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雨水
【51】
汀南的云彩遮不住太阳的灼热。
又或许是今天消耗了过度的精神力, 黎哩此刻觉得特别的累。
把奶奶送下来,她没下车直说:“师傅,去四相街。”
微信上是宋驭驰发来的最新一条语音消息:“在哪儿?我去接你。”
到底还是在外面车上,黎哩没戴耳机, 她是语音转文字读的消息, 当即给他发了消息拒绝:「我已经在路上了」
宋驭驰家里早早开上空调, 黎哩刚一踏进门时就感受到那?股舒适的凉爽。
灰褐色的茶几上摆着她点的四果汤,除此以外, 还有许多她爱吃的小零食。
宋驭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出?来, 看见她时, 眼底也没一点儿的意外,少年?穿着纯白的衬衫迈着长腿朝她这个方向走来,姿态随意:“想看点儿什么?”
他大?概是想问黎哩想看什么下饭剧。
也许是今天?外面的太阳太大?,又或者是因为其他,总之黎哩被?心底那?股躁意搅得心情不佳,她摇摇头?, 以往很有主意的人这会儿变得没什么主意:“随便吧。”
她说:“都可以。”
宋驭驰沉默下来,调着遥控切台, 沙发处凹陷一块, 黎哩察觉到宋驭驰坐在了她身后,她默默地扒开四果汤的包装,用勺子舀送进口中。
水果和葡萄糖的甜香溢在齿间, 带了冰沙的质感更?加解暑, 她原本好差的心情被?这碗四果汤治愈了些。
宋驭驰感知着她的情绪, 随意地调了个台。
“你心情不好。”宋驭驰放下遥控, 他洞悉着今日?黎哩的行程,直言:“因为你家里人?”
凉风吹着, 舌尖舔舐上四果汤的带着凉意的甜,黎哩也说不清心底的那?种感觉到底是因为什么,她耷下的睫毛好像是应召着宋驭驰的猜测似的。
黎哩心情烦闷到胡乱应下来,她说:“就是高考填选志愿的事情,我家里人对我的选择不看好。”
从父母知道不看好,再?到奶奶知道后拿出?黎冰冰的志愿对比后的无情嘲讽,好像家里没有人是支持她选择的。虽然这是早就预料过结果,真相来临时,还是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无助的挫败感。
一直以来,黎哩都是很淡然的性子,对什么都看得开,而这次大?概是黎哩和宋驭驰在一起后,身上少有的沮丧。
桌上糖纸聚在一起时沙沙作响,在这间空阔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刺。
黎哩说出?来时,也没想过有什么拯救的方法,她只是想着随口说说释放那?丁点儿的压力。
莲子和薏米入口清凉,缓解了些方才在外的热,黎哩耳边倏然听到宋驭驰问:“你呢?”
“你怎么想的?”
她咀嚼着食物咽下,刨冰化开,嗓间清凉一片,她脸上也多了认真的态度,“我当然是感兴趣才会选的专业啊。”
“那?不就行了。”
黎哩一抬头?,目光追随着宋驭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扬着肆意张扬的笑,他站在那?儿,遮挡住阳台那?儿所有的,暖黄色的光。
“人生是狂野而非轨道。”宋驭驰垂着眸,漆黑的眼底倒映着黎哩的缩影,他哼笑了声看向她:“黎哩,你先是你自己。”
又像是他这个年?纪与生俱来的信念感。
那?个年?纪无知无畏,有着一颗热血的心脏,说着的话一字一句带着勇气?和鼓励:“当然是你喜欢的才重要。”
黎哩嘴角上扬,心底那?点儿的阴气?也彻底烟消云散。
“你什么时候回?京市那?边的家啊?”她问。
少年?低着头?看着黎哩的“想去海边”计划行程,语气?答复得随意,“下个月吧。”
那?个时候,其实她很想展开这个话题再?和他说的,她有点想要亲口告诉他说:“宋驭驰,我报的学校也在京市,等你在汀南度过你的暑假,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在一起的。”
可她没有,当时的心思?单纯简单,只是想要将这个最好的消息留作礼物。
青涩的青春期,不过是一场漫长又燥热的雨。
翌日?上午,汀南到玉溪的航班晚点。
黎哩待在候机室里连网刷着ins关注的博主新?贴,一路划下来,给出?去好几个点赞,直到审美疲惫,她兴致缺缺地关掉网,屏幕上忽然弹出?一条邮箱消息。
不是各大?品牌方发的广告宣传讯息,而是个人账户发来的一则没有主题的邮件。
黎哩有一瞬间发愣,但?还点了进去。
正文只是一段链接,底下映着数不清是多少张的照片。
更?确切地来说,是京市一中论坛用户聊天?截图。
那?些黎哩刻意不去细想的点,被?人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揭开。
视线好似可以一目十行,那?些评论出?来的文字上像带着血痂,凌迟审判着一个也曾肆意张扬的少年?。
【听说了吗?唐准就是syc害死的】
【不会吧?他们不是好朋友吗?天?天?形影不离的】
【就是因为这样才恐怖啊,那?天?周末哎,他们同?时出?现在教学楼天?台上,syc都被?警察带走了还能有假?】
【这事儿板上钉钉】
【就是他害死的唐淮啊】
……
……
再?往下看,全都是附和着的话。
【不知道他们起了什么争执,都能把自己认识那?么多年?的朋友推下楼,syc也太狠】
【像他们这种有钱人,从来都目中无人】
【这还是学校里呢,还是个学生身份,就敢这么嚣张做事】
【快别说了,没看人家里权势滔天?,杀了人还一点事没有,还能和我们一起参加高考,马上这个帖子再?被?封】
【对对对,朋友们谨言慎行!!!】
原本安静的休息室内,机场工作人员倏然播报着最新?航班行程。
1:45pm.飞机从始发地汀南起飞,宋驭驰看着黎哩脸色有些白,以为是光线太烈,他从背包里取出?纯净水,瓶盖旋开递过去给她:“喝点水缓缓?”
黎哩纯色也有些泛着白,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她蔫蔫的,摇摇头?拒绝了,“我有点困,想睡一会儿。”
出?行计划总是疲惫的,不管做了多少准备,都会有种远地而来的风尘仆仆感。
黎哩脑袋很沉,整个人都很不舒服,连饭都不想去吃,只想着早点儿抵达民宿办理入住好好睡一觉。她想做什么,宋驭驰也跟在她身边陪着。
黎哩丢下行李冲了把澡,躺在床上就迷迷糊糊就睡觉了,脑袋仍旧昏沉,她好像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做了个梦。
夏日?的雨潮湿闷热,宋驭驰还是那?样的我行我素,他浑身都被?浸湿了,可眼底却是无尽的冷,他语气?冷漠,是不留任何情面的生硬:“黎哩,我们分手?。”
黎哩有些错愕,脑海里全是他回?来找她时的深情和承诺。黎哩一时间有些想不通,怎么一个人可以短短时间内变成这样的两副面孔,她有些错愕,也很抗拒:“不要。”
宋驭驰的眸底深沉,声音被?压得很低,脸色绷得紧紧的,说着毫不留情的话,好似过去的一切情谊全都碎掉。
他说:“别再?烦我。”
黎哩是被?痛醒的,心口处蔓延着丝丝缕缕的疼。说不出?是在什么时候,她的身心早已完完全全地接受他,可梦境太过真实,心底弥漫开来的难受也做不得假。
鼻息间是房间里的果香气?息,偏甜,但?不会腻人。黎哩刚一睁眼,天?似乎已经黑了,周围都是昏暗的,她在很弱的光影里看到床边坐着的宋驭驰。
少年?腿上抱着电脑,似乎在这儿一直陪着她。听到床上动静,他的视线也循着声响看过来,“好些没?”
黎哩苦涩地扯了扯唇,她好难面对现实中的宋驭驰,“嗯。”
灯亮,宋驭驰睨过来,语气?里懒懒的,“煮了粥,起来喝点儿?”
光线惹眼,开着空调睡了好久,黎哩嗓子还有些哑,她坐起来,“你没出?去吃饭吗?”
她记得她临睡前给宋驭驰发了消息,吃饭的话不用等她让他自行解决一下。
静谧的室内,宋驭驰轻呵一声,“怕你醒了看不到我着急。”
他们性子都相对内敛,自从两人在一起后,黎哩总喜欢叫宋驭驰的名字,有时候屋里屋外不见他回?声,她心底确实会有些着急。
原本是听起来会很温暖的话,到此刻却搅得人心弦拨动,黎哩的眼前全是白色噪点,她低着头?缓了下。
“我们出?去吃吧。”黎哩在穿鞋,声音起得很小很小。
宋驭驰在盛着粥,一时没有听清,他疑惑:“什么?”
玉溪是个被?开发起来的旅游城市,人文气?氛很好,黎哩上次来的时候,似乎没怎么好好感受。明明这次就是冲着玩来的,她不想在民宿虚度,她说:“我不想吃粥。”
宋驭驰轻笑了声,丢下手?中盛好的粥,他拿上钥匙,“那?出?去吃。”
一碗粥的心血被?浪费掉,宋驭驰并没有说任何的话,他漆黑的眼底全都是黎哩,好像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他从来都是毫不犹豫地陪她。
早在无形之中,他就将黎哩看得很重。
黎哩吸着身旁熟悉的海盐薄荷的气?息,又或许是出?门呼吸到新?鲜的气?息,接触到新?鲜城市的人文,她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逐渐有了些神采。
跃过那?条商业气?息很重的街道,在巷尾的地方有家城市小酒馆,涂鸦墙上是歪歪扭扭的字迹和小图画,上面写着“没有酒,我就是个无趣的人”。
城市暮色很重,路边霓虹打在白墙上,涂鸦式画法像在宣着没有烦恼的孩童,黎哩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她拽了拽宋驭驰手?臂,说出?心底所想:“宋驭驰,我们去喝酒吧!”
第52章 雨水
【52】
这个时间点, 街道上的行人很多。
地处偏僻位置的bar这会儿的生意不是很旺,里面座椅空旷可以任选,黎哩带着宋驭驰走进,屋内播放的音乐是首很安静的摇滚。
透着冰的酒杯相碰, 黎哩说想要玩游戏。他们摇着骰子, 是最简单的比大小?。谁猜错了, 谁便是输了。
在玩上,好像到了宋驭驰的主场, 他摇起骰子, 挑眉示意黎哩先猜。
明明是他们第一次玩这种游戏, 可他嚣张的神色,又好像是这张酒桌上的老手,对什?么都胸有成竹。
黎哩不知道门路,全凭借感?觉来?猜,她放松状态下直接说?:“大。”
“确定?”宋驭驰觑着她,眼底是带有玩味儿的笑?, 就好像在告诉黎哩说?,其实?这一局是小?。
心理战术, 黎哩最不吃这种了。
她迎上宋驭驰的目光, 坦然以对:“确定,我就选大。”
开盒时间到,幸运之神好像真的站在黎哩这里, 骰子展出的结果是黎哩这边的大。
她得?意地笑?了, 眉尾好像都在上扬着, 似吃到小?鱼干的猫咪那般喜悦。
她也学了宋驭驰勾眉时的嚣张, “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宋驭驰答得?很快,似乎是没有去想, 直接选出:“真心话。”
黎哩轻晃着玻璃杯里的液体,蓝紫色的灯光照射着,像给这个世?界都蒙上一层暧昧的纱,她思索片刻,用着最轻松的语气问他:“你每年夏天都会到汀南来?吗?”
“不是。”宋驭驰似乎也没有保留:“上次去汀南是三年前看外婆。”
“我们再玩一局。”
这次,是宋驭驰胜。
他也选的真心话,酒后真心话得?真,昏暗的光线下,他长睫拓下一片更重的荫翳,视线直勾着黎哩,“今天心情怎么不好。”
大抵是这些天的接触太过严丝密合,她情绪稍微动?了一下,他也能感?受到。
之前不问,是觉得?她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
可作为人,宋驭驰也有探知欲。只不过那份探知欲是针对黎哩。
黎哩错愕地迎上他的视线,很快,眼底又恢复往日那般的波澜不惊,她弯了弯眼睛,笑?着说?:“收到一条很不喜欢的邮件。”
她似乎是察觉到宋驭驰情绪上展露的疑惑,忙扯开话题:“再问的话你要?赢我哦!”
算是另一种的抗拒。
风水轮流,可以掌控的那种感?觉又到黎哩这里。
她想和他有以后,所以这一次,她忍不住问的是以后,“你考到哪个大学啦?”
这是他们对未来?未知的第一个话题,宋驭驰拿着酒叩扣群司二而2伍九仪死七搜集这篇文加入还能看更多吃肉文杯轻晃时抬了抬眉稍,望着她的眼底笑?意很深:“和你一样?。”
她疑惑:“啊?你知道啊?”
他说?:“京大。”
昼夜难停,像梦一样?,周围的人数渐多,低温的气候显得?好暧昧。
耳边是昨夜派对的《玫瑰往事》,歌词唱:“玫瑰啊/我多想和你诉说?/从?前的故事啊/他们说?一切并?非真实?……”
口欲期旺盛,黎哩忽然不想再问了。
桌席上的酒水消弭大半,黎哩感?受着身体上的变化,行动?时有些晕,但头?脑还是清醒清晰的。
海岛城市昼夜温差很大,晚间没了太阳光的直接照射,温度有些低。
在这个季节看来?,现在的气候正是舒适的,晚风吹过来?,像在挠着浑身的毛孔。
可也有外来?之物,比如此刻,不知道从?哪里遛来?的流浪猫,黑夜中带来?试探性的目光和黎哩对视着。
黎哩向来?和这些小?动?物不亲近,她站在门外,垂着眼睛也警惕地看向脚边不远处的小?家伙。
原因无他,大概是怕它兽性大发地上来?挠到她。
时间越发久,小?家伙似乎感?受到黎哩情绪。
流浪猫喵叫了声,带着凶意,试探地迈着猫爪朝黎哩更近一步,试图侵略更多一步的领地。
宋驭驰推开那扇带有风铃的玻璃门,看到的就是这一人一猫面面相觑的画面。
比起黎哩的淡漠,他对小?动?物似是天然有种好感?,只看了两眼便好心去到对面超市买猫粮给这只凶巴巴的猫咪喂食。
玉溪的商业街上隔三差五的店前就是休息椅,灌下的酒此刻胃烧,这种昏沉和白日那种的感?受又不相同。黎哩坐在木椅上,眯着眼睛追随宋驭驰在的地方。
流浪猫的眼角很脏,该是白色的毛发上染成脏兮兮的灰,可宋驭驰好像也不在意似的,单膝蹲在地上喂它,毫不嫌地挠着它下巴。
他深邃的眼底全是这只突然遇到的小?猫,眼神里流露着的也是淡淡的温情。
他应该是很喜欢小?猫的。
从?前在汀南就是,费心救了一只被人虐待的小?猫,而后黎哩也看见他救助这些流浪猫。
不止一次。
今天的月光明亮又温柔,她眨了眨眼睛,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倾诉溢在心尖,眼眶倏然变得?有些热。
网上说?,像这样?爱小?猫小?狗的人是很有爱心的,心底像太阳,也会对生命有着敬畏心的。从?不认识她时,他就帮过她。
那些陌生的文?字,她好难相信。
晚风吹拂,长发被风荡起,宋驭驰扭头?撞上她视线,凌厉的眉心是化不开的担心,“喝多了不舒服?”
“没有。”黎哩摇摇头?,她没有不开心,不再想有心事了。
玉溪的海咕噜咕噜冒着气泡,沙滩和椰子树也被阵风吹拂,黎哩眨了眨眼睛,站起来?时还有些不稳,她反问:“我们现在回去吗?”
“嗯。”
她都问了,肯定是想。
民?宿房里的空调未关,黎哩和宋驭驰刚抵达门口,那股诱人的清凉感?从?门缝中争先恐后跑出,惹得?黎哩那股醉酒的眩晕清醒一些。
她没给回应,一路上牵着宋驭驰的手不曾放开,直到进入屋内,房门关上像到了私密性很强的领地一样?,可以为所欲为地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黎哩靠近宋驭驰,身体靠近,她踮起脚尖,两人亲密过无数次的默契,甚至无需交流,身体上就给出最本能的反应。
少年筋骨分明的手搭在女孩的腰上,高大的身影压下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严丝密合。
窗帘紧闭,绿植含羞低头?,屋内突然变得?很躁。
客厅的时钟在吵,可房中的两人浑然不觉地越陷迷中。
脱水好久的濒死鱼儿在陆地上跳脱,直至接触水源,才像是又一次活过来?。黎哩比之这个状态好不到哪里,意识迷糊之际,她听到头?上有人在笑?,“喝醉酒就不会接吻啊?”
视线模糊难清,脸颊嫩肉被人轻扯着,她闻到那股熟悉的薄荷冷香,还有股很淡的乙醇气味,少年轻哂了声,捏着她的下巴,嗓音暗哑:“张嘴。”
醉酒效应使然,她好像变了,脸红得?像熟透的果。
宋驭驰看她涣散的视线在眨,像是来?了玩味,手劲儿拖着她幼稚地问:“黎哩,你在和谁接吻?”
“当然是男朋友啊。”黎哩凑近了看他,皱了皱鼻有点儿嫌弃:“不然还能是谁?”
头?有些晕,她什?么都知道,却是放纵着自己醉。她从?桌上跳下来?,人都快站不稳了,所有力都拖在眼前的依靠物上,宋驭驰接住她,“看来?是真醉了啊。”
“我要?不还是去给你买个解酒药吃吧。”带些疑问的话不是在争寻醉鬼的意见,宋驭驰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点上外卖平台输着药品。
搜索键点上,手上一空,原本的手机被那只醉鬼夺去,她好像很得?意,抬着下巴轻哼了声,然后把手机藏在身后,“我不要?吃那个。”
她把手机藏得?很紧,一点儿也不给宋驭驰机会拿回。宋驭驰低下头?和她平视着,和一个醉鬼讲道理:“宿醉起来?头?会疼,不吃醒酒药,那你想吃什?么?”
醉酒的眼神迷离,纵着自己醉,什?么话都开始往外说?,指尖点在宋驭驰的下巴上,黎哩笑?了一下,“想吃你。”
越界话题。
胸口像被小?猫用软乎乎的肉垫轻轻挠了一下。
她向来?喜欢探究更多,宋驭驰脸上笑?意收敛了点儿,没把她这话当真,只是哄着她:“洗个澡睡觉?”
黎哩盯着他脸,棱角分明的五官利落,她手指缠着宋驭驰的衬衫。
本以为醉酒的人会是很难缠,可她眨眼时眼底波光粼粼,看起来?很乖巧,宋驭驰说?什?么,她也很好说?话地退步:“好呀。”
晚间海风很大,刮得?外面呼呼声作响。
浴室里白雾模糊着镜子,宋驭驰关好门窗,出来?检查房门时在客厅沙发上看见穿着他衣服蜷在沙发上的黎哩。
似乎是听见宋驭驰靠近的声响,黎哩也抬头?看过来?。
她头?发全都放了下来?,乌黑顺直的发映衬着肤色白皙,她的脸颊上仍旧有着不正常的红晕,似乎比方才更甚。
沙发前没有拖鞋。
少年半弯着身子,打横抱起来?她,也不管她此刻能不能听进去,宋驭驰靠近时轻啧了声,“地上凉,别乱跑。”
背上很硌,他的手臂绷得?很紧且有力,黎哩唇部张合,有些怪他:“男朋友,我等了你很久。”
比起以往她的直白探究,醉酒的她更加热情主动?。
宋驭驰嗓子有些沙,他清了清嗓,带着她走到卧室:“睡觉也要?陪?”
房门折成锐角弧度打开,屋里没开灯,只床头?亮着昏暗的夜灯,在眼睛触黑还不适应的同时,黎哩搂着宋驭驰的肩膀下挪,她的脸抵在少年颈窝,呼出的热源似乎撒在耳尖,她深嗅了一口,鼻尖处是很好闻的沐浴露味。
“宋驭驰,你好香啊。”她趴在他肩上感?慨一声。
沐浴液香气之外,黎哩身上好像还藏了些酒气,她身上很烫,脸是烫的,手也是烫的,呼吸更烫。
黑夜中,她亲昵地去蹭宋驭驰鼻尖,温热细密的吻落在少年脸上,她声音很小?,露骨又直白:“想要?你。”
看起来?,她醉得?不轻。
衣角缠在宋驭驰的手腕上,他不能放手,所有的重量都搁在他那儿,少年腰线绷得?很紧。
黑夜笼罩着他们,眼睛在昏暗环境下渐渐适应,视觉,听觉,触觉都在凌迟着心理最后的那道防线。
宋驭驰可以看到黎哩殷红的眼尾,潮红的脸,好像她现在有的一切,全是他带来?的。
这种认知像被波动?的湖面,汹涌翻滚,宋驭驰呼吸重得?厉害,眼底红着藏满克制,还是停了下来?。
黎哩的背抵上生硬的柜门,漆黑的环境里,女生闷哼了声,可下一秒,那个高大的少年低下头?,指节叩紧她下巴,抬起,他的嗓音暗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下颚有些疼,黎哩轻嘶了声,“嗯……”
黑夜里,那双半睁着的眼分明清醒。她一字一句,说?起来?好认真:“在提前享受自己的权利。”
床头?的小?夜灯也暗了下来?,衣柜和床腿磨了下,这间屋彻底陷入黑暗。
海水淹没着身体,蒸腾着又升温,似愉悦,又似一种煎熬。
黎哩的声音很小?,就凑在他颈窝旁,用着最省力的方式擦在他耳边,“宋驭驰,我想跟你试。”
第53章 雨水
【53】
事后宋驭驰在黎哩彻底清醒后问过:“跟我。你后悔吗?”
黎哩那双琥珀色的眸底闪过一丝困惑, 她实?在不懂宋驭驰为什?么?要这样说,明明他之前也很想,却从来都是隐忍克制的。
黎哩从背面转过来面对着宋驭驰,早醒的?状态还很疲惫, 他的?眼里都还布着红血丝, 黎哩伸手?摸着他的?眼睛, 坦然又淡定地和他说:“错过我,你才该后悔。”
对于很早前就想做的事, 她没什?么?好后悔。
只是, 她声音忽然变小, 她说:“下次你轻点。”
她声音闷在被子里,很小,他有?些没听清,“什?么??”
黎哩露出一双眼睛,脸上是鲜少有?的?难为情:“身上印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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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溪接下来的?天气都不是很好。
或者说,黎哩选出来玩的?时间点并不合适。
近日玉溪都在下雨, 雨势很大,黎哩先前的?赶海计划也因坏天气而推迟。
宋驭驰和黎哩被困在租下来的?小屋里, 无从外出, 困倦的?状态更像是换个地方睡觉。
雨声滴答滴答作响,打湿了枝叶和柏油路,似乎比汀南的?雨声还要吵, 白色噪点绵延不绝, 玻璃窗户上水雾朦胧。
等外卖的?间隙, 黎哩百无聊赖地趴在窗边, 哈着气在透明的?玻璃板上乱涂乱画。
和宋驭驰一起生?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他这人嘴上是冷冰冰的?, 但心思却足够细腻,总是能将黎哩照顾得很周到。
黎哩忽然在想,等他们到京市后,如果她到时候还是不能适应宿舍生?活的?话,那可?以搬出来在外面住。
整块玻璃上全是黎哩留的?痕,宋驭驰回完消息出来找她,安静地站在她身旁看了很久,拧着眉:“你这画的?什?么??”
黎哩顺着他指的?地方望去,“南瓜胸针。”
“南瓜胸针?”宋驭驰漆黑的?眼底似好看的?琉璃,可?这会儿明显闪过错愕,他唇角压下轻笑着,“还以为你在画梨。”
黎哩呼吸一窒,哑然好一会给?他解释:“这里是南瓜上镶嵌的?宝石,这块尖一点的?地方是别针处,很难分?清吗?”
那张平静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慌乱和纠结,对于她这种未来想当个珠宝设计师选手?的?人来说,她好像遭受到很大打击。
“分?得清。”宋驭驰过来捏她的?脸,笑意平缓了凌厉的?五官,他回归正?经模样,“刚才逗你玩的?。”
黎哩不悦地扫他一眼,牙尖微刺,在他锁骨上留下一块很深的?印记。
空调房里温度有?些低,锁骨处也传来刺刺的?疼,宋驭驰眼尾垂着,唇角流露着纵容的?笑。
外面的?雨势很大,高台上看向窗外,外面是雾蒙蒙的?一片。
黎哩从小生?活在汀南,似乎都要习惯了这样的?糟糕的?天气,她枕在宋驭驰腿上忽然问他:“宋驭驰,京市会不会也总是下雨?”
宋驭驰应了声,手?漫不经心地揉着她的?头发,轻哼了声,“这个没注意。”
他看向窗外,黑漆漆的?眼底映着酒店房间的?景,他说:“也会下,但没有?这边勤。”
黎哩翻了个身,视线盯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下颚上,“那京市会下雪吗?”
她说:“我从小到大,汀南好像就下过一次雪。”
属于是没怎么?见过雪的?南方人了,网上总说南方人对冬天的?雪是有?着一种执念,这话好像一点也没说错。
宋驭驰兀的?撩起眼皮,“想看?”
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想看。”
他惯着她,声音里混着很重的?笑,“冬天带你去看。”
连绵的?雨下了好几天,好似不曾停歇。
窗外朦胧潮湿,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头,便是无休无止地探究,那是他们度过最荒唐的?几天。
黎哩跟着宋驭驰一起宅了好几天,听着屋外的?雨声下饭,无聊到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好在,临近他们快要回去的?时候天空终于放了晴。
经这几天荒唐日,黎哩作息混乱睡到下午才醒,傍晚,她想拉着宋驭驰一起去海边赶海。
空气里还带有?雨水洗刷过的?清新,好闻的?橙子味香薰精油挥发,黎哩把行李箱里的?衣服全都翻出来铺在床上挑选。
随着坏天气的?影响,黎哩带出来的?漂亮衣服都没怎么?得以见到天日。
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她想挑出一套更“好看”的?衣服,一时之间,她望着床上的?衣服愣在原地。
宋驭驰不知道黎哩要做什?么?,只是视线追随着她,默默跟在她身后。
房间里很安静,窗帘拉开,一抹暖阳顺着透明的?玻璃打过来,黎哩眉毛拧着,脸上是鲜少有?的?犯难情绪,宋驭驰乍一看见还觉得新鲜,倚在门?旁就这么?笑出声来。
他的?笑声很懒散,带着股让人牙尖痒的?劲儿,黎哩白他一眼,“你不帮忙就不要过来。”
话音落下,那股薄荷冷香气息靠近,周遭的?气息似被一寸一寸掠夺,少年弯腰拿起一件白色吊带裙,他说:“这件吧。”
“你穿着好看。”
昨日还是阴天,今天出的?太阳却是灼热的?。
黎哩和宋驭驰用完餐后赶到海边,恰巧追逐到即将要落的?日落。
海边这会儿的?人很多,四散的?人影,和友人并肩不紧不慢地行走?,或是坐在沙滩上,又或者是躺在沙滩遮阳伞下小憩,好像都是在等着日落后二十分?钟的?蓝调时刻。
潮起潮落,海水时不时地冲上来,黎哩和宋驭驰打闹着一时不察,脚上的?那双小白鞋瞬间被海浪拍湿。
冰凉的?触感席卷而来,像血液倒流,掀起一片巨浪,害黎哩站在原地懵了一瞬。
而这个始作俑者还在一旁笑。
宋驭驰那身上都被夕阳温暖的?光线打着,衬得人很温柔,也许是笑够了,他努力收敛住笑,他把赶海用到的?捕网交到黎哩手?里,想到他们在买捕鱼网时,旁边有?个土著爷爷卖的?就是这些生?活用品。
那个地方就在前面不远处,很近。宋驭驰更像是赔罪一般笑着对黎哩说:“等我。”
“干什?么?啊?”
“我去路口那儿买双拖鞋。”
鞋和袜子全都被海水泡湿了,混着沙子在里面很膈,黎哩难受得皱起眉,她长这么?大,从没有?过这种体验。
黏腻的?难受感,让黎哩很想把脚上这双泡废的?鞋子换下来,她在宋驭驰凝视的?目光下点点头,“那你快点!”
起初她的?那句催他快点的?话只是不太想和他分?开,可?是后来,黎哩也不曾想过,这也会是他们关系终结的?契机。
如果她有?提前未卜先知的?能力的?话,那她就是鞋底踩上碎玻璃也不想叫他离开。
太阳下山,一望无际的?海域再看不到橙黄和红,现在是属于“Blue Hour”的?时间点。
黎哩原本也是在看着宋驭驰的?方向等他回来的?,可?路太漫长,交流很远,浪潮又一次来袭后退下,黎哩看到一枚特别完整的?小贝壳被沙水冲上海岸。
在这一刻的?蓝色世界里,贝壳透着它原本有?的?颜色,显得很漂亮。
黎哩一向喜欢这些小巧精致的?东西,她蹲在地上捡起那枚好看的?小贝壳,擦干净后像如获珍宝一样放在小包里。
伸缩绳系紧的?那一刻,她头顶压来一片阴影,来的?人却是不熟的?陌生?人。
他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很瘦,站在黎哩面前时看起来很有?礼貌,他笑着问:“你是宋驭驰女朋友吧?”
黎哩丢失许久的?防线在这一刻被拉满,她抿着唇后退一步,脸上所有?的?欢乐和喜悦全都消失了,她问:“你是哪位?”
她没有?直接回答,除却在熟悉的?人面前,她依然还是个防心很重的?小女孩,疏离却有?礼貌,冷得也让人难以靠近。
来的?人没有?轻笑了下,感受到她冷漠的?抗拒,却也没有?生?气,他还是笑盈盈的?样子,很像一个温暖的?学长,他说:“我叫唐一鸣,和宋驭驰一样都是京市人,我和宋驭驰也是很熟悉的?朋友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和我提过你。”
他说话弯弯绕绕的?,没有?重点。
黎哩从小受景芸芸做事雷厉风行的?影响,很不喜欢这种打迂回战术的?人,就包括黎冰冰想找事的?时候,也是心直口快地抬在明面上说。黎哩眼底闪过一丝烦躁,唇动?了动?,“没有?。”
她看了眼宋驭驰走?的?方向,也许是时间太短,他还没有?回来。黎哩的?心情好像也随着外人的?影响变得不好,她直白地打断他那些没有?重点的?话,“所以你有?什?么?事吗?”
唐一鸣愣了下,脸上还是在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宋驭驰。”
背着当事人去聊,还能是什?么?好的?话,原先和赵雨蔓的?对话还历历在目,黎哩攥紧了手?,尖锐的?指甲戳着手?心肌肤有?些疼,她也冲着来人笑了下,却是疏离的?,“抱歉啊,我不太想。”
这人孤身来到个陌生?的?城市,又背着宋驭驰找到她。他处心积虑地找过来,什?么?心思都昭然若揭。
她既选择了宋驭驰,就不想做出伤害他一点一滴的?事情。
而对于不喜欢的?人,她从来都没什?么?耐心,她说:“我不清楚你是谁,所以你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至于你说的?宋驭驰的?事,他如果想说,那他肯定会毫无保留告诉我,如果他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是不知道。”
“所以你不用来找我说,我也帮不到你。”
黎哩的?话说得决绝,似乎一点儿的?可?乘之机都不想给?对方。她腰间的?布袋里是沉甸甸赶海战利品,她手?中还握着那只捕物?网,像是不想和唐一鸣再有?任何的?交流,她选择主动?挪地,想去别的?地方再去寻找战利品。
湿漉漉的?鞋在沙滩上踩出潮湿的?脚印,她刚迈出去两步,手?臂忽然被人牵扯,她抗拒地想要甩开手?,可?就在下一瞬,白色布料蒙面,呼吸受阻,鼻息间嗅到浓烈刺激的?难闻味道,眼皮睁开劳累,她再没有?了意识。
彻底陷入昏迷的?前一秒,黎哩似乎听见男人撕破面孔恶狠狠地“呸”了一声。
第54章 雨水
【54】
黎哩的脑袋很沉, 思绪在混乱。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水滴声,像触到铁缓慢滑落,带着沉重的闷音。鼻尖是很难闻的?铁锈气息。
药效似乎过去,黎哩睁开眼, 入目即是昏暗的?环境, 四周很乱, 钢铁材料混乱地摆放在地,隔壁灯光的光影艰难地透着缝隙, 这好像是个废弃失修的?钢厂。
肮脏又凌乱, 潮湿又闷热。
五感?渐渐恢复, 黎哩逐渐掌握回自己的?身体。
肩胛骨抵靠着硬物很疼,胳膊也是酸痛到使不?上力气。
她好像,被?捆起来?了。
外面倏地传来?一串脚步声,晃动的?铁门被?打开,唐一鸣孤身一人走进?来?,他手?里拎着一份打包好的?食物, 看见黎哩醒后,也只是睨了她一眼, 似乎没有想和她再交流的?想法。
废弃钢厂里的?小灯亮起, 微弱的?功率更像是黑夜里的?一簇荧光,男人拎着食物找了块干净的?桌子,塑料袋被?扯得嘶啦作响, 他站在那儿吃着今天的?第一餐。
他好像并不?在意黎哩是个什么状态, 也毫无顾忌地在这种艰难的?地方吃着最?便宜的?盒饭。
如此大费周章地折腾, 那他的?目的?, 只会是宋驭驰。
黎哩抿着干涩的?唇,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她的?嗓音也有些?哑,她问:“你想要什么?”
唐一鸣用餐的?动作停顿,他转身看向黎哩,看她的?抗拒,他说?:“至于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更像是良心不?多地回应,他轻描淡写地开口:“你也不?用害怕我,只要你乖一点配合,我不?会伤害你。”
“所以宋驭驰能给?吗?可?是你这样,犯法。”黎哩不?卑不?亢地提醒。
偌大的?空间里,坏掉的?水管不?停地滴水,聚集的?小水洼在黑夜里亮了一块。
唐一鸣点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他没再回复黎哩,似乎是有些?急,暴风式吸入那份盒饭。
除却水流,这个地方就只有唐一鸣发出?的?声响。
黑夜里,闷热到呼吸都发紧,手?心也黏了一手?的?汗。
这里的?空气质量很差,在这种地方待着未知?系数很大,可?越是这种重压之下,黎哩的?脑袋就是越发清醒。
她手?后藏着动作解绳,在唐一鸣不?想理睬她时还?是率先开口,她冷静地试探:“你是唐准的?哥哥?”
一直没有动作的?男人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有了动作。
他的?身形很瘦弱,脸颊也有些?凹陷,他怒视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吓人,在这种环境里,他好似不?嫌热地深抽了口烟,烟圈和难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黎哩看见他阴恻恻地笑着:“没想到宋驭驰竟然?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他靠近了两步,那股烟草味更重了。
唐一鸣本来?没什么说?话的?欲望,可?话匣子随着黎哩这个话题的?挑起他便有了,他点点头:“对,唐准是我弟弟。”
可?是接下来?他说?的?那些?话,和赵雨蔓那天说?的?话很像。
只是比起赵雨蔓所说?的?那些?内容,唐一鸣更像在补充着那件事发生的?细枝末节,“我弟弟唐准,学?习成绩优秀,每次考试都是学?校前几名,他从来?都是我们一家人的?希望。”
“我家里三口人都在工作供养他,他喜欢天文,喜欢探索天上的?东西,他跟我们说?,他以后想当个天文学?家。我们不?懂这是干什么的?,去学?校和老师了解了下,老师说?,凭他的?成绩,可?以去京市最?顶尖的?学?校,就读最?好的?专业都不?是问题。他们老师还?说?,这孩子在这方面有天赋,他如果喜欢的?话,就鼓励他,让他去做他喜欢的?。”
“他说?他在学?校里交到好朋友,家世条件特别好,可?就是上了高中后,他变得爱玩了,平时的?周末不?待在家里,总喜欢出?去,一问就是说?和最?好的?朋友宋驭驰出?去玩了。”
“他没什么其他的?朋友,可?周五那天晚上,明明都放假了,就因为宋驭驰大晚上把他叫出?来?,说?要约在学?校天台上!十几层楼的?高度!宋驭驰那个杀人犯就这样把我弟弟推下楼害死了!!!”
“被?他最?好的?朋友!”他情绪越发的?激动,说?到最?后,几乎都是在嘶吼:“就因为宋驭驰,他彻底离开我们了!!!”
“阿准才多大?他才17岁!!可?就是因为宋驭驰,他彻底离开我们了!!!”
昏暗的?环境下视线看得并不?真切,他眼白上好像泛着红,也好像在流泪,恨意和难过的?情绪迸发而出?,好像在仇视着所有的?事物,对地上那些?废旧的?钢材又踢又踹。
原本摆放有序的?东西变得凌乱,有个凳子摔倒在脚边,打到黎哩小腿上,那块的?皮肤传来?火辣辣的?痛。
相对他的?狂躁,黎哩脸上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那双平静的?眼底仍旧很安静,在等唐一鸣发泄完后,她望向他,安安静静地开口:“宋驭驰没有伤害你弟弟。”
她说?:“我认识的?宋驭驰,会维护朋友,会在深夜好友一通电话打来?就去帮忙,会帮助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却没计量后果,他很仗义也很有教养。看到弱小他会出?手?,碰见虐猫的?人也会出?手?,会救济路边的?流浪猫,即使不?喜欢什么,也不?会产生厌恶情绪。他是个很善良的?人,不?会做伤害朋友的?事情。”
她眨了眨眼睛,继续说?:“对您弟弟的?意外我很抱歉,但我觉得您这样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宋驭驰身上,那他也很无辜。法律是公正的?,如果是他杀的?人,法律会制裁他。”
律法公正,如果宋驭驰真的?是坏人的?话,他不?会还?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外。
黎哩这番在唐一鸣看来?是维护宋驭驰的?话,男人紧握着拳头,他什么都听不?进?去,冲着她大喊了声,“够了!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没有用的?。”
他咬紧着牙关,似是要和黎哩争个对错,强硬地开口:“宋家钱势大,明明长子在外杀了人,都能被?粉碎捞出?来?,所以我弟弟的?死我找谁说?理?!”
“还?说?什么好朋友,我跟他要点钱都在那推三阻四,他宋驭驰对得起谁!!”
“案发现场早被?调查过,是你不?愿意相信。”过往和宋驭驰相处时的?那些?细枝末节在脑海里复盘,记得他微信上总是收到要钱的?消息,记得他总在接到京市某个电话时心情突然?地低落。黎哩看着唐一鸣现在的?态度,那些?原本还?不?明朗的?信息在此刻好像有些?浮出?水面的?痕迹,她扯平了唇角,有些?心惊:“你把我绑过来?的?目的?,难道是想要敲诈宋驭驰?”
“那是他欠我们家的?!!”唐一鸣暴躁地又踹了一脚旁边的?钢材,他抬手?抓着头发,“我弟成绩那么好,他原本肯定会很有出?息!是宋驭驰害死了我弟,是他应该替阿准照顾我们!”
“他宋家那么有钱,结果一个月就给?那么点儿给?我,他是打发路边要饭的?吗?!!”他视线狠戾地看向黎哩,“还?有你竟然?觉得他无辜?是你们现在的?女孩觉得自己攀上个高枝以后就能衣食无忧了所以才这么替他说?话?”他呸了声,视线里全是鄙夷的?神色,“你去问问他曾经的?那些?同学?,谁不?知?道他是杀人凶手??谁不?怕这样一个可?怕的?人?!”
“明明就是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害死的?人!!!”
“他害死我弟弟,我只是要点钱而已,他一个做过伤天害理恶事的?人竟然?还?有脸拒绝。”
“我今天就是要逼他发誓,我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只要给?我五百万我就放人,不?然?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所有的?巨石浮现,唐一鸣的?这一番话更加证实了黎哩原本只是心里的?猜想。
黎哩的?耳边很吵,白噪点混响,夹杂一起显得很闹,破旧的?弃厂里的?流水,像是又一场下雨的?夜晚。
闷热,潮湿,也无力挣脱。
语言总是苍白无力的?,安慰的?话最?无用,而唐一鸣大概是赌徒心理,他想要的?东西只有钱。
黎哩知?道,她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抬头看了眼透着月光的?墙上小洞,微弱的?光芒似乎起不?到一点的?作用,她看不?到天色,甚至感?受不?到现在是几点。
这个房里很闷很热,所有的?感?觉混杂在一起,怎样都不?算舒服。
她心里还?想到傍晚时,那个少年捉弄她后嘴角恶劣的?笑,还?有他咧嘴怕她生气歉意的?笑,他最?后说?的?是“等我”。
沙滩边到小渔村的?距离不?算远,他回来?后没看见她的?话,是不?是会很着急。
然?后像她一样,找不?到人时焦急地房里一直叫着他名字。
沙漏在流,海风在吹。
手?腕处被?绳索勒得生疼,腕骨和小臂上很酸,好似力气用完。在黎哩不?断地努力下,那根捆绑住她手?腕的?绳有些?松动,像胜利就在眼前一样,她继续扭动着后面的?绳,同时默默观察着逃跑路线。
只要她跑出?去,那宋驭驰就不?用限制于这个疯子了。
手?腕上的?绳子还?未解开,废旧的?钢厂外出?现急促的?脚步声,黎哩的?额头突突地跳了下,昭示着即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心脏跳得很快,还?来?不?及她细想,正前方那扇铁门就这么被?踹开了。
“咣当”一声的?巨响,那个说?着等我的?少年出?现在她眼前,路边的?灯光也打进?来?,这间破旧的?房间里光线更亮了一些?。
宋驭驰的?头发是湿的?,黑色的?衬衫变得皱皱巴巴,呼吸到胸口起起伏伏,可?他就像不?敢停歇一般将?视线落在黎哩的?身上,好似确定她现在无事,原本紧张的?情绪才缓和了一点。
唐一鸣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他站在黎哩身边,冰凉的?匕首抵在女生的?脖颈处,他望向来?人,“叫你带的?东西带来?了么?”
宋驭驰平复了下呼吸,凌厉的?视线看向那个预备行?凶的?人,他说?:“你放开她,支票我给?你。”
“他妈的?你有什么好高高在上的?,”唐一鸣破口大骂,他平时最?讨厌这种虚伪的?有钱人,平日不?敢发作的?情绪在此刻敢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拿捏住对面人的?死穴。
他看了眼黎哩,确定她好好被?绑在这里,于是放下刀朝前面走了两步。两步以外,总是他距人质的?距离得更近,他估量着自己的?胜算,为所欲为地说?:“不?就有两个臭钱,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妈的?我叫你拿钱过来?,还?不?是跟个孙子一样滚过来?。”
他说?:“你把支票放到那儿,就那张桌上,然?后回到原地。”
现在什么都不?如真金重要,他要钱,担心宋驭驰会不?配合一样他捏着刀向后挥了挥。
刀尖一晃,差点碰到黎哩。
他这样的?动作,让人只能跟着他的?指令去做。
也许是看见宋驭驰此刻像条狗一样乖顺,唐一鸣心底的?虚荣心强烈得到满足。他得意地笑着,“就你之前还?不?回我消息,还?敢拉黑我!”
他回头看了眼黎哩,视线又扫量着宋驭驰,像想要一雪前耻一样给?出?指令:“把你女人安全地放了也可?以,这样吧,要不?你给?我跪一个,然?后跟我磕个头道歉,说?你之前不?该那么狂我就把人给?你放了怎么样?”
贪恋的?缺口弥补不?了,人心又会长出?新的?缺口。
黎哩本以为他目的?只为了钱,却不?想现在又提出?新的?要求,她挣扎着:“钱已经给?你了,你还?想要做什么?”
后面的?人在叫,前面的?人似乎也是不?情不?愿,唐一鸣冷笑了声,把冷刀重新架在黎哩身上,他厉声开口:“我的?耐心有限,宋大少爷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不?介意真的?给?她身上来?两刀。”
他“哦”了声,突然?又想到什么,“两刀而已,又死不?了人。我可?不?像宋大少爷一样,狠毒到连人都敢杀。”
“你别碰她!”
废弃厂的?地面上是一道长长的?阴影,对面的?光影刺目眩晕着眼睛,黎哩看到少年绷直的?背脊,听到这里回响着宋驭驰的?声音,还?有他说?的?一句:“我跪。”
那道很长的?阴影变短,少年峭拔的?背影变低。
黎哩看见他弯了腰,屈着腿,直直地往前面一跪。
骨骼触碰水泥地面的?声音很响。
宋驭驰跪下了,为了她,朝这么一个肮脏阴暗的?垃圾人。
他唇色变得很白,他说?:“你放了她。”
黎哩的?眼眶突然?好热,眼泪像不?再受控一样,串成珠线地流着,她很难过,双手?不?停地晃动挣扎,动作大到不?管那把匕首的?距离,她大喊着:“宋驭驰!”
“宋驭驰你不?许跪!”
“你起来?啊!”
“宋驭驰!!!”
“宋驭驰你起来?!!!!”
唐一鸣心里所有快感?都被?满足,他放声大笑的?动静很大,他放开黎哩,心情愉悦到拿出?手?机拍照,他说?:“什么天之骄子,叫你跪就跪,还?不?是个软骨头的?废物!”
也许他太?过投入,审阅的?,嘲笑的?心情抵达顶峰,甚至没发现背后的?女生已经挣脱开了绳索。
绳子松掉,黎哩也有些?意外,她只是怔愣片刻,立马拿起手?边趁手?的?东西不?管不?顾地朝着唐一鸣砸去。
生锈的?铁棍很重,没打理过的?棱角划着手?心,她重重地砸向唐一鸣。
男人根本来?不?及防备,一时吃痛踉跄了下,黎哩抓住机冲到宋驭驰身边,却还?执着地让他不?要下跪。
不?要为了她这样。
不?要这样羞辱自己。
黎哩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挣绳和砸唐一鸣了,逃跑出?来?的?手?脚冰凉无力,但还?想和宋驭驰一起逃跑。
可?唐一鸣动作更快,被?人打了一下,他握着刀立马追出?来?。
这一次的?他不?再对黎哩留有余地,男人眼底是发了狠地想要报复。
好多个声响凑在一起打架,周围变得好乱。
黎哩看到宋驭驰站起来?了,他把她拉到身后,却自己冲上去和唐一鸣对抗。
她眼前变得白花花一片,也只是很短的?一瞬,耳边传来?警车鸣笛的?声音,她以为他们要获救了。
可?她似乎也……闻到了血腥味。
白色噪点胡乱地飘在眼前,唐一鸣吃痛地倒在地上,警察从身后赶来?牵制住他,整间屋子里是唐一鸣的?喊叫声,“宋驭驰你他妈的?不?守信用报警1你妈死了,你爹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杀人犯你不?得好死!!”
“……”
“……”
宋驭驰肚子被?匕首刺到,鲜血汹涌地流着,像止不?住一样,地上全是他的?血。他唇色很白,额头上也是虚弱的?汗,黎哩伸手?很想摸摸他,可?手?抖到一点也不?听话,她好害怕,很怕宋驭驰会受伤更厉害。
她伸手?,却不?敢触碰。
怕触碰一下他会坏掉。
明亮的?光下,黎哩那条白色裙子上很脏,是铁锈,是油漆,是鲜血,几种污渍混杂在一起,白色裙子失去它原本该有的?颜色。
原本好看的?裙子变得不?好看,而黎哩那张平静的?脸上此刻变得全是慌乱,她的?眼泪在流,好像哭不?够一样。
宋驭驰强撑着笑,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那张白皙干净的?脸上多了一抹血的?痕迹,他用手?背擦想将?这块污渍擦干净,可?血迹的?范围却越来?越大。
他轻笑了声,笑声虚弱,也无力。
他说?:“对不?起,我又把你弄脏了。”
第55章 雨水
【55】
医院难闻的消毒液味刺鼻, 周围是行走忙碌的医生护士,廊外是痛苦低吟的病患。
圣洁的环境静止吵闹,所以,人?类就连痛苦和难过都是被压抑住的。
宋驭驰受的伤严重, 他腹部像是有个大窟窿, 鲜血怎么也止不住地流。
手术室上还在亮着运作的灯, 黎哩一身狼狈地?站在手术室门口,面?色惨白地盯看着那一束红色的光。
她的脑子里, 全都是夜里慌张的记忆, 脏乱的废旧厂里, 明明是最?热的天,宋驭驰的手却?很凉,明明疼到脸色发白,却?还在对着她说:“这次,别生气。”
她忽然意识到,和宋驭驰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 从来都是他哄着她,纵着她。
眼泪好像干涸, 黎哩流不出一滴来, 可目光就是执着地?停在这间?手术室的灯台上。
医院到处都是白的痕迹,明明是最?干净的颜色,在这里却?也变成了最?危险。
黎哩在玉溪的医院见到有过?一面?之缘的张叔, 纵然不是宋驭驰的家属, 但也站在手术室门外担心着他。
这里的时间?走得很慢, 秒针的晃动声在心里刻得清晰, 却?还是感受不到它的消逝。
张叔处理完绑架伤人?事?件赶到,他在看到黎哩时的眼底没有一点的意外。
黎哩身形高瘦, 这会儿身上套着一件外套,露出的白色裙摆上很脏,小腿上也是被擦伤的伤口。
而那个女孩,就像是感受不到这一切似的,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术牌上滚动的时间?。
张叔心里看着很不是滋味,走过?来关心:“你身上还有伤,先去处理下吧。”
一夜未眠,黎哩的眼睛很红,但此刻也只是盯着他眨了眨眼,她声音听起来很哑,脸上仍旧是那副冷淡的抗拒模样,她说:“谢谢关心,我没事?。”
不看见宋驭驰出来,她很难安心。
张叔上次去宋家别墅的记忆还在,眼前的黎哩给他留有很深刻的印象。
他原本以为现在的小孩脑袋简单,感情也简单,喜欢不喜欢都算浅显,到底是年轻,可以有很多试错的成本。
从见第一面?时,感受到她的冷和生疏,他打从心里就觉得宋驭驰和眼前的这丫头走不长?远,可经事?之后?,她竟然还能不离不弃地?跟在宋驭驰身边。
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对她刮目相看。
赵叔看她态度坚持,没再劝阻。他轻叹了口气,从这条长?长?的走廊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带着早餐和水拿过?来递给黎哩,他说:“吃点吧,不然阿驰出来看见你这样会担心。”
黎哩望着他的动作一顿,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她动了动唇,接下他递过?来的那份早餐,“谢谢。”
医生说宋驭驰腹部受伤,膝盖受损,伤口狰狞吓人?,但好在避开了身上的要害。手术结束,人?被转进病房休养。
黎哩悬起来的心终于落下,原本高度紧张的心绪这会儿只是打开了一点的松懈的口,那些属于自己的知觉悉数回归,纷纷叫嚣着告知她,它们此刻一点都不好。
病人?身上那股麻药劲儿还没过?去,宋驭驰躺在白色病床上安静地?在睡。
黎哩看了眼自己身上现在的状态,是她这十八年来有过?为数不多的狼狈。
大码的病号服并不合身,宋驭驰失血太多,他露出来的皮肤都透着惨白,阖起的眼下是倦意和疲惫,好像只有到了这一刻,他才能好好地?休息。
黎哩轻吸了下鼻子,她走出那间?病房,关门时也是极尽的小心,很怕吵到里面?人?的休息。她抬头望着张叔,还不等他开口说话,便?主动地?说:“能麻烦你送我回一下酒店吗?”
她解释:“我想回去换身衣服,不想他醒了后?看见担心。”
张叔早想对她说这话,这会儿自然没有什么意义。
这里的医院距离黎哩订的酒店有些远,车里,只有黎哩和张叔两个人?。黎哩经历了昨天的那一遭,像消耗殆尽身上所有的力气,她低着头,没说话,张叔也不打扰地?专心开着车。
一时间?,车里有种诡异的安静。
还是黎哩率先打破了这辆车里安静的氛围,她抬着头,人?很瘦弱但眼底却?是纯粹清澈,她语气平缓地?问?:“您方便?告诉我,他高三那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宋驭驰出事?的这段时间?,他的事?情从来都被家里人?静止,在朋友那边,大家也都默契得闭口再不谈及。可是如今发生的事?情,全都是那件事?衍生的后?果。
而黎哩作为一个无辜的人?被牵扯进来,她想要知道真相也是无可厚非。
张叔沉默了好一会,似是在心底衡量,黑色轿车行驶了很长?的一段路,经过?了酒店,酒吧,商场,甚至过?了三个红绿灯,张叔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神色凝重地?看了眼黎哩,脸上是深深的无奈和痛心,他说:“那时候我给宋总开车,阿驰的事?情具体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他的好朋友意外死亡,阿驰在他朋友去世后?状态很差,精神也恍恍惚惚的,唐一鸣也总是去学校阿驰班上闹事?,说的话也很难听,再后?来太太就把?他接在家里,给找了老师在家里辅导。”
“那段时间?他浑浑噩噩的,总是独处着,摒弃所有的社交和解压方式,也不对,他仅剩的解压方式就是做卷子。”车辆经遇路口,等灯的间?隙,张叔又看了眼黎哩。
她的脸上很平静,只是唇色暗下来,越发惨白。
张叔继续说着:“夫人?给他安排什么他就做什么,不知道他那段时间?做了多少套卷子,不知道去过?多少考场,就像个机器人?一样。他压抑自己,对所有东西都觉得无所谓,不再有像以前那样正常人?的情绪了。”
“他无所谓自己,但来汀南和你在一起后?,这一年多时间?里他第一次和宋总和太太说他不要出国了,他想留在国内,就待在京市读京大。”
“他家里人?没有意见吗?”这是黎哩安静这么久后?说的第一句话。
张叔摇摇头,“阿驰的家人?都很好,宋总和太太都觉得阿驰是个有自己思?想的成年人?,如果他想留下,那就留下。”
“反正,家人?总会在他身后?。”
这大概就是家庭优渥的环境下,有足够多的试错成本。
车辆停在酒店门口,张叔的话也随之暂停,他说:“我就知道这些,你如果再想知道些别的,可以等阿驰醒了后?问?他。如果他愿意告诉你的话,他会说的。”
黑车平稳地?停下,黎哩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了,她应了声好,解开身上的安全带锁扣,她说:“谢谢。”
在她扳动按钮打开车门时,张叔忽然又叫住她,作为一个看着宋驭驰长?大的长?者,他希望他以后?都能顺风顺遂,希望他过?得很好。
他说:“我看得出来阿驰很喜欢你,而你也是个很好很勇敢的孩子,这个世界上纯粹的感情很难得,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珍惜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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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晴后?的天空很蓝,阳光刺眼,外面?是难耐的高温。
黎哩所有的情绪都像在警局和医院消耗完,她回到酒店洗澡,时间?过?去那么久,她才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打理好自己后?,黎哩并没有赶去医院。
而是独自一人?去了海边。
海面?一望无际,海浪汹涌得拍打沙滩,世界好像都静了下来,潮汐反复,她见过?日出日落。
黎哩是在三天后?去的医院,那时,宋驭驰状况好转清醒,脱离危险期后?张叔给升了病房。
偌大的多功能居室里,只有宋驭驰在这里住着。
黎哩到的时候他正在用餐,看到她来,那双黑漆漆的眸里似乎有了笑?意,他说:“吃了吗?”
他的脸色还是有些白,气色比起出事?的那晚却?是好多了。宋驭驰是最?简单最?纯粹的状态,他想同她分享他的拥有,“一起吃点儿?”
黎哩接替张叔方才待着的位置,她摇摇头,只是好耐心好温柔地?对他说:“我喂你。”
寡淡无味的白粥和营养汤并不好吃,黎哩在喂,宋驭驰便?一口一口咽下。
从她出现开始,宋驭驰的视线便?在她的身上,目光一寸一寸掠夺,他眼里只看见她。
说不出口的话最?难熬,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好像已经变了质。
直到天气很晚,黎哩刚要起身,宋驭驰倏地?拉住她的手腕,他说:“都来了,能不能就在这里。”
黎哩听出来了,他不想她走。
他的床很大,里面?位置足够容得下黎哩。黎哩没多抗拒,她点点头,“嗯。”
“不走。”黎哩的手回握着宋驭驰,她唇角是一抹很温柔的笑?,她说:“陪你。”
无数次试探的态度,那种恍惚闪过?,慌张的心静下来,黎哩看到宋驭驰唇角上扬着,他也说:“晚几天,我们下星期就回汀南?”
他在征求着黎哩的意见。
原本他们约好回汀南的时间?就是今天,可最?近事?发,所有的日程安排都被耽搁,宋驭驰伤重,医生说现在还不好移动,最?好是先养几天。
这好像没什么可异议的。
昼夏的天光暗了下去,窗帘感应关闭,黎哩好像安抚一样摸了摸他的脸,“我去洗漱,等我回来。”
宋驭驰的病房里什么东西都有,洗漱起来也很方便?,她从衣柜里直接拿了宋驭驰的衣服套在身上,再回到宋驭驰面?前时,她也是动作轻缓地?缩到最?里面?。
她很怕自己碰到他,再惹到他的伤口。
少年眯眼觑着她,似乎可以看出她心里所想,伸手想要将?人?拽过?来,他笑?:“不是把?你叫过?来吃苦。”
“过?来。”
背部抵在墙上很凉,黎哩往宋驭驰那边挪了一小段距离,可好像还是架不住他的力,更靠近他一点。
她好像被少年拢在怀里,温热的气息包裹住她,鼻息间?是他熟悉的气息,混杂着陌生的消毒水气味,但莫名?地?让人?安心,让人?更想贪恋。
宋驭驰以前最?喜欢搂着黎哩睡觉,感受着她的体温,直到两人?身上的香气一致。
他们之间?的气息挨得很近,宋驭驰的下巴搁在黎哩柔软的头发上,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从胸腔里溢出,“终于抱到你。”
似乎是感受到身下的人?身体僵了一瞬,他轻笑?,脸上又恢复成从前那样的浑不吝的样子,就连受伤也不老实,他说:“你不在这两天都没睡好。”
黎哩很怕压到他牵扯到伤口,她小心地?碰着他,也跟着低声笑?了下耐心地?哄着:“那这几天,我陪你睡。”
宋驭驰还很想拥着黎哩,奈何身上伤口太深,黎哩克制着要和他保持距离,他没办法继续抱着,手却?坚持着不安分地?触到身边的人?。
她这几天也不像是休息好的样子,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没多会儿便?沉沉地?睡去。
平稳的呼吸声萦绕在耳畔,宋驭驰睁眼看着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听着身边女孩儿翻身的动作,手上传来压力,他的手碰到黎哩的腰。
以往是盈盈一捧的肉溢在手中?,恰到好处的,现在却?是平缓到有些硌人?。
瘦了。
第56章 雨水
【56】
时间?打着节拍, 一切都变得成熟。
睡梦中?的女生像有意识一样,人往旁边平缓的面积上靠过去。温热的压力消失,余温散去,手上好像空了一块。
身体状态不好的情况下, 宋驭驰还是想靠近黎哩, 随着他一动, 伤口处牵扯着隐隐作痛,他握住了黎哩的手腕。
两个不同的温度靠近, 肌肤贴合地方的温度总算一致。
而病房中?的另外一道?气息也逐渐平稳下来。
病中?的少年?终于是扛不住那份疲倦沉睡过去。
在他睡后?, 不知道?是凌晨几点的夜, 黎哩却逐渐清醒,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屋里是黑漆漆的一片,腕骨上那道?温度烫得有些灼人,黎哩稍动,腕骨桎梏得很紧,力道?带着些疼。
他像是怕她会消失一样, 即使在睡梦中?,手上也不安地用着力气。
这?间?病房里没有那么重的消毒液味道?, 空气里是清新的, 闻着很舒服,而靠近宋驭驰时,他身上的气息是浓烈的。
黎哩用了很久的时间?去适应黑暗, 直到视线可以在这?种环境下辨物, 她侧着脸视线直直地看着宋驭驰。
环境太暗了, 黎哩只能隐约看到他的半张侧脸, 他峭拔的五官□□,在黑夜里也依旧惹眼。
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还是因?为身上伤口太重, 他眉头轻皱着,睡得很沉,所以在她肆无忌惮地打量时也感受不到。
黎哩忍住鼻尖的酸意,酸涩的眼眶好像不受控制,她眨了眨,在他无感迟钝的时候轻声地说:“对不起。”
其实一直以来,该对不起的人都是她。
是她动机不够单纯地接近,自私到欺骗他,利用他,三分的喜欢被她放大到七分,可还是不依不饶地想要和他有段交集。
她现在好难过。
在一起那么多的日夜里,她从来都没想到,原来帮她竟是要他付出那么多。
如果?她事先了解过宋驭驰,那她说什么也不要选这?种代价巨大的结果?。
可是,她还是有机会修正错误的吧。
宋驭驰重伤的这?几天,黎哩也退掉了那边预订的酒店,她和宋驭驰所有东西?都被搬了过来,在所剩无几的暑假里,她几乎都是在医院度过。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那天发生的不好的事,黎哩没有在晴朗天气时安排活动,也没有尝鲜似的新一遍体验玉溪的环境,她只是想要待在宋驭驰身边。
宋驭驰叫她出去玩一圈再回?来,她也拒绝,她清脆的声音里不带一丝犹豫,她说:“我哪儿都不想去。”
在玉溪期间?,景芸芸多次打来电话?问黎哩的状况,催问她什么时候回?家,黎哩每次接电话?时都刻意回?避着宋驭驰,更?是在电话?里含糊其辞地回?应。她说还要再玩几天。
五天。
就五天,她便回?去。
这?是她在景芸芸那儿争取来的时间?。
黎哩根据她对宋驭驰的承诺,推迟了回?汀南的行程,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她好像是这?个城市慢下来的人,除了宋驭驰身边便无可去处。
不同的困境,一样的结果?。
这?些天宋驭驰的伤势渐好,他们都不是什么很爱社交的人,找了喜欢的片子在病房里刷着。
只是精力之外,宋驭驰的睡眠时间?比以往变得好多。
他醒了后?,就喜欢捏着黎哩身上的那点儿肉。
力道?并不重,不疼,就像是挠痒痒一样。
偶有重的时候,黎哩痛得嘶了一声,她往内里睡了点儿远离宋驭驰,她说:“有点疼。”
往往这?个时候,宋驭驰也只是轻笑了声,和她道?歉:“没忍住。”
宋驭驰很喜欢把黎哩哄好,然后?再亲手惹她生气,在这?间?封闭的小屋里,好像她会有所有的情绪都是他带来的。
少年?似乎很享受这?种情绪上的掌控。
温嫦很喜欢问仲辉你爱不爱我的问题,她更?喜欢仲辉明明确确告诉她他的想法,感受着最直白的爱。黎哩这?一点和她有些不一样,她不爱说,也不爱问,更?是习惯了伪装,嫌少表达自己的情绪,可也会因?为宋驭驰说‘黎哩,再亲一次’而感受到整个身体都为之颤动。
这?周的最后?一天,周末,玉溪这?座城市在这?一天又迎来了一场雨。
雨势并不大,绵延不绝的细雨更?像是一场甘霖,给酷热的夏带来一抹清凉。
病床隔音效果?很好,几乎是听不见外界嘈杂的声响,还是黎哩开窗换气时才发现的雨。
玻璃窗上被刮着,上面是密密的雨痕。
高楼的窗外世界是车水马龙,车辆有序规整地行驶,行人也是谦逊地有礼,五颜六色的雨伞有错地散开。
黄昏时刻很暗,雨水浸泡着霓虹,整座城市又弥漫着一层潮湿的水汽。
可是比起这?间?病房,外面的世界显得热闹好多。
许是黎哩站得久了,病床上躺着的宋驭驰视线凝着她,漆黑的眼底深沉,他说:“在看什么?”
黎哩回?过神,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有些话?,说多了也是徒劳。
黎哩调整好心情,没再管窗外的雨,她的声音很轻:“宋驭驰,陪我睡一觉吧。”
她的语气很苍白无力,可当时的宋驭驰刚清醒没一会儿,他还什么都不懂,只是以为她很累了,他身子往边上靠了靠,手拍着旁边空缺的床,欢迎着她的到来。
他说“嗯”,“这?边。”
“陪你。”
屋里的电视已经被关掉,空气中?燃着橙子气味的香薰蜡烛,跃跃跳动的火焰看着危险,黎哩把它?们放在一个最空阔的桌上燃烧。
很快,空气里也飘起一丝果?味的甜香。
黎哩窝在宋驭驰身边睡着了,但这?场觉她睡得并不安稳,即使是在睡梦中?她也感受到有人在抚摸着她。
从脸到锁骨,从胳膊到手臂,再到腰窝,一直有人不嫌时短一样冒犯着她。
黎哩很想躲,可四肢好像被钉在案板上,像只鲇鱼难以翻滚。
她好像还做了个梦,梦见她被人放生丢进水里,宽阔的蓝色大海,那么多游行的鱼,唯独她好像不会游。
就连气息都在憋着,是异于水中?其他生物的存在,是只不会呼吸的鱼。
濒临死?亡的那种溺水感朝她砸过来,身体不受控制,脸色也痛苦地皱起来,她被这?种可怕的梦惊醒。
可是一睁眼,抬睫看到近在咫尺的宋驭驰。
鼻息间?是浓烈的海洋气息,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薄荷香味,他才睡醒不久,那张脸上毫无疲态,反而满是精神。
宋驭驰凝着黎哩时,那双漆黑的眼底像揉进很多情愫,他很爱专注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只映着她的脸。
他的眼睛总是最先表达爱意。
宋驭驰盯着黎哩,他嘴唇张阖犹豫了一下,率先开口:“弄疼了?”
可是手还在她手腕上紧握着没有分开。
自从受伤,行为不便时,他总爱这?样。
他头低了些,黎哩感受到他温热的唇贴到她头发上,他呼吸很烫,浸着笑意,更?像是讨好的一个吻。
黎哩望着他的目光忽然有些怅然。
这?些天,她问过宋驭驰,以后?想做什么。他的回?复简单,似乎没有任何的停顿,明明白白地说:“你做设计师,我陪着。”
他不曾考虑过自己,但是未来的世界只想让她占据最重要的位置。
可是这?是不对的。
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有属于自己的荣耀。
黎哩说:“可是我想你变得很厉害,希望在所有人群里,别人目光投向?的焦点都是你。”
希望宋驭驰未来的日子里,阳光,炽热,永远都熠熠生辉。
她不想听到他身上有任何异样的声音。
到最后?的时间?了,她知道?现在的宋驭驰伤重血条未满,她想做的事情,他无力阻挡。
黎哩克制住一切的情绪,她的手腕从他手中?挣脱,手脚有些冰凉,但她都没有注意到。
黎哩感受到宋驭驰注视来的目光,她慢条斯理地换上属于她的衣服,一件白色衬衫和水洗牛仔裤,最普通不过的穿搭,却显看出她的背绷得很直。她说:“宋驭驰,你出国吧。”
不要为了我留在这?里。
也许是她态度的迥然,又或是她突如其来的话?太过突兀,宋驭驰沉着眉,“你说什么?”
黎哩背过来,直面少年?的脸,她的态度很淡,简短的几个字又像是她决绝的态度。她说:“我们就到这?里。”
他脸上没有了平时的颓懒的样子,也没有和黎哩玩闹时的欢乐,他的情绪也压下来,紧紧地绷着:“为什么?”
窗外雨幕萧瑟,黎哩的东西?并不多,能带走的更?是寥寥无几。她的眼底冰凉到没什么感情,像过去所有的爱都挥发成了泡影,她说:“宋驭驰,我没想过以后?。”
难道?还不明白吗,暑假两个月只为了利用你。
所以,离开我吧。
黎哩惯会说情侣中?最忌讳的话?。
宋驭驰的嗓子喑哑,他好像想要起身来到她面前,但是伤口作痛,他所有想要做的动作都只能限定私有,被束缚在那小块的病床上。
他捂住发疼的伤,漆黑的眼睛紧盯着黎哩在看,眼底情绪像翻涌的海,红血丝似乎都能看到。他的唇瓣微动着,态度执拗地又一次动唇:“为什么。”
时间?煮雨,他们明明说好过以后?。
可为什么黎哩突然一下子改变主意。
少年?是不懂的,青涩的脸庞和坚定的眼底都透着他的想法。
他的眼睛告诉黎哩,他不想分开。
黎哩的心脏好疼,好像在滴血,
她走近了宋驭驰,琥珀色的瞳孔干净澄净,她眨了眨眼睛,是最无辜的表情,说的话?也最无情,她说:“你杀过人。”
室内的温度是最适合人体睡眠的二十六摄氏度,可黎哩还是觉得屋里好冷,像踩在零下十几度的冰面上。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好像有在流,她实在太难过了,气管憋着脸很红,但还是开口继续说出那句让人无法辩驳的话?:“宋驭驰,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就是听着夸奖声长?大的。”
她是踩着鲜花和掌声长?大的,那种从天堂掉入地狱的痛苦她也曾感受过。
这?种难堪的经历,有过一次就好了,她不愿意再体验一次,也不想宋驭驰因?为她再次深陷泥潭。
不值得。
爱不是这?样的。
宋驭驰维持着原来黎哩调整过的姿势,低下的头有种颓废的落败,他想伸手去触碰黎哩,可横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远,怎么也跨越不了。
眼前有些朦胧,黎哩看见他的眼眶很红,少年?呼吸紧着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黎哩知道?,她成功了。
她总能让人退无可退。
可是最后?她还是私心地上前说:“宋驭驰,谢谢你以前帮我。”
“但是,我没喜欢过你。”黎哩低下了头,如果?可以,这?句她不要说。
夜风呼啸,和雨水一起拍打着窗户玻璃声作响。
屋里很冷,宋驭驰花了很长?时间?消化她说的话?,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睛变得晦涩苍白,他认命地往后?床头上靠着,少年?嗓音是喑哑的嘲,他说:“黎哩,你就没心。”
是啊,她没有心的。
要不怎么会说出这?么多残忍的话?。
这?是黎哩听到宋驭驰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得到他最无助无奈的回?应后?,仓皇失措一样逃了出去。直到下了电梯彻底走出医院,才敢放出自己的情绪。
雨还在下,泪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
前方便利店灯火通明,浸着一层水意。
便利店走出一个高瘦的少年?,腿很长?,一身黑,撑着伞,手里拿着三明治,朝着黎哩的反方向?走去。
黎哩哭得更?凶了。
在她的世界里,以后?再也不会有个炽热的少年?孑然一身地冲进雨里,不惜一切代价选择站在她身边了。
第57章 雨水
【57】
谷雨一过, 京市开始返燥。
明明还是四月天气,可空气中已经能闻到夏的气味。
早上还穿着外套出门,到中?午太阳炎热到叫人有些难以承受。
赵欣把外套脱下来遮在头顶,苦叫连连:“我真要受不了最近过的糟心日子了, 忙着论?文还要去忙着找实习, 这个天气还让人这么难受, 把我?杀了算了。”
炎热的天气下难待,只是一会?儿?的时间就能把生龙活虎的人折磨蔫掉。
赵欣的视线往超市门口掰扯, 不远处的黎哩买好水往回折返, 她欣喜上前接住黎哩买来的水。她抓起水瓶仰头猛地灌下解渴的水, 大?半瓶透明的液体进肚,人好像被解救。
比起她这些天赶稿的憔悴,黎哩倒是显得从容自若许多。
她们刚从教学楼导师那儿?出来,这会?儿?正是午饭时间点,两人都忙碌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会?儿?纷纷不想往最热闹的食堂挤。赵欣累到不想多看外面的人一眼, 心心念念想着回到宿舍小窝,临走之前抵着黎哩的胳膊问:“你要直接去你那个工作室吗?”
黎哩还在大?三的时候因契机营业了一家?首饰店, 个人的自主品牌, 一直以来生意都还不错。
临近上新季,又?是学校里正忙的时候,这阵子的黎哩忙到晕头转向。
重要的东西丢在工作室忘拿, 睡眠时间缩短, 连梦也许久不再做。
黎哩被太阳烘着脸上很红也很烫, 她眯着眼睛也拧开瓶盖抿了口水, 那股不舒服的燥得到缓解,她点点头, “嗯,今天不回来了。”
赵欣知道?黎哩在学校外面租了套loft公寓,楼下是她工作的地方,经常直接住在楼上不回宿舍。
恰逢她们专业刚结束选题,好不容易能歇息几天喘气。
赵欣往宿舍刚走两步,回头交代说:“黎哩,你今晚别熬太晚,明天聚餐呢。”
“记得穿白?色的裙子!我?明天想拍照发圈,我?们把衣服颜色统一好。”
黎哩定住,点点头。
知道?。
她完全配合。
明天是赵欣生日,她请了一行人,中?午大?家?为她庆生。
晚上应该还有一场,但明天对黎哩来说也很重要,参加生日宴后她得转场和合作方聊项目合作的事。
很重要。
所以晚上的那场热闹她不参与?。
空气中?的热蕴滚烫流动,最炽热的光线缓慢偏移至消失。
昼日的光亮比起以往渐渐变长?,密闭的空间里,黎哩坐在电脑前改着策划书,对时间上无从所查。
胃部一天没?有进食,直到肚子处传来生理反应的叫声,黎哩才从工作台处起身。
厨房吃的东西所剩无几,索性还剩最后一包泡面。
热水在烧,呼噜的蒸腾声贯彻在整间房里,白?色的烟火气弥漫开来,这一小扇门里全是模糊的景。
黎哩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停留在桌台前,滚烫的热气在空气中?氤氲,她的视线呆滞着看着白?色的烟气,思绪好像在发呆。
桌上的手机在震,微信响着消息,黎哩低头看了眼。
是“汀南TInGNan”小群里的消息,群当初是金羿拉的,里面都是他们一群从汀南来到京市的人。
小群的队伍从第一年的稀少人数到后一年逐渐壮大?,他们不知道?谁艾特了全体成员,建议明天一起聚餐。
已经有人在底下回应了,大?多都是有空要一起。
似乎是知道?黎哩不爱在群消息里发言,金羿直接艾特了黎哩:「黎老板明天怎么说?有没?有空赏脸?」
最初来到京市的时候,金羿总喜欢跑到京大?来找黎哩,他花样很少,带着个自信的自己来。那会?儿?的黎哩过得并?不算好,才是开学的时候,课业和家?庭上的事情压得她透不过气,推不掉的黎冰冰,即使到了京大?,黎哩也没?有很自由,一向脾气很好,看起来稳重的黎哩也在那时和黎冰冰争吵起来。
她实在没?什么心情再顾其他。
也许是金羿碰多了灰,他渐渐淡掉那股热情,但对待黎哩时,言辞里还是会?多了些情绪。
黎哩的明天确实有事,室友的生日,工作室的发展,哪个都很重要。
她直接在群里否了:
「明天有事,我?就不参加了,你们聚。」
委婉的话里,态度却是坚决。
相交的点在过了那段时间后,都向着不同的方向发展。
温嫦如愿考进京大?,孙玉羽在两年后也顺利进来,就读和黎哩一样的专业,今羿毕业后工作留在京市,因高三结束后的意外结识,他们在京市这座陌生城市遇到后偶有相交轨迹。
起初他们聚在一起时还会?聊起从前,聊起故事相遇里的每一个人,可是后来,大?家?挪到属于自己生活的轨迹上运行之后,“从前”便成了闭口不谈的遗忘记忆。
金羿喜欢分享生活,朋友圈发布的动态还不觉得够,他还很喜欢在这个汀南小群里说着自己最近的故事。
比如他又?被一个女生甩了,最近在酒吧里认识了新的美女,很乖很纯,迫于生活压力在那里打?工。金羿过去帮过她很多次,酒精上脑地借给她一笔钱,后面才发现原来是被骗。
相对这种情况,在他身上发生过很多次。
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譬如温嫦和仲辉异地四年,仲辉在京市这里开了家?酒吧,和朋友搞着投资生意,确定在京市生活。他们长?跑四年后终于在这一年里订婚确定了下来。
还有孙玉羽,她和黎哩同专业,是黎哩小一届的学妹,到了京市之后和黎哩也是偶有联系,后来得知黎哩要创立自主品牌,她过来帮忙联系才多了起来。
所有人的生活轨迹都在运行,他们是因宋驭驰而相识,可如今,宋驭驰却是唯一一个不在这个圈子里的人。
这是黎哩和宋驭驰分开的第四年。
好像……所有人都把他忘记。
而她,也很久没?再梦到他了。
第58章 雨水
【58】
赵欣他们一向爱玩得很大。
包厢餐桌上都是熟络的人, 大学?几年里,也?许大家都是同理心很强的人,这几年里大家都相处得很好。
黎哩想要提前离场,也?没逃过他们一群人的灌酒行为。
好在黎哩酒量还可以, 二两酒水下肚, 胃部火辣辣在烧, 她面上却是与平常的样子无二。
包间里面吵吵闹闹,他们兴奋地在里面做起游戏, 黎哩看了眼位于主场地的赵欣, 她没去打扰, 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室友何京韵帮忙转交。
何京韵是京市本地人,大一下学?期转专业来的,人很随和,做事仔细,看起来很好相处,但黎哩一直觉得她很有个?性, 只是性格相对?来说有些封闭,不爱和外?人有过多的接触。
大学?这几年里, 何京韵总对?黎哩很好。
黎哩并不清楚这股善意的源头在哪里, 但她们相处起来确实和谐,她把这归咎为磁场合适。
何京韵将两份礼物放在包里收好,看着黎哩的状态, 想起刚才大家‘刁难’黎哩的样子, 忍不住关心说:“胃难受吗?”
黎哩想说还行?, 其?实没什么感觉。
她嘴巴还没张开, 怀里被塞来一瓶温热的奶。
屋里很吵,何京韵靠近了凑过来, 她小声地说:“刚找服务生要的,你喝点这个?再?走吧。”
黎哩失笑收下,握着那瓶温热的牛奶说了声谢谢。
“晚上回宿舍吗?”何京韵距离她最近。
黎哩说:“看情况吧,如果结束早就回。”
宿舍有门?禁,太晚回来肯定是会影响到室友休息,黎哩不喜欢麻烦人,也?不想因自己的缘故影响到别人。
当初选择出去租房也?是因为这个?。
一般是课业繁忙的时候,又或是第二天需要上早课才会留住在宿舍里。
何京韵没多说什么了,她点点头,杯里饮料轻晃,大概是看出黎哩此刻就要走,她点头示意:“祝你下午要做的事情成功。”
黎哩点头回应,拿上包便离开这里。
下午的会场订在郊区的一个?山庄里,是Lean集团专为一些中小型公司开设的投资计划。晚上除却黎哩以外?,还会有更多企业赴宴参与这场酒席。
是拉拢投资,更是来到这里自荐枕席。
只为在这块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寻求更好的发展机会。
White Gift 工作室成立至今,所?有人都想这家工作室可以越干越大。
黎哩作为创始人的想法,只会更盛。
也?许是因为今天周末,主城区的道路很拥堵。
柏油路面上停靠着一排排的车,尾灯几乎同时亮起,站在高处去看,三环内堵车的景可以说是壮观。
车途行?程被拉长?,周围偶有汽车鸣笛的嘈杂声,本就难走的路好像变得更难。
黎哩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气,胃里的酒精这会儿灼着胃部隐隐发着疼,她手捂着被酒精灼着的胃,细细的眉头拧在一起。
前排司机透着后视镜看到她,后怕起来:“小姑娘你没事吧?”
黎哩轻摇头,说师傅我没事,“就是胃有点疼,缓缓就行?。”
司机这下才放心,但看着后座客人的“病中状态”,还是上心地提速将人赶紧送到目的地。
堵车那么长?一大段,蓝紫色的晚霞过去,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
这一趟形成实在太耗时间,黎哩抵达庄园时包间里已经开始,富丽堂皇的包间里,有一个?人被一群人敬酒围堵。
谁在这里话语权最大一眼就可以看出。
张登平,Lean投资部经理。
巧的是,黎哩之前和这位负责人打过照面,又都是从京大出来的学?生,黎哩对?他多少了解一些。
黎哩为了赶时间是小跑着进?来的,她平复着气息进?来找了个?空位去坐,心里对?这场鸿门?宴更新了信息。
也?许是来晚的人太过晃眼,她座位还未捂热,人就先被提到。
是张登平的目光直勾勾地盯在她身上,他眼睛笑起来时眼尾上吊着,他似笑非笑地在说:“黎小姐似乎记错时间过来了。”
本来场内是嘈杂的,众人注意力都放在张登平身上,又或是在和身边的人咬着耳朵窃窃私语,整个?场面是一种很蹊跷的和谐。
可随着张登平的点醒,那种和谐又变成了一种诡异的静。
场内所?有的视线在同一时间,全都追向黎哩。
打量的眼神里,也?许是在想一个?无足轻重的女生而已,为什么会在这会儿多了戏份。
黎哩坦然地感受着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笑,她倒了杯酒举起来面朝着大家,“抱歉,路上有些堵,来晚了。”
她喝掉手中满杯的酒,作为她晚到的惩罚。
张登平鼓掌在笑,他偏头说:“黎小姐果然是好酒量。”
话落下,他偏头对?着桌上其?他合作方介绍说:“这是我本科的学?妹,很厉害,现在还没毕业呢就经营着一家工作室……”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介绍了黎哩很多,那种审视的目光又夹杂了些其?他,黎哩看见他偏头对?着手边坐着的一个?男人说了些什么,接着,那个?男人起身,“原来是张总同校的师妹啊!”
他从座位上起身,露出讨好的笑,“黎小姐坐这边吧,正好我觉得这里有些热,你那边正好对?着空调口,我跟你调个?座吧?”
男人一副商量的口吻,可周围投过来的视线好多,几乎是强迫性地要求调换。
骑虎难下。
黎哩只好同意换座。
她一到来的存在感太强,这种关系户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对?比其?他人压迫性太大,又或许是觉得今晚这场的努力白费,众人审视着黎哩的目光里带了些攻击性,酒场上的坏习惯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黎哩能来到这儿得感谢导师的举荐,在这里的几乎都是业内同行?。
黎哩仍旧是那副不过分冷漠和热络的态度,过度的知礼数,对?谁的找碴都是大气的迎接,一杯杯的酒水下肚,她察觉到旁边的人若有若无地靠近。
本来作为主办方的那一边,此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默许着酒桌上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多少酒喝了下去,张登平的气息越发靠近,黏腻的气息像夏天的蚊虫一样讨厌,黎哩侧了侧腰身,手中的酒杯倾倒,透明?的酒水混成一片狼藉。
黎哩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隔开了那只预备冒犯到的手。
风动?后静止,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脸平静,像置身事外?的陌生人一般,带着困惑:“怎么了?”
四周传来探究的目光太多了。
视线里似乎都在询问着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似乎都在等着看她笑话,时刻等着可以将她拉下来撕碎的那一刻。
黎哩的脸色被酒精熏得泛起红晕,白色绸缎长?裙上有大面积的酒渍,她努力保持着清醒,摇摇头说:“酒杯没拿稳。”
低头看下,一件品质很好的绸缎白裙被污酒弄脏,在这种场合上,显得太失礼数,黎哩脸上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她说:“你们继续,我去洗手间处理下。”
嘴上是这么说的,黎哩心里却是一点儿也?没想过要去卫生间收拾一下。
从看见张登平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今晚再?无任何的机会,对?这场宴席的兴趣直减大半,甚至很想直接离开。
她一直找不到由头,此刻无非是顺势而为的最好机会。
黎哩想着离开,人走至包间门?口处,扇门?打开,外?面新鲜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整个?人好像重新活了过来。可下一秒,她听见里面那道刺耳的声音在说:“你们继续,我去卫生间抽根烟。”
包间的门?合上,黎哩踩在走廊柔软的毯子上,心脏很像突然间被人用手紧扼住,几乎是下意识地提起裙摆跑了起来。
庄园的通道上都站着的人,四通八达的走廊好像一眼可以望到尽头,身后的脚步声很像鬼步节拍,越是靠近麻烦就会越大。
黎哩从前有过不少的追求者?,可这些追求者?当中,张登平是最讨厌的那个?。
一个?周旋在众多美女身边的人,他好像并没那么喜欢某个?人,仅几次的见面而已,看着也?没有很喜欢黎哩。
也?许是男人的劣根性使然,他只是想得到,而后丢弃。
他是个?很恶劣的商人,没有隐藏着自己的坏,甚至直白地向黎哩提出过是否愿意做他的情人。
明?明?是很见不得光的话,却被他在神圣的校园里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提出。
霎时之间,黎哩眼前有间包厢的门?被打开,余光似乎瞥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那股紧张感快要撕裂心脏,黎哩无暇顾及其?他,想也?不想地躲进?安全通道里。
她怕麻烦,此刻短暂的躲避可以简化?掉许多糟心的事。
安全通道的阀门?又一次被拉开,短暂的光明?之后,昏暗的环境中又迎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有人跟着她一同走进?,就好像……本属于她的私人属地突然被人占据。
外?面急促混乱的脚步声听起来好明?显,除却张登平以外?,好像又多了一个?人寻找过来。
所?以,刚进?来的这个?人,似乎也?是在躲人?
有了这个?认知以后,黎哩尽量缓解着身上的那股不自在,人往里面的位置移了一些。
酒精在空腹的胃里灼烧,像被蜜蜂蜇了下似的难受,黎哩弓着腰狼狈地倚在墙边平复着呼吸缓解胸口的那种难受。
斜对?面靠立在墙角的男人未动?,漆黑狭小的环境里,静到所?有的气息都能被放大。
黎哩听见同她站在一道的男人轻嗤了声,恶劣的笑意里带着散漫,对?面清冽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嘲和哑。
他说:“还是那么出息。”
第59章 雨水
【59】
密闭狭小的空间里, 好?像在他那声说完后变得更紧密了。
黎哩的心跳在那一瞬间不听话地乱掉节拍,听着?熟悉的声音抬起头,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他很高?,一条腿单屈着站在对面。
昏暗的灯光, 模糊了少年的五官。
他应该是在看她, 压迫而来的气势里带着?淡淡的嘲弄。
尽管光线不明, 这?人的名字几乎是在黎哩的胸口呼之欲出。
外面的脚步声很快靠近,安全通道的门外, 是一道成年男子的试探声音:“宋驭驰?”
隔着?一堵墙, 一扇门的距离, 那道脚步声越发近了,直至那道声音停在安全通道前,像是镣铐火烧,淬炼着?人的心态。
黎哩收回了视线,唇部紧抿着?没发出任何的声音。
安全通道内很静,外面此?刻也?显得很安静。
黑夜里, 听觉变得异常敏锐,黎哩听见外面有?拨出电话的呼叫声, 昏暗的消防通道里不合时宜地映出屏幕的光亮, 只很短的时间,他低头随意操作了两下关掉手?机。
只是明亮的灯光闪了一瞬,很快, 这?里便又恢复平静。
外面的人似乎也?是觉得奇怪, 嘟囔着?说:“见鬼, 也?不知道人跑哪里去了。”
脚步声走远, 危险感消弭。
黎哩手?还捂着?泛疼的胃上,她想过两人再也?不会见面, 也?想过在未来的某一天里也?许会远远地瞧上一眼,之后?的存在感是继续泯然众生。
她想过多种,唯独没想过会再近距离地接触。
也?更加不会想到,再见面时,二人会是这?样的场景。
黎哩先前的慌乱早已平复,她的脸色变得平静,距他那句话隔了好?久好?久,她语气淡淡地回应:“你不也?同我一样。”
分开多年,即便是当初的她有?错在先,她也?丝毫不会有?愧疚之心。
封闭的空间里,黎哩听到一声嗤笑,不同于?四年前那种带着?懒散的笑,这?道呵笑声是冷漠的。
宋驭驰对黎哩的态度是冷的。
就好?像是一声熟人见面的打招呼用完后?,中止了两人间所有?关系,他态度冷然地看着?一个陌生人。
讨厌的家伙走开,宋驭驰不用再收敛气息,不用屈在这?昏暗的小通道里。
他让着?黎哩的口舌之争,似乎要走。
完美地诠释相遇不过是一场记忆。
黎哩一直忍耐着?胃上传来的那股钻心的痛,她保持着?原本站立的姿势,额角不知道渗出多少细密的汗。
意识在昏沉,黎哩咬着?舌尖,垂靠在大腿旁的胳膊掐着?手?心,刻意保持头脑的清醒。
肩膀耷拉着?靠在墙边,有?层水意浸到白色礼服中。
也?是这?一刻起,在这?么短暂的接触中黎哩感受到:宋驭驰讨厌她。
也?是,曾经的她那么决绝地对他。
廊道上清空,黎哩的胸口沉闷到有?些呼不出气,心口的甬道也?如同有?碎石滚过,那一层完好?无损的外壳下是斑驳的影子。
黎哩深刻认知到,今晚过后?,他们不会再有?联系。
或许是私心太重,又或是酒精影响着?大脑神经的思考,一向干脆果断的黎哩此?刻没了先前的那般决绝,她张了张嘴巴,喊道:“宋驭驰,你能带我一起出去吗?”
那三个字,在她心底盘旋过无数次。
是藏在最深处的秘密,更是难以开口,无解的缘。
朦胧的眼前,黎哩似乎看到他停了下来。四年的时间,那个清瘦的少年蜕变成熟,直直地停在原地,并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他应该是要拒绝?
可是真的好?疼。
黎哩轻抽了口凉气,像缺水的鱼儿一样脱力,所有?的力气都靠在那堵白墙上,她眉头也?不安地皱了起来,声音很小也?很轻,透着?痛苦的音。
是真的好?难忍,她说:“我疼。”
意识陷入昏迷之际,她感受到有?人靠近,清洌的气息陌生又有?些熟悉,久违地像在梦里闻到过。
湖面的冰破碎,黎哩好?难得地又做了一场梦。
比起以往骤然而来的冷雨,这?次的梦是在温暖的玻璃房里。
外面的世界飘着?清晰可见的雪花,红色地毯的尽头是个像童话世界一样的玻璃房,柔软的地毯上趴着?一只小狗,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小狗噌地一下跳起,伸出舌头对着?来人摇起尾巴。
黎哩不知道在暴雪环境下的森林里走了多久,手?是麻的,脚是僵硬的,身体?和心脏一样,几乎都没了知觉,只知道往着?最南方的方向迁徙。
玻璃房的壁橱里生着?熊熊的火焰驱赶寒冷,只是在这?里待一瞬,手?脚的冰寒便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好?奇怪的是,黎哩明明是很差的动?物缘,在这?个异世界却是反过来的。
小狗在她身边兴奋地又蹦又跳,在她忍耐不住睡着?时,小狗好?像凑在她身边舔舐主人的脸。
太阳下,小狗身上毛色金灿灿的。
梦中,黎哩摸了摸那只小狗柔软的毛。
壁橱火烧,无人的森林里,黎哩拥有?一只小狗。
这?种感觉竟还不赖。
可是梦会醒。
现实与梦终归是相反的。
黎哩的狗没了。
清醒后?入目的一团白的景,房间房门紧锁着?,墙色是白的,吊顶也?是。比起梦境中的那间房,这?间看起来更像是单调的冰窖。
她的头好?痛,身上的肌肉也?酸软疼痛,就好?像被人揍过一样。
右手?的手?背上也?有?些青,血管的表皮上面有?个很明显的针孔。
昨日?的一些重要信息涌进脑海,一些记忆重演,是宋驭驰扶住她,是他将她送到这?里来的吗?
窗帘缝隙透露着?明亮的光,意味着?外面今天的天气很好?。
太阳正盛,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黎哩下意识去找手?机。
床头柜上空荡荡一片,除却开着?一盏小台灯外,其余是什么都没有?。
黎哩的视线跟着?扫视着?空阔的房间,样板间的布局,干净又空荡,视线略过房间一寸寸,空气中有?记忆里熟悉的香薰气味,视线看到那面全身镜后?,她那双琥珀色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身上白色绸缎的长裙没了版型,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黎哩凑近,看到一张素净的脸。
可怕的是,黎哩对昨晚的记忆全然不知。
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宿醉后?的她。
所以,宋驭驰这?是把她丢在哪里了?
一夜休眠,黎哩的状态好?得差不多。
肩膀上好?像也?有?些疼,她压低了腰靠近镜面,白皙干净的肩膀上很明显地多了一块牙齿咬下的齿痕。
咬得应该不算太重,痕迹是淡淡的粉,没至于?化成淤血堆积在那儿。
黎哩揉了揉有?些沉的脑子,她没鞋子,在沙发上看见自己?的包,就这?么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过去。
拿到通讯设备的那一瞬间,就像重新和世界建立联系,她才感受到自己?活了过来。
消息页面上有?很多未接来电,还有?许多未读的消息。黎哩一一点开去看,略过张登平那则,给?其他朋友那边全都报了平安。
手?机电量所剩无几,与世界取得的短暂联系好?似又将隔绝。
好?在,在手?机电池消耗殆尽之前,宋驭驰推开了那扇紧关着?的门。
比起昨晚昏暗苛刻的环境,这?是黎哩头一次可以这?么清晰地看着?他。
记忆里的少年,五官端正,眉眼间深邃得像是夜空中的繁星,一双漆黑的眸底像化不开的春水。
那时的宋驭驰满心满眼都是她。
多年过去,对面站着?的青年褪去以往少年时的青涩,也?没了身上那若有?似无的忧伤,他比之前高?了一些,看起来变得更加成熟。
他像一座冰山。
也?更冷漠。
看见她起来,宋驭驰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他倚靠在门边,似乎厌恶到都不愿意驻足她所待的环境。
他身子稍侧,让出位置。
男人的语气也?很淡,他说:“既然醒了,就赶紧走。”
很冰冷的话。
饶是他们初相识时,他也?没有?这?样。
复杂的情?绪在心底打转,胸口很闷,鼻尖也?很酸。
现在这?样都是黎哩之前种下的果,她那时的话太绝情?,年少时候的傲骨被打断,重塑过程里,那份赤诚的爱也?变质了。
黎哩眼眶有?些烫,她眨了眨眼睛缓解那股酸涩,然后?对着?他笑。
她说:“昨天谢谢。”
一声客气之后?,她走近他,又变得像个无赖一样要求:“可不可以送我。”
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的红晕,又是算计,她在赌宋驭驰的心软。
黎哩仰起脸,不自在地开口:“手?机没电了。”
在卧室的男女本应该是暧昧的,可此?刻这?里站着?的一对的气氛却是汹涌紧张的,男人冷笑了声,语气里带着?鄙夷:“这?么多年过去,你还只会这?招?”
话落在地上,黎哩低着?头没再接。
宋驭驰进门走到沙发,他伸手?捞起一件西装外套,那件宽大的衣服笼罩在黎哩肩头,一阵暖流划过,黎哩知道,她赢了。
即使过去那么多年,宋驭驰身上的一些特质也?不曾变过。
宋驭驰的血是热的,他总会很心软。
15:48p.m.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大学城附近的loft别墅外,一路的缄默无言,车里最大的声音便是衣裳的摩擦。
两人识着?路,彼此?沉默,直至这?条路的尽头抵达,所有?的一切都将会回归原位。
宋驭驰扯平唇角,偏头睨着?她,凉薄地开口:“到了。”
第60章 雨水
【60】
这会儿的太阳正烈。
他的那句话好像是钟馗手中的生死簿一样定义着?她们这?场邂逅的终结。
可是难得?见?面, 曾经藏在心底最深刻的记忆被牵扯出来,就这?么结束她好难甘心。
黎哩抬起手臂,拢了拢将?要掉落的宽大西装,耳边一道低低的声音响起, 是宋驭驰在说:“我等下还有事。”
就像是没耐心一样的, 催促她做出下一步的行动。
车内是淡淡的海洋味的香气, 混着?独属于宋驭驰的气息。
宋驭驰听见?黎哩说:“知道了。”
车内发出一道轻响声,安全带锁扣解开?, 获得?自由的人忽然身子向左前倾, 一道身影靠近, 肩口处被尖锐的牙齿刺进?皮肉,那一小块地方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
宋驭驰在?她靠近的那一瞬起就僵硬了脊背。
她的身体完全倾倒过来,温热的呼吸徐徐地喷洒在?肩窝处,这?一次,轮到她的气息一寸一寸侵略。
有些事情,只有他们心知肚明。
她在?咬他, 复刻着?她肩膀上同样的位置。
宋驭驰知晓黎哩看见?了那处。
他没动,忽略掉那点儿?细微的疼, 僵着?身体就这?么任她咬。
直到怀里的人松掉牙关。
像咬累了一般, 黎哩卸掉所有的力?气预备放手,她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道唏嘘声,少?年哼笑着?, 用词仍旧犀利:“怎么, 觉得?那些男的不好。”
所以, 又回头重新找上他。
黎哩头没抬, 听着?他这?句讥讽的话顿了顿,他讲话好难听。
黎哩声音像闷在?喉咙里一样, 她“嗯”了一声,就着?这?个姿势仰起脸。
她和宋驭驰之间距离靠得?很近,近到可以皮肤上细腻的肌理,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和深邃漆黑的眼睛。
他明亮好看的眼睛里是一张黎哩的脸。
黎哩在?里面看到自己。
可是他讲话总是带着?敌意,板着?脸,带着?情绪,黎哩不想跟他争这?个口舌,索性顺着?他。
她扯了扯唇说:“嗯,他们都没你好。”
黎哩见?过很多男生,当然也有很多家世容貌相当不错的人,但黎哩对他们的了解也只会在?这?表面了。
她并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不想接触,也没空去了解他们身上的另外一面。
因为,她心底始终住着?一个忘不掉的人。
越是想念,心底就会发痛。
可比起遗忘,她宁愿受着?那种疼。
黎哩利用过宋驭驰,他明明知道,却也心甘情愿地帮着?。
是宋驭驰将?她从冷雨中带出为她撑起伞,是他耐着?性子陪她,是他为了她直直地跪向他讨厌的人。
纵是宋驭驰有千百万般的不好,可黎哩也说不出他一句的不是。
黎哩还说:“你呢?”
她明明没有说明全句话,可宋驭驰懂她,在?这?么短暂时间的接触中,他还是读懂了她那双眼睛里的意思。
她在?试探他的态度。
以此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天空低低沉沉,那层刺眼的太阳光仿佛被什么遮住,外面阴了一块,空中发出轰隆的长鸣声。
如同他们此刻的内心翻涌的波涛。
宋驭驰视线直直地落在?黎哩的脸上,他唇线紧绷着?,微微蹙起的眉头好像表达着?他的不耐烦,那双眼睛冷冷地漠视着?她,语气里是毫不留情地讥笑。
他说:“我是该夸你长进??”
宋驭驰扯平唇角:“这?些话以前倒是没说过。”
一字一句,全是内涵,怨怼她当初的欺骗,全是他再见?到她时的情绪。
黎哩的眼睛里跑进?去雾气,眼前的景有些朦胧,她的鼻腔里也泛着?酸。
心头有无数句的话想同他说,可她现在?这?样的狼狈,实在?算不上多体面,她不能接受自己这?样。
黎哩揉了揉酸涩的臂弯,想要下车,指尖刚刚触上车门的那一瞬,他语气生硬,带着?点凶,“手机拿好。”
他早前敏锐看到她的小动作并制止,此刻刻意提点,做出一副不想再同她有瓜葛的样子。
黎哩动作顿了下,长直的睫毛垂落,遮盖住眼底所有的情绪,她哦了一声,拿好手机下车。
他这?样的行为很决绝,无论是说话语气还是态度,汽车的车尾很快消失在?绿荫地里。
绿荫大道上空荡荡的,空中被风吹掉两片树叶。
绿叶缓慢地坠落下来,被风沙吹拂到泥土地面,再到腐烂成泥,好像昭示着?他们的这?段关系。
别墅的大门被打开?,何京韵缓缓从里面走?出来。
一宿舍里的人,忙着?写论文,忙着?实习找工作,叩扣峮思而尔尔吴旧一四弃,来看更多吃肉文忙着?升学,大家这?段时间都异常刻苦。
今天女生宿舍全体停电,何京韵忙着?做PPT,怕来不及做文档早早给黎哩发了微信消息,她说来黎哩这?里待一会儿?,做完工作就会回去,不会影响到他们。
黎哩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那本就不是什么私密性太强的地方,只是借用,她还不至于对朋友太小气。
她看到消息后?立马应下来,趁着?所剩无几的电量连忙回复:「你去呀,下次可以不用给我说。」
何京韵回复得?也很快,她发来一个愉悦的emoji表情。
何京韵先前就来过黎哩的公?寓几次,也知晓她这?里设的密码。
在?黎哩应允的第一时间,黎哩装好电脑和水杯赶过来,一直蹲在?茶几上修改着?文件。
刚才听见?外面有车辆行驶过的声音,她以为是黎哩回来,可窗边擦过一眼,她觉得?那是黎哩的私事,最后?选择安静地待在?房间里不去打扰。
直到车辆离开?,她才打开?别墅的门。
眼前的人状态很像一夜未归,再次回来,还穿着?她们昨天聚餐时的那套,鞋子也没变,此刻身上还披着?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宽大外套。
黎哩踩着?那片落叶,朝着?家门口走?过去。
何京韵开?好门让她进?来,烧好的热水也给黎哩倒了一杯,她抿着?唇,看向黎哩的目光中没有任何的轻视,也没有晚到的莫须有关心,她难得?好奇在?问:“是你心里的那个人回来了?”
设计学院里百花齐放,个个都是美?女,大学四年,黎哩住的那一间宿舍的追求者更?是只多不少?。她们当中,两人性格明艳活跃,两人恬静内敛。
显然,何京韵和黎哩就是外人口中的恬静内敛的性格。
可都是情感细腻的女生,大概都能看得?出是因为心里都住着?一个忘不掉的人,所以才会忽略后?面遇到的所有。
不提及,没交集,可就像根刺扎进?心底最深处,怎么也忘不掉。
这?大概是何京韵第一次直白地问黎哩有关情感问题,黎哩喝下温水,笑了下,“怎么说?”
这?是她不想吐出太多的信号,或许是那天的天气转阴,别墅里的温度太过舒适,又或是饥饿感有些强烈混乱了思绪,何京韵摊开?了牌,她视线落在?那件价格不菲的宽大西装上,她说:“如果是普通关系人的东西,你不会接受。”
黎哩并不抗拒宋驭驰,她记得?他,就连心底的偏好设置都为他保留了一席之地。
看吧,连外人都能看得?出来。
黎哩穿的是件露肩长裙,工作室这?里唯一一条收敛的礼裙,西装如果褪去,肩头上那块痕迹会好明显。在?室内开?着?冷气的环境里,黎哩反而?拢紧了些,她并没有回应什么,那双眼睛看向她,只是在?笑,“阿韵,你是在?说自己吗?”
因为对比起黎哩,何京韵明明是那个更?加封闭内向的人。
她秘密好像有很多,黎哩看到她时,她总是一个人。
尽管放假也没什么例外。
“我是有男朋友的呀。”何京韵坐在?电脑面前,电脑屏幕上灰蓝的光打在?她的脸上,看着?恬淡又温柔。往常她到这?里就会终止话题,无论室友们怎么问她都避开?,可这?一次,何京韵没有避讳话题,她眼睛笑起来时弯弯的,她说:“我总不能对不起他。”
她明明是笑着?的,黎哩却莫名感受到一股很淡的悲伤。
就像是一种爱而?不得?的情绪,像在?解着?一道无奈又万难的困惑难题,和她此刻的状态很像。
室内的温度被打了下来,冷气吹拂到别墅里的每一处,凉爽舒适的风也送过来,黎哩舒服地眯起眼睛。
黎哩也在?笑说:“那么喜欢?”
何京韵回她:“嗯,很喜欢。”
黎哩说:“喜欢就努力?一点嘛。”
“……”
“……”
穿着?过夜的衣服实在?太狼狈,在?路上黎哩就在?忍着?那种情绪,她皱皱眉,实在?嫌弃这?件变得?松垮的礼裙。看何京韵看向电脑还要继续忙,黎哩也没打扰她,她想洗个澡,转身去了楼上房间取换洗的衣物下来。
浴室有面很宽的半身镜,自发热的,即使室内雾气弥漫,镜面上也会是清晰的。
别墅的大门被反锁着?,浴室的小门也被紧锁着?,在?这?个私密性绝佳的地方,黎哩终于松手将?那件夹杂着?宋驭驰气息的外套脱下来。
黎哩把它放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后?,才伸手去摸腰间的拉链。
她这?条绸缎长裙是在?一家买手店那儿?买的,拉链外还环着?一层薄纱,覆着?底下白色的辣条遮掩。只是拉链口不太顺滑,拉上去会很难拉下来,所以黎哩每次都会留下一寸的距离。
黎哩抬起手臂,一侧的裙子完整地露出,她拨开?那层浅纱,视线盯着?镜子中的自己顿住。
那条复古的拉链头此刻拉到尽头,和裙撑严丝密合地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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