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糖果


    问清楚了作案细节之后, 夏木繁敲响了岳渊的房门。


    岳渊与顾少歧住一间屋,两人也一直在等待着夏木繁与蓝宝的交流结果。听到敲门声,顾少歧起身开了门, 将夏木繁迎了进来。


    瑶市公安局招待所的条件一般, 但胜在干净、安全。


    靠窗位置放了两把靠背椅、一个小茶几, 算是会客区。岳渊示意夏木繁坐下, 顾少歧倒了一杯茶递过来。


    夏木繁也没有客气, 道了声谢后接过茶, 依言坐在椅中,一双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芒:“师父,顾法医, 我问出来了。”


    说罢,她尽量用简洁的语言将蓝宝所说的表达出来,最后不忘添了一句:“洪元思与桑艳合谋杀了廖映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岳渊叹了一口气:“原本我还不希望是系统内部同志犯罪, 现在看来……”


    夏木繁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洪元思, 也不存在任何维护之意, 兴致勃勃地问:“师父,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岳渊反问她:“你说呢?”


    这一回夏木繁作为省厅专家来帮忙侦办此案,岳渊只是担心她第一次出马不被人重视, 所以才会跟着过来。现在既然结果已知, 倒推寻找证据相对容易得多,不如放手,让夏木繁独立思考、独立办案。


    夏木繁当组长带领队友办案已经很有经验,听到岳渊的询问, 当下便毫不犹豫地说道:“第一,查电话记录。廖映秋的死亡时间是18日凌晨三点至七点, 通过她的大哥大、办公室电话、家中电话记录,弄清楚她17日晚上的行踪,和谁一起喝了酒,从哪里获知洪元思与桑艳的奸情,又是什么时间点给桑艳打的电话。只有弄清楚廖映秋的所有行踪,才能还原17日深夜至18日凌晨到底发生了什么。”


    “蓝宝毕竟是猫,说不出准确时间,但它说廖映秋回来得很晚,再加上廖映秋胃里与血液里都有酒精成分,可见她喝了很多酒,不论是知道丈夫出轨消息后借酒浇愁,还是在应酬过程中得到消息,都能证明洪元思与桑艳有杀人动机。”


    岳渊微微颔首:“嗯,很好。”


    得到师父的认可,夏木繁更加精神:“第二,询问桑艳的家人、邻居,问清楚她17日晚或18日凌晨有没有出门。城建局宿舍区里都是老住户,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之间比较熟悉。今天我们进局里的时候门卫师傅盘问了半天,可见很负责任。半夜里出门这件事,桑艳是瞒不住的。”


    岳渊眼中有了赞许,继续点头:“不错,继续。”


    夏木繁道:“第三,调查洪元思的工作情况。仅仅只是出轨,何必杀人?我怀疑洪元思背后还藏着不少秘密,这些秘密被廖映秋或者桑艳知道,他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杀人灭口。”


    岳渊问她:“凶器呢?”


    蓝宝曾经提到过,凶器是洪元思从自己卧室拿出来的,那这把边缘微弯的刀具应该是他的藏品或礼物,一直放在卧室里。


    夏木繁想了想:“可以根据血刀印还原凶器的形状,然后问问洪元思的朋友、同学或者同事,看看有谁见过类似的刀具。”


    岳渊将目光转向顾少歧:“少歧,你还有什么补充的?”


    顾少歧一直坐在床边专注地倾听着岳渊与夏木繁的对话。


    他虽然不是侦查办案人员,但因为法医这个职业,经常与重案组打交道,也渐渐有了缜密的逻辑推理能力。知道结果,反推过程,再来寻找证据,听上去很容易,但实施起来对办案人员有很高的要求。


    从夏木繁的话语中,顾少歧看得出来她现在办案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已经逐渐成长为独挡一面的刑警了。


    听到岳渊的话,顾少歧抬眸看向夏木繁,提醒道:“蓝宝曾经提到桑艳中途回了一次家,带回来一些东西……”


    夏木繁眼睛一亮:“对!桑艳带回来的男式运动鞋应该是她丈夫的,还有,廖映秋身上的阴.毛,极有可能也是她丈夫的。让技术组进行痕迹鉴定、DNA检测,如果符合,那这就是实锤的证据!”


    岳渊咧嘴一笑,脸颊那两个酒窝越发明显,严重削弱了他的威严感:“好,就按照这个思路去侦查,夏木繁你明天直接和唐锐对接,放手去做吧。”


    顾少歧站起身:“和技术科对接的事情交给我吧,瑶市公安局技术组没有DNA检测设备,还得跑一趟省厅。”


    看一眼手表已是晚上十点,夏木繁也跟着站了起来:“好,那我先去休息,明天再战。”


    岳渊现在看小徒弟那是越看越喜欢:“好,赶紧去睡,今天忙了一天。”


    顾少歧听她说明天再战,不由得莞尔。每次看到夏木繁,她总是精采奕奕,仿佛没有疲倦的时候。破案对她来说,就像一场战斗吧,所以才会说出“再战”二字。


    这么生机勃勃的夏木繁,让顾少歧内心再一次生出渴望,希望能够常伴在她左右,看着她开心的模样。


    顾少歧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花里胡哨的圆盒子,送到夏木繁面前。


    一股甜甜的香味袭入鼻端,夏木繁看向顾少歧,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这是什么意思?拿她当宠物进行投喂?


    她的眼神真的很像煤灰。


    顾少歧轻轻一笑:“朋友到国外考察,带回来的水果糖,纯正果汁做的,很甜。”


    夏木繁没有接糖,反而问:“干嘛给我?”


    顾少歧道:“你吃,喂猫,都行。”


    喂猫?夏木繁想到蓝宝,便伸手接过:“谢了。”


    蓝宝刚换了个陌生环境,偶尔吃点糖哄哄它开心,也是个好主意。


    轻轻拧开盒盖,一颗颗不同颜色、圆溜溜的糖果上洒满糖霜,有红、有紫、有黄、有白,趣致可爱。


    夏木繁小心拈起一颗红色的糖果放在嘴里,一股清甜的果香味盈满口腔,她不由得眉眼一弯:“西瓜味!”


    看她欢喜,顾少歧也觉得心里暖暖的:“紫的是葡萄味,黄的是甜橙,白的是荔枝,你要是喜欢,我让朋友再拿点过来。”


    夏木繁看向岳渊。


    岳渊在一旁挑了挑眉:“他是你师叔,送点糖算什么,只管吃。”


    夏木繁嘴里含着糖,关上盒子,摇了摇,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顾师叔……”


    师叔?顾少歧的笑容里带了丝苦味。


    直到夏木繁走出房间,顾少歧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岳渊推了他一把,冲他挤了挤眼睛:“干嘛?想讨好我徒弟?”


    顾少歧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岳渊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但懒得点破,躺回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笑眯眯地说:“我徒弟只爱破案,想讨好?难哦~~”——


    第二天一早,夏木繁将昨天提出的几点建议告诉了唐锐。


    调查工作琐碎而细致,需要投入大量人力,这一点夏木繁帮不了唐锐,只能由他自己组织重案组成员开展工作。


    唐锐听完,眼神坚毅,抬头挺胸:“多谢!我马上着手调查。”


    查询电话记录、了解桑艳当晚行踪、调查洪元思工作情况、画出凶器大致形状、比对桑艳丈夫鞋子与DNA,请来的专家们提出了如此清晰的调查思路,帮助良多。如果他再不努力,岂不丢了瑶市重案组的脸?


    顾少歧与姜法医一起前往省厅刑侦技术中心进行DNA检测,岳渊则与夏木繁在瑶市等待调查结果。


    这三天里,夏木繁终于感受到了出差的快乐。


    瑶市的旅游景点、小吃街、美食城全被这师徒二人游了个遍。每天睡到自然醒,游山玩水、吃香喝辣,快活似神仙。


    只是,师徒二人游玩之余也没忘记工作。两人到桑艳开的盛华餐馆吃了两次饭,又在廖映秋开的昌盛大超市买了点日用品,对两人的生意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三天之后,唐锐打来电话,邀请岳渊与夏木繁参与案件讨论。


    来到瑶市公安局办公大楼,刚走上二楼楼层平台,就被一个身穿制服的中年男子拦住去路。


    对方身穿夏季制服,笑容可掬地看着岳渊:“您就是荟市的岳警官吧?”


    夏木繁看他个子不高,腰间皮带勒得很紧,走路时脚尖一踮一踮,与庄子轩的描述一般无二,立刻便明白过来——这人就是洪元思。


    岳渊有点烦,但现在他在人家的地盘,不值当发脾气,便伸手与他握了握:“洪科长,你好。”


    其实,休息的这三天里,洪元思打过两次电话,晚上还悄悄找到招待所里,想要和岳渊单独见面,但都被岳渊拒绝。没想到他还是不死心,非要在这里拦人。


    洪元思目光从夏木繁脸上掠过,并没有把一个小丫头看在眼里,他现在的主要目的是和岳渊沟通交流:“岳警官,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岳渊摆了摆手:“你是涉案人,不合适。”


    一次又一次被拒,洪元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点,可惜内心愤怒与不满实在太多,他咬了咬牙,索性也不装了,冷着脸道:“岳警官,你为什么一定要针对我?我是受害人,也想早点抓住凶手,为什么你非要让唐锐他们怀疑我?”


    岳渊瞥了他一眼,冷脸对冷脸:“我协助办案,不针对任何人。”


    洪元思道:“岳警官,我们都是一个系统的,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大家守望相助,日后也好相见,是不是?”


    岳渊在刑侦大队就以脾气暴而著称,当下便往前踏出一步:“你这是利诱,还是威胁?”


    洪元思第一次遇到这么凶悍的同事,不由得后退两步,说话也结巴起来:“谁,谁威胁利诱你了?”


    岳渊冷笑一声:“你可能不了解我的个性,我这人吧,向来软硬不吃,眼里只有真相。惹恼了我,就看你受不受得住我的脾气!”


    洪元思被岳渊气得面红耳赤,半天才回了一句:“你,你这才是威胁。”自从他当上经侦科科长,洪元思走到哪里都被人吹捧,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出这么硬气的话。


    岳渊带着夏木繁从他身边走过,丢下一句:“真有脸!”


    真有脸,杀了老婆还伪造现场;


    真有脸,明明是杀人凶手还说自己是受害人;


    真有脸,知道自己被怀疑还敢来威胁办案人员。


    洪元思听懂了岳渊的潜台词,顿时感觉胸闷气短,呼吸困难。


    见洪元思一张脸气到扭曲,夏木繁内心畅快无比,紧跟岳渊步伐,悄声道:“师父,威武。”


    岳渊顺便指点一下徒弟:“对这样的人,根本不用客气。”


    夏木繁灿然一笑:“我懂。”


    洪元思就是只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两天,上门找骂,活该!


    两人再一次踏入重案组会议室。


    这一回,坐在会议桌后的人数比上次少了一些。


    唐锐将他们迎进会议室,解释道:“我成立了专案小队,目前加我一共五个人。人虽然少了点,但大家团结一致,效率反而更高。”


    岳渊拍了拍唐锐的肩膀,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个好的领导,也需要有一个高效的团队才能顺利开展工作。现在唐锐通过这个案子建立了自己的威信,有了初步的班底,未来应该能够在瑶市公安局站稳脚跟了。


    接下来,唐锐开始向岳渊汇报这三天的调查结果。


    不出夏木繁所料,按照她提供的侦查思路,唐锐很快就打开了僵局。


    第102章 推演


    听完唐锐的汇报, 夏木繁与岳渊交换了一个眼神。


    岳渊问:“既然能够锁定洪元思与桑艳的杀人嫌疑,那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唐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虽然掌握了不少证据,但案件推演过程中依然发现一些细节对不上, 想请你们参加一下。”


    岳渊有意历练夏木繁:“可以, 让小夏参加, 我看看就好。”


    唐锐其实有些担心夏木繁太过年轻、经验不足, 但他现在人手严重不足, 不好拂岳渊的意, 只得点头道:“好,那有劳夏警官。”


    夏木繁倒是不觉得麻烦。她逛了几天街,早就腻了, 听说是案件推演,顿时来了兴趣:“你们打算从哪里开始?”


    唐锐道:“就从17日晚上开始吧。”


    说罢,瑶市重案组成员纷纷从会议桌上走了出来,站在空旷之处, 开始案件的演练。


    庄子轩这回抢到了旁白的角色, 拿着一迭子资料开始说话:“从廖映秋的大哥大通话记录, 我们知道7月17日晚上她请了三位供货商吃饭。调查这三位供货商,他们说那天大家在清茗大饭店二楼包房吃的饭,开席的时候廖映秋来晚了一个小时, 这让他们很奇怪, 因为廖映秋是个很敬业、守时的人。廖映秋到包房时,态度有些奇怪,一杯酒一杯酒的喝,似乎有什么心事。”


    “三位供货商也询问了几句, 但廖映秋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苦笑着喝酒。十点之后, 她又醉醺醺说要请大家去旁边的斜阳歌舞厅唱歌、喝酒。其中一个姓武的供货商说,廖映秋虽然年过四十,但貌美能干,垂涎她的人不少。但平时廖映秋总是不假辞色,一幅公事公办的模样,难得看到她今晚失态,另外两个便想占占她的便宜。”


    “大家换到歌舞厅的包房,继续唱歌喝酒。廖映秋那晚喝了不少,心事重重。他们开玩笑说,是不是你家洪科长在外面有了女人?唉呀,都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要不然,你也找个男人,报复报复他?”


    说到这里,庄子轩看一眼夏木繁,显然觉得她是个女性,这样的话题不宜展开,便长话短说:“总之,那个晚上廖映秋喝了不少酒,但也没有让那三个供货商占到便宜。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应该是知道了丈夫出轨的事情,内心非常痛苦。”


    夏木繁问:“她从哪里得知丈夫出轨的事?”


    庄子轩被问到了痒处,马上回应道:“对!我们对廖映秋的秘书进行调查,这才知道廖映秋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见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两人聊了足有两个小时。秘书说,那个男人是一名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夏木繁有些好奇。


    庄子轩道:“有钱人顾忌多,有事不敢找警察,遇到难处就找专门的人调查。廖映秋应该是察觉到了丈夫的问题,所以花钱找了个私家侦探帮她调查。”


    夏木繁感觉庄子轩很像一个说书人,故意停顿在这里,等着她继续询问,于是凑了个趣,问道:“然后呢?”


    庄子轩这几天一直在马不停蹄地调查,今天终于能够在众人面前推演,兴奋得很,得到夏木繁的鼓励之后,愈发地来了劲儿:“然后,我们就找到了那个私家侦探。他一开始还遮遮掩掩,说什么保护客户隐私,听说廖映秋被杀,吓了一跳,赶紧把他调查的内容与结果交了出来。”


    唐锐将一份文字材料送到岳渊与夏木繁面前:“你别说,这个私家侦探调查得真详细,省了我们很多事。不仅有洪元思与桑艳私会的照片,还拍到了洪元思与涉案人员私下见面收受贿赂的照片。果然,洪元思任经侦科科长期间,做了不少腌臜事。”


    夏木繁拿过材料,快速浏览。


    洪元思经常带人到桑艳开的饭馆吃饭,算是那边的常客,两人每周至少要在旁边酒店开房两次,关系亲密得很。


    今年三月,经侦科在调查瑶市一家证券股份有限公司涉嫌挪用股民资金案件,公司经理范某托人找洪元思说情,多次请他在高档酒店吃饭、按摩。


    看来,私家侦探从今年年初就开始盯着洪元思,照片清晰可见,证据非常齐全。


    唐锐咬了咬牙:“我们了解过了,那起股民资金挪用案件原本取得初步进展,但洪元思打电话叫回了办案人员,安排其他案件让他们去调查,最后这个案子不了了之。要说洪元思没有受贿,我是不信的。”


    夏木繁道:“我们刚才在走廊被洪元思拦住去路,他很嚣张。这起案件调查了快两个星期了吧?结果他这个嫌疑人依然正常上班,行动上丝毫没有受到监控,我觉得吧,你们对他太过优待了。”


    唐锐脸一红,也有些无奈:“他毕竟是内部人员……”


    夏木繁表情很严肃:“越是内部人员,越要讲原则。不然,让别人说我们警察包庇吗?”


    被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姑娘这么教育,唐锐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岳渊黑着脸坐在一旁,虽然一言不发,但威严犹在,他不好驳夏木繁,只能保证:“请你们放心,等我们证据收集齐全,马上就申请逮捕令。”


    到底不是一个单位,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夏木繁点了点头:“光是受贿这一条,也够他坐牢的。”


    唐锐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调来瑶市公安局这一个月,也感觉局里纪律的确有些松散,人情关系太过复杂,希望通过这件事情,能让内部整顿整顿吧。


    夏木繁抬眸看向庄子轩:“继续吧。”


    庄子轩一直在看夏木繁与唐锐对话,看她一个二级警司,面对唐锐这个三级警督,毫无惧意、侃侃而谈,指出警队办案的不足,庄子轩内心的钦佩之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听到夏木繁的话,庄子轩回过神来,“哦哦”两声,赶紧进入案件推演。


    “直到凌晨一点左右,廖映秋的司机将她送回向阳春小区。然后,廖映秋推门回家,洗澡换上睡衣。此时,洪元思应该已经睡着。”


    一名体型微胖、留着短发的女警扮演廖映秋,一开始她表情有些生硬,做出推门进屋的动作之后,坐在一把椅子上:“廖映秋应该在客厅独自坐了一阵,因为客厅茶几的烟灰缸里有八根烟蒂,地板上有残余的烟灰,经唾液检查后确认是廖映秋吸过的烟。她可能知道丈夫与闺蜜出轨,心情很不好,坐在沙发抽烟。”


    庄子轩说:“我们调查了他们家的电话记录,18日凌晨三点,廖映秋给桑艳家打了电话。她从一点进家门,再到三点打电话,这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女警名叫骆曼珠,没好气地白了庄子轩一眼:“还能有什么?吵架呗!”


    妻子知道丈夫出轨,而且出轨对象还是自己最好的闺蜜,谁能忍得下这口气?


    夏木繁问:“周边邻居有没有听到吵闹声?”


    庄子轩摇头:“没有,小区的房子隔音效果不错,他们家开空调把窗户都关得很严实,半夜三更大家都睡了,所以没人听到。”


    骆曼珠也很讨厌洪元思,所以这回坚定地站在唐锐这边,主动加入专案小队。对于吵架声没人听到这事,她有自己的见解。


    “廖映秋连喝醉了酒都没有和旁人提起丈夫出轨的事情,可见她很要面子。既然要面子,她吵架也不可能高声大气。半夜三更,四下里寂静无比,这个时候她吼一嗓子,把邻居们吵醒了多丢脸?所以她多半都是压低了嗓门,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吧。”


    说到这里,骆曼珠长吁了一口胸中闷气:“可惜,廖映秋想着家丑不可外扬,洪元思却想着要她的命!”


    庄子轩说:“反正吧,这两个小时里不管廖映秋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她最终还是选择打电话问个清楚。廖映秋高中没有毕业就到城里打工,先是给她一个表姐带孩子,后来在一家副食店打零工,和洪元思结婚之后,她出钱盘下那家副食店,越做越大,最后成为连锁超市的女老板,人人夸她性格坚毅、有魄力,是个女强人。就是这么一个女强人,在遇到丈夫出轨的问题时也变得脆弱。”


    骆曼珠哼了一声:“廖映秋没有第一时间找律师着手离婚分家产,而是喝了一晚上闷酒,打电话让闺蜜过来,不得不说,这个决策很不理智。既然已经调查清楚,而且洪元思还有受贿之嫌,不如直接把他告发,让他净身出户,这样多痛快。那对狗男女,根本不需要给他们辩解的机会。”


    庄子轩道:“骆姐,悠着点儿,咱们是侦查人员,破案就好,没必要对他们进行道德审判。”


    夏木繁双眼微眯,声音清朗:“逮捕洪元思、桑艳之后,很快就会进入讯问阶段。讯问的任务,除了查清犯罪事实、发现犯罪线索之外,也要对犯罪嫌疑人进行认罪服法、改善从恶的教育。所以……我倒是觉得道德审判很有必要。”


    办过几起凶杀案之后,面对那些穷凶极恶、死不悔改的罪犯,夏木繁有时候真觉得一枪崩了他们太过便宜。


    像洪元思、桑艳这样无耻的人,必须诛心!


    只有让他们痛哭流涕、让他们后悔不迭,才能对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起到警示作用。


    骆曼珠抬眼看向夏木繁,眼中有了亲近之意。


    她虽然与夏木繁接触不多,但同为女警,又见夏木繁说话深合她意,骆曼珠对她好感倍增。


    庄子轩咳嗽一声:“好好好,讯问过程一定要好好教育这两个人。那个……我们还是继续往下推演吧?”


    骆曼珠道:“打过电话之后,桑艳很快就出了门,这一点城建局的门卫师傅可以作证。她有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是前年买的。从她家出发,到达向阳春小区,加上她起床换衣换鞋的时间,最多半个小时。”


    另一名个子瘦小的警察扮演桑艳,他做了个敲门的动作,看向来给他“开门”的黄毅:“为什么你做的足迹分析里,没有发现桑艳的脚印?”


    黄毅扮演的是洪元思:“桑艳的身高、体重与廖映秋很像,进门后换上和廖映秋同款的拖鞋,所以一开始我把她的脚印忽视了。不过我昨天再次去了现场,已经将桑艳的脚印辨识出来。”


    个子瘦小的警察名叫崔兴,他性格内向能吃苦,在重案组一直都是个默默办事的人,这次换了组长,他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排外,所以就加入了唐锐的专案小队。


    崔兴点了点头:“好吧,桑艳进了屋,然后呢?”


    骆曼珠站起身,一把将崔兴拖过去:“然后?当然是我手撕无耻闺蜜,骂她没良心啊。”


    崔兴道:“廖映秋请了私家侦探,证据确凿,躲也躲不过去。桑艳承认或不承认也没什么区别,反正和闺蜜老公勾搭是事实。你刚才说廖映秋这个人爱面子,不想家丑外扬,那三个人坐下来谈一谈就可以了啊,为什么要杀人?”


    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的,问题就在这里。


    对桑艳而言,大了不起廖映秋把事情捅出去,她老公和她离婚,她依然可以开餐馆,生活不成问题。


    对洪元思而言,就算廖映秋调查出他出轨、受贿这些证据那又怎样?他与廖映秋育有一女,廖映秋投鼠忌器,不至于把他逼到绝路,何必杀人?


    第103章 凶器


    众人沉默之时, 夏木繁开口说话:“欲壑难平吧?”


    人心不足蛇吞象。因为从廖映秋那里得到太多,所以那颗心便越来越贪婪。廖映秋想要当面和他们把事情谈开,可是洪元思、桑艳却觉得这是图穷匕见, 恐惧之下决定先下手为强。


    人们总喜欢以自己度人, 所以善良的人往往低估坏人的恶, 而无耻的人, 也总是误会好人的善意。


    唐锐点了点头:“是, 无外乎就是贪心不足。审讯时我们会以此为重点, 问清楚他们的杀人动机。”


    夏木繁道:“我经手过一起类似案件,丈夫杀妻是因为出轨对象怀孕、并以他干的那些违法事为要挟。”


    骆曼珠一听,立马道:“有可能。杀人虽是积怨已久, 但通常也需要一个契机。洪元思只有一个女儿,说不定他想要个男孩?”


    她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嘲讽:“虽说咱们国家一直在宣扬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但像洪元思这种男人,说不定做梦都想要个男孩来继承皇位吧。”


    黄毅道:“难道桑艳怀孕了?”


    骆曼珠耸耸肩:“查个血就知道的事, 简单得很。”


    夏木繁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记得桑艳生的是儿子。有没有可能, 这个儿子是洪元思的?”


    专案小队的四个年轻人一听, 瞬间脑补出一场人伦大戏。


    “啊?这样吗?”


    “私家侦探没有提到这一点,只说洪元思和桑艳有苟且。”


    “桑艳家儿子今年上初中,比洪淼淼小六岁, 恐怕廖映秋也从来没有往那上面想吧?”


    “我的妈呀, 他俩这么早就在一起了?算算结婚时间,她应该怀着儿子嫁的人,她老公也是惨。”


    唐锐想了想:“咱们刑侦科技术组的设备不太行,没办法做DNA检测。不过, 我们审讯时可以诈一诈洪元思。如果他和桑艳真的生了一个儿子,看着儿子一天一天长大, 洪元思肯定早就动了离婚的念头,只不过舍不得廖映秋开公司赚的钱,所以才一拖再拖。现在事情暴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廖映秋杀了免得分财产。”


    人心险恶啊,听唐锐分析到这里,所有人都恨得牙痒痒,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句:狗男女!


    杀人动机已经找到,大家继续往下推演杀人过程。


    崔兴道:“桑艳进门之后,应该会和廖映秋有语言冲突。她比廖映秋小四岁,当年廖映秋开副食店的时候,她差点被家里人卖给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她从村里跑出来,找到廖映秋哭诉,是廖映秋和洪元思一起帮她摆平了家里人,又给她介绍工作,这才慢慢在城里立足,再后来又是出资帮她开餐馆,又是介绍对象,恩重如山。现在她与姐夫有染,一朝被揭穿,恐怕心里也慌乱不安吧?”


    骆曼珠冷笑一声:“大恩如大仇,廖映秋拿她当闺蜜,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廖映秋的?说不定她还觉得,明明我长得比你漂亮,比你年轻,为什么你却能开公司成为企业家,而我却只能当个小餐馆老板娘?凭什么你能嫁给能捞钱的科长,而给我介绍个老实巴交的小科员?”


    不得不说,女人更了解女人。


    骆曼珠的推测,恐怕更符合桑艳的心理状态。


    在桑艳与廖映秋的关系中,廖映秋是施与者,地位更高,桑艳是接受者,需仰视、奉承廖映秋。长期的这种不平等让桑艳内心产生嫉妒。


    而嫉妒,让她心理扭曲。


    崔兴道:“好吧,桑艳与廖映秋发生语言冲突之后,可能廖映秋的某些话语刺激到了她,这让她动了杀念。然后呢?她总不能直接动手吧?”


    黄毅摇头:“并没有动手。廖映秋的身上、脸上并没有挫伤、刮蹭痕迹,显然她并没有和桑艳动手。尸检结果表明,廖映秋是吃了安眠药昏迷之后被他们杀害的。”


    骆曼珠真是气得七窍生烟:“狗男女!安眠药是洪元思准备的,还是桑艳拿来的?如果他们是提前备好,那说明早就存了杀人之心,不是冲动之下所为,而是预谋已久!”


    夏木繁问:“那,安眠药是谁下的?”


    骆曼珠、黄毅、崔兴异口同声:“洪元思。”


    盛怒之下,廖映秋怎么可能会接桑艳的东西?而且,那个时候桑艳正在与廖映秋对峙,也腾不出手来将安眠药放进饮品之中。


    夏木繁再问:“怎么才能骗廖映秋服下安眠药?”


    黄毅道:“顾法医拿出的第二份尸检报告中,廖映秋胃里有牛奶,安眠药的份量有五颗之多,这么大的量如果放在水里会浑浊不清,廖映秋察觉不对肯定不会喝。放在牛奶里,倒是神不知鬼不觉。”


    不知不觉间,夏木繁开始主导此次推演。


    唐锐在一旁看着,对岳渊的佩服更深了一层。看看,岳队不仅自己厉害,连徒弟都教得这么出色!


    黄毅一边说,一边拿了杯水过来,假装是和了安眠药的牛奶,送到骆曼珠手中。


    骆曼珠正口渴,接过水来一饮而尽。


    然后,崔兴望向黄毅:“那个……接下来怎么办?”


    黄毅瞪了崔兴一眼:“怎么办?肯定是把她扶到卧室去睡觉啊。”


    廖映秋昏迷,接下来便进入最为紧张刺激的杀人场景。


    崔兴吞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真要杀人?”


    黄毅看着他:“不然呢?廖映秋请了私家侦探,把洪元思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一旦告发,他就得坐牢。”


    崔兴看一眼骆曼珠,小声辩解:“可是,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


    看到这里,夏木繁暗自点头。


    警察们渐渐进入角色,开始揣摩嫌疑人的心理,这是好事。


    能够设身处地、变换角色去思考,对了解嫌疑人犯罪过程、发现更多线索有帮助。


    夏木繁提醒一句:“凶器。”


    黄毅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对,凶器。这个时候洪元思起了杀心,廖映秋已经昏迷,任人摆布,他可以用枕头把她捂死,可以掐死,为什么选择用利器把她刺死?”


    唐锐沉声道:“捂死、掐死都需要很大的力气,也容易惊醒廖映秋。廖映秋个子高、力气大,一旦她清醒过来,恐怕瘦小单薄的洪元思不是她对手。”


    夏木繁补充道:“捂死、掐死都要与廖映秋肌肤接触,洪元思心虚,下意识选择借助工具,在他看来相对安全吧。”


    骆曼珠听得眼睛一亮:“对啊!到底是二十年的夫妻,洪元思又是文职,手上没什么力气,拿刀刺是他当时下意识的选择。”


    弄明白为什么洪元思要用刀之后,接下来就是凶器是什么,目前在哪里的问题。


    庄子轩拿出一张图片放在夏木繁面前,表情看上去有些挫败感:“根据血刀印的外沿痕迹,我们画了一张刀具的图片,可是问了一圈洪元思的朋友,都没有人看见过这样的刀。”


    夏木繁看着图片,刀身长约七公分,刀背微弯,刀尖尖锐,刀刃锋利,和厨房用的刀具有着明显的区别。


    岳渊瞅了一眼:“有点像少数民族的物品,可能是洪元思出差或旅游时带回来的。”


    夏木繁想了想:“你们问了洪淼淼没?”


    唐锐道:“前天我们才联系上在M国读大学的洪淼淼,她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当场就痛哭失声,说马上买机票回来,这个问题根本来不及细问。”


    命案最关键的三要素:现场、动机、凶器。


    现场保护得很好,足迹、血迹等证据齐全。


    动机也分析得差不多。


    现在就只剩下凶器,还没有着落。


    夏木繁道:“如果刀是洪元思出差或旅游时购买,不可能没有人知道。他既然能将刀具堂而皇之地放在家中,他女儿洪淼淼应该会知道。实在不行,也可以问问他家保姆或钟点工,也许她们见过?”


    庄子轩耸了耸肩:“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廖映秋家里从来没有请过保姆或钟点工,都是廖映秋做家务。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么优秀的老婆偏偏洪科长还不满足,唉!”


    骆曼珠哼了一声:“这对狗男女就得死刑,连缓刑也不能给。”


    眼见得凶器这一环节暂时无法完善,只能寄希望于洪淼淼回来,或者洪元思自己交代。


    夏木繁提问:“杀人过程中,为什么会出现两个血刀印?”


    黄毅将自己代入洪元思的角色,右手执刀,眉头紧锁。半晌,他看了骆曼珠一眼,垂下胳膊,声音有些发闷:“杀人,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廖映秋虽然昏迷,但那张脸却是洪元思看了二十年的,当年也是相爱过的,刺了一刀之后心中发虚,他将刀放在床上,顺手拿了个枕头过来挡住她的脸,然后再接着往下刺。”


    庄子轩道:“这就是第一个血刀印产生的原因。”


    黄毅右手高举,瞬间刺下。


    他眼神冰冷,看得崔兴有些头皮发麻。崔兴拉了黄毅一下,颤声道:“应该,死了吧?”


    黄毅瞥了崔兴一眼,缓缓将右手放下:“洪元思刺了几刀,刀刀刺向左胸心脏处,这是下了死手。他那个时候模样凶悍,桑艳可能有些害怕,提醒他收手。于是洪元思停下来,将刀放在一旁,仔细查看廖映秋的情况,探探她的鼻息,确认她已经死亡之后,这才拿起刀,离开卧室。”


    庄子轩适时插入话外音:“这是第二个血刀印产生的原因。”


    唐锐看向岳渊:“怎么样?”


    岳渊目光敏锐,在床单、被褥上的血渍中精准发现两个血刀印,这让唐锐感觉很有挫败感。重案组的人内心都憋了一股子劲,因此对血刀印的解密很执着。


    岳渊赞许点头:“很好,两个血刀印的作案细节你们揣摩得很好。”


    得到岳渊的首肯,专案小队的五个人都如释重负。


    黄毅道:“那我继续往下推演了。洪元思杀完人、确认廖映秋死亡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如何伪造现场。”


    庄子轩接过他的话:“对,捆绑、拉扯衣服、故意将血迹沾在被子、床单上,制造出翻找盗窃物品的假相,伪造成有人闯入、强.奸杀人的凶案现场。只不过洪元思当时心中慌乱,根本没有认真翻床头柜抽屉,这才漏掉了廖映秋昨晚带回来的现金与有价证券。”


    庄子轩是个百事通,先前还一直夸洪元思人缘好,现在已经完全倒戈,横竖看他不顺眼:“洪元思在公安系统工作,又经常与技术组的人在一起沟通交流,熟悉侦查手段与流程,只可惜他此前侦办的都是些经济案件,伪造现场简直是错漏百出。”


    黄毅道:“据城建局门卫师傅所说,桑艳那晚进出小区两趟,第一次是凌晨三点,第二次则是五点左右。从时间上来推测,第一次出门是她接到廖映秋电话,开车前往;四、五点左右回家之后,又匆匆离开,她开着车跑来跑去,就是为了取她丈夫的鞋子和阴.毛。”


    骆曼珠打了个寒战:“恶心!”


    庄子轩看向夏木繁:“根据你们的建议,我们对桑艳家中鞋子进行比对,发现一双运动鞋与现场鞋印完全吻合。另外,阴.毛的DNA检测结果也已经反馈过来,的确是桑艳丈夫陈建强的。陈建强是城建局勘测科的科员,很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听说是个妻管严。他看到我们过来感觉很莫名其妙,不停地问为什么要查他的鞋子,为什么要抽他的血。”


    对这个结果,夏木繁并不意外。


    桑艳对她丈夫半点感情都没有,选他当背锅的,一丝内疚都没有。


    只是,她虽心思歹毒,但到底是第一次杀人,慌乱之中错误百出。往廖映秋身上放两根阴.毛就算强.奸了?她根本不懂得警察对证据的重视程度有多高。


    案件渐渐清晰明了,以前遮挡在大家眼前的迷雾被一步步拔开。


    唯一遗憾的,是凶器至今没有着落。


    唐锐正准备起身总结,重案组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庄子轩接起电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将电话递给唐锐:“唐组长,是洪淼淼,她人在局里的接待中心。”


    唐锐霍地站起:“走!去见见她。”


    作为廖映秋的亲生女儿,洪淼淼应该对父母之间、母亲与桑艳之间的关系最为清楚。


    希望她能够提供一些证据,尤其是关于凶器的来源。


    如果凶器这一环闭合,所有证据链就齐全了!


    第104章 落网


    桑艳的恐慌到达顶点。


    自从那个小女警将蓝宝带走, 警察便开始怀疑她,不仅对她那晚行踪进行调查,还搜查了她家中鞋柜, 给她丈夫陈建强抽了血。明明洪元思承诺过, 不可能会有人发现, 为什么警察会查她?


    桑艳一颗心开始七上八下。


    不会是洪元思把罪名都推到她头上吧?


    难怪总听人说, 男人要是靠得住, 母猪都能上树。这臭男人一点良心都没有, 出了事第一反应就是甩锅。


    从饭馆出来,桑艳眼神茫然,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


    刚进门, 胳膊被一道巨大的力量一拖,桑艳整个人被横拖着走了两步。紧接着,一个大巴掌扇在脸上。


    剧烈的疼痛袭来,桑艳完全懞了。


    她抬眼看向咬牙切齿站在面前的陈建强, 尖声叫道:“陈、建、强, 你发什么神经病!”


    陈建强一改往日的老实憨厚, 双眼通红,牙槽紧咬,抬手又是一个巴掌打了过来。


    啪!


    一声脆响之后, 桑艳的脸上顿时红肿一片。


    看到丈夫双眼红得滴血、气息粗重, 桑艳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抬起指向他:“你,你干什么?还要不要过了?”


    陈建强双手握拳, 眯起的眼睛里透着狠厉:“儿子都不是老子的种,还过个屁!”


    桑艳心脏开始急跳, 色厉内荏地吼了起来:“陈建强,你说什么呢?凯凯不是你的种,还能是谁的?”


    陈建强一把薅住桑艳头发,将她往沙发上狠狠一推。


    桑艳摔在木制沙发上,屁股疼得像撕裂一般,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陈建强,你是不是疯了?”


    十几年夫妻,桑艳仗着年轻漂亮能赚钱,对老实憨厚的陈建强呼来喝去,活得像个女王。没想到今天陈建强一改往日的听话卑微,竟然动手打她。


    陈建强居高临下看着狼狈的桑艳,冷笑道:“我疯了?我是疯了!桑艳,你摸着良心问问,我对你到底怎么样。我心疼你小时候吃了太多苦,从来舍不得你做一点家务。结婚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洗过一次衣服,没有做过一次饭,就连给凯凯喂奶、换尿片,都没有让你经手。我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你却给我戴绿帽子!你对得起我吗?”


    桑艳见势不妙,眼泪汪汪地看着陈建强:“你别听外面的人瞎说,我嫁给你这么些年,一直努力赚钱好好过日子,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如果是以前,看到妻子珠泪涟涟,陈建强早就什么错都自己认了。可是今天,陈建强心里过不去那道坎,颤声道:“你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那我问你,为什么警察要抽我的血?为什么?!”


    桑艳眼珠子乱转,胡乱辩解着:“我哪知道!可能映秋姐被害,警察怀疑所有她认识的人,要做血迹对比吧?”


    陈建强定定地看着她,心痛得无法呼吸:“编,你可真会编!到现在了,你这嘴里还是一句实话都没有。你拿我当傻子!傻子——”


    说到后来,陈建强的声音近乎嘶吼,震得桑艳耳朵发麻。


    桑艳只得换了个姿态,努力从沙发上坐起,展开手臂抱住陈建强:“老公~~”


    往日不管她犯了什么错,只要抱住丈夫撒几句娇,所有阴霾都会烟消云散。


    可是今天,这一套不管用了。


    陈建强死命掰开她的手,再次将推开,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恶心!桑艳,你让我恶心。”


    桑艳的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虽说她并不爱陈建强,但她在家高高在上惯了,陡然被丈夫如此嫌弃,桑艳的心仿佛被什么刺痛,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陈建强一拍桌子:“说!凯凯到底是谁的种?”


    桑艳依然嘴硬:“他就是你的儿子!”


    陈建强忽然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笑到后来,两行眼泪顺着通红的眼角流下,仿佛渗出的鲜血一般,瘆人得很。


    “我的?桑艳啊桑艳,都这个时候来,你还在骗我!”


    “我带凯凯去医院做了血型检测,我是O型,凯凯是AB型,我问你,O型的我,怎么可能生得出AB型的孩子?”


    “我一手养大的孩子啊,我疼得像眼珠子一样的儿啊,竟然是别人的!”


    陈建强越想越怒,陡然冲了上去,一把掐住桑艳的脖子:“我让你骗我!我让你骗我!我帮别人养了十三年的儿子,我就是个蠢货,是个傻子!”


    颈脖的窒息感越来越强。


    完全无法呼吸。


    胸腔因为窒息而刺痛无比。


    死亡的恐惧让桑艳拼命挣扎,双手不断地拍着陈建强的胳膊。可是女人的力量终归弱小,她的气息渐渐变得微弱。


    笃笃笃!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陈建强理智回笼,松开了双手。


    桑艳委顿在沙发上,肺部陡然有大量空气涌入,她开始咳嗽,咳得眼泪鼻涕一齐流。


    陈建强开了门,黄毅带队,亮出逮捕令。


    桑艳呆呆地看着那份盖着红章的逮捕令,手脚冰凉,她知道,她完了!


    她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把抱住陈建强的胳膊,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不想坐牢……”


    曾经有多怜爱,现在就有多憎恨,陈建强将她推开,冷冷道:“谁对你好,你就害谁,是不是?你这样的女人,我一分钟都不想和你待在一起,离婚吧!”——


    另一边,洪元思右眼皮急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洪元思开始心慌。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现场伪装得很好,连脚印、阴.毛他都让桑艳回去拿来,把警方的视线引到入室盗窃抢劫之后,让他们去调查自己的仇敌。等到他们查无此人,案件变成悬案之后,再假装不经意提起桑艳的丈夫一直对廖映秋不满,觉得是她在桑艳面前说了他的坏话,破坏了他们的夫妻感情。


    这样一来,警方就会将怀疑的视线转向陈建强。


    再一比对鞋印与阴.毛,笨嘴笨舌的陈建强便会成为替罪羊。


    简直完美。


    可惜,事情根本没有按照他的设想发展。


    荟市的专家一来,所有节奏都被打乱。


    不过几天功夫,洪元思已经感觉到有一张大网正在朝他罩过来。


    他不知道重案组到底调查了些什么。


    不管他怎么热情邀请,都约不到专案小队那五个人。就连重案组、技术组的那些熟人,都不知道唐锐到底在干些什么。


    洪元思有一种一切失去控制的惶恐。


    洪元思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想要打给桑艳。


    可是话筒拿在手中几秒之后,他又颓然将话筒放了回去。


    不能打。


    办公室电话都是分机,监听很容易。万一桑艳在电话里说漏了嘴,那一切都完了。


    恰在此时,唐锐带队走进经侦科科长办公室。


    洪元思看到眉眼冷然的唐锐,顿时警惕地站了起来:“唐组长,大驾光临,有什么事?”


    唐锐亮出逮捕令。


    洪元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你这是同室操戈吗?”


    唐锐被“同室操戈”这四个字惊到,差点没吐出来。


    “洪元思,同室操戈的人,不是你吗?”


    洪元思不能接受,大声叫嚷了起来:“唐组长,你立功心功,胡乱栽赃陷害同志,我要告你!”


    洪元思的声音太响,隔壁办公室的同事纷纷起身,伸头张望。


    “怎么回事?洪科长犯什么事了?是不是他以前经手的经济案事发了?”


    “不对,唐锐过来抓人,是刑事案子!”


    “莫非……廖映秋是他杀的?”


    “洪科长以前不是说廖映秋是一等一的贤妻吗?他妻子被害我们都还去慰问了他呢,怎么……人是他杀的?”


    众人的议论声,让向来爱面子的洪元思恼羞成怒,死也不肯戴上手铐:“唐锐,你有什么证据?我是受害人家属,我不是嫌犯人!你最多只能传唤、讯问,你根本没有资格逮捕我。”


    唐锐双目微眯,盯着洪元思。


    半晌,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举到他的面前:“洪元思,你从内蒙古带回来的这把刀,现在在哪里?”


    洪元思愣愣地看着眼前照片。


    他记得这张照片。


    淼淼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廖映秋定了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请来淼淼的几个好朋友,在家里过生日。淼淼拿着一把刀切蛋糕,廖映秋和他笑容满面,站在女儿身后。


    用来切生日蛋糕的那把刀,是淼淼从他卧室墙上拿下来的。那是他们一家三口暑假到内蒙古旅游时买下来的,一把牧民削牛肉的弯刀。


    刀鞘很华美,充满异域风情。因为开了刃,刀锋锐利,洪元思一直不让女儿玩,只把它挂在墙上,当一件藏品装饰房间。


    可是,为什么唐锐会找到这张照片?


    洪元思很快就反应过来,声音有些暗哑:“淼淼回来了?”


    唐锐嘴角挂着一丝嘲讽:“对,她回来了。”


    洪元思一屁股坐回椅中:“淼淼,她怎么不来看我?”


    唐锐一挑眉:“你说呢?”


    洪元思半天没有说话,身体却开始颤抖:“她,还好吗?”


    唐锐冷笑:“有了儿子,还要女儿做什么?”


    洪元思猛地抬头,瞳孔一缩。


    那一瞬间的微表情反应骗不了人,唐锐瞬间便明白过来,夏木繁果然没有猜错,桑艳的儿子真的是洪元思的!


    洪元思将头转向一边:“淼淼很优秀。”


    唐锐点了点头:“的确,非常聪明,反应很快。一看到床上的血刀印,立刻就知道你用的是哪一把刀。”


    第105章 狗咬狗


    洪淼淼从小就是亲戚、同事、邻居们夸赞的孩子。


    她聪明会读书, 勤奋努力,成绩数一数二,高中参加奥数竞赛拿了全省二等奖, 高考之后她申请M国常青藤名校获得全额奖学金, 真的是从来没让父母操过一点心。


    洪淼淼是洪元思的骄傲。


    这个继承了他与廖映秋优良基因的孩子, 外形像廖映秋一样高挑漂亮, 智商像他一样聪明机灵。


    洪元思没有打算惊动淼淼, 计划等案件最终成为悬案, 或者祸水东引栽赃陈建强之后,再来告诉淼淼她母亲的死讯。


    他是想杀廖映秋,但从来没想过要放弃这个优秀的女儿。


    可是今天, 洪元思这个引以为傲的女儿,将一支利箭射向他,将他钉死在杀人犯这根耻辱柱上。


    凶器,对于杀人案件而言, 是极为重要的证据。


    现在洪淼淼指认, 洪元思七年前购买、一直珍藏在卧室的弯刀, 是一把杀人凶器。


    洪元思胸口一阵剧痛,一时之间神情茫然,不知道身在何处。


    半晌, 他渐渐回过神来, 看着唐锐:“淼淼怀疑我杀了她母亲?不!不是这样的!”


    唐锐冷笑,亲自拿来手铐将他铐上:“洪元思,跟我走吧。”


    因为女儿的回归,洪元思原本坚定的信念破了一个缺口。


    一时之间, 他的内心一阵冰凉。


    难道,他错了?


    从经侦科办公室出来, 在同事们诧异的眼神中走过长长的走廊,再下楼来到一楼走廊尽头的审讯室。


    平时只有两分钟的路程,这一刻显得无比漫长。


    洪元思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淼淼会不会恨他?


    不,不能认下杀妻这个罪名。


    说不得,只能让桑艳来背这个锅了!


    很巧,桑艳此刻的想法和洪元思一模一样。


    第一次被带入冰冷而严肃的审讯室,桑艳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死,绝对不能认下杀人的罪名,反正动手的人是洪元思,那就让他承担这一切吧。


    当警察亮出证据,清晰说出她与洪元思的作案过程时,桑艳惊慌失措。


    警察什么都知道!


    他们连刀是从哪里来的、杀人之时曾经放刀两次、她凌晨进出小区的时间都一清二楚!


    铁证如山,无法抵赖。


    桑艳很快就心理崩溃,将杀人过程一五一十交代。


    只不过,她在陈述事实时,狡猾地将所有罪名都往洪元思身上推。


    “我根本没有想到要杀人,警察同志,你们要相信我啊。映秋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大恩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她。”


    “都是洪元思干的。”


    “十四年前,他强.奸了我,在我怀孕之后又装模作样地介绍了一个老实无能的男人给我,想达到他长期占有我的目的。”


    “洪元思是公安局的领导,我不敢反抗,只能和他周旋。我知道这样对不起映秋,可是我没办法啊,我不敢说。”


    “那天晚上映秋打电话给我,声音里带着哭腔,让我赶紧到她家去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心情不好。和我丈夫说了一声之后就开车过去,没想到一进门她就扇了我两耳光,骂我是臭婊子。”


    “我跪下来哀求,求映秋原谅我。可是映秋却一连哭一边说,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她骂我是白眼狼,是喂不熟的狗,是破坏她家庭的贱人,这些罪名,我都认!”


    “洪元思拿来一杯牛奶,让映秋歇口气再骂,她喝了,然后就晕倒在沙发上。”


    “我当时脑子也是糊涂的,洪元思让我搭把手,我就起身把她扶到床上,然后……然后洪元思就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廖映秋。”


    “我劝了的,可是根本劝不住。洪元思拿了把刀过来,拿枕头盖在映秋脸上,一刀又一刀地刺了进去。”


    “那么多血,我很怕。洪元思杀红了眼,模样很恐怖,他威胁我处理现场,我只能听他的。”


    听到这里,黄毅与庄子轩对视一眼,都觉得无语。好吧,桑艳将自己的杀人罪名推得一干二净,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受害人。


    另外一个审讯室里,洪元思则将罪名全都推到了桑艳头上。


    桑艳嫉妒廖映秋,故意灌醉了洪元思,强行与他发生关系,珠胎暗结之后要挟他资助其开餐馆,生下儿子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找他要钱。


    那晚桑艳见事情败露,便彻底亮出了她的爪牙。不仅拿刀杀了廖映秋,而且逼他闭嘴,否则就告他强.奸。


    唐锐听着这漏洞百出的交代,索性将洪元思带到了桑艳的审讯室。


    两人一见面,顿时火.药味十足。


    两个极度自私的人,都想将罪名推到对方身上。唇枪舌战,相互谩骂。


    到最后,两人情绪激动,恨不得把对方撕成碎片。


    丑陋的嘴脸,一览无余。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双方证词一比对,事实渐渐浮出水面。


    和重案组推演的过程基本一致。


    送下药牛奶、拿刀杀人、伪造现场的,是洪元思,他是主犯。


    推波助澜、协助杀人及伪造现场的,是桑艳,她是从犯。


    办案人员押着洪元思,在他跑步锻炼的小公园湖底捞到那把弯刀,此案正式告破。


    夏木繁一行人在离开瑶市之前,见到了洪淼淼。


    美丽的高挑少女,面露戚容,抱着蓝宝,朝岳渊、夏木繁、顾少歧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谢谢,谢谢你们。”


    岳渊摆了摆手:“不客气。”


    洪淼淼抿了抿唇:“如果不是你们的协助,我妈这个案子恐怕会成为悬案,她的冤情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真的……”


    她声音有些哽咽:“非常非常感谢你们。”


    洪淼淼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她再聪明,也只有十九岁,见识并不多。


    父亲残忍绝情,桑艳阴险背刺,这两个一直以微笑面对她的人,让她第一次认识到人性之恶。


    不过好在,还有法律,还有公理。


    洪淼淼紧紧抱着蓝宝,将目光转向夏木繁:“蓝宝是我妈的宝贝,如果不是你收留了它,放在桑艳手里多半没了性命。所以,谢谢你。”


    “没事。”夏木繁有些不舍地看着蓝宝,伸出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这么漂亮的一只小猫,那么纯净的一双眼,如果不是它有主人,夏木繁真想带回去和煤灰做伴。


    或许因为夏木繁年轻,或许因为夏木繁也爱猫,洪淼淼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询问:“如果是你,会怎么对待桑艳的儿子?”


    “如果是我?”


    夏木繁重复了一遍洪淼淼的话,眼里多了一丝同情。


    母亲已死,杀她的人是父亲。


    父亲入狱,等待他的将是法律最严厉的惩罚。


    可是,洪元思却丢了一个烂摊子给洪淼淼。


    陈凯,是洪元思与桑艳的儿子。


    得知此事之后,陈建强麻利地与桑艳提出离婚,坚决不要儿子。


    洪元思只得哀求女儿,承担起养育弟弟的责任。


    洪淼淼心里堵得慌,但却无可奈何。


    夏木繁其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但她经历过柯麓残害魏巧珍一案之后,对“人之初,性本善”这六个字产生了怀疑。有没有可能,某些人在一出生就骨子里带着恶呢?


    夏木繁问洪淼淼:“陈凯性情怎样?”


    洪淼淼道:“我们两家走得近,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是陈叔叔带大的,挺乖的。不过他玩心重,不太爱学习。”


    夏木繁刚想提点建议,忽然感觉到胳膊被人轻轻按了按。


    转过头去,是顾少歧。


    顾少歧用眼神阻止夏木繁说话,温声回应洪淼淼:“目前陈建强与桑艳的夫妻关系还未解除,他是陈凯的监护人。不如你带上律师,和陈建强谈一谈。你还要出国完成学业,没办法管陈凯,对不对?”


    一语惊醒梦中人。


    洪淼淼眼睛一亮,再一次道谢。


    对啊,她还是个学生呢。


    说起来,她与陈叔叔都是被坑的,不如联手,一个出力、一个出钱,把陈凯培养出来能够自食其力了再撒手吧。


    陈凯若是没有良心,反正投入不多,不必难过。


    陈凯若是能够感他们的恩,那便是意外之喜。


    纠结为难的事情有了答案,洪淼淼如释重负,和夏木繁等人告别离开。


    夏木繁瞪了顾少歧一眼:“你干嘛抢我的词?”


    顾少歧好脾气地笑了笑:“我猜,你是不是想到了柯麓,想让洪淼淼留个心眼?”


    夏木繁:“对啊。谁知道陈凯将来是正还是邪?可别拖累了洪淼淼。”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夏木繁那双澄澈似天空的眼睛,顾少歧有一种冲动,想要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就像刚才夏木繁揉那只波斯猫一样。


    顾少歧努力控制着蠢蠢欲动的手,将双手背在身后:“增广贤文里有一句话: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夏木繁年轻不世故,这是她的可爱之处。


    但是,这个世界总会有残酷冰冷的一面,不会因为她的可爱而变得温文尔雅。


    如果可能,顾少歧愿意一直守在她身旁,为她遮挡这个世界所有的恶。


    但是,她是刑警,她热爱破案,她总会不断面对人性之恶。所以,顾少歧想要教给她更多保护自己的方式与方法。


    夏木繁很有悟性,听到顾少歧的话,若有所思。


    顾少歧微笑着负手而立,看着她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出神。


    岳渊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不知道为什么想笑。


    他咳嗽一声:“徒弟啊,你师叔的意思是,咱们来是帮忙破案的。不太熟的人,不相干的事,咱们就不要太上心了。”


    第106章 回家


    夏木繁感觉自从认了师父和师叔之后, 岳渊和顾少歧挺喜欢和她讲道理。


    难道,在他们眼里,自己很弱?


    驱车回荟市的路上, 夏木繁虚心请教:“师父、顾师叔,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很爱管闲事?”


    岳渊不由得摇了摇头, 微笑道:“破案过程中总会遇到不公平的事, 你年轻气盛, 总喜欢管一管, 正常。我以前也这样,不过后来年纪大了,见得多了, 就没那么容易激动了。”


    夏木繁点了点头:“哦,您的意思是,我很容易在破案过程投入感情?”


    岳渊很欣慰:“你很有悟性啊,一点就通。”


    夏木繁道:“可是, 如果不投入感情, 产生不了同理心, 破案的快乐就没有那么强。”


    岳渊与顾少歧对视一眼,竟然无言以对。


    夏木繁继续说:“我喜欢破案。了解作案过程,寻找作案动机, 对被害人及家属产生深深的同情, 对嫌疑人的残忍与冷酷产生愤怒,最后通过我和组员们的努力,将作案者绳之以法,让他们忏悔、痛苦, 以达到警示后来者的作用。你们不觉得这样才是一个圆满的案件侦破过程吗?”


    岳渊想到自己年轻时的冲动与激情,虽然经常受挫, 却感觉工作带给他浓浓的成就感,可是后来呢?渐渐地,那股激情退却,剩下的便是例行公事地重复着侦查流程,虽然规范、不犯错,但快乐也的确消失了。


    岳渊叹了一口气:“只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股热情吧。”


    坐在副驾驶室的顾少歧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夏木繁一眼:“总之,破案第二,你的安全第一。”


    顾少歧的眼神很深邃,像一汪深蓝色深潭,将人不自觉地吸引过去。


    这样的顾少歧,温柔似春风,让夏木繁产生了亲近之意。她灿然一笑:“嗯,安全第一,破案第二,我记住了。”


    夏木繁的笑容,让顾少歧呼吸一滞,心跳也快了起来,胸口被暖意包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顾少歧忙转过头去,遮掩自己发热的脸颊,还有那不自觉上扬的嘴角。


    岳渊侧过头看一眼顾少歧,哈哈一笑:“看来,师叔说的话比师父有用啊。少歧一说,小夏你就记住了。”


    夏木繁道:“师父你说的,是让我不要怎么样;顾师叔说的,是让我怎样做。所以,他的话更有指导意义嘛。”


    岳渊转头瞪了夏木繁一眼:“说你一句,你有一百句等着,牙尖嘴利!”


    夏木繁本来就不怕岳渊,现在当了他徒弟那就更加肆无忌惮:“这都是和师父在审讯室学出来的口才,得谢谢您。”


    别看岳渊在重案组威信高,但他还真没吼过夏木繁一回,听她这么说,咧开嘴哈哈一笑,一边开车一边摇头:“你呀,你呀,也就是你,敢这么和我一句一句地对着干。”


    顾少歧悠悠地接了一唏:“所以,你们有师徒缘分。”


    岳渊听他这一说,顿时兴奋起来:“对,我就说嘛,第一次看到这丫头的时候,就觉得稀罕得很,胆大心细,是个当刑警的好苗子。现在是我徒弟,将来你要是干得出色,师父这个位子你来做。”


    夏木繁倒是淡然:“只要能安心破案就行,当不当大队长的,无所谓。”


    她这话一出,岳渊与顾少歧都笑了起来。这小丫头,真可爱。


    出差两周,终于回到了家。


    徐淑美正在院子里摘菜,吉普车一停在楼栋门口,她立马直起腰来张望。


    女儿一出差就是十天,她一个人在家真是牵肠挂肚的。担心她一个人在外吃不好、睡不好,怕她一个女孩子在别的市里办案被欺负,也不知道那个什么专家身份能不能给她点底气和帮助。


    虽说知道有顾法医陪着,但到底那是个男同事,一起出差也不太方便的嘛。


    这一张望,便看到女儿从后座跳下来。


    徐淑美眼睛一亮,右手抓着一把刚掐下来的翠绿空心菜都来不及放下,小跑过去开了门,笑着迎上去:“木木回来了!”


    夏木繁见到妈妈,眉眼弯弯,快步走了过去,一把将母亲抱住:“妈,我回来了。想死我了!”


    只有回到母亲面前,夏木繁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


    顾少歧下车,正看到这一幕,眼睛里感觉有热热水气的在蒸腾,变得潮湿起来。曾经,他也有个温柔的、热情的、爱笑爱闹的好妈妈。只要自己一回家,她就会笑眯眯地迎上来,喊一声:少歧,你回来了?


    顾少歧垂下眼帘,无比想念已在另一个世界的母亲和父亲。


    他们那么相爱,在那边一定也会很幸福吧。


    岳渊摇下车窗,冲徐淑美打了个招呼:“明天请你和小夏到清茗饭店吃晚饭,一定要来啊。”


    说罢,他启动车辆,轰地一声开走。


    徐淑美正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儿,看她容光焕发、眉眼间满是欢喜,这才放下心来。突然听到岳渊这一句,愣了一下,抬眼看过去,却只看到个吉普车的影子。


    她看向女儿:“岳队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次送你过去,还屈尊当了回司机,按理来说应该我们感谢他,请他吃饭才对,怎么现在还反过来要请我们吃饭?”


    夏木繁“哈”了一声,鼻子一皱,笑得有些小俏皮:“妈,你想不到吧?岳队收我当了他的徒弟,他要摆酒庆贺。”


    徐淑美有些不安:“他是你师父,又是刑侦大队的副大队长,那么大的领导摆酒庆贺,肯定请的都是你们局里的警察。我一个家庭主妇,就不参加了吧?”


    夏木繁眨了眨眼睛:“妈,谁说你只是个家庭主妇了?你可是个大诗人。”


    徐淑美被女儿说得脸都红了,抬手作势拍了她一下:“瞎说!我也就是发了一篇小诗,哪里当得上诗人二字?还大诗人,你也太夸张了。”


    顾少歧在一旁看着母女俩的互动,母亲谢丽姣的脸一直在眼前浮动,一颗心飘飘荡荡不知道身在何处。


    夏木繁感知敏锐,顾少歧低落的情绪让她分了神,顾不上和母亲解释,她唤了一声:“顾法医,你怎么了?”


    家属区种了很多梧桐树,盛夏枝繁叶茂。


    正是中午时分,大片荫凉之下,小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蔬菜,各家飘着饭菜香味。


    顾少歧原本不愿意将自己脆弱的一面示人,但此刻站在面前的是他一直藏在心底的意中人,他缓缓开口:“我,想我妈了。”


    顾少歧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颤音。


    夏木繁与徐淑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便收敛住,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心疼与怜惜。


    顾少歧,看着清冷孤单,一心扑在工作上。


    但其实,他今年也好像还不到三十岁,而且……父母双亡,悬案直到今年才告破。


    夏木繁心里想,他比我还可怜,至少我找到我妈,而他,妈妈在他读大学的时候就被害了。


    徐淑美本就心善,最看不得人受苦。以前听女儿提起顾法医的故事,她也曾唏嘘落泪,现在见他感触难过,一颗慈母心被彻底激发。


    她也不管女儿了,走到顾少歧面前,拉住他胳膊不由分说就将他往院子里领:“你这孩子,忙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吧。正好阿姨今天做了不少菜,赶紧过来吃饭吧。”


    夏木繁也在一旁助攻:“对呀,好歹我也喊你一声师叔,就在我家吃饭吧。”


    师叔?顾少歧脚步一错,差点摔倒。


    他苦笑道:“我叫你妈一声阿姨,你喊我师叔?”


    夏木繁抿嘴一笑:“你叫我妈一声姐,她更开心。”


    徐淑美将右手那把一直握着的空心菜塞到女儿怀中,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顾法医这么年轻,当然得叫我阿姨。你赶紧去洗菜,我陪顾法医说说话。”


    徐淑美手有些粗糙,刚才一直在菜地劳作,自己还带着点泥土气息,可是被这样一只手拉着,顾少歧心中的凄苦被另外一种叫做感动的情绪所代替。


    徐淑美怜他孤苦一人,一边拉着他一边温柔地说着话:“少歧喜欢吃点什么?能不能吃辣椒?口味偏甜还是偏咸?爱吃荤的还是菜的?阿姨家里泡了点酸萝卜和酸豆角,你喜不喜欢吃?”


    顾少歧眼睛里有了泪意,但他努力眨了眨眼,把那泪意压了下去,乖顺地回答着徐淑美的话题:“我口味都还好,没有特别的嗜好,能吃辣,但不能太辣。夏天吃泡菜,我当然喜欢。”


    徐淑美微笑:“那你挺好养的,你先坐着吹吹吊扇,阿姨先到厨房做菜,很快的。”


    顾少歧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屋子。


    此前他其实来过夏木繁的新家,但那时只是送份礼物,那个时候家里还没有完全收拾好。


    这回坐在客厅的木沙发上,靠北的窗户窗框刷成了天蓝色,挂着米色纱窗,屋子看着温馨而舒适。


    夏木繁已经将空心菜洗干净,甩着湿答答的手走到客厅,笑眯眯地问:“妈,还要我做点什么?”


    徐淑美实在是心中欢喜,展开双臂抱了抱女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给顾法医倒杯凉茶,我去做饭。”


    当着顾少歧的面,被妈妈这么亲密地搂抱,夏木繁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从妈妈肩头看过去,顾少歧的表情和刚才似乎不一样了。


    他的眼睛里,闪着很亮的光芒。


    那是向往,是渴望。


    夏木繁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什么?他不会是看我妈妈这么好,想要和我抢吧?


    第107章 边牧


    喵呜……


    随着一声猫叫, 煤灰从屋外窜了进来,纵身一跃,跳到夏木繁肩头, 像疯了一样蹭着她的脸庞。


    【啊, 夏夏你回来了!】


    【你走了好久。】


    【想死我了。】


    夏木繁见到煤灰开心极了, 站起身离开妈妈的怀抱, 一把将它从肩膀上揪下来抱在怀里, 使劲揉搓着它的小脑袋:“煤灰, 好久不见了,在家里乖不乖?”


    有了煤灰,夏木繁顿时忘记了顾少歧, 开始和它对起话来。反正顾少歧知道她能与动物沟通的能力,不必遮掩。


    “煤灰你知不知道,我差点给你带了一个玩伴回来。好漂亮一只波斯猫啊,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 一只蓝绿, 一只天蓝, 漂亮得很。”


    “哈哈,别那么小气嘛,在我眼前你才是最漂亮的。”


    徐淑美在厨房忙碌, 时不时传来菜刀切在砧板、锅铲划动铁锅发出的声响, 叮叮哐哐的。


    顾少歧端正坐在沙发上,鼻子里闻着厨房里时不时飘散出来的饭菜香味,眼前看着夏木繁笑靥如花和煤灰叽叽喳喳,一颗心仿佛浸泡在温水里, 暖洋洋、懒散散的。


    就仿佛一个孤独行走在沙漠的旅人,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带湖泊的绿洲。


    又像是一个快要冻死的路人, 眼前突然出现一堆燃着的柴火。


    这,才是家的味道啊。


    在这一刻,顾少歧那颗孤寂已久的心,终于撕开一条裂缝,长出一棵藤蔓,想要悄悄地将夏木繁缠绕。


    三人一猫,享用了丰盛的午餐。


    气氛很和谐。


    顾少歧虽然在工作中不苟言笑,平时与同事们也不太交流,但他若是想,一样能够说到人的心坎里。


    “辣椒炒肉是湘菜中最经典的菜,没想到阿姨的厨艺这么高超。青椒脆甜,豆豉浓香,肉片咸香软嫩,油香扑鼻,真的很好吃。”


    “新鲜的空心菜配合着蒜蓉和油渣炒,美味。”


    “……”


    客厅太小,根本摆不下饭桌,徐淑美做出来的饭菜都摆在矮茶几上。顾少歧手长脚长,得猫着腰才能吃上饭。


    即使有些憋屈,但顾少歧依然笑容满面,桌上的几道菜,不管是小葱煎鸡蛋,还是清炒豆角,都被他夸了个遍。


    徐淑美被他夸得合不拢嘴,不停地往他碗里挟菜:“好吃就多吃点,不要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


    顾少歧很自然地将徐淑美挟到碗里的菜都吃完,表情十分享受。


    夏木繁再一次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为什么有一种自己的地盘被侵占的感觉?


    如果她是煤灰,一定会挥舞着爪子上去就是一下!


    可是,眼前这个人是顾少歧,省厅专家库的知名法医,知道她秘密并一直在帮助她的师叔。


    夏木繁狠狠地挟了一筷子辣椒炒肉放进碗里,和着米饭一起吃了下去,腮帮子一下子就饱满起来。


    算了,只有化悲伤为食欲,我多吃一点,他就少吃一点。


    顾少歧眼睛余光看到夏木繁腮帮子一鼓一鼓,像个小仓鼠一样,可爱得很,心田一下子被触动。


    这么美好的时光,他会再努力一点,把它留住。


    第二天的拜师宴,并没有徐淑美想的那么高端。


    除了凌锋是刑侦大队的大队长之外,其余都是岳渊的知交好友。既有公安系统的刑警,也有警官学校的老师,还有辞职下海经商的生意人。


    岳渊的夫人姓聂,聂寒梅,性情温和,在荟市文化局工作。


    听说徐淑美发表过诗作,聂寒梅很感兴趣,小声地和徐淑美交流着写作方面的内容。徐淑美听得眼睛放光,连连点头。


    原来,还可以通过写作加入作协?只要在省级纯文学刊物上有所发表,或在低级别报刊上发表作品较多,确实热爱创作者就可以加入?


    徐淑美小心翼翼地问:“寒梅妹子,我在清泉杂志上刚发表了一篇小诗,够条件申请了吗?”


    聂寒梅微笑着拍了拍她手背:“当然够条件。清泉可是全国级别的纯文学刊物,能够发表一篇诗作已经能够说明你的文学水平很高。这样吧,你周一过来找我,我带你申请。”


    徐淑美终于找到组织,一晚上都坐在聂寒梅身边,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岳渊郑重介绍了夏木繁,同时也将自己的人脉关系交给了她。


    夏木繁收到了一大堆见面礼。


    礼物五花八门。


    有文房四宝,有挂件饰品,还有会员卡、打折卡之类。


    顾少歧送的礼物比较别致。


    是一大盒子进口糖果。


    是真的一大盒,大大的浮雕艺术画铁盒子,直径目测有六十公分。


    打开盒子,里面分了七格,糖果包着漂亮的玻璃糖纸,似彩虹一般,赤橙黄绿青蓝紫,糖香扑鼻。


    顾少歧记得,夏木繁喜欢吃糖。


    她看到糖果时,眼睛里的小火苗特别亮。


    省城的友谊商场有进口糖果出售,顾少歧上次去省厅办事时,便带了这一大盒回来。这盒糖份量足,品种多,有酒心巧克力,有夹心果汁糖,有酥糖……


    看到夏木繁那亮闪闪的眼睛,顾少歧觉得心里很愉快。


    果然,这就是投喂的幸福感。


    吃完饭,从清茗大饭店出来,顾少歧开车送徐淑美、夏木繁回家。


    晚风微凉,顺着车窗吹进来,夏木繁抱着一大堆礼物,嘴角微微上扬。今天的拜师宴真是收获满满。


    夏木繁的目光忽然被前方一道身影吸引。


    那是一条边境牧羊犬。


    路灯不算太亮,但能看出这条边牧黑白双色,毛发油亮,奔跑姿态很美。顺着它的前后看了看,夏木繁并没有发现遛狗的行人。


    这么出色的一条狗,怎么现在大晚上的独自在马路上奔跑?


    它的主人呢?


    顾少歧开车很稳,双手放在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


    因为职业原因,他从不喝酒。哪怕再热闹的宴席,也只是以茶代酒。


    察觉到夏木繁的视线,顾少歧放慢了车速,渐渐靠近那条边牧。


    夏木繁将头探出车窗,冲着那条边牧打了个呼哨。


    疾——


    这一声呼哨,令边牧身形微顿。


    长时间的奔跑,令它吐着舌头,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瑞瑞!】


    【救救瑞瑞!】


    【快点跑,追上去——】


    夏木繁心中一紧,声音也不自觉地急促起来:“等一下,这条狗在追什么,似乎是他的什么人被带走了。”


    职业警惕性,让顾少歧迅速反应过来,难道是儿童被拐?


    他迅速轻点刹车,与边牧保持同样的速度,便于夏木繁与它的交流。


    夏木繁扬声问:“你在追车还是追人?”


    边牧依然在拼命地奔跑。


    不过,它转过头看了一眼夏木繁,那双通人性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诧异。


    【追车!】


    【有坏人,杀了我的主人,把一岁大的小主人抱走了。】


    【帮帮我!】


    夏木繁眉头一皱:“还有多远?上车,我带你去追。”


    凶杀案!儿童拐卖案!


    发生在荟市的案子,就这么发生在眼皮子底下,可恶!


    边牧已经奔跑了一段时间,喘着粗气,吸着鼻子,忽然间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前腿一软,扑倒在地。


    夏木繁吓了一大跳,忙叫:“停车,停车!”


    顾少歧知道她的神奇之处,一脚刹车踩下,将车停在马路边上。


    边牧趴在地上,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闻不到了。】


    【气味没有了。】


    【我跟丢了,我的小主人……】


    夏木繁果断下车,蹲在边牧身边:“上车来,车跑得快,我们带你一起找。”


    边牧转过头看向夏木繁。


    一人一狗对视了一秒。


    夏木繁身上有一股令动物们安心、信任的气息,边牧放下心防,打起精神站起,窜进车子后排座位。


    “开车!顺着这条路往前开。”


    顾少歧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立马启动车辆,带着这条边牧开始追踪。


    顺着晨光大道往前开,过一段距离便会出现支路。


    每到出现支路时,顾少歧便会放缓车速,等待夏木繁给出指令。


    “左转。”


    “右转。”


    “不对,回去。”


    边牧将脑袋探出车窗,吸着鼻子,努力捕捉空气中残余的气息。


    可是……


    汽车开了半个小时,边牧趴在座位上,开始悲伤地啜泣。


    【跟丢了。】


    【不见了!】


    【呜呜呜……】


    夏木繁这才发现,这只边牧只有七、八个月大,还是个孩子。


    它奔跑了这么久,早已疲惫不堪,主人被杀,小主人被带走,这令它痛苦不堪。眼见得追踪无望,它再也支撑不住,开始哭了起来。


    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落。


    大眼睛里满是委屈。


    夏木繁有些心疼地抚了抚它的头,柔声问道:“要不,我们回去吧,看现场,找警察。”


    【回家!】


    边牧陡然惊醒,支起前腿半坐起来,警觉地竖起耳朵,左右张望。


    窗外夜色深沉,路灯闪耀,路边楼房里都亮起了灯火。


    边牧接着大哭了起来。


    【找不到家了。】


    【我的家在哪里啊?】


    【呜呜呜……】


    才七、八个月大的边牧,遇到事情会哭实在是正常不过,夏木繁看它哭得可怜,只得拍了拍它的脑袋:“你别哭了,我们帮你。”


    边牧止住哭,憨憨地歪了歪头,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盯着夏木繁,似乎有些疑惑。


    【你是谁?】


    【为什么帮我?】


    夏木繁道:“我叫夏木繁,我是警察。”


    【警察?】


    边牧立刻摇起了尾巴。


    【我叫雪糕,主人名字叫白佳萦,小主人名字叫瑞瑞,住在幸福里小区。】


    夏木繁松了一口气,有了姓名、地址,就能找到案发现场。


    第108章 雪糕


    幸福里小区。


    这是荟市开发得最早的楼盘, 房管局组建的开发公司自筹资金,在城北铁山水库旁边建起二十几栋住宅楼,栋栋都是崭新的米色外墙面砖、铝合金推拉窗, 看着气派高档。


    1992年开始对外出售, 售价每平方米520元, 一套住房总价在六万元左右, 相对于当时普遍工资几百块的收入水平, 绝对算得上是天价。


    但即便是这样, 幸福里小区一样卖得火爆无比。


    套内面积一百多平方米,三房两厅的设计,明亮干净的厨房、卫生间, 再搭配小区中央绿化区、水景景观营造,让一直只能苦等单位分配福利房的人们趋之若鹜。


    夏木繁报了警,与顾少歧、徐淑美一起来到幸福里小区。


    刚一进小区,就看到中央花园里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大型景观喷泉, 路灯映照之下美仑美奂。白佳萦能够买下这里的房子, 看来有很强的经济实力。


    雪糕坐在车中, 一靠近幸福里小区就开始吠叫。


    【是这里。】


    【我的家就住在这。】


    【往前开,前面右转,那栋, 对, 就是那一栋!】


    雪糕年纪还小,对数字还没有太多的概念,并不能清楚说明是几区几栋几楼,但它记性很好, 一路引导着夏木繁,驱车来到白佳萦所居住的楼栋。


    从发现雪糕, 到开车来到幸福里小区,已经有近半个小时。


    没想到雪糕竟然独自追凶,跑了这么长时间。


    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小区里行人较少,铁山水库派出所与刑侦大队的人还没有来,但小区物业管理的人已经在楼下等着。


    夏木繁与顾少歧今天参加晚宴,都没有穿警服,两人亮出警官证,带着雪糕飞奔上楼,留下徐淑美坐在车中。


    201的房门紧锁着。


    汪!汪!汪汪!


    雪糕对着房门疯狂吠叫,它急得团团转,伸出前爪搭在门上,不停地抓挠着。


    【主人,主人!】


    【快开门。】


    【警察来了。】


    物业管理公司的人急得满头冒汗,派出所打电话过来说有凶杀案的时候,只说了白佳萦这个名字,他们查了半天业主名单才找到这栋楼。


    住户装修入住之后都换了门锁,原本留在物业管理公司的备用钥匙形同虚设。他们刚才已经打过紧急联络人电话,偏偏电话无人接听,现在房门开不了,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光凭一条狗在那里狂叫,谁也不敢强行破门。


    夏木繁皱了皱眉。


    刚才在车上,她已经详细问过雪糕,两名男子闯入家中,白佳萦胸前被刺数刀,鲜血流了一地,恐怕凶多吉少。


    刚才已经拨打120、110,但因为只知道住户姓名,不清楚具体楼栋门牌号,最后倒是夏木繁先行到达。


    时间就是生命。


    说不定人还有救。


    夏木繁将目光投向顾少歧,顾少歧点了点头,对物业管理人员说:“破门!”


    物业管理人员原本就带来了劈斧,听到警察吩咐,立马开动,强行破坏门锁,将门打开。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雪糕开始哀鸣。


    听到它一声又一声地呼喊着主人,看着倒在客厅的那道身影,夏木繁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顾少歧戴上手套,蹲下.身来查看白佳萦的情况。


    半晌,他摇了摇头。


    夏木繁终于理解,为什么刑侦大队的人都害怕顾法医摇头。


    顾法医一摇头,就代表此人已死。


    白佳萦长发披肩,体态丰满,身穿宽松的居家服,真丝质地,黑底红花的无袖长裙,脚上只穿了一只拖鞋,另一只不知道甩到了哪里。


    她手腕上套着一串纯金手链,手指甲、脚趾甲都涂着艳色的指甲油。


    雪糕趴在客厅地板,看着主人的尸体开始号啕。


    【呜呜呜……主人没气了。】


    【坏人把小主人抢走了!】


    【我打不过他们,被一脚踢开,门也关上。我从阳台跳下去,没有追上。】


    【我真没用,我是只蠢狗。】


    夏木繁看它哭得可怜,蹲在它身旁轻轻抚了抚它脑袋:“别哭,我们帮你把小主人找回来,替你主人报仇。”


    可能因为雪糕年纪小,到这个家里的时间比较短,亲密关系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它并不像豆豆那样唤王丽霞妈妈,而是很尊敬地称呼主人、小主人。


    不过狗很忠诚,一旦认主,便是一生。


    雪糕趴着落泪,看得物业管理公司的人啧啧称奇:“这狗通人性啊,看到主人出事,它竟然哭了!”


    楼下传来嘀呜……嘀呜……的声音,救护车、警车迅速赶到。


    岳渊带着重案七组的成员,和派出所民警汇合,迅速进入案发现场进行侦查。


    岳渊一见到夏木繁,目光扫过她身边趴着的雪糕,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说你,这是什么运气?吃饱喝足回家,路上竟然遇到一起凶杀案。”


    夏木繁也有些无奈:“没办法啊,就这么巧,遇上了。”


    岳渊道:“行了,这案子就交给你们七组吧。有什么情况,和派出所民警沟通交流。”


    夏木繁挺直腰杆,响亮回应:“是!”


    重案七组又有了新案子,大家对视一眼,立马投入到现场勘查的工作之中。


    龚卫国与孙羡兵配合默契,进行现场拍照取证。


    冯晓玉则与虞敬开始对死者信息进行收集。


    周炜给顾少歧带来白大褂和工具箱,师徒二人开始忙碌,进行初步尸检。


    夏木繁找到狗绳,套在雪糕颈上,雪糕带着她往楼下跑。


    岳渊紧跟在夏木繁身后,一方面避免她孤掌难鸣,另一方面也要对她的异能进行遮掩。


    总不能说,夏木繁听到雪糕报警,所以带队过来了吧?


    雪糕蹲在楼下一处灌木丛吠叫。


    【他们有车。】


    【一辆黄色出租车。】


    【抢到瑞瑞后,他们就上车跑了。瑞瑞喝了奶,正在睡觉,不吵不闹乖得很。】


    夏木繁转述雪糕的话之后,岳渊立刻联系交管大队:“一辆黄色出租车,车牌未知,两名男性歹徒,带着一个一岁大的婴儿,从幸福里小区出发,经过晨光大道,往北。”


    雪糕也是吓懞了,又被歹徒那一脚踢迷糊了,关于凶杀案的信息像挤牙膏一样,一会挤出来一点,一会挤出来一点。


    夏木繁带着它在小区里转了一圈,边跑边说,终于将凶杀过程理顺。


    白佳萦不是本地人,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幸福里小区生活了一年多。


    三个月前,她在宠物商店买下雪糕,从此家里就多了一条狗。


    今天下午,白佳萦接到一个电话,说了很久,脸上一直挂着笑。大约晚上九点四十分左右,有人敲门,白佳萦欢欢喜喜去开门。


    门一开,两个身穿黑色旧T恤、牛仔裤的年轻男人闯了进来。


    白佳萦发现对方不是自己等待的人,尖声叫了起来,可是她一个人根本斗不过两个成年男子。其中一个关上门,另外一个掏出匕首刺进她脖子。


    雪糕原本趴在阳台铁笼里,听到动静立马跑了过来。


    它没有受过训练,但本能让它见到陌生人开始警惕,汪汪大叫。


    闻到血腥味,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白佳萦时,雪糕恐惧极了。但它是只牧羊犬,它必须守护自己的领地。


    于是雪糕冲了上去,想要撕咬对方。


    无奈它年纪小、体型小,刚冲过去,就被其中一个人抬腿一踢,将它踢到客厅角落。


    他们看都没有看倒地的白佳萦,径直冲进卧室,将熟睡的婴儿抱了出来,然后关上了门。


    雪糕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便房门却被关上。它迅速跑到阳台,看到那两人上了黄色出租车。


    那一刻,牧羊犬的血脉让它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去,把瑞瑞带回来!


    结果是,瑞瑞没有带回来,但雪糕幸运地遇到了夏木繁。


    不然,这起有预谋的凶杀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


    夏木繁带着雪糕回到现场。


    民警们已经将现场拉起警戒线,楼栋下面也渐渐围起了看热闹的居民。


    “难怪我好像听到了狗叫,声音有点惨。我还以为是201的在教训不听话的狗呢,谁知道是出了人命,唉!”


    “这家女的也没见她上过班,但穿衣打扮挺洋气的,不知道是干什么工作的。”


    “能是什么工作?看她那个样子就知道是有钱人包养的小蜜呗。生了个儿子以为能够登堂入室,谁知道别人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众人的议论传入耳中,夏木繁若有所思。


    白佳萦单身带娃住在这么高档的小区里,看她的衣着与室内陈设,应该是个有钱人。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貌美女子,没有工作,却能买得起房子,负担得起两人一狗的开销,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缘故呢?


    眼下凶手已经逃走,孩子不知所踪,就连白佳萦的身份都没有弄清楚,想要破案,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回到201,为防止雪糕破坏现场,夏木繁将它牵到门口,让它趴下等候。


    冯晓玉走过来,看一眼乖乖等在一旁的雪糕,汇报道:“组长,根据白佳萦在物业那里登记的信息,她是已婚,但是小区里没有人见过她丈夫。以前家里有一个叫陈惠敏的中年保姆,一个月前她将保姆辞退,一个人在家带娃。据小区的居民反映,她不怎么爱出门,也很少和别人说自己的事情,但每天会在固定时间带着雪糕、推着瑞瑞出来转转。”


    第109章 关系


    虞敬补充了一句:“据物业管理公司的人说, 白佳萦是业主,入住时填写的紧急联系人是一个叫闻芳蔼的人,但目前联系不上。”


    人是社会性动物, 即使白佳萦不爱交际, 与邻居们少有往来, 但至少目前已经出现两个名字, 保姆陈惠敏, 紧急联系人闻芳蔼。


    夏木繁问:“白佳萦的丈夫是谁?”


    虞敬与冯晓玉一起摇头:“没有登记, 不知道。”


    冯晓玉看着客厅的尸体,眉眼间尽是不忍:“物业管理公司的人、邻居们都说没有见过白佳萦的丈夫,也许她是离异带娃。”


    虞敬道:“根据白佳萦的身份证号码, 她不是荟市人,而是鲁省海河市迁安乡人。更多的信息,还需要做进一步查询。”


    顾少歧那边也结束了初步尸检,直起腰来。


    夏木繁走过去问:“怎么样?”


    顾少歧轻声道:“凶手是左撇子, 极其凶残, 一刀毙命, 颈动脉及喉管被割断,根本来不及呼救。”


    浓重的血腥味犹在鼻尖,夏木繁看着地面用粉笔划出的尸体形状, 内心有些沉重。


    独在异乡为异客, 却惨死在家中,孩子也被抢走,是谁要害白佳萦?


    龚卫国与孙羡兵检查室内物品,按顺序一一拍照。


    两人一打开衣柜, 便被满柜子的华衣美服、精美配饰闪花了眼。再看到梳妆台上随意摆放的高档化妆品、金银首饰,两人不由得发出没见识的感叹。


    “哟, 这么多衣服!”


    “只怕钱都花在打扮上了吧?”


    婴儿房里,同样摆着很多奢华的婴儿用品。从婴儿推车、摇摇椅、学步车,到各种漂亮的婴儿玩具、奶粉,都是进口货,一看就价值不菲。


    墙上挂着孩子不同年龄段的照片,有满月照、百日照、半岁照、周岁照……照片上的孩子白雪粉嫩,天真可爱。


    找了一圈,房间里都没有发现白佳萦与其他男人的合影。


    也许,她是离婚或丧偶?


    现场勘查结束,回到刑侦大队已经是深更半夜。


    一个凶案现场,就足足待了两、三个小时,徐淑美再一次深切感受到刑警的不容易。


    夜色深沉,顾少歧将徐淑美和夏木繁送回家,徐淑美站在院子门口细细叮嘱:“孩子,要注意身体啊,别太累了。”


    迎上徐淑美那关心的眼神,顾少歧心中暖暖的。


    ——原来,也是有人在乎他身体的。


    夏木繁一只手牵着雪糕,另一只手冲他摆了摆:“顾法医,今天辛苦你了。”


    顾少歧给她们当了一晚上的司机,上演了一出马路追凶,再然后被抓来做尸检,忙碌了六、七个小时,的确是辛苦了。


    顾少歧微微一笑,脸上丝毫不见疲惫:“没事,你们也早点休息。”


    说罢,他启动车辆离开。


    夏木繁刚一转身,煤灰从屋里窜了出来,后背拱起,眼睛死死盯着雪糕,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咕噜声。


    【哪来的野狗!】


    【这是我的地盘。】


    【夏夏是我的!】


    雪糕被煤灰的姿态吓得一个激灵,迅速闪身躲到夏木繁背后。


    【它是谁?】


    【它好凶。】


    夏木繁知道煤灰领地意识强烈,弯腰抱起它,摸了摸它紧张的后背,柔声道:“小狗叫雪糕,还是个小孩子。它的主人刚刚被坏人杀害,无家可归,我先收留它住几天。你乖一点,要当个好主人,欢迎这个小客人,好不好?”


    听到夏木繁说自己是主,对方是客,煤灰顿时放松下来。


    它有些傲娇地从夏木繁怀里探出头来,斜了雪糕一眼,冲它龇了龇牙。


    【好吧,看你可怜。】


    【只准睡院子,不许进屋,听到了没?】


    【要是敢乱跑,我就把你赶出去。】


    和煤灰一样,雪糕也是在宠物店里出生、长大,察言观色是天生的本事。虽然听不懂煤灰的话,但它能察觉到对方的态度友好下来,立马摇起了尾巴。


    【我很乖的。】


    【别把我丢掉。】


    夏木繁将雪糕带进院子,四下里看了看。


    单位的老宿舍楼,主卧室都带一个阳台。一楼带院子的房子,二楼的阳台正好形成一个檐廊,可以遮风挡雨。


    夏木繁拿来一个纸盒子,里面垫上些稻草,放在檐廊下:“雪糕,今晚你就睡这里吧。”


    雪糕现在只要不被夏木繁丢掉,就别无所求,立马乖乖地趴在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边环境。


    四下里安安静静的。


    楼道里没有什么人,只有夏木繁这个家里亮着灯。


    夏虫在院子里发出啾啾啾的声响。


    ——这里的一切,都让雪糕安心。


    主人突然离世,雪糕惶恐不安,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样。


    它害怕被送到宠物店,再卖一次。


    它也害怕被丢弃,成为街头流浪狗,居无定所,每天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


    可是现在,大纸盒里的稻草干燥蓬松,带着股草木清香。


    檐廊干净而宽敞。


    因为夏木繁、徐淑美、煤灰的接纳,雪糕有了一个窝,一个容身之所。


    夏木繁听得懂它的话,看着坚定而强大。


    徐淑美温柔善良,看它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怜惜。


    即使是那只一开始看着不太友好的花狸猫,也并没有欺负它。


    惶恐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雪糕将目光投向夏木繁,低下头发出呜咽之音。


    【谢谢你。】


    【夏夏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听到雪糕对自己的评价,夏木繁笑了:“行了,别怕啊,先睡一觉,等明天再起来抓坏人。”


    第二天一早,夏木繁来到院子。


    雪糕已经从纸盒里跳出来,乖乖蹲在檐廊之下,警觉地盯着来往的行人。


    看到夏木繁,雪糕摇起了尾巴。


    【夏夏,我帮你看家。】


    【要是有坏人过来,我就咬他!】


    夏木繁忍俊不禁,摸了摸雪糕的头,那细软的毛发触感让她心情很好:“这里住的都是警察,不要乱叫,要乖一点。你平时就在院子里活动,不要进屋。如果要出院子,一定要有人带着,牵上狗绳。”


    雪糕年纪还小,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一切凭本能行事。夏木繁有点担心它经过主人被害的惨剧之后有了心理阴影,见到陌生人就狂吠乱叫的,到时候惹得邻居们嫌弃,也是件头痛的事。


    雪糕打量着眼前小小的院子,其实院子栏杆挡不住它,但既然夏木繁说了,那它就一定行动听指挥。


    它的主人已经死了,现在它被夏木繁带回家,一定得好好表现,争取留下来。


    雪糕努力坐直,歪了歪脑袋,试探性伸出右爪,做“握手”状。


    【好,我保证不乱叫、不乱跑。】


    【我就在家里等着你。】


    夏木繁微笑着伸出手,与雪糕前爪相握:“好,真乖。”


    回到重案七组办公室,又是忙碌的开始。


    在派出所民警、幸福里物业管理人员的帮助下,重案七组很快就找到了保姆陈惠敏、紧急联系人闻芳蔼。


    陈惠敏听说白佳萦被害,吓得面色苍白,声音颤抖。


    “是,我是她请的保姆,是闻芳蔼介绍的。”


    “原本在她家做的还不错。小白姑娘是北方人,出手大方,性格直爽,家里人口也简单,没那么多啰嗦事。我每天早上八点过去,晚上六点回来,帮着做家务、带孩子,和小白姑娘相处得挺好。”


    “为什么辞退我?唉!其实我也不是太清楚。我猜吧,是不是我那天多嘴说了一句,一个单身女人生活还是艰难了些,不如给瑞瑞找个爸爸。”


    “我其实也是好意。小白才二十五岁,那么年轻,又长得漂亮,一个人带孩子没人帮忙,还是辛苦。有钱又怎么样呢?有钱能够买来家庭幸福、夫妻和美吗?”


    “我不该打听小白的私事,她听我说了那话之后就变了脸色,第二天就让我不要再过去。不过小白没有在钱上面亏待过我,虽然没有做够一个月,她还是给了一个月的工钱。”


    夏木繁问:“白佳萦家里从来没有男人来过吗?”


    陈惠敏想了想:“其实也不是。我有几回早上过来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卧室明显有男人住宿的痕迹。”


    夏木繁重复了一句:“男人住宿的痕迹?”


    陈惠敏看她眉眼清明,有些不好意思说太多,隐晦地说:“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屋子里有股特殊的气味,而且吧……卫生间里多了牙刷和男人的换洗衣服。”


    夏木繁明白了:“时间固定吗?”


    陈惠敏摇头:“时间难说得很。那个男人只在晚上过来住一晚,一大早就走了,像做贼一样。”


    夏木繁问:“你遇到过几回?”


    陈惠敏:“瑞瑞出生之后我就在她家做保姆,小白坐月子也是我侍候的。她老家离这里上千公里路,爸妈、兄弟姐妹一个都不在身边,我看她一个人可怜,把她当自家闺女一样对待。那个男的统共就来过七、八回吧,没良心得很。”


    夏木繁问:“你从来没有见过?”


    陈惠敏叹了一口气:“没见过。小白把他藏得很严实,我一次也没见过。”


    夏木繁问:“你觉得,白佳萦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陈惠敏的脸上多了一丝恼怒:“能是什么关系?正经夫妻能像做贼一样?要是放在古代,那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我看呐,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真情实意,只是把她当个生儿子的工具吧?”


    如果说对方想骗白佳萦生儿子,那就能够解释为什么要把瑞瑞抱走。


    可是,何必杀人?


    第110章 家人


    闻芳蔼和白佳萦年龄差不多, 都是二十出头的年龄,芳华正茂。


    听到白佳萦的死讯,闻芳蔼当时就吓傻了。


    “我家里没有装电话, 留给佳萦的电话是楼下小卖部的, 昨天晚上小卖部关了门, 就联系不上我, 我真不知道佳萦会出事。”


    “我和她是在医院生孩子的时候认识的, 我俩一个病房。我婆婆不喜欢她, 说她看着妖妖艳艳不像个正经人,但我和她挺说得来的。都是在家带奶娃娃,有时候会约着一起去水库那边散散步, 说说各自的烦心事,一来二去的也就成了朋友。”


    夏木繁问:“瑞瑞的爸爸是谁?”


    闻芳蔼犹豫了一下:“这个,佳萦没有和我说。不过,从她平时的开销、生活来看, 应该是个有钱人, 对方可能有家室吧, 从来不和她一起出来见人。当时佳萦生孩子的时候,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哭,我看她可怜, 介绍了陈姐给她当保姆。唉!给人当小三, 哪里有好日子过?”


    夏木繁皱起了眉毛。


    闻芳蔼似乎觉得这么说有点对不起朋友,赶紧找补:“佳萦肯定是被骗了。我有一次悄悄说她,让她长个心眼,多留点钱在手上, 别都花掉了。不然将来等到男人变了心,她带着孩子不好过, 结果你猜她怎么说?”


    也不等夏木繁说话,快言快语的闻芳蔼便径直说出了答案:“她说她相信他是真心的,现在的困难只是暂时的。等到他自由了,就一定会来娶她,到时候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唉!她年轻,什么都不懂,把前途命运都押在那个男人身上,旁人也没有办法。”


    夏木繁看得出来,能够被白佳萦选为紧急联系人,闻芳蔼的确是个善良、热情的人。


    白佳萦躲躲藏藏地住在异乡,身边一个亲人、同学都没有,能够依赖的除了那个男人,也就只有闻芳蔼。


    夏木繁再次追问:“关于那个男人,你还知道些什么?”


    闻芳蔼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渐渐恢复理智,抬头看向夏木繁,声音有些颤抖:“是不是佳萦的男人害死了她?骗她生下儿子,等到儿子断了奶就来抢人,是不是这样?”


    夏木繁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没办法下结论。只能说,白佳萦的这个地下情人的确有嫌疑。”


    闻芳蔼咬了咬牙:“一定是他!”


    往日白佳萦和她说过的那些话便慢慢都浮现在脑海中。面对警察,闻芳蔼丝毫没有隐瞒,都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那个男的是南方老板,在羊城那边开了几家服装厂,生意做得很大。”


    “年纪应该不小了,佳萦说过男人大点会疼人,我估摸着至少大她十几岁吧。”


    “个子不太高,长得也一般,因为佳萦说他就喜欢她高大丰满,可以帮他们家改良什么基因。”


    “哦,对了,那个男的出手很大方,幸福里的房子是他给佳萦买的,平时每个月还给她五千块钱的生活费。至少在钱方面,他的确没有亏待过佳萦。”


    说到这里,闻芳蔼顿了顿,眼中有泪光闪动:“谁能知道,这钱竟然是佳萦的买命钱?早知道会这样……早知道会这样……”


    重复了两遍“早知道会这样”之后,闻芳蔼忽然就卡了壳。


    千金难买早知道。


    如果早知道会死,白佳萦还会不会心甘情愿做那个男人的地下情人?


    如果早知道付出的会是生命,白佳萦会不会安心待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荟市?


    南方开厂的大老板,很有钱,个子不高、长相一般。


    无名无姓,仅凭着闻芳蔼的这些信息,根本没办法迅速将那个男人找出来。


    夏木繁问:“你有白佳萦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


    闻芳蔼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她是鲁省海河市底下一个屯子,大多数人都姓白。她父母都在,兄弟姐妹一共五个,佳萦是老三,早早就出来打工赚钱,每个月都往家里汇一千块钱。”


    夏木繁看向龚卫国。


    龚卫国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等下就去邮局查一查汇款信息,应该能够找到白佳萦的老家地址。”


    白佳萦既然能够每个月给家人汇钱,说明她很在意家里人。如果能够联系到他们,或许可以知道一些关于那个男人的信息。


    夏木繁继续询问闻芳蔼:“你在医院生孩子的时候,也没有见过白佳萦的男人?那医院签字、陪护都是谁呢?”


    闻芳蔼叹了一口气:“要不怎么说佳萦可怜呢?她挺着个大肚子,独自来的医院,所有检查、签字都是她一个人。”


    冯晓玉在一旁听着很不理解:“这样一个男人,白佳萦竟然愿意为他生儿育女、抚养孩子长大?她到底图什么啊。”


    闻芳蔼看了冯晓玉一眼:“佳萦和我说过,她出生在一个山沟沟里,家里孩子多,连饭都吃不饱,她真的是穷怕了。所以,她说只要给她钱,她什么都可以做,什么苦都可以吃。”


    一切都是为了钱。


    夏木繁与冯晓玉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叹了一口气。


    可是,如果有了钱,却丢了命,到底值不值?


    不管怎么样,先要将白佳萦的社会关系摸清楚。


    回到刑侦大队已是中午,日头正毒。


    夏木繁刚坐下来喝了口凉茶,顾少歧敲门进来,将尸检报告交给她。


    夏木繁翻开报告,看着上面的鉴定意见,半晌才道:“颈部左总动脉被刺,伤口深7.2厘米,斜度27度,切割方向左侧深、右侧浅,凶手为左撇子。顾法医,你这尸检报告真的很精准。”


    顾少歧表情严肃:“从伤口来看,凶手是一名惯犯。下手老练、行事从容,应该有案底。因为我父母被杀,我对近年来割喉杀人的案件有所关注,从伤口深度、斜度以及伤到气管的力度,基本可以锁定此人为88年4月浣城灭门惨案的凶手。”


    浣城灭门惨案?


    这起案件太过有名,重案七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农民自建房内,一家四口全都被杀,一对做生意的夫妻、一个两岁小儿、一名六十岁的老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杀,割喉而死,死状凄惨。


    因为自建房位处偏僻,一家四口死了两天才被人发现,当地警方调查了半年,一无所获。


    这起案件最终成了悬案,至今未破。


    龚卫国感觉心跳有些加快:“如果白佳萦被杀案能够侦破,顺藤摸瓜,浣城灭门惨案也就能破!”


    孙羡兵双手一击掌:“对!顾法医既然这么说了,那杀害白佳萦的凶手就是浣城灭门惨案的凶手!”


    虞敬道:“时隔八年,再次作案,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冯晓玉有些疑惑:“白佳萦是鲁省人,浣城隶属粤省,这两起案子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夏木繁将尸检报告放回桌上,语气笃定:“买凶。”


    听到买凶这两个字,重案七组另外四个感觉思路一下子打开来。


    “对啊,白佳萦的地下情人是南方人,浣城也是南方,搞不好凶手就是白佳萦的男人找来的。”


    “凶手下手如此凶残,绝对是惯犯。”


    “说不定他还犯过案子,只是没有被人发现罢了。”


    “只要找到白佳萦的男人,这个案子侦破就有希望!”


    顾少歧点了点头:“对,如果你们能够侦破白佳萦被杀案,那浣城灭门惨案也就有了希望,加油吧!”


    夏木繁感觉顾少歧的态度与平时不太一样。


    他双手紧握拳头,眼睛里闪着愤怒的火苗,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


    他,这是感同身受了吗?


    因为父母被害,所以关注类似案件,对浣城灭门惨案至今未破一直耿耿于怀吧?毕竟,那是四条人命。


    想到顾少歧的经历,夏木繁冲他微微一笑:“好,你放心吧,这两起案件我们来破!”


    夏木繁的声音里透着自信与笃定,让顾少歧心生暖意,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好,那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接下来,夏木繁与组员们进入忙碌的调查期。


    通过邮局的汇款记录寻找到了白佳萦的家人,白佳萦的大哥和父母来到荟市,见到尸体的那一刻,三人痛哭失声。


    可是,白佳萦对父母一直隐瞒自己未婚生子的消息,只说自己在外打工,赚了不少钱。白佳萦的父母和大哥都是农村人,收到她汇来的钱时欢欣鼓舞,从来没有问过她这钱的来路。


    白佳萦的母亲哭着对夏木繁说:“我们那里穷得很,我和她爸爸没什么本事,家里能够给她两个哥哥娶上媳妇,做起新房,全靠三妮。现在三妮死了,四妮出嫁了,还有老五没结婚咧,原本还指望三妮再打两年工呢,现在可怎么办啊?是哪个杀千刀的要害死我家三妮啊?”


    夏木繁感觉很心寒。


    女儿死了,家里人却只关注从此没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一个月一千块,可以帮父母做新房,帮哥哥娶媳妇。


    白佳萦这么拼命地赚钱,到底是为了什么?


    原本指望雪糕可以提供一些线索,结果却令人失望。


    白佳萦的男人讨厌宠物,每次过来的时候白佳萦便会把雪糕关在阳台铁笼子里。雪糕很听话,哪怕笼子忘记上锁也不敢出来,它会安静等着那个人离开后才进房间。


    雪糕记得他的气味,但没有见过他的脸,只知道白佳萦叫他“达令”。


    达令,显然不是对方的名字。


    第111章 酒店


    天气太热, 又跑了一天外勤,夏木繁感觉喉咙要冒烟了。


    回到家,徐淑美心疼地端来凉茶:“这么热的天, 在外面跑实在是太遭罪了。该死的杀人犯, 真是一点也不消停。”


    夏木繁没有胃口, 吃不下什么东西, 捧着凉茶一饮而尽, 瘫倒在沙发上吹吊扇风, 看着蹲在茶几上的煤灰,懒洋洋地说:“唉,可惜啊, 这个案子雪糕能够提供的线索有限……”


    煤灰甩了甩尾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那只傻狗。】


    【太老实了!不晓得争不晓得抢,遇到事情一点用都没有。】


    【夏夏你好好教育教育它,不然坏人来了连叫都不敢。】


    煤灰和夏木繁在一起时间长了, 真的是越来越聪明, 竟然知道“教育”二字。以它的智商, 看不上老实巴交的雪糕,也在情理之中。


    夏木繁笑了:“那你教教它呗。”


    煤灰站起身来,慢吞吞地茶几上转悠。


    茶几正在吊扇底下, 再加上客厅窗外樟树投下一片阴凉, 这里是屋子最凉快的地方。


    反观雪糕,目前还住在院子檐廊下,院子朝南,沐浴在阳光之上, 热气蒸腾,檐廊也闷热无比。


    对比之下, 煤灰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得意洋洋地喵呜了两声。


    【我才懒得教它。】


    【我说的话它又听不懂。】


    【它晚上躲在盒子哭呢,娇气得很。】


    这两天夏木繁工作太忙,根本没顾得上照顾雪糕,平时都是徐淑美在家里给它喂饭喂水,根本不知道它情绪如此低落。听到煤灰这么一说,心中有些愧疚,站起身来,走到雪糕身旁。


    雪糕一直乖乖地蹲在檐廊下,不喊不叫,看到夏木繁过来便一边摇尾巴一边伸出前爪要和她“握手”。


    这是它被白佳萦训练出来的技能之一,它记得夏木繁也挺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雪糕这么讨好自己,夏木繁感觉有些心酸。


    煤灰在这个家里多自在啊,撒娇、耍赖、提要求是常态,它是真当自己是这个家的一员。雪糕现在这么拘谨,只能说明它还没有安心。


    夏木繁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牛肉干送到雪糕嘴边,微笑道:“既然来了我家,就安心住下来,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煤灰喜欢四处乱窜,家里平时只有母亲一人在家,多条狗看家护院,也不错。


    雪糕听懂了夏木繁的话,前爪执着地往前伸着,一双大眼睛里有了些湿漉漉的欢喜。


    【真的吗?】


    【你不会赶我走了,是不是?】


    【我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叫你主人了?】


    夏木繁伸手与它相握,温柔地晃了晃:“和煤灰一样,叫我夏夏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谁也不会赶你走。”


    得到夏木繁的接纳,雪糕喜得发了疯,尾巴摇得像陀螺一样,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好好好,我一定很乖。】


    【夏夏,我终于有家了!】


    煤灰听到夏木繁这边的动静,从客厅里一下子窜了出来,攀着夏木繁的小腿哼哼唧唧。


    夏木繁知道它在担心什么,弯腰抱起煤灰,也不怕热,贴了贴它的脸颊:“放心,在我们家里,你是老大,雪糕是老二,它得听你的。”


    煤灰这才放下心来,冲着雪糕甩了甩尾巴。


    看着煤灰那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夏木繁扑哧一笑。这个时候,她忽然有些理解家有二胎的父母,既要照顾老大的情绪,又得呵护老二弱小的心灵,真不容易。


    雪糕根本不在意什么老大老二,它只想要一个安稳的窝,一个不会被抛弃的家。


    它半坐在檐廊下,吐着舌头,咧着嘴,像个端庄的小学生。


    即使听不懂它说的话,从屋里走出来的徐淑美都能看得出来雪糕的欢喜,她有些稀罕地对夏木繁说:“雪糕是在笑吗?”


    夏木繁拍了拍雪糕的脑袋:“雪糕有了新家,所以开心地笑,对不对?”


    雪糕点头如捣蒜。


    徐淑美本就是个怜惜弱小的人,看到这么乖巧的雪糕,不由得笑了:“雪糕,以后看家护院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啊。”


    雪糕看向夏木繁,大眼睛里写着疑惑。


    夏木繁重复一遍徐淑美的话,雪糕立马汪汪叫了两声。


    【好,交给我。】


    【保护完成任务。】


    家里收了一个新成员,夏木繁心情很好,头脑也随之清醒了许多。


    先前被她忽视的一些细节浮现脑海。


    雪糕说过,案发当天下午,白佳萦接了一个电话,心情随之飞扬。晚上有人敲门时,将它关进笼子,便小跑过去开门。


    那个电话,应该是那个男人打来的。


    她一个单身女性,平时连邻居都不来往,防备心很强。之所以毫无戒备地开门,是因为那个男人说过晚上会过来。


    她以为是情人来看望她和孩子,却不想那是索命的杀手。


    既然是这样,那白佳萦家中座机的电话记录应该能够发现点什么。


    今天下午龚卫国去电信部门刚把电话记录拿回来,还没来得及研究呢。一想到这里,夏木繁连饭都顾不上吃,和母亲打了个招呼,就往办公室而去。


    徐淑美追出来,往她手中塞了一张葱花面饼:“知道你天热吃不下饭,我煎了两张面饼子,想着晚上吃稀饭、饼子,胃口会好一点。你要是着急破案,就把饼子带着路上吃,不然到时候饿了胃难受。”


    面饼用食品袋装着,已经放凉了,但依然筋道柔韧,带着扑鼻的小葱香味。夏木繁接过面饼,冲妈妈摆了摆手:“好,我到办公室就吃。”


    看着女儿匆匆离开的背影,徐淑美叹了一口气:“当警察也挺不容易的。”


    喵呜——


    汪!汪汪!


    煤灰和雪糕虽然听不懂,但都应和着徐淑美的话。徐淑美摇了摇头,温柔地摸了摸煤灰、雪糕的头:“真乖,我给你们弄吃的。”


    幸好家里还有一猫一狗,日子才不冷清。


    刑侦大队的人早就习惯了加班,夏木繁赶回办公室,打电话召唤队员们回来,很快重案七组成员便聚齐了。


    天色渐晚,吊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办公室里渐渐有了凉意。


    夏木繁将打印出来的通话记录摊开在会议桌上,找出案发当天下午的那个电话,画上一个圈:“查查这个电话。”


    龚卫国现在查电话已经是驾轻就熟,很快就查出电话来源:“这是芙蓉酒店的客房电话。”


    是了,那个男人没有在荟市安家,他每次过来探望白佳萦都要躲藏形迹,只在晚上没人的时候去,一大早离开,那他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芙蓉酒店是荟市最高档的酒店,自然就成了那个男人的选择。


    夏木繁霍地站起:“走!去芙蓉酒店。”


    因为领袖一句诗词“芙蓉国里竞朝晖”,湘省酒店不少以“芙蓉”为名。荟市的这家芙蓉宾馆先前是外贸局接待外宾的旅馆,后来有人承包并装修了这个宾馆,豪华舒适、管理标准,吃喝玩乐一条龙,一跃成为市里最高档的酒店。


    一到酒店,立马有门童来开门迎宾。


    走进明亮宽敞的大厅,奶油黄的大理石地板倒映着屋顶水晶吊灯的光芒,空气里弥散着玉兰味清新剂的香气,极尽豪富气派。


    夏木繁虽是苦孩子出身,但现在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高档饭店、酒店也出入过几回,态度自然而大方,亮出警官证之后,前台服务员礼貌而谨慎地询问:“请问,需要我们做什么?”


    夏木繁提出查看案发当日的酒店入住名单:“南方来的老板,个子瘦小、长相普通、很有钱,你们有印象吗?”


    每天来酒店住宿的大老板不少,但夏木繁所说的这几个特征倒是让前台服务员想起了什么:“啊,好像有这么一个人。南方口音很重,推着一个行李箱,12号中午办的入住,晚上的时候突然退了房,奇怪得很。”


    夏木繁一听,立马精神了起来,晚上退房?完全对得上!


    “这个人登记的信息在哪?”


    服务员在名单上找到一个名字:“呶,就是这个人,黄仲良,粤省浣城人,这里有他的身份证号码。”


    龚卫国等人的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芒。


    太好了!这个人终于找到了。


    夏木繁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继续询问:“黄仲良有没有同行者?”


    服务员摇头:“他是一个人。”


    旁边一名迎宾员插了句话:“黄先生是我们酒店的常客,我见过好几回呢。他挺友善的,有一回我帮他拎行李箱,他给了我小费。”


    夏木繁问:“那他有没有访客?”


    服务员摇头:“那我们就不知道了。酒店里人来人往的,他住五楼,就算有访客也不会有人登记。”


    夏木繁仍然不死心:“12号的晚上,你们有没有看到两个带一岁小孩子的男人过来住宿?”


    如果真是黄仲良买凶杀人,再把孩子抱走,那他应该会和那两个人接头。至少,他得把儿子带回去吧?


    服务员想了半天:“没有。一岁大的小孩子最难带,没有妈妈跟着吗?”


    想到那具躺在太平间的冰冷尸体,夏木繁心里很不是滋味。妈妈?他的妈妈已经死了。也许,是他爸爸找人干的。


    离开酒店,夜风拂面,风里带着一股隐隐的荷花香味。


    听说芙蓉酒店的后院挖了个大池子,养了一池荷花。


    可是,谁也没有心情去欣赏。


    夏木繁看向远处那万家灯火:“和浣城警方联系,明天南下!”


    第112章 出差


    夏木繁这次出差要带上雪糕, 煤灰有点小嫉妒。


    因为夏木繁不许晚上瞎叫扰民,所以雪糕蹲在檐廊下兴奋地摇着尾巴,吐着舌头, 努力瞪大眼睛。屋外微弱的路灯映在它的大眼睛里, 闪着亮亮的光。


    【夏夏要带我坐车去抓坏蛋, 是不是?】


    【我一定好好表现。】


    【保证行动听指挥!】


    煤灰看雪糕激动的小模样, 恨得牙痒痒, 搞了个突然袭击, 一爪子就挠了上去!


    【我让你得意!】


    【夏夏是我的,要带也得带我去。】


    【你给老子靠边站!】


    莫看雪糕年纪小,平时也乖巧老实, 但它其实反应挺快。煤灰身形似电,它轻巧巧往后一让,它那一爪子便落了空。


    煤灰扑了个空,全身的毛都炸开来, 后脚一落地, 便像安了弹簧一样再次弹跳起来, 双爪飞快地抓向雪糕。


    雪糕不敢反抗,快速往夏木繁身后一躲。


    “煤灰!”夏木繁一把将还在空中的煤灰抱住。


    煤灰被夏木繁抱了个满怀,闻到她身上温暖的气息, 顿时委屈得要命, 眼中有泪光闪动。


    【你明明说过,我是老大,它是老二。】


    【为什么出差带它不带我?】


    【你就那次找妈妈、找鲁萍萍的时候带我出过门,以后你都没带我办过案子,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现在的煤灰,满心都是失落感, 语气哀怨得让夏木繁都有些心虚了。


    夏木繁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决定会引发家庭纷争,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解释:“杀害雪糕前主人的那个男人已经找到,不过人已经去了南方。雪糕记得那个人的气味,也和那两个闯进屋的凶手打过照面,它去可以帮忙追踪和抓捕,所以才带上它。”


    雪糕蹲在一旁,咧开嘴,拼命点头。


    【对对对,我是去干活的。】


    【我能帮夏夏抓坏蛋。】


    【我算是警犬吗?】


    煤灰是个小机灵鬼,经常在外面晃悠的结果是,它听得懂多种“外语”,上至喜鹊、燕子,下到狗、鼠,它都能够听个八九不离十。


    听到雪糕说的话,煤灰轻蔑地哼了一声:“还警犬?做梦呢。警犬基地的那些狗子们都得经过训练,考试通过才能上岗拿证,你以为帮警察办事就是警犬了?”


    夏木繁却是眼睛一亮:“等这回办案回来,如果你能立功,我就带你去特警大队考试,拿个警犬证回来。”


    警犬执证上岗,那可以有工资的。如果给雪糕一个编制,不就有生活补贴了?


    煤灰一听,嫉妒之心熊熊燃烧,从夏木繁怀里挣扎着跳下地,四肢趴倒,由“一只猫”变成了“一张猫”。


    这是煤灰独特的耍赖姿势。


    然后,煤灰喉咙里发出尖利的“呜,呜——”声,开始干嚎。


    【我不管,我也要拿警犬证!】


    【夏夏你变了,你对雪糕比对我好。】


    【明明你说过,我是老大,它是老二,让它什么都听我的,可是现在它可以拿证,我却什么也没有。】


    夏木繁被它嚎得头皮发麻。


    这死孩子,为了争宠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了。它一只猫,拿什么警犬证?也没听说特警大队给猫发“警猫证”啊。


    可是,煤灰的干嚎声实在是凄厉,引得楼上的孩子从阳台上探出头来,好奇地问:“煤灰你怎么了?不听话被夏姐姐打了?”


    无可奈何之下,夏木繁只得先对眼前应付过去:“好好好,等这回办事回来,我也想办法给你弄一张证,行了吧?”


    煤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终于从瘫软状态变回正常。


    【真的?】


    【不许骗猫,骗猫是小狗。】


    说到小狗,煤灰气愤愤冲雪糕龇牙。


    【坏狗!】


    夏木繁感觉煤灰就像是电视剧里争宠的妖妃,心眼子很多,变脸特别快,逮到机会就要为自己谋福利。


    夏木繁安抚地摸了摸煤灰:“真的,一定给你和雪糕都弄一张证,让你们执证上岗,和我一起办案。两人轮流跟我出去,好不好?”


    煤灰的毛终于顺了,趴在夏木繁脚背,眯起了眼睛,态度也软和下来。


    【好吧,这次让傻狗陪你去办案,我在家陪妈妈。】


    因为夏木繁唤徐淑美“妈妈”,所以煤灰便跟着喊。


    夏木繁听到它这么说,心中感动,弯腰将它抱进怀中:“乖,这几天我出差不在家,你们俩总得留一个在家陪妈妈。下次带你去,雪糕陪妈妈。”


    雪糕连连点头。


    【好,我听你的。】


    【妈妈做的肉汤拌饭好吃。】


    【我陪妈妈买菜,不让别人欺负她。】


    夏木繁将它俩说的话告诉徐淑美,感动得徐淑美差点掉眼泪,拍拍这个,摸摸那个,个个都爱得不得了:“煤灰和雪糕都是好孩子,知道心疼我咧。”


    夏木繁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母亲:“妈,对不起啊,我这工作真是太忙了,都没什么时间陪你。”


    徐淑美抚了抚女儿的头:“傻孩子,你是警察呢,这么有意义的工作,妈妈怎么能拖你后腿?放心吧,我平时在家里做做饭、种种菜、看看书、写写诗,煤灰时不时就在身边转悠,过得挺充实的。我就是担心你,怕你吃不好,怕你太累。”


    听到母亲能够自得其乐,夏木繁终于放下了心,笑着说:“妈,你放心吧。我只要一查案子就精神百倍,一点也不觉得累。”


    徐淑美看女儿神采奕奕的模样,内心也很欣慰:“你这是真心喜欢呢,喜欢就好。”


    不管是从事什么工作,医生、教师、警察、服务员、司机……都会有疲惫、烦恼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干一行恨一行。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其实挺幸运的。


    第二天一早,在煤灰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在徐淑美细细的叮咛声中,夏木繁牵着雪糕出发了。


    八百多公里的路程,为了让五人一狗坐得宽敞,虞敬开了辆面包车。


    这一回南下,和上一次去瑶市不一样。


    去瑶市是当外援,没什么压力。而且有岳渊和顾少歧陪同,夏木繁连人际关系都不必自己处理,只要跟着做事就好。


    这一回却是夏木繁带队跨省办案,一切都得靠自己。


    黄仲良,浣城。


    目前只有这个名字,和一个地名。


    他为什么把白佳萦安置在荟市?为什么将自己藏得那么严实?又为什么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虞敬、龚卫国、孙羡兵三个人轮流开车,经过两天的奔波,终于到达浣城。


    浣城与粤省省城只有两个小时车程,靠海,环境优美,不少台商、港商在这里投资设厂,人口密集度很高。


    南方的夏日美景,让夏木繁目不暇接。


    路边高大的椰子树枝干粗壮、枝叶阔大,挂着硕大的果实。榕树、木棉树、三角梅、凌霄花……明亮的蓝天之下,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绿色。


    不过,一样很热。


    而且,是那种湿热,远处不在的热,走在马路上感觉像进了一个蒸笼,一身都是汗。


    到处都能看到穿着背心、短裤、拖鞋的男人,女孩子们则穿着吊带裙、热裤、凉鞋,打扮得很清凉。


    原来,这就是南方。


    浣城公安局的人热情接待了夏木繁一行。


    南方的人和南方的天气一样,热情而实在。大家都是为了破案,那就不搞什么虚的花头,工作餐加招待所安排好之后,直接开始案件对接。


    刑侦大队那边派出来对接的人,是曾经负责浣城灭门惨案的刑警范阳平。


    范阳平四十来岁,个子瘦小,皮肤很黑,但看着很精干,一见到夏木繁就热情握手:“我接到顾法医电话了,他说你们负责的这起案子,凶手就是黄氏灭门惨案的主犯,我一直在盼着你们的到来!”


    夏木繁问:“范警官您认识顾法医?”


    范阳平咧嘴一笑:“顾法医和咱们的杨法医很熟,我早就听说过顾法医的大名,不过没有见过。”


    龚卫国有些好奇:“杨法医是哪位?”


    一提起杨法医,范阳平的表情有点小骄傲:“杨法医可是我们粤省省厅有名的美女法医,她常夸顾法医专业水平高,能够从刀口深度、斜度、力度锁定凶手,厉害得很!”


    此话一出,立马引起重案七组全体共鸣。


    “对,我们顾法医很厉害,他做的尸检报告人人都夸。”


    寒暄过后,范阳平拿出一迭子资料:“顾法医打过电话之后,我就开始收集黄仲良的资料,你们看看。”


    浣城灭门惨案是范阳平经手,至今未破,令他一直很郁闷。


    “你们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只管提。但凡我能够做到的,都一定尽力配合。只要能能抓住凶手,让黄永康一家四口瞑目,我就心满意足。你们不知道哇,我当初接手灭门惨案的时候才三十三岁,到现在我都四十一岁了,一点线索都没有。悬案至今,我心不安呐。”


    当刑警也有一段时间,夏木繁很能理解范阳平的心情。


    浣城灭门惨案现场太过血腥,一家四口倒在血泊之中,气管被割断,鲜血自颈部动脉流出,浸湿了衣服、被子、地板……


    可是发现得太晚,现场除了两组男性脚印之外,没有发现指纹、毛发与凶器。


    黄永康夫妻俩性情和善,与村民关系良好,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得罪了谁,为什么会惹来这杀身之祸。


    夏木繁接过资料,对站在身边的雪糕下令:“坐下。”


    雪糕其实已经热得不行,舌头一直伸在外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听到夏木繁的话,它乖乖坐下,不喊不叫。


    范阳平爱狗,看到这条漂亮的边牧,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们这回出差还能带狗?这狗可真听话,纪律性很强啊。”


    夏木繁道:“它叫雪糕,是死者白佳萦养的狗,和凶手打过照面,追出去半个小时,但对方开车甩开了它。所以这回我把它带过来,希望能够帮我们辨认凶手。”


    范阳平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啊,它是白佳萦的狗,怎么会这么听你的话?”


    夏木繁微笑:“我从小在农村长大,经常和猫猫狗狗打交道,它们都很听我的话。”


    孙羡兵在一旁接话:“对,我们组长特别会养猫狗,她有一只猫,叫煤灰,简直成了精,是我们刑侦大队的团宠。”


    范阳平冲夏木繁竖了竖大拇指:“厉害!”


    夏木繁看雪糕渴得难受,用纸杯装了水放在雪糕面前:“来,喝点水。我们工作,你就等着啊。”


    雪糕伸出舌头慢慢舔着杯中水,姿态很优雅。


    范阳平的目光一直落在雪糕身上,越看越喜欢,心里暗自琢磨着反正它主人已死,干脆等这个案子破了之后把它领回家去。


    安顿好雪糕,夏木繁与组员们开始研究黄仲良的资料。


    第113章 惧内


    改革开放之前, 浣城只是个小渔村。


    黄仲良出生于一个大家庭。他父亲有兄弟姐妹七个,母亲有兄弟姐妹八个,父母又一共生了六个, 黄仲良排行老二。若是加上堂兄弟、表兄弟, 黄仲良这一辈有五、六十个。


    在这么多的同辈兄弟姐妹中, 黄仲良个子瘦小、其貌不扬, 并不被长辈们看好, 想着他能读一点书, 认得几个字,有力气能撒网时,跟着父辈一起打渔养活自己就行。


    没想到偏偏是这个最不被看好的黄仲良, 走出了小渔村,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成为当地有名的企业家。


    在夏木繁等人查看资料的同时,范阳平上前想要和雪糕互动。


    可是雪糕经过一路上夏木繁的“急训”, 感觉自己是一条合格的警犬, 自控力极强, 喝完水就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坐在夏木繁身旁。任范阳平怎么撩拨都无动于衷,颇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庄严。


    范阳平看着, 越发有些心痒痒, 正要上前摸摸雪糕的脑袋,夏木繁抬眸看了他一眼。范阳平有些讪讪地收回手,这才想到正事:“夏警官,黄仲良这个人在你们那里可能没人认识, 但在我们当地挺有名的,不仅有钱, 还做慈善,华良小学就是他捐钱建起来的。”


    夏木繁看一眼手中资料:“华良小学?良,是从黄仲良的名字中截取的,那华字呢?”


    范阳平道:“黄仲良的妻子叫莫玉华。”


    龚卫国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莫玉华的名字竟然放在了黄仲良的名字之前?你们这里女性地位这么高的吗?”


    对啊,华国多年封建时代传来的旧思想,夫为妻纲,夫在前、妻在后,怎么黄仲良家里竟然把莫玉华的地位抬得这么高?


    范阳平听他们这一说,八卦之心熊熊燃烧。黄仲良本来就是浣城名人,他的家庭一直都被大家所关注,范阳平作为浣城本地人,知道些八卦也正常。


    这些八卦,通常都不会写进正式文本。


    “说起这个莫玉华,也是个传奇式的人物。”


    “她是个杀猪匠的女儿,有一把子力气,又生得粗壮,脾气火暴,没人敢惹,更别说求亲。不过她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儿,上面有三个哥哥,父母、哥哥都很疼她,也不着急嫁她出去,就让她在家里自自在在当闺女。”


    “不知怎么地,莫玉华看上了黄仲良。那个时候浣城还没建市,黄仲良在镇上打工,瘦骨嶙峋,土里土气,莫玉华的家里人横竖看不上,可莫玉华却死活要嫁给他。莫家人拗不过女儿,贴补了不少嫁妆,让小两口在镇上安下了家。”


    “黄仲良自从和莫玉华结婚之后,就好像突然开了窍一样,做什么生意都赚钱。他一开始做电子产品,从深市那边进货拿到镇上卖,后来浣城建市之后,他发现这里人工便宜,就学台商的操作模式,在浣城开电子厂、在羊城开店。”


    “你们别看我们浣城以前是个不起眼的小渔村,但因为靠深市、羊城都近,交通也方便,八十年代生意潮一来,浣城一下子就出了好多有钱人。黄仲良做生意稳、准、狠,从电子厂到服装厂、食品厂,在浣城开了三个大厂,店面开了十几个,全国各地的商场、超市都有他们家的产品,家里不知道有多少钱。”


    “不过,黄仲良惧内。做生意的人是黄仲良,但管钱的人一直都是莫玉华。一开始黄仲良做生意的钱就是她们家出的,莫玉华又是和他一起从苦日子打拼过来的人,所以黄仲良对她一直很感激,什么都听她的。我们浣城很多女人都羡慕莫玉华,说她慧眼识英雄,是个好命女人。”


    听到这里,冯晓玉撇了撇嘴。


    感激?什么都听她的?只怕这些都是假相吧?黄仲良都已经在荟市养了个小蜜,还生了个儿子,惧内个屁!


    冯晓玉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莫玉华真的好命吗?”


    范阳平叹了一口气:“婚姻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莫玉华生在杀猪匠家中,从小就不缺油水。困难时期好多人饿死咧,偏她吃得一肚子荤腥,不知道多少人羡慕,这算是好命吧?她嫁给小两岁的黄仲良,夫妻生意越做越大,开豪车、住别墅,两人一起出席酒会都是她走前、黄仲良在后,家庭地位很高,这也算是好命吧?要说遗憾呢,也就是他们俩只有一个女儿,莫玉华怀二胎时正赶上建厂区的时候,她天天盯工地,摔了一跤,滑了胎,从此不能再生。”


    现在夏木繁关心的是,杀害白佳萦的那两名杀手是谁,黄仲良有没有把瑞瑞抱回来。至于莫玉华是不是好命的女人,夏木繁觉得并不重要。


    夏木繁问:“如果管钱的人是莫玉华,那黄仲良哪来的钱养小三?”


    范阳平笑了:“男人嘛,总会藏点私房钱。莫玉华管公司的帐,但黄仲良在外面奔波,身上肯定也少不了钱。像他这样的大老板,公关费用肯定不少,每个月漏个万把块钱出来,不难。”


    是了,黄仲良每个月给白佳萦五千块钱生活费,白佳萦每个月给家里寄一千块。


    一千块足够白佳萦的父母慢慢攒起来盖房子、娶媳妇。


    五千块足够白佳萦在荟市这么一个不繁华的城市过上富足日子。


    可是,对于黄仲良这样一个在全国各地到处都有公司、门店的大老板,这五千块钱只不过是他从指缝里漏出的一点私房钱罢了。


    夏木繁沉吟片刻:“买房子、安家、生孩子,这些都要用钱,而且数额并不小,难道莫玉华真的一点也不知情?”


    买房子、装修,生孩子,算下来怎么也得十万,这么大一笔钱,势必会惊动莫玉华。如果莫玉华眼睛里容不下沙子,那她也有作案嫌疑。


    先前夏木繁一直将视线集中在黄仲良身上,但听范阳平这么一介绍,开始对莫玉华也产生了兴趣。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位女性,能够让自己的名字排在丈夫之前?


    孙羡兵在一旁说了句:“我估计,黄仲良是真的惧内。”


    冯晓玉有点不服气:“为什么?他都在外面找女人生孩子了,还惧内?”


    孙羡兵道:“我先前一直奇怪,咱们荟市既不是经济发达的大城市,又不是风景优美的旅游城市,更不是白佳萦的家乡,为什么黄仲良要把她安顿在荟市。现在听范警官这么一说,我大概明白了。”


    所有人都看向孙羡兵,听他继续分析。


    孙羡兵继续说道:“黄仲良明显是在躲着莫玉华嘛。他找了个女人,但是害怕老婆知道,所以琢磨着把白佳萦藏在一个莫玉华发现不了的地方。荟市距浣城八百多公里,也不是什么大站,物价水平比较低。把房子买在荟市,一来房价相对便宜,花不了多少钱,五千块钱就能养一个家。二来荟市经济、交通都不算发达,不会遇到熟人。”


    这样一说,冯晓玉连连点头:“你别说,黄仲良为了把白佳萦藏起来还真是动了心思,看来他是真怕老婆。”


    可是龚卫国却有不同的意见:“也不一定是躲着莫玉华。有可能这小子一开始就没有安好心,打算去母留子,所以才想方设法遮掩形迹,生怕被人发现他的存在。白佳萦生孩子他不在,一年也只看望过她几回,平时联系从来不用大哥大拨打白佳萦家里电话。这回要不是他动手之前用了酒店电话,我们还真找不到他。”


    这个理由,也说得通。


    范阳平道:“管他是为了什么躲着人,反正不是个好东西。莫家对他恩重如山,莫玉华是和他一起吃苦的糟糠之妻,可是他却背信弃义,在外面养小蜜。现在还闹出人命,可耻!”


    龚卫国冲着范阳平竖了竖大拇指:“范警官是性情中人。”


    范阳平爽朗一笑:“看你们都比我年纪小,你们就叫我一声老范吧。现在资料看完了,后面你们打算怎么办?要不要传唤黄仲良?”


    夏木繁皱眉思索了一阵,摇了摇头:“不,暂时不惊动黄仲良。我们先摸一摸黄仲良的社会关系,等找到实锤证据再抓人。”


    不管主犯是黄仲良还是莫玉华,他们都是夫妻,夫妻一体,利益捆绑紧密。一旦惊动了任何一个,两人就会结为同盟,迅速处理所有证据,到时候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


    就算黄仲良承认案发时到过荟市,怎么证明是他害死了白佳萦?


    他是买凶杀人,不是亲自动的手,他会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有杀人动机,并不能说就一定会杀人。


    瑞瑞已经被人抱走,说不定黄仲良还可以倒打一耙,说白佳萦不过妇道,和别人生了儿子,现在她被野男人杀了也是活该。


    如果主犯是莫玉华,只要警方传唤黄仲良,她可以立刻壮士断腕,将所有罪名都推到黄仲良身上。


    黄仲良只要一入狱,公司、工厂、钱……所有的一切都将是她和女儿的。这样的报复,难道不完美吗?


    女人的恨,有时候会比爱更刻骨铭心。


    重案七组向来都听夏木繁的,龚卫国问:“那,我们现在要做点什么呢?”


    夏木繁站起身,弯腰牵起雪糕颈上绳子,微微一笑:“找个地方住下,每天遛狗吧。”


    遛狗?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带着疑惑。


    只有雪糕欢喜地吐了吐舌头。


    第114章 逛街


    龚卫国、孙羡兵和虞敬他们跟着范阳平开着车到处跑, 调查黄仲良与莫玉华的社会关系,夏木繁则和冯晓玉带着雪糕逛街。


    南方城市的骑楼建筑很适合这里湿热的天气。


    两、三层的小楼,底层沿街面后退, 留出公共人行空间。人在檐廊下行走, 上面有楼板遮阴挡雨, 就算是夏天逛街也不会觉得热。


    浣城这十几年发展得非常迅速, 老建筑都焕发出勃勃商机, 骑楼的一楼改造成了商铺, 卖什么的都有,电器、服装、鞋袜、雨伞、玩具、小吃……


    冯晓玉本就看美,只是因为工作性质不好穿得太花哨。沈奕彤案子结束之后她和税务局的小伙子相亲, 两人一见钟情,正在甜蜜的恋爱期,对自己的形象特别在意,一看到商场里的漂亮衣服就挪不动脚步, 拉着夏木繁便往店铺里走。


    夏木繁虽说性子野, 但也是个女孩子。她现在找回母亲, 又拜了师父,在重案组工作如鱼得水,日子越过越顺心, 内心渐渐柔软起来, 被冯晓玉这一拉,兴致勃勃地进了店。


    至于雪糕,它并没有跟着进店,而是乖乖地蹲在门口, 一动不动地看着来往的人群。


    雪糕是只纯种边牧,毛发黑白两色, 油光发亮,眼睛明亮、举止有度,引来不少路人的夸赞。


    “这是谁家的狗?这么听话。”


    “应该是经过训练的狗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这只边牧真漂亮,养得好啊。”


    雪糕虽然不似煤灰那般鬼机灵,听得懂人话,但它能从人们的表情中猜到他们的善念与喜欢,虽然有心矜持,但到底还是年纪小没城府,嘴一咧,笑开了花。


    忽然,一缕熟悉的气息飘到鼻端。


    雪糕嗅了嗅,耳朵竖了起来,从喉咙里发出一道低沉的声音:“汪!”


    【夏夏!】


    【我闻到了。】


    【在马路对面,不过我没找到人。】


    夏木繁和冯晓玉看中了店里一款吊带无袖长裙,这里的小姑娘都爱穿,单穿清凉俏丽,外披一件小披肩则显得温婉雅致,正打算试穿,听到雪糕的叫声,夏木繁立马放下手中裙子,走到雪糕身边。


    “是谁?在哪里?”


    雪糕听到夏木繁的问话,双眼闪着亮亮的光,专注地盯着斜前方。


    【踢我一脚的那个人。】


    【他就在这里。】


    夏木繁原本以为雪糕最早发现的那个人会是黄仲良。


    她和冯晓玉现在逛的这条商业街是浣城最早、最热闹的所在,也是黄仲良发家的地方,有几家店面就是他开的。


    所以,在这里偶遇黄仲良很正常。


    至于进屋杀人、抢孩子的那两个歹人,夏木繁想过他们会是浣城人,但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


    夏木繁牵起雪糕,轻声道:“别急,别叫,别惊动他。我带你一起过去找。”


    冯晓玉也跟着从店里出来,见夏木繁牵起狗绳,有点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雪糕发现了什么?”


    夏木繁点了点头:“雪糕好像找到人了,我们走。”


    冯晓玉一听,神情顿时兴奋起来。这么快就找到人了?雪糕果然有用!夏夏的决策是英明的。


    雪糕目光炯炯,不断吸动着鼻子,顺着那缕气味找了过去。


    边牧的血脉中自带牧羊天赋,纪律性强、服从性强,天性爱奔跑。如果依雪糕的性子,此刻它已经挣脱狗绳,快速奔向气味的源头。


    但雪糕很听夏木繁的话,压制着那股疾驰的冲动,一步一步走向对面。


    夏木繁逛的这条商业街以服装鞋袜日用品为主,对面则小吃、饭店、糕点比较多,雪糕闻到的那股气味,自是从一家熟食店里飘来。


    混合着卤肉、烧腊的香味,这股气味雪糕早就深深刻在记忆之中。


    就是股味!


    它追着这股味跑了几条街。


    一边走,雪糕一边在喉咙里发出低而闷的声响。


    【我看到他了。】


    【黑色短袖衫、花短裤。】


    【瘦,壮,手指头有一个大金戒子。】


    雪糕的话,让夏木繁迅速锁定来人。


    熟食店里电扇风呼呼地吹着,靠里摆着几张条桌、板凳,看着有些简陋。


    门口左边一个全玻璃的明档,里面用盆装着各种熟食,以猪肉类为主。叉烧、卤肉、卤排骨、卤猪耳、卤猪尾……


    一个五十来岁的黑瘦男子,打扮很随意,穿着双夹指软底拖鞋,慢悠悠地走进熟食店里。熟食店老板熟络地和他打招呼:“莫老大,今天吃点什么?”


    男子抬手摸了摸脑袋,手指头那个大金戒子耀眼得很:“老规矩。”说罢,他走进店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莫老大?


    夏木繁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莫玉华的三个哥哥。


    雪糕带着夏木繁刚来到熟食店门口,店老板忙推开玻璃隔挡,大声道:“姑娘,狗可不能进店里。”


    夏木繁笑着摆了摆手:“我们不进店,买条叉烧。”


    店老板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架子上挑了一条叉烧称了称:“要不要切?”


    夏木繁本就是为了拖时间:“切。切薄点。”


    雪糕蹲在门口,叉烧的香味让它口水流了老长。不过它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目光紧盯店里那个男人。


    也许是感觉到了雪糕那炽热的目光,正在享用猪耳朵、烧酒的莫老大抬起头。


    莫老大看一眼雪糕,眉毛皱了皱,再看是两个漂亮的小姑娘,便没有在意,继续喝小酒、吃卤菜。


    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条狗而已。这条狗和那条狗,有什么区别?不都长得差不多。


    这一对眼之间,雪糕却立刻确定:就是这个人!


    就是这个人,闯进家门。


    就是这个人,拿刀刺向白佳萦。


    就是这个人,一脚把它踢到墙角。


    汪!汪汪!


    心情太过激动,雪糕忍不住叫了两声。


    夏木繁收紧了雪糕的绳子,示意雪糕不要动。


    冯晓玉往夏木繁身后躲了躲,悄声道:“这人,看起来好凶。”


    夏木繁假意害怕,看着店老板问:“那个人是谁啊?怎么那么凶?”


    店老板将切好的叉烧递给她,听到这话不由得哈哈一笑:“小姑娘胆子太小,这可是我们这条街最有钱的大老板。”


    夏木繁接过叉烧付了钱:“多有钱?能有良华集团的黄老板还有钱?”


    店老板一听,笑得更开心了:“小妹妹是来咱们浣城时间短吧?黄老板是莫老大的妹夫,一开始做生意的时候还得靠莫老大镇场子呢,”


    夏木繁眸光一闪,笑得灿烂无比。


    果然!


    莫老大,凶手就在眼前,但此刻却不到收网之时。


    拎着一袋子叉烧,夏木繁扯了扯狗绳,示意雪糕往前走。


    可是雪糕却没有动,依然盯着莫老大。


    【不能让他跑了!】


    【我要在这里看着他。】


    夏木繁知道雪糕忠诚,一直想把杀害前主人的坏蛋抓住,但现在不是荟市,人生地不熟的,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莫家老大经营猪肉铺起家,在这条街到处都是亲戚和熟人,万一让他跑了,或者干脆出国避难,到时候怎么办?


    夏木繁从袋子里拿出几片叉烧,送到雪糕嘴边。


    雪糕馋了这么久,终于能够吃到肉,舌头一伸、嘴一张,叉烧便进了肚子。


    夏木繁低头哄它:“先回去,听话。”


    雪糕嘴里嚼着肉,不情不愿地迈开腿,一步一回头地看着熟食店。


    店老板还以为狗是馋肉,笑骂了一句:“现在的畜生真精贵,连叉烧都舍得给它吃。”


    夏木繁镇定自若地牵着雪糕往前走。


    冯晓玉亦步亦趋,声音在发颤:“夏夏,是他吗?真的是他吗?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打电话喊人过来?”


    夏木繁拍了拍冯晓玉的胳膊:“淡定,淡定。”


    冯晓玉深吸了一口气,看一眼雪糕:“你确认,雪糕认对了人?”


    说实话,熟食店里的那个人眼神里满是凶煞之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但毕竟冯晓玉听不到雪糕的心声,并不能确认凶手。


    夏木繁没有回话,又喂雪糕吃了几片叉烧便系紧了食品袋,还不忘解释一句:“这肉太咸,吃多了掉毛,不能再吃了。”


    雪糕虽然不舍,但它还算听话,没有再要,只细细品味着嘴里的肉香味。


    安抚好雪糕之后,夏木繁这才边走边对冯晓玉说:“是他!雪糕追过这人几条街,对他的气味十分熟悉,刚才就认了出来。”


    冯晓玉一听,立马明白过来:“雪糕这么管用?过了这么久,它还记得这人的味道?不是说有两个吗?还有一个呢?”


    夏木繁道:“打仗亲兄弟嘛,可能是莫老二或莫老三吧。”


    冯晓玉气得牙痒痒:“这莫家养得好儿子!一个个都是杀人犯。”


    夏木繁冷笑道:“等着吧,一个也跑不了。”


    冯晓玉看一眼雪糕,心情一下子飞扬起来:“雪糕立了大功啊。夏夏,咱们现在既然找到了杀人凶手,是不是可以马上抓人了?”


    雪糕忽然开始吠叫。


    【他出来了。】


    【他跟着我们。】


    【夏夏,要不要冲过去咬他?】


    夏木繁再次紧了紧狗绳:“别动!往前走。”


    冯晓玉和她默契十足,也领会到了夏木繁的意思,和她一起穿过马路,走到对街,重新回到刚才那家服装店里。


    莫老大是个谨慎人,刚才雪糕站在熟食店门口流连不去的模样,让他有些警惕,便跟了出来,等看到两个小姑娘牵着狗继续逛街,他这才放下心来,嘴里叼着根牙签,打了个饱嗝,夹着拖鞋慢悠悠地回了家。


    第115章 瑞瑞


    夏木繁和冯晓玉在服装店里流连了十几分钟, 等到确认莫老大已经离开,两人这才走出店子,牵上一直等候在店外的雪糕,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浣城刑侦大队。


    刑侦大队高度重视黄永康灭门惨案, 不仅派出范阳平全力配合夏木繁, 更是整理出一楼一间办公室供他们日常使用, 办公室里文件柜、会议桌、电话一应俱全。


    夏木繁电话一打, 在外奔波的范阳平带着龚卫国等人飞也似地回来。


    一进办公室, 范阳平便急急地问:“找到人了?你们竟然真的遛狗遇到了那个杀人凶手?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是谁?”


    龚卫国一把搂住雪糕:“好家伙!是条好警犬!回去就给你申请一张警犬证。”


    龚卫国太过热情,雪糕哈哧哈哧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挣脱龚卫国的拥抱, 孙羡兵又跑了过来,使劲揉搓着雪糕的脑袋:“这么快就找到人了?雪糕太厉害了!”


    只有虞敬比较稳重,拖了把椅子在会议桌旁坐下,安静等待着。


    冯晓玉看他们个个汗湿了后背, 知道在外面跑辛苦, 给他们每人倒了杯水:“先歇口气, 等下和你们细说。”


    等大家喘匀了一口气,夏木繁这才把逛街所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她话音刚落,范阳平眼睛瞪得溜圆, 不敢置信地叫了起来:“不可能!莫老大怎么可能杀人?”


    龚卫国斜了他一眼:“怎么不可能?雪糕聪明得很, 绝对不会认错。”


    这一路上雪糕和大家同车,龚卫国真心喜欢上了雪糕。


    遵守纪律、服从命令、善解人意,让它坐着绝不站着,让它不叫绝不会哼一声。雪糕从不乱叫乱动, 乖乖蹲在夏木繁脚边,一路同行, 雪糕乖得让所有人都生出欢喜之心。


    范阳平说莫老大不可能杀人,言下之意不就是说雪糕认错了人?哼!龚卫国第一个不答应。


    范阳平还想着等案件结束领养雪糕,当然不能让龚卫国他们误会,忙解释道:“我不是不信任雪糕,我只是觉得以莫老大的身家、地位,根本不必要去干杀人灭口的事啊。”


    范阳平想不通,为什么莫老大八年前要杀黄永康,现在又千里迢迢跑到荟市去杀白佳萦。按理说,莫老大现在身家千万,早就过上了富足悠闲的生活,为什么冒着被枪毙的危险,去干这血腥残忍的事情?


    重案七组经常自由讨论案件,只要是与案件有关的话题,大家都畅所欲言,哪怕吵得天翻地覆,那也是对事不对人,过后大家一样友爱团结。在这样氛围历练出来的龚卫国反应速度非常快,立刻反驳范阳平:“身家、地位不一样的人,难道就没有罪犯?说不定他们一开始赚的钱就是杀人放火来的呢。”


    龚卫国的反驳,让范阳平慢慢冷静下来,他看一眼荟市来的年轻刑警们,开始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莫家有四个孩子,老大叫莫玉猛,老二叫莫玉勇,老三叫莫玉刚,莫玉华是四妹。莫家代代干的都是杀猪匠的活,儿郎们个个都壮实、有力气,你别看莫老大长得瘦,其实力气大得很。”


    “到了八十年代,莫家的猪肉摊越干越大,先开始只有一个,后来三兄弟一人一个,再后来在莫玉华的操持下,干脆承包了镇上的屠宰场,干起了收购、屠宰、贩卖一条龙服务。”


    听到这里,冯晓玉忍不住插了一句感叹:“这么说来,莫玉华才是那个商业奇才吧?黄仲良说不定都是在她的扶持之下才发家致富的。”


    范阳平“嗯”了一声,“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本地人重男轻女思想比较严重,莫家倒是不一样,莫家三兄弟都很听莫玉华的话。黄仲良结婚前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结婚后才开始做生意赚钱,虽然抛头露面的事情都是黄仲良在做,但一开始的大决策都是莫玉华下的,所以莫玉华在家里地位很高,连他们夫妻开的公司都叫华良集团。”


    夏木繁问:“老范,莫老大现在应该已经退居二线了吧?我看他日子过得真逍遥,夹着拖鞋、穿着短裤,还不到午饭时间就在平安街的熟食店里买卤菜、吃小酒呢。”


    范阳平说:“他这是以前干猪肉摊的时候留下来的习惯。猪肉摊老板都起得早,到了半上午的时候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趁着顾客少的时候吃点熟食喝口酒,也算是忙里偷闲吧。”


    想到熟食店里莫老大那悠闲自在的模样,夏木繁哼了一声:“他倒是日子过得舒坦,那当年被他杀害的一家四口呢?”


    冯晓玉眼前闪过莫老大那凶狠的目光,依然觉得内心不适:“莫老大那双眼睛凶得很。”


    范阳平看向冯晓玉:“杀猪的人煞气重,莫老大现在虽然不再亲自操刀杀猪,但自小耳濡目染,又经营了十几二十年的杀猪摊,眼睛凶,蛮正常。”


    夏木繁抬了抬手,将大家的话题重新聚焦:“现在莫老大已经赚足了钱过上富家翁的逍遥日子,为什么要跑去杀白佳萦?”


    冯晓玉撇了撇嘴:“还能是为了什么?为妹妹出头呗。黄仲良与莫玉华只有一个女儿,将来他们夫妻财产肯定是女儿的。可是现在黄仲良有了儿子,说不定就想把家业留给儿子。刚才老范不是说了吗?浣城这边特别重男轻女。为了财产不会落到旁人手中,莫家兄弟便亲自动手了。”


    龚卫国啧啧了两声:“难怪一刀封喉,原来是屠夫出身。”


    孙羡兵拿手当扇子,在流汗的脸颊旁扇了扇风:“别看莫家是有钱人,但遇到杀人的事,还是亲自上阵。”


    龚卫国嘁了一声:“谁不知道杀人偿命!一来莫家干的是正经生意,没渠道找杀手;二来人多嘴杂,他们也怕事情败露吃官司。反正莫家干的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生意,也不怕血。”


    范阳平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已经将莫老大当作了杀人凶手,不由得抬起手:“等一等,你们现在的意思是,雪糕认出了莫老大,所以莫老大就是那个闯进白佳萦家中,杀了白佳萦、带走周岁孩子的凶手?”


    夏木繁笃定地看向他:“对!雪糕不会认错。”


    雪糕听到夏木繁的话,神气地仰起头,汪汪两声以示应和。


    范阳平看一眼雪糕:“可是,雪糕是条狗,不是人啊。它认出莫老大,并不能成为莫老大杀人的有效证据。”


    这句话一出,重案七组集体沉默。


    对啊,雪糕是条狗,它的指认并不能成为证据。


    这个问题,夏木繁早就想过。


    来浣城之前,岳渊就对她耳提面命:“能够听懂动物心声,只能作为辅助破案的手段。最终能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必须依赖科学的刑侦技术、专业的刑侦理论。”


    夏木繁深吸了一口气,主动打破沉默状态:“没有证据,那我们就努力找证据!”


    冯晓玉向来以夏木繁马首是瞻:“对啊,那我们就找证据。反正,莫老大一定是杀人凶手,雪糕不会认错的。”


    龚卫国与孙羡兵一起点头:“对!”


    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虞敬也跟着表态:“组长,你就直接说吧,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范阳平其实有些好奇,为什么重案七组的组长会是最年轻的夏木繁。看他们团结一心,都对夏木繁十分服从,他不由得对夏木繁高看一眼:“小夏,那你说说看,应该怎么找证据?”


    夏木繁站起身来,声音清亮:“白佳萦被杀案,关键证据是瑞瑞。如果能够在莫家找到瑞瑞,证据就有了。”


    冯晓玉忽然想到一件事,颤声道:“我,有个不太好的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冯晓玉:“什么想法?”


    冯晓玉说:“先前我们以为动手的人是黄仲良,所以猜测瑞瑞还活着,毕竟虎毒不食子嘛。但现在动手的人换成了莫玉华,你们觉得依她的肚量,会容忍瑞瑞的存在吗?”


    龚卫国有些不忍,闭口不言。


    孙羡兵嘴巴快,脱口而出:“莫家人连白佳萦都杀了,怎么可能留瑞瑞的活口?”


    想到房间照片墙上那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夏木繁的心往下一沉。


    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大度地容忍丈夫与小三生下的孩子吧?


    现在又不是旧社会,非得儿子才能继承家业。


    莫玉华既然凶悍到让自家哥哥奔波千里杀人,怎么可能还留下瑞瑞的性命?


    但是,为什么莫老大要抱走瑞瑞?难道只是为了想转移警方视线,假装是人贩子上门抢孩子?


    不对!


    夏木繁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不!瑞瑞可能还活着。”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夏木繁心跳越来越快。


    “莫玉华对黄仲良,恐怕已经是恨多过爱。只是她与黄仲良利益捆绑太过深切,又有共同的孩子,她下不了决心离婚。”


    “白佳萦一死,即使警方查不到黄仲良这里,但黄仲良一定会怀疑到她头上。现在她手里捏着瑞瑞这张王牌,黄仲良不敢轻举妄动,她还能借此要挟黄仲良,提出各种条件,慢慢将华良集团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果警方查到黄仲良这条线,仅凭着瑞瑞的存在,就能成功栽赃黄仲良,让他承担下所有罪名。”


    说到这里,夏木繁抬头看着众人,眼睛里闪着极亮的光芒:“所以,瑞瑞一定还活着,而且在黄仲良亲近之人的手中。”


    听完夏木繁的分析,范阳平在脑海中努力搜寻黄仲良的亲近之人还有谁:“黄仲良父母已经过世,和他最亲近的人除了莫玉华和女儿黄耀玲之外,只有他的兄弟姐妹了。今天下午我就和派出所民警联系,派他们去黄家兄妹那边调查一下,看有没有多出个一岁大的孩子。”


    夏木繁看向范阳平:“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调查的事情只能麻烦你了。”


    范阳平摆了摆手:“都是为了破案嘛,不用客气。只是现在风头正紧,我估计他们把孩子藏得很严实,一时半会怕找不到啊。”


    的确,茫茫人海,要把一个只有一岁的孩子藏起来,实在是太容易了。等过得一阵子,孩子长大了,面相也变了,找起来就更困难了。


    夏木繁抿了抿唇:“尽力而为吧。”


    冯晓玉接触过几个儿童被拐案,知道找孩子的艰难:“老范他们找瑞瑞,难道我们就这样干等着?”


    夏木繁看向众人,提出另一个疑问:“莫老大杀白佳萦是为了帮莫玉华除掉竞争队手,杀人动机很清晰。可是,黄永康和他们无仇无怨,为什么要灭他满门?”


    范阳平刚才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说起来,黄永康还是黄仲良的远房亲戚,平时没什么来往。黄永康比黄仲良小六、七岁,父亲早早去世,家中只有一个寡母,以前家里很穷,后来在镇上开了家干货店,生意不好也不坏。他和老婆谢清荷只生了一个男孩,赚了点钱之后在城北郊区买了块地皮盖房子,结果一家四口刚搬过去半年,就这样遭了难。”


    介绍完基本情况之后,范阳平叹了一口气:“我们当时走访了周边群众,也调查了黄永康的所有社会关系。结论是,黄永康为人本分,勤快老实,与妻子关系很好,从来没有得罪过谁。所以一开始,我根本不相信这事是莫家人干的。”


    “1988年的时候,莫家人已经承包了屠宰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相比之下,黄永康不过就是个做小生意的商贩,根本不够他们瞧的,他们为什么要灭黄永康满门?”


    一谈到杀人动机,龚卫国、孙羡兵最为积极,你一言我一语,将所有可能性都罗列了出来。


    “有没有可能,黄永康帮黄仲良做了些违背莫家人意愿的事情?比如说转移婚内财产、拉皮条之类?”


    “有没有可能,黄永康年幼时得罪过黄仲良,或者黄永康的长辈做过些让黄仲良记恨的事,莫家人替他报复?”


    范阳平最了解这个案子,当下便连连摇头:“不不不,黄永康和黄仲良只是点头之交,并没什么私下的来往。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远得很,根本不可能出现你们说过的旧日恩怨。”


    灭门,这是何等的仇恨?


    到底是什么?惹得莫老大亲自出手,非要灭掉黄永康一家四口?


    夏木繁眯了眯眼:“如果不是黄永康的恩怨,那有没有可能……是谢清荷惹来的仇恨?”


    孙羡兵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情杀?”


    夏木繁道:“顾法医研究过类似的割喉杀人案,莫老大干过的案子只有两件。八年前灭满门,八年后杀母夺子,莫家人杀人干净利落、凶狠残忍,手法、伤口一致,有没有可能,杀人动机也是一致的呢?”


    这话一说,范阳平忽然一拍大腿:“你的意思是,谢清荷是黄仲良的小三?她生的儿子是黄仲良的种?”


    这个角度,先前谁也没有想到。


    谢清荷是外乡人,嫁给黄永康之后一直在家带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存在感很低。黄家亲戚、周边邻居都说她老实朴素,是个好媳妇。


    因此,刑侦人员从来没有怀疑过谢清荷。


    但是现在,夏木繁提供了一个全新的侦查思路。


    范阳平情绪激动了一阵,又突然低落下来:“八年了,尸体都已经火化,现在就算我们怀疑,也找不到任何证据了。”


    第116章 上户口


    是啊, 时间过去那么久,证据早就湮灭于尘烟之中。


    更何况,这一切都只是夏木繁大胆的猜测而已。莫老大八年前杀人, 现在再次出手, 难道就一定都是因为黄仲良在外面生了儿子?儿子就那么重要?


    冯晓玉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唉, 可惜尸体已经火化, 不然可以检测DNA。”


    范阳平听到冯晓玉的话, 陷入了沉思。如果能够通过DNA检测, 发现黄仲良与黄永康的儿子之间是父子关系,那莫老大杀人动机就十分明确,灭门惨案的证据就有了, 可是尸体早已火化……


    突然,范阳平眼睛一亮,兴奋地站了起来,大声问:“DNA检测是不是用头发也可以?”


    龚卫国点了点头:“对, 带毛囊的头发、口腔粘膜细胞、血液都可以。”


    范阳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捶着桌子:“哎呀, 杨法医啊,杨法医,没想到你的这个坏毛病, 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杨法医?坏毛病?


    夏木繁几个一头雾水,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笑得喘不上气来的范阳平,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等范阳平收住笑容, 最没耐心的龚卫国赶紧追问:“老范,你在笑什么?这件事和杨法医有什么关系?”


    范阳平说:“咱们不是要找证据吗?杨法医那里有!”


    龚卫国问:“杨法医?是你们省厅那个出名的美女法医吗?”


    “对呀!”范阳平努力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 这才将前因后果慢慢说来。


    杨法医名叫杨文静。毕业于南方科技大学法医学专业,八十年代初分配到宛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那个时代法医奇缺,她是科班出身,胆大心细,很快就在多起刑侦大案中崭露头角。


    杨文静对待工作热情很高,只有命案发生必定冲在最前面,不怕苦、不怕累,但她有一点比较执着,凡是她解剖过的尸体,只要确认为他杀,杨文静必定会取下一缕带毛囊的头发收进证物袋,整整齐齐归档整理放在办公室的文件柜里。直到凶手归案,这缕毛发才会焚烧以慰死者亡灵。


    黄永康灭门惨案是杨文静独立负责的案件,历经三个月的侦查,最终一无所获。一家四口的毛发直到现在还存留在杨文静的文件柜里,而这起案子也成为了杨文静从业生涯中最大的遗憾。


    从此之后,杨文静愈加工作努力,接连破获了数起案件,不到40岁已经成为了省厅的刑侦专家。


    范阳平曾经与杨文静共事多年,当然知道杨文静这个职业习惯。当初刑侦大队的人都觉得杨文静这个人很“怪”,光是想想她收集死人毛发放在文件柜里,就有点心里毛毛的。谁知道,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听到这里,夏木繁不由得对杨文静不畏人言、孜孜不倦的职业追求感到深深佩服。法医嘛,整天与尸体、死者打交道,哪里会害怕死人毛发?杨文静这个习惯,恐怕也是担心案件成为悬案,所以才收集DNA信息吧?


    有了这一缕头发,就能够验证孩子与黄仲良是否存在血缘关系。


    想到这里,夏木繁抬眸看向范阳平:“那还等什么?赶紧给杨法医打电话吧。”


    范阳平拨通电话,话筒那头传来一个冷静的女性声音:“你好,什么事?”


    等范阳平将事情说完,杨法医有片刻的沉默,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声音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兴奋:“好,这件事情交给我,三天之后我就会告诉你们结果。”


    范阳平没有想到事情的进展如此之顺利,搓着手对夏木繁说:“杨法医愿意帮忙,那真是太好了,接下来我们就可以专心找瑞瑞了。”


    紧接着,夏木繁等人开始对黄仲良的兄弟姐妹进行排查,很快就有了反馈消息。


    黄仲良的哥哥黄伯忠今年五十六岁,生有三女一子,儿子结婚之后生了两个女儿。他以前以打渔为生,后来浣城建市,他所住的小渔村被拆迁,拿了一大笔拆迁补偿费后在渔晚镇盖房子安下了家,每天闲着没事就喝喝茶、听听曲,日子过得很逍遥。


    他此生最大的遗憾,是至今膝下没有孙子。


    黄伯忠是个老古板,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在他看来,如果没有个男孙,那他这一枝就绝了后,将来死了没脸见列祖列宗。


    黄伯忠一直催儿媳妇再多生几个,超生罚款他来出。偏偏事与愿违,儿媳妇生完两个女儿之后就没了动静,这让黄伯忠很焦虑。


    渔晚镇派出所的同志在调查过程中了解到,前天黄伯忠在镇上摆酒,请了镇政府几位领导吃饭,说是捡了个孩子,想给孩子上户口。


    夏木繁问:“捡的?”


    范阳平耸耸肩:“听他邻居说,的确是捡的,一大早不知道是谁放了个孩子在他家门口,白白胖胖挺可爱。”


    夏木繁再问:“多大?”


    范阳平道:“一岁左右,还不会走路。”


    冯晓玉看向夏木繁:“组长,你猜对了!这个孩子肯定是莫家人偷偷放的。如果不是我们知道莫老大杀了白佳萦,恐怕也会怀疑黄仲良去母留子,偷了孩子回来寄养在大哥家里,至少孩子姓黄,是不是?”


    孙羡兵感叹了一句:“这个莫玉华好深的心机。”


    冯晓玉却有些庆幸:“不管怎么样,至少瑞瑞还活着。”


    范阳平提醒道:“先别高兴太早,也许那个孩子是他们买来的?”


    夏木繁看了他一眼:“人口买卖,也得抓起来。”


    第二天一早,所有工作准备就绪。


    鱼碗镇派出所。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身穿着一套黑色唐装,看着像一个富家翁。他手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身后跟着一男一女,快步走进派出所的大门。


    老人是黄伯忠,他身后跟着的的儿子黄强一脸漠然,儿媳妇唐香柳面容愁苦,表情中有些不情不愿,明显并不想过来。


    户籍科的老钱迎出门来,伸出手来热情的打着招呼:“黄老先生你来啦?请进请进。”然后就将这一家三口和孩子,领进户籍室旁边的一间小房子。


    黄伯忠见民警态度热情,以为是自己请客送礼派上了用场,趁着老钱转身拿资料时看了一眼站在身后一言不发的儿子:“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啊。”


    唐香柳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什么好日子啊。您要是这么盼着传宗接代,干嘛要把孩子记在我们的名下,直接记在你名下当儿子一样,等他生了孩子,不一样也是您的孙子?”


    黄伯忠瞪了儿媳妇一眼:“你懂什么?这孩子又不要你养,就记在你名下,算是我黄安忠的孙子,你们如果将来生了儿子,那这个孩子随便你们怎么对待他。但如果你们没有生儿子,那这个孩子就能替我们黄家传宗接代。”


    儿媳妇有心想要反驳几句,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狠狠地拧了老公一下,表达内心的不满。


    老钱接过黄伯忠递过来的户口本,装模作样的询问着一些问题:“孩子叫什么?什么时候出生的?怎么现在才想着上户口啊?”


    黄伯忠忙解释说:“这不是要计划生育嘛,我儿子儿媳妇偷着生了孩子,怕罚款,一直不敢上户口,现在孩子满周岁了,想着不能太委屈,所以来上个户口,如果要罚款啊,我们家出。”


    老钱早就得了吩咐尽量拖延时间,故意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计划生育罚款不归我们派出所管。孩子的准生证带了没?”


    黄伯忠一听还要准生证,以为老钱拿腔做调是想要好处,便悄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塞进老钱手里:“您通融通融,这不是魏书记打过招呼嘛,能不能上户口还不是你一句话说了算?”


    老钱在这边和黄伯忠一来一回的说着话,小屋外的氛围却十分紧张。


    雪糕兴奋的瞪着大眼睛,吐着舌头,吭哧吭哧的发出声响。要不是夏木凡叮嘱过,不准乱喊乱叫,他早就开始狂吠了。


    【瑞瑞!那就是瑞瑞。】


    【我闻得出来,那人手里抱着的娃娃就是瑞瑞。】


    【快快快!把瑞瑞救回来啊——】


    夏木繁扣住狗绳,压低声音对范阳平说:“那个孩子就是瑞瑞,可以行动。”


    范阳平看一眼雪糕,立刻带人冲进户籍所旁边的小屋。


    黄伯忠和儿子、儿媳妇吓了一大跳,立刻站了起来。


    黄伯忠第一时间看向老钱:“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客也请了、钱也送了、招呼应该打到位了,派出所同志应该顺利给娃娃上户口才对,怎么现在突然闯进来一堆警察?


    范阳平道:“你们涉嫌一起儿童拐卖案,请跟我们走一趟。”


    “拐卖?”黄伯忠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紧紧抱着瑞瑞,“这孩子是我儿媳妇生的,是我的孙子!”


    唐香柳将丈夫往身后一拉,抬手指着黄伯忠,立马撇清关系:“这事儿跟我没有关系,都是他干的,孩子是他捡来的。”


    警察一来,黄强便知道事情不太妙,只怕这孩子来历有问题。


    他看着父亲,声音里带着埋怨:“爸,我都说了现在已经是新社会,男孩女孩都一样,咱家又不是有万贯家财要继承,干嘛非要替别人家养孩子?”


    夏木繁走到黄伯忠面前,伸出双手:“把孩子给我。”


    黄伯忠却死死的抱着孩子不肯撒手:“这就是我的孙子,是我老黄家的孙子,你们谁也不能把他抱走。”


    唐香柳反应快,上前一把将孩子夺了过来,送到夏木繁手中:“这孩子本来就不是我的,你们赶紧把孩子抱走。”


    夏木繁接过孩子,看着那胖乎乎的脸蛋,知道孩子并没有受苦,这才稍微安下心来。


    黄伯忠一家三口被带到刑侦大队审讯室,直到此时此刻黄伯忠才后悔不迭,努力为自己的行为找补。


    “警察同志,我这也是猪油蒙了心。我没有男孙,没人传宗接代,正好有人往我家门口送了个孩子过来,看他长得白白胖胖挺可爱,就收养了。你想啊,我要是不养,这孩子说不定会卖到穷山沟里,还不知道会受多少苦呢。我们家里条件还可以,吃饱喝足没问题,这孩子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将来继承家业,这对孩子来说也是件好事,对不对呀?”


    夏木繁一拍桌子:“这孩子有父有母,谁知道你是不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黄伯忠拼命地解释,可是偏偏夏木繁充耳不闻,他眼见得说不清,只得垂下头来:“这事儿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和我儿子、儿媳妇没有关系。你们要抓我们坐牢就抓吧,能不能把我儿子、儿媳妇他们放了?”


    夏木繁冷笑一声:“都给我留下来吧。”


    从黄伯忠、黄强和唐香柳的口供来看,瑞瑞的确是他们在家门口捡的。原以为是被人抛弃不要的孩子,却不想是莫家人给黄家人下的套。


    但是,这也足以证明,莫玉华与黄仲良面和心不和。


    三天之后,杨法医的DNA检测结果出来。


    范阳平没想到夏木繁的猜测竟然成了真,当下一拍桌子:“妈的!黄永康的儿子不是他的种,是黄仲良的。当初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从这个方向查一查?”


    冯晓玉安慰范阳平:“88年的时候DNA检测技术还不成熟嘛。”


    龚卫国叹了一句:“幸好杨法医存了档!”


    夏木繁很冷静:“可以收网了。”


    第117章 黄仲良


    “收网?现在就可以收网了吗?”冯晓玉不解地问, “现在我们手里拥有的证据只能证明黄仲良、莫玉华有杀人动机,并不能证明莫家兄弟有参与其中,现在收网是不是早了一点?”


    其余几个也跟着点头。


    白佳萦的儿子瑞瑞在黄伯忠手里, 黄永康的儿子是黄仲良的, 这两项证据即使摆在莫家人面前, 他们也可以否认一切。有杀人动机难道就一定要杀人?人证呢?物证呢?凶器呢?


    夏木繁微微一笑, 胸有成竹:“我刚收到消息, 荟市那边有了新线索。”


    “什么新线索?”听到夏木繁这么一说, 大家都来了兴趣,催促她赶紧说。


    夏木繁道:“在雪糕发现杀人凶手是莫老大之后,我便向岳队进行了汇报。莫老大从浣城到荟市, 路途八百多公里,往返一千六百多公里,在这个漫长的旅途中,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虞敬点了点头:“的确。我们这次开车从荟市到浣城, 一路上少不了要加油、住宿, 加油站的工人、沿途小宾馆、餐馆, 一定会有人留意到我们,这都是可以调查得出来的。”


    夏木繁道:“对,雁过留痕, 莫老大千里奔波, 回来时还要带个小婴儿,目标更大。浣城和荟市都不是大站,没有飞机场,不能直达, 如果选择公共交通需要经由羊城、星市,麻烦不说, 还太惹眼,所以我们判断莫老大一行多半和我们一样,是自驾出行。路途中一来一回五、六天,只要有心调查,一定能够找到目击证人。”


    龚卫国啧啧两声:“这三兄弟还真是狠人。在浣城悠闲自在喝小酒、吃卤肉不好吗?非要辛辛苦苦自己开车跑这么远的路。”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和龚卫国产生了共鸣。


    是啊,放着好好的富家翁生活不过,为什么非要千里迢迢跑到小小荟市去杀人抢孩子?这对莫家兄弟又有什么好处?


    冯晓玉实在没忍住,呸了一声:“他们总是欺负女人算什么?有本事把始作俑者黄仲良一刀砍了。明明出轨的人是黄仲良、背叛莫玉华的人是黄仲良、和别的女人生孩子的是黄仲良,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人夺产?省得杀了这一个,又冒出那一个,还不如一劳永逸,是不是?”


    对于这一点,夏木繁也很疑惑。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去探寻他们的行为动机,更重要的是如何找到实锤证据,将作恶全部绳之以法。


    孙羡兵看冯晓玉打了个岔,忙将话题拎了回来:“新线索呢?是找到了人证吗?”


    “对,是有人证!而且,这个人证是他主动跳出来的。”夏木繁嘴角勾起了一道笑容。


    孙羡兵与龚卫国反应快、性子急,听到夏木繁的话好奇心更盛,都瞪着大眼睛,专注地看着夏木繁,等她继续往下讲。


    “你们还记得,歹徒当初是开了一辆黄色出租车进的幸福里小区吗?”


    当初夏木繁遇到雪糕时,它正在追赶带走瑞瑞的人,黄色出租车这条线索是雪糕提供的,物业管理公司的人也证实案发之前的确有一辆出租车开进小区。岳渊曾请求交管大队协查,但因为不知道车牌号,并没有后续结果。


    但是,一周之后事情有了转机,一名出租车司机主动前来投案。


    据司机说,他在案发当晚接到一个奇怪的单子。


    对方是三个男人,给了他一千块钱,租用车子一晚。司机一开始并不情愿,一千块钱虽然多,但对方既不留押金,又不押证件,万一把他的出租车开走了怎么办?


    不过后来有一个男人留下,和司机一起找了个宵夜摊子喝酒,司机这才同意将车租给他们。


    那一晚,车子只开走两小时,净赚一千块,喝得醉熏熏的司机觉得挺高兴。


    可是酒醒之后,司机却有些后怕,万一对方拿他的车干了坏事呢?万一被警察找上门说他是犯罪团伙呢?


    越想越怕,纠结了一个星期之后,司机终归还是理智战胜了上风,来到派出所投案。


    岳渊拿出莫家三兄弟的照片给司机辨认,司机准确指认出来:“陪我喝酒的就是这个人!南方口音,年纪比较大,看着很凶。开我车走的就是这两个人,稍微年轻一点,不过也有四十来岁吧,瘦归瘦,但看着有一把子力气。”


    听到这里,孙羡兵不由得笑了起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没想到莫家三兄弟折到了这个出租车司机手里。”


    虞敬却吁了一口气:“这个司机运气好,没有被灭口。”


    龚卫国也跟着说:“的确,我都替这个司机捏了一把汗。莫家三兄弟手里沾了几条人命,凶残得很,如果他们事后将司机杀了,恐怕人证就这样没了。”


    夏木繁站起身来:“这个问题留着问莫老大吧。我们现在,先去会一会黄仲良。”——


    羊城,天水宾馆。


    今天客满,因为附近的体育馆正举行一场世界级的产品交易大会。


    黄仲良作为华良集团的老总,也带着销售团队参加了这一场盛会,努力将工厂生产的产品推向全世界。今年集团产值能不能翻一番,就看这场大会订单能够拿到多少。


    忙碌了一天,一直到晚上八、九点,华灯初上,黄仲良才回到天水宾馆。他和衣躺在大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吊灯。


    身体累,心更累。


    宾馆里开了空调,很凉爽,灯光很柔和、床也蓬松柔软,可是他的心却一直无法平静下来。


    这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时间,黄仲良有些喘不上气来。


    白佳萦的死、瑞瑞的失踪,让他内心升起难言的恐惧。白佳萦是谁杀的?瑞瑞被带到了哪里?他不敢往深处想,只能自己欺骗自己。


    但是,第六感却让他一看到莫玉华那张脸就后背发寒,只能用忙碌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笃!笃!笃!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黄仲良皱了皱眉,不想理睬。可是,敲门声很执着。


    按照他经常出差的经验,小宾馆一到晚上总会有些特殊服务,没想到像天水宾馆这样的星级酒店也会有这样的干扰。黄仲良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打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年青女郎。


    一个扎着高马尾,眉眼灵动;另一个梳着短发,温婉可人。两人都穿着充满热带气息的大花长裙,裙角洒开,像一幅美丽的夏日画卷。


    黄仲良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这两个女孩眉眼清明,没有一丝风尘味。面对漂亮女性,黄仲良的态度不自觉地柔和了一些:“什么事?”


    这两个漂亮女孩,正是夏木繁和冯晓玉。


    为了不惊动莫玉华,她们特地选黄仲良出差在外,晚上落单的时候找过来。


    入乡随俗,两人穿上了在浣城新买的花裙子。


    夏木繁微微一笑:“先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见女郎如此主动,黄仲良色心顿起,将两人迎了进来,还贴心地反锁房门。正满脑子都是良宵、双飞、过瘾……这些词语时,一张警官证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黄仲良吓得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床沿。


    警察?这两个漂亮姑娘竟然是警察?警察为什么找上门来?是抓嫖.娼的警察在钓鱼执法,还是他在哪里犯了事?


    黄仲良口不择言:“我,我没有叫小姐,我是正经生意人。”


    冯晓玉脸一板,啐了他一口:“什么小姐?我们是警察!”


    黄仲良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警官证:“你们,你们是哪里的警察?”


    夏木繁似笑非笑:“我们是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


    荟市!


    当这个词钻入耳中,黄仲良整个人都进入紧绷状态。


    是白佳萦的案子发了?


    落地大窗那里有个中央空调的出风口,一张圆桌,两把靠背木椅,简洁大方。


    夏木繁坐在靠背椅中,看着眼前这个额角冒汗的中年男人:“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


    黄仲良下意识地否认:“不,不,我不知道。”


    夏木繁将身体往后靠了靠,侧目看向窗外。


    羊城的夜晚,灯光亮如繁星,车辆的灯光将道路点染成了一条流动的光影之河。


    这么美丽的城市,却总有龌龊的人心存在。


    夏木繁没有开口,冯晓玉便闭口不言,警觉地站在门口,盯着黄仲良的一举一动。


    两名警察从荟市赶来,却坐在这里一句话也不说,这种沉默的氛围给了黄仲良很大的压力:“两位警官,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夏木繁依然看着窗外,缓缓开口:“你认识白佳萦吗?”


    黄仲良的心提了起来,谨慎地观察着夏木繁的表情,既没有说认识,也没有说不认识。


    他在脑子里反复不断地琢磨,他为了提防莫玉华一直将白佳萦藏得很严实,应该没有在荟市留下什么痕迹,按理说应该没人知道他是白佳萦的情人,为什么警察会追到这里来?


    夏木繁并没有着急追问,只是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满都是嘲讽:“白佳萦为了你,来到人生地不熟的荟市安家。你给了她金钱,可是也剥夺了她的自由。她以为这样的生活只是暂时,却不知道迎接她的会是一把杀猪刀。”


    夏木繁的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让黄仲华再无侥幸之心。


    警察知道了!警察知道他是白佳萦的情人、知道瑞瑞是他的孩子!


    最后那“杀猪刀”三个字,更是让黄仲华遍体生凉。


    黄仲华想从床上站起,可是双脚发颤,根本支撑不住他早已发福的肥胖身体,他只得用手撑住床沿,努力让自己坐直了一些。


    “我,我没有杀她。”


    “佳萦是个好姑娘,是我害了她。”


    “我真的很没用,连自己的女人、孩子都保护不了!”


    说到后来,黄仲华双手捂面,哭了起来。


    泪水从指缝渗出,可是却激发不了任何人的同情。


    夏木繁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你有老婆有孩子,为什么出轨?”


    黄仲良此刻很想说话。长久的情绪压抑让他喘不上气来,今天面对两名荟市来的警察,他忽然想把藏在心底的话倾诉出来。


    “我和佳萦是在一家足疗店认识的。那个时候的她,青春靓丽、高挑漂亮,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她很缺钱,恰好我又有钱,自然而然我们就走在了一起。”


    “后来,佳萦怀孕了。我带她到香港做了检查,是个男孩。我想让她生下来,可是又害怕莫玉华知道,就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到荟市安家。”


    “她很听话,只要我每个月给她钱,她就乖乖地,我说什么她就照做。我不让她打我大哥大,她不打,等着我用别的电话打给她;我不让她和别人联系,她身边就一直没什么朋友;我不让她告诉别人我的存在,她也就谁都没有说。”


    也许是内心太过愧疚,黄仲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夏木繁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怕老婆,为什么要和别人生孩子?”


    黄仲良松开一直捂着脸的双手,抬手看向夏木繁:“我是个男人,不能没有儿子的。如果我没了儿子,会被家族里的人戳脊梁骨。”


    夏木繁冷笑:“既然这么执着生儿子,那就离婚再娶。”


    人性贪婪。


    既要、又要、还要,最后什么都要不到。


    黄仲良怔怔地看着她:“离婚?我不敢的。”


    夏木繁问:“为什么不敢?是舍不得分家产吧?”


    黄仲良慌忙摇头:“不不不,我并不怕这。如果莫玉华肯离婚,将集团拱手相让,只拿走10%的存款我都愿意的。”


    第118章 恐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玉华集团的全部股份, 黄仲良与莫玉华名下资产的90%,这是多大一笔财富!既然黄仲良愿意离婚,并且在财产分配上愿意退让, 为什么莫玉华却不同意离婚?


    夏木繁看向黄仲良, 明显不相信他的话。


    黄仲良也知道自己这话听着有些假。他好歹也是大集团公司的老总, 身边的律师团队什么人才都有, 凭什么要将夫妻共同打拼的财产拱手相让?


    黄仲良急急地解释着:“我说的都是真的。莫玉华是个控制欲很强的女人, 和她生活在一起我简直在透不过气来。如果能够和她离婚, 从此两不相干,财产这一块我绝对可以退让,只要给我一点启动资金就可以了。我做了这么久的生意, 人脉还是有的,重起炉灶一样能够赚到钱。”


    钱是死,人是活的。黄仲良白手起家,商战经验丰富, 离开莫玉华重新再来, 可能一开始会艰难些, 但养活自己绝对没有问题。


    夏木繁道:“因为莫玉华不肯离婚,所以你背着她在外面养情人、生儿子?”


    黄仲良的表情看着很纠结:“离婚,我不敢;儿子, 我必须生。所以……只能背着她了。”


    夏木繁问:“那, 你的儿子呢?”


    偷偷摸摸背着妻子在外面养情人、生儿子,可是结果呢?


    此话一出,黄仲良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低下头,看着宾馆铺的米色大理石发呆。是啊, 他折腾了这一年多,不就是为了让白佳萦给他生个儿子吗?可是生了之后呢?他一样不敢带回家, 不敢将瑞瑞的名字写进族谱。


    到现在,善解人意的小情人被害,瑞瑞生死未知,自己这样折腾又是为了什么?


    夏木繁再问:“说,你把瑞瑞带到哪里去了?”


    黄仲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白佳萦被害,他的嫌疑最大。


    他猛地抬头,看着夏木繁,眼中满是惶恐:“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瑞瑞在哪里。”


    夏木繁当然知道瑞瑞在哪里,便她眼下就是要让黄仲良紧张起来。只有让他紧张,他才会说实话。


    夏木繁故意板着脸,表情严肃地说:“白佳萦被害当天,你入住荟市芙蓉宾馆,曾经给她打过电话,是不是?”


    黄仲良根本不知道警察到底掌握了多少,一颗心悬到了半空,努力为自己辩解。


    “是,我那天的确是到了荟市,本来和佳萦说好了晚上过去看她。可是我刚到宾馆安顿下来,就接到莫玉华的电话,说她已经知道了我在外面养情人,让我滚回去请罪。我怕她怕得要死,慌忙就叫了辆的士打算去星市,走到半道我不放心,就折返回了幸福里小区。那辆的士的车牌我都记下来了,你们可以去查。真的,我到幸福里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我没有做案的时间。”


    说到这里,黄仲良打了个寒颤。


    “我到晚了,楼下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听人说二楼发生了命案,女人被杀,孩子被抢,我当时就吓坏了。”


    夏木繁打断他的话,盯着他的眼睛,眸子里闪着寒光:“你那天晚上在楼下?”


    黄仲良心虚地躲避着夏木繁的视线:“是,我到楼下的时候警察都走了,我听说你们在找白佳萦的男人,我怕,我怕你们把我当罪犯抓起来,就……跑了。”


    白佳萦被害,她的情人连露面的勇气都没有。


    夏木繁真替这个姑娘感到悲哀。


    “既然知道自己没有做案时间,为什么不向警方提供线索,为情人报仇,争取早点找回儿子?”夏木繁的声音里满是嘲讽,“不是说没儿子你没脸见祖宗吗?怎么这个时候又不管儿子了?”


    黄仲良再一次垂下头,满脸羞愧。


    儿子重要,但他自己的名声、性命更重要,所以他逃了。


    半晌,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你们知道瑞瑞在哪里?”


    夏木繁斜了他一眼:“你觉得他还活着吗?”


    黄仲良一听,脑子一炸,陡然站了起来,声音也变得高亢:“瑞瑞死了吗?我儿子死了?”


    现在警察已经查到他与佳萦的关系,他最关心的问题便成为儿子是否活着。


    还不等夏木繁回答他的问题,黄仲良情绪激动了起来,一边揪着自己稀疏的头发,一边在床边转圈圈。一边转,他的嘴里不停地说着话。


    “我的儿子!那是我黄仲良的种!”


    “我拼命赚钱是为了什么?不都是为了光宗耀祖?如果没有儿子,黄家祠堂我都没脸进啊。”


    “没有根了,我绝后了……”


    夏木繁冷眼旁观,安静地看着黄仲良在那里自说自话。


    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夏木繁这才开口说话:“也许,还活着。”


    黄仲良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被夏木繁拎着晃来又晃去,有些喘不上气来。不过,儿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他停下脚步,专注地看着夏木繁:“还,活着?在哪里?我儿子在哪里?”


    既然他在乎儿子,那就以此为突破口。


    夏木繁道:“谁杀了白佳萦,瑞瑞就在谁手里。希望你能配合警方,早日破案。”


    黄仲良没有马上点头,而是反问了一句:“警察同志,你刚才说到杀猪刀,是什么意思?”


    夏木繁盯着他,脑中闪过无数个疑问。


    看来,黄仲良在怀疑莫家人。他有没有质问过莫玉华?他知不知道莫玉华曾经杀死过他的另一个儿子?


    见夏木繁不说话,黄仲华的气息越来越粗重。


    警察到底知道些什么?他们是不是查到杀白佳萦的人是莫家兄弟?不然,这个女警为什么提到杀猪刀这三个字?


    对峙的双方都在思考,沉默笼罩着整个宾馆,只听到中央空调发出的嗡嗡声响。


    到底还是黄仲良心理素质差,承受不住这份沉默:“是他们干的,是不是?”


    夏木繁决定先打一下太极:“你觉得呢?”


    黄仲良被她这话一下子噎住,感觉自己血压有点高。他从包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吃了下去,这才气顺了一点。


    冷静下来之后,黄仲良坐回床沿,与夏木繁四目相对,态度诚恳了许多:“警察同志,这一段时间我的压力一直很大,吃不好、睡不好,我很想找回儿子,一定会尽力配合你们。”


    夏木繁突然抛出一个重磅消息:“黄先生,其实你以前有过一个儿子,是不是?”


    黄仲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夏木繁步步紧逼:“你之所以害怕莫玉华知道你在外面有女人,不只是因为她控制欲强吧?她背后的三兄弟才是你害怕的根源,是也不是?”


    被迫面对自己一直回避的东西,黄仲良手脚冰凉,脑子一片空白。


    眼前的夏木繁说的每一个字明明很轻,可是连在一起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嘴唇翕动了半天,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都知道了?”


    夏木繁拿出一份报告,放在黄仲良的右手边的床上。


    黄仲良哆嗦着伸出右手,慢慢拿起报告。


    “在所检测的基因座中,黄仲良与黄家宝之间的等位基因一致性较高,符合生物学上的父子关系。”


    “在所检测的基因座中,谢清荷与黄家宝之间的等位基因一致性较高,符合生物学上的母子关系。”


    “综上所述,我们确认,黄仲良、谢清荷为黄家宝的生物学父母,三者之间存在亲子关系。”


    报告上的结论,似利箭刺入黄仲良的胸膛。


    谢清荷、黄家宝。


    这两个名字,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谢清荷是个单纯的姑娘,来羊城打工认识了黄仲良,被他哄骗着怀了孕。


    知道谢清荷怀孕的消息,黄仲良有点慌。他有家室,妻子莫玉华对他恩重如山,女儿聪明可爱,那个时候他没想离婚,只是想着如何遮掩过去。他给了谢清荷一大笔钱,安排她嫁给自己的远房堂弟,只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姓黄。


    两年后,他等来的却是黄永康一家四口被杀的消息。


    直到现在,他都忘不了黄永康灭门惨案发生之后,他疯了一样质问莫玉华时,她那双冰冷而无情的眼睛。


    莫玉华很瘦,但力气很大,她一把将黄仲良推倒在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让他如堕冰窟。


    “你说过,一辈子只爱我一个。”


    “你说过,不管我们将来是贫困,还是富贵,你都会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爱。”


    “你说过,哪怕我不能再生,也会永远陪伴着我。”


    “请你,记住你的话!”


    黄仲良躺在地上,坚硬的地板硌得他后背生疼。


    一想到倒在血泊之中的谢清荷和黄家宝,黄仲良心仿佛被什么撕裂,浑身上下像打摆子一样抖了起来。


    眼前这个女人,面目狰狞,像魔鬼一样。


    黄仲良嘶吼起来:“说过的话,就一定要做到吗?难道我不能变?难道我不能改?”


    莫玉华冷冷摇头:“别人可以,你不能!你若敢再生二心,我让我大哥把你阉了。”


    结婚这么多年,也曾有过幸福、快乐的时光。


    刚认识莫玉华的时候,黄仲良还是个没人看得起的穷小子。莫玉华看上了他,照顾他,将他从穷困中拉扯出来,他的内心充满感激。


    即使镇上的人都说莫玉华丑,说她脾气坏,但黄仲良觉得她是老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仙。


    可是,当日子越过越好,黄仲良那颗色心开始蠢蠢欲动。


    哪个男人没有一个后宫梦呢?


    怎么他就不可以!


    第119章 录音


    这份亲子鉴定报告就像是一个火种, 瞬间点燃了黄仲良对莫玉华的怨恨。他红着眼睛,死死地看着手中报告,仿佛要把这几页纸烧穿。


    可是, 他与莫玉华是夫妻, 他俩还有一个聪明懂事的女儿,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难道真的要把莫玉华送进监狱?


    一念至此, 仿佛有一盆凉水倾倒在全身,黄仲良发热的脑袋陡然清醒了许多。他右手死死捏着报告,抬头看向夏木繁, 哑声道:“是,黄家宝是我儿子。黄永康一家被害,我也很痛心,可是……我当时人在东南亚谈生意, 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抱歉, 我也帮不了你们。”


    夏木繁看了他一眼, 嘲讽一笑:“你当时不在国内,所以就能置身事外?雇凶杀人,一样可以的。”


    黄仲良这才反应过来, 黄永康一案至今没有追查到凶手, 但如果知道他与黄家宝之间有父子关系,那他便成了此案的重要嫌疑人。如果他不交代清楚,恐怕很难置身事外。


    黄仲良当真是百口莫辩,只能苦笑道:“家宝是我儿子, 我做什么要杀他?警察同志,这个案子真不是干的。”


    夏木繁从包里再取出一份材料, 送到他面前。


    这是一份笔录材料。


    文字太多,黄仲良心情浮躁没有耐心,只略看了两行,便抬起头来:“警察同志,一个的士司机说的话,和我有什么关系?”


    夏木繁道:“案发期间,莫家三兄弟在荟市租用一名的士司机的黄色出租车,莫老大陪司机喝酒吃宵夜,另外两个则开着出租车离开。事后出租车司机报了案,根据照片准确指认了莫家三兄弟。”


    事实真相终于摊开在眼前,黄仲良无法再自欺欺人,他的声音颤抖而低微:“佳萦是他们杀的?瑞瑞是他们带走的?”


    夏木繁冷冷道:“你这么想要有个儿子传宗接代,可惜一个死了,一个生死未卜。难道就没想过要为死去的家宝报仇、把瑞瑞找回来?”


    黄仲良拼命点头:“想啊,我当然想!”


    夏木繁并没有直接告知瑞瑞的下落,而是叹了一口气:“可惜,我们警方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莫家兄弟杀了人,所以,我们才会来找你,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黄仲良脑中天人交织。


    激烈的思想斗争,让他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最终,到底还是对儿子瑞瑞生死的关心占了上风,他走到夏木繁面前,将材料还给她,声音自齿缝里挤了出来:“需要我怎么做?怎么配合你们才能把莫家人抓起来?”


    夏木繁还没有回答,宾馆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咚!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又急,黄仲良不由得心头火起,一边骂一边快步走过去开门:“还五星级酒店,就这种服务!看我不……”


    门一开,黄仲良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个字。


    眼前站着的正是他的发妻,莫玉华。


    莫玉华个子瘦小,皮肤黝黑,眉眼凌厉,嘴角向下耷拉,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她一把将黄仲良往旁边一推:“好啊,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找女人!姓黄的,你可真是对得起我!”


    黄仲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你来这里做什么?”


    夏木繁与冯晓玉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退向门口。


    莫玉华看到两个穿花裙子的漂亮姑娘,顿时火冒三丈,抬手就给了黄仲良一巴掌:“不要脸,一天到晚在外面找女人,也不怕得脏病。”


    她手劲大,这一巴掌打得黄仲良半边脸颊麻了,整个人后退了三步,一屁股坐在床边。


    黄仲良愣愣地看着莫玉华,悲从心起。


    结婚这么多年,他从来都不是莫玉华的对手。夫纲不振,什么都得听莫玉华的。


    她说在哪里开厂,那就必须在哪里开厂;


    她说财务人员聘用谁,那就必须聘用谁;


    她让他每天至少电话报备三次,他就早、中、晚各打一次。


    他无数次想反抗,可是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好不容易在外面偷偷生了两个儿子,都被莫玉华毁了!


    黄仲良就这么看着莫玉华,哑着声音说:“为什么要这样呢?你觉得我不好,那就离婚啊。我和你都是干事业的人,都喜欢找个居家过日子的,何必凑在一起你折磨我、我折磨你?”


    莫玉华忽然像疯了一样,冲到黄仲良跟前,抬手又是两巴掌。


    啪!啪!


    耳光声清脆,听得夏木繁眉心跳了跳。


    莫玉华瞪着眼,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厉声道:“想离婚?做梦!要是离了婚,华良集团怎么办?我们的女儿怎么办?我在浣城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要是离了婚,旁人会怎么看我?休想离婚!”


    夏木繁拉了拉冯晓玉,趁着莫玉华情绪激动,悄悄打开房门离开,却把装资料的布袋子留在了落地大窗边的圆桌上。袋子里的袖珍录音机,已经打开录音键。


    合上房门之前,夏木繁冲黄仲良使了个眼色。


    黄仲良脸颊红肿,对上她的视线,羞愧难当。明明他才是那个受害者,为什么理直气壮的那个人却是莫玉华?


    想要摆脱这个恶毒的女人,唯有与警方合作。在这一刻,黄仲良终于下定决心,闭了闭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房门关上,黄仲良陡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莫玉华的手,声音比莫玉华更响、更亮:“为什么不能离婚?我不过就是镇上打工的一个穷小子,长得一般、不专一,和普通男人一样喜新厌旧、喜欢美女,我希望工作一天回到家,老婆给我做饭、儿子抱着我喊爸爸。你既然做不到,那就放过我啊!”


    说到最后那句话,黄仲良脖子青筋暴露,近乎声嘶力竭。


    可是,黄仲良的激动并没有降低莫玉华的愤怒,她甩开黄仲良的手,丝毫不退缩。


    “你以为你是谁?你想上就上,想退就退?当初是你拉着我的手,说我是你的贵人,是你的救赎,哄得我开心了,我才嫁给你。当初你穷得掉渣,家里人也不待见你,我没要你家一分钱彩礼,不顾哥哥们的反对嫁给你,又和你一起创业一起拼命。为了成就你,我连肚子里那个孩子都没有保住,还落下一身的病。我付出这么多,吃了那么多苦,凭什么现在你说离婚就离婚?我不离!死也不离!”


    黄仲良目光微闪,冷冷道:“你不想离,可以!那就让我在外面生个儿子。”


    莫玉华一听到“儿子”二字,整个人情绪更加激动:“不行!”她抬手想再扇黄仲良一个耳光,却被黄仲良躲开。


    见丈夫不像往日那样老实,莫玉华心中怒火更盛,抬腿就是一下。


    这一脚正踢在黄仲良小腿胫骨,痛得他嗷地一声惨叫:“莫玉华,你疯了?!”


    莫玉华一拳头捣了过去,黄仲良胸口被捶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床上。


    这一脚一拳,让黄仲良那颗想要摆脱莫玉华的心更加急切,他想到夏木繁临走前使的眼色,冷冷道:“你生不出儿子,也不让我和别的女人生儿子,你这是想让我断子绝孙吗?”


    莫玉华喘着粗气看着丈夫:“黄仲良,儿子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黄仲良刚想说话,莫玉华提高音量吼了起来:“我也有过儿子的!当年是你非要创业,你跑业务、我管产品,为了把服装厂早点建起来,我一个孕妇天天在工地盯着,既要管质量、还要控投资,劳心劳力,辛苦到流产。那是个快要成型的男婴,那就是你和我的儿子!”


    提起往事,黄仲良垂下了头。


    莫玉华流掉的那个男婴,是夫妻俩共同的痛。


    半晌,黄仲良缓缓抬起头来:“是,我知道你陪我吃了苦,没有你,我黄仲良永远只是个打工仔,不可能住得起别墅、开得起豪车,更不可能成为良华集团的总裁。可是,你亲手毁了这一切,你知道吗?”


    莫玉华被他眼神里的憎恨惊住,没来由一阵心虚,躲开他的视线。


    黄仲良道:“原本,我是不想离婚的。哪怕我和谢清荷生了儿子,也只是想着把儿子悄悄养大,让他姓黄,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是你,是你!”


    黄仲良盯着莫玉华,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害死他们?那是四条人命啊!你知不知道,当我听说黄永康一家四口被杀,喉咙被割开,倒在血泊之中,全市警察都在追查凶手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莫玉华没有说话,但那喘息声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慌。她以为自己做得隐秘,以为黄仲良不会发现,没想到八年后他会来责问这段往事。


    黄仲良的脸肿了起来,红指印清晰浮现,但他现在顾不得脸上的疼痛,继续对妻子说:“我只要看到你这张脸,就想到我那可怜的、才两岁的儿子;我只要一听到你的声音,就会全身发冷。我的家宝、我的瑞瑞,都被你害死了!我根本不敢和你在同一个屋子下待着,你不知道吗?”


    莫玉华死死盯着黄仲良,他的嫌恶像鞭子一样抽打着那颗执着的心。


    她突然冷笑一声,走到窗户前,坐在椅子上。她甚至翘起了二郎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是我杀的,怎么样?”


    “你想要儿子?你在外面生一个,我给你弄死一个!”


    “你背叛我?不要紧,你找一个,我杀一个,等你老实了,咱们还是一对恩爱夫妻。”


    听到妻子承认一切罪行,黄仲良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婆娘疯了,不能再和她生活在一起。如果她不想离婚,那就把她送进监狱去!


    黄仲良能够建立他的商业集团,能力自然不弱。一旦冷静下来,他的问话精准而清晰。而莫玉华现在一心只想打消丈夫离婚的念头,索性也不装了,有问有答,没有丝毫隐瞒。


    “你杀的黄永康一家?”


    “是!我们黄家人杀猪出身,从来都不怕见血。”


    “不只你一个人吧?那可是一家四口。”


    “我有三个哥哥,你忘了?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再提离婚,我就让我哥教训你。如果杀猪刀上见了血,你可别怪我。”


    “白佳萦呢?也是你们干的?”


    “对!你敢在外面找女人,还给她买房子,她必须死。”


    “谁干的?那个时候你根本不在荟市。”


    “我的哥哥疼我,替我出头。我告诉你,你给我老实点!不然……”


    “瑞瑞呢?你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等到这件事消停了,我会告诉你你儿子在哪里。”


    “这么说,瑞瑞真的在你手上!”


    “放心,他还活着。”


    ……


    一字字、一句句,听得黄仲良瞠目结舌。


    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疯了。


    明明腰缠万贯,明明有房有车,明明有那么疼爱她、支持她的兄长,为什么非要做下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来?


    黄仲良喃喃道:“我,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你为什么对我的占有欲这么强?为了我,竟然杀人?你知不知道,这是犯罪,你知不知道,杀人要偿命?”


    莫玉华的笑容十分狰狞:“像黄永康那种心甘情愿戴绿帽子的傻子、谢清荷那种装模作样的贱妇,还有白佳萦那种眼里只有钱的□□,和猪又有什么两样?杀他们,比杀猪更轻松。”


    黄仲良握拳冲到莫玉华面前,咬着牙问:“那黄永康的老母亲呢?家宝只有两岁,什么都不懂,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莫玉华的脸上没有半分愧疚:“哼,不杀他们,难道等着警察上门抓人?”


    黄仲良抬起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你这个毒妇!人命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莫玉华一只手捂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黄仲良:“你打我?你敢打我?”


    结婚这么多年,虽说黄仲良时不时闹出点桃色交易,但他从来没有动过莫玉华一根手指头。莫玉华在家向来跋扈,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委屈,霍地站起,抬腿就是一下。


    这一下,正踢中黄仲良档部。


    黄仲良惨叫一声,再次跌倒。


    “瞎了你的眼,敢打我!”莫玉华一边踢一边骂,“我让你生儿子!我让你一天到晚惦记生儿子!”


    裆部剧痛袭来,黄仲良凄厉地喊了起来:“救命——”


    伴随着这一声救命,宾馆房门被人打开。


    夏木繁带队冲了进来。


    “警察!”


    “举起手来!”


    第120章 无耻


    黄仲良一看到执枪冲进来的警察, 像见了亲人一样,忍着裆部传来的剧痛尖叫起来:“救命!救命——”


    看到黄仲良死死捂着□□,夏木繁冲着龚卫国抬了抬下巴。


    龚卫国收起枪, 快步走到黄仲良身边, 蹲下身来问:“黄先生, 你怎么样?”


    黄仲良疼得冷汗直冒, 咬着牙说:“送我去医院!我的下面, 下面被她踢了。”


    莫玉华已经被夏木繁与冯晓玉控制住, 但她半点也不肯低头,依然高傲地仰着脑袋,看着黄仲良的惨状, 呸了一口:“这是我们夫妻内部矛盾,你们警察来凑个什么热闹?”


    范阳平走过来,亮出拘捕证,表情严肃:“莫玉华, 你涉嫌两起谋杀案, 请和我们走一趟!”


    莫玉华心一跳, 很快就反应过来,闭口不言。


    两起谋杀案?只要她不认罪,谁也没办法把她抓进监狱。


    莫玉华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夏木繁与冯晓玉, 这两个女人, 她记得。刚才就是她们和黄仲良在宾馆里,不知道密谋什么。


    夏木繁见莫玉华老实下来,松开一直按住她肩膀的手,走到落地大窗前, 拎起自己留下的布袋子,拿出一个银白色的袖珍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里面传来莫玉华与黄仲良的对话。


    “你杀的黄永康一家?”


    “是!我们莫家人杀猪出身,从来都不怕见血。”


    “不只你一个人吧?那可是一家四口。”


    “我有三个哥哥,你忘了?”


    听到这里,莫玉华脑子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就炸了。


    黄仲良,他竟然和警察是一伙的!


    他刚才一直是套她的话!


    莫玉华大吼一声,猛地发力,冯晓玉一个不察,竟然被她挣脱。


    莫玉华目眦欲裂,冲到黄仲良跟前,用尽全身的力气踩向他的裆部:“黄仲良!你对得起我!”


    “啊——”地一声惨叫,黄仲良痛不可抑,剧烈的疼痛呈放射状向大腿、小腹发散,后背冷汗在不断地往外冒,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将他摄住。


    到了医院一检查,结果让黄仲良整个人几乎崩溃。


    莫玉华最后那两下是真的下了死手,他的两颗宝贵的、可以传宗接代生儿子的蛋蛋被踢得粉碎,只能摘除。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一逞雄风的可能,同时也没有了生儿育女的资本。


    听到这个消息,黄仲良又是哭又是叫,叫嚣着要把莫玉华送进监狱。


    而另一边,莫玉华知道自己被丈夫出卖,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什么抽离,变得萎靡不振。


    一直被封存在档案室的黄永康灭门惨案终于有了侦破的曝光,浣城市公安局高度重视,出动警力将莫家三兄弟抓捕。


    荟市警方也没有闲着,沿着省道、高速路段搜集证据。


    莫家三兄弟带着孩子返回浣城,不管是加油还是住宿、餐饮,都十分显眼,很快就找到了不少人证。


    一家路边餐馆的老板说:“那三个人一脸凶相,哪里像带孩子的人?我都怀疑他们是人贩子,只是当时太害怕,又担心影响生意,没敢报警。”


    一个服务区保洁员说:“那个娃娃一直在睡觉,他们随便把他丢在车里,我扫垃圾的时候看到了,当时还在心里嘀咕,是哪家大人心这么宽,也不怕别人把娃娃抱走。”


    旅馆老板娘告诉侦查人员:“对,就是这三个男的,抱着个孩子来住宿。我当时还问过一句,说孩子还在吃奶吧,妈妈怎么没来?年纪大的那个说孩子是他孙子,儿媳妇和儿子闹离婚把孩子带走了,他们这回是过去抢人的。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想想那是别人家里的私事,我就没有管。”


    客房服务员补了句:“男的带孩子就是埋汰,早上退房收拾房间的时候地上丢了几块尿不湿,又是屎又是尿的,脏死了。尿不湿这玩意又贵又不透气,哪家带孩子会喜欢用这?”


    越来越多的证据汇聚在一起,莫玉华和莫家三兄弟无从抵赖。


    面对警察的审讯,接到黄仲良离婚诉讼、告她人身伤害的律师函,莫玉华完全没有了浣市女首富的风采,眼神里满是迷茫。


    莫玉华抬头看着夏木繁,仿佛在向她咨询,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你说,我真的错了吗?”


    “我为他付出那么多,只要求他能够洁身自好、和我白头到老,这也错了吗?”


    “我从小就被家里人宠着,哥哥们都让着我,只要我想什么东西,他们都会想办法给我弄过来。可是,他们给我再多的爱,那也只是亲情,不是爱情。”


    “我想要男人的爱,你也是女人,一定懂的吧?像电视上、小说里说的那样,相依相偎、绵绵不绝、生死不弃的爱情。”


    “我长得不好,性格急躁,长到二十五岁了根本没有一个男人爱过我。好不容易黄仲良把我当一个女人那样来爱,我真的很珍惜。我才不管他有没有钱、有没有才,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我都会帮助他得到。他以前对我真好啊,事事依着我,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爱着,他夸我聪明能干,说我是他命中的贵人,我真的好开心。”


    “他想赚钱,那好,我和他一起创业;他想成名,那好,我跟他一起做慈善。我只有一个要求,他必须永远爱我,他的心里眼里只能有我一个。这,他都做不到!”


    “我后悔了,不该让他赚那么多钱。男人有钱就变坏啊,他有了一个女人又一个女人,个个年青又漂亮,他还敢在外面生儿子,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舍不下他。就算是养条狗,养了几年也有了感情,我们可是夫妻!二十年的夫妻啊,我怎么能和他离婚?我要是离婚了?亲戚们怎么看我?镇上的人会怎么说我?他们肯定会嘲笑我,说我莫玉华一生要强,最后还不是被男人抛弃了?”


    “我只能像养盆景一样修剪他那棵歪脖子树。只要是他有了二心,长出旁枝来,我就给他剪了。剪了一枝,再剪一枝,到他将来老了、玩不动了,不就能够知道我的好?”


    “谁知道,他竟敢骂我、他竟敢打我!”


    “他和警察串通,想要算计我。”


    “他太让我失望了!我早应该听我哥的,把他腿打断、把他阉了,这样我俩就能够永远在一起了。”


    听到后来,夏木繁感觉三观被刷新了。


    一开始她还以为莫玉华在下一盘大棋,想要陷害黄仲良,把他踢出公司,掌控所有家产。没想到,自己竟然高估了她。


    这个莫玉华竟然是个恋爱脑。


    在她眼里,亲情不如爱情,三个哥哥没有黄仲良重要。她不仅将自己送进监狱,还把三个哥哥拉下了水。


    范阳平再也听不下去了,狠狠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无耻!”


    一想到八年前浣城警方投入无数警力侦查黄永康灭门惨案,一想到八年来因为此案未破自己内心的愧疚与自责,范阳平心中便充满了愤怒。


    “黄永康一家四口加上白佳萦,这五条人命,都抵不过黄仲良那一根烂黄瓜?”


    “在你眼里,还有没有法律,有没有人伦,有没有道德!”


    “就为了黄仲良的背叛,你杀了一个又一个!等待你、和你那三个哥哥的,将是死刑!”


    或许因为范阳平是男性,莫玉华对他很抵触,哪怕他义正言辞、声如洪钟,也不能让她有半点动容,只低着头不理不睬。


    范阳平有一种重拳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对待这样冥顽不灵的罪犯,唯有法律的制裁,才能平息他内心的怒火。


    因为两案合一,荟市警方与浣城警方联合侦查,因此对莫家人的审讯就选在浣城。夏木繁带着重案七组在浣城已经住了近一个月,终于到了收官之时,内心依然有不少疑惑。


    夏木繁的态度很冷静:“莫玉华,你知道将一个婴儿从荟市顺利带到浣城有多困难吗?”


    莫玉华缓缓抬起了头。


    眼前这个女警,她在冲到宾馆时见过,而且还狡猾地留下一个录音机。其实莫玉华也很好奇,她到底和黄仲良说了什么,让他选择和警方合作,故意激怒她,引她说出实话。


    莫玉华道:“我也带过孩子,当然知道。”


    夏木繁问:“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他们把孩子带回来?”


    莫玉华勾了勾嘴角。


    她本就黑瘦,现在面容憔悴到近乎枯槁同,这一笑简直可以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我本来是想连那个野种干掉的,我真后悔!应该把那孩子杀了,这样我哥哥们也不至于会被人发现。只怪我太心软,想着曾经杀过他一个儿子,这才招致他不肯正眼看我。这回不如利用这个儿子好好修复我们夫妻感情。只要他好好哄哄我,我就把那个野种交给他。反正我们家里有钱,也不介意多养一个。”


    夏木繁问:“既然你那么在乎黄仲良,为什么却要把他踢到重伤?”


    莫玉华冷冷道:“我在乎的,是他对我好。至于他好不好,那要看我心情。”


    范阳平在旁边咬牙。


    这个女人,真是自私到了极致!


    什么爱不爱的,归根到底她只爱自己!


    为了一己之私,她将哥哥们变成杀人凶手;为了一己之私,她把黄仲良打到失去生育能力。


    她从来没有想过,杀人是犯罪;她从来没有想过,一旦事发,女儿怎么办?


    夏木繁听明白了,所谓的恋爱脑,其实就是一切以自己的感觉为中心,所有一切都要给自己的感觉让位。


    莫玉华斜着眼睛看向夏木繁:“你在宾馆房间里和仲良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听你的?”


    夏木繁微微一笑:“只要把你做过的事情告诉他,他自然会视你如蛇蝎,谁会愿意和一个杀人犯同枕共眠?”


    莫玉华脸色变了。


    因为牙槽使劲,那张黑瘦的脸上多了一份狰狞。


    旁人骂她无耻,她无所谓,但如果黄仲良骂她一句,她便受不了。


    见到她的反应,夏木繁从审讯桌后站了起来,走到与莫玉华相距两米的位置站定,眼睛紧紧盯着莫玉华:“在宾馆房间里,黄仲良还和我说了很多话,你想听听吗?”


    莫玉华面孔抽搐了几下,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夏木繁道:“他告诉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他还是个没人看得起的穷小子。你看上了他,照顾他,将他从穷困中拉扯出来,他的内心充满感激。即使镇上的人都说你长得丑,说你脾气坏,但在他心里,你就是老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仙。”


    这话,莫玉华爱听。


    她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润,眼神里带着回忆的甜蜜。


    黄仲良虽然读书不多,但口才很好。如果不是黄仲良那张骗死人不赔命的嘴,她怎么可能会爱上他?


    夏木繁继续说:“他还说,当年你陪着她一起创业,为了建厂流掉一个成型的男婴,这件事情令他很痛心,一心想要弥补你。所以他处处以你为重,集团公司的名字都把你放在前面,他是真的想要和你过一辈子。”


    莫玉华眼中开始有泪光闪动。


    温馨的氛围营造好,夏木繁话锋一转:“只是,他是个男人,生性风流,爱美女,想多子多福,有钱之后这些变得唾手可得,他控制不住自己。不过,一开始他其实也很内疚,所以在知道谢清荷有了身孕之后,他安排她和黄永康结了婚,他说并不想和你离婚,只想让自己的儿子姓黄。”


    莫玉华的嘴一下子张大,呼吸开始困难。


    夏木繁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刺得莫玉华胸口一痛。


    “黄仲良告诉我,他对你态度的转变,来自于黄永康一家的死。当他从国外回来,收到儿子的死讯,听说死者被割喉,他就知道是你和你哥哥们干的。那一刻,他觉得你就是个恶魔,是个毒妇,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更别说躺在你身边……”


    夏木繁的话成功刺激到了莫玉华。


    她平生最恨的,便是枕边人的背叛。可是现在,他却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警说她的坏话,他竟然敢说自己恶心?


    莫玉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泪水不知不觉盈满眼眶。


    夏木繁读大学时,《侦查学》老师在课上提到,讯问目的之一:对犯罪嫌疑人进行认罪服法、改恶从善教育。


    当时老师看着教室里坐着的刑侦专业学生,语重心长地说:“侦查人员在讯问过程中,既要揭露犯罪嫌疑人的罪行,又要抓住机会对其进行政治思想教育和法律教育,使其认识到所犯罪行的严重危害性和思想根源,并决心弃旧图新、接受改造。”


    夏木繁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让麻木不仁、视人命如粪土、一心只有爱爱爱的莫玉华认罪服法。


    至于改恶从善?让她到地狱去忏悔吧。


    夏木繁的声音变得冷硬,仿佛腊月寒风吹过旷野:“你残忍无情、妄杀无辜,却要求男人对你善良宽容;你自私自利,把疼你的哥哥们都变成杀人工具,却想要黄仲良对你无私奉献、从一而终;这世上,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听说,你很有商业天分,莫家肉铺能够发展成为连锁企业、华良服装店能够不断做强做大直到上市成为集团公司,全是你运筹帷幄。”


    “我听说,黄仲良事事以你为重,你在华良集团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握着这样一把好牌,为什么打得稀烂?”


    “当你知道黄仲良在外面有个私生子时,你可以选择隐忍不发,继续与丈夫做一对恩爱夫妻,等到将来把公司移交给学管理的女儿。你也可以选择冷静分手,让黄仲良净身出户,你成为华良集团的唯一总裁。”


    “偏偏,你走了一条不归路。”


    “你既没有勇气分手,壮士断腕重新开始;又没有足够的宽容与耐性,忽视丈夫的背叛,反而选择了一种以伤害无辜者来发泄怒火的方式。”


    “你这样的做法,不仅将丈夫越推越远,还将你和哥哥们送上刑场,更是把自己的名声、未来毁得干干净净。”


    “你死了,黄仲良反而快活逍遥。”


    “即使生育能力受损,但华良集团将归他一人所有,摆脱了控制欲极强的你,他终于可以喘口气,过上一切尽在掌控中的生活。”


    “他有女儿,有儿子,有房子,有公司,有钞票。而你,等待你的将是法律的严厉制裁!”


    夏木繁越说,莫玉华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


    直到后来,莫玉华的精神终于崩溃。


    她双手被铐,拼命想要抬起捂住耳朵,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只得拿着手腕在椅子上撞击,发出“哐!哐!”地声响。


    莫玉华尖叫起来:“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悔恨,似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将莫玉华拍死在沙滩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男女之爱,有时候就像是手中沙,捏得越紧,漏得越多。


    莫玉华拼命想要留住黄仲良对他的爱,可惜她越使劲,他跑得越远。


    莫玉华嘶吼起来:“我悔啊!我早应该离婚。黄仲良那个没良心的,不值得啊,不值得!”


    夏木繁冷冷道:“的确不值得。为了他这么一个不忠诚、见异思迁、满脑子只有传宗接代思想的男人,黄永康、谢清荷、黄家宝、黄阿婆、白佳萦这五条人命,你,莫玉猛、莫玉勇、莫玉刚,必将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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