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新希望
还没过完元宵节, 大街小巷弥散着过年的味道。放眼望去,到处张灯结彩,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满满都是鞭炮燃过后的硝烟味。
过了初八, 星市城中心商业中心的沿街商铺大多数都开张了。夏木繁和韩莹来到新希望家政公司门口时, 正赶上舞狮子。
锣鼓喧天, 彩绸飘舞, 鞭炮声不绝于耳, 人们笑着闹着围着围着舞狮队,乐开了花。
韩莹对站在身边的夏木繁说:“过年真好啊。”
脖子上挂着照相机、肩上背着个相机包的夏木繁点了点头:“除旧迎新嘛。”
两人推开了新希望家政公司的大门,一个长相娟秀的女子上前询问:“你好, 请问两位有什么事?”
韩莹亮出记者证:“我姓韩,已经和你们黄总约好今天上午访谈。”
女子一听,满面堆笑:“原来是韩记者,你好, 黄总在等你, 请跟我来。”
开门做生意的人都很重视媒体的影响, 以记者的身份上门调查,这就是夏木繁安排的第一步计划。
负责接待的女子领着韩莹和夏木繁一起上了二楼,来到东头最大的办公室, 推门而入。
办公室宽敞明亮, 足有三十多个平方米,地面铺着精致的彩色拼花羊毛地毯,厚重绵密,走上去悄无声息。
办公室里的陈设很简单, 一张大大的胡桃木大班桌、皮质转椅,一个书柜, 一个博古架,大班桌的背面是一面落地大窗,窗外正对着一个人工湖,湖面水波荡漾,湖岸杨柳依依,风景极美。
屋子里开着暖气,很温暖。
一名背影姣好的女子坐在皮椅上,正在默默的欣赏着窗外的湖景,听到门口的动静,连人带椅一起转了过来。
看到这张女子的脸,就连平时对女孩子的外貌没什么感觉的夏木繁都不由得在心里赞了一句:真漂亮。
这女子肌肤似雪、柳眉杏眼,一头大波浪卷披洒在肩头,一件紫红色羊毛连身裙,更衬得她身段苗条高挑。
此人正是新希望家政公司的老板黄金凤。
黄金凤的膝盖上坐着一只猫咪。猫咪通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眼睛为橙色,像两颗黄宝石一样闪着异光,和它的主人一样美丽妖娆。
猫咪很乖,依在黄金凤怀中,懒洋洋的看一眼夏木繁和韩莹,感觉到她们没有恶意之后便打了一个哈欠。眯着眼睛继续睡觉。
【看来主人今天又有的忙了。】
【天天这样假笑,我看着都累。】
【什么时候能够出去逛一逛啊?现在天冷了,外面连只傻鸟都不飞过来,真无聊。】
韩莹经历过多次人物采访,很快就从对黄金凤美貌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主动走上前来:“你好,黄总,我是《湘省法治周刊》的记者韩莹,昨天我们电话联系过。”
黄金凤抱着猫咪站起身来,微微一笑,神情略带些矜持:“韩记者你好,久闻大名。我是个小商人,真没想到法制周刊的记者会要来采访我。”
韩莹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我一直关注妇女儿童权益的保护,年前听一位同行谈起你们新希望家政公司专职服务女性,为女性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这不就是对妇女儿童的保护吗?并且您本身也是一位成功的事业女性,您的成功可以鼓励更多的女性走出家庭、回归社会,实现更大的自我价值。因此就动了心思想要来采访您,了解您的创业历程。”
黄金凤听了之后很高兴,展颜一笑,递上了自己的名片:“韩记者也是位很成功的事业女性嘛,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好朋友。”如果能够在法制周刊上发表她的个人专访,那对宣传公司形象、拓展业务范围都有好处,这对黄金凤而言是件好事。
韩莹将黄金凤的名片郑重的收入名片夹中:“比起黄总,我的事业只是刚刚起步,希望以后能够多向你学习。”
两人寒暄几句之后,黄金凤看向一直站在韩莹身边的夏木繁:“这位是?”
韩莹介绍到道:“这位是我的助手,夏木繁,她主要负责拍照。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采访的时候可以让她在旁边拍几张照片吗?您放心,专访用到的照片会让您先挑选确认,不会对外公布。”
黄金凤看向夏木繁拿在手中的单反照相机,摆了摆手:“没关系,小夏记者你只管拍,希望能够把我们拍得美一点。”
夏木繁拿起照相机,对着黄金凤咔嚓了两下。从相机里看过去,宽阔的办公室、美丽的窗外景象、黄金凤坐在窗边气定神闲,妥妥的女富豪形象。
夏木繁顺嘴恭维了一句:“黄总不管哪个姿态入画都像明星照,我想拍丑一点都难。”
听到夏木繁的话,黄金凤抿嘴轻笑:“看来你们当记者的都很会说话呀。”
三名出色女性齐聚一堂,室内的氛围很好。
夏木繁的视线落在黄金凤怀里抱着的猫咪身上:“黄总,你手里的这只猫是橙眼英短吧?看它头大脸圆,毛发雪白、短而密,体态端庄,温柔平静,眼神纯净,品相绝佳呀。”
黄金凤是爱猫人士,怀里抱着的这只猫咪如意是她的心头宝,听到夏木繁夸猫咪,她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一回,她的笑容真心了许多:“小夏懂猫?”
夏木繁点了点头:“橙眼英短比蓝眼英短强一点,不会先天耳聋,不过要注意防晒啊,不然也会有晒黑的风险。”
黄金凤一听,连连点头:“是啊,所以平时我很少让如意出去,免得晒黑了不好看。”
夏木繁:“我也挺喜欢猫的,家里养了一只狸花猫,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不过猫咪很乖,很可爱。”
“喵呜~~”
夏木繁话音刚落,她肩上背着的相机包里传来一声娇滴滴的猫叫。
一只猫咪顶开相机包的包盖儿,探出脑袋来。
正是煤灰。
夏木繁低头一看,不好意思地将煤灰往相机包里塞:“唉呀,你怎么偷偷跟来了?对不起啊,这小家伙太调皮了。”
黄金凤并不介意:“不要紧,既然小家伙跟来了,那就让它出来吧。你那个相机包太小,别把它憋坏了。正好我家如意这几天闷坏了,让它俩做个伴,怎么样?”
此话正中夏木繁下怀,伸出手将煤灰从相机包里抱了出来,拍了拍它的脑袋:“那行吧,煤灰你要乖一点,好好和如意玩儿,不要把大小姐给惹恼了。”
黄金凤觉得眼前这个姓夏的小记者挺有趣,竟然称它的家的如意叫大小姐。
不过这种不露痕迹的奉承让黄金凤很受用,她弯下腰将手中的大白猫轻轻放在地毯上,轻声说:“如意,去和小伙伴玩儿吧。”
煤灰在来之前就得了夏木繁的吩咐,要乖乖的当个小丫鬟,它收敛了平时的野性,怯生生的看着缓缓向它走过来的大白猫。
煤灰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羡慕和好奇,立刻开始拍起了大白猫的马屁。
【啊,你长得好白,真漂亮!】
【你住的房子好高级,你的主人也长得好美。】
【你每天在家里做什么呢?需要抓老鼠干活吗?】
大白猫最近正无聊透顶,突然看到一只同类出现在自己眼前,立刻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夏木繁脚边,仰着头看向她怀里那只狸花猫。
听到煤灰的马屁,大白猫咧开了嘴,心情愉悦无比,优越感满满。
【我不用捉老鼠,每天就是吃吃睡睡玩玩,躺在主人怀里睡觉。】
【你下来陪我玩儿。】
煤灰转头看向夏木繁,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夏夏,我可以下去吗?】
【我保证听话,绝不和大小姐打架。】
夏木繁微笑捏了捏煤灰的小脑袋:“行,那你乖乖的和如意玩,别吵着我们工作。”
【好嘞!】
煤灰应了一声,轻巧巧从夏木繁怀中跳下,窜到大白猫身边。一白一灰两只猫并肩往窗边走去,看背影还挺和谐。
如意是只非常温柔的猫,即使把它丢在家里一整天,它也不会发脾气,最多爬到比较高的地方,瞪着那双圆圆的大眼睛面带微笑地低头看着你。不过,也许是宠物都像主人吧,如意并不合群,很少主动搭理其它猫咪。以前黄金凤想买只猫咪来陪它,可是如意总是仰头它那高傲的头颅,对凑过来的猫咪不理不睬。
第一次看到平时懒洋洋的如意和猫咪相处得如此和谐,黄金凤不由得有些意动,问夏木繁:“你这只猫可以割爱吗?我家如意最近犯懒,一天到晚睡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一直想给它找个伴儿,我看你这只狸花猫也是只小母猫,不如让它们一起做个伴?”
夏木繁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那不行。我收养煤灰的时候,它还不到一岁,被爸妈抛弃,独自在外面流浪,饥一顿饱一顿。可能是因为曾经有过被抛弃的经历吧,煤灰挺害怕我把它丢下。每次我上班的时候,它都会蹲在门口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听到夏木繁的话,黄金凤眉眼低垂,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她抬起眼来,看着夏木繁微微一笑,笑容里多了一丝亲近:“小夏,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煤灰跟了你是它的福气。”
夏木繁来之前调查过黄金凤的背景。
曾经有小报报道过,说黄金凤来自农村,也不知道怎么到了港城转悠一圈,镀了一身的金,回到内地之后就挂上了港商的名头。
虽然消息没有得到官方的认证,但有时候小报记者的嗅觉更为灵敏,如果真是如此,那黄金凤一定有过一段痛苦挣扎的历程,在她走向成功的道路上,应该也经历过背叛与抛弃。
因此夏木繁虽然内心里很想把煤灰留在黄金凤身边随时打探消息,但表面上却不能同意将煤灰卖给黄金凤。
一个利欲熏心、随意将宠物卖给别人的主人,绝不可能得到黄金凤的尊重与认可。
果不其然,因为夏木繁的拒绝,黄金凤反而高看了她一眼,用商量的口吻说:“那这样吧,你如果工作忙,就把煤灰放在我这里养两天,怎么样?”
夏木繁犹豫了一下,看向韩莹。
韩莹点了点头:“要不,你就听黄总的吧。反正这两天有采访任务,你得一直在外面跑,留下煤灰一个人在家,你也不放心是不是?”
夏木繁这才同意:“行,那就麻烦黄总了。不过我们要说好啊,等我过两天来接它的时候,你得把它还给我。”
黄金凤一听,不由得笑了起来:“当然,我不抢你的猫。”
夏木繁还不忘说了一句:“要是哪天黄总忙不过来,也可以把如意寄养在我家。”
黄总对夏木繁的好感越发深刻,微笑点头:“行,那我们一言为定!”
采访正式开始。
面对韩莹时,黄金凤的回答非常官方,笑容也是标准的假笑,嘴角虽然上扬,眼睛你却一丝笑意都没有,只有当她的目光落在大白猫身上时,眼里才会闪过一丝温柔。
说起她的创业史,黄金凤估计早已背过无数次,滚瓜烂熟。
夏木繁在一旁听的无聊,悄悄打量着周边的环境,竖起耳朵听煤灰与大白猫如意的对话。
落地大窗外,天空蔚蓝、湖水澄碧;
两只猫蹲坐看风景,背景映衬下,宛如一副画。
煤灰拍了如意半天的马屁之后,眼见得已经把大小姐哄得欢欢喜喜了,这才开始打探消息。
【你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主人的?】
大白猫有些得意,蹲坐在窗落地窗边尾巴轻轻摇摆。
【五年前我就跟着主人了,今年已经快六岁了。】
哟,原来已经算是只中年大猫了。煤灰蹭到大白猫身边,也学着它的模样甩了甩尾巴。
【你是从港城过来的?】
大白猫咧了咧嘴。
【什么港城?我一出生就在深市,主人住在一个公寓里,每天抱着我发呆,等她那个死鬼丈夫回来。】
煤灰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你主人的丈夫是谁?】
大白猫从自从被黄金凤收养之后,一直关在屋子里很少外出。每天陪着主人,听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其实它也渴望有一个能够一起玩耍、一起聊闲天的伙伴。
第一次遇到煤灰这么会讨乖卖好的小家伙,大白猫顿时聊性发,抓着煤灰开始叽叽呱呱地说起往事。
大白猫说的这些往事,可比黄金凤对韩莹说的那些有意思多了,夏木繁听了津津有味。
原来,黄金凤原名黄春花,来自湘省的一个小山村,高中毕业之后来到深市的电子厂打工,被大都市的繁华热闹耀花了眼。在一家舞厅认识了一名来自港城的富商之后,很快就郎有情妾有意,厮混在一起。
富商姓刘,名叫刘天华,给黄金凤买下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正式开启包养岁月。
刘天华四十多岁,家中子嗣不丰,和妻子只有一个女儿,一心想要有个儿子传宗接代,他和黄金凤说的清楚明白,只要她给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便有丰厚的钱财回报。
生女儿给他五十万港币,生儿子得给一百万港币。
黄金凤与刘天华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为他生下一儿一女,存款顿时破了百万。刘天华虽然陪伴黄金凤的时间不多,但每个月都给她丰厚的生活费。黄金凤带着一儿一女一只猫,过着阔太太的生活,很是满足。
唯一的缺点,就是寂寞。
可是到了92年,姓刘的富商带着一儿一女回港城,从此之后杳无音讯,只剩下黄金凤和大白猫相依为命。
那段时间的黄金凤简直要疯掉了。
虽说房子写的是她的名字,她名下也有150万的港币存款,但是一双儿女和名义上的丈夫同时失踪,每个月的生活费不见踪影,黄金凤不知道未来的生活会怎样,每天抱着如意在窗户边上发呆。
后来黄金凤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在港城见到了刘天华。一起见到的,还有刘天华的原配妻子杨宝如。
杨宝如态度很温和,但也透着傲慢。她说很感谢黄金凤为刘天华生下一儿一女,这是刘家的后代,不可能让他们流落在外,杨宝如保证会好好抚养这两个孩子,让黄金凤拿钱走人,不要再继续纠缠。
黄金凤大吵大闹,却被保镖打断腕骨丢出屋外威胁他,刘天华威胁她,如果不立刻离开港城,将告她一个非法入境罪。她在港城无亲无故,根本没人为她撑腰,只得离开港城。
黄金凤不仅没有见到自己的孩子,反而被昔日的爱人百般折辱,满腔愤怒回到深市之后,抱着大白猫坐在屋里独坐了两天。那两天她不吃不喝,安静的看着窗外,从白天一直看到晚上,再从晚上看到了白天。
两天之后,黄金凤忽然笑了笑,站起身洗了个澡,饱饱的吃了饭。她又去了趟港城,随后回到深市,卖了房子,带着存款回到老家。
黄金凤改了名字,摇身一变成为港商,斥资买下了太阳中介服务公司,更名为新希望家政公司,专门为18~40岁的女性介绍保姆工作。
听到这里,夏木繁明白过来,原来小报上所说的才是真正的版本,而此刻黄金凤和韩莹吹嘘的身份,什么爱国人士、什么港城千金,全都是假的。
夏木繁将目光转向正在和韩莹说着创业初衷的黄金凤。
黄金凤说:“我们港城那边用的保姆大多数都来自菲律宾,称之为菲佣,都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不仅能说英语、粤语,和主人交流顺畅,而且服务到位,口碑很好。菲佣也分各种类型,除了打扫卫生做饭的普通保姆外,还有专门服务失能老人的护理菲佣,她们要会打针、懂药理、具备一定的医学常识。有的菲佣专门带孩子,需要具备婴儿看护知识、懂点儿童心理学。正是因为菲佣的分类系服务周到,因此才受到港城有钱人的欢迎。”
“我之所以到星市来开办新希望家政公司,也是希望能够帮助内地的女性,帮她们找到更多的就业机会。另一方面,也通过家务劳动社会化,将事业女性从家庭束缚中摆脱出来,真正实现她们的个人价值。”
黄金凤侃侃而谈,说的眉飞色舞,韩莹一边在本本上飞速的记录着她的话,一边恰到好处地夸了一句:“黄总,您真是位有大格局的女性。”
夸完这句之后,韩莹问黄金凤:“为什么给公司更名?小太阳这个名字就很好吗?太阳温暖每个人的心,这么好的名字,你为什么要把它改成新希望呢?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黄金凤对这样的问题应对轻松:“这个名字的确是我改的,怎么说呢?小太阳虽然不错,但是小太阳一开始的服务对象有男有女,而新公司却仅限于女性,再沿用一开始的名字并不合适。我想韩记者应该也明白,这个世界对女性而言其实是不公平的。制定世界社会规则的大多数是女性,所以规则大多有利于男性。”
想到自己那长期被继父虐待性侵的表妹,想到鹦鹉案中被丈夫殴打的柳树,被丈夫和婆婆欺凌的梅玉东,韩莹重重点头:“对,目前来说女性依然是弱者。”
黄金凤冷笑一声:“弱者才需要保护,才需要被强调,不然为什么有三八妇女节,六一儿童节,却没有针对男性的节日?”
韩莹道:“是啊,所以妇女儿童的权益更需要得到保护,法律会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
黄金凤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法律?呵呵。有时候法律根本没办法维护公平,想要得到公平,只能努力让自己成为强者。”
韩莹感觉话题有点偏了:“黄总,保护妇女权益,和您这个公司的名字有什么联系吗?”
黄金凤也反应过来了,将自己内心升起的那一点愤怒强行压制下去,脸上保持着一个礼貌的微笑:“女性是弱者,而那些没有学历、没有家庭背景、没有社会关系的女性,面临的境况更为糟糕。”
“每天在家里买菜洗衣做饭的妻子,丈夫可能会责备她:你吃我的喝我的在家天天享清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为丈夫生儿育女的妻子,和丈夫离婚时什么赔偿都得不到,旁人话里话外满是鄙视:生孩子了不起啊,哪个女人不会生孩子?不会生孩子的女人,那不就是不会下蛋的鸡吗?”
“明明女性做家务、生孩子都是价值所在,可是偏偏就有人忽视了她们。”
“我创立的这个家政公司就是将女性的价值显象化,让勤劳的她们在劳动中获得金钱,让绝望的她们内心生出新的希望。”
“所以,我给公司取名新希望。”
黄金凤的话很有煽动性,韩莹听到这里,内心充满感动,满是赞赏的看着她:“您真是秀外慧中,人美,心灵更美。让这个社会意识到家庭妇女的价值,光是这一点,新希望家政公司的存在就有着非凡的意义。”
想到谭阳曾经说过黄金凤充满人格魅力,夏木繁怀疑谭阳也被黄金凤的这番言辞折服过,就像眼前的韩莹一样,感动而欣赏。
夏木繁拿出相机,对着韩莹和黄金凤咔嚓咔嚓拍了两张照。
相机的咔嚓声提醒了韩莹。
“黄总您刚才提到,要让社会意识到家庭妇女的经济价值,这一点我非常认同。像打扫卫生、做饭洗衣、照顾老人……这些都是劳动,应该得到尊重。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生儿育女这一点怎么样才能够体现出它的经济价值?难道生个孩子给多少钱?一旦生育被金钱化,那会对女性造成极大的伤害。”
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尖锐,夏木繁恨不得为韩莹竖个大拇指。
黄金凤眯了眯眼,眸光微暗,缓缓回答道:“将生育与钱挂上钩,这一点我们家政公司肯定不会做。我只是打个比方,希望能从法律上对女性的这一份价值予以肯定。韩记者也可以报纸上呼吁一下,比如说,夫妻双方如果走到离婚这一步,只要女性生育过孩子,男性必须赔偿一定的生育费用。”
黄金凤这一招四两拨千斤,回答得极为巧妙。
韩莹眼见的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合上笔记本看着眼前的黄金凤,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黄总您也知道我是法律周刊的记者,那我的问题可能会更多的与法律相关。前几天在星市公安局采访的时候,了解到有两起三年前的少女失踪案,两名少女在失踪前都到你们公司找过工作,但公司并没有给她们提供帮助。你们公司不是说要帮助女性找到新的希望吗?这两个年方十八、从小山村来到星市打工的女孩正处在人生绝境之时,你们为什么没有对他们施以援手?”
黄金凤的脸色变了。她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睛里多了一丝戒备。她将身体靠在皮椅上,抬起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打着。
黄金凤整个人看上去冷淡了许多:“我们公司虽然名叫新希望,但毕竟不是观音庙,没办法惠泽众生。我们能力有限,只能帮助到我们能够帮助到的女性。你说的这两个失踪的女孩子,我被警方问过好几次。现在既然人已经找到了,他们这三年去了哪里,是不是和我们公司有关,你们问问就知道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随时接受你们媒体的监督。”
如果不是听到大白猫和煤灰的交谈,夏木繁此时得为黄金凤鼓掌。这一番话实在是说的义正言辞,任谁都会为她的个人魅力所折服。
落地大窗那边,大白猫和煤灰已经说到了最要紧处。
【你的主人,帮姓刘的富商生了两个孩子,得了150万。很划得来呀。为什么伤心?好多女的给丈夫生下孩子,一分钱都没有呢。】
大白猫点了点头,神情间颇有点得意洋洋。
【对呀,我的主人也经常说,生孩子凭什么是女人应该的事,还不如用它来赚钱。】
煤灰机灵地提问。
【那,怎么才能赚到钱?】
大白猫转过头看一眼她的主人。
【很简单,明码标价呀,生个女孩要价50万,生个男孩要价100万。】
夏木繁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了起来。
果然,我们没有猜错,黄金凤表面做的是家政服务,私底下干的却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第182章 合同
从新希望家政公司走出来, 夏木繁的内心很沉重。
黄金凤那一套说辞很能蛊惑人心,似乎女性劳动体现出经济价值是一种社会的进步,而她创办的家政公司给了所有女性新的希望。
可是她忘记了, 物化女性, 将生育明码标价, 导致的后果十分严重。一旦泛滥, 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女性受到伤害。
公司拿50~100万, 个人最多只能拿到其中的10%。生一个孩子拿5~10万, 按照现在普通保姆费300到500块一个月来算,他们需要做十几年才能挣到这个钱。
在短短的两三年里挣到以往十几年才能挣到的钱,这对那些穷怕了的女孩来说, 具有极大的诱惑。
她们以为出卖子宫,帮别人孕育孩子,在短时间内拿到高额回报是件对自己有利的事,却忽视了她们将来面临的巨大风险。
出卖身体的耻辱, 十月怀胎的辛苦, 为了生下男胎一次又一次的流产, 一朝分娩走一遭鬼门关的艰难,回归家庭后面对的冷眼与指责……这些难道是简简单单几万块钱就能弥补的吗?
现在新希望家政公司还不敢明目张胆,只是偷偷摸摸将年轻女孩子介绍给那些有需要的富贵人家, 等生完孩子之后再让她们回家。
如果不及时打击这条产业链, 那未来便会有人贩子将拐来的女孩子集中在一起,将代孕产业化。
长此以往,每一个走在大路上的女孩子,只要具备有生育能力, 就会面临危险。
太可怕了!
马克思曾说过:如果有10%的利润,他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 他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他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他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相较于低廉的成本,代孕利润何止三倍?
淋过雨的人,善良的会帮别人撑伞,恶毒的却要把别人的伞扯破,让旁人也和自己一样淋个透湿。
黄金凤自己吃过苦,却要拉那些懵懂女孩下水,简直可耻。
韩莹和夏木繁两个人都心情不好,默不作声,一直走到大马路上。阳光从头顶洒下,星星点点的温暖,两人这才感觉回过神来。
韩莹带着夏木繁坐上公交车。
车上人不多,两人找到空位坐下,看着窗外不断往后移动的建筑和人群,韩莹和夏木繁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长叹一声。
韩莹悄声问:“你看出了些什么?”
夏木繁摇了摇头:“回去再说吧。”
韩莹知道夏木繁行事谨慎,便换了个话题:“你把煤灰放在她那里,能放心?”
夏木繁很信任煤灰:“不要紧,煤灰聪明的很,再说,它也认得路。”
韩莹稍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到站下车之后,韩莹还有工作要处理,便没有和夏木繁一起回市局,她将手中的笔记本交给了夏木繁:“这是今天的访谈记录,也算是一个调查成果吧,你拿回去吧。”
夏木繁开玩笑的说:“不写个人专访了?”
韩莹抿了抿唇:“开什么玩笑,我们是法制周刊,怎么敢登她的专访?光是把女性生育和金钱划上等号,就和现在的法律相悖,我要是把这篇专访稿子送上去,主编得把我骂死。”
夏木繁说:“目前她是我们警方的怀疑对象,你不要打草惊蛇。如果她问你什么时候刊登她的个人专访,你就随便敷衍一下。”
韩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的。”
夏木繁郑重道谢:“韩莹,谢谢你。”如果不是有韩莹开路,她根本不可能顺利见到黄金凤,更没办法把煤灰送到她身边。
韩莹“嗨”了一声,“谢什么呀?我们是朋友。要不是有你帮忙,我和小曼还在为鹦鹉奇奇怪怪的话语想破脑袋;要不是有你帮忙,欺负小曼的那个人还逍遥法外呢。要说谢,应该是我来说谢谢。”
两人相视一笑,友谊在心底生根发芽。
回到市局,夏木繁开始着手安排下一步的调查的计划。
既然明码标价,那公司账目就应该能看出问题。钱从哪来的?怎么打进公司的?有没有偷税漏税?有没有可能公司有两本账,一本明账一本暗帐?而这些需要懂财务、懂税务的警察跟进。
还不等夏木繁安排人手,冯晓玉已经举起手来:“让经侦科那边上吧。叶荣刚刚调到那边去,科长还没给他安排事儿,正好让叶荣去查那个新希望的账。”
夏木繁:“本来这个任务就是交给你和叶荣去办的,我和经侦科那边对接一下,马上开始查他们公司的账。”
星市公安局的经侦科暂时还没有从刑事侦查处分出来,经侦科科长听说特别行动队那边需要人手,二话不说便同意下来,让叶荣跟进这个案子。
冯晓玉与叶荣一组的任务安排下来之后,夏木繁继续调兵遣将。
“卫国与羡兵一组,查电话记录。”
“大虞与肖远峰组队,负责盯梢。”
龚卫国一听,不由得笑了起来:“行啊,查电话,我熟。”
夏木繁详细布置任务:“黄金凤的投资有一部分来自港城,她的业务也与那边有勾连。你们负责对她的办公室电话、个人手机通话记录进行监控。重点关注那些从港城、深市打过来的电话。”
龚卫国与孙羡兵听明白了,抬头挺胸,精神百倍地回应:“是!”
虞敬与肖远峰还不太熟,答应得没那么快。
夏木繁看向虞敬:“大虞,盯梢需要人手,你对星市交通还不太熟悉,让肖远峰带带你。给我紧紧盯着新希望家政公司,只要发现从港城来的人,立刻上报。”
虞敬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大声回应:“是!”
三个组同时推进,很快就有了消息。
新希望家政公司位于星市最热闹繁华的亚贸商业区,停车场位于商业大楼西北侧。肖远峰找人打过招呼之后,虞敬和肖远峰顺利换上保安服,成为停车场保安,两人轮班值日。
这一天,一辆黄色出租车停在新希望家政公司门口之后,再转而来到停车场。
司机走下车来,靠着车身抽烟,虞敬走过来和他搭话:“接了大单?”商业区停车场停车收费不低,如果不是包车,出租车司机根本舍不得把车停在这里。
司机吐出一个烟圈,美滋滋地说:“哥们,你猜对了。我这车被人包了一天,一百块钱呢。那夫妻俩珠光宝气,还带了个保镖,拎着口黑皮箱,一看就是有钱人。”
虞敬不抽烟,但他口袋里备着一包,抽出一根烟递过去一根烟,笑着问:“坐你车来这里做什么?”
司机是个健谈的,接过虞敬递过来的烟,话匣子打开,滔滔不绝。
“两人来做什么,我看不出来,不过他俩是从港城来的,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男的眉开眼笑,女的却拉长的脸。男的西装革履,却是个怕老婆的,一路陪着小心。那个保镖对女人的态度也更恭谨,看来呀,这个家是女人当家。”
虞敬压低声音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从港城来的?”
司机说:“一看就是嘛。他们普通话说不标准,口音很古怪的嘛。你吼哇,我嘚要辉商业中心的啦……”
司机模仿起港商的口音来唯妙唯肖,虞敬被逗笑了。
1997年港城就要回归,港城人到内地来做生意的并不在少数,他们那口蹩脚的普通话,大家一听就知道来自港城。
知道对方来自港城,虞敬立马向夏木繁汇报。
煤灰这几天正好在家政公司陪大白猫,夏木繁放出小八哥发财,让它给煤灰那边报个信儿。
而此时,煤灰正蹲在窗边和大白猫如意一起发呆。
煤灰有点无聊。
每天大白猫的生活两点一线,不是陪着主人在她那偌大的别墅里发呆,就是在办公室里发呆。煤灰每天和如意在一起,被迫学会了发呆。
今天黄金凤一大早就到了公司。顺便把大白猫和煤灰也一起带到了公司。黄金凤揉了揉如意和煤灰的小脑袋,让它们在办公室里玩之后,便安静地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自从身边多了个煤灰之后,黄金凤感觉生活多了些小乐趣。
以前回到家,别墅里总是安安静静的,偌大的两层楼,只有一个保姆和一只大白猫陪着她,可是现在多了个煤灰。
如意年纪大了,性子沉稳。可是煤灰却跳脱活泼,喜欢在别墅里上蹿下跳。它一会儿哄大白猫,一会儿来拱黄金凤,调皮起来还会跑到屋外爬树抓鸟玩。
看到这么活泼的煤灰,黄金凤想起了自己养过的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也是这样调皮捣蛋,总是喜欢缠着她。
或许是移情作用吧,黄金凤现在很喜欢煤灰,好几次夏木繁想要把煤灰接回家,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推脱了。虽说答应过不会抢夏木繁的猫,但是在家里多养几天,不算强抢吧?
夏木繁没事儿就来找黄金凤,给两只猫带点猫粮和猫零食,还有小鱼干儿,一来二去的和黄金凤熟悉了起来。
黄金凤听说夏木繁在法治周刊只是个小小的随访记者,连一篇通讯稿都没有发过,动了心思想要把夏木繁挖过来,几次三番的试探,却被夏木繁以自己从小到大的梦想是记者而拒绝了。
夏木繁越是拒绝,黄金凤越觉得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顺带着对煤灰的喜爱也越发浓厚,不管走到哪,都把大白猫和煤灰一起带着。
煤灰和大白猫蹲在窗边,无聊的看着窗外的风景,忽然大白猫兴奋的直起腰来。
【看!一只小八哥。】
煤灰定睛一看,不由得咧嘴笑了,抬起又前爪使劲地挥了挥,哟,原来是发财呀。
八哥鸟停歇在墙边的落水管上,冲着煤灰挤眉弄眼。
【夏夏让我跟你说,好好盯着,有贵客上门。】
【客人一走,想办法出来汇合。】
大白猫转过头看向煤灰。
【这个八哥你认识?】
大白猫虽然听不懂八哥的话,但是他从煤灰和八哥的互动中感觉到它们俩是朋友。
煤灰裂开了嘴嘿嘿一乐。
【死敌。】
说罢,煤灰拱起后背,后足发力,猛地往上一窜,整只猫撞向玻璃,似乎是想去捉八哥。
咚!
随着一声脆响,煤灰的身体撞在透明的玻璃上,迅速弹了回来,落在地毯上打了个滚。
【哈哈哈哈哈……】
大白猫被煤灰这傻样逗乐了,难得一见地大笑起来。
煤灰冲着八哥使了个眼色,呲了呲牙。
【赶紧滚吧!】
八哥完成了任务,拍拍翅膀飞走了。只剩下大白猫乐得在地毯上打滚,胖滚滚的身材在地毯上翻动,活像一个滚动的雪球。
【哈哈哈哈,你真是只傻猫,那是玻璃!】
【隔着玻璃根本捉不到那只鸟。】
煤灰耸了耸肉乎乎的小鼻子,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好吧,这一次就放过那小子,等下次见到了我一爪子拍死它。】
大白猫终于笑够了,抬起爪子摸了摸煤灰的小脑袋,像个大姐姐似的安慰它。
【没事没事,等会我陪你溜出去,看能不能捉到那只鸟。】
两只猫在窗边打打闹闹,黄金凤坐在椅子上看着它俩,不由得也被煤灰这番操作逗乐了,原本死寂的心突然活了过来。
原来这世上,快乐这么简单。
不需要有多少钱,不需要有多少爱,光是坐在这里看着两只猫逗乐,就能让他心情舒畅。
一人两猫的温馨时光很快就被负责接待的小刘给打断。
小刘推门而入,将一男一女带了进来。
黄金凤站起身,露出那个礼貌还不是距离的微笑:“曲先生、曲太太,你们好!”
中年女子进到屋里后脱下裘皮大衣,搓了搓手,抱怨道:“干嘛要让我们到这里来?内地太冷,快把我冻死了。”
黄金凤示意小刘端来两杯热咖啡:“先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吧。你们想要挑人,当然是在星市更方便。”
双方寒暄了几句之后。坐了下来。
曲太太的态度中带着一份傲慢:“黄总,能保证是男孩吗?”
黄金凤微微一笑:“曲太太既然找到我这里,那就应该知道我们新希望公司是有口碑的。”
她推出两份合同:“这份合同不保证性别,生女孩50,男孩100,孩子都由你们抚养。这份合同包生男孩150,如果是女孩,孩子由我们处理。”
第183章 邱雪
煤灰竖起耳朵, 听着黄金凤和曲先生、曲太太的对话。有些话语它虽然并不太懂,但依然牢牢的记在心上。刚才夏夏不是吩咐了小八哥来传讯吗?它得好好的完成这个任务,等一下抽空去见见夏夏, 把今天听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三个人谈了很一阵子, 曲太太嘟囔了几句, 拿出笔在一份合同上签了字, 随后冲丈夫抬着下巴:“给她吧。”
曲先生将提在手上的黑色密码箱放在办公桌上, 打开箱子, 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一大摞港币。
曲先生说:“100万在这里,你点一下吧。”
黄金凤拿起一迭钞票试了试手感,目光扫去, 大致估摸着数量差不多,便点了点头:”没有问题,钱我已经收下。”
收好密码箱,黄金凤微笑着看向曲先生:“那, 你们先挑人?”
曲先生立即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之后,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言不发。
曲太太斜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别装了, 我还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可提前和你说了, 挑自己喜欢的人没有问题,但等她生下孩子,立刻让她滚,永远不许再联系。”
曲先生连连点头:“那当然, 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的心里只有你。那小保姆只不过是买过来帮我们生孩子的, 你这回大度,愿意让我老曲家这条根不断,我对你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让小保姆一直留在身边,肯定是一让她生完孩子就滚。”
黄金凤拿起桌边电话,拨通内线电话,对着电话里头说:“把人带进来吧。”
挂上电话之后,黄金凤微笑着说:“曲先生、曲太太,你们放心,我们新希望的售后服务很到位,这些小保姆都被培训得很好,保证老实本分,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和我们这边联系。怀孕之后会有专门的医生护士上门抽血检查,确保生下男孩之后,我们就会将他接回来,和你们再无瓜葛。”
曲太太脸上露出了娇矜的笑容:“这还差不多。”
办公室门被敲响,随即一名面容沉稳的中年女子带着三个年轻女孩走了进来。
三个女孩的表情都有些局促,头也不敢抬,双手交叉握着,垂眸看着自己的脚背,一声不吭。
中年女子清了清嗓子,用温和的语气说:“这可是你们的好机会,自我介绍一下吧。”
三个女孩来之前已经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可是是真正面对自己的雇主,还是会紧张。
一个面容带一份稚气的清秀女孩抬起眼睛看向站在眼前的男人。
曲先生个子并不高,体型偏瘦,脸颊无肉,保养得很好,但也看得出来上了年纪,清秀女孩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
她咬着牙,强行压下心中的百般不情愿。努力给自己打气:只要过两年,就能拿到10万块。有了这笔钱,爸妈可以盖上新房子,大哥也能娶上媳妇,而自己……可以继续读书。
身边两个女孩已经自我介绍完毕,眼见得再也没办法退缩,女孩终于再一次抬起头来,鼓起勇气说:“我,我叫邱雪,今年18岁,刚读到高二。我能吃苦,很听话,先生太太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对比刚才细声细气自我介绍的两个女孩,邱雪显然更为出色。她有一头浓密的秀发,身段曲线分明,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秋先生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嫩得似春天枝头绿芽的女孩子。
曲太太也被邱雪那句“能吃苦、很听话”所吸引,转头看一眼丈夫,悄声说了两句话之后,便抬手指向邱雪:“行,那就是她吧。”
被挑剩下的另外两个女孩神情有些暗淡,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在中年女子的带领之下悄悄离开,只留下邱雪孤零零地站在房间中央。
曲太太从椅中站起,走到邱雪身边,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撇了撇嘴,略带着一丝嫌弃:“长得还可以,就是年纪小了点,不知道能不能坐稳胎。”
邱雪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浑身上下不自在,再听到“坐胎”一词,脸皮一下子涨得通红。
曲先生看到她脸红,眼中的兴趣愈发浓厚,要不是有老婆和外人盯着,真恨不得立刻把这女孩推倒。
黄金凤看到曲先生的表情,眼里闪过一丝鄙视,她从办公桌边走了出来,扶着邱雪的肩膀,笑着说:“邱雪可是我们公司最优秀的员工,懂事、勤快,你们挑了她,有眼光。”
曲先生搓了搓手:“那我们今天就把她带回去?”
曲太太白了他一眼:“你急什么!”一想到丈夫把这个女孩带回去之后,就会耳鬓厮磨、朝夕相处,曲太太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亲手为丈夫挑选床伴,无论是哪个当老婆的,心里肯定会不情愿。要不是因为她一直生不出来孩子,现在又年纪大了,她根本不愿意出此下策。
不过好在港城和星市相隔千里,这件事情又是公司行为,合同里白纸黑字,不怕眼前女孩纠缠不休。不然,难道让丈夫自己在外面包个二奶,等二奶生下孩子之后母凭子贵,跑到公司来大吵大闹,和她分财产?
现在只要花150万就能买来一个有丈夫血脉的孩子,划算。
黄金凤微微一笑:邱雪不会跟你们回港城,咱们这个事走公司流程,不是你想的那样。
曲先生凑到邱雪身边,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少女馨香,早已心猿意马:“那你说应该怎么办?钱都给了,难道还不能让我验验货?”
邱雪的身体打了个寒颤,眼里有了泪意。这种被人当做货物的屈辱感,让她的内心生起了一团怒火。
凭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站在这里,让眼前这个猥琐的老男人用这样的言语来羞辱?
黄金凤似乎能够理解邱雪的心情,轻轻拍了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黄金凤轻轻瞥了曲先生一眼:“曲先生,你可别忘了,你的目的是求子,可不是在召妓;邱雪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也不是夜场小姐。”
说完黄金凤转头看向曲太太:“您说对不对?”
这话一下子说进了曲太太的心坎里:“你说的对。”
曲太太抬起手来,在丈夫肩头重重拍了一记,低声呵斥道:“你给我老实点,别一看到女的就走不动道。”
曲先生不是个经商的人才,但曲太太是。在曲太太的经营之下,曲家家业越做越大,现在在港城几乎五分之一的金铺都是他家开的,可谓家大业大。
经济地位决定家庭地位,家里财政大权尽数掌握在曲太太手里,曲先生每个月的开销都得老婆点头,他只得在妻子面前低伏小、乖乖听话。
被妻子这一骂,曲先生立刻老实下来。陪着笑脸说:“是是是,老婆说的对,我这不是求子心切吗?”
黄金凤取出一份早已签好的合同放在曲太太面前。
“你们看,还是邱雪签好的保姆雇佣合同,包吃包住,一个月500块,下周前往深市,雇主姓杨,是深市一名独居女性,未来她将在那里落脚。”
曲太太皱了皱眉:“她不和我们一起去港城?”
黄金凤说:“邱雪去港城,身份办起来不容易,而且她去了那里,若是不肯离开,你们岂不是麻烦?”
曲太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反正我们到深市容易,也行。”
黄金凤继续解释:“星市这边警察盯得紧,你们挑完人之后就先回深市等消息。那边会有人安排你们做体检,请曲先生禁烟禁酒一个月。随后我们会有人把邱雪送到深市,选择排卵期同房,确认怀孕之后,你们俩便不会再联系。”
曲先生有点不乐意:“花这么多钱,只能睡几个晚上?”
他这话说得粗鄙,黄金凤眉头微蹙:“抱歉,为了避免雇主和保姆之间产生不必要的感情,我们必须做这样的安排。”
曲先生不乐意,曲太太却很高兴:“挺好挺好,就把人放在深市,反正我们来看她也方便。”
既然太太满意,曲先生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悻悻然哼了两声。
黄金凤说:“如果没有怀孕,我们会在下一个排卵期再一次通知曲先生过来。怀孕之后,我们会对胎儿的健康进行检查,到了月份进行性别检测,如果是男孩,就顺利的让他生下来,如果是女孩坏将她打掉。”
邱雪的手抖了抖,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嘴唇,眼中有泪花闪动。
一个女孩,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身为农村女孩,邱雪深知女孩地位低。从她记事起,赔钱货、死丫头、没用的东西……类似的话语一直跟着她。
可是,还债、盖房、兄长娶亲,这三座大山都需要钱,家中男丁束手无策,却要她这个女孩来出卖自己。到底谁才是赔钱货?
邱雪闭上眼睛,努力深呼吸,强行将那股不甘心压了下去。
忍着,继续忍着,为了那10万块,只能听公司的安排。
黄金凤察觉到了邱雪的异常,柔声安慰道:“邱雪,放心吧,你在我们公司,就是我们的员工,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要有思想负担,我们会帮你处理好所有的后续事情,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生过孩子,拿到钱之后,你就能够开始你幸福的新生活。”
黄金凤的话里带着深深的蛊惑,邱雪内心的愤怒绪渐渐平复下来,她抬眸看向黄金凤,颤声道:“谢谢金凤姐。”
黄金凤再一次搂了搂她的肩:“你叫我一声姐,我也把你当妹妹一样对待,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放心吧,回去好好休息。”
邱雪点了点头,离开办公室。
等她离开,黄金凤脸上的温柔笑意一下子收敛了起来:“这个女孩家里很穷,一家子全都指望她挣钱,放心吧,很好拿捏。”
曲先生和曲太太对视一眼。
俗话说得好,人穷志短。如果不是因为穷,谁会愿意出来做这样的事?
不过,曲太太并不关注邱雪是否乐意,反正有公司管着,闹不出什么妖蛾子,她现在只关心孩子:“生下孩子之后,我们什么时候过来领?”
黄金凤回答:“生下孩子之后,我们会通知你们过来领,领养手续一应俱全,顺便帮你们做亲子鉴定,务必让你们放心。”
曲太太是个生意人,最在意成本与收益,听黄金凤说完,在心里暗暗计算了一下,便点头道:“只要你们能够保证一切手续都是合法的,没有后顾之忧,那个保姆不会继续纠缠,那在拿到孩子之后,我会将剩下的50万结清。”
一切都商量好了之后,曲先生和曲太太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黄金凤的办公室。
看着密码箱里的一百万港币,黄金凤心情愉快至极,坐回自己的真皮座椅,对如意勾了勾手指头:“来,给妈妈抱抱。”
大白猫轻巧巧跳到了主人怀里,眯着眼睛任她爱抚。
煤灰落了单,仰着头看一下黄金凤,喵呜喵呜的叫了两声,声音里透着娇嗲。
黄玉凤笑了,冲煤灰招了招手:“你这小家伙,不抱你还委曲上了?来吧来吧,我也抱抱你。”
煤灰却没有跳到黄金凤怀里。
它转过头看向落地大窗外,神情里透着寂寞。
黄金凤看煤灰不像平时那么调皮捣蛋,轻轻一笑:“怎么,煤灰想你的主人了?”
煤灰慢慢地转过小脑袋,眨巴眨巴大眼睛。
“喵——”
煤灰撒娇很有一套,它这一声喵,就像一根小羽毛一样拨弄着黄金凤的心。
黄金凤想一想,煤灰也的确在她这里呆了一个多星期,想念它的主人也在情理之中:“好吧,等你主人过来,你就跟她回家吧,我不强留你了。”
如意不乐意了,从黄金凤的怀抱跳到了办公桌上,圆睁双眼,眼里满是不情愿,仿佛在说:不许把我的伙伴送走,我要和它在一起。
黄金凤被眼前这两只猫咪逗得开怀大笑起来:“哎哟,如意舍不得煤灰,煤灰舍不得主人,这可怎么办呀?”
八哥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窗前,扑闪着翅膀蹲在空调机上,伸出黄色的小嘴,啄了啄窗玻璃。
“嘟嘟嘟嘟。”
煤灰和大白猫的注意力瞬间被八哥所吸引。
【煤灰快到停车场来,主人在等你。】
煤灰一听,整只猫就兴奋起来。啊,夏夏在等我,快走快走。
煤灰再次起跳,像炮弹一样冲向玻璃。
咚!
玻璃阻挡了它的身影,煤灰再一次掉落在地毯上,打了个滚。
黄金凤以为煤灰调皮,抿着嘴笑:“那是玻璃,你要是想抓这只鸟,得出去抓。”
煤灰一斤,立马窜到门边,伸出爪子刨门。
黄金凤不知道它到底想做什么,站起身来将门打开,转头看向煤灰:“煤灰,你就那么想抓那只鸟?”
不等黄金凤话说完,煤灰的身影刺溜一声便窜了出去,飞速奔过走廊,下了楼梯间,瞬间就消失在黄金凤的视野中。
黄金凤有些急了。
往日煤灰在家里都很乖,最多就是跑到别墅院子里爬树玩,但它绝不会离开太远,今天连招呼都不打,一下子就跑了,看来真是野性难驯。
想着要是煤灰跑了,自己可不好跟夏木繁交代,黄金凤快抱起如意,急急的走出办公室,扬声喊道:“煤灰,煤灰……”
员工看到老板如此匆忙的模样,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黄总,怎么了?”
黄金凤指挥大家去找猫:“看到那只灰猫没有,赶紧把它抓回来。”
煤灰动作太快,员工们根本就没有看到它的出现。不过一错眼的功夫,煤灰已经顺着半敞开的玻璃门飞快地奔向停车场。
天高任鸟飞,地阔随猫跑。
停车场那边传来一声呼哨,煤灰跑的更快了,像一道闪电一样,一头扎进了夏木繁的怀里。
夏木繁也有几天没有见到煤灰了,抱住它软软的身体,笑靥如花,两人亲密腻歪了一番。一旁蹲在夏木繁肩上的八哥鸟看着眼馋,也凑了过来,刚准备伸出小嘴儿碰碰煤灰的小脑袋,就被煤灰一爪子摁了过来。
【可逮住你了。】
【小样儿,还敢跑?】
八哥吓了说起了人话:“救命!救命! ”
夏木繁笑着将发财从煤灰的爪子里捞了出来,扬手让它飞开:“乖啊,一边玩儿去。”
发财绕着夏木繁飞了两个圈儿,嘴里叽叽呱呱的诉着苦。
【夏夏不要我了。】
【夏夏喜欢煤灰,不喜欢我。】
煤灰扬起头盯着发财,得意洋洋地咧开了嘴。
【夏夏最喜欢我,你今天才知道?】
一人一猫一鸟闹腾了一番之后,夏木繁问煤灰:“怎么样?”
煤灰这才安静下来,将今天听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夏木繁。
夏木繁越听,神情越严肃。
没想到黄金凤的手伸的那么长。
买家在港城,交货点在深市,签合同、收钱在星市。亲子鉴定,验血查性别,收养手续……她竟然有这样的能量?
现在的亲子鉴定还没有商业化,B超不允许查婴儿性别,领养婴儿也有严格的规定与流程,她这是在公安、医院、社会保障等部门都有内线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黄金凤这条产业链铺得真开。
夏木繁看向虞敬:“想办法把那两个港城人给留下来。”
虞敬心领神会,点头应下。
紧接着,夏木繁抱起煤灰:“邱雪在哪?我去和她聊聊。”
第184章 对视
新希望家政公司里, 正因为找猫而闹得鸡飞狗跳。
黄金凤抱着如意,指挥着自己的手下:“就是这几天我一直带过来的那只灰黑相间的猫咪,它叫煤灰, 你们赶紧找找, 公司里要是没有, 就到外面去找找, 多派点人手, 谁找到了奖他100块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时之间家政公司里不管是管事的、行政的、前台还有一些正在接受培训的新员工,都纷纷走出公司,在附近寻找着煤灰的身影。
“找到了, 找到了。”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姑娘清脆的声音。
正准备往公司安排的集中宿舍去的邱雪,怀里抱着一只不知道从哪儿窜来的猫咪,惊喜万分地叫了起来。
而依在邱雪怀中的煤灰此刻正悄悄伸出爪子,往邱雪的口袋里塞了一张小纸条。
煤灰终于找到。
黄金凤松了一口气, 从邱雪怀里接过煤灰, 奖励了她一百块钱之后, 便将注意力转到煤灰身上。
她拍了拍煤灰的小脑袋,嗔怪道:“你这小家伙,再可不能乱跑了, 要是你不见了, 我怎么和小夏交代?”
煤灰喵呜喵呜的撒着娇,仿佛在说:我下次再也不会乱跑,一定乖乖的。
黄金凤抱着猫上了楼,新希望家政公司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可是邱雪看到口袋的那张纸条时, 内心再也平静不下来。
——那张纸条上写着一行字:想知道两年后你的命运吗?到停车场来。
邱雪左右看看,不知道到底是谁往她口袋里塞的那张纸条, 难道是知道内情的小姐妹,又或者是一直对自己释放善意的管事大姐?
邱雪观察着公司里的每一个人,看谁都像那个塞纸条的人。
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是。如果是公司里的人,直接跟她说不就行了,何必约到停车场见面?
邱雪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她的竞争者故意找事儿,想要顶替她的名额,接下这个单子?
黄金凤曾经说过,这个单子是大单,两年就能赚到农村人一辈子才能赚到的钱。机会难得,必须想办法争取,否则错过了可能要等很久。
可是现在邱雪家里因为母亲生病欠下了一大笔钱,家里面那几间破瓦屋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一下雨,屋子里、地面上到处都是水。
再加上大哥定了门婚事,对方开口要一万块钱彩礼。家里处处都要钱,光靠邱雪在星市打零工当小保姆,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更重要的是邱雪想读书。
邱雪是个很聪慧的女子,从小学、初中到高中,根本不让家里操任何心,年年都是班级第一名。学校老师都说她是个读大学的好苗子,村里人也都劝邱家人:虽说是个女孩子,但如果将来能够考上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挣的钱肯定比打工要多,不如现在咬咬牙继续供她读书。
现在因为家里出了变故,邱雪只得辍学出来打工。机会就在眼前,她必须在短时间内赚到一大笔钱,才能够改变家里所有人的命运。
黄金凤说过了,公司会把她送到深市去,那里和星市隔得天远地远,不会和家乡人有任何联系,她在外边替别人生孩子的事情谁也不会知道。只要她能顺利生下那个曲先生的孩子,她就能拿到十万块,这么大一笔钱,可以解决她面临的所有困难。
想到这里,邱雪将纸条撕碎扔进门口垃圾桶里。不管是谁传来纸条她都不想见,现在她除了钱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扔掉纸条之后,邱雪似乎是卸下了什么重担,推开公司大门,穿过马路,来到公司为参加培训的新员工准备的集体宿舍。
宿舍住宿条件比较差,一个十平方米的小屋里住着三个姑娘。今天和邱雪一起被挑选的另外两个正坐在床边说悄悄话。
看到邱雪走进来,其中一个圆脸的姑娘没好气的说:“哟,你不是被挑中了吗,怎么还回我们这破屋子?我听说公司那边会给你安排更好的宿舍,是单人间哦,每天吃香的喝辣的,穿漂亮衣裳,日子过得可舒服呢。”
另一个瓜子脸的姑娘脸上却没有喜色:“算了吧,被挑中了不知道是好是坏。我听说呀,到了深市那边就像是坐牢一样,哪儿也不能去,像养猪一样天天关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我都不想做了。”
圆脸的姑娘推了瓜子脸一把,压低了声音警告她:“嘘,别说了,要是让张姐听到,你又得挨骂。我们的身份证被公司扣一下了,还签了保密协议,哪儿也去不了。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老老实实地听公司安排吧。”
瓜子脸长叹一声,侧过身去,将自己刚刚洗好衣服折好放在枕边:“他们说得天花乱坠,可是我这心里面却慌的很。两年挣十万块,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很害怕,我怕两年之后钱拿不到手,怕他们不放我走,更怕我死在医院里,我们村里有个女的,就是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家里不肯送她去医院,就那样死在床上,孩子也憋死在她肚子里……”
听她这一说,圆脸的姑娘也打了个寒颤。
邱雪再也听不下去了,从宿舍里跑了出去。
她眼前浮现出曲先生那张好色猥琐的脸,耳边一直回响着黄金凤说的:要是女孩就把它打掉。
同伴的话,让邱雪忽然意识到,这十万块钱并不好挣。
她能顺利怀孕吗?会不会打医院打各种针?那些针会不会影响身体?
怀孕几个月才能做B超测性别?万一是个女孩难道真的要流掉?流产伤身啊。
流产后多久才能再怀孕?公司为了节约成本,肯定不会给她太长的时间休养,到时候怎么办?
真的只需要两年时间就能回家吗?万一她怀了几个都是女孩,怎么办?
一次又一次怀孕,她明明是个人,可是在这单生意里扮演的角色却是只母猪!
一想到瓜子脸说的被圈养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邱雪便不寒而栗。
更何况,谁知道两年之后家里会是一个什么情况。
妈妈病得那么严重,等不等得到她回来?自己还能不能再继续进学校读书?父亲和大哥他们会不会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未来她恋爱、结婚,如果被对方知道她生育过,会不会看轻她?
跑出宿舍楼,冷风吹过来,邱雪觉得脸上冰凉一片,抬手一抹,满脸都是泪。
想到那张莫名其妙出现了纸条,邱雪心中一动,要不然就去看看?
到底是谁神不知鬼不觉的往她口袋里塞了一张纸条?他们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让她知道两年之后的命运?
就这样,邱雪在自己都还没有回过神来之时,已经来到了商业中心的停车场。
她有些惶然地四下里张望着,到处都是小汽车,不知道找她的人到底在哪里。
“邱雪!这边。”
夏木繁从吉普车里伸出头来,冲着邱雪招了招手。
看到找她的是名眉眼清朗的年轻女子,邱雪微微松了一口气,走到车边,看着夏木繁问:“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虽说夏木繁和韩莹到新希望家政公司去采访过一次,但平时邱雪要么在宿舍里,要么在培训室里,并没有和夏木繁碰过头。
夏木繁亮出了警官证:“我是警察,我姓夏。”
警察?邱雪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声音略显颤抖:“夏警官,你找我有什么事?”
夏木繁态度温和,微微一笑:“邱雪,上车说吧,不然让你们公司的人看到,总归不太好。”
想到自己和公司签的保密协议,还有管理她们这帮姑娘们的张姐那张严肃的脸,邱雪犹豫片刻之后便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夏木繁没有带其他人过来,车门、车窗关上之后,在这小小密闭的空间里,只有邱雪和夏木繁两个人。
邱雪一坐下,便迫不及待的问:“你是警察,为什么要找我?我只是一个打工妹。”
夏木繁说:“我们盯新希望家政公司很久,在你们那里有内线。今天从香港来的客人挑中了你,你是不是很紧张?”
听说公司被警察盯住,邱雪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警察竟然连港商挑中了自己都知道,他不知道警察到底知道些什么,死死咬着唇,看着夏木繁一言不发。
看着眼前稚气犹存的18岁姑娘一脸倔强,夏木繁在心中暗自叹息:她以为她走的是康庄大道,却不知那是一片深渊。
可是,就连韩莹都差点被黄金凤那套言辞感动,更何况是这个刚刚走出山村的小姑娘,恐怕她早已被黄金凤那一套歪理洗脑成功了吧?
——只要两年时间就能赚到一大笔钱,这对一个穷怕了的女孩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要是结了婚给丈夫生孩子,你一分钱都拿不到,还不如现在拿钱生孩子,更能体现自己的价值。
——反正这段经历你不说我不说,谁都不会知道,怕什么。
在没有取得邱雪信任之前,夏木繁没打算和邱雪讲大道理。
夏木繁拿出两张照片摆在邱雪面前:“这个女孩叫樊灵薇,这个女孩叫做舒兰,她们和你一样,也是18岁就进了新希望家政公司,被送到了深市。三年时间里她们没有和家人联系,家人以为她们失踪,到公安局报了警,直到三年后,她们才回到家。”
邱雪认真地看着夏木繁手里的照片。
这两个女孩朴实青春,眉眼间透着对生活的憧憬。
一刹那之间,邱雪想了很多。
虽然公司内部严禁讨论其他送出去的女孩,但是当黄金凤对她们透露实情,是为港城有钱人生孩子赚大钱之后,女孩们私下里也曾悄悄议论,不知道这些女孩有没有受苦?拿到钱没有?现在生活过得怎么样?她们的人生会不会有影响?
本就对前途感到惶恐不安的邱雪,眼见得警察拿出了两个活生生的例子,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
她完全忘记了黄金凤反复不断嘱咐的话,两只手抓着前排座椅,身体前倾,目不转睛的看着夏木繁:“那,她们现在怎么样了?拿到了多少钱?家里人是不是特别感谢她们?现在她们家里一定盖起了大楼房,日子过得很好吧?”
夏木繁放慢了语速:“这些问题,不如你亲口问问她们?”
邱雪愣了一下:“我怎么问她们?”
夏木繁抬眸看着她,眼神坚定:“你相信我吗?”
邱雪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的内心其实依然有些紧张。眼前这个女子说她是警察,可是万一是骗她的呢?警官证看着神圣而庄严,可是万一是她伪造的呢?外出打工之前,家里人就反复交代过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轻易相信陌生人,免得被人拐走了还不知道。
夏木繁看出了邱雪内心的不安,微笑道:“这样吧,你先回去和公司请假一个星期,就说想在去深市之前回家看看家人,然后到星市公安局刑事侦查处来找我。确认了我的身份之后,我再带你去找那两个女孩,怎么样?”
邱雪暗自思索:眼前这位女警提出让她到公安局来找,显然内心坦荡,身份是真实的。只要不是假警察就好,对于真警察,邱雪还是信任,毕竟从小到大的教育就是有事找警察。
邱雪问:“公司会给我一个星期的假吗?”
夏木繁点了点头:“只要你态度坚决,他们不敢得罪你这颗摇钱树。”
邱雪指着指自己:“我是摇钱树?”
夏木繁:“当然,生一个男孩公司拿150万,只给你10万,难道你不是一颗摇钱树?”
公司在费用这块一直都是保密的。邱雪只知道这一次公司会给她10万块钱的报酬,并不知道公司能拿到多少。
虽说公司运营需要成本,但毕竟生孩子的是自己,冒着风险一次又一次流产保黔轮胎的也是她,可是付出最多的一方只能拿到10%,公司却拿90%,邱雪的内心升起来一种微妙的不平衡感。
邱雪垂下眼帘,有了自己的计较:“行。等我请好假就到公安局去找你。”
下车之前邱雪认真的看了夏木繁一眼,仿佛要将她的面容记在心上,免得到时候找错了人。
夏木繁并不介意她这样的打量:“我姓夏,夏木繁,我在市局等你。”
邱雪离开停车场,回到公司请假。
而另一边,曲先生、曲太太也被虞敬带到了公安局。
虞敬在停车场故意制造了一场车祸,与出租车司机大吵了一架之后报警,曲先生、曲太太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带到了公安局。
曲先生和曲太太带着保镖,一开始趾高气昂:“我们是港商。到星市是来谈投资的,赶紧把我们放了!车祸的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都是出租车司机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我们带到警察局里来?告诉你们,如果耽误了我们的行程,我们一分钱都不不给你们市里。”
龚卫国和孙羡兵负责稳住曲先生和曲太太,他俩端茶倒水,好好的招待他们。只说有些事情需要调查了解,等到双方司机达到和解,保证把他们送到宾馆好好休息,曲先生和曲太太这才稍微安生了一些。
他们虽然有钱,但也知道公检法的威力。既然已经带到了公安局了,看对方的态度也还算和气,他俩便没有再说什么。
龚卫国问:“你们到新市来做什么?”
曲先生态度很傲慢:“我不是说了吗?来星市投资啊。这次过来就是专门考察投资环境的。”
龚卫国问:“考察投资环境怎么跑到新希望家政公司去了?”
曲先生来之前就想好了说辞:“港城那边的有钱人家家都请保姆,保姆大多数来自菲律宾,现在不是马上港城要回归了吗?听说内地的家政服务不仅服务态度好,管理周到,而且收费便宜,所以就想过来考察一下,谈谈合作事宜。”
龚卫国问:“我听说曲先生做的是金铺生意,怎么突然转行了?”
曲太太没好气的说:“这是我们自己的生意安排,难道警察连这个都要管?”
龚卫国表情严肃:“你们要做什么样的生意我们不管,我们需要确认你们在星市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曲先生心一跳,眼神有些游离:“我们是守法好市民,怎么可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龚卫国问;“既然打算家政生意,那有没有考虑从内地带个保姆过去?”
曲先生总觉得龚卫国意有所指,有些警惕地失口否认:“没有,现在赴港身份不好办,即使是要和黄总那边合作,也得等到明年。”
公安局的接待室在一楼,门口正对着走廊,龚卫国问话的时候故意将门敞开着,曲先生和曲太太的脸正对着大门,可以将每一个走廊上经过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东拉西扯说了一阵,龚卫国挂在肩头的警用对讲机开始呲呲作响,里面传来夏木繁清亮的声音:任务完成。
龚卫国简短的回了一句:“好。”挂上对讲机,站起身来,往曲先生和曲太太的杯子里续上开水。
曲太太喝了一肚子的水,心情烦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们到底要把我们留多久?我跟你们说了,那只是一场意外,车祸也是司机和对方的纠纷,我们只是暂时租用了这辆车,这一切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你们为什么还在这里纠缠不休?如果你们再继续下去,我要向外事办投诉!
曲太太声音很大,惊动了从门口经过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身穿警察制服,身段高挑,正是夏木繁,另外一个体态苗条、眉清目秀,正是请好了假来找夏木繁的邱雪。
听到曲太太那熟悉的声音,邱雪转过头来,与曲太太目光相对,两人同时一惊。
曲太太的瞳孔一缩,脑子顿时就炸开了。邱雪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会被警察带到了公安局?难道是她向警察告密?一想到自己真金白银带着100万港币来到内地就是为了给丈夫买个孩子,而这一切在内地是不合法的,曲太太便有些慌了。
难怪警察要把自己留在这里问东问西,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不会是黄金凤那个贱女人早就被警察盯上了吧?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就那自投罗网的倒霉蛋?
越想越慌,曲太太转过头来,冲曲先生使了个眼色。可此时曲先生比她还慌,脸色煞白,呆呆的看着从接待室门口走过去的邱雪,嘴里反复不断地嘀咕:“放我出去,我不要留在这里……”
看到曲先生和曲太太的邱雪浑身一颤,双腿发软,差点走不动道。
夏木繁伸出手,扶住邱雪,关切的询问:“怎么了?”
邱雪现在脑子很乱。
曲先生和曲太太不是港商吗?为什么会被警察带到这里问话?看来夏木繁没有说错,他们已经发现了新希望家政公司的问题,现在自己会不会也被警察抓起来?
黄金凤反复不断的叮嘱在邱雪耳边响起:“想要赚钱,就得脸皮厚、心肠黑,咱们做的这个事情虽然造福千千万万女性,但却不被世人理解,不能让警察知道。如果被警察知道,这门生意就黄了。而你们也会以卖.淫的罪名抓起来。”
越想越怕,邱雪死死地抓着夏木繁的手:“夏警官,你,你们要把我抓起来吗?”
夏木繁一只手托住邱雪的胳膊,另一只手轻拍她手背:“别怕,跟我来。”
说完便将邱雪带离走廊。
眼睁睁看着邱雪被一个女警察带走,曲先生和曲太太两人颓然坐回椅中,心乱如麻。不知道警察到底知道多少,不清楚邱雪会交代些什么,他们会不会被强行羁留在星市。
恐惧,往往来自于未知。
一时之间接待室里突然沉默了下来。
龚卫国主动打破了这份沉默,指了指空荡荡的走廊:“那个女孩,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
“认识。”
曲先生和曲太太两人口径不一致,对视一眼后又同时改口。
“认识。”
“不认识。”
龚卫国提高音量:“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
曲太太终于理清思路,老老实实回答:“只是在公司见了一面,知道她叫邱雪,其余的我们都不清楚,所以也说不上认识或者不认识。”
龚卫国冷笑一声:“等邱雪交代完,恐怕你们就走不了了。”
孙羡兵在一旁也接了一句:“虽说你们是港城人,但既然到了我们这里,就得守我们的法!我建议你们最好老实交代,到星市到底是因为什么?”
曲先生和曲太太再一次交换了一个眼神,曲太太说:“两位阿sir,能不能给我们夫妻两个一点时间,我们商量商量?”
龚卫国点了点头:“可以,我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你们放心,不会错过一个坏人,但是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龚伟国和孙羡兵离开接待室之后,贴心地帮他们掩上门。
曲先生和曲太太开始低声交谈起来。
“我早说了,内地人不靠谱,你看这钱刚刚给了,就把我们送到了警察局,说不定就是黄金凤想的坏招,专门骗我们港城人。谁知道黄金凤和警察是不是一伙的?”
“我看不太像是一伙的,倒像是警察早就盯上了黄金凤,说不定邱雪都是警察的内应。你没看到吗?那丫头和警察关系亲密的勾肩搭背,交头接耳的。”
“唉,你说的也是啊,我看邱雪和那个女警察关系好的很。只怕她会一五一十把我们和黄金凤商量的事情都交代出来。我们合同也签了,钱也给了,警察只要一搜黄金凤的屋子,什么都藏不住。”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要把我们的打算都说出来?”
“现在这个情况,恐怕不说不行了。虽然说我们是打算找个内地姑娘生孩子,但一切都没有发生,那只是个想法,不是吗?说出来最多就是个批评教育,即便是犯法了,我们也可以反过来当污点证人,减免罪罚,考虑到我们的港商身份,最多就是批评教育之后遣送返港吧?就是那一百万,怕是拿不回来了。”
“黄金凤害惨了我们,这次绝对不能放过她!”
两人又细细的商量一下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等到龚卫国和孙羡兵回到接待室,曲先生便站起来,笑容可居地说:“阿sir,我们有个事情要汇报一下。”
曲先生口才倒不错,将自己夫妻俩听说有一个新希望家政公司开始说起,再到两人动了心思,到星市来打听情况和黄金凤交流一五一十地交代完。
曲太太补充道:“我们只是好奇,其实到了星市之后就有些后悔,毕竟那个孩子不是我亲生的,谁知道以后和我亲不亲,还不如想办法到M国去做试管婴儿。”
听完他们的话,龚卫国沉下脸:“你们不知道代孕是违法的吗?”
曲先生陪着笑脸:“是是是,我们错了,不该动这个心思。不过,这不是还没有发生吗?我们也算是主动交代、将功赎过,是不是?”
曲太太说:“对。我们完全就是被黄金凤给蛊惑了,我们也是受害者。给了她100万港币,还和她签了一个合同,你们赶紧们去抓她吧,我们可以当污点证人。”
第185章 樊灵薇
夏木繁将邱雪带着接待室, 给她倒上一杯热茶。
邱雪双手捧着热茶,热气透过玻璃杯传到手上,刚才的惶恐才慢慢的平息。
邱雪并不傻, 回想起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她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既然夏警官想办法让人给她传纸条, 约她在停车场见, 又让她到公安局来, 说要带自己去看另外两个女孩, 这么大费周章,应该不会为难自己。
想到这里,邱雪壮着胆子看向夏木繁:“你把我叫来, 是为了什么?”
夏木繁微微一笑:“我叫你来,是为了帮助你。”
邱雪怔怔地看着夏木繁:“帮我?你们怎么帮我?我妈妈病了,借了一大笔钱治病;我们家房子快要塌了,需要钱盖新屋;我哥订婚了需要钱, 付彩礼;我交不起学费辍学了, 需要钱才能继续读书。这一些你们能帮我吗?”
夏木繁听完邱雪的话, 沉默了片刻。
邱雪现在所有的困境似乎只有钱才能解决。但是,是不是拿到钱了,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
这些问题夏木繁回答不了, 但或许樊灵薇和舒兰能够回答她。
夏木繁说:“在停车场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你, 黄金凤我们已经盯了很久,这一次曲先生和曲太太与黄金凤签了合同、谈妥了代孕条件,他们的证词足够让黄金凤坐牢。我之所以通知你,就是为了把你从这滩混水里抽离出来。”
一听到黄金凤会坐牢, 邱雪感觉心口发冷,低头喝了一口茶, 热茶进入肚子,稍稍暖和暖肠胃。如果黄金凤坐了牢,那公司肯定得关门,到时候自己也得抓起来接受调查。
邱雪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夏木繁,颤抖着声音问:“黄金凤坐牢了,那我怎么办?”
虽然知道警察是在帮自己,但邱雪依然六神无主,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尽数涌了上来,十八岁的她完全不知道前路在哪里。
自己曾经仰望、羡慕的人,就这样倒台了?
猥琐好色、财大气粗的曲先生面对自己时那么肆无忌惮,可是被警察带到公安局问讯时,变得像鹌鹑一样老实。
美丽自信的老板黄金凤,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给姑娘们做培训时侃侃而谈,描绘美好蓝图时整个人似乎带着圣光。可是,她即将坐牢。
代孕赚钱的路被堵死了,她以后应该怎么办?人在穷途末路之时,除了出卖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快速赚到钱?
夏木繁似乎看穿了邱雪的复杂心理,温声道:“你现在面临的人生选择,我不能帮你做决定。不过,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如果你跟着黄金凤走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邱雪感觉到了夏木繁对她的尊重,渐渐直起了腰:“你,不审问我?”
夏木繁微笑:“我审问你做什么,你又没有犯错,你是受害者。”
一句“你是受害者”差点让邱雪落泪,她嗫嚅着:“我以为你把我带到公安局,是想要我给你们做证人,告黄总的状。”
夏木繁摆了摆手:“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只是想帮助你。”
事实上,夏木繁目前掌握了不少黄金凤违法犯罪的证据。
黄金凤帐目不清,做阴阳合同,存在偷税漏税的行为,这一点叶荣已经查明,只是目前按兵不动。
曲先生、曲太太那边已经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只需要申请搜查令,就能把他们刚刚签订的代孕合同、密码箱里的100万港币找到,这一切足以把黄金凤送进监狱。
只是有一点,这一单交易还没有开始,如果黄金凤和手下拒不承认代孕事实,说一切都是糊弄曲先生、曲太太,那最多只能算诈骗,到时候警方就被动了。
如果想要将这一条代孕产业链连锅端,还需要更多证人。
不仅要让邱雪站在警方这一边,还必须说服樊灵薇、舒兰,只有获得她们的支持,才能够坐实黄金凤的所有罪行。
怎么才能说服这些年轻的姑娘?
邱雪这傻姑娘说不定还在为警方断了她一条财路而愤愤不平呢。
夏木繁也是从农村读书出来,对农村女孩天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同情。既然邱雪现在还如此懵懂,那不如带她一起去,让她也清醒清醒。
或许是夏木繁眼神中的怜惜,或许是夏木繁态度中的尊重,又或许是内心的那一点点不甘,邱雪终于下定决心:“好,我和你们一起去见樊灵薇和舒兰。我想看看,那些女孩现在过得怎么样。”
第二天,邱雪和夏木繁、冯晓玉以及虞敬一起出发前往樊灵薇家。
樊灵薇家住湘西的一个小山村里,那里崇山峻岭,群山环绕,交通很不方便。虞敬开着吉普车开了一整天才到达位于半山脚的县城。休整一晚之后,在当地派出所同志的陪同下,徒步走了五、六个小时的山路,终于来到了樊灵薇家所在的十里村。
之所以叫十里村,是因为这里的村庄都在山里头,一个村子大概几十户人家,村与村之间相隔有十里之远。
十里村没有通汽车,也没有通电话,农作物以玉米和土豆为主,人均年收入只有几十块,生活很艰苦。
在村干部的带领下,夏木繁一行人终于见到樊灵薇的父母。
樊灵薇的父亲是个干瘦的庄稼汉子,徒然看到这么多警察上门,紧张地招呼着大家坐下。
当夏木繁提出要见樊灵薇时,樊父小心翼翼地说:“我跟你们说过,小樊已经回家,她很好。我们已经销了案,你们还要来看她做什么?”
夏木繁表情很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虽然你们说人已经找到了,但口说无凭,警察办案讲的是证据,如果没有见到本人,这个案子销不了。”
樊灵薇的父亲被夏木繁的语气刺痛,垂下眼帘看着地面:“我是她爸!我说她找到了就是找到了。她现在身体不太好,不方便见人。”
身体不好?邱雪呼吸一滞,胸口发闷。怎么会身体不好?不就是生个孩子吗?黄金凤说过,公司有专业的医疗团队、营养师,保证把身体养得好好的,难道她是骗人的?
夏木繁问:“身体怎么不好?能否让我们探望一下?”
樊灵薇的母亲是个瘦小的妇人,坐在樊父身边,犹犹豫豫地扯了扯樊父的衣角,悄声道:“警察同志来都来了……”
夏木繁说:“如果你们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在旁边看着。”
身穿制服的夏木繁英姿飒爽,可是她将姿态放得很低,这让樊灵薇的父母有些不好意思拒绝,两人对视一眼,正准备开口说话,一眼看到从里屋走出来的姑娘,同时闭上了嘴。
从里屋走出来的姑娘眉眼倔强的年轻女孩,她左手提一个瓦罐,右手拿一摞茶碗,将茶碗放在堂屋方桌上之后,给每位警察倒上一杯刚沏好的农家茶。
茶香袅袅中,邱雪接过茶,抬眼看着那女孩,轻声道了一声:“谢谢。”
女孩看了邱雪一眼:“你也是警察?”
邱雪是唯一没有穿警服的,听到女孩的问题,脸一下子涨红了。夏木繁摇了摇头:“她是我们刚刚救下的一名被拐卖女孩,因为家里穷,只得到星市打工,可是没想到被坏人拐走,正好被我没遇上,所以就救下来了。”
女孩“哦”了一声,眼里带着一丝嘲讽,“不会是被那个新希望家政公司拐走的吧?”
“灵鹃!”
樊父、樊母同时出言斥责,眼神里满是警告。
樊灵鹃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警察同志就在这里,你们怕什么?当时是我报的警,那这回既然你们说要销案,那就由我带着警察同志去看看我姐吧。”
樊灵鹃目光扫向父母,眼神很犀利,不知道为什么樊灵薇的父母竟有些怕她,扯了扯嘴角:“去就去呗,我们也没说不让警察去看你姐嘛。”
樊灵薇的母亲生了四个女儿之后才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现在儿子才刚刚上小学,还撑不起这个家。樊父、樊母老实本分,只知道埋头干活,老大樊灵薇到了十六岁便承担了家中大部分家务劳动,樊灵薇打工、失踪之后这个当家人便换成了樊灵鹃。樊灵鹃性格刚毅、做事麻利,樊父、樊母都有点怕这个二女儿。
当初樊灵薇失踪,也是樊灵鹃跑到星市找姐姐,并且坚持报警。樊灵薇回来之后,樊灵鹃闹着要报警,倒是樊父一心想要息事宁人,到城里去撤销案件。
樊灵鹃领着夏木繁、邱雪走进东厢房,在里屋见到了躺在床上的樊灵薇。
樊灵薇身形瘦弱面容面色苍白、脸颊深陷、头发枯黄,一身的病态,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邱雪有点害怕,下意识的往夏木繁身后躲了躲。
看到这样的樊灵薇,夏木繁心口一缩。这真是樊灵薇?和照片上那个健美青春的姑娘完全是两个人。
樊灵鹃眼中闪过一丝泪意,走到姐姐身旁温柔的帮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姐,警察来看你了。”
樊灵薇缓缓睁开眼,看着身穿制服的夏木繁,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嘶哑着声音说:“警察同志,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夏木繁站在床边,看向樊灵薇:“到底发生了什么?”
樊灵薇摇了摇头,双唇紧闭,什么也不愿意说。
樊灵鹃在一旁跺了跺脚:“姐,现在警察都上门了。你干嘛还替她们瞒着?那个坑人的黑心公司,就应该去告它,让它关门大吉!”
樊灵薇依然没有开口,她的目光落在了夏木繁身后的邱雪身上。
夏木繁看得出她眼神中的挣扎,侧了侧身,将邱雪往前推了推:“她也在新希望家政公司找工作,公司给她找了个40多岁的港商,可是她有点害怕,所以想来问问你,可不可以去。”
听到夏木繁的话,樊灵薇一下子就急了,挣扎的想要坐起来:“不要!不要去!妹子千万别去。”
刚刚说完这句话,樊灵薇就有些力气接不上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樊灵鹃忙上前将姐姐扶起来,帮她穿上棉袄,往她腰后塞了个枕头,再将被子拉到她的胸前。一边忙碌,樊灵鹃一边温柔地说:“姐,你别急,慢慢说。”
樊灵薇喘匀一口气之后,冲着邱雪伸出手来。
她伸出来那只手看着瘦骨嶙峋,手背满是青筋,也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瘦成了这样。明明照片上的她健康丰润,脸庞满满都是胶原蛋白,怎么才三年就快速衰老,成了一个病弱的妇人?
在樊灵薇执着的眼神里,邱雪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握住了她的那只手:“灵薇姐,你到底怎么了?是她们虐待你了吗?”
樊灵薇苦笑:“我以为公司会信守承诺,没想到吃了那么多苦,最后结账的时候她们扣掉了我的医疗费、伙食费、住宿费,最后到手的只有两万多。”
邱雪一听眼睛瞪得老大:“怎么会这样?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明明说好了,这些费用都由公司承担……”
说到一半,邱雪突然回过神来,她和公司签合同的时候,合同有厚厚的十几页纸,具体的细节根本就没有时间看,全都是听她们说,然后在指定的位置签上自己的名字,摁上手印,谁知道还会有这样的陷阱?
樊灵鹃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钱钱钱!姐你到现在还在说钱,那是钱的事儿吗?”
樊灵鹃转过头来看着夏木繁,眼神里迸射出愤怒的火焰:“警察同志你们来的正好,本来我就想去报警,偏偏我爸妈拦着,非说丢脸。我姐人老实,说和公司签了保密协议,什么都不能说出去,一旦说出来,她得赔公司一大笔钱。”
“那个公司就是一个黑心的骗子公司。她们找到需要生孩子的有钱人之后,就把我姐带到深市,关在一个小区里,那里有专门的人守着,我姐哪里也不能去,每个月只有那个男人来的时候才能自由点。我姐怀上孩子之后,养到三四个月就被拖到一个乡镇医院里边做B超,发现是女儿,就逼我姐堕胎。”
“我姐可怜啊,连着怀了三次都是女孩!最后一次那个黑心的医生看错了,一开始说是男孩,结果到了怀孕五个多月的时候又说是女孩,月份大了只能引产,活生生的从我姐肚子里挖出一块肉来,你们想我姐多遭罪!”
“先前公司说什么怀了孕会有营养师调配营养,其实都是狗屁!我姐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全由旁人磋磨,看管她的那个老巫婆把她当牲口一样对待。我姐去年好不容易生下一个男孩,孩子一生下来就丢给我姐两万多块钱,把我姐赶出了原本住着的地方,说什么银钱两讫,从此两不相干。”
“可怜我姐连月子都没有坐,在一家小旅馆里住了半个月,买到火车票跌跌撞撞地回了家,一到家就晕倒在地上流了一大滩的血。”
“我姐是赚了一点钱,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全都给了医院。医生说我姐堕胎次数太多,子宫壁已经薄的不能再薄,以后再也生不了孩子了,而且她的身体亏空太大,就算是这一回养回来了,以后也不能再干重体力活。”
医生的原话是“寿数会受到影响”,可是樊灵鹃不忍心说出来刺姐姐的心,只能以“不能再干重体力活”搪塞了过去。
越想越气,樊灵鹃狠狠的咬牙:“警察同志,我要报警!告那家黑心的新希望家政公司,你们一定要把那个什么黄总给抓起来。亏得她还有脸跟我姐说什么女性的劳动应该体现经济价值,我呸!她这是拿别人的付出来赚自己的黑心钱,如果不把她这样的恶人抓起来,她还会害更多的女孩子。”
说完樊灵鹃横了邱雪一眼:“既然警察同志救了你,你可千万别别犯浑。那种人连违法的事情都敢做,你还相信她能信守承诺?”
邱雪的声音弱弱的:“可是,公司说出发之前会给我两万块钱,有了这两万块钱,家里的欠债就能还清,房子也能修好……”
樊灵鹃冷笑一声:“有些人根本不值得你对她们那么好。你看我姐,我姐失踪之前也给家里寄了一笔钱,可是这笔钱我爸妈全存了起来,说等我两个弟弟长大了娶媳妇,一分钱都没用到我们姐妹身上。现在我姐回来了,我爸妈连医院都不肯送,舍不得花钱。”
有些话,樊灵鹃不敢当着樊灵薇的面说。现在樊灵薇不能生孩子了,嫁人显然不可能,就算她手里有两万块钱又怎么样?能花一辈子吗?现在大姐还有她护着,等到将来她嫁了人,谁来管病弱的姐姐?
走出樊家,邱雪整个人像游魂一样,眼神呆呆的,跟在夏木繁身边一步都不敢离开。
樊灵薇的经历给她的冲击太大,邱雪内心惶恐不安。
越想越难过,邱雪看着夏木繁问:“公司为什么要这样对灵薇姐?你不是说我们是摇钱树吗?”
夏木繁的话很冷静,但是也很残忍:“你把自己当成一件货物,别人怎么可能把你当人。”
听到这话,邱雪一颗心仿佛被刀扎了进来,痛得喘不上气。
即使心痛欲裂,邱雪还是继续问:“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为什么灵薇姐为家里人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可是她父母却一点也不领情,还嫌她晦气?”
夏木繁轻叹一声,抬手抚了抚邱雪的长发:“不是所有付出都会被看到。所以,爱人先爱己吧。”
邱雪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的往下落,感觉心空了一大块。
第186章 舒兰
整理好樊灵薇的口供之后, 夏木繁带队奔赴下一个地点。
远盐县是湘东有名的贫困县,交通状况很糟糕,车开在黄泥路上, 扬起大片大片的灰尘, 车窗玻璃上满是泥沙。
正是冬天, 路边的梧桐树伸展着枝桠。上面一片叶子也没有。乌鸦从头顶飞过, 发出哇哇的声音, 透着几分凄凉。
车子开进小村庄, 立刻引来村民的围观。眼见得前面路窄难行,虞敬停下车来。车门刚刚打开,一群挂着长鼻涕的小孩就奔了过来, 伸出手找他们要糖吃。
夏木繁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水果糖,分发给小朋友们,孩子们立刻发出一声欢呼:“哦!警察发糖了,警察发糖喽。”
在孩子们的簇拥下, 夏木繁来到了舒兰家。
在同村土砖房的映衬下, 舒兰家崭新的青瓦房看着很是气派。
一见到警察, 舒兰的大哥舒远昌便挡在了家门口,语气不善的说:“我们已经销了案,舒兰也回了家, 你们过来做什么?”
夏木繁依然还是那一套说辞:“没见到本人, 销不了案。”
舒远昌思忖片刻:“那你们在堂屋等着,我去把二妹带出来,你们见到她了赶紧走,听到了没?”
夏木繁目光如炬, 紧盯着舒远昌:“我听说舒兰被她堂叔带到城里当保姆,挣的钱都寄回了家。你去星市寻人的时候和舒勇刚大闹一场, 拿到两千块钱赔偿款。你们用她的钱盖了房、娶了亲,怎么现在她回来了,你们却把她当成囚犯一样的囚禁起来?”
舒远昌听了之后很不高兴:“你瞎说些什么!我们并没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只是二妹现在不想见外人。”
夏木繁原本就是激将,根本不在意舒远昌是否生气:“我们不是外人,是警察,我们必须要了解清楚这三年里舒兰见到了谁、做了什么事,我们要对她的人身安全负责。”
舒远昌听到夏木繁的话,心里头鬼火直冒:“负责?你们能负什么责?我二妹失踪的时候你们警察在哪?我到警察局报案的时候你们查到了什么?现在人找到了,你们倒是积极起来,有什么用呢?”
对于舒兰失踪之事,夏木繁也有些抱歉。公安局的人口管理系统不完善,这才让新希望家政公司钻了漏洞,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派到深市。
夏木繁说:“至少可以警示后来者。”
舒远昌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什么后来者?”
夏木繁将手搭在邱雪的肩膀上:“和舒兰一样,像她这样到城里打工的小姑娘,也被新希望家政公司看中了。她现在家里面欠了债,哥哥要娶亲,房子要翻修,自己还想上大学,所有的一切都必须通过钱来解决。”
舒远昌上下打量着邱雪,眼神渐渐柔和下来,眼前这个女孩和自己的妹妹有几分相似,都想努力赚钱帮助家里。如果是为了警示这个女孩,那……
舒远昌叹了一口气:“这年头,赚钱是不容易。”
他像个哥哥一样地嘱咐着邱雪:“债可以先欠着,房子可以先不修,你哥要是没钱娶妻,你就让你哥单着,这些事不是你一个姑娘家应该承担的。你想读书,那就到城里打一年工,把钱攒着,应该就够了。我二妹受的苦,我希望你不要再受一遍。”
舒远昌的话语重心长,字字说到了邱雪的心坎里。
是啊,家里面总骂自己是赔钱货,怎么真正需要用钱的时候,那些传宗接代的男丁、顶门户的男人个个缩在后头,却需要让她这个赔钱货出卖身体?
大哥已经二十多岁,都是要娶老婆的人了,难道母亲生病、自己娶妻的钱都要妹妹出吗?如果只顾自己,读书并不需要太多钱,打工几个月就能挣来学费,并不需要冒着风险替别人生孩子。
这一刻,邱雪感觉眼前似乎打开了一扇窗。
原来,只要把肩上原本扛不起的重担放下,她就能走得又快又稳。
夏木繁听舒远昌是个心善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能不能让我们见见你的妹妹?你放心,我们警察有为受害人保守秘密的义务,舒兰遭遇的一切,我们都不会公开。”
舒远昌听到夏木繁的话,这才点了点头:“行,那你们跟我来吧。”
舒远昌领着夏木繁和邱雪来到与厨房紧邻的一间偏房,房门紧闭着。舒远昌敲了敲门,门里悄无声息。
“舒兰,是我。”
屋里传来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我不想见人。”
舒远昌说:“是警察,警察说销案必须见到本人。”
里面的声音提高了许多,听得出来很烦躁:“我说了,我不想见人!”
舒远昌没有强行开门,继续温和地劝说妹妹:“警察带来了一个女孩,是新希望家政公司的小保姆。要不,你见见她,和她说说话吧,别让她再走你的老路。”
屋里传来一声嗤笑:“怎么,那个破公司还没倒闭?还有傻子继续上当?”
舒兰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听着比刚才要轻松一些:“你跟那傻子说,叫她千万别上当,自己挣钱自己花,干嘛要把钱留给那些白眼狼?”
听到白眼狼这个词,舒远昌脸上有些挂不住,咳嗽一声:“舒兰你说什么呢?哥哪有对不起你?”
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舒兰冷哼一声:“你对得起我?你要是对得起我,就把那一年我当保姆赚的钱,还有舒勇刚赔你钱都给我啊。”
舒远昌摸了摸鼻子,脸有些微红:“这几年你不在家,爸妈生病去世,大妹出嫁,弟弟读书……样样都要钱。哪里还有剩下的?”
舒兰在屋里没好气的说:“不还钱,那你还说什么!就让我在家里面安生待几天行不行?我跟你们说过了,等到天暖和了我就走,保证不麻烦你们。”
舒远昌无奈苦笑,看向夏木繁:“她现在不想见人,你们也没必要在这里耽搁时间,听我的,赶紧走吧。”
夏木繁却很执着:“只闻声、不见人,那可不行。如果你坚决不让我见到舒兰,那我可以怀疑你们已经把她害了,现在和我说话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舒兰。如果你们还是坚持不开门的话,那,我可要实施警察权力,破门而入了。”
听到夏木繁的话,舒远昌不由得瞠目结舌:“你这说的是什么呀?我怎么可能把亲妹妹害了?”
门里面静默片刻之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我真是服了你们这些警察!好啦好啦,我来开门。”
吱呀一声,柴门向内打开。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郎站在门内,目光警惕地上下打量着夏木繁:“我就是舒兰,你们有什么事儿?”
夏木繁认真打量着对方。
这个女郎与照片上的舒兰没有半分相似。
舒兰眉目清秀、眼神娇怯、嘴角带笑,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绕在胸前,看着朴实、柔美。
眼前这个女郎纹了眼线,纹了眉,头发染成酒红色,身穿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看着完全是个时髦的城里姑娘,一丝土气都没有。只是这么重的脂粉,也没有掩盖住眼睑处那深重的黑眼圈和眼睛里的血丝,看来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
夏木繁眯了眯眼:“你是舒兰?”
女郎拿出身份证,放在夏木繁眼前:“呶,看清楚喽,我就是舒兰、舒兰就是我,如假包换。”
身份证应该是新办的,上面的照片与眼前人倒是有几分相似,看来眼前这人真是舒兰,只是在城里待了三年,不仅气质迥异,连面相也有了变化。
夏木繁带着邱雪走进屋里,舒兰根本来不及阻拦,只得让侧了侧身,让她们进到里面来。
屋子靠北,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一把椅子,衣服都堆在床上。
墙上贴着旧报纸和明星海报,床上挂着一床熏得发黄的蚊帐,居住条件很一般。
舒兰坐到床边,看都没有看夏木繁:“你们有什么赶紧说,问完了就走吧。”
夏木繁拖过屋里唯一的那把靠背木椅坐下,不急不忙拿出笔录本,边问边记。
“你是舒兰?”
“是。”
“今年多大了?”
“21”
“失踪的这三年,你到哪里去了?”
舒兰嘴角扯出个笑容,似嘲讽又似悲伤:“打工呗,还能做什么,难道做阔太太享福?”
察觉到舒兰态度的抗拒,夏木繁微微皱了皱眉,继续询问:“能还说详细一点。具体在哪儿打工,做什么样的工作,和新希望家政公司有没有关系?”
听到“新希望”这三个字,舒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恨意:“这家公司就是个黑心烂肚肠的!当初说包生男孩,完事之后给我8万块,我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就跟他们签了合同,结果没想到到了深市之后,就把我关了起来。”
“每个月那个老男人会来陪我几天,只有那几天快活点,他会带我出去逛商场买衣服,还教我跳舞。不过我怀孕很快,第三个月例假没来,那个老男人就不来了。我运气好,第一胎怀的就是个男孩,顺利生下来之后他们给了我钱,不过钱给的也不多,扣了住宿费伙食费,到手也就五万块钱吧。”
邱雪在一旁忍不住问:“拿到了钱,为什么不赶紧回家?”
舒兰冷笑一声:“回家?我干嘛回家。我爸妈从小就不疼我,才十七岁就把我送给舒勇刚当保姆,每个月赚的钱都寄回家去,可是我被堂叔欺负的时候,他们没一个人帮忙,你们以为我堂嫂为什么要故意诬陷我偷钱?那是我堂叔欺负我了,被她发现,所以得想办法把我赶走。”
说到被堂叔欺负,舒兰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那段痛苦、屈辱的经历,是年轻的舒兰不愿意回想的过往。
夏木繁抬眼看着说话的舒兰,越看越觉得她有些眼熟,可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舒兰变化很大,眉眼间的稚气早已脱去,眼睛里满满都是世故,褪去那份朴实之后,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萎靡的美。
夏木繁一边在脑中搜索,一边问:“舒勇刚欺负你,你为什么不报警?”
舒兰咬咬牙:“报警有什么用?我堂叔有钱有势,我就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还不如睡在那张舒服的席梦思上,让他给我零花钱、买新衣裳、新鞋子。”
夏木繁在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
舒兰一肚子的怨言终于找到发泄的机会,开始滔滔不绝。
“家里人整天骂我是赔钱货,结果家里盖房子、娶媳妇、弟弟妹妹读书,这些钱全都是我这个赔钱货赚的。”
“把我送出去赚钱,可是却一个好字都没落到,遇到事情了没有一个人帮忙,我写信回去给家里人诉苦,我妈却说要我忍忍。还说什么女人就是这个命,反正不是跟着这个男人,就是跟着那个男人,跟着我堂叔还能赚到钱。”
“他们这说的是人话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舒兰的眼神里满满都是烦躁与愤怒。
舒远昌一张脸胀得通红:“爸妈都已经死了,你还在这里说他们有意思吗?是!我结婚用了你一些钱,但是你遇到事了,难道不都是我帮你出头吗?发现你不见了,是我去找堂叔打了一架,也是我去报的警。你现在回到家来,是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一家人你帮我我帮你,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你怎么怨气那么重!”
舒兰冷冷的瞥了哥哥一眼:“有本事你自己出去打工赚钱啊,为什么把我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扔到那人生地不熟的星市,任由那对夫妻欺负我?”
舒远昌说不过妹妹,蹲在墙角垂下头,双手扯着头发,瓮声瓮气地说:“是我们对不起你,这总行了吧?以后等哥赚了钱,就把以前你寄回来的钱都还给你。”
舒兰转过脸去,强行压住眼中的泪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邱雪安慰舒兰:“怎么会来不及呢?你比起灵薇姐幸运多了。灵薇姐一次又一次怀孕,堕了三次胎,伤了身体,躺在床上动都没办法动。你现在身体还好,手上也有些钱,在家里待一阵子,未来的人生很有希望呀,怎么会来不及呢?”
舒兰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你就是个傻子!在家里面就是那个不受宠的,有困难了就把你一个人推出去,让你赚钱养那一大家子。他们都是吸血鬼,趴在你身上啃你的肉、吸你的血,偏偏你还在那里自我感动,觉得自己很伟大、很神圣、很有奉献精神。我告诉你,别傻了!这几年我在外面见了那么多人,总算是明白了一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听到舒兰的话,夏木繁的脑中灵光一现,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是在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发布的通缉令上!
重案一组负责的别墅杀人案,顾少歧查明别墅女主人的真正死因之后,眼镜他们通过侦查,最后锁定小保姆苏艳,可等到他们去抓人时,苏艳却消失不见了。
因为找不到照片,重案一组根据男主人的描述画了像,并发布通缉令。
那张通缉令上的画像是黑白素描,是一个扎马尾的漂亮小保姆。
就是这个小保姆,给别墅女主人蒋丽珠注射过量的胰岛素,从而导致她死在入室偷窃的王强之手。
眼前这个舒兰化了浓妆,纹了眉毛和眼线,又染了头发,烫着一头的卷发,和通缉令上的画像看着并不是很像,与17岁的天真少女更是天差地别。
可是,人再变,五官难变。难怪夏木繁一直觉得她看着有些眼熟。
仔细观察之后,夏木繁无比确信,眼前这个说话尖酸、满肚子怨言的舒兰正是年前别墅杀人案的嫌疑人。
确认舒兰正是在逃的通缉犯之后,夏木繁角的表情明显严肃了起来,语气也生硬了许多:“拿到5万块钱之后,你去了哪里?”
舒兰不耐烦地回答:“我不是说了吗,在外面打工,这里打打那里打打,我不想回家。回家之后,难道把这些钱都给家里的吸血鬼?还不如给自己买漂亮衣裳,买金银首饰,让自己快活了再说。”
夏木繁说:“五万块钱在两年前可是一笔巨款,有了这些钱,你还需要打工吗?”
舒兰咬了咬牙:“怎么不需要?你觉得那是笔巨款,可其实并不经花。我跟着那个港城老男人过了一段像夫妻一样的好日子,别的没学会,花钱的本事倒是学会了。吃好吃的,穿好看的,到舞厅跳舞,这些不都是钱?”
“我还学会了打牌……我一个小姑娘在那个纸醉金迷、到处都是钱的城市里,那些钱根本就不经花,一下子就没有了,只能继续打工。”
夏木繁继续追问:“那你为什么回来?”
被夏木繁步步紧逼,舒兰的眼神里闪着慌乱,只想着赶紧把眼前这个警察打发出去:“没有什么为什么,钱花光了就回来呗。他们以前拿过我的钱,用了我的钱,现在养我不是应该的吗?”
夏木繁单刀直入:“你打工恐怕不是在深市吧?去年是不是到了荟市?你是不是改了一个名字,叫做苏艳?”
苏艳这个名字从夏木繁嘴里一说出口,舒兰忽然从床上跳了下来,便向门口扑去。
夏木繁早就防着她逃跑,右腿轻抬,一把将舒兰绊倒在地,随后快速起身,将舒兰双手反拧,咔嚓一声扣上了手铐。
这一下兔起鹘落,吓得邱雪连连后退。
舒远昌慌忙冲上来,伸出手想要阻拦夏木繁。
夏木繁抬头看向他,眼神凌厉:“警察办案,退后!”
舒远昌被夏木繁的眼神吓到,不敢乱动,只是嘴里慌忙问:“怎么了?你干嘛要抓我二妹?”
夏木繁一把将舒兰从地上拉了起来,脸冲着屋外扬声喊道:“大虞,晓玉,进来抓人。”
等到虞敬和冯晓玉冲进屋,一左一右将还在挣扎的舒兰控制住,夏木繁这才看向舒远昌:“舒兰涉嫌一起杀人案,我们要带她回去。”
舒远昌只觉得五雷轰顶,双手都在哆嗦:“杀,杀人案,怎么会呢?”
没有等来夏木繁的问答,舒远昌又焦急的看向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真的杀人了?”
舒兰啐了一口,眼中满是怨恨:“跟你说了不见任何人,你做什么非要把警察带过来?现在我被抓了,你满意了吧?告诉你,我恨你们,恨你们每一个人!”
第187章 计划
返回星市。
通知荟市刑侦大队来领人之后, 特别行动队进入忙碌的审讯阶段。
在夏木繁、冯晓玉、虞敬带着邱雪去寻人的同时,龚卫国与孙羡兵已经在侦查一队谭阳队长的协助下申请了逮捕令、搜查令,将黄金凤及相关人等捉拿归案, 新希望家政公司也被查封。
小队汇合, 整理樊灵薇、舒兰的口供, 在办公室里制订审讯计划。
这一路奔波, 夏木繁觉得很累, 不仅是身体的疲惫, 更多的是心累。
樊灵薇、舒兰这两个姑娘的不同命运,让人唏嘘难过。
明明都是单纯、朴实的豆蔻少女,却在黄金凤的煽动之下走上了一条以身体、子宫交换钱财的道路。最后一个落得个人财两空;一个落得个锒铛入狱。
始作俑者黄金凤, 却还觉得自己是她们的引路人。
这一份累,也带到了工作状态上,夏木繁懒洋洋地坐在办公桌旁,一只手搭在桌上, 另一只手垂在身边, 问龚卫国:“你们带走黄金凤的时候, 她说了些什么?”
龚卫国看队长和平时不太一样,并没有马上回答问题,而是说:“夏队, 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审讯让我先来。”
夏木繁摆了摆手:“不用。黄金凤狡猾得很, 你们应付不来。”
龚卫国说:“公司偷税漏税,非法代孕危害公共卫生,介绍并组织港商与员工发生性关系,涉嫌组织□□……证据确凿, 数罪并罚,黄金凤根本逃不掉。不过就是摆事实、讲道理, 有什么应付不来的?”
夏木繁抬眸看了一眼龚卫国,嘴角勾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那行,初审由你负责,你带着羡兵、晓玉会会黄金凤吧。”
龚卫国立即抬头挺胸、斗志昂扬:“是!”
夏木繁问:“你们抓黄金凤的时候,有没有见到那只大白猫?”
龚卫国抓了抓脑袋:“当时公司人太多,我们对照名单抓人,一个都没有漏掉,哪里来得及管一只猫?”
夏木繁皱了皱眉:“我不是交代过吗?一定要把煤灰和这只大白猫带回来。”
孙羡兵在一旁接了话:“放心吧,煤灰带着那只大白猫上了我的车,我把它俩送回你家了。你从远盐县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
夏木繁这才放下心来。煤灰聪明,有它带着如意肯定不会吃亏。
冯晓玉笑了:“夏队,你家的宠物又要多一只了?”
黄金凤这个案子能够侦破如此顺利,还得感谢大白猫如意什么都对煤灰说,夏木繁点了点头:“黄金凤帮我养了几天煤灰,现在她被抓了,那我也帮她养着如意吧。”
橙眼英短性格温和,和煤灰在一起像个可亲的大姐姐一般。难得煤灰和它相处得那么愉快,就一起养着呗。
如意喜静,正好也平和一下煤灰的野性。
龚卫国兴致勃勃地站起身来,看着夏木繁问:“夏队,没问题了吧?我们现在就去提审黄金凤。”
夏木繁微微颔首:“行,按流程来吧。”
既然龚卫国想要先去会一会黄金凤,那便如他所愿。黄金凤的歪理一套一套的,连能说会道的韩记者都不是她的对手,龚卫国恐怕很难让她认罪。
只是不知道第二次审讯时,黄金凤见到身穿制服的自己,会是怎样的表情。
龚卫国带着孙羡兵、冯晓玉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夏木繁和虞敬。
荟市刑侦大队重案一组的许秉文和胡凯来了。
大家都是老样子,许秉文还是戴着眼镜,胡凯还是胖乎乎的,两人一见到虞敬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勒得虞敬喘不上气来。
面对夏木繁,两人相对收敛一点,不过握手的时候都热情地连着晃了几下:“夏队,感谢你啊!没想到你们调走了,还能帮我们破案!”
再遇旧同事,夏木繁与虞敬都挺开心,忙招呼他俩坐下。
许秉文刚一落座,便迫不及待地问:“人呢?你确定是苏艳?”
夏木繁点了点头:“没错,我问过了,原名舒兰,化名苏艳。”
虞敬拿来舒兰的笔录,送到许秉文和胡凯面前。
许秉文一边认真查看笔录,一边感慨:“没想到舒兰竟然做过代孕,新希望家政公司真是该死!哄骗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姑娘,硬是把她给引到邪路上去了。”
胡凯问:“她为什么来到荟市,成为蒋丽珠的保姆?”
夏木繁轻叹一声:“蒋丽珠身体有问题没办法生孩子,偏偏她丈夫生意越做越大,家里越来越有钱。蒋丽珠眼见得年近四十,丈夫却在外面有了情人。为了笼络住丈夫的心,蒋丽珠便想出代孕这一招来。蒋丽珠的大姨正是看护舒兰的人,知道外甥女的心病,便把一举得男的舒兰引荐给了蒋丽珠。”
许秉文正看到这一段,气得一拍桌子:“这些人脑子是怎么长的?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什么正宫娘娘为了稳住地位,找来娘家姐妹帮助生孩子。现在是新社会,哪来这些封建糟粕!”
夏木繁说:“是啊。蒋丽珠把舒兰带回家,给丈夫灌了酒,让他与舒兰发生关系,等到舒兰怀孕之后,自己假装怀孕。十月怀胎,一朝落地,蒋丽珠的丈夫喜滋滋的,夫妻俩关系很快修复,但是舒兰却内心很不平衡。”
胡凯问:“蒋丽珠没给她钱吗?为什么孩子生下之后依然让她留在别墅里?”
想到舒兰离家之前怨恨的目光,夏木繁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二次生产和第一次不一样,虽然蒋丽珠把她藏得紧,但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对她也好吃好喝地供着,她整个人容光焕发,对肚子里慢慢长大的孩子有了期待感。”
“等到孩子呱呱落地,看着孩子那雪白粉嫩的小脸,摸着孩子那软乎乎的小手小脚,舒兰舍不得离开。”
“最重要的是,见识过有钱人的生活之后,舒兰再也不愿意回到穷困的家乡。蒋丽珠给了舒兰两万块钱,让她离开,可是舒兰不愿意,她想取而代之。”
许秉文翻到最后,表情也有些变了。
“舒兰觉得孩子是她和蒋丽珠丈夫的,只要蒋丽珠死了,她就能成为别墅新的女主人?唉,法盲,法盲啊。”
胡凯在一旁问:“她怎么知道注射过量胰岛素可以致死?”一个农村来的小保姆,哪来的这些杀人手段?
夏木繁眉毛拧成了一条线:“是家政公司的人教她的。这家公司培训员工的时候,对伺候老人的保姆会教她们怎么打针,怎么看用药说明,还会教一些药物禁忌。这些禁忌被她们传来传去的,便成了杀人手段。据说有几个特别厉害的保姆专门接临终关怀的活,在她们手上的老人,活不过一个月……”
胡凯一听,霍然站起,神情惊愕。
谁家没有老人?胡凯的母亲去年脑梗住院,正和兄弟姐妹商量着请保姆在家里照顾,第一次听说有保姆会专挑老人下手,手段还如此高明,简直闻所未闻,吓得脸色都变了。
胡凯颤声道:“这家公司你们一定要好好查一查!简直是颗巨大的毒瘤。请保姆是为了更好地照顾老人、孩子和家庭,可是这家公司培训出来的人却会害人性命,太可怕了。”
夏木繁觉得肩头沉甸甸的,郑重其事地承诺:“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严查新希望,所有违法犯罪行为都会曝光,对那些作恶的人,绝不姑息!”
许秉文挑了挑眉:“曝光?”
夏木繁“嗯”了一声,“对,我们已经和媒体联系,追踪新希望家政公司的侦查过程,将代孕、黑心保姆等一系列行为曝光。”
胡凯大为赞同:“干得好!就应该曝光它,让那些打算请保姆的人擦亮眼睛,提高警惕。”
许秉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也点了点头:“是啊,最好在电视上曝光,让那些进城打工的姑娘们也长个心眼,别踏进所谓的高薪陷阱。”
不愧是书生,心细如发,夏木繁看了许秉文一眼:“你说得对,回头我让方处联系电视台。”电视媒体更适合进城务工人员,毕竟这类人群更喜欢看电视,看报纸、杂志的机会不多。
四人又寒暄了几句,许秉文与胡凯起身告辞。
别墅杀人案终于可以结案,重案一组终于松了一口气。接到夏木繁的电话之后他俩紧赶慢赶地过来,一刻都不愿意耽误。
协助办完手续,送他们离开之后,夏木繁与虞敬刚回到办公室,便听到龚卫国气呼呼的大嗓门:“可恶!那个姓黄的简直太可恶了!她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伟大个屁!让姑娘们代孕,她赚大钱,她还神圣了?要不要点脸!”
夏木繁轻笑:“怎么样,领教了黄金凤的难缠吧?”
龚卫国在办公室里转圈圈,时不时捶向放在桌上的审讯笔录:“难缠!难缠得很。明明证据都摆在她眼前,她还能振振有辞,一点认罪伏法的态度都没有。我就算能够把她送进监狱,心里也不痛快。”
夏木繁心中已有计较,对龚卫国说:“想要她认罪伏法,仅凭眼前的证据还不够,我们得知道她的心路历程。”
龚卫国皱眉:“什么心路历程?”
夏木繁:“她为什么要来星市开公司?为什么开家政公司?为什么瞄准代孕这个产业?你只有搞懂这里面的原因,才能抓住她的软肋,逼她认罪。”
龚卫国疑惑地问:“夏队,这些你都知道?”
夏木繁微笑:“你们准备一下,等我回家撸撸猫,马上提审黄金凤。”
第188章 如意
夏木繁刚刚走到家门口, 还没掏出钥匙,就听到屋里传来雪糕的汪汪的声,紧接着是煤灰和八哥的声音。
【夏夏回来了!】
【是夏夏到门口了。】
【太好啦, 夏夏终于回来啦。】
隔着房门听到了宠物们兴奋的话语, 夏木繁嘴角渐渐上扬。
房门从里边打开, 徐淑美腰间系着一条围裙站在门口, 笑眯眯的看着她:“木木回来了。听到雪糕、煤灰那么大的动静, 就知道是你回来了。这一趟出差很累吧?赶紧进屋来。”一边说话, 一边接过夏木繁手中的提包,将女儿拉进屋来。
夏木繁伸开胳膊一把将母亲抱住,将头埋在她的肩窝, 撒着娇说:“妈,这几天可真累死我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有点想家了。”
徐淑美心疼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唉, 你们这当警察的也是辛苦, 一出差就是五六天,连个周六周日都没有。这都是下班的点了才回来,是先去办公室忙工作了吧?你这孩子, 也不知道先回家歇个脚。”
夏木繁抿着嘴笑, 直起腰来,换上棉拖鞋:“妈,手上的案子耽误挺久的了。想着今天和队里几个碰个头,了解一下他们的进度, 所以就没先回家。”
徐淑美说:“要不还是往家里装个电话吧,联系起来方便一点。你这几天不在家, 我心里空落落的,总担心你遇到什么难事。要是有个电话,好歹每天报个平安,我也放心点。”
以前住荟市的时候,邻里邻居的大家都很熟悉,夏木繁要是有急事就让同事跑个腿,或者让装电话的邻居传个话,母女俩联系起来挺方便的。
现在刚到星市来,公安局里认得人不多,连对面的邻居也只打过几次照面,徐淑美也不好意思去麻烦别人,看来还是得装个电话便于联系家里人。夏木繁忙点头应好:“等忙完这个案子,我就去申请装电话。”
母女俩商量好了装电话的事情之后,夏木繁目光在屋子里打了个转转:“妈,那只大白猫呢?”
话音刚落,煤灰跳到了夏木繁怀中,用邀请功劳的表情说话。
【大白猫我把它带回来了。】
【就让它在咱们家里吧,如意挺乖的,我把我的猫粮匀给它吃。】
【夏夏,可不可以?】
为了让夏木繁同意收留如意,煤灰伸出舌头舔了舔夏木繁的手腕,撒着娇努力讨好着。
难得煤灰有一个亲密好朋友,夏木繁自然不会拒绝。她伸出手摸了摸煤灰毛茸茸的小脑袋,微笑着说:“好啊,你不是已经把它带回来了吗?”
煤灰从夏木繁身上跳下来,一直奔到阳台,一边跑还一边欢欢喜喜的叫着。
【如意、如意,夏夏说你可以待在这里,以后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啦。】
紧接着煤灰将大白猫如意带到了夏木繁的面前。
如意的眼神有些怯怯的,那双橙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美的近乎妖异。如意弱弱的发出一声喵,小心翼翼的看着夏木繁。
【真的可以留在这里吗?】
【主人被带走了,他走的时候都没管我。】
【我一定听话,不会捣乱。】
听到如意的话,夏木繁有些心疼,黄金凤虽然可恶,但她的猫却是无辜的。黄金凤被警察带走的时候,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猫。陡然被主人抛下的如意,内心一定充满着不安。
夏木繁蹲下来,轻轻抚了抚如意的后背。如意只见过夏木繁几次,对她的触碰明显有些瑟缩,不过它知道现在只能仰仗眼前这个姑娘,仰着小脑袋,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喵~~”
夏木繁看出了如意寄人篱下的不自在,微笑着说:“如意,你就安心在我家呆着,和煤灰一起玩儿,明天我带你去见你的主人,好不好?”
听说还可以见到自己的主人,如意眼睛里绽放出很亮的光芒,咧开嘴笑了。
【真的吗?我可以见到主人?那真是太好了。】
【我的主人怎么啦?她不要我了吗?】
夏木繁看着如意的眼睛,用温柔的语气回答着它的问题:“你的主人只是走的太忙,来不及带走你,不是不要你。”
如意听得懂夏木繁的话,内心不由自主的生出亲近感,它主动伸出前爪,搭上夏木繁的掌心,仿佛将自己的一切交付给夏木繁。
【好,我听你的。】
【夏夏你真好,煤灰也很好。】
煤灰听到如意的表扬,嘿嘿直乐。
【我就说我们家夏夏是全天下最好的主人,她永远不会抛弃我们。】
雪糕站在一旁冲着夏木繁拼命的摇尾巴,有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夏木繁了,虽然说徐淑美每天带她会出去遛两趟,但是天性爱撒欢的边牧依然觉得这家属院不够它奔跑驰骋,有些憋闷。
眼见得夏木繁已经将煤灰那边的事情处理好,雪糕汪汪地叫了两声。
【夏夏,带我出去跑步吧。】
【要不就让我去警犬基地呆两天。】
夏木繁也知道住楼房对雪糕不太友好,伸出手抱了抱雪糕,安慰道:“好,我明天把你送到警犬基地,和你的小伙伴们一起训练。”
自己的请求得到了回应,雪糕很欢喜,尾巴摇得更利索了,要不是有煤灰在一旁盯着,它恨不得整条狗扑上去,将夏木繁的脸舔个够。
八哥发财也不甘示弱,从阳台笼子里飞了出来,蹲在雪糕的头顶,呱呱呱的叫着:“欢迎欢迎,欢迎回家。”
阳台传来草龟小墨的嘟囔声。
【这只死鸟声音真大。】
【夏夏回来,我们又有水果吃了。】
发财低哑响亮的声音成功地逗笑了夏木繁,抬头看向在厨房忙碌的母亲,厨房里有饭菜香味传了出来,屋子里干净整洁,宠物们热情可爱。
果然还是家里好。
洗去一身的尘土,换上家居棉服,再吃上一顿美美的晚餐,和母亲腻歪一阵儿之后,夏木繁感觉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对明天的审讯充满期待——
虽然已经立春,但天气依旧寒冷。好在冬季警服厚实,穿在身上很暖和。
夏木繁抱着一只大白猫走进公安局办公大楼,顿时引来不少人围观。夏木繁刚调到公安局没多久,很多人还不认识她,但是她手里抱着的这只猫漂亮得出奇,实在是惹人眼。
“这是谁呀?上班还带着猫。”
“你不认识她,她就是方处心心念念好久的夏木繁,今年刚从荟市调过来的刑侦专家,听说擅长与动物沟通。”
“哦,对,我想起来了。方处曾经跟我们领导打过招呼,说夏警官和别人不一样,她养的宠物能破案,特许带宠物上班。”
“哦,那就难怪了,她的宠物就是这只大白猫吗?”
在众人的目光中,夏木繁淡定上楼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在荟市行政大队,夏木繁的宠物煤灰大家都熟悉,可以自由出入。现在到了星市公安局,同事们也得有个适应过程。未来煤灰也好、雪糕也罢,都将成为办公大楼的熟面孔。
夏木繁神采奕奕的走进办公室,龚卫国立马站了起来:“夏队,你来了,可以提审黄金凤了吗?”
龚卫国主导的第一次审讯不太顺利,心里一直觉得不得劲儿,琢磨了一个晚上,就想着怎么样才能够将黄金凤满脑子救世主的思想打破,好不容易有了点头绪,今天一大早就来到了办公室等着。
夏木繁将大白猫放在桌上:“可以安排了。”
龚卫国这才留意到这只大白猫,瞪大了眼睛:“这是黄金凤养的那只猫?你怎么把它给带来了?”
夏木繁说:“这只猫是黄金凤最重视的亲人,带着它可以稳定黄金凤的情绪。”
龚卫国“哦”了一声,反正动物这块听夏木繁的准没错,他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叫上冯晓玉,一起前往三号审讯室。
三号审讯室里。
黄金凤姿态优雅的坐在审讯椅中,即使双手被手铐铐着,依然坐姿端正。
黄金凤嘴角噙着一个微笑,半垂着头,脸庞微侧,看向右方地面,仿佛一个安静等待情人到来的女人。
有人推开门走进审讯室,在审讯桌后坐了下来,黄金凤根本不在意来的人是谁,头都懒得抬一下。
昨天的交锋让黄金凤摸清楚了警察的底,就目前他们掌握的证据来看,几年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只希望底下的那几个人嘴严一点。黄金凤已经见过专业律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希望眼前困境尽早度过,坐几年牢出来,黄金凤相信以自己的能力,依然能闯出一片天来。
坐在对面的警察轻咳一声:“黄金凤?”
又是昨天那个警察的声音,黄金凤在心中冷笑一声,表面却依然平静回应:“是我。”
说罢,她缓缓地抬起头来。
看到坐在眼前的警察,黄金凤瞳孔一缩,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平静瞬间被打破:“小夏记者?”
看到夏木繁身上穿着的警服,黄金凤瞬间什么都明白过来了,自嘲一笑:“夏警官,我还真是小瞧你了,没想到那么早,你就开始关注我了。”想到自己还曾想着挖她到身边来工作,真是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夏木繁微笑点头:“你好。”
黄金凤忽然想到了什么,身体前倾,神情焦灼:“既然你是警察,那我求你一件事,你帮我找找如意吧。警察把我带走的时候,我根本来不及管它,这都过去六、七天了,也不知道这它怎么样了。对了,你的煤灰也在我公司里,它回家了吗?如意是不是和它在一起?”
龚卫国还是第一次见到黄金凤表情如此急切,从抓补到审讯,她总是维持着高冷人设,没想到今天一说起自己的猫来,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话痨,啰里啰唆地讲了一大堆。
夏木繁将放在自己腿上、被审讯桌遮住身形的大白猫抱了起来。
黄金凤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猫,眼睛一亮,满脸温柔:“啊,原来如意在你那,真是太好了!”
说着说着,黄金凤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声音也哽咽起来:“谢谢你,夏警官,真的太谢谢你了。我这几天在看守所根本睡不着觉,闭上眼睛就好像听到如意在喵喵的叫,这么多年来,它一直陪着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已经是我的家人。可是这回警察来得太快,我根本来不及管它。我就怕没人管它,到时候它孤零零地守在办公室里等我,这些天岂不是给饿死、渴死了?现在看到它被你养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夏木繁松开手,对如意说了一句:“去吧,到你主人那去。”
如意一直乖巧和安静,没有得到夏木繁吩咐之前,它趴在审讯桌上一动不动,只是睁着一双橙色的大眼睛,忧伤的看着自己的主人。
听到夏木繁的话,它立刻窜下了桌子,跳到黄金凤的膝盖上,蹭着她的胸口,“喵呜……喵呜……”不断的叫着,叫声里透着委屈与思念。
终于抱住自己的猫,黄金凤感觉自己拥住了整个世界,怔怔地掉下泪来。
前一阵子她还在想幸福其实很简单,和钱没有关系,只要坐在家里看着如意和煤灰打打闹闹,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日子。
可是今天当她被关进看守所、戴上手铐坐在审讯室里,人生失去自由的时候,她才发现,曾经那安宁祥和的日子,也成了奢望。
黄金凤抬起头来,看着夏木繁,眼神里满是感激:“以后我家如意就拜托你了。你能把煤灰养的那么好,一定也可以把我家如意养好,是不是?”
夏木繁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与其期待别人的善意,不如自己好好做人。”
黄金凤被夏木繁这句话弄得心里有点忐忑不安,咬了咬唇,将手中的如意抱得更紧了些。
她想了想,小心试探着说:“昨天你们已经审过我了,该交代的、能交代的我都已经说完了。我只是个生意人,管理不善、经营不当,做错了事情,我愿意承担一切法律后果,其余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龚卫国一口气又堵在胸口。
昨天就是这样,黄金凤只认公司管理不善、经营不当,对曲先生、曲太太的指控轻描淡写地回应说是公司的新业务,还没开始实施,既然警察觉得这样不好,那公司愿意退钱。
直到龚卫国拿出樊灵薇、舒兰的口供,她才变了点脸色,但依然坚持自己的初衷是好的,只是对深市那边的管理人员管控不到位,这才导致两个姑娘受苦。
即使手中的证据足以让黄金凤进监狱,但如果她没有诚心悔过,出来依然是条毒蛇,继续祸害社会。
偏偏黄金凤滑不留手,说起代孕来振振有辞,觉得自己这是将妇女的生育行为市场化,能有效突显女性地位,是对贫困妇女的救赎,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龚卫国将目光投向夏木繁。
或许女性与女性之间更好沟通吧。
夏木繁挑了挑眉,眼神带着一分锐利:“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吗?”
黄金凤先前与夏木繁打交道时,夏木繁总是言笑晏晏,看着没什么机心。今天陡然见识到夏木繁带着锋芒的一面,黄金凤有些不习惯,陪笑道:“是啊,没什么可说的了。你们既然已经掌握了那么证据,那该罚款的罚款、该坐牢的坐牢,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第189章 诛心
夏木繁眸光似电, 看向黄金凤,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威慑力:“黄春花, 你真的什么都交代了吗?”
乍一听到这就个名字, 黄金凤愣了一下。
春花, 好久远的名字。
自从她从村里来到深市打工, 遇到那个港商刘天华之后, 这个名字就再也没有用过。
热闹繁华的城市让黄春花迷了眼。
她拆了麻花辫子, 烫起了大波浪卷儿;她换下旧衣裳,换上了漂亮新洋装;她的腔调里不再有浓重的乡音,带了点港腔。
这么时髦的都市女郎, 再叫黄春花,未免太过土气,于是黄春花给自己入名叫黄金凤,鸡窝里飞出金凤凰嘛。
有了这个新名字之后, 黄金花的日子再不再像往日那么平静。仿佛一架失了控的汽车, 一路狂奔而去, 有时候遇到沟沟坎坎,会把她颠的头昏眼花,有时候遇到平稳的马路, 一路疾驰, 刺激无比。
黄金凤闭了闭眼睛,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没想到你们连这个也能查到。”是了,时间一长,连黄金凤自己都忘记了, 她并不是什么从香港来的有钱人,也不是什么心怀祖国的爱国女商人, 她只是一个从湘省山沟里走出来的一个黄春花。
夏木繁拿出一份资料,这是她让信息情报科肖远峰帮忙调查到的黄金凤的家庭情况。
夏木繁表情冷漠,眼神犀利:“黄春花,你连自己的出生都隐瞒,还说什么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
黄金凤被夏木繁的态度点燃了内心积压已久的不满,她咬了咬牙,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嫌恶。
“那个穷的掉渣的家,我永远也不会回去。”
“他们口口声声说我是没用的赔钱货,可是吸起我的血来,却丝毫也不手软。”
“我出来打工之后才知道,原来世界那么大。他们能够给我,不是帮助,而是拖累。”
……
黄金凤咬牙切齿咒骂着原生家庭有错误,夏木繁安静的看着她,等她终于发泄完了,夏木繁问了一句:“然后呢?”
黄金凤恨恨的说:“然后?然后我就改了名字,再也没和家里人联系,就让他们当我死了吧。”
夏木繁站起身来,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张照片送到黄金放眼前:“这么多年不见,难道你就不不想知道父母和兄弟姐妹过得怎么样了?这是我们公安局同志上门调查的时候,你大哥交给警察的一张全家福,请我们带给你。”
黄金凤不想看,可是内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蛊惑着她:看看吧,看看那群吸血鬼现在过得怎么样了,看看那些曾经嫌她是女孩的家人,离开她之后是不是也会后悔。
很久的沉默之后,黄金凤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张全家福。
黄金凤的脸色忽然变了。
她双手被铐,又抱着如意,一时之间腾不出手来,只得身体往前,眯着眼睛,努力想把那张照片看得更清楚些。
“我妈呢?”
“我妈怎么不在照片里?”
“我妈今年刚满五十五岁,她怎么不在照片上?”
黄金凤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夏木繁,试图从她脸上寻找到答案。可是,她的内心早已有了答案,这个答案让她惶恐而惊惧。
这个家,如果说黄继凤还有什么留恋,那就是生她、养她的那个老实巴交的母亲。她一共生了七个孩子,三个男孩,四个女孩,为了子女操劳一生。
当年黄金凤离开老家的时候,母亲悄悄给她塞了两个鸡蛋、三个饭团,泪眼婆娑的看着她:“花儿要是在外面过得好,就别回来了,家里太穷,妈对不住你呀。”
看着母亲那张皱巴巴的脸、枯黄的头发和满是厚茧的手,黄金凤心里满不是滋味,对母亲许下承诺:“妈你等着,等我赚了钱就把你接到城里享福去。”
可是自从改了名字之后,黄金凤就把老家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她以为母亲年纪还轻,会一直在老家等着她,可是却没想到,不过才五十五岁的母亲,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全家福里了。
夏木繁这眼神里有了一丝悲悯,说出来的话让黄金凤如坠冰窟:“你母亲三年前因病去世。”
黄金凤那张冷静的脸上有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她颤抖着声音问:“怎么就死了呢?三年前,那个时候我妈才五十二岁,孩子都已经长大成家,正是女人最享福的年纪,她怎么就死了呢?她还没看到我……”
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就卡在喉咙里。
原本黄金凤还想着,等哪一天公司站住脚了,等哪一天她可以丢掉港商黄金凤这个名字,真正做回黄春花了,就组织个豪华车队回老家。大手一挥,请个戏台子搭台唱戏,请个施工队把家里的破房子推倒盖三层的别墅,让家里人、村里人都好好看看,他们当初嘴里的赔钱货黄春花回来了,她赚了大钱,成为了有名的企业家,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乡下妹子,她是一只飞出鸡窝的金凤凰!
可是现在,她已成为了阶下囚,坐在这里接受警察的审讯,即使是想回家得瑟,也不可能。
现在,她最想回报的母亲已经撒手人寰,回去炫耀又有什么意义呢?
夏木繁又往黄金凤的心上戳了一刀:“三年前你母亲得了急性肝炎,原本只要送到大医院治疗是可以活下来的,但是因为家里穷,你父亲、你哥嫂一致决定放弃治疗。”
话未说完,黄金凤尖着嗓子叫了起来:“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黄金凤有钱,如果她早一点回去看母亲,或许就能兑现离别时的承诺,把母亲接到城市里来。哪怕人总免不了一死,至少母亲也享过有钱人的福。
可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三年前。
那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那个时候她刚刚到星市开公司,拿着从刘天华手里得来的一百多万港币投资,准备大展拳脚。
如果那个时候她能够回去看一趟,或者托人往家里送点钱,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心中又痛又悔,黄金凤死死地咬住唇,直到喉咙里涌上来一股血腥味,这才停下近乎自虐的动作。
黄金凤定定地看着夏木繁,哑着声音问:“你拿这个全家福给我看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后悔吗?”
她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内心的激动、痛苦和懊悔,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无法维持冷静。
“告诉你,我不后悔。”
“我不要像我妈一样,为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生下六个儿女,最后却因为没钱放弃治疗,才五十二岁就死在家里那破烂冰冷的木床上。”
“世道不公。同样都是女人,为什么我妈一辈子过得这么苦,而那些有钱的阔太太她们却逍遥快乐?”
“我不后悔!”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别人奉献一生,我想拥有很多很多钱,我想把这个世界所有的繁华都享受一遍。我做到了,我赚到了很多钱,穿过最漂亮的衣服、住过最豪华的酒店、吃过最美味的大餐,该享受的也都享受到了,我觉得我这辈子值了!”
审讯室里回荡着黄金凤近乎尖利的声音,龚卫国与冯小玉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向夏木繁。
夏木繁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俩不要开口,就让黄金凤尽情发泄。
等到黄金凤终于累了,停下叫嚣大口大口喘气的时候,夏木繁淡淡的说了一句:“你妈去世之前,唯一记挂的就是你,临死之前都在喊着花儿,花儿怎么没有回来?”
一句话,一下子戳穿了黄金凤伪装的强大。
她抬起头看着夏木繁,眼中的泪水再也收不住,顺着面颊静静地流了下来。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感到愧疚?”
“我只是想让自己的生活好一点,难道这也有错吗?”
感受到黄金凤的悲伤,大白猫如意喵呜喵呜的叫着,伸出舌头,一遍又一遍的舔着她的手背,努力安慰着主人。只是此刻的黄金凤,心神都放在母亲已死的消息上,根本无暇顾及怀中的大白猫。
原本对夏木繁的好感全都变成了憎恨,黄金凤的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就算我是黄春花,那又怎么样?”
“我不偷不抢,凭着自己的本事赚钱,你们凭什么要来指责我?”
夏木繁将全家福收进档案袋,慢慢走回审讯桌,坐了下来。
龚卫国见夏木繁一来,就先扰动了黄金凤的心神,将她那个完美冰冷的外壳狠狠地敲出一道裂缝,不由得内心暗自佩服,不愧是队长!
既然承认了她本人的真实身份,那她先前自己营造出来的港商身份便不攻自破。夏木繁将目光投向龚卫国,指了指审讯计划中的问题,示意他开始询问。
龚卫国心领神会,开始对黄金凤的身份以及过往进行详细的审问。
“姓名、年龄、职业。”
“什么时候到了深市?认识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购买小太阳公司的港币从哪里来的?”
“港城身份是谁帮你办的?”
……
心浮气燥的黄金凤已经没有力气编造谎言,也懒得再维持港城有钱人的假身份,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自己被刘天华骗着生了两个孩子,给了钱之后带回港城,然后自己跑到港城寻人,却被打了一顿扔出来的过往都说了出来。
负责做笔录的冯小玉听得眉头直跳,一边刷刷不停的写着,一边在内心里暗自摇头。真没想到,外表看上去美丽自信、气场强大的黄金凤,竟然有那么一段不堪的过往。
龚卫国问:“你难道不知道代孕是违法的吗?”
黄金凤嘴角带着一丝嘲讽:“警察同志,一边是有钱人生不出孩子,另一边是穷苦家庭生娃一大堆。我只不过是做了一些资源的优化匹配而已,怎么能算是违法呢?”
龚卫国听得心头火起,重重的一拍桌子:“巧言令色!代孕,那是把女性的身体与子宫当成货物出售,这不是违法是什么?!”
直到此刻,黄金凤依然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对:“我母亲生了六个,最后因为没有钱治病,死了。她倒是没有出卖自己的身体与子宫,可是,她幸福吗?”
龚卫国大吼一声:“你倒是出卖了自己的身体与子宫,把怀胎十月的两个孩子卖给了那姓刘的,你幸福吗?”
黄金凤感觉有利剑穿心,痛的喘不上气来。
她努力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态,咬着牙回应:“至少我拿到了150万,而我妈却一分钱也没有。”
龚卫国一时语塞。
审讯室里的气氛忽然凝滞了起来。
夏木繁沉稳的声音打破了那份沉默。
“黄春花,你觉得你比你妈活得更有社会价值吗?我看正好相反。”
“你妈妈虽然没有拿到一分钱,但每个孩子都是她心甘情愿生下来,都在她的身边长大,她的人生里没有欺骗、没有利益的交换,她活得坦荡,无愧于心。”
“你拿到了那150万,你的人生又是怎样的?
你现在戴着手铐,坐在审讯室里,接受了警察的讯问,你的公司被查封,名下财产全被冻结。即使是自己的宠物,都没有能力保护。”
夏木繁最后一句话重若千钧,狠狠的砸在黄金凤的心上,她紧紧的抱着大白猫,内心又痛又悔。
一双儿女拱手让人,呕心沥血做起来的公司没有了,就连养了7年的大白猫,她也护不住。
原本她以为自己享受到了这世间所有的繁华,一生都值了。
可是今天才知道,这一切如泡影,瞬间消失。
平生第一次,黄金凤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怀疑。
如果说她辛辛苦苦的做了这么多,却什么都不能拥有,连一句肯定和赞美都没有,那,这一切还是否值得呢?
沉默良久,黄金凤喃喃自语道:“不!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是有理想的,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助那些穷苦的姐妹们,给她们新的希望,让她们的劳动能够得到回报。”
“回报?”夏木繁冷笑一声,从另一个档案袋里拿出几张照片,再一次走到黄金凤面前,“你有脸说,是在帮助她们?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做过代孕的姐妹都是什么样的命运吧!”
樊灵薇、舒兰十七八岁的照片稚气灵动,现在的照片却透着股死气,短短三年,天壤之别,好好的纯朴少女,在走上代孕之路之后,精气神尽数被夺走。
夏木繁的声音冰冷,似乎腊月寒冬的狂风卷起地面的冰碴子砸在人脸上,又冷又疼。
“十七、八岁,豆蔻年华,真是最单纯、最可爱的年纪,生于乡野的她们,思想如同一张白纸,任由你涂抹。”
“你给她们的脑子灌输了生孩子赚大钱、改变人生命运的思想,许下了保证她们身体不受损害的承诺,可同时也在她们的脑子里种下了毒草。”
“你好好看清楚,看看三年之后的她们变成了什么样子?!”
黄金凤昨天从龚卫国的嘴里已经知道了樊灵薇和舒兰的命运,可是今天看着夏木繁手中的照片,她的心开始颤抖。
夏木繁眼睛里闪着愤怒的火焰,灼烧着黄金凤那卑劣的灵魂。
黄金凤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女孩今天的命运的确是因她而起。
黄金凤嗫嚅着开口:“一开始,我也是好心。”
夏木繁冷笑一声:“好心!你知不知道,你的所谓好心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子宫成为交易的工具、婴儿成为商品,如此肮脏的产业,将会让这个世界更不公平!”
“穷苦人家的女孩将会沦为生育的工具。”
“年轻姑娘将会被拐卖,送进圈养基地等待生产。”
“你,我,她,谁都可能会在深夜回家的路上,被套上麻袋拖走,醒来之后被绑在床上,被出得起价钱的有钱人糟蹋,躺在手术台上,任由冰冷的器械探入身体,决定着腹中胎儿的生死!”
黄金凤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努力辩解着:“我,我没有!我给姑娘们准备了良好的住宿条件,我会尽量保证她们的生命安全……”
“无耻!”
夏木繁的音量陡然提高,惊得黄金凤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一仰,大白猫也吓得瑟瑟发抖。
“黄春花,你也是穷苦人家的女儿!”
“你也受过骨肉分离的剜心之苦!”
“你怎么就残忍到把其他女孩也拖上这条不归路?!”
第190章 寻人
夏木繁步步紧逼。
明明是春寒料峭, 黄金凤额角却有冷汗冒出。
黄金凤感觉脑子嗡嗡的响,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做代孕这么多年,黄金凤早已自行洗脑成功, 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可是今天夏木繁有理有据、环环相扣, 一步步摧垮了她的意志。原来这么多年来, 她所做的一切, 不仅对己不利, 对别人也有害。
是啊, 她帮刘天华生了两个孩子,却被人抢了去。当她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港城,刘天华的妻子用那傲慢的眼神看着她, 仿佛她是一只趴在地上任人踩踏的蝼蚁。
刘天华的妻子说:“我会善待两个孩子,你不要再纠缠。”
昔日和她恩爱缠绵的刘天华说:“再敢纠缠,就报警将你驱逐出港。”
透过这两人的身影,黄金凤看到了他们背后那豪华别墅的围墙。围墙里面绿树成荫, 繁花似锦, 有潺潺流水汇入花园的水池里。那栋白色的三层小楼看着精致无比, 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别墅里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
那是一个和黄金凤完全不同的世界。
就是这个世界,残酷的剥削着她。
他们有钱,所以可以租用她的身体、抢走她的孩子, 最后还要残忍践踏她的灵魂。
那个时候, 黄金凤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也会爬到和他们一样高的程度。
黄金凤憋着这一口气,开始了她的创业计划。
既然50万可以买一个女孩,100万可以买一个男孩, 那为什么不把这么赚钱的生意做起来?反正港城钱多,内地人多。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 黄金凤再一次来到港城,与刘天华见面,提出合作。
由刘天华介绍有需求的港城富商,而黄金凤则负责在内地开公司,物色单纯女孩,将她们带到深市,为那些愿意花钱请人代孕的富商生儿育女。
这些年来,黄金凤生意越做越大。一开始她还信守承诺,足额支付报酬,在意那些女孩的居住环境、身体健康,到后面黄金凤有钱了,渐渐的也开始用一种俯视的态度看着这些短时间内想要赚到一大笔钱的穷苦女孩,她的轻慢态度自然也被底下管理人员感受到,开始悄悄苛扣、欺负代孕女孩。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层层剥削,最后落到代孕女孩身上的钱少之又少,她们的生存环境也越来越差。
这才有了樊灵薇、舒兰的悲剧。
怎么就成了这样子呢?
往事历历在目,可是黄金凤已经把曾经的苦痛丢在脑后,成为了和刘天华妻子一样的人。
夏木繁的话将黄金凤拉回了现实,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与先前的理想根本就是两回事。
黄金凤终于低下了她那不可一世的头颅,看着一直蹲在膝盖上舔着她手背的大白猫,沉默不语。
她十月怀胎的两个孩子叫别人做妈妈。
她最在意的母亲去世了。
她还剩下什么?
只有这一只大白猫罢了。
哦,不对,就连这只大白猫她也留不住。
黄金凤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透着一种别样的凄凉:“辛辛苦苦一场忙,全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夏木繁趁机提问:“你为谁做了嫁衣裳?”
黄金凤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夏木繁:“如果你辛苦做了一件新衣服,却被别人夺了去,你怎么办?”
夏木繁毫不犹豫的回答:“抢过来,撕碎了它!”
听到夏木繁的话,黄金凤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得喘不上气来。等她终于笑够了,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你说的对,那就撕碎了它吧!”
黄金凤看向一直在低头做笔录的冯晓玉,再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夏木繁:“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们这些事业女性,能够上班挣钱,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肆意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黄金凤也并不想得到谁的支持或者鼓励,只是单纯倾诉着自己的内心所想。
“可是我没有机会读很多书,家里也很穷,帮不了我,我什么也不懂,来到那个热闹繁华的城市,我一下子就迷了眼,一心只想着多赚钱,赚好多好多钱。我生了两个孩子,却拱手让给了刘天华和她妻子;我开了一间公司,去养活了底下一大堆蛀虫。现在我被抓起来了,公司也查封了,恐怕……很多人坐不住了吧?”
“既然要死,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说完这句话,黄金凤的眼睛里,闪着近乎疯狂的光芒,“夏警官,你帮我养如意,我送你一场功劳,这样我们两不相欠。”
夏木繁与龚卫国对视一眼,两个人的心跳不由自主的有些加快。
太好了,那条邪恶的产业链背后的保护伞,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上午的审讯进行了五六个小时。
直到黄金凤将所有的涉案人都交代清楚,大家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腹鸣如鼓。
黄金凤在笔录本上签了字、摁好指印,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如意交给夏木繁:“如意很乖的,请你好好待她。如果我出来的时候她还活着,我会过来把她带走。”
夏木繁点了点头,抱着如意离开了审讯室。
剩下的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必须要快!
顾不上吃饭,夏木繁来到方远办公室做详细汇报,方远高度重视,立即层层上报,湘粤两省联动,全力出击,务必要将那条代孕的产业链连根拔起。
负责介绍买家的刘天华,哪怕人在港城,也逃不过港城警方的追查。
深市代孕女孩的收留所,从房东到租客、再到管理者全部被关押。
给代孕女孩做B超、泄露胎儿性别的诊所医生,给代孕女孩做流产引产手术、办理准生证的医院,非法办理赴港证明,办理非法收养手续的相关部门负责人……全都被查处追责。
法制周刊的韩莹记者全程参与整个调查过程,写下了一篇名为《代孕,谁之痛?》的文章,一经发表立刻引起大众的高度关注。尤其是韩莹在文章末尾写的那一段话,更是让人看了之后毛骨悚然。
“你以为代孕只是穷苦女孩的苦痛?你以为这份苦痛永远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如果你不发声,我不发声,终有一天,这份痛将成为整个社会的灾难。而你,而我,而她,都不能幸免。”
90年代末,市场经济渐渐成熟,但是公开租用女性子宫,贩卖婴儿,藐视法律,践踏人性尊严,细思之下令人背脊发凉。如果代孕泛滥,那人人自危。
电视台的法律栏目也对此案进行了专访,公开代孕背后的残酷真相,对那些不明真相的无知少女起到了警示的作用。
特别行动小队的所有成员,一时之间成为了新市公安局的红人。
尤其是可以带宠物上班的队长夏木繁,更是让所有人一下子都认识了她。
她在审讯室里与黄金凤的交锋,攻心为上,也被警界引为经典。
这件事情的走向,也有些出乎方远的预料。
星市公安局里先前还有人对方远引进人才的决策有所质疑,没想到这个案子一破,那些质疑他的同事都特地跑过来拍着方远的肩膀说:“老方啊,你这次可是给我们局里引进的一个了不起的人才,厉害了。”
方圆打着哈哈说:“哪里哪里,一开始我也没有想到小夏他们团队这么给力。原本我只是想着让他们调查一下三年前的失踪旧案,有针对性地发现咱们市里流动人口管理的问题,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议,没想到他们竟然扯出了一桩代孕的大案来。”
到了三月。
局里正式表彰特别行动小队,记集体三等功。在这次案件侦破过程中,侦查一队的队长谭阳、信息情报科的萧远峰、档案科跟贾文碧也都被记上一功,与特别行动小队的关系日益融洽。
夏木繁带领的特别行动队一战成名。
人一旦出名,事情就多了起来。
三月的春风和煦,微风拂来,阳光正好。
难得周末休息,夏木繁牵着雪糕在家属区附近遛弯儿。
雪糕雪糕在警犬基地训练训练了一段时间以后,行动越发有警犬风范。它穿了件印着“警察”字样的黑色小背心,黑白双色的毛发油光发亮,看着精神的很。
雪糕脖子上拴着狗绳,目光炯炯,神情警觉,迈着从容的步伐,跟随在夏木繁身侧,亦步亦趋,引来旁边路人艳羡的目光。
刚刚走到家属院门口,夏木繁被一个老奶奶拦住。
“你,你就是夏木繁吧?”
老奶□□发花白,身穿着一件蓝色的薄棉袄,左手胳膊上挎着一个布袋子,她的腰有些佝偻,眼神略显浑浊,但看到夏木繁时,眼里有小小的亮光在跳动。
夏木繁勒住狗绳,看着眼前这个老奶奶,确信自己以前从未见过,但依然礼貌地询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老奶奶哆哆嗦嗦地从布包里拿出一沓子纸质材料。
“我听说,公安局的夏木繁最会找人。”
“我要找我的孙女儿。”
“求你,帮帮我吧!”
听到老奶奶的诉求,夏木繁有些不解地问:“老人家,是谁说我最会找人?”虽说黄金凤一案她出了点名,但那个案子似乎与找人没有关系吧?
老奶奶却不肯说是哪个指的路,将那迭子资料往夏木繁手里塞:“五年了,我一手养大的孙女儿失踪五年了。我找了很多很多地方,也报了警,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她。求你,帮帮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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