娇滴滴的喊哥哥, 要他发誓会一辈子保护她。当?时他觉得傅真只是缺乏安全感,信心满满地安慰她,哥哥肯定和你白头到老,生一串小孩。


    可如今,浮世事转头成?昨。这些天?他不在身边,傅真肯定受了很多委屈。


    黄鹂鸟般悦耳的声音隔着墙远远地飘进来,“我已经?拿到批文,为什么还不能进去?我进去给他送点东西马上就出来还不行吗?我怀疑你们违规执行虐待我哥哥……”


    赵学谦弹了弹烟灰,笑了声,“你这小情人挺有意思的。”


    晏启山心中警铃大作,瞪着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赵学谦,咬牙沉声到:“你别动她。”


    赵学谦吐着烟圈,挑眉夹着恨意说:“启山,你觉得,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资格对我发号施令提要求吗?”


    晏启山睨他一眼,干脆利落地说:“让她进来吧,我同意你的条件。”


    ……


    等了许久,傅真提着保桶温进来,精心装扮过,看起来温柔又精神?,见了他未语先?笑,“午饭时间,刚好家里自己做了三菜一汤,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其实哪有“刚好”。明明一大早就来了,一直被挡在门外?。她只是报喜不报忧。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大部分都还在无忧无虑地撒娇。因为跟了他,才会一次又一次被迫成?长?。


    晏启山红着眼睛红了笑一下,伸手摸摸她脸颊,“瘦了。这些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有点儿失眠,”傅真本想我想哥哥,但话到嘴边,临时改成?了,“小朋友老踢我。”


    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只是皱一下眉,晏启山都再了解不过。


    他本来担心傅真会哭,但没?想到最先?绷不住的是他,“对不起,哥哥连累了你。”


    傅真笑着抚摸他湿润的眼角,“怎么会呢,这不是好好儿嘛。再说了,反正?过一阵子你就回家了啊。”


    意识到她从未想过其他可能性,晏启山迅速冷静下来。


    爱人如养花,总盼花长?红。他不能只顾及自己的情绪,叫傅真看出端倪。他得稳住她,让她能平稳地过渡到接下来的人生中,而?不是是为了他搭上一辈子。


    他收起翻涌的痛苦,抿嘴轻轻冁然?一笑,“嗯,哥哥就是想你想得有点难受。”


    房间很简陋,傅真看了心酸不已,起身扑到他怀里,小小声,滴滴娇:“哥哥,我也想你。小朋友马上就要出来了,你早点回家。”


    傅真之前就在曼哈顿上东区选好了私立小学,预留了名额。孩子生在美国入美籍,幼儿园回北京读双语,小学回美国念。


    晏启山忍着心头的钝痛,拥住她,笑眼弯弯地骗她,“你带着保姆先?回纽约,哥哥会尽快去接你。”


    傅真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吗?”


    晏启山抿唇一笑,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望着他,傅真忽然?觉得心里很慌。


    她实在太?害怕失去他了。


    因为,对她来说,事到如今她与?晏启山的结合已经?不只是皮囊和□□,而?是基于知遇之恩和共同理想的感情。


    没?有晏启山毫无保留的资金和人脉支持,她根本无法这么顺利地施展艺术和戏剧抱负,也感受不了被爱是怎样的滋味。


    总而?言之,从各个层面上来说,如果失去晏启山,毫无疑问等于要了她的命。


    此刻晏启山还不知道傅真原来那么爱他。


    他如今前程未仆,只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离了他也能继续开?开?心心地过富足的生活。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晏启山眸光温情脉脉,轻触她脸颊,“你在那边好好养身体,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过好日子比什么都强。”


    “好吧,”傅真搂住他脖子,“那你说话算话,一定要早点来啊。”


    晏启山笑着点点头,语气温柔又无奈,“嗯。你不用担心哥哥。哥哥是大男人,肯定会好好儿的。”


    探视时间有限,傅真顾不上继续黏糊。


    替晏启山整了整头发和衣襟后,连忙拆开?两个多层保温桶,把苹果鹅肝、咖啡排骨、话梅猪手、葱油鲍鱼、凉拌花椒芽、酱油薄壳、酒浸蜜瓜和泰国香米饭全部拿出来。


    “哥哥快吃饭吧。等你回家了,我做大餐为你接风洗尘。”


    “坐下陪哥哥一起吃。”这应该是他和傅真最后的午餐了。晏启山只觉得呼吸都是痛的。


    ……


    探视时间眨眼过,很快有人来催,还说已经?超了五分钟。


    傅真马上就要哭,扭头满眼恳求,“我刚来呢,可不可以再等会儿?”


    晏启山见不得她求人,笑着搂起她往外?走,“没?事的,你先?回家,不用担心哥哥,哥哥在这里一切都好。”


    “我不要!”傅真有预感似的,惊恐地拽着他不撒手大哭,“把我也关在这里吧。我不想回去,我要跟哥哥在一起……”


    “你现在怀着小朋友呢,住在这里多不方便?”


    傅真拼命拽着他,眼泪满眶,可怜巴巴地恳求,“方便的。小朋友现在又没?出来。让阿姨把衣服送过来不就好了?”


    看她哭得肝肠寸断,启山的心像一个被撕碎揉皱的纸团,脸上却?春风和煦地笑着,温温柔柔地用拇指揩她腮边的泪珠,“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带着琳达她们到纽约住一阵子,哥哥晚些时间过去接你……”


    “哥哥不要丢下我,不要不管我,我会听话的……”傅真突然?之间力气大的惊人,扑进晏启山怀里,怎么拉都拉不开?,怎么说都不听。


    我会听话?晏启山结结实实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犹如万箭穿心般疼。


    傅真以前从来不说这么没?有自我的话。他捧在手心里的姑娘,应当?骄傲,高贵,自信,决不需要卑微。


    “真真你听着,”晏启山脸色凝重?,一字一句语重?心长?,“你不需要听谁的话。不论遇到什么事,不论身处何方,你当?为自己而?活,听自己的话。”


    “不。我听哥哥的话。有哥哥的人生才有意义。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傅真满脸泪水,指关节拽得发白,生怕一松手,晏启山就消失在眼前。


    其实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只是本能的缠着他,用尽全力想留在他身边。


    他当?然?想她留下来!做梦都想!


    可是傅真年?纪这么小,只要远离这里的一切,未来仍然?无限可期。


    晏启山狠下心,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你要是听哥哥的话,就乖一些,去纽约等哥哥好不好?”


    不论他怎么哄骗,傅真就是拽着他不松手。


    赵学谦伫足走廊尽头的阴影里,艳羡地看着这一幕,难得帮了晏启山一回。


    琳达被赵学谦的人带进来。


    听到傅真的哭声,急急忙忙跑过来,像妈妈一样轻拍她脊背,“夫人,先?生如今在这里有事,琳达陪你出去散散心。时间过得很快的,只要真心相爱,哪怕相隔千山万水,也终有一天?会重?逢。”


    “可我觉得,哥哥这是不要我了。”


    听到傅真如此笃定地重?复着类似话,晏启山微微仰头背过身去。其实他已经?快要憋不住了,眨眨眼,泪水就会夺眶而?出。


    但他说话的声音却?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放心吧,哥哥不会的。”


    他控制语速,娓娓道来哄人的腔调,听起来犹如冬雪夜炉火般温暖可靠,“你忘啦,哥哥答应过你,哪怕死了,做鬼也要护着你。”


    傅真仰头充满依恋地望着他,眼泪簌簌滑落,“你发誓,你一定会来接我。”


    “好,”晏启山伸手抱住她,眼泪夺眶而?出,“我发誓,我一定会来接你 。”


    有人板着脸走过来,冷冰冰的提醒,“探视时间已经?严重?超时,请及时离开?。”


    琳达只好拉开?傅真劝到:“夫人,我们回家吧。”


    傅真没?办法,被琳达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哥哥,一定要来啊。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的……”


    多见摄衣称上客,几人刎颈送王孙。你要是不来……


    第127章


    临近清明, 北京连日风雨如晦,乌云低垂。


    颐和公馆草木滴翠,粉白花瓣落了一地, 放眼?看去满园清寂,又美又凄迷。


    琳达穿过长廊, 小心推门、掩门, 轻手轻脚步入浮华、幽暗、阴冷的卧房, 拧亮台灯, 关上敞开着的玻璃窗,“东西?收拾好了, 我们可以出发了。”


    傅真静静伫立窗前,就像一只会呼吸的电子蝴蝶,振翅停留在幻觉里,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不见天日。


    窗玻璃上凉风流漓, 潮气弥漫,就连她的眼?睛也雾蒙蒙的,“我要是去了纽约, 哥哥是不是不会来接我了?”


    “怎么会呢。”琳达拿件披风裹在她身上, “他这一生只爱你。最放不下的也是你。你要在一直留在这里, 他会担心的。”


    “那我就更?不该去纽约, ”傅真委屈地撅嘴较劲, “我就要在这里让他天天牵肠挂肚担心死。”


    “……”傅小姐确实很?能拿捏人。琳达被噎了下, “那万一, 先生担心你,在里面担心得病了怎么办?”


    “那我就可以进去照顾他了呀, ”傅真红着眼?眶,任性地说,“到时候,我要他给我按摩。他不在我觉都睡不好,老做噩梦……”


    琳达站在她身侧语重心长地劝:“先生为了让你能在纽约平安自在地生活,背地里付出了许多努力,你要是不去,他的心血可就全白费了呀。”


    满窗暗绿色流水浮光摇曳游移,影影绰绰,犹如一个浮华的梦。


    傅真坐在瑰丽晦暗的光影里,呆呆地揪紧了裙摆,声音颤抖,“可纽约离他太远了,我真的不想去。我只想和他关在一起。”


    琳达叹口气,目光有?些于心不忍,“夫人,先生让我代为转达一句话:实在不想去纽约也没事,他同意离婚,赡养费能给的已经全给了,望你往后珍重。”


    傅真含泪苦笑了下,晏启山这是在逼着她独善其身。


    但她实在太想和他待在一起,心里还是忍不住开始钻牛角尖:他俩中间终究多了个季庭宗。


    年?初新春旅行,结束西?贡行程飞到多伦多后,哥哥曾因为妒忌,发疯地把?她摁在淋浴头下逼问“他大?我大?”。抵达纽约后,又在落地窗前醋意满满地强调“我才是你的男人”。


    傅真愤恨地想,都是季庭宗的错。


    要不是因为季庭宗一再纠缠,哥哥怎么会变得不自信,还在大?难临头之际,因为害怕她不够爱他,就问都不敢问,直接选择独自面对?。


    可她作为妻子,说好了要和他风雨同舟的啊。


    想到这,傅真忽然站起来往衣帽间走?,“我自己去,你不用跟过来。”


    琳达应了声,很?替晏启山感到难过。反正巨额资产已经到手,再爱又如何,冷静下来还是会选择叫律师办离婚的。


    谁知?道傅真很?快重新出来,手里并没有?手机,而?是抱着晏启山那件孔雀蓝丝绒大?衣。


    “我们去纽约吧。我要等他来接我。”


    /


    抵达纽约后,每天大?部分精力都用来胎教、做毕设,写论文。


    因为小朋友月份已经很?大?了,三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出于种种考虑,傅真不得已暂时取消留学计划。


    乔知?道后在电话里很?替她遗憾,“已经拿到offer放弃了好可惜,实在不行可以叫保姆帮你带孩子啊。”


    林慧丽非常务实,“有?北大?学士学位就已经很?够用了。而?且你反正已经有?那么多钱了,想做什么都可以,硕士学位根本不重要。


    只有?宝珠说,“待产要娘家人陪,姐,要不我来陪你吧?”


    傅真其实根本不想说话,但面对?亲朋的关心,还是强撑着一一回?复——


    “小朋友完全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哥哥也不会愿意。”


    “你说的对?,只不过念个艺术类硕士是我的人生计划,等小朋友念幼儿园后,我再去实现它吧。”


    “你不用为了我耽误自己的事,哥哥在这边提前聘请了一大?堆专业人士,他们把?我照顾得很?好。”


    “妈你也不用来,你来了我还得照顾你。”


    好在大?家其实也清楚,晏启山出了事,她现在独自在纽约避风头,肯定情绪低落,寒暄几句就让她好好休息,都没再轻易打扰。


    虽然楼下就是公园,但晏启山不在傅真根本提不起兴致,任凭琳达怎么劝都不出门,只肯窝在家里看以前和他一起拍的照片和视频。


    不对?着晏启山的影像发呆时,傅真要不写日程本,要不为美术馆制作版画Zine《失眠梦境》,记录没有?他的夜晚,做过的一个个噩梦。


    这些年?拍了不少的DV,她写了剧本,画了分镜,计划剪辑成影片《脆皮少女》。


    到时候,这就是她的毕设。


    自从09年?商战败北腾讯,MSN中国经营状况每况愈下,腾讯博客挖晏启山墙脚挖到了她这里。


    为了以防万一,傅真联系了出版社,和出版编辑一起逐篇整理晏启山的Space。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傅真把?整理进度随手写进自己的Space里。


    谁知?各路网友触觉异常敏锐,集体出动打听到出书消息后,一窝蜂跑到她的Space里表达自己对?Space欣赏,并希望能买一本留做纪念。


    傅真不忍辜负那些热情,每天光是浏览、有?针对?性回?复那些留言,就又花去不少时间……


    强迫自己忍着悲伤和思念日复一日地做很?多很?多事,换谁都没会心情出门。


    但琳达很?听晏启山的,每天早晚各一次,雷打不动准时上楼来劝,“夫人,散步有?益身心,先生交代我必须每天扶您出去散步的哟。”


    起初傅真不为所动,每次都是同样的话:“不要。我懒得动。你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某日,琳达听完连连叹气,多劝了句:“哎哟,先生现在哪里来得了哟。您行行好,高低下去走?一走?。对?顺产有?好处,也好让先生放心点。”


    那天午睡时,晏启山刚在梦里难舍难分地叮嘱过她:“老婆,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哥哥会担心死的。”


    以往晏启山只在做那事快射了时才会动情地喊老婆。她可能他快想疯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傅真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是该出去走?走?——就走?个十分钟吧。”


    琳达察言观色,循循善诱:“夫人,我帮您把?存视频的手机带上,您一边走?一边看先生,多走?十分钟先生会更?放心的。”


    傅真无法,把?晏启山常用的手帕系在腕间,“走?吧。”


    在琳达的搀扶下,她不知?不觉从曼哈顿中央公园走?到了伊斯特河边。阳光底下,草木新绿,白花盛开,飞鸟蹁跹,各色鬼佬说说笑笑遛娃嬉闹。景色一派温馨。


    故地重游,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不知?何处去。傅真觉得这一幕很?刺眼?,难过地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哥哥现在怎样了。”


    “也在想着您,”琳达把?手机拿给她,“您朋友打来了电话。”


    傅真接过一看,是乔。


    乔好像是在东河边吹风,声音有?点大?:“真真,我现在人在纽约,应该距离你不远,要不要一起去联合国总部吃个饭?”


    傅真难得笑了下,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去那里吃饭啊?”


    乔大?笑,“花20美刀装个逼糊人呀。品牌包装需要讲故事,这是营销的一环。吃饭时多拍些照片,回?头发Space上打个信息差,先把?自己包装起来。”


    “哇!机智!很?会!确实超有?说服力!”傅真笑了一会,遗憾地抱歉,“但是我没心情……”


    “不不不,我觉得现在,”乔急急切的声音被东河的风吹得断断续续的,“你更?应该,可劲地展示自己过得非常优越,非常令人羡慕。这样能减弱大?家对?你哥哥的关注和非议。”


    “谢谢。”想想网上些关于晏启山的八卦,傅真醍醐灌顶般,一下子被点醒,“我马上就来。”


    东河其实就在她家的东侧,打开阳台的窗,下面就是东河休闲人行道。那里是晏启山晨跑的地方。


    她怀孕了不爱动,就坐在椅子上看他跑。


    国内游客把?他当做老美哪个大?家族和亚裔美女生下的混血儿,特别稀奇地躲在远处咔咔偷拍。


    她并不介意,有?时候还会问人家要照片。


    有?的妹子性格火辣,出了国更?是放飞自我,见晏启山样貌不凡身材优越,还要浮夸地点评,“这男的看起来好能干啊,能不能和我干一次。”


    她起初很?生气,会对?着晏启山发脾气,直到晏启山满足她为止。


    辣妹子多起来后,她换了种很?恶趣味的方式——


    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皮,扭头微微一笑,“他确实很?能干,这不,孩子都干出来了”。然后在对?方震惊艳羡的目光中,扑进晏启山怀里撒娇闹腾。


    晏启山总是万分配合,含笑当众亲她一口。羡煞旁人。


    如今哥哥不在身边了。东河倒是依旧繁华。


    乔见了她后,对?东河的景观也是赞不绝口:“许多old money家族几代人都住在这里,他们每天散步,溜狗,跑步,骑单车,根本不用为生计和理想发愁。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啊。”


    傅真笑了笑,委婉地说:“人的悲喜并不相同,其实住在这里也有?数不清的烦恼。”


    比如她自己,度日如年?,每天都痛苦很?难熬。


    比如哥哥,其实带她从西?贡来纽约前,就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却还是不得不一直装作若无其事……


    望着玻璃天幕外?壮阔的河景,往日的种种恍若隔世?。


    傅真再一次悲从中来,不得不说了句Sorry,然后起身冲进洗手间掩面痛哭。


    紧接着,她踉跄落入一个宽厚坚实的怀抱,耳畔传来男人沙哑、充满爱怜、疼惜的低吟:“宝贝,别哭了。跟我回?西?村好不好?”


    第128章


    不是三哥的声音。傅真吓了一跳, 扭头一看,是季庭宗。


    “怎么是你?”傅真收住眼泪,冷冷地退开, 满脸警惕,“我哥哥, 是不是你害的?”


    季庭宗垂下眼帘端详她, 表情失落又?无奈, “我好不容易来纽约, 你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提他?”


    “我宁可来的不是你。”


    傅真扭头就走,差点摔倒。季庭宗眼疾手快, 一把拉住,“跟我走。”


    “松手,我约了朋友在这里。”


    她哭过, 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季庭宗紧握住她肩膀不让挣脱, “你状态不好, 我必须陪着你。”


    傅真只能任由他?跟着。


    将他?俩并排走来,乔虚虚瞟一眼,脸上震惊, 嘴里没敢说话。


    季庭宗倒是落落大方, 揽着傅真淡定地落座, “你好, 我是季庭宗, 傅真的朋友。”


    “都吃饭吧。”傅真暗中使力, 试图甩开他?的手。


    乔有心解围, 瞄一眼他?的手,笑着提醒到?:“瞧你这样, 刚才乍一看我还以?为她哥哥回来了。”


    “嗯,我的确也是她哥哥。”


    他?这个“也”用得很是若有所指,乔脸色都变了。


    网上图频满天飞,谁都知道季庭宗曾经趁虚而?入,强行?和傅真有过一段。


    可私下心照不宣跟当面说破是两码事。


    乔呆呆地看着他?俩,好半天找不到?词儿。


    傅真脸色刷白,想到?在巴黎时,他?一次又?一次疯狂的占有,条件反射般“啪”地甩了季庭宗一巴掌,边哭边骂:“你还是不是人??你能不能放我?我只剩这最后一点尊严了,你为什么要来践踏?”


    季庭宗神态自?如,仿佛被打的不是他?一样,干脆大大方方搂住她肩膀,“你情绪不太稳定,需要更安静的环境。”


    傅真心里升腾起无法沟通的怒意,边用力挣脱,边大声痛斥:“你别碰我!我结婚了,我有丈夫,我不爱你我不要你陪!”


    联合国总部的餐厅很少有人?会这样失态。


    老外也爱凑热闹,纷纷投来惊诧、探究的目光,“嗨,女士,需要提供帮助吗?”


    季庭宗操着流利的牛津腔,含笑表示,她怀着孕,情绪容易失控。吃完饭后回家休息一下就会好。


    他?风度翩翩,形象优越,不费吹灰之力赢得周围信赖。


    在大家的催促声中,乔陪着傅真一起“回”了位于西村的Townhouse。但?乔在纽约很忙,坐了一两小时后,还是被其他?朋友叫走了。


    乔走之前?,悄悄告诉傅真:“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一定第一时间赶来。”


    “嗯。放心忙你的去?吧。我家阿姨在赶来的路上。”


    傅真嘴里说的淡定,真正只剩下她和季庭宗独处后,她还是坐立难安。


    季庭宗沉默片刻,灿烂一笑,把缀着凯蒂猫的钥匙丢到?她手里,“你看,安保系统已经安装好了。纽约最近比较混乱,搬到?过来住吧,真真。”


    傅真瞬间野猫炸毛,神经质一样不停地重复:“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别害怕,”季庭宗连忙摊手退开,温声示意她看看桌子上的一封信,“别害怕,你看,是启山托我照顾你。”


    傅真闻言,拿起信攥在手里,满脸惊惶,抿嘴欲哭无泪,“哥哥他?不要我了吗?”


    细细弱弱的声音,游丝一样易碎、可怜。


    季庭宗听?着揪心,动?了动?指尖想安慰,但?手刚伸出去?又?重新?放下,“不是的,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傅真转悲为喜,露出灿烂的笑容,“真的吗?”


    季庭宗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了一下,“真的。就是他?让你住在这里的。”


    傅真半信半疑,探究地看着他?,“那你不能住在这里。”


    季庭宗点点头,安慰她,“我当然不住在这里,我住隔壁那栋,方便有个照应。”


    “那你可以?帮我打探三哥的消息吗?我真的很担心他?。”耀莱的事傅真还能搬出公?章印鉴狐假虎威插手一二,但?这方面她实在孤立无援。


    “可以?。”她大腹便便,人?又?固执又?癫狂,季庭宗再次放软声音安慰到?,“你放宽心,他?说过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傅真信以?为真,谁知,一等数年,音信杳无。


    /


    没有晏启山的日子,是漫长、漫长的痛苦,永无止境的痛苦。


    傅真泡在苦水里,盼了一日又?一日,所有人?都告诉她“他?很快就会来找你”。但?实际上,他?始终没有出现。


    她总觉得“哥哥可能只是有事耽搁了”,从没有怪过他?。生小朋友那天,无痛不起作?用,她疼得撕心裂肺都没舍得骂他?,只是抓着扶手,一遍又?一遍地喊哥哥。


    小朋友一直跟着几?个阿姨和季庭宗,她自?己?没怎么带过。


    起初是因为产后抑郁症,后来,是因为她对小朋友非打即骂,小朋友和她两看相厌。


    乔有时候会过来帮她带一下,王文静女士和宝珠从国内来探望时,也总见缝插针地劝她。但?她每次自?己?带小朋友,没一次不剑拔弩张。


    小朋友怕归怕,脾气比她还倔,每次都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指着晏启山的照片说:“我不认识他?,我爸爸明明是季庭宗,我要去?隔壁找我爸爸了。”


    无论怎么纠正,小朋友谁带的和谁亲,死也不改口。


    傅真气狠了,要么拿小提琴弓抽屁股,要么拿毛笔抽掌心。小朋友哭,她自?己?也哭。


    如果碰到?下雪天,她甚至会抱着晏启山那件孔雀蓝大衣,不吃不喝,躺着哭上一整天。


    季庭宗知道了后,就押着小朋友给她道歉,哄她出门散心。


    又?一日下雪天,在季庭宗的教导下,小朋友进屋对着晏启山的照片喊了声爸爸,“妈妈,我们去?门外堆个像爸爸一样的雪人?好不好?”


    傅真大喜过望,精神振作?了点,穿睡衣带着女儿蹲在家门口花坛前?念念有词。


    “清焰你看,这是爸爸的眼睛,这是爸爸的鼻子……”


    “我知道,你很爱他?。他?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重要。”


    季庭宗默默撑伞站后边,替她们挡住大部分风雪,没有打扰这难得欢乐和谐时光。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上西寂静得有些荒芜的街道旁,停着一辆低调的纯黑色的保时捷。


    /


    车窗外,熟悉的身影旁,多了两个他?不认识的人?。


    纽约连天风雪舔碎乡心。


    晏启山穿着一身黑,隐匿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们。


    过了许久许久,直到?傅真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飞雪里,他?才回过神,掏出打火机点烟,没点上,低头苦涩地笑了声,自?嘲到?:“原来,这就是咫尺天涯。”


    司机小心翼翼地劝到?:“先生,为什么不下车看看?那是您的太太和孩子。更何况您10年就解除嫌疑恢复自?由了……”


    可他?家如今前?途未卜,而?季庭宗依然位高权重。爱一个人?就该成?全她去?追逐更好的生活。


    “她首先是她自?己?。”


    晏启山划亮火柴,点上烟,用力把火柴碾灭在掌心里,“走吧,别打扰她。别让她知道我来过。”


    第129章


    飞雪茫茫的清晨, 傅真呆呆站在窗前,眼角挂着泪痕,“哥哥, 你昨天回来看我了对不对?”


    “夫人,您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


    琳达安慰的人话始终如出一辙, 傅真也不指望从她那得到什么有效反馈, 很快收拾好情绪, 淡淡的笑了下?,“嗯。我没事。清焰今天要到迪士尼玩, 你快去?准备一下?吧。”


    “您也一起?”


    “我累了,走?不动?那么多路,想?在家休息, 顺便处理下工作。”


    纽约和奥兰多相隔3小时航程,太远了。万一哥哥回来, 她肯定?没法第一时间见到他。而且每次带小朋友出门季庭宗都在, 她怕哥哥知道了会误会。


    这些年,傅真一直到处打听晏启山的消息。琳达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要不让其他人跟着过去?, 我还是?留下?照顾您吧?”


    “我都这么大了, 哪还需要人照顾。”


    傅真笑容恬淡, 穿着单薄的白绸睡袍驻足窗前, 安静得像一副雾气弥漫的印象派油画, 近在咫尺, 却飘飘欲仙, 叫人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那您千万好好儿的,按时吃饭, 按时睡觉。”


    她的声音和背影一样纤弱、模糊,“放心吧,我还要等哥哥来接我呢。”


    /


    天下?着暴雪,银装素裹的拉瓜迪亚机场旅客川流不息,航班起降繁忙。


    抵达B航站楼休息室后,清焰拒绝自助台提供的正餐和小食,闹着非要吃机场外面台湾豆腐店卖的菜肉包。


    傅真板起脸试图教训她,但她不听。


    季庭宗无原则溺爱,当即一边做鬼脸,一边三步并做两步亲自去?买,逗得清焰眉开眼笑,“爸爸加油,快去?快回。”


    “你们快出去?工作?。”季庭宗一走?,她又奶声奶气但凶巴巴的把几个菲佣打发走?,要她们赶紧分?头去?办手续。


    见女儿不过几岁大就飞扬跋扈、处处大小姐脾气,傅真一阵心累,难过地想?:哥哥你赶紧回来,我好像把我们的孩子?养歪了。


    晃神间,清焰把忽然爬到她膝盖上,亲昵地搂住她脖子?,嘟嘴凑到她耳边悄悄说:“妈妈,昨晚爸爸回来了。他好帅啊。他还哭了。但他不让我们告诉你。”


    傅真一阵锥心,鼻子?一酸,用力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是?季叔叔,还是?……?”


    “他说,哥哥对不起你。”清焰摇摇头,纳闷地反问,“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傅真眼泪夺眶而出,难怪昨晚他的拥抱是?那么的温暖、真实。原来昨天他真的曾来向她道别?。是?她喝醉了,不肯相信。醒来后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梦见哥哥回来看她了。


    “你瘦了。”


    “哥哥!你回来接我了吗?”


    “哥哥对不起你。”


    ……咫尺天涯,莫过于此。但她不相信这就是?他们的结局。她一定?要找到他,风雨同舟,共渡沧海横流。


    见她陷入沉默,清焰举着菜肉包,不安地叫了声:“妈妈,要不要吃这个。”


    此时,机场已经?开始通知检票。


    傅真回过神嫣然一笑,嘱咐到:“到了奥兰多听话点。”


    季庭宗到了检票口,又回望她:“清焰难得出远门,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不了,”她挥挥手,难得脸色温和,“这些年,多谢你照顾她。”


    季庭宗看着她,温和地笑起来,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消失在人海里。


    再见了。愿你一生拥有?美?丽和自由。


    /


    迈巴赫穿梭在大雪纷飞中的东哈林区街头。


    这里到处是?彩色涂鸦,除了银行、火车站执勤的白人警察,剩下?的几乎全是?黑人,治安非常差,犯罪率居高不下?,街上游手好闲的人特别?多,还有?不少瘾君子?。


    但傅真犹如一朵奔向自由的末路狂花,快乐,勇敢,又疯狂。


    因为,离开机场后,有?人打来匿名电话告诉她,晏启山如今住麦迪逊大道附近的高级公寓楼里。


    她顾不上回家回家拿枪,在路边买了一大捧桃粉色帝王花直奔125街,欢迎他王者?归来。


    经?过一家星巴克时,那位常在她Instagram邮购小礼服裙、自称讲不来中文?的好心华裔女郎,再次打来电话,“傅小姐,你到了吗?下?车我带你过去?找他。”


    傅真抱着帝王花兴高采烈地下?车,按对方提供的门牌号,走?近一家廉价美?式咖啡店。


    天气异常寒冷,店内暖气不足,大家都穿得很厚。窗边坐着个戴墨镜的女子?,大半张脸被遮住,身上的蓝色加拿大鹅鲜亮得扎眼。


    傅真小心辨认后,上前打招呼:“雪莉小姐,幸会。”


    雪莉头也不回,懒散地拍拍身旁的空位,爱理不理的说了个“坐”,表情也十分?冷漠。和网上交流、电话沟通时呈现出来的热情截然相反。


    傅真楞了下?,没有?多想?,抱着花坐下?,把原本买给自己的香奈儿浮雕淡金宽手镯,当做见面礼送给她,“感?谢你为我提供信息,请问我哥哥具体住址是??”


    雪莉拆了礼物,戴上镯子?对着光欣赏了好一会儿,摆足骄矜姿态,才夹着嗓子?慢悠悠的反问:“怎么没带你女儿来?”


    身旁看不清脸的女士盛气凌人中透出一股浓浓的敌意。傅真莫名觉得熟悉。但她求人心切,急忙笑着解释:“和朋友一起去?奥兰多玩了,所有?行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没法临时更改。”


    “是?吗?那太可惜了。”雪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伸手端起咖啡杯。


    这人有?点奇怪,电话里说的十万火急,到了地方又迟迟不肯进入主题。傅真担心浪费时间,斟酌措辞后,打算直接追问。


    然而,她不经?意间一垂眸,竟猛然发现对方藏在桌子?下?的那只手握着一支已经?上了膛的女士枪。


    傅真僵住,手心出汗,脊背发凉。


    难怪她多次询问三哥踪迹都被这人撇开话题,八成根本不知道,纯粹是?在拖延时间。


    傅真不敢打草惊蛇,端起咖啡杯,用眼角余光仔细打量那被超大墨镜掩盖住的脸——天啊!这哪里是?不会汉语的第三代华裔!这分?明是?沈繁樱这个疯子?!


    三哥不可能跟沈繁樱有?任何联系!


    电光火石间,傅真按捺住狂跳的心脏,顺着刚才的话题,嫣然一笑,“是?有?点可惜。对了,你提到她我才想?起来,她也准备了一个小礼物给你,被我落在了车上。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拿过来。”


    为了稳住疯子?,她没拿包,只拿了个钥匙,“帮我看一下?包哦。”


    沈繁樱点点头,“行。”


    傅真神态自如地道了谢,走?出店门后才加快脚步。


    然而,她没看到的是?,她刚转过身,沈繁樱就无声大笑着摘下?墨镜,并缓缓举起那把精巧的女士枪。


    周围人对此熟视无睹,只有?零星几个清醒的女孩,敏捷地捂住耳朵,钻到桌子?底下?。


    “1。2。3……”


    沈繁樱干脆脱了外套,露出已经?破旧了的晚宴裙,开始兴奋地倒计时。


    这一切,傅真全然不知。


    她不怕死,也没打算开车逃离这里。她记得这百米开外,确实有?一家高级公寓楼,她打算去?那里碰碰运气。


    哈林区其实也并不都是?□□和混混,也有?不少贫穷而才华横溢的非洲裔艺术家住在这里。


    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在这倾城倾国、如梦似幻的鹅毛大雪里,在远方长?鸣的警笛声中,街边有?老人拉响悠扬、凄美?的小提琴,依稀能分?辨出,是?毕业生插曲《斯卡布罗集市》。


    乐曲终了时,她看见前面很远的地方,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哥哥?”她惊喜地笑了一下?,然后,枪声响起。宛若团圆喜庆的炮竹,在她身体里炸开。


    她不想?停在这里。她要到晏启山身边去?。


    周围一片混乱。


    沈繁樱追了出来,神经?质地大笑,“痛吗?我哥哥死的时候,我也是?这么痛的。”


    其实沈从嘉,是?被沈繁樱自己逼入死局的。


    但傅真不想?搭理她,只是?努力屏住呼吸,忍着痛一步一个血印继续坚定?地向前走?。


    “我劝你最好跪下?给我道歉。”伴随着沈繁樱咒骂,枪声再次响起。但开枪的,是?个混血大老黑,他们看起来是?情侣。


    傅真腿部中枪,痛得瑟瑟发抖,走?不了路。


    但她自有?一股傲气,不肯跪,也不肯求饶,只是?哭着喊哥哥:“说好了很快就来接我回家,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肯来见我?”


    沈繁樱冷笑着,又开了一枪,“为什么?因为他不爱你,玩腻了。”


    傅真扭头,平生第一次骂了脏话,“你放屁!你算什么东西,他爱不爱我,轮得到你来评价?”


    几个大老黑州扛着枪,陆续聚拢过来。


    其中一个,一边拉美?模样的头儿,从背后揉着沈繁樱的胸,一边单手瞄准傅真:“不要浪费时间。说好的,我帮你解决她,你跟我们去?墨西哥,陪我们睡觉,帮我们往中国运毒。”


    沈繁樱嗤笑,“急什么。一下?子?死了多没意思,杀小鸡要慢慢杀,看够濒死挣扎才有?趣。”


    紧接着,枪声再次接连响起。


    傅真流了太多血,雪地里,暗红色的玫瑰一路盛开。


    红与白多么浓烈的对比,但她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视野里模糊一片。只能听到似乎又开来了一辆车,枪声响成一片。


    场面彻底失控,原本还算淡定?的人开始尖叫着四处逃窜。


    混乱中,沈繁樱撇开其他人,追到傅真前面。


    傅真紧握着系在手腕上的丝巾,告诉自己不害怕,奈何桥头等到一百岁,也还是?能和他重逢。


    “真真!”


    然而,伴随着一连串急促的枪声,她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畔响起魂牵梦绕的声音。


    她看不见,伸手摸到熟悉的清俊脸庞。旋即泪如雨下?,“哥哥?”


    晏启山浑身是?血,但依然温柔如常,将她护在怀里,“对不起,哥哥来迟了。”


    傅真感?觉到他正在慢慢地失去?力气,终于害怕得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晏启山努力搂紧她,笑着安慰到:“别?哭。别?害怕。已经?没事?了。”


    傅真躺在在他臂弯里,边哭,边摸索他的伤口,“那你呢?”


    “我没事?,”晏启山吐出一大口血,声音陡然间低了下?去?,“我爱你。你要好好过完这一生。”


    “哥哥,你别?吓我……”


    傅真哭着试图抓住他的手。然而,他却再也没了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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