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刮过脸侧，顾笺的视线扫过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山峰,漆黑的宫殿依然矗立,只是,没了那片伊洛斯为他种下的花海。
刚才,他的大龙还在他身边，现在,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难道……是梦？
顾笺似有所觉,往前走了两步。
冷冰冰的宫殿旁边，没什么人经过的山谷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那里，揪地上寥寥无几的杂草。
那是个很小的男孩,乌黑的短发,暗金的龙瞳,脸庞被冻得有些发红,身上穿着粗糙麻布编织的衣服,几乎不能蔽体，露出了单薄的手臂和小腿。
一阵寒风吹来,男孩大概是被冻得有点冷，默默地抱紧膝盖，缩成一小团。
然后，一道身影,停在他的面前。
小伊洛斯抬头，黯淡的龙瞳中映出一个很好看很好看，他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龙谷终年无光，那个好看的年轻男子却好像周身都笼罩着美丽的光泽,冰蓝如宝石般的眼眸中是他无法弄懂的情绪——还没等小龙反应过来，年轻男子就弯下了腰，将他轻轻抱了起来。
小小龙呆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挣动，可是，年轻男子抱住他的动作温柔又小心，还给他披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小毯子。
温暖的怀抱，小毯子也暖乎乎的，一下子隔绝了外面的寒冷，让他被冻得有点发疼的四肢恢复了些许知觉。
下意识的，小伊洛斯往年轻男子怀里埋了埋，缩进小毯子里，一动不动了。
顾笺垂着眼睫，男孩乖巧又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一条软软的黑色龙尾自然下垂——和成年后强大而张扬的大龙不同，现在的伊洛斯还很小，一张毯子就能裹住这只小小龙。
就像他们初遇时那样。
无论是初遇，还是现在，都是可怜兮兮的小龙。
顾笺心底轻叹一声，转身，抱着小伊洛斯往外走去。
小伊洛斯又呆了一下，圆溜溜的龙瞳里映出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宫殿，似乎不太能理解这个年轻男子要把自己带去哪里。
但，他又不太舍得从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出来，毕竟，这个好看的人身上也有他喜欢的气息——尽管现在的小小龙并不知道顾笺是谁，但他下意识觉得，这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于是轻轻揪住小毯子边角，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们要去哪里？”
顾笺低头，看着他仰起的小脸，轻轻戳了一下。
“带你去玩。”
小伊洛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毯子底下，那条长长的龙尾摇啊摇，摇啊摇。
顾笺盯着那条小尾巴看了几秒，没忍住轻轻地捏了一下。
软趴趴的。
小伊洛斯又仰起脸，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反应不大。
顾笺心道果然，现在这个小小龙，是还没和自己签订契约的小龙。
趁机再戳戳他尾巴。
手感很好，多戳了几下。
小伊洛斯：“……”
小伊洛斯一声不吭地把脸埋进顾笺肩窝，暖乎乎的，让他没忍住轻轻磨蹭起来。
大概是知道这里是可以由自己控制的梦境，因此，顾笺刚刚踏出龙谷，面前的场景就发生了变换——从一望无际的荒原，变成了热闹的城镇。
高大的城墙，人来人往，琳琅满目的商店，让没见过世面的小小龙一下子看呆了。
当然，人太多，他也有点害怕，往顾笺怀里缩了缩，几乎不敢冒头。
然后，他听见头顶上方、那个好看的人温柔而悦耳的嗓音：“不要怕。”
“有我在，没有人会伤害你。”
……在这个人身边才是安全的。
小伊洛斯悄悄从毯子里冒出一点脑袋，对上顾笺含笑的目光，胆子大了一点，圆溜溜的龙瞳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顾笺走进一家服装店，先给这只小小龙挑了几套保暖又合身的衣服。
穿衣服的时候，他将小伊洛斯放了下来，一离开他的怀抱，小小龙又有点不安的样子，老是要往他身上蹭。
顾笺揉揉他的脑袋，把那个麻布和铁链编成的粗糙衣服丢到一边，给他换上轻厚带绒的衣服，再披上绣织花纹的小斗篷。
然后，他把小伊洛斯带到镜子面前，一照就是个漂亮的小男孩。
小小龙惊呆了！
“真好看，”顾笺笑着在他旁边蹲下来，“漂亮小龙。”
小伊洛斯看看他，有点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上他的肩膀。
顾笺顺势将这一小只抱了起来，走出服装店。
街上飘来一阵甜甜的香气，小伊洛斯圆溜溜的龙瞳忍不住往那边偷瞄几眼。
顾笺走过去，金灿灿的枫糖整整齐齐地包在糖纸里，他买了一盒，放到小小龙怀中。
小伊洛斯抱着一大盒糖块，看看顾笺，没有动。
“吃吧。”顾笺道，“不够再买，买很多很多。”
小伊洛斯的龙瞳又亮起一点，慢慢拆开一块糖纸，小心翼翼地将金色的枫糖含在嘴里。
熟悉的，让人喜欢的甜味。
就像，这个人的气息一样。
小小龙含着甜甜的糖块，小毯子底下的龙尾摇得飞快：“我，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顾笺笑着说：“伊阁。”
“伊阁。”
小伊洛斯说了一遍，又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心想，他喜欢伊阁。
顾笺看着低头的小小龙，又没忍住，戳戳他的脸。
软软的。
小小龙飞快抬头，掌心里握着一块剥开了糖纸的枫糖：“伊阁，糖，给你！”
顾笺眼睛弯起，心想无论是小小龙还是大龙，都是可爱龙。
他抱着小伊洛斯穿过热闹的街市，给他买了很多这个时候的小小龙没有见过也没用过的东西，都装进储物手镯里，为这只小龙戴上。
路过一家餐馆，小伊洛斯悄悄摸了摸肚子，顾笺察觉到了，说：“饿了吗？”
小伊洛斯飞快摇头。
顾笺走了进去。
翻开厚厚的菜单，凡是身边的小龙多看了两眼的，顾笺都点了一份。
满满一桌的菜，香气扑鼻，小伊洛斯扒着桌子：“好像，好像吃不了……”
“吃不了打包，”顾笺道，“带回去我们慢慢吃。”
听到“我们”两个字，小伊洛斯变得开心了一点。
往顾笺身边蹭了蹭。
两小时后，抱着吃撑了的小小龙从餐厅出来，街上天色渐暗，夜幕即将降临。
顾笺正想找一家旅馆，让身边的小龙好好地休息一晚，衣角就被轻轻揪了一下。
“晚上了。”
一条尾巴轻轻缠上顾笺手腕，小伊洛斯有点失落地说。
“我，我要回家了……”
顾笺：“你想回去吗？”
小伊洛斯望着他，明显犹豫了起来。
他觉得伊阁很好很好，他喜欢和伊阁在一起。
以前，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好，就连父亲都没有……
看着踌躇地扒着自己的小龙，顾笺嘴角轻扬：“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去找你父亲好好地说一说，让他不准欺负小孩子。”他道，“然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听到这句话，小伊洛斯的脸上浮出强烈的喜悦，但是很快，他的神情就变了。
顾笺似有所觉，低头，看见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梦境要结束了？
“伊阁，你，你要走了吗？”
小伊洛斯有些仿徨，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拉住顾笺衣角。
“我，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当然。”顾笺轻轻抚摸他的脸庞，“不久的将来，我们会重逢的。”
“我向你保证。”
伊洛斯抓紧了他的手。
“那，伊阁一定要等我，不要忘记我……”
“我一定会去找伊阁的！”
找到了，就绝不放手。
那双暗金的龙瞳中刻着无可逆转的坚定与决绝，顾笺轻轻俯身，贴上伊洛斯的额头：“好。”
他阖上眼眸。
片刻后，再次睁开。
……梦醒了。
床帷堆卷于枕侧，柔软的被褥盖在肩上。他的腰被一双手臂搂住，靠在宽敞的胸膛中，被熟悉的气息包裹。
“伊阁。”
缱绻而低缓的轻唤，顾笺抬起眼帘，对上一双温柔的灿金龙瞳。
伊洛斯将下颌压在他的肩上，开心地说：“我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顾笺眼睛微弯，抬手，手指轻轻穿过伊洛斯的黑发：“要是我能早点接走你就好了。”
这样，或许小龙就能少承担一些颠沛流离、一些本不该属于他的苦难与折磨。
伊洛斯却笑着摇了摇头：“可以那么早遇到伊阁，已经是我的幸运了。”
“而且以后，我和哥哥还有很多很多时间门。”他抱紧顾笺，“我要一个人霸占着哥哥，谁也不准分走哥哥给我的目光。”
顾笺笑了起来，低头，看到了自己手腕间门精雕细琢的漆黑手镯。
龙鳞的纹路，龙族的逆鳞，送给爱人，约定一生的龙心鳞。
“哥哥，我想吃糖了。”伊洛斯搂着顾笺，晃来晃去，蹭蹭他的的脸庞，黏糊糊地说，“哥哥给我买糖好不好。”
顾笺：“好叭。”
谁让这只大龙是甜甜龙。
伊洛斯眼中的笑意加深，吻上他的唇。
黑色长发与淡金发丝交织，凌乱而不分彼此。十指相扣，抵在枕间门。
“……等等……”
“你，你不是说要去买糖吗，你……”
剩下的话，断断续续，模模糊糊，逐渐被遮掩于垂落的床帷之下。
毕竟，他们还有很多时间门。买糖什么的……也可以再往后推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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