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啊啊啊这个张力!我要昏厥了!】
【我快急死啦!他和她!谁会是先摊牌的那一个?!】
【我希望是阴湿鬼主动告白!】
【我也?!我想看他对抽象大宝贝告白之后被狠狠爱!】
【OMG……甜滋滋这会儿, 好有成熟温柔年上男那味儿……一点点引导她探索她自己……】
【武侦宰本来就比较健康,遇到治愈力满满的霁之后?,整个人?变得更加健康了……如果是黑时宰, 绝对不是这样……】
【感觉妹姐x黑时宰会超级香……没心没肺的神经病和阴暗中二的神经病相爱相杀, 她会把他掀翻按在地上掐他脖子,他会找机会报复她把她关进小黑屋……不过到头来两人?关系还是很要好, 他会趁她睡着偷偷盯着她看, 她发现他在床边就会把他抓上床当抱枕……】
【朕要看妹姐x黑时宰!制作?组你?看着办吧!】
===
“………”
直白不讳、言行犀利是我一贯的风格, 可?此刻我看着他,头脑却像一大片气泡翻滚的苏打水海洋, 强烈,却空白。
他耐心地等待我的回?应, 发烧为眼眶边缘染上红晕, 衬得深邃而?静谧的目光更为柔腻。
被这样的目光一心一意地注视,感到仿佛被魔法所催眠,眩晕着呢喃出?潜意识最?深处的密语。
“我……我真的……不清楚我对你?怎么想的……”
面颊发烫着,小声倾诉着。
不愿意自己剖白时愈发赧红的面色与亮却闪烁的眼神被他一览无余, 于是凑上去伸展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笃实而?温暖地躯干微顿一瞬,而?后?就站直承接我,我将脸孔深深埋在他包扎着白绷带的锁骨处, 呼吸着属于他的洗发水的气味。不可?言叙的复杂情绪在身体内静悄悄地焖烧,困顿到恨不得咬人?却于心不忍,只好撕咬着浴衣肩部的面料借此发泄。
全然?不在意可?能会被传染感冒, 即使时空在此刻崩塌, 我也?必须拥抱这个人?。
稀里糊涂地, 脸庞蹭着他,轻咬着衣料, 也?不知?道絮语着呼唤了他名字多少次;感觉好像极不容易寻见了全世界最?惹人?爱的猫,生怕猫跑了;又感到一只温暖的大手拍抚着我的脊背,在告诉我,他在,猫不会跑。
“可?是……可?是我的确……有一些因?为你?而?产生的感受……”
“每与你?共度一秒钟,我就想与你?多待一整年……每与你?见面一次,我就觉得你?更加可?爱一分……当我见不到你?,却又想起你?,我就感到整颗心满当当又空落落……”
“……不论你?是什么样,都让我觉得好可?爱。”
“开启大侦探模式认真工作?的样子,很可?爱……开启幼稚鬼模式划水摸鱼的样子,很可?爱……变身可?靠的前辈,指导敦和镜花的时候,很可?爱……黑泥巴怪的真面目时不时显现出?来吓坏其他人?的时候,滴溜溜转着茶鸢色眼睛思索该做什么坏事的时候,趴在办公桌上打完盹像猫咪一样伸懒腰的时候,都非常、非常的可?爱……”
发觉自己的面颊与对方的颈肌具备相同的热度,激动得像发烧。
隐隐听见了两颗心脏的跳动声,愈发快速而?沉重?了,源于自己,与太宰治。
“……你?把我怎么了?我简直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你?说我变得奇怪,我也?知?道我变了,这全都怪你?……”
“我才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所以我对你?,绝不可?能是——”
话没说完就被他截断了。
揽着腰肢的有力手臂猛然?收紧,紧到我能清晰感知?到腰腹的坚实轮廓。
被拥抱着的人?的低语,如流沙般痒痒地渗入耳孔:“为什么首先排除了正确性最?高?的答案?”
“……这还用解释吗?”我有些愠怒地说道,“因?为我精神不正常!而?且你?精神也?不正常!一个神经病抽象女?怎么可?能会喜欢另一个神经病阴暗男!”
“……”
沉默了少顷,他长长地叹气。
“我这边也?是……简直不知?道该拿小霁你?怎么办……”
“你?真不明白你?说的那些话,在我听来具备怎样的效力吗?”
“为何小霁随便开口,就能打出?暴击的直球……一边抱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人?,一边全身打着颤用哭腔讲出?那种话,这攻击真是一如既往的超规格……”
措不及防就失了重?心,双足飞离地板,拖鞋啪嗒坠落,米白色的长裙摆惊愕而?失措地飘荡在空中,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发觉自己的视线里是亮着琥珀色柔光的天花板灯,身躯仰面躺在榻榻米上的被褥上,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被打横抱起了。
须臾间一片阴影笼罩了下来。
我睁大双目盯着近在咫尺的人?,宛若古画上的妖怪一般奇异而?惑人?的面容在对我笑,而?我感觉自己的表情必定像中世纪建筑上的罗曼式石像鬼似的怪异。
左手支在被褥上,右手抚上脖颈间的绷带条,这种时刻他照旧神情柔淡而?从容,然?而?鸢眼比以往浓重?晦暗许多,光泽沉得近乎于黑。淡墨色浴衣愈发松垮,令人?只敢将目光投在他肩膀以上,如若移目向下,必将窥见绝不该窥见的景色。
“你?想我自己拆,或是你?帮我拆?”
赫然?是准备大开杀戒生吃活人?的、名为太宰治的大妖怪,像大白天在武装侦探社的茶水间询问我咖啡是否要加牛奶一样,以寻常无奇的、自然?而?然?的口吻如是道。
“还是说……你?想我整夜都绑着绷带?”
……
…………
这发言直接给我大脑CPU整进ICU了。
……脱衣但?不脱绷带,这也?太那什么了……而?且怎么做到用坦荡自若的语调说出?这种令人?面红耳赤的话……
等等……可?不能这样发展下去!
本来就抽筋的脑子又是一个抽筋,抬手戳他额头,我结结巴巴道:“……你?现在烧得至少有39度!想什么呢?!你?不要命啦!”
这劝阻只换来了对方加深的笑意与挑起的眉峰:“哎……某个人?不仅完全没办法抵抗我,还对我是关心至极……”
停顿了一下,鸢眼笑得更弯,继而?道:“我怎么说也?是前黑手党干部与现役侦探,发烧而?已,无伤大雅,做任何事都能照常发挥……虽说体能的确只是中等偏上,但?搭配一流的技巧也?足够使用了……足够让某个人?哭出?来了。”
“……”语塞三秒,我重?拳出?击,“你?给我闭麦!”
手却被他所擒获,被牵引到左心口处。
难以解释为何手轻颤如触电,五指触及皮肤,感知?到他心脏猛烈而?强劲的震动,犹如敲门?一般扑击胸腔,似乎也?隔空叩响了我心房的门?扉。
“它是因?为你?,才悦动得这样快。”
而?后?他又将我的手掌心按在我的左心口。
“感觉到了吗?你?的心跳声也?响亮得像敲门?声一样。”
“你?的心在为谁而?雀跃?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眉目柔和弯起的人?垂首趋近,一朵蒲公英似的吻落在我耳廓。
“霁,你?对待我,不可?以不坦诚……”
“你?远远不止是视我为你?的友人?。”
唇依偎在耳畔,通晓一切的人?,温声宣布针对我的最?终裁决。
“你?是喜欢我,而?且是喜欢得不得了。”
“……”
仿若被雷劈了似的我灵魂出?窍了,人?总在紧要关头莫名其妙地留意到细枝末节,恍惚间我捕捉到窗户外?的雨声。
这是今年夏天的七月的最?后?一晚,雨再度落下,落在潮润闷热却美丽如常的、其名字发音为“Yokohama”的城市。这一年夏季尤其热,大雨常降,令人?心烦,亦令人?清凉。我总是因?为这个人?陷入无端的迷茫与欢喜,这个人?正如我今夏的骤雨。
头晕脑胀,眼饧耳热,从意识到躯壳似是近乎融化,简直想冲入大雨之中淋一场浴,让自己恢复原本的样子,寻回?一贯的冷彻。
想法却被他所洞察,英挺的鼻梁磨蹭着我的鬓发,让我回?过神又凝神于他,沙沙地笑道:“如果你?跑掉,我会追你?到雨里。你?明早就会读到绝世美男在雨夜病死于横滨街头的新闻。”
我:“……”
居然?使用“绝世美男”一词指代自己,这个人?真是美而?自知?得过头了,简直就是祸害人?间的妖怪……
手掐住他后?颈,将他提了起来。
莓子眼映照着茶鸢眼。
窗外?的雨越发滂沱,心脏的鼓点越发稠密。
骤雨难歇,如心中的情愫,如躯壳的渴念。
“……那你?是怎么看我的?”
“你?这样的人?,甚至比我更不可?能对人?心动——”
满腔的质问,才倾倒了一点,便被阻绝了。
灯倏尔灭了。
比陷入昏暗的房间更昏暗的影子,彻底地降落了,伴随一个仿若仲夏夜的沼泽淤泥一般的、软腻粘稠而?溽热的吻。
时间的质感变得异常,热而?缓慢,使人?难熬,终于缺氧到不得不暂停了缠斗,双双换气之时,薄唇挨着嘴角,真心的呢喃被朦胧地吐露。
「当然?是……」
「喜欢。」
在黑暗里被对方念出?自己的名字的一瞬间,时间仿佛停下了,世界仿佛消散了,无意义的名为生命的湖泊轻颤着荡漾出?数不尽的充满意义的涟漪,一切被定格在这一秒。
「Haresu是特别的。」
「也?让我特别地喜欢。」
再一度我延展双臂将这个人?紧密地拥抱,感觉自己是一个采摘了最?奇丽的流星并将其据为己有的幸运儿,无尽的欢欣喜悦,永恒的爱不释手。
以牙撕开绕在胸膛上的白绷带条的同时喃喃道。
「你?给我洗耳恭听……我……我也?喜欢你?……」
「……如果我患上重?感冒,都是你?的错,你?得照顾我。」
「竟然?胆敢对我讲那种话……你?完了,你?这一生都得被我迫害了。」
长裙的腰带搭扣,被灵巧狡狯的手所挑开时,于昏暗中发出?一声微响,与他轻笑的低语重?叠。
「你?所描绘的,正是我所期待的未来。」
===
发生了那个从厨房到床榻的公主抱的时候,直播间的观众们就疯了。
系统在那个时候关闭了直播间。
它是会为宿主大人?保留隐私的好系统。
顺带一提,是它关了灯。
为了避免被宿主大人?那多智近妖的男朋友发觉异常,系统伪造了灯泡老化烧坏的假象。
系统下线后?,回?归它自己的空间,它躺进小小的被窝,打开真人?秀的评论区,美美地阅读并欣赏观众们的嗑cp言论。
哎呀……真好呀……
系统姨母笑着,心想。
默契满值、双向暗恋、心心相印的cp,是仙品的。
纯爱,是无敌的。
第72章
【怎么下播了啊啊啊!有什么是我这个尊贵的会员不能看的?!】
【这个项目!我王多鱼投了!钱不是事!快让我看啊啊啊啊啊!】
【家?人们谁懂啊……老身乃一代鉴簧大师, 不论看多硬核的内容都稳如老狗,但?一看到纯爱小情侣贴贴,老身仍发出鸡叫并老脸一红……】
【女儿你不要?太会说情话了……跟一条小狗一样扑过?去讲自己觉得对方有多么可爱……我听了都爽得要?死, 那?条鱼不得爽得飞升……】
【我活着就是为了看这个!《关于?我在沙雕番里吃到绝美的纯爱cp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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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短两天里, 把一份铁子情发?展到唇部再?发?展到床榻,意识到对方是自己初次的暗恋对象, 而对方其?实也喜欢自己, 并且把对方变成自己的男友是什么体验?
过?度诡奇, 不可言状。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感受里,排列第一的, 是腰酸背痛的感受。
醒来之后感觉自己好累,累得像安陵容的娘亲林氏, 日夜刺绣只为给安比槐买官, 上?一次虚弱成这样是上?辈子体育课跑一千米……
原以为自己转生?成了自带金手指的二次元JK,是像葫芦娃老三一样的铜头?铁臂钢筋铁骨,没想到某个人是像蛇精一样的劲敌,以柔克刚, 兵行诡道,出奇无穷……这一刻我像一坨大头?菜似的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侧身?躺着盯着窗户。
生?物钟被打乱, 一觉睡到正午,灿烂的晴阳渗透了米色的窗帘,公寓里薄亮如清晨。
空调使得室温是清凉的。
可昨夜的温度是极端的……情绪与固体与液体皆是极热的……发?烧的病患滚烫得骇人, 夜间骤雨停了他也不停, 从午夜直至拂晓, 让照顾他的人感觉快溺亡在一片漫漫的沸腾的沼泽里,又?累又?困直接晕乎乎入眠了, 也不知?病患是何时才消停的……
“喂……八爪鱼,我知?道你醒了,快起开。”
“呼噜噜……”
像八爪鱼一样从背后抱住我的不明生?物,跟装睡的孩子似的,发?出一串呼噜声和梦话。
“让我在天国长眠吧……天国的白云都是香喷喷的棉花糖诶……这一朵棉花糖云真神奇,长得和霁超级像呢……一看就好吃,很甜很滑的样子……”
被人形八爪鱼包裹着的、感到很热很烦的我:“……”
……这个人是幼儿园小孩吗?幼稚,黏人,顽皮,恶劣,精力满满……全?世界最可爱的、也最缠磨人的烦人精……
懒得废话,挣脱怀抱,拽着被子坐起身?子,巡视四下寻找衣服。
一地狼藉里,长裙和浴衣皱巴巴地搅和成一团儿。
同时感觉大腿根被什么缠绕着,掀开被子一看,是一圈白绷带,还被系了一个蝴蝶结。
立刻把被子盖回去,遮住那?些令人心悸的遍布肌肤的印记与斑痕。
清晰回忆起一些混乱的艳彩的画面,感觉耳根像过?敏了一样发?烫。
妖怪太可怖了。
……是捕食者,也是驯兽师……以天才而花样的技艺措置裕如地戏耍猎物,直到猎物近乎崩坏才停下,舐去眼尾的泪水或者以吻渡来一口氧气,给予一点喘息的间隙,咬着耳朵恶魔低语一些甜言蜜语,哄骗人做出任何事?,紧接着就发?动下一轮攻击……
已阵亡的衣服是不能穿了。我转头?盯住罪魁祸首。
从旁人身?上?吸了阳气,高烧早就退温,这妖怪目前是神采奕奕。
“……感冒好了没?”仍是忍不住关心妖怪的我嘀咕着问?。
“托您的福,已经痊愈了。”
仿若吃饱喝足了之后、融化在春日阳光里的野猫一样熨帖惬意,黑发?鸢眼的青年以手撑头?侧身?而躺,面容笑眯眯地将视线直直地投过?来。
上?半身?显露于?空气里,被子堪堪盖住腰部以下……未缠绷带的精壮躯干呈现出雾蒙蒙的苍白色,皮肤点缀着许多大小深浅各异的枪伤与刀伤,令人想起久经尘世的略微残破却依旧美丽的大理石雕像。
不由自主地我拧起了眉头?,指尖点触他胸膛上?一抹尤为严重的伤痕。
“……这得有多疼……你这家?伙真是命硬。”
“十六岁那?年,被一个敌对组织的炸弹轰的。”犹如谈论上?周的天气很好一样,他笑道,“那?一次若不是中也及时赶了过?去,我大概就真的死翘翘啦。”
“噢……我知?道那?个组织和那?次任务。”
我报出一个早已覆亡的组织的名字,太宰治听后点了点头?。
“我调查过?阿治你的历史。”
“但?异能特务科的——不对,准确来说,是坂口先生?个人,作为保洁员的业务能力着实是优异,把一切都洗刷得干净透亮,连我也查不到你的过?往。森老板把你的档案,归类为最高机密藏在组织的密库里,我懒得去偷。”
把被子当作裹胸,我单手端脸,摆出死鱼眼看他。
“不过?通过?搜集与你同时期行动的黑手党们的资料,还是拼凑出了你的履历。那?真是一段黑暗又?光辉的岁月呢。”
某个人早就调查过?我了,我的行为属于?礼尚往来。
除了两个奇特的点,祖辈们是咒术界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自己是持有异能和术式的双能力者,这一段十八年的人生?堪称完美,某个人只会发?现女朋友是满分的。
这么一想感觉自己还有点亏。:)
闻言,太宰治“哇”了一声,眨巴着长眼睛。
“感觉自己被小霁看光了……各种意义上?都是呢。”
“小霁这般了解我,对我有什么感想吗?”
“毫无感想。”
我歪着头?看他,如实道。
“非要?说有什么感想的话……就是觉得,你真是一个该死的富有魅力的家?伙啊。即使是阴森森神叨叨的无恶不作的中二期,也可爱得要?命。不论我遇到哪个时期的你,都逃不开喜欢上?你的命运。”
对方盯着我不讲话,我得意地扬眉,明白自己的直球砸中了他,忽而听见他问?:“如果从前的我,与现在的我,站在一起让你选择,你会选择哪一个?”
“?你是小屁孩吗?吃哪门子醋?你怎么还跟你自己较起劲了?那?种事?不可能发?生?,别问?我啦。”
我说着,用手轻戳了下他腰侧的一抹开花似的白疤,显然是某一次与敌方对峙,被子弹掠过?去所造成的,绝对是他故意不杀敌人,还刺激敌人朝他开枪,“但?我不喜欢你遇到对你胃口的事?件,就玩过?头?弄伤自己,今后你给我悠着点,我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小霁在心疼我吗?”他左眼俏皮地眨了一下,“心疼你的丈夫的话,可以帮我写报告书哦。”
“呵,又?不是我害得你受了伤。想pua我?你做梦吧。”我揪他的耳朵,“国木田先生?天天在群聊里抱怨,说你有三份逾期的报告书,还拖延着没给一个委托人打回访电话。明天你不许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了,给我认真做事?。以你的能力,只要?一个下午不摸鱼,就能把这些事?都搞定。”
“嗯呐。妻子的谕旨,是丈夫的使命。”
他抿唇笑着连连点头?,一半敷衍一半认真,有一股微妙的欠揍感,让人特别想把他的脸打到变形。
“小霁对我的事?情是如数家?珍呢,你好留心我,我好感动哦。不如我们明天就去区役所申请结婚——”
“你当我是傻子吗?你就是一只债务缠身?、毫无资产、恶习成堆的恶鬼,傍上?东京十八岁白富美之后恨不得立刻嫁入豪门。”
我像搓揉面团一样蹂躏着他的面颊,他发?出一连串惨叫,可他瘦到脸上?没有多余的软肉,手感并不美妙。
这个人是有点过?于?瘦了,尽管肩膀宽阔四肢修长,还有颇具规格的肌群,腰却堪称纤细,看着似乎使用双手就能将其?环握,平日里身?穿宽绰慵懒的大风衣,令人瞧不出他腰竟然如此细。
现在身?子侧躺着,线条细长的腰肢甚至有漂亮的折角。
人鱼线上?则有一记齿痕。
感觉自己仿佛被聊斋里的狐狸精所缠上?的、回忆起自己的牙啃了不该啃的地方的我:“……”
罢了。
反正昨晚妖怪的嘴巴更?忙,双方都不吃亏。
“我要?浴巾,要?牙刷。”
“……以及,一件你的衬衫……不然我没衣服穿。”
有点不好意思但?整体上?理直气壮地如是道。
诡计多端老谋深算的妖怪什么都备妥了,既然昨晚能不知?道从何处变出了计生?用品……那?么现在绝对也能呈上?其?他所需品。
“嗨以嗨以。请这位小委托人稍安勿躁,我会为你解决你的全?部诉求。”
妖怪笑着点头?,拍了拍我的脑袋,手十分自然地滑落,五指像弹钢琴一样在肩颈处点来点去,“哎呀,不小心把草莓农场的面积扩张过?头?了呀……不过?在棉花糖上?栽培草莓,真是有趣得让农夫停不下来。”
视线又?下移,落在脚踝上?,故作惊讶地“咦”了一声,“这儿怎么也有果子?看来小霁接下来半个月只能穿长袖长裤了。”
我抄起枕头?对他施以窒息惩戒。
“你那?么讨厌狗,就是因为你和狗没区别吧!”
从枕头?下闷闷地传出快活的笑声。
“……小霁喜欢什么,我就是什么……咳咳咳……感觉真的快死掉啦……虽说死于?小霁之手感觉十分甜蜜,但?我还想继续吃棉花糖,好不容易才吃了一次棉花糖……”
“你话太多啦!本群主要?禁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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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了崭新洁净的洗漱用具,洗了一个澡。
尽管明白某个人洞察一切,操纵欲和窥探欲都极强,将身?边的人们的底细都知?悉得一清二楚,可当我从他的衣橱里获得了尺寸正好、而且材质和款式是我所喜爱的内衣时,某个瞬间我仍是想报警。
然而某个人却并未为我准备衣物,我只好把男式白衬衫当作短款连衣裙。
我心知?肚明这家?伙是出于?恶趣味才故意不准备衣物,气鼓鼓地坐在餐桌旁,一边听着从浴室传来的淋浴声,一边吃着自己制作的奶油松饼。
因为肚子超级饿所以搜查了厨房,发?现这只女鬼居然购入了人类的食材与烹饪工具,于?是本大厨上?阵,整了点好吃的。
用刀叉切下来一小块松饼,刚刚送入上?下齿之间,冷不防,散发?着沐浴露芬芳与热腾腾水汽的人从侧面接近了,一低头?叼走了松饼。
像时装杂志上?的模特一样,在刻意与随意之间凹着完美的造型,穿浴袍的太宰治斜倚餐桌而立,一边面带笑容咽下松饼,一边抬手将渗水的额发?朝后拢去,沾着水珠的眉毛轻轻地一挑。
太宰·艾莉·治,造作一笑:“好甜。”
我:“……”
太宰·艾莉·治,右手比心:“像你一样。”①
我:“……”
呵呵呵。这家?伙不仅抢我食物,还学我玩过?的梗,真是反了他了。
“太宰艾莉,你好骚啊。”用林品如的冷漠语调讲出洪世贤的经典台词,我满面嫌弃地打量着他的浴袍,“别发?骚了,快去吹干头?发?穿好衣服,不然又?要?发?烧了。”②
比艾莉更?马叉虫的人花了五分钟拾掇了自己,清爽干燥地出现在餐桌边。我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份松饼。
“等下你再?吃一份感冒药,巩固一下,免得复发?。”我说,“还有,洗餐具是你滴干活。”
“嗨以——”太宰治像小学生?似的拖长声音,用力点头?,睁得圆溜溜的鸢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做完家?务后,有没有奖励呀?”
“?”
“譬如说亲一个,或者是——”
拿起罐装奶油直接往他下半张脸招呼,封印了嘴巴。
长出了圣诞老人的白胡子的太宰治一脸无辜又?委屈的蹙起眉头?。
“小淘气太宰君。”我掏出狼牙棒,凉飕飕笑道,“你再?淘气的话,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第四爱。”
===
捣蛋鬼老老实实地吃了烤松饼和感冒药,然后做了家?务。
在此期间,我征用了他的一条领带,给自己系了一个腰带,这样一来白衬衫就像真正的衬衫裙,方便我等下穿出门回学校。
忽而听见敲门声,我立刻蹲下躲在正对着门的餐桌椅后,对太宰治使眼色,让他去开门应对。他笑着揉了揉我的脑壳,接着起身?走向玄关。
搞地下恋情是不得已之举,尽管本人已经成年,外界却认为本人年仅十七岁,为了避免男朋友锒铛入狱踩缝纫机,必须隐瞒情侣关系。
“太宰先生?。”
从门外传来谷崎润一郎和直美的声音。
“下午好!感冒好点了嘛?!”
大妖怪去对线谷崎兄妹,会赢得不费吹灰之力,无需担忧地下恋会泄密。木桌木椅是我的掩体,我抱着膝盖蹲着,听见谷崎润一郎说,太宰治上?周从社里取了一份资料带回家?,他来看望他,也是为了给国木田独步跑腿,把资料拿回侦探社。
尽管我是背对着桌椅与大门,却清楚太宰治的做法,他把门开了一条缝,站立在缝隙间,身?子挡住室内,隔断谷崎兄妹的视线。两人出于?对前辈的尊重,也不会探头?探脑地窥视。门吱呀响了两下,想必是他虚掩上?了门,走回屋找文件。
步子却停在我面前。
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罩住他,我再?度被他的影子所覆盖,我仰面看他,日光将纤软蓬松的黑色短发?的外轮廓晕染得像金色的蒲公英,微微飘摇的,金灿灿的,毛茸茸的。
那?样的绒毛般的发?丝看得我胸口柔软又?发?痒,那?样的眼神看得我心脏惊悸又?安定。
……好像踏上?了一段美妙的新旅途般激动不安,又?好像抵达了寻觅已久的家?园般宁静安适。
某个瞬间听见心底有一道小小的声音在说……你完啦……你太喜欢他啦……
……
四目对视,久到门外的谷崎润一郎狐疑地喊了一句,太宰先生?,还好吗?
笑盈盈的人以口型无声道。
「给我奖励。」
「……不给!」
谷崎润一郎随时可能推门而入发?现真相。我不能动弹也不能吭声。
面对一场恶劣的要?挟,用眼神恶狠狠地将其?否决。
「哎呀,协商失败了……」
弯月般的茶鸢眼含着轻盈的笑意迅捷地一眨。
「那?我就只好报复你啦。」
记仇且坏心眼的复仇者弯腰趋近,对于?我的怒目圆瞪是视若无睹,他手上?不知?怎地多了一罐奶油,轻微的挤压声过?后我感到鼻尖多了一团儿轻飘软绵的奶油,不久前是圣诞公公的人将我变成长着白鼻子的麋鹿,正恼怒着要?擦去异物,却被一只手钳住下巴抬起面庞。
妖怪吃掉了白鼻子,而后融合着甜奶油的吻像积雪从松柏枝头?坠下一样落于?唇上?。
………
敲门声再?次响起,将糖霜般的梦境戳破。跳舞的心脏快要?飞旋出胸腔。
“呃……太宰先生?怎么没声了?难不成是一时兴起服毒自杀了?”谷崎润一郎说,“那?我进屋咯……”
即刻被叫停了。
“我还活着哦。”
手握文件袋的高大身?形像一阵轻风似的飘到门口。
“我家?太乱啦,找文件真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
[本人现在有一股罪恶感。]
被某人亲得晕晕乎乎的、红得像煮熟的大龙虾的我,用心音对系统道。
[居然让群众成了自己与恋人的Play里的一环……]
[It''s okay.]系统说,[谷崎兄妹总是把其?他人当作他和她的骨科Play里的配角。您也算是代表众人制裁了他和她。]
[……我感觉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无数Play的融合体,每个人都是其?他人的Play里的一环……]
[请问?,您腿还软吗?腰还酸吗?]
[……那?还用说么?……我虚得很,感觉被女鬼榨干惹……]
[那?我建议您在傍晚之前跑路,否则今天晚上?您又?要?昏迷了。]
[……系统子,你觉得我现在跟那?家?伙提分手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您已经被鬼所诅咒了。]系统叹了一口长气,[除非世界毁灭,否则您休想摆脱那?只鬼。]
第73章
【开播啦!我来?啦!等等……主播怎么穿着男式衬衫双手抱膝蹲在桌下??】
【这个衣服的款式……是青花鱼的!是男友衬衫!】
【天杀的!我闺女身上咋这么多红印子!腿内侧都是!某条鱼是鲨鱼吗!】
【我的滴个老天奶……你们小情侣真会玩……】
【39度的, 烫烫的,很暖身】
【不愧是你啊四?月一日?霁!First Kill就吃得这么好!】
【非常好的小情侣!让我笑不拢嘴!长出头?发!】
===
妖怪着?实是难搞,不过我仍设法成功逃离了妖怪的巢穴。
无缘无故消失, 旷课整整一天, 我被?班主任夜蛾老师打了好多个电话,被?三个同?期在班级群艾特了许多遍, 而我给出的解释是, 回家处理?突发的私事, 就这样瞒住了真相。
尽管新解锁了一只妖怪男友(已黑化)(又白化)(隐藏款),可我接下来?半个月的生活并无正?向的变化。
暑假将至, 期末考试与大量任务像山一样朝学生们压过来?,让我一度想爆破学校、爆破总监部、爆破全咒术界。
忙碌到?甚至没能去见自己?才捕获的泥巴怪一次。
不过总而言之?, 圆满解决了各种事, 迎来?了美好的暑假。
然而,东京高专的学生们一年四?季都要祓除咒灵,暑假不上课,却还得执行任务。校园照常开放, 五条悟和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依旧住校,我也?是一如既往在宿舍与自家之?间两地跑。
倘若将既要上学又要上班的高中生日?常比作一千坨狗●,那么放暑假时仍要上班的高中生日?常就一万坨狗●。
对于夏油杰那憔悴的神情与黑化的心灵, 以及家入硝子那颓废的神情与麻木的精神,我感同?身受。对于五条悟那近乎从?不透出疲惫的、永远像少年似的生命力满满的姿态,我肃然起敬。
当然, 以上所述的, 是原剧情线。在我身处的这个时空, 三人的状态都好得很。悟酱更乐呵了,杰酱敞亮些了, 硝子酱整个人淡淡的,但看着?吵吵闹闹的二人组,她时常露出笑容。少年咒术师们享受着?累却快乐的暑假,期待着?下学年的新篇章。
这天上午,我和家入硝子出任务,夏油杰和五条悟出任务,结束后四?人在一家冰淇淋店集合。
【好耶!是我爱看的四?人组日?常!】
【时间过得真快,孩子们都放暑假啦。】
【芜湖!我来?嗑cp惹!】
接近透明的弹幕在我眼前飘过。
前段时间,因为想全神贯注筹备要事,就关闭了弹幕,近日?又重启了。
回看了历史弹幕,这才明白自己?早就被?某个贼惦记上了。:)
尽管本人精神异常厚颜无耻,却也?被?观众们的嗑cp发言给整得不好意思了。
思考了一会儿,又把弹幕关上了。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最近玩手机的频率变得好高,明明是一个不喜欢玩手机的人。”
正?当我一手举着?甜筒、一手握着?手机,听见五条悟这样说道。
“总觉得你整个人怪怪的……”五条悟边吃超豪华蓝莓巴菲特边朝我投来?狐疑的审视,“你变正?常了不少,这简直是不正?常到?了极点……”
“确实。”家入硝子捧着?一杯冰淇淋奶昔,“小霁不但总是在手机上与某个神秘人聊天,还会无缘无故地笑起来?,发呆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嘴角经常翘着?那种令人看了胃痛的甜蜜弧度。”
——男朋友是更黏人的那个,而我是更话痨的那个,看到?任何有趣的事物都想发给对方,几乎把对方当成了一款新备忘录。于是在同?期们眼中,我变得格外爱玩手机。
“……她前天出任务,就面带那种怀春少女般的笑容,”夏油杰露出了胃痛的表情,语调与他的咖啡味甜筒一样苦涩,“她联络我,说帮我找到?了新的宝可梦……我与她碰面后,她笑着?,一蹦一跳着?,带我去山洞最深处见跟一堆烂肉似的奄奄一息的咒灵,让我吸收它?,害得我那天晚上做了噩梦……”
我目带悲悯地看着?夏油杰,摇头?晃脑唉叹道:“唉……夏油君,你的抗压能力不太行,这正?是你无法成为我这个完美女人的男友的原因,只有认为我不论是什么模样都超级可爱的男人,才可以与我谈恋爱。”
夏油杰平淡的面容上是一言难尽的目光,质疑道:“世界上真的存在着?那种人吗?能承受住你的百变形态,以及你带来?的万千冲击的人……”
【朋友们:“没有人能受得了你的疯癫性格!”妹姐:“大家请看VCR!有请男嘉宾太宰治登场!”(bgm:can you feel it~feel it~)】
【感觉青花鱼也?是同?款情况hhh】
【受害人中也?/国木田:“不可能有人忍得了你个神经病!”青花鱼(拿出小霁,亲一口,举高高):“有哦!而且她超级喜欢我!”】
【就这个神经病x2爽!!!】
“……等等!你不会是——”五条悟像江户川柯南一样眯起双眼盯着?我,犀利地质问道,“在跟人网恋吧?!”
“才没有那种事。”我否定道,“我只是最近沉迷于看小说,一想起甜甜的剧情就忍不住笑。”
五条悟:“?!你个浑身散发着?恋爱的酸臭气息的家伙,告诉我你是因为看小说才变成这样?我才不信!”
家入硝子:“我不信。”
夏油杰:“……我不信。”
我:“我亲爱の宝贝们~请相信我~(〃>w☆〃)”
同?期们仍想探究我的秘密,但最终被?我搪塞糊弄过去了。
这天下午,我终于没有祓灵任务,从?咒术师mode转为调查员mode,去了横滨市的侦探社。
这几天的侦探社不太忙,大多数人都在事务所里,坐在工位上处理?文件。只不过乱步前辈出差了,宫泽贤治出外勤了,国木田独步在楼下咖啡厅和委托人面谈。大家见到?我时隔多天再度出现,都围过来?与我打招呼,我与大家聊了好一会儿,最后众人各归各位继续工作。
然而,一张物品稀少却凌乱的办公桌旁边却是空的,还缺了一个人。
我坐在中岛敦和泉镜花两人的工位之?间,看两人写报告书。
泉镜花在方方面面都是优等生,她撰写的文件几乎是满分。
然而有一点点笨蛋体育生那味儿的中岛敦,在文书工作上仍待提升。我握着?皮鞭盯着?他,他满头?大汗兢兢业业地敲击着?键盘,那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逗得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与谢野晶子笑得险些弄洒了咖啡。
忽而大门?被?推开,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暴怒地嚷道:“有谁知道太宰那个混蛋去哪儿啦?!事先讲好了我和他一块儿对委托人进行回访,他却全程没现身!这会儿委托人都回家了!我要扒了他的皮!”
“国木田先生,欢迎回来?。”谷崎润一郎有礼貌地说着?,面露难色挠着?头?,“午休之?后,我就没看到?太宰先生了,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他不是在给我惹麻烦,就是在朝我丢包袱!”国木田独步在屋里转着?圈,抓狂道,“我至少会因为他而少活十年!”
“国木田麻麻,下午好哇。”
我从?国木田独步的背后冒头?。他正?在气头?上,冲入办公室时没留意到?坐在办公室一角的我。他被?我吓得一跳,辫子都飞了起来?。
“……四?月一日?,你个大忙人,竟然来?侦探社了……!”国木田独步从?暴怒回归了正?常,他看着?我有些讶异,接着?咬牙愤愤道,“你是不知道……在你缺席的日?子里,我多希望有人能帮我惩治那个绷带浪费装置……我欢迎你的回归!请你这个No.1的人渣,赶快去折磨No.2的人渣吧!”
“嗨以嗨以,请国木田麻麻安心,我不会放过他哒。”我点头?回答道,“那我去找他吧。我想我知道他身在何处。”
【够了……我心疼国木田麻麻……渣渣宰已经拥有了最萌的女朋友,而国木田麻麻仍是孤家寡人……】
【国木田麻麻知道某个人脱单了,不得被?气昏过去哈哈哈哈】
【没事,国木田君早已经脱单了。他穿着?两衬衫和马甲,不是单件,是两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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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泽贤治是一个仿佛从?童话中走?出来?的少年,动?物们都喜欢他,植物们都拥趸他,武装侦探社的天台经过他之?手,变成了一座花圃。
起初,宫泽贤治想在天台种植玉米或番薯,可社长觉得市区建筑物顶端出现一片农田,可能会引来?市民们不必要的注目。于是宫泽贤治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一种可食用的花——向日?葵。
八月是向日?葵成熟的季节,在这个不太炎热的夏日?午后,温煦的轻风将我迎入天台。
向日?葵灿烂得令人感觉自己?是盛放的,蓝天澄澈得令人感觉自己?是透明的,身心是无比的轻盈敞亮,仿佛夏天的风能穿透自己?。
一大片个头?比人还高的向日?葵,花瓣金黄的,叶杆青绿的,一副高饱和度的生机盎然的油画在我眼前延展开,我隐约闻见瓜子的香味,脆生生地飘荡在干燥的盛夏空气中。
如果?说冬天的太阳像一块白绸缎,泛着?又冷又厚的光,那么夏天的太阳则像一片白纱,轻飘,细密。纱一般的日?光在热乎乎的风中颤动?着?,在肉眼中闪光着?;纱一般的日?光摩擦着?人,使人又痒又躁。
轻盈的躁动?,在胸膛里,仿若许多颗焦糖爆米花,甘美地膨胀着?,甜味汇聚于心房。
不知不觉间,轻哼起小调,步伐像跳舞般轻快,我伸手拨开向日?葵所构建的高高花墙,避免了踩踏每一棵植物,我轻手轻脚地将自己?融入了花墙。
这一座花圃的中心处,有一片小小的空地。
几分灰白的报纸铺陈在深褐的泥土地上,沙色风衣的长长下摆又散落于报纸上。一只红黑色的七星瓢虫静悄悄地爬上米白色的裤脚。
浓红色的小书被?当作遮光物,摊开盖住安眠的青年人的脸庞。被?四?面的向日?葵的花盘枝叶所切割过的光影,摇曳斑驳地笼罩着?他恬静优美的颀长身形。
白雪色的裙摆行进着?,摩梭着?金葵花的绿杆子,窸窣的微响很快停下,尖圆头?白皮鞋在报纸垫子边上站定。
“你这只幽灵,真会找地方打盹儿,可你瞒不住我。我捉到?你啦。”
花圃随风发出轻响,微微浸没了我含笑的话语。
“我就知道,你是躲在这儿。国木田先生让我把你带回去。”
弯腰,垂手,去掀开那一本书名为《完全自杀手册》的红色小书。手却被?不属于自己?的手给扼住了腕,被?向下一扯。
白裙摆像牛奶般泼洒,一切轻轻飘飘地颠倒,一块湛蓝的天空映入我的视野,蓝天被?盛放的向日?葵花丛所框住。
承接倒下的身躯的,却并非土壤,而是来?自太宰治的怀抱。
“小霁,不是你抓住我。”
在向日?葵花圃的清香里,温润的鼻息喷洒在脸颊,青年人的声线漫灌耳蜗。
“是我抓住你了。”
不再仰望浅色的天穹,我转头?看进落入我手的深色的镜子,他那仿若冷却的最浓郁的红茶般的眼瞳。
年轻的似笑非笑的面容接近了我,鼻尖亲昵地轻蹭着?发际线处的绒发。
“真是好久不见了。我还以为我被?你断崖式分手了呢。”
太宰治那一头?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黑发,发丝毛绒绒地泛着?焦糖色的光泽,我忍不住用手指绞缠他弯曲的鬓发。
“那怎么可能。我才舍不得抛弃我新养的猫,至少暂时是这样。毕竟又坏又好的黑卷毛小猫咪,是很珍稀的。”
“怎么能使用‘暂时’这个词呢,应该使用‘永远’一词才对。”
“究竟是一时还是一世,这得看小猫咪的表现。”
“你的猫会非常乖的。”
清凉而质地微糙的食指抚摸上我脸颊的酒窝,仿若要将其?勘测并记住一样,同?时他笑着?轻轻说。
“我以我的名字,向你保证。”
第74章
夏天的构成是什么?
炫亮悠长的白日里颤动着燃烧的热浪, 冻牙却?让全身凉得美滋滋的冰西瓜或冰淇淋,嗖嗖低鸣的空调或吱呀叫唤的风扇……这是每个人的夏日的共同?元素。
而我?今年夏天的构成……是我与某个人躲避开其?他人的秘密约会,于傍晚时分的稠热海风中?, 漫步在黯淡的海边长街上, 与?心爱之人十指相扣,看着街灯一盏盏亮起。
晚风遣来浪花敲击礁岸的鼓点, 四方弥漫着鲜活而咸腥的海洋的呼吸。夜与?海与?风交融着, 仿若一张无所不至、溽热柔润的塑料薄膜, 将人紧裹住。
可是这近乎软烂的夏天却?不惹人厌烦,反之充盈着一种?能激发最甜美、最深沉的睡意的安宁之美。
夏日是如此?的灿烂而闲适, 久久地睡去?或是傻傻地爱上一个人,又有何?妨呢。
尽管今天中?午才吃过?甜品, 可遇见停在街边的冰淇淋车, 我?仍是禁不住引诱买了两份甜筒。超大份的,给自己,正常份的,给男友。
“小霁的牙齿真好呢, 总是吃甜食,却?不会牙疼。”
漫步目的地沿着海岸线向前走,双拼口味甜筒散发凉气扑向我?的面颊, 当我?美滋滋地享用着冰淇淋的时候,忽而听到太?宰治这样说道。
“我?每天都刷牙好多次,还使用含氟漱口水, 像我?这样注重口腔健康的人, 不太?容易长蛀牙。”
我?扭头看他, 视线从他含笑的面容落到他手里拿着的甜筒,他那份与?我?这份不一样, 是焦糖味拼摩卡味,他嘴角笑容加深,福至心灵地把甜筒举到我?嘴边,我?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emmm……感觉你的比我?的好吃诶!怎么会这样?”
“据说许多女孩子都认为?,男朋友的食物比自己的食物好吃,即使两个人的食物是一模一样的。”
“男朋友吃的零食比自己的更美味,男朋友穿的衣服比自己的更舒适,这是一个科学无法解释的自然规律。”我?说,“哎……早知道我?不点胡萝卜和姜撞奶的双拼冰淇淋了,味道真的有点奇怪诶。”
“也就只有小霁你这样别致的人,会尝试这种?奇特的风味了。”
我?一边吃蛋卷筒一边瞥他,“确实啊。老板原本正在为?了滞销品而发愁,究竟是哪个奇葩会购买这种?东西啊?然后我?就出现了。不过?如果我?的口味不邪门,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街灯为?他的侧颜铺上一层金色的细纱,浓郁又柔和的褐色眸子泛着细碎的亮光,他看着我?轻轻地笑出了声,“我?赞同?你。”
一张嘴解决了最后一口胡萝卜味冰淇淋,忽而一颗大牙刺疼了起来,好似尖刺钻入了自己的牙根,对于疼痛毫不介意的我?依旧面无表情,侧目瞥他,而他明显已?经发现了此?事,手自然地探来抚上我?的腮帮。
“牙疼得很严重吗?”
“还好。只痛了一下,现在不痛了。……你是乌鸦嘴巫师吧!我?被你一说就牙齿不舒服啦!”
“如果我?真是巫师,我?会诅咒你一辈子对我?不变心。我?不是故意要害你,请你咬我?一口解气吧。”
对方的口吻柔和而诚挚,注视我?的鸢眼一眨一眨,神?情跟知错认错的乖小孩似的,说着,就把包扎着白绷带的手递到我?嘴巴前。
“……虽说我?很狗,但我?并不是真正的狗。还有,这位先生,麻烦你不要在公共场合卖萌。”
“小霁是想独家专享我?可爱的模样,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到,所以才这样说的吧。”
“……你这家伙真是,越被人说,你就越来劲。请你别眨眼了。你是想用那长长的睫毛掀起飓风,让飓风把我?从横滨市吹到斐济岛么?”
太?宰治像突然有了灵感似的,轻快地“哦”了一声,眼睛更亮,双手一拍:“斐济岛是个好地方,多适合举办婚礼呀。”
我?摆出死?鱼眼,用手指戳他翘起的嘴角:“请不要在一个女高中?生面前提起婚姻这个话题,听起来既沉重又可怖的。”
男朋友长得太?好看是一种?美妙的烦恼。每次我?和他出门,总是免不掉会被一些人行注目礼。我?与?他正沿着海边的长街慢悠悠地散着步,这边人比较多,总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我?索性挽起了他的胳膊,拖着他加速步子走远了。
溜到了街上僻静的一隅。我?停下来,倚在护栏上,双手捧脸看向黑色的大海。能望见横滨港在黑夜里璀璨闪耀,雪白的大船像入眠的水鸟般歇息在水面,港口的金色灯光几乎照亮了半边的夜空,岸上的集装箱像一片错落有致的五彩山峦。横滨港在水面上的倒影,像一场撒入大海的烟花。
稍稍一偏头,枕在身侧之人的肩头。绵软的海风徐徐地吹拂我?与?他,我?听见他匀长的呼吸,他风衣扇动的轻响,以及我?雀跃的心跳,一并融入大洋浪花的音乐。
不由自主地重新?拾起了方才的话题。
“虽说我?是不婚主义?者……但如果结婚对象是你的话,感觉还凑合,能勉强接受。”说着,我?哀声叹气了起来,“唉……我?怎么能这么喜欢你?竟然因为?你这家伙而自毁原则。”
感到他也偏头,毛茸茸的脑袋枕着我?头顶,轻悠悠问:“为?什么你对我?的预期值这么低?”
将身躯的重心倾倒向他,仿若倚靠着一只大抱枕一样。尽管抱枕”是“黑心棉”,可我?仍是惬意到眯起了眼,边打哈欠边嘀咕道:“你太?轻飘飘,太?滑溜溜,感觉捉不住,让人很难有安全感。”
“我?倒觉得小霁才是最令人感觉捉不住的。你就好像是闪光着的,转动着的,充满了不确定性。你是那种?一旦在某天对一切感到厌烦,就会抛弃所有人和事物,彻底消失的人。”
“?我?给你的安全感还不够多吗?我?平均每三天就会对你表白一次,说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刚刚就又对你表白了一次!——可你都不跟我?说,从在一起到现在,你只对我?坦露过?一次心意!你还要我?怎样?!”
被对方的手抬起下巴,我?双目略带恼怒盯过?去?,那张面庞一如既往地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有些话语对我?而言是宝贵的,就好像是那种?必须密封保管的中?世纪壁画,不能时常展出,会氧化剥落。”
“究竟是谁不能给谁安全感?是你不能给我?吧?我?可是一直都在坚定地选择你,你却?是一个不愿意多讲些真心话的吝啬又胆小的坏人。”我?咕哝着,用额头一下一下去?轻轻撞他的肩头,“你目前面临着的是一只疯狂的鹅,你得在三十秒内对它大声告白,不然你将被创飞到海里去?。”
他用手掌包裹住我?下半张脸,食指和拇指轻轻掐着双颊,弯着眸问道:“多大声才算是大声?”
被他掐着脸,我?变得有点像河豚,口齿含糊地回答:“要很多人听到,才算是大声。”
“嗯嗯嗯,好好好。”太?宰治又摆出了他标志性的、漫不经心又一本正经的姿态,边笑着点头边从风衣兜里单手摸出了手机,“那我?现在建一个群聊,把我?们共同?认识的人们都拉进群聊,然后我?发语音消息——”
“哒咩哒咩哒咩啊!”我?闻言瞪大了眼睛,打断他的同?时,劈手夺过?手机,“我?和你的事,现在还不可以公开!”
使坏的人憋不住笑,眉头一挑,双手摊开,“小霁,你嫌我?不大声告白,可当我?要这样做时,你又拦着我?。”
“……我?对你这个滑头的家伙已?经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伸出两手扣住他肩膀,我?把他调转了正反,然后毫不客气地跳到了他背上,他也即刻用双手接住了我?的双腿。
这个人总体清瘦但长着大而舒展的骨架,薄薄的脊背欠缺柔软敦厚,蝴蝶骨隔着衣物仍咯人,像一片荒地,不过?我?最擅长于在他这片不宜生存的土壤安置自己。我?两条手臂环住他脖颈,将下巴搁在他左肩上,像猫狗会情不自禁地亲近熟人一样,用面颊蹭了蹭他侧脸,最后在他耳边发号施令。
“罚你背我?。”
“乐意至极。”
于是继续无目的地的散步。不知为?何?我?有些犯困,大抵是因为?正在发生的一切过?于圆满,像在最美丽的满月夜咬下最好吃的圆月饼一样,使人幸福得昏昏欲睡。反正自己还这样年轻,夜晚还这样长,夏天还这样热……人间漫漫,风月无边,将无意义?的一生消磨在他身上,似乎真是个好选择……
他步履轻快悠哉却?甚为?平稳,步子恰如其?人,貌似最不可靠的人,实际上能承接住所有事。
尽管说好了这一次的秘密约会的最后环节,是去?他经常喝完酒去?光顾的拉面店吃宵夜,可我?却?睡着了。
半梦半醒中?听见了有人笑着问:
“不吃宵夜了吗?”
“困了……不吃了……下次吧……”
“那就改天再一起去?吧。今天没尝到,有点可惜呢,我?喜欢那家店的蟹肉拉面。”
“Zzz……”
“店老板偶尔会炸一些天妇罗招待老顾客,也非常好吃,你会爱吃的。”
“Zzz……”
“你怎么睡得这么香,我?难道是移动的床垫吗?”
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抱怨了一句:“……阿治……你不许讲话……你吵到我?了……”
然而坏心眼的人偏要扰人清梦,自顾自地低语着:“螃蟹不论是哪种?料理方式,对我?来说都是美味佳肴。我?为?何?钟爱这种?食物?这真是个谜,连我?自己也讲不出个所以然,简直像命定的。”
“Zzz……”
把脸埋在对方肩上,睡得愈发香甜,隐约地察觉对方转头,不真切地感到柔软之物伴着温热吐息掠过?发璇儿。
“于我?而言……你像一只螃蟹,只不过?是你剥开我?。”
“也是比螃蟹、比一切都更加不可解的谜。”
第75章
悬挂在?七月尾巴末梢的太阳依旧明?亮, 日光下西洋风情的红砖小楼在横滨闪耀着复古的光彩,今日的武装侦探社也一如既往地营业着。
国木田独步却难得地有点走神。
尽管他是全社?最后一个猜中某个人跳槽前的职业的人,他却坚信自己并没有那般迟钝。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近期, 他发?现了, 某个人很不对劲,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但, 他看不穿关于那家伙的真相, 可当他去询问知晓一切的乱步先生, 乱步先生却只是笑而不语、不予告知。侦探社?里的其他人,则对某个人的改变毫无察觉。
“国木田先生是怎么了?”搂着一摞文件的事务员路过, 笑道,“难不成是因为太期待晚上的花火大会, 现在?已经无心工作了吗?”
“……不是因为那种?事。”
“社?长都说了, 最近社?里总是加班,今天放一天假,国木田先生也该去休息,晚上去花火大会玩。你不必留在?社?里, 杂事交给我处理就?行了。我前些日子因为私事请假了好多天,眼下正是我好好表现弥补缺席的机会。”
除了自己和这一个事务员,此时其他人都不在?办公室。国木田独步摘下眼镜用?麋皮布擦拭了起来, “我也说了,我对那种?事没兴趣……有时我感到难以理解人们对于花火的情结,这个主题在?各种?创作中出现了太多次, 早已是陈词滥调了。”
“这就?是国木田先生你不懂了。”事务员小姐摇头叹道, “夏日, 夜晚,烟火, 浴衣,金鱼……这些东西,就?像是春天,月亮,玫瑰之类的,是司空见惯,却绝不落俗,而是永恒不朽的浪漫元素,人的心脏永远会为之而萌动?,甚至可以说,人活着,就?是为了与这些美好事物相关的、超越平凡的浪漫瞬间。”
事务员的发?言令国木田独步的眉头扬了起来,“你这话听起来很不像你的风格啊。”
“被发?现了呢。”事务员小姐抿唇一笑,“这话是前天四月一日小姐对我讲的,因为觉得是诗意又具备哲理的语录,就?吸收并自用?了。”
熊孩子的面?容浮现在?脑海,被迫害过太多次的国木田独步感觉自己被触发?了PTSD,神经变得紧绷。
不得不说,四月一日霁与夏日的适配度非常高,尽管是黑发?红眼,面?容也冷丽,可当面?瘫脸露出笑容,却有一种?晴朗绚烂的感觉。人人都喜欢她的笑靥,使人心情大好。她几乎让今年的夏日更加明?亮了。当然,他是例外,她一笑,他就?头疼。
平日里,当她笑起来,某个人总是捧着脸看她,跟她一起笑……思及此处,国木田独步寒毛直竖。他最近被这两个人联手坑了几次,险些被她和他气疯。
世界上有什么比四月一日霁和太宰治一起笑,更令他产生危机感的事情吗?
……没有!
前些日子,有一天,国木田独步和搭档出外勤,遭遇了一只极凶恶的流浪狗,某人当即像弹簧般跳起飞到树干上。直到国木田独步把狗赶走,太宰治才下了地。
他的西裤被狗爪抓破了,完好无损的搭档让他火大,于是他控诉搭档的懦夫行径。
「你个水鬼!你个妖魔!你个怕狗的胆小鬼!永远都是我对付恶犬,你只会躲开?,我受够啦!」
「咳,咳咳……我才不是胆小鬼嘞……」
被他掐着脖子摇来晃去的太宰治像一只晴天娃娃,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由?于缺氧而苍白的面?容绽放开?诡秘的微笑。
「一见到狗就?吓得弹起来的人,不是胆小鬼是什么?!」
「可是,有人把自己最喜欢的作家说过的一句话转送了我……人生的意义在?于承担人生是无意义的勇气……她相信着我是有勇气的……」*
不知为何,国木田独步当时就?判断出了,笑得好像在?做怪异的美梦似的搭档所说的这个人,一定是那个黑发?红眼的人。他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本?就?很抽象的泥巴怪变得更抽象了,从?腥味的泥巴变成了糖浆似的泥巴,国木田独步被惊吓得不敢深思那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名为四月一日霁的熊孩子这一周在?执行咒术师方面?的任务,没有出现在?侦探社?。在?前天,她打电话给社?长,提议道:“我要陪我新认识的小妹妹去花火大会,我想邀请侦探社?的成员们也一起来。”而社?长同意了她的建议。
国木田独步能?确定那台绷带浪费装置有问题,因为尽管他对这次的活动?并未说什么,整个人与往常一样,却和中岛、谷崎、宫泽同行去了商场,置办了新浴衣。
他是清楚那家伙的惯性的,居然不是从?衣柜深处拿出旧衣凑活穿,而是买了新衣,这有违黑暗生物的习性。——当阴毒潮湿的黑暗生物从?地底蠕动?着爬出,往自己脑袋上戴了一顶花环,绝对是有事了。
国木田独步不由?得向旁人求证:“成田小姐,你有没有觉得太宰最近怪怪的?”
事务员成田小姐思考一会儿,答道:“没有诶……我感觉太宰先生和先前一模一样,只不过自杀的次数变少了,想必是因为工作太繁忙了。”
才不仅仅是自杀次数变少了好吗……发?烧他在?心底叹气。好吧。究极黑暗生物善于伪装与欺骗。唯有勇者国木田独步发?觉了异常。
国木田独步继续伏案工作。花火大会是必去不可,在?那之前,他想再完成一些工作。
===
“头上别这么多花,是不是稍微有点太花哨了……感觉很不好意思……”
“你打扮成这样特别好看!人生就?是要花哨、要张扬嘛。你看我的装束,比你更夸张,我陪你当显眼包。”
“好吧……那我就?听霁姐姐的……”
坐在?梳妆镜前的少女?终于被我说服,她展露出充满活力、略带羞赧的笑容,双手扯了扯紫色浴衣的下摆,女?仆站在?她身侧,又为她盘起的发?髻间添了一朵花。我立在?她后方,镜子中也映照出我穿着梅子色浴衣的身形。
实际上天内理子的装束并不出格,一身鲜艳的浴衣加上精美的发?饰,只是她作为星浆体,必须保持自身的纯净,衣食住行有诸多枷锁,她自幼就?读于传统女?校,衣着一直保守内敛,过着简洁又压抑的生活。基于此,一件漂亮的浴衣就?令她不安了。
至于眼下为何出现了此情此景,请诸位听我从?一周前讲起。
蝴蝶效益是老生常谈,我这个外来客的到来让这个时空产生种?种?变化,原定发?生在?五条悟和夏油杰读高二时的夏天的星浆体事件,提前到了高一的夏天。
甚为现役咒术师中的第一梯队的战力,我也被总监部划入了护卫天内理子的咒术师队伍。
现今,甚尔住在?柏林,享受着三口之家的好生活,妻子日益康复,儿子逐渐长大,他不当杀手了,更不会参与星将体事件。
我已经贴身保护了天内理子六天,这期间有不少人想杀死天内理子,全是不成气候的小角色,被我和五条悟和夏油杰解决了。
尽管这是一个极其严肃重大的任务,可我和两个少年咒术师都游刃有余得像玩游戏,甚至把硝子也叫上了,一起公费旅行、吃喝玩乐。在?前四天,一行人带天内理子把东京市玩了个遍,接下来两天,一行人又带她去了冲绳。
今天下午才坐飞机回?东京,晚上就?要参加花火大会。
天内理子明?天就?要与天元同化,总监部不同意她今晚外出,想她前往东京校地下的薨星宫,为了同化做准备,也避免外出遇险。
可我知道,她不曾去过花火大会,而且她是真心想去。试问有哪个国中生女?孩,在?生命倒计时的第二夜,不想身着浴衣,手握苹果糖,仰头看一场夏日烟火呢。
于是我替她拒绝了总监部的指令。
这样做的下场是,被高层打了无数通电话,发?了无数封邮件,谴责我领着五条悟和夏油杰违命,指控我携着星浆体胡闹,威胁我要跟我秋后算账。
有趣的是,总监部没有派任何人来找我,只敢隔着电话线和网线找事。
说白了,是怕被暴揍,怕被拆迁。
经过六天的相处,天内理子与我已经像妹妹与姐姐。看到新认识的小妹妹打扮得漂亮,又想到总监部的老头们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心情大好。差不多是时间出发?去花火大会了,女?仆黑井里美挽着天内理子去衣帽间挑选搭配浴衣的鞋子。我倚着墙,掏出手机,查看未读消息。
25分?钟前。
[丸子怪:我和悟已经带着硝子从?高专到理子的居所了。我们在?庭院里等你们。]
[砂糖猫:霁!快来迎驾本?王子!]
[硝子酱:霁,你快下楼,我想见你。这两个家伙穿上浴衣,变得人模狗样,让我感觉好恶心,我不想和他俩待在?一块。]
5分?钟前。
[丸子怪:悟等得不耐烦了,他无聊到薅光了地砖缝隙里的草,捉住了庭院里大树上的蝉。不过我在?他无事可做开?始吵嚷之前,用?事先准备好的白巧克力饼干让他保持了安静。]
[砂糖猫:霁你在?搞什么?!你和理子好慢!快出现快出现快出现——!]
[硝子酱:霁,你快来找我。我受够了这两个徒有其表的大傻狍子。五条那个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家伙,正在?用?饼干碎屑摆出魔法阵,试图召唤小鸟和蚂蚁。]
家入硝子的吐槽令我扬起了嘴角,但我并未回?复她,因为天内理子已经选好了鞋子,走到了我面?前。
左手挽起天内理子,右手挽起黑井里美,我带着两人迈出房间,走下楼梯去庭院。
“出发?!目的地是花火大会!”
【哇!是理子妹妹!】
【出现了!是时间快进大法!这么快就?到星浆体事件!】
【姐妹们看到了刚才节目组放出的旅行高光合集小视频嘛?宝宝们从?东京玩到冲绳,玩得可开?心了!】
【悟酱你是公主吗?竟然用?饼干碎屑召唤小动?物!哈哈哈哈哈】
【OMG……宝宝们穿浴衣,也太美型了……霁穿红梅色,杰穿薄炭色,悟穿月白色,硝子穿浅灰绿……So beautiful……这对我眼睛好极了!】
【请敏娜桑别忘了~在?这一档节目里,第一个穿浴衣的人,是谁~】
【怎么可能?会忘!发?烧美艳女?鬼穿黑浴衣的名场面?,我会记到我狗带!】
【好耶!是夏夜与少年少女?与花火大会!我是土狗我爱看!】
第76章
与名为「haresu」的少女相遇的?第一天?, 天?内理子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
她原以为不会有更美好的时刻了,却没想到,与那?个人共度的?每一天?, 都比前一天?更美好, 幸福的?上限永远在刷新。
当然?并非只有快乐,也有许多惊吓、恼怒、身心俱疲、无可奈何……她是她所?见过的?最神奇的?人, 能将人气得崩溃, 亦能使人满心欢喜。
一切要从那个下午说起。
她在教堂与同学们一块儿练歌时, 英俊得惊人的?白?发?少年轰隆一声推门而入、大步流星闯进来高呼着她的?名字;一并现?身的?黑发?少年眉目细弯,面带温润的?微笑向惊呆的?众人打?招呼;最后?冒出了一个身量高挑、黑发?红眼的?少女, 冷冽清艳的?面庞令人生畏,她笔直地看着她, 她初次遭遇这样目光沉静却犀锐有神的?人, 被吓得僵住,而她径直走到她面前,好像变魔术似的?、莫名其妙掏出了一只地球仪。
「……你是什?么人?」
「Watanuki Heresu.」
对方自?白?姓名过后?,一把将地球仪塞入她手?中。
「选你想去的?地方, 任何地方都可以,南极北极百慕大三角索马里海沟,哪儿都成, 我带你去。」
「……诶?!」她瞪着眼结结巴巴道,「可是外面很危险……」
「有我在你身边,我陪你, 我保护你, 没什?么是危险的?。」对方说着, 拉起了她的?手?,「理子酱, 准备好踏上最棒的?旅途了吗?」
对方的?口吻平淡却笃定,秀气的?眉毛不羁地微微挑起,以浑然?天?成的?帅气姿态说出了令人诧异又心?动的?话语,简直像是骑士一样。
在那?之后?,星浆体的?她被三个来自?东京高专的?咒术师带领着,展开了在同化开始前、为时一星期的?旅行。
整个东京是她的?牡蛎。
这牡蛎由她为她带来。
玩疯了的?几天?转眼消逝,在同化前的?最后?一晚,那?个人及其朋友们,带她去看花火。
今夏的?烟火将在入夜后?于水上点燃,日落时分的?河川敷已然?人流熙攘。鎏金般的?夕阳,桔金色的?河水,绿金色的?草坡,乱花似的?浴衣,燥热的?白?日随着太阳西沉而化作湿润的?月夜。正在等待天?空开出彩色花朵的?生命们,在丰盈的?草地上嗡鸣。远方桥上的?电车像一道白?影飞过,建筑群与电线杆的?黑影构成城市的?侧颜,河边商贩的?推车上挂满了红灯笼,红彤彤的?倒影闪动在金灿灿的?河面。
最奇异的?红色,则闪烁在她面前的?眼睛里,让她甚至无法静候花火大会开始。
“理子酱,硝子酱,白?井黑子酱,你们和我联手?,制作出最棒的?刨冰,守护住最好的?木叶,修复终局特异点,挫败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让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输得一败涂地,做得到的?吧?”
家入硝子叼着苹果糖腾不出嘴讲话,淡定地冲四月一日霁比了一个耶。
被对方扣着肩膀摇来摇去的?天?内理子脸色发?白?、头晕目眩,“……大姐大你怎么又突发?恶疾……感觉刚刚吃的?炒面要吐出来了……请你不要在全?东京整个夏天?最美好的?地方发?癫啊喂!”
黑井美里满面难为情,“霁小姐……我跟您说了许多次了,我叫黑井美里,不是白?井黑子啊!”
“啊啦啊啦……真是让人落寞呢……”黑发?红眸的?少女浑身散发?着与美型外表不符的?油腻私斋气息,她抬指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用深邃的?双目凝看黑井美里的?面容,舌头舔着后?槽牙,眼白?微微发?红,“虽然?你也是女仆,但你终究不是我的?蕾姆啊……”
“适可而止吧。”家入硝子掏出一根苹果糖,塞进四月一日霁的?嘴巴里,“在玩火影梗Fgo梗魔禁梗Re0梗的?同时,请不要玩霸总红眼梗,这两种?梗的?画风完全?不搭,好吗?”
某人的?腮帮鼓得像胖头金鱼,嚼嚼嚼着苹果糖含糊不清地唧唧歪歪道:“你知道你堵的?是谁的?嘴吗?是东京高专顶梁柱、武装侦探社吉祥物、港口黑手?党女明星、抽象女王、一代厨神、变装大师、宝藏演员、情诗诗人、水彩画家、黄金左脸、四开门冰箱肩宽骑士、蜜雪冰城野生代言人!请尊重我一些好吗?!好的?!”
天?内理子&黑井美里&家入硝子:“……(@ロ@;)x2 (=_=;)”
“好多人在往这边看这个显眼包……好让人羞耻啊……杰,我们装作不认识她吧。”
“悟,人们看的?是推着刨冰车的?你,不是霁……现?阶段你才是那?个最大的?显眼包……我真想装作自?己和你不熟。”
——事情是这样的?:不久前,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四月一日霁和五条悟都是甜食脑袋,看到刨冰车就迈不动脚,一人买了草莓味,一人买了蓝莓味,两人起先?一致认同老式刨冰最好吃,像两个志同道合的?小学生,而后?莫名其妙争论起了刨冰颗粒哪个大小才最美味,简直快要大打?出手?了,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不得不出面调停。
最后?定下的?解决纷争的?方针是……两人利用冰块,比拼微雕冰块的?技术,一决胜负。
有四月一日霁这个神金在的?地方,事情的?发?展变得多么不合理都合理。无人在意刨冰小摊的?老板的?死活。天?内理子在心?底吐槽道。不过四月一日霁会从五条悟的?钱包里掏钱给老板作为费用就是了。
刚才五条悟和夏油杰去找刨冰小摊的?老板租制冰机了。现?在两人回来了,一回来就瞧见某个人在发?癫。
天?内理子看着黑发?少女的?面瘫脸一秒绽开明亮到诡异的?笑容,她像随地可见的?青春期strong哥一样猛地一甩头,紧接着调动肢体做了一个迈克尔·杰克逊的?招牌式舞蹈动作,偏着头四分冷酷深沉六分潇洒不羁道:“哟,面码,仁太,你们出现?了啊,超平和Buster集合了。”①
很好。这下子路人们都在用怪异的?眼神看一行人了。
尽管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抽象与搞笑,可她仍时不时会感觉被对方精神攻击到了……
真是难为了霁姐姐的?朋友们,和她当朋友是又幸福又痛苦……她想。所?以说,面码和仁太是谁?
虽说她不懂霁姐姐的?梗,但霁姐姐的?友人们显然?懂了。
五条悟丝滑接梗,抬手?把刘海扒拉成中分,故作萌态地把一双蓝眼睛瞪得圆圆的?,“鹤子,我是你的?面码,你找到我了呢。”
“……鹤见知利子和霁,还真有两三分相像。”家入硝子冷漠地吐槽道,“这就让人更无语了。”
“可不可以别玩这么老的?梗,照顾一下岁数小的?理子酱的?感受。”夏油杰倚着被五条悟抛下的?制冰车,“……我和宿海仁太没有任何相像之处吧?”
“禁止废话。”家入硝子从制冰机里盛出两盒冰块,每一块都是小小的?正方体,她把两盒冰块分别递到五条悟和四月一日霁的?手?中,“不是要较量吗?距离花火大会还有十来分钟。雕冰吧,你们两个沙雕。”
毫无意义的?雕冰比赛开始了。
五条悟是懂作弊的?。利用无下限术式隔绝手?的?温度,让冰融化得尽可能慢。他看起来像是准备雕琢一些迷你小鸭子。
四月一日霁蹲在制冰机后?方,偷感很重,不知道在搞什?么。不过虽说她无比缺德,却从不舞弊,大家也就由着她去了。
十分钟后?。
五条选手?为大家带来了冰块小鸭子方阵。
四月一日选手?则呈上了……一堆表情各异的?流汗黄豆。
“冰融化冒水,看起来就像是黄豆流汗。”她为评委们解说她的?巧思,“我这是有机地地结合基础材料与表现?方式,我的?艺术装置具备流动感,而非像五条选手?那?样机械地使用材料。”
莫名其妙的?人,意味不明的?语言,众人对此无可奈何、习为故常。天?内理子从那?些冰雕黄豆里捏起一个,“等等……这个黄豆怎么长着怪刘海?而且表情好吓人!”
“恭喜你发?现?了隐藏的?彩蛋。”四月一日霁笑眯眯地鼓掌道,“那?是黄豆杰(苦夏黑化版)。”
“……我怎么可能变成那?种?样子。(- -\;)”
“我没看出来这家伙哪儿苦夏了啊,他今年夏天?吃荞麦凉面吃多了,脸甚至变胖了。感觉杰是人到中年就会发?腮的?类型。(?3?)”
“四月一日霁杀死了比赛。”在两个dk吵起来之前,家入硝子宣布比赛结果,“好了。我们该清净心?灵,等待烟花绽放了。霁,你不是说你侦探社的?同僚们也来了吗?怎么没看到他们呢。”
“侦探社的?大家在桥上。”
黑发?红眼的?少女转头望向横跨河流的?桥梁,手?将被风拂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夕阳将她的?侧颜照得闪闪发?光。天?内理子看着她,她转回头,自?然?而然?地随手?帮她也整理了微微乱了的?发?型。
这种?时刻的?姐姐,好温和,好漂亮。她暗想。姐姐正常的?时候,总是十分有魅力。
“他们那?儿的?视野比我们这儿更好。只是桥上已经人满为患了,我们挤不进去。”
话正说着,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面无表情的?脸扬起了眉头,而后?她抬眼看众人,打?了个脆亮响指,“我妹妹和弟弟发?短信说,帮我们在桥上占了个空位。让我们赶快过去。走吧。”
于是,一行人归还了制冰机,浩浩荡荡地朝桥上走。
河两侧的?草坡上如今是人头攒动,在其中穿梭有些不容易,一行人不得不稍微分散开来。五条悟走得最快,天?内理子跟在夏油杰背后?,走着走着,她回头看,却只在后?方的?人群中看到了黑井美里和家入硝子。
“霁姐姐不见了诶。”她说。
“别担心?。她一向如此,疯疯癫癫,神出鬼没。”夏油杰说,“她大概是溜到哪儿玩去了,很快会出现?的?,不会真的?掉队。”
走在她前方的?夏油杰稍稍回头看她,温和地笑了一下。
“霁是确保每个人都不掉队的?那?个人。”
他如是道,狭长的?双眸像细细的?月牙,其中有深沉,但没有阴影。
她望见更前方的?五条悟的?背影,像一座闪闪发?光的?雪白?的?灯塔,醒目地立在稠密的?人群中,他原本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可他停下了脚步扭头望来,显然?是察觉到同伴们落后?了。他冲她和夏油杰挥手?说话,隔了太远,她听不清,却明白?他是在催促。
后?头的?家入硝子和黑井美里跟了上来。
一行人,有说有笑,接着向前。
这一年夏日的?花火即将盛放,正年轻的?众人皆平安喜乐。
天?内理子仍不由得好奇地四下搜寻着那?一抹红色的?身影。
明亮的?故事仍在继续,最不可或缺的?那?个人,跑去做什?么了呢。
第77章
夕阳像即将熄灭的木炭, 薄而暗的残照覆着河岸。
木屐踩着草坡,有一种深一脚浅一脚的感觉,却并不影响我轻快地蹦跳穿梭在人群攘攘的河岸上, 手捧着的一份金色的吉事果散发着香酥, 这是我刚才从小摊收获的战利品。在花火大会的最后的等待时?刻,炎热的空气中飘着小吃的香味, 多彩的浴衣携着纷杂的人声, 人间烟火气正?是如此。
在人潮中追赶走远的同伴们像在拥堵路段驾车一样不简单, 几个小孩子忽地从侧方跑出?来,我忙不迭停下, 大概是我浴衣的款式让其中一个小女孩很中意?,她?路过我时?只顾着用大眼睛扭头看我, 脚一崴就向前栽去。
小女孩没反应过来, 我就右手一伸,拉住她?的衣领,把她?给?扶正?了。
小小的孩子满面不安地道谢又道歉,“大姐姐, 谢谢你……因为你的浴衣太?好看了,我最?喜欢的颜色就是梅子色,所以我才忍不住看你……”
“没事, 接下来走?路要?小心点噢,别再摔跤了。”
“那个……大姐姐,有人在吃你的食物……你和这个大哥哥认识吗?”
她?一说, 我才意?识到自?己左手拿着的一大份吉事果的分?量变轻了, 侧首一瞧, 对上一张猫一样的笑眯眯的面容。
如山如海的人群中,唯独只看见这个人。浴衣的颜色是白藤色, 如拂晓时?分?的天幕,灰中捎带一点紫,与他深沉又轻飘、烟一般的眼神,以及微微偏白的肤色,是出?奇地相称,整个人在降落下来的暮色里散发出?犹如白玉的光泽。夏夜潮热,缤纷嘈杂,他梳起了一半的刘海,露出?一些光洁的额头与秀气的眉毛,笑弯的双目看着我,右手端了一把扇子,左手探来从我这儿?偷吉事果吃。
即使自?己好像号称地表最?强、最?难卸载的杀毒软件36●一样,能?探测并搞定所有敌人,然而某个近乎无所不能?的人,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我。——归根结底,是我将他加入了我的白名单,已?经?信任他到对他的存在毫不设防的地步了。
明明是不太?爱吃甜品的人,抢食我爱吃的甜品却津津有味,他先是对我眨了眨眼,然后对小小的孩子也眨了一下眼,“我和她?认识哦,而且不单单是认识,她?已?经?向我求婚了。”
“原来是这样呀,怪不得大姐姐和大哥哥给?人的感觉有点像呢!”
“……真的么。我一看就是善良灿烂明媚忧伤神圣包容的小说女主,而这家伙一看就是披着人类外壳实则扭曲阴暗的女鬼男,小妹妹你说我和他有夫妻相,我会哭哦。”我说着,冷冷地瞥了某人一眼,“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向女鬼求过婚。”
“小霁你与你所描述的救赎文女主的唯一共同点就是性别都为女。”
“???你小子竟然还知道救赎文?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盗用我的账号登录JJ文学?城看小说了?!”
小女孩的同伴们呼唤她?,她?冲我和太?宰治挥手告别,然后就跑开了。
十来条吉事果被贼吃没了一半,我没好气地夺回余下的甜品,边吃边抬眼看他,“大家都在桥上呢,你怎么溜出?来了。”
“杨梅色的浴衣和花饰真衬小霁。”
对方捏了捏我鼓起来的腮帮子,食指尖又点了点黑色盘发间的一朵花饰。
“因为我知道你想赶快见我,所以我就来见你了。”
“坦诚点,分?明是你迫不及待想看到我。”
“嗯……”
对方笑着眯起了双眼,同时?俯首凑近过来,一手扣住我的后腰将我往前带了些,避开了与从我背后急行而过的路人相蹭。我仰面看着他,几丝黑发被风拨到我额头上,他轻吹一口气将那些发丝撩开。幽幽的眼睛垂下来看我时?,薄而白的眼睑上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好似青玉的纹路。
“的确,我想见你,甚至比想看到花火更急切。”
这个人像融入夏日祭的一幅画。
这般梦幻的场景,这般柔腻的语调,这般专注的凝视,倘若他此时?要?求我与他赴死,我也无法保证我不会应允。
片刻晃神后,我瞳孔地震、战术后仰:“?你被鬼附身了?竟然会打直球了???”
“与你这样的直球怪待久了,自?然就学?会了一些你的技艺。”太?宰治挤了一下左眼,“倾心吐胆,有什么不好吗?”
“讲真,蛮吓人的。你小子还是继续当你的别扭拧巴阴湿男吧,乖乖地被我强制爱就好。”我咕哝着吃掉最?后一条吉事果,挽住他的胳膊就走?,“咱们该去桥上跟大家汇合啦。”
然而却被他带着朝反方向走?。
“?阿治你搞什么?”
绚烂的夏夜,彩色的人群,乌发深瞳的青年人回首看我,他举起食指抵住双唇,轻轻眨了下一只眼,我不由?得微微等大双眸,感觉自?己是即将被妖怪带往异界的人类。
“你跟我来就好。”
===
“姐姐跑哪儿?玩去了,怎么还不来?马上就要?放烟花了。”
一行人等待的五分?钟内,这是天内理子听见中岛敦念叨起姐姐的第五次。
中岛敦东张西望着,泉镜花抬手敲他脑袋,“桥上现在人流量又变多了,桥头和桥尾塞满了人,或许姐姐挤不进来,只好待在别的地方了。”
尽管武装侦探社人数颇多,可天内理子相当擅长记人,她?已?经?认识了每一个人。
“……人实在是太?多了,真想回家里待着……”
天内理子听见国木田独步在嘀咕,站在他身边的与谢野晶子挑起眉毛看他。
“连社长都在享受此时?此地诶,你可不可以别说这种扫兴的话。你也太?不懂浪漫了,一直这样会永远也找不到女朋友的噢。”
“……那种事情不重要?。话说太?宰那家伙去哪儿?了?”
“不知道。他就像幽灵一样,时?而突兀出?现,时?而无影无踪。”
谷崎兄妹两分?钟前就在天内理子的眼前,现在却消失了,不清楚两人是去哪儿?腻歪了。明显是尊老爱幼、乐于助人的小天使的宫泽贤治,已?经?与在桥上摆摊的几个老人成为了忘年交,他正?在帮那些人的忙。而她?和家入硝子和黑井美里并排而立,倚着栏杆望河,等待花火升空。
也不晓得五条悟从哪儿?买来了小动物造型的麦芽糖,引起了甜党的江户川乱步的兴趣,大少爷阔气地与大侦探分?享食物。因为四月一日霁的缘故,咒术师们与侦探们是颇为熟络。不过,今天却是咒术师们第一次见到社长,福泽社长对三个年轻人都感到赏识,他正?在与夏油杰交谈,性子沉稳且多思多虑的少年乐于倾听强大的年长者的智慧之言。
“哇……家入桑的手机链好可爱!”
为了联络到消失的好友,家入硝子掏出?了手机,木乃伊挂坠抓取了天内理子的视线,她?双目亮晶晶地这样感叹道。
“这个木乃伊挂坠,是小霁给?我的。她?送了五条一只雪怪,送了夏油一只湖怪。”家入硝子边编辑短信边说,“她?喜欢送大家礼物,为大家带来惊喜,当然,很多时?候是惊吓。据说这些手机链是涩谷的一家手作店原创设计的。理子喜欢这类款式的话,可以和我和霁一起去店里逛逛。”
揣着期待的心情点头之后,才冷不丁想起了一个事实,她?不由?得垂下了眼帘。
已?经?没有机会去了。
今晚是最?后的时?光。
===
“亲爱的治啊,你为啥选择了树?”
“树有何不好。”
“emmm……虽说与预想的绝赞的私会地点有所差距,但这儿?也挺好的。坐在树上,让我想起了我当年在花果山称王的日子,我的猴子猴孙们也像你这样待在我身侧。”
“亲爱的霁,距离花火升空只剩1分?钟,都在这种时?间点了,可不可以不玩抽象。”
“嘤嘤嘤……我再也不玩抽象了,没人懂得我的幽默,连你也把我当傻子。”
我做作地假哭着挽住对方的胳膊,将自?己的脸庞贴在对方的大臂上,整个人都舒适地斜靠住另一个人,就好像依偎着一只大大的抱枕。
“……”
就算是太?宰治也会被我整得感到无语,他只是摇头叹气。
一座静待拆毁的唯独他知晓的河畔旧宅,低矮的灰白院墙边伫立着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的碧绿树冠里藏匿着我和他,并排坐在树杈上,将河水与桥梁都尽收眼底。远方是城市光彩闪动的夜景,近处是灯火阑珊的河岸。风又软又热,树叶飒飒奏鸣,我枕着他,听见自?己踊跃的心跳,听见他绵长的呼吸。
在这个人身旁的每分?每秒,我都感到自?己像阳光下微风中的一朵舒展着的喜悦着的花,而夏日限定的七彩昙花,也将在夜空绽开了。
稍稍措不及防地,一声响动击碎了满河的漆黑的悄寂。
盛大又高远的,灿烂又绚丽的,轰鸣着起飞又四散的,缤纷着闪烁又陨落的,在夏末的时?节,在我的眼前,这烟火就好像梦境中所望见的风景一样美得不真实。
只看了一眼。
不由?自?主看向了他。
于是在看着我的深色眼瞳里,瞧见了今夏的花火。
莫名所以深感惊悸,三秒后移开了眼,望着河上陆离的烟花,水中颤着斑斓的影子。
「……从今往后,每个夏天,都要?一起看烟花。」
并不确定自?己的低语是否为他所听清。
直到感到了裹着绷带的手覆盖住自?己搁身侧的手。
「好哦。」
===
最?后一朵花火堪堪熄灭,她?听见有人问她?。
“你刚才怎么在哭啊?”
“……我没有!”
“虽说你已?经?把泪擦干了,可我亲眼看到你哭了。”
眼睛好的人真讨厌……天内理子瞪着五条悟,心想。这家伙就不懂得,在许多时?候,绝不能?揭秘女孩的泪水吗?
白发少年用那一双璀璨剔透得骇人的蓝眼睛注视着她?,像某种庞大的星体对人类投下光照,直接而锐利地戳穿她?,“理子妹妹,你舍不得各种人和各种事吧?尤其舍不得黑井小姐。你不想和天元同化。”
“……你别擅自?揣测别人!”她?辩驳道,“我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星浆体,我早就准备好了与天元大人同化,我的出?生,我的存在,就是为了——”
“把你真正?的心愿,告诉我们吧。”
夏油杰打断了她?的发言,抬手按住她?剧颤的肩头。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哭,家入硝子接近她?为她?擦泪。黑井美里双手捂脸发出?呜咽声。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们都注视着她?。
“没有人会想在十三四岁的年纪死去,我不会责怪你想活下去的意?志。”五条悟大力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你只是个小屁孩,别难为你自?己。由?你决定你的生命,之后的事情,交给?我们来解决就行。”
“我们会帮助你的。”夏油杰说,“你要?相信我们,特别要?相信霁。”
“我……我是想活下去……”天内理子抽泣着,“可是我不能?不……”
“哎呀哎呀,这一幕真是感人,怎能?少了我呢。”
清美明亮得使人如沐春风的嗓音,笑着响起,尽管讲述的台词却像诡异的反派的宣言。
随声而来的,是一个从背后扑过来的拥抱,超乎意?料,吓人一跳,却带着奇特的满满的安全感。
天内理子扭头,熟悉的面容映入婆娑的泪眼。
“霁姐姐……我……”
玫红的眼睛仿若明亮的月牙,乌黑的头发弥散柔美的馨香,对方笑嘻嘻地凑过来以双臂环绕着她?的脖颈。
“理子想不想去西班牙玩呀?”
天内理子一愣,“……诶?”
“我今晚吃了美味的吉事果,感觉好想去西班牙啊。当地的正?宗的吉事果,不晓得会有多好吃。理子代替我去那儿?尝一尝,怎么样?不过得小心别被那些超辣的拉丁裔给?迷住了,你现在谈恋爱有点为之过早,不可以品尝西班牙帅哥,只能?品尝西班牙炸油条吧。”
沉重氛围被这个人三言两语就搅散了,天内理子一时?间想不通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四月一日小姐是希望,理子小姐去海外吗?”黑井美里忐忑地询问。
“是哦。在我搞定这座岛上的烂摊子之前,要?辛苦理子和美里在海外待一段日子。”
“……霁,你早就计划了帮助理子离开吗?”夏油杰问。
“是的。但一直没决定好送她?去哪个国家。今晚吃了西班牙小吃,这才产生了灵感,最?终决定送她?去西班牙。”四月一日霁笑着,拿出?了手机,“但不能?让她?以常规途径离开,会被咒术总监部?拦截在机场。我会拜托我的大善人老板森先生,为她?安排一艘船,最?快在午夜就能?出?发了。”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找人安排船,然后让她?在午夜出?发?”五条悟瞪眼,“只剩不到三个小时?了,来得及吗?你为什么不事先准备好!”
“我这种p人,就是这样的。”她?斜睨了他一眼,“你也是p人啊,你有啥资格diss我。就算计划是临时?起意?的、是乱七八糟的,最?后能?把计划执行了,并收获正?向的结果,这不就足够了嘛?”
对于可靠又不可靠的同期感到语塞的咒术师们:“……”
听到对方要?摇人,而且摇的人还是森鸥外的侦探们:“……”
手机振了一下,四月一日霁查看信箱,吹了一个口哨,“我森哥吱声了,说,包去西班牙的。”
巨大的转变发生在短短的数分?钟内。天内理子泪眼未干地怔怔地看着对方。
明显早已?预料到这一切的家入硝子,对于胡乱来的同期们露出?了无可奈何却又笃定支持的清亮浅笑。五条悟和夏油杰相视一笑,彼此击拳,看起来甚至是翘首以盼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意?气风发的年轻面庞近乎是跃跃欲试,期待着挑战并掀翻陈腐的权威。四月一日霁站在队首,她?在对她?笑,那是无法言表的笑,令她?感觉自?己是幸福的,世界是明亮的,只因有她?的存在。
“理子妹妹,祝你度假愉快,祝你人生愉悦。”
最?温柔的低语,加上最?顽劣的曲指敲脑袋,然后她?对她?说。
“相信我,有我在,一切都会很好、很好的。”
===
三天后。
京都市,咒术总监部?,审判会。
“四月一日霁,你可知罪?”
第78章
夏末的京都犹如一枚翡翠, 寂静繁茂的碧绿山林中,风儿似乎都有清凉如翠玉的质地。
清晨的阳光暖融而柔和,穿过疏密的树冠落下来, 可树下的少女?的话语, 却令人心间发凉。
“她一共被指控了二十一条罪行。”
“审判会?共有三场,今天是第?一场, 长老们全?员出席, 将审判她最主要的两大罪行。”
发言时的家入硝子的视线, 始终凝望着数百米外的建筑群。
古式的建筑从镰仓时代屹立至今,青瓦白墙, 木栋飞甍,充斥着肃穆厚重的禅宗色彩, 就仿若一座真正的佛门圣地。
然而……这儿没有善良虔诚的僧人, 只有一群像水蛭吸食血肉一样、紧咬着权利不松口的、老不死的咒术师……家入硝子冷冷地心道。
“她宣称一切都是她个人飞所作所为,与我们毫无干系,她是唯一的主犯,我们不是从犯, 因此高层们撤回了对于我们的指控。但我们是绝不被允许参与审判会?的。”
言至此处,家入硝子转眸看向两个同窗。
“但……东京咒术高专的老师们都被传唤了,高层们认为教导她的老师们, 尤其是夜蛾老师,是教唆犯。“
“五条,夏油, 别一直不吭声, 平时油嘴滑舌废话连篇的两个人现在怎么这样安静……你俩再装深沉, 我就拿酒瓶子砸你俩的头。”
家入硝子扬了扬手?中的酒瓶。
“你们给?我说话啊,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审判会?正在室内举行, 而一行人在户外等待,在这样的情形下,绝不该出现一大瓶自?制鸡尾酒。
可某个人永远是最离谱的……家入硝子在心底无奈地叹气。
今早,三人陪着她,抵达了总监部的门外。然后,她只能独自?前往审判会?。
在进入大门之?前,她莫名其妙从怀里掏出了酒杯和?酒瓶,为自?己满上了一杯酒,她告诉三人,她去去就回,然后就哼着小曲溜达走了。
有一个事实是毋庸置疑的……她想。黑发红眼之?人,是当?今咒术界的战力天花板之?一。咒术总监部的一众长老中,无一人敌得过她。
可高层们仍敢于审判四月一日霁。
只因为,她是一个行走在正道上的人,她固然特立独行,却拥有真正的人性,她绝不接受有人因她而死。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与人们有联结,而那些人,正是近乎无敌的她的唯一弱点?。
高层们羁押了夜蛾老师,以及其他几位与她相关的老师,为了这些人,她不得不全?盘接受高层们的审判。
家入硝子清楚,与夜蛾老师一样,她也是四月一日霁的软肋之?一。
不论一个人多?么强大,都不可能保护所有人。霁明白这个真理。高层们利用?东京校的老师们作为“人质“拿捏她,同时也必定?了准备好了其他阴招。
“人质”可以是夜蛾老师,可以是她家入硝子,或者是与霁合作的辅助监督,甚至是霁转学前的同学、街坊邻居……那一群老不死的高层们为了达成目的,会?不择手?段。
眼下是连五条悟也变得严肃的非常时刻,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树下,神态像放空,也像沉思,让人看不透他。那张年轻而俊美的面?孔褪去嬉皮笑脸后,有一种冰雕一般的非人感。
他侧首看家入硝子,微微下滑的墨镜后显露出比晴空更炫目的苍蓝眼瞳。
“我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待在这儿,等霁回来。”
五条悟直视着家入硝子。那一双苍天之?眼,蓝得沉静又锐利,像极地的冰川般迫人。她极少看到他流露出这种目光,他认真而平静得到了骇人的地步。
“如果霁不回来,那么我们就去接她,还有老师们。”
“……以霁的性情,她一定?有她自?己的计划……而且是不曾告知任何人,唯独她自?己知晓的计划。很显然,她不想让我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辅佐她实施计划。”
夏油杰也终于开口了。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信任她,由着她,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任由她胡闹,我们随她去。”
“她总能凭一人之?力处理好一切,我们也习惯了被她带领和?保护……”他垂下弯而细长的双眼,沉声道,“可倘若这次她需要我们,我们就去她身边。”
“她不是曾经说过,她的人生?愿景之?一是把?总监部,甚至是整个咒术界,都炸上天吗?“五条悟满面?无所谓,把?造反说得像四个人开一局游戏一样儿戏,“那我和?杰就陪她一起闹翻天。硝子你也不会?缺席吧?”
“……”安静片刻,家入硝子摇了摇头,轻叹道,“我人都站在这儿了,怎么可能会?缺席……真会?说啊你们两个,耍帅的台词都被讲完了,就不能给?我留一句么。”
“那就按照惯例来吧。”家入硝子说,“霁是一个谜,我们不理解她想什?么,也猜不到她做什?么……我们能做到的最好的,就是在她闹得天翻地覆时,雷打不动地站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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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弥散着,在黑暗中。
白兰地的腥甜,苏打水的辛辣,柠檬片的脆苦,酒液在水晶杯中。
轻缓举杯,饮下一口,奇异的味道像无数朵电花在舌根炸开。
这鸡尾酒是如此别致,以至于我入神地细品着味道,不自?觉忽略了在空气中震荡着的充满怨怒与压迫的老者嗓音的质问。
“四月一日霁,你可知罪?”
直到从四周的漆黑响起更多?话语,这些声音像一群恶灵倾巢而出蜂蛹向我——
“你知不知你犯了何等罪过?!你放走星浆体?,害得身为结界根基的天元大人无法吸收星浆体?稳固自?身,全?咒术界的安定?将因为你而毁灭!”
“你蔑视总监部与长老会?,此前已多?次违抗命令,忤逆长老,悖逆不轨,肆意妄为!总监部是念在你颇有贡献才不与你计较,可你竟然变本加厉,胆大到犯下滔天大罪!”
“只要你交代出星浆体?的去向,我们还可以考虑宽恕你!”
“倘若你死不悔改,偏要藏匿星浆体?,那么你的下场,将是被驱逐出咒术界!你的同窗们和?老师们,也将面?临刑罚,死劫难逃!”
巨大昏暗的审判厅犹如一座洞穴,苍白刺眼的灯束直射最低处的审判台,环绕住审判台的坐席却没入黑暗里,许多?模糊的黑色人影坐着,被灯照得清晰的我站着。
他们看得清我,可我却完全?看不清他们,这种极端的不对等与不确定?的感受,令被审判者紧绷不安,而他们最想要的,正是我的崩溃。
可惜的是……崩溃一词,不存在于我的辞典上。
结束了发言,长老们不语,几十双老迈而混浊的眼珠仿若凶兽一般在黑暗中凝视着我。
“……四月一日!你那是什?么表情!你竟还敢笑!”
源于昭高长老的斥责刺了过来。
“啊……对不住,因为期待许久的一切终于正式发生?了,让我有点?亢奋,忍不住就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晚辈面?对长辈,时刻微笑,多?有礼貌,老爷爷啊,你怎么能不喜欢我这样呢?”
朝着昭高长老的方向举起酒杯,我遥遥地敬他酒。
“老爷爷,审判会?才开始半小时,我看你却已经有点?困了,要不要喝一杯,提提神?”
“四月一日霁!你放肆太甚!”另一个长老拍案怒道,“你最好记得,你不是只有你自?己!你这个主犯不配合我们,你的老师们作为从犯都难以善终!“
“筑摩长老,”我轻快地喊出他的名字,转而嘴角又高高翘起,“注意你的言行。我保证我的老师们会?有善终,而你不会?。来玩快问快答吧。你知道我端着的,是什?么酒吗?”
“四月一日霁,告诉我们,星浆体?天内理子的下落。”
这是最后通牒,筑摩长老的声音又冷又沉,像一块生?铁。
“唉……为什?么人与人之?间,永远难以达成和?睦呢……”
闭眼叹息着,我说。
“我拒绝。”
“筑摩长老,我其实可以现在趴在你耳边告诉你,可知晓秘密的后果是,你下一秒就得死,你承受得起么。”
满室静默,蜡烛噼啪。
“关于星浆体?逃离一案,全?是我一人为之?,与旁人无关,我绝不会?交出她。“我说,“你们不是说今天要制裁我两大罪行吗?第?一宗罪,我认了。第?二宗罪,你们现在可以开审了。我耐心十分有限,你们快些。”
“……你前方的桌子上,有一沓文件。”昭高长老的声音像一张满弓,紧绷,尖锐,“你把?那些纸张拿起来,好好读一读。”
几张文件纸背面?朝上,我将它们翻面?拿起。
第?一份文件,是通知书?。
准确说,是病情确诊通知书?。
——数月前,我抵达这个世界的第?三天,昏迷在马路又在病床苏醒后,首先看见的,就是医生?满面?凝重地向我递来这份文件,充满抱歉地告知我,我身患绝症,命不久矣。
文件里的第?二份和?第?三份,是死亡报告书?。
[真城裕树,二十一岁,男性,已死。]
[身份:非术师一般人,在校大学生?。]
[死因:心脏骤停。]
[新田纪保,三十九岁,男性,已死。]
[身份:非术师一般人,风俗店经理。]
[死因:肺部栓塞。]
“四月一日霁,你在三月被确诊了癌症末期,最多?只能活两到三个月。”昭高长老厉声道,“可你不接受治疗,当?天就出院。在事后第?二天,你又通过特殊手?段,在医院系统中删掉了自?己的病例记录,还抹除了医生?们、护士们、与门卫的关于你的记忆。你对所有人都隐瞒了自?己的病情。”
“在四月份,你私底下约会?了名为‘真城裕树’的大学生?,他在见过你的三十天后,突兀死亡。”
“在七月份,你与五条悟搭档,在风俗店执行任务,你在吧台接触了该店的总经理新田纪保。他在见过你的四十天后,突兀死亡。”
在苍老声音的严酷质问中,我读完了最后一份文件。
——“常规尸检与涉咒术尸检的综合报告”。
“在两个死者的尸体?上,都发现了诅咒的印记,以及你的咒力的残痕。”
“总监部具备充足的证据,判定?你发动了禁术,献祭他人,延续自?己,这是死罪。”
“四月一日霁,你如何解释这一切?!”
第79章
已悉知的病例, 铡刀般的问罪,记忆在眼前回闪,从初始到今日的一切都纤毫毕现。
目光扫过尸检报告上的死者照片, 我轻叹了一口?气?, 生命的消失总是使人惋惜。
审判席上,筑摩长老?和昭高长老?齐齐发?出了冷笑, 后者说:“你瞧着对于他们的死亡是一点也不惊讶, 他们果然都是被你所杀害的。”
强灯下我抬起?头, 望向黑暗中的座位,那一只只黑影像咒灵一样令人想祓除。
“昭高长老?的座位离我更近呢。”我说, “那就从你开始吧。”
“……你想做什么?!快把武器收起?来!你杀了我,你的老?师们也活不?了!”
“别紧张。这只是一把从百元店买来的水果刀, 不?够硬, 刺不?穿你的颅骨。”
水果刀套着塑料刀鞘,刀尖朝下,刀柄朝上,像芭蕾舞演员一样在老?者的头顶旋转着, 是我将它转动了起?来。我侧坐在桌上,俯视着百岁老?者那故作镇定却尽是恐慌的面孔,在对方浑浊发?黄的双眼里看见了自己?面无表情?的脸庞, 红梅色的眼睛像夜里亮得惊骇的鬼火。
话虽那样说,持刀者却也不?是不?能徒手捏碎头盖骨。对这一事实心?知肚明的昭高长老?抿嘴不?言,干木耳般枯涸皱褶的面孔越发?惨白。
审判室静得落发?可闻。
“……好一个疯子!不?仅残杀普通人为自己?增寿, 还当众谋害长老?!”筑摩长老?重重地敲桌, “四月一日霁, 总监部从此刻起?将你逐出咒术界——”
“嘘。糟老?头子,闭嘴。”我打断了他, “否则我会在捏碎这个糟老?头子的脑壳之前,先捏碎你的。”
鸦雀无声?中,我自顾自道:“这把水果刀,购入于今年?三月三日,地点是箱根的一家百元店。因为是大型连锁百元店,所以有会员制。会员在店的购物记录会记录在账户里,只要登陆就能查看。”
“哐咚——”
小刀停止旋转,落在昭高长老?身前的桌面,塑料刀鞘摔掉,露出染血的锈迹斑斑的刀刃,他紧紧盯着这个物件。
“呲啦——”
金属钻头被掷出,闪着寒光割破空气?,飞至屋子另一端。
筑摩长老?瞳孔缩成针尖。
三颗钻头擦着他的耳廓,深深地钉入他耳后的墙壁。
投完了飞镖的我放下手。
“这三颗钻头,是手术器械,在医学上的学名是‘铣刀钻’,用于开颅手术,它们硬到能铣开你们的颅骨。”我说,“它们最新一次的使用日期,是今年?三月十日,地点是东京黑市的一家地下诊所。”
我又将一只塑料密封袋放在昭高长老?的面前,“这只袋子里,盛着从铣刀钻上提取出的颅骨碎屑。”
“水果刀,铣刀钻,颅骨碎……”昭高长老?僵硬地说道,“你拿出的东西们,与这一场审判会有何干系?”
“当然有干系。”我缓缓地展开一个笑脸,眼神却无波无澜,“这三样物证,都源于真城裕树。”
“我在四月二十二日初次见他,在四月三十日与他外出,而你们认为我遇到他后,就用禁术诅咒了他,夺走了他的寿元。”
“可实际上,真城裕树早在三月三日,在遇到我之前,就自杀身亡了。我见他那一天,就看出来了他是活死人,是另一个人穿戴着他的躯壳。”
“真城裕树尽管是一个在各方面都十分?优越的年?轻人,内里却罹患严重的精神障碍,他从国中时?代起?就产生了死念,他的私密账户里有上千条博客记述了他这些年?来一次又一次的渴求死亡的心?情?。他上大学后,在大一的春假,一人前往温泉胜地箱根。他告诉家人,他去度假,可他却在旅馆附近的百元店买了水果刀,打算在客房的小温泉池里割腕自杀。”
“他终结了自己?的生命,他那时?候所使用的,就是我今天带来的这一把水果刀。刀柄上有他的指纹,刀刃上有他的血迹。”
“三月三日,他入住温泉旅店,当晚割腕。次日早上,店员在前台发?现了他留下的钥匙,没有人看见他,客房整洁如初,店员以为他退房离开了。”
“三月十日,他被人从冰柜取出,放在东京黑市的一家地下诊所的手术台上,接受了一台开颅手术。”
“关于真城裕树之死一案,我的推理全都有理有据,这儿是调查报告和更多物证。”
我随手一掷,一份沉重的牛皮纸卷宗袋砰地砸在昭高长老?的手上,他面色纷杂双手颤着拿住它。
“有一个人,他盗走了真城裕树的尸体?,清理了割腕的场合,他通过咒术与手术,把自己?的大脑安装到真城的颅内,顶替了真城裕树。”
“他以真城裕树的身份,接近了我。再之后,他摒弃了得手不?久的大学生的躯壳,又一次接受手术,将自己?的大脑移植到新的躯壳,于是,早真城裕树彻底地死亡了。
携带轻飘的笑意,我不?徐不?疾地说着,目光扫审判席上的每一个人。
“至于新田纪保之死,与我更是无关。我在吧台碰见他那晚,取走了他的手机。手机里的东西能证明,他有重度赌瘾,欠下了巨额赌债。他是害怕经营赌场的□□找他要债,所以才吞服安眠药自杀。”
再一次我掷出了一份卷宗袋,落在筑摩长老?的桌上。
“这只袋子里,则盛放着关于新田纪保之死的真相的资料,还有一个U盘,拷贝了死者手机里的东西,与赌场账户的钱款往来,□□发?给他的催债邮件。”
审判室犹如一片真空的黑暗,众多长老?们静默着,仿若被抽干了氧气?,唯独我面带微笑。
“你们中的一部分?人,认识我所说的那个盗尸惯犯,与他甚至称得上是交情?深厚。因此,有些人选择与他联手,伪造尸检报告,改窜死亡原因,召开审判会,罗致构陷我。”
仿若一枚炸弹被丢入死水,席位上一片嗡嗡声?,有人,有人惊呼,有人愤慨拍桌。
“四月一日霁!你到底在说什么?!”一个比较年?轻的长老?怒道,“你的意思是,某个诅咒师与某些长老?合谋,利用真城裕树和新田纪保构陷你,同时?利用你的老?师们作为人质威胁你,目的是让你沦为全咒术界人尽皆知的罪犯,使得所有人都厌恶你、恐惧你,视你为邪恶的怪物,让你不?得不?自愿离开咒术界?决计不?会有这种事!高层里不?可能有叛徒!”
“你激动什么。我又没说高层们都是叛徒,是一部分?人叛变了。他们被诅咒师所渗透策反了,或许是因为贪恋权力,或许是因为怕被杀死。”
在白得刺眼的灯柱下,我轻快地说着,五指犹如飞舞的蝴蝶,追逐着那些飘荡的纤尘。
“没人好奇那些人是叛徒吗?我有一份名单,随时?都可以揭晓谜底。”
“……够了!”筑摩长老?猛地喊叫,紧接着他撕碎了我给他的那一份卷宗袋,“你个疯子!一派胡言!你分?明是自相矛盾、逻辑对冲的!你无法自证身患绝症的你是如何存活到了今日!如果你没用禁术夺人寿元,你早就死了!”
“你也无法解释你为何去见真城裕树!”昭高长老?嘶哑道,“你自称,你早就知道真城裕树死了,那你见一个披着他的躯壳的诅咒师,是居心?何在?!”
“你们想听解释,我可以给。”
我抬手按揉着眉心?,打了一个哈欠。
“我家是做医药业的,各位都知道的吧。我是依凭着我自家的最顶尖的医疗资源,每日服药,每周接受放射性治疗,再加上有异能者医生为我治疗,我才延迟了自己?的死期。我每半个月去横滨市见一次一个姓锦户的医生。锦户先生和与谢野小姐是横滨仅有的两个治愈系能力者,锦户先生的专长是内科,而与谢野小姐的专长是外科。”
“至于我为何与套着真城裕树的壳子的诅咒师见面……我当然要见他,不?把自己?当作鱼饵,怎么让最阴险的鱼上钩呢?遵循对方的计划,暴露自己?的破绽,让他以为我未能识破他的伪装,还中了他的圈套。”
“平心?而论?,这场构陷算得上是高明。我是三个月之前就完成了针对真城裕树和新田纪保的案件的彻查,如若我没有早早行动,而是到了近日才查案,我就会发?现,一切都被你们清洗了,我查不?到任何东西。我不?具备证据,无法自证清白,你们就能让我坐实罪名。整个咒术界将误以为我是诅咒师,我为了我的同伴们不?陷入麻烦,会自行离开。”
“遗憾的是,虽说我是一个尊老?爱幼的三好青年?,但?在座的许多老?东西不?在我的爱心?呵护名单上,”我望着面色愈发?惨白的昭高和筑摩,似笑非笑道,“你们赢不?过我。你们还被合作伙伴愚弄了。他是把你们当作针对我的子弹和路障来使用,意图是伤耗我、牵制我。我想他一定向你们承诺过,计划万无一失,你们和他会双赢。然而这承诺只是谎言,他从未想过保住你们。子弹和路障,在物尽其用后,都将被他弃之。”
“住嘴!”昭高长老?阴沉道,“为了你的师长们,你最好收回你的无稽之谈!”
“总监部在全境设有上百个监禁室,每个都覆盖着由天元大人施下的保密结界,而你的共犯们,是被分?别关押在不?同的监禁室。就算是你,也找不?到你的老?师们。”筑摩长老?冷冷道,“你的师长们旁边,还有听命于我们的行刑者,一旦我们负伤或死亡,行刑者手中的金轮灯会变化,金轮灯灭之时?,就是斩落人首之时?。”
——金轮灯,特?级咒具,能显示被绑定者的生命体?征,灯微暗,为轻伤,灯甚暗,为重伤,灯灭,为死。
筑摩所言卫实。
三天前,我放走了天内理子,两天前,东京校的教师们被传唤到总监部,又被分?散,被押送到各地的监禁室。今天一早,我来到京都,审判会召开。
在这般短暂又紧绷的时?间内,我没空也没精力查明老?师们的位置,哪怕我得知了地点,我也不?可能将我拆分?成几个,同时?营救全部人质。
“通过金轮灯,把自身的性命,和我师长们的性命,捆在一块,这不?是诅咒师的提议,是几位长老?的创意,对不?对?”
两位长老?嘴唇绷直,我含笑的提问得到了沉默的肯定答复。
“老?头子们,你们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些呢,对诅咒师保留了心?眼子,为自身预备了保命的后手,一把岁数了还这么努力,我简直都想往你们的额头上贴小红花了。”
“可面对我这样的对手,你们做什么都只是无用功。”
仿佛指挥家一样,我抬起?手打拍子,一拍是一秒,伴随着仅存于我脑中的音乐,在心?底默数倒计时?。
七。
三。
零。
昏黑的审判室突兀地响起?了铃声?,筑摩长老?脸色铁青地接听电话。
“莫西莫西——”
极为陌生的青年?声?线,清凉柔润又质地沉沉,犹如月夜河水中飘荡的漆黑水藻。
“请问是烂橘子老?人院吗?”
“……你是什么人?!”筑摩不?可置信地恼怒问道。
“太宰先生!正?事要紧,请你别捣乱!把手机给我吧!”
电话的另一端,少年?边说着边夺手机,青年?不?满地大叫起?来。
“敦君!你不?可以不?尊重你姐夫!”
“……太宰先生,我求求你正?常点……!你再讲这种骚扰我那女子高中生的姐姐的疯话,国木田先生会制裁你,镜花会殴打你,连我也会忍不?住对你抱以老?拳……!”
“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真是你姐夫啊!”
“我宁愿相信我姐会掏粪吃,也不?相信我姐会爱上你!她私底下喜欢滚粪球的可能性比她与你秘密交往高一万倍!跟太宰先生你这种最恶劣的小作精谈恋爱,还不?如当一只屎壳郎来得快乐!”
“……敦敦子你竟敢说姐夫我是作精!你知不?知道只有你姐姐才可以这样称呼我!”
长老?们:“……”
我:“……”
少年?抢走了手机,也不?顾接听者是筑摩,自顾自地汇报道:
“姐姐!你在听着吧?侦探社的调查员们,成立了几个小队,分?头行动,前往各地,已经把东京校的老?师们都救出来了!大家都平平安安、毫发?无伤!只是日下部老?师在我和镜花的面前抽烟,被与谢野小姐揪着耳朵收拾了一顿……!”
筑摩长老?面无人色,我怡然地走向他,伸长手臂两指一捻,轻而易举地拿走了他的手机。
“敦,你和大家辛苦了,我真心?感谢你们,晚点见。”
挂断电话,我将手机一丢,归还筑摩。
“我确实没法把自己?从单数变复数,去搜救被分?散的人质们。被你们严密关注、施以了禁足令的悟和杰,在这个时?机也不?能行动。可我还有更多同伴。”
——数月前,我就向某个人说明了计划的绝大部分?内容,并请他助我一臂之力,他自然是应允并兑现了。
局势颠覆,审判反转。
昭高和筑摩和其他几个极端保守派的长老?,都好像死尸般青白又死寂地僵坐着。
那个比较年?轻的长老?再一次开口?,问道:“……你……四月一日小姐你……怎么还不?揭晓叛徒们是谁?还有那个盗尸的诅咒师,他又是谁?”
“在座的各位,尽管迂腐,却也并非无脑。事到如今,想必也大致上明白了那个诅咒师设了一个怎样的局。我不?介意为你们说明得更清楚些。”我说,“如果我被陷害我的长老?会所激怒,一气?之下杀了总监部全员,咒术社会将陷入极混乱的无政府状态,官方倒台,秩序消失,连普通人社会也将受到波及,我也会沦为咒术界的正?义方的公敌。这第一种情?况,是他最想要的,借我之手,毁灭一切。”
“如果我选择了克制,不?展开杀戮,只处置叛徒,整治总监部,同时?向全咒术界解释真相、自证清白,这第二种情?况,他也乐于看见,我被各种事所占据,他就能为自己?争取时?间。”
“如果我选择了不?管其他事,马上追击他,这属于是第三种情?况,他也能接受,他早就准备好要遛我了。”
“……那四月一日小姐你现在有何打算?”较年?轻的长老?不?安地问道。
“我希望事情?走向第四种情?况。”
“……?!”
倏然,玻璃物的敲击声?在审判室里清越地飘荡。
重返到聚光灯似的强光灯下,一手举高脚杯,一手举酒瓶子,我环视四面八方的审判席。
“又到了我最喜欢的快问快答环节——”
“问题一,这一款鸡尾酒的名字是什么?”
“问题二,四月一日霁施展异能的先决条件是什么?”
一众长老?寂若死灰。
“白兰地,苏打水,石榴汁,柠檬片,是这一款鸡尾酒的主要配方,名为罗马潘趣酒,创造者是艾斯克菲,在过去颇受欢迎,泰坦尼克号的头等舱乘客在沉船之前的晚餐所享用的,就是这酒。”我兴致高昂地自问自答,“总监部这艘船要沉了,你们也要完了,因此我为你们带来了这种应景的鸡尾酒,毕竟我是一个充满仪式感的疯子嘛。”
“问题二的答案,你们都清楚。——我必须知道目标人的诞辰和本名。”我轻轻地摇头叹道,“可你们中的好多人,活了太久,诞辰不?明,而且对外还不?使用真实姓名。正?因为手握人质,正?因为认定四月一日霁无法发?动异能,所以才敢于举行审判会。”
高处席位上的许多人屏住呼吸,被我捕捉听见,我绽开了笑,继续说下去。
“不?过呢……我努力了一番,调查了大家,尽管不?确定搜罗来的生日和名字是否正?确,可我还是把它们写在了小本本上。嗯……也差不?多到时?间了。倘若大家在一分?钟后都倒下,那就证实了我的调查是大成功呢。”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像一锅撒了水的热油般炸响起?来。
一些人惊愕到愣住,一些人激动地发?言,一些人暴怒地进攻,仅有我矗立在原地,低首垂眸细嗅着杯子中的酒香。
四面八方刮来强风,是昭高和筑摩及其同谋们。
“每逢这种时?刻,我就会羡慕悟了。”
酒杯被随意地碾碎为齑粉,五指拔出通体?黑得无光的长剑,玫红的眼瞳仿佛燃烧的宝石,红血丝在白眼球上亢奋地蔓延,手背的青筋在愉悦地暴起?。
“近身战士打架真是比远攻法师麻烦得多。”
“可也更有意思呢。”
——时?间到。
黯淡而凝寂的审判之庭,沉沉的空气?潮润如经历过降雨。
殷红溪流潺潺流淌,七颗球体?四散在地,它们不?瞑目地瞪着余下的侥幸存活的入眠者。
衔笑的双唇之上的鼻腔哼出曲调,纤尘不?染的尖头皮鞋轻盈跃进,双脚像蜻蜓般点触着腥臭水坑之间的洁净地面,蹦跳旋转着直至出口?处的大门?。
蓦地,熟悉的电子音在耳畔低语。
[我以为您暂时?会对那些叛徒置之不?理。]
[原本是准备过几天再料理他们,可他们太惹人厌了,没忍住就杀了。]
[那您现在打算怎么办呢?他们的死讯传到外界,会影响您之后的行动。]
[这很简单。把审判室从内部锁门?,禁止外人入内。审判持续举行几天几夜,是再正?常不?过了。]
[了解了。我帮您锁好门?了。]
[谢咯。]
[请问还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吗?]
[将我传送到薨星宫。]
[……您的同窗们在外头等着您,您不?想最后见那三人一面吗?]
许多面孔浮现在眼前,我不?由得笑弯了双眸。
[不?了。]
[在这种时?刻,越是重要的人,就越是不?能见。]
第80章
东京市, 薨星宫。
庞大的地下洞穴吹着阵阵的凉风,环形的古老楼宇寂静而腐旧,最中心处的巨型古木像一只巨人, 蟠曲的咒绳捆缚着?虬结的树身, 空气中充斥着神秘肃穆而死气沉沉的咒术气息。
坐在令人联想到客家土楼的环形楼宇的屋檐的内侧边缘,我的双脚悬空, 寒风吹动裙摆, 漆黑的发丝亦随风而飘舞, 下方是距离我近三十层楼高的地面,也是?薨星宫的核心的本殿, 越往下光线越暗,连我也看不清那片黑暗。
不过,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 在未知的黑暗中,树干内的“茧子”里,天元仍在沉睡。
预计她将在半小时内醒来。
“破茧”之时,即为开启“同化”之时。
在无日光的地方, 人容易失去?对于时间?的感?知,直到电子合成音在我脑海里说话,我才意?识到, 自己坐了许久,时间?已经从晌午到了子夜。
而且,发生了一件预料外的小意?外。
——有人来了。
“霁, 你那是?什么pose啊……在演绎mv女主角嘛?在这个除了你自己、什么人都没?有的地方, 没?必要凹造型吧?”
“时刻自律, 保持造型,是?我这种成功人士的基本素养。”
“哎呀, 吾等楷模的成功人士霁女士,需要我帮你拍照嘛?”
熟悉的嗓音,明亮而青春的质地,轻浮又嚣张的语调,这声音令我勾唇一笑,站起又转身,鞋跟落在屋顶边沿,我抬手将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远远地望着?来者。
绀色校服。雪色短发。来者看起来与素日别无二致,只是?苍穹色的眼?睛下方微微泛着?乌青。审判会令他?焦躁忧虑。
“你看到我怎么一点也不惊讶。”五条悟停下步子,冲我扬起了眉毛,“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设法把杰和硝子蒙在鼓里留在京都,自己找了借口开溜,从京都赶回东京找你。可你见到我的反应也太?平淡了吧。”
“我心底其?实很惊讶。”我说,“我未曾想过我有朝一日会见到你。”
白发蓝眼?的少年的面庞露出了微妙的表情,随即恢复了轻松散漫的神态,他?有些无奈地唉声叹气,抬手挠了一把后脑勺。
“我以为我演得非常棒,至少能糊弄住你一会儿,没?想到一打照面就被看穿了。”
“你与他?的眼?神,区别很明显,我自然瞧得出来。一个是?透着?疲惫与孤寂的大龄教师,一个是?被命运宠坏了的满目清澈的傻子少爷。”
“真是?犀利的评价。”五条悟笑了起来,他?以食指点了点太?阳穴,“我拥有这家伙的记忆,他?关?于你的观点之一,就是?言行犀利的昆虫女王。”
——[这个世界拥有一套自我运维的机制,您到来之后,世界为了维护自身的稳定性与秩序性,吸纳了您,将您这个外来者本土化了。这个事实,我一开始就告知您了。]
[您的计划与行动即将进入最终阶段,其?效应会彻底改变这个世界,您将阻止天元与星浆体融合,您将使用?异能物品【书】,以及您与我缔结契约至今所累计的【积分】,解构世界,重建逻辑……这样巨大的变动,会导致这个世界熵增加剧,以至于出现异象。]
[可我无法预测,那会是?怎样的异象……我只能发出预警,让您做好准备。]
以上的信息,是?许多天前系统对我讲过的内容。
此?时此?刻,与我对望着?的五条悟,就是?异象。
他?是?来自主世界的、二十七岁的五条悟。
“通宵加班一周半后,好不容易睡了一觉,可睁眼?却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平行世界的十六岁的自己的躯壳里,我还以为自己过载的大脑终于是?疯了。”五条悟继续笑着?,“不过,很快就确认了,是?抽中了平行世界体验卡。”
“你为何选择来见我?总不可能只是?出于好奇心。”
“我对于你是?蛮好奇的。因为你的存在,是?这个世界与我的那个世界,最大的差异,我当?然要来见你本人。可我来见你的首要原因,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我,他?放心不下你这个友人。我共享着?他?的记忆,也感?知着?他?的情绪。”
他?那十六岁的少年面孔上,双眸明显属于另一个年龄段,蓝得像经历过许多场暴雨的天空,尽管辽远却隐隐透露磨痕,尽管明亮却宁定而不灼人。他?说话时远远地、笔直地看着?我。他?满面的笑意?逐渐消失,双唇的线条变得平缓,那是?一种绝无敌意?、却满是?威慑与魄力的神情,他?好像已经决心了要制止我。
“这个世界的我不清楚你究竟想干什么,只是?暂时占据了这副躯壳的我也猜不中你。”
被二十七年岁月所刷洗打磨过的苍穹之瞳锁定着?我,他?说。
“可我明白一个事实——当?一个人瞒着?所有的朋友,暗自去?做某件事的时候,绝对会出现糟糕的结果。不阻止这个人的话,全部人都会后悔。因此?,我来代替这个世界的、在意?你的人们阻止你。”
咒术师这一行常有孤行己见的沉默偏执的疯子,五条悟、夏油杰、家入硝子,皆是?如此?,而我也是?这种人。
现在,一个独行其?是?、离经叛道、希望用?教育拯救咒术界的疯子,要制止另一个疯子,这甚至有点幽默。
“我与你意?见一致。”我笑着?摇头说,“可你不应该阻止我。因为我即将实现的事情是?完全正确的,如果你是?我,你会做相?同的抉择。你也无法阻止我。你前方三米处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是?我把自制的结界与天元的结界合并之后的产物,哪怕是?你,也至少需要一个小时才能破除结界。”
“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吧。”五条悟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调是?嬉笑的,目光却是?郑重的,“从进入薨星宫的那一刻起,我就‘看见了’那个结界,一直在分析它。我稍微努力一下的话,半个小时就能解决它了。”
“那也来不及了。我将在接下啦的十分钟内,完成我与天元的同化。”
“……”
“我能否劳烦你帮我一个小忙呢。”
事已至此?。五条悟看起来已然了解,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他?冷静地接纳了现状,平和地问道:
“什么?”
“帮我拦一个人。”
“谁?”
“我的另一半。”
“……”
“尽管我早就把我的整个计划告知了他?,他?却猜中了我的叙述并非全部属实,计划包含一个隐藏的部分,也是?最尾声的最重要的部分。”我平静地说着?,“他?为了不让我感?到他?已经察觉异常,表现出不知情的样子,也配合了我给他?的安排——我在京都接受总监部的审判会的期间?,他?营救了被分散关?押在其?他?地方的老师们。我瞒住所有人,从京都重返东京,他?实际是?晓得的。这会儿他?已经抵达东京高专的门口,正在朝这里赶来,他?这样做是?因为他?明白,一旦我明白他?看破了PlanA,我就会制定PlanB,甚至是?PlanC或D或E,到时候他?将更加难以预判我。让我执行最容易预判的PlanA,他?在最后一步之前制止我,这是?最优解。”
“这个结界,主要是?针对他?而设置。结界是?万无一失的,是?绝对能截停他?的。不过,既然你凑巧出现了,我就想拜托你照拂他?,免得他?做出过激行为。毕竟他?那个人,人格不太?健全。”
“……你是?希望我,在目睹爱着?你的男朋友因为你要去?死而发疯时,一巴掌把你的男朋友敲晕吗?”五条悟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我说,“这种任务未免太?让人有压力了吧?”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把欣慰的注视投向他?,“悟,你真是?长大了,都能领会我的深意?了。”
“……你真是?一个疯子,各种意?义上都是?……还有,劳驾你不要用?那种慈爱的目光看着?我,我起鸡皮疙瘩了。”
“我认识的悟也经常这样说。不过,他?早就接受了我罹患随时随地一触即发的精神病,而且他?只能在我的婚礼上当?花童的两大事实。”
凝重的气氛在彼此?的玩笑话中松泛了许多,我和五条悟都笑了。
“最多再过半小时,你就会回归你的那个世界。”我说,“回去?后,好好地休息一下吧。虽说百鬼夜行快到了,但你也不用?太?紧绷。还有就是?……请慎重安置杰的遗体,盗贼觊觎他?的躯壳已久。找到一个名为虎杖悠仁的少年,让他?免于变成诅咒的容器。”
“……你难道是?预言家吗?为什么不把盗贼和诅咒的名字也说出来。”
“抱歉,我能给你的提示,只有这么多。你知道得更多的话,会导致你那个时空变得紊乱。”
凉风送来隐隐约约的电梯运转的声音。有人来了。
“……你真不打算见他?吗?”五条悟问道。
“我原本就不打算见任何人。你是?意?外。”
与陌生又熟悉的人对视着?,我向后方退去?,鞋尖踩着?屋檐,三分之二的脚掌悬在高空中。
“不过,我很开心见到你。你果真和大家想得一样,是?一个很好的人。”
那白发蓝眼?的人没?有再说话,思考着?“大家”是?指哪些人,就那样安静地望着?我。
而我也没?有说再见,只在确定会与人再度相?会的离别时刻,我才会讲这个词。
后仰,坠落,失重。
寒风,幽暗。地面。
尽管从出生就被捆绑上沉重的使命,尽管声称最讨厌正论也不在乎凡人,他?却实则以一人之躯背负着?许多人前行,如殉道者般尽职尽责地践行着?自己身为强者的原则与责任。
尽管是?忽而之间?莫名其?妙接管了平行世界的自己的躯壳,他?却当?即考虑到了另一个他?的心情和意?愿,代替另一个他?来制阻拦我。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武痴。
不过,也极庆幸,出现的人,并不是?一个我真正认识的人。
否则我也会不舍。
——在这最后的关?头,我强迫自己不去?想我爱着?的那些人,可当?我穿过黑暗抵达孵化的茧子前方,我仍是?失败了,想起了某个人。
地底的茧子附近的结界屏蔽了高处的响动,除了自己与茧子的呼吸,我什么也听不见。
或许他?真的被敲晕了。漆黑的寂静中,我无声地失笑。食指触及泛着?幽幽微光的茧子,数不清的丝状物瞬间?抽条舞动,将整条手臂都裹了进去?,那些丝状物继续攀爬前进。
这一刻,我知道,羂索正在东京的某地展开恐怖袭击,有咒术师带着?急报闯入京都总监部的审判室,却会惊愕地发现满地的沉睡或死去?的长老们。半小时之内,关?于我已经叛变为诅咒师的消息就会传遍咒术界。羂索将会诧异于我放弃搜捕他?并任由他?杀人,很快他?就会意?识到,我已经察觉了他?设置的一层层障眼?法之下的、真正的针对我的武器。他?会中止行动全速撤退,可他?会发现藏匿的武器已经被我的同伴带走转移。
打败他?并不难。
难点在于我想救尽可能多的人,这也是?我指定了一个胜率并非100%、将我自己推入最大危险的计划的原因。
意?识渐渐模糊,仿佛在漂浮,仿佛在溶解,我听见系统的电子音。
[您的所有指令,将在您登出世界、下线直播之后的三秒内执行完毕。]
[您赋予我的三条指令如下:]
[一,在您搜集到的异能物品【书】里写道:“在198X年4月1日诞生的四月一日霁,是?唯一的持有异能与咒术的‘星月体’,与‘星浆体’不同,‘星月体’能彻底终结天元的进化,而且能封印三途泉的泉眼?。”]
[遵循【书】的法则,将您自己,与天元在霓虹设置抑制咒力外泄的结界,令霓虹成了产生最多咒术与咒灵的国度的事实①,作?为【因】,由此?构建了“东京校地底的薨星宫是?一座隐秘的结界”、“结界保护着?三途泉”、“三途泉的泉眼?是?全国咒力的源头”,“星月体能封堵泉眼?并终结诅咒”,作?为【果】。]
[二,将您累计的1亿积分的20%,用?于维护并修改本位面,改编人们的记忆,您的不存在将被合理化。]
[三,积分的80%,则用?于向各个平行世界发送能促成Happy Ending的重要提示,然而信息成功传达给目标人的几率只有70%~80%,在某个时空,Bad Ending仍会存在,这很遗憾,请您理解。]
[监测到宿主的生命值已临近最低值。]
系统的声音在我听来愈发飘忽遥远,明明是?电子合成音,却带着?种种无以言表的情绪。
[您曾经跟我讲,如果不确定能否重逢,就不要说再见,因为毫无意?义……]
[可我还是?想对您说……再见,请您一定醒来,再度与我们相?见。]
……
…………
[接下来紧急插播一条栏目公告。]
[最亲爱的观众,感?谢您坚定的选择与一路的陪伴,感?谢您风趣的弹幕与温暖的营养液,在此?向您献上最诚挚的感?恩与祝福。]
[十分遗憾地通知您,由于主播离线,本栏目从今日起停播,后续未知,请您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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