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重写】101/
热气烘开?了彼此的体温, 一呼一吸之?间,不出多久,挡风玻璃上就结了层薄白的冷霜。
此刻万物?静默, 他们有若彻底与世隔绝。
男人低沉温热的气息一阵儿一阵儿地荡在她的心?跳上,慢慢地,也落入了清浅平稳的节奏。
“你别?在这里睡啊……”陈之?夏不安地在他胸口动了一下。
他没了动静, 她便也不吱声?了。
怎么能像是?撒娇一样呢。
她心?下叹气。
Ronaldo对《迷宫》很有激情, 他算是?跟着?江嘲最早一批从OSS离开?,再到?加州、新加坡、香港各地辗转,共同?奋斗过的“元老”级别?人物?, 因为江嘲看中了FEVA那个迟迟无法推进的《八荒》续篇执意要回北京, 他们过去产生了一些分歧,那之?后,就一直是?“不出山”的状态。
陈之?夏和这个英国人在香港的那面?,看得出他真跟江嘲养成了点?儿工作?上的“坏毛病”,比如一定要看项目的“眼?缘”,比如总有点?儿令人苦恼的执拗,急性子等等。
虽没催她给?他回复要不要接这个工作?室,却处处都是?催促,这会儿还在给?她来电话,手机在她口袋里“嗡嗡——”、“嗡嗡——”地直作?怪。
陈之?夏出门前给?西装套装上套了件羽绒服避寒, 配着?那双滑稽的毛线手套,也不会太过幼稚。
倒是?他, 一整晚了, 看起来连家也没回。
他的手臂虚虚地搁在她的腰, 似有千斤重,还穿着?昨天那套烟灰色西装, 就是?这么狼狈了,竟也是?极为衬他的。
鼻息却是?很轻、很浅,褪去了一身散漫的戾气,鸦羽般的睫落下一片淡淡的影,有些许疲累的青痕。
陈之?夏下意识把手伸入羽绒服口袋,想关掉震动。
他拥她太紧,几乎将她整个人按在他的胸前,她琢磨了好半天,居然连静音按键都没摸到?。
“别?摸了,”
江嘲忽然半梦半醒地出了一声?,他冰凉的唇摩挲过她颈侧的皮肤,有点?儿不悦,“……嗯?”
陈之?夏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脸上腾起烧意,慌慌张张就想抽回自己,“谁摸你啊。”
又立刻被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按住了。
四周的空气跟着?他们渐渐地回了温,江嘲都快做梦了,到?底也被那阵儿动静扰得浑身都躁。
他以为是?他的在响,顺着?碰到?了她这柔软又紧张的动作?。
才想起自己的早被他丢在了一旁。
江嘲终究是?睡不着?了,他无奈地笑?了一声?,“我都说了,我就想稍微睡会儿,这样都不行?”
陈之?夏深呼吸,努力作?出没想关心?他的语气,“……你回家不好吗,就非要在这里?”
“你再摸我,说不定我真的会想跟你在这里。”
方才还如同?梦呓,现在却不像是?在和她开?玩笑?了。
他的耳垂也是?冰凉的,丝丝儿地渗在她的皮肤,他这么依偎着?她,二人许久都没了动作?。
她的手机还在震动。
也许有人在找她。
江嘲用额头抵住她纤薄的肩,过了会儿,低声?地问?:“昨晚有没有什么人来找你。”
陈之?夏被他问?得莫名,微微动唇,“……没。”
“那你有没有想我。”
他又闷闷地问?。
“……”
也许知道她不会回答,或是?已经猜到?了答案。
男人的呼吸不由地重了点?儿,薄凉的唇于是?也试探着?她颈侧的那一粒小痣过来,“有没有,嗯?”
很难说是?不是?因为冷,灼意袭来的瞬间,烫得她尾椎都生了痒,稍不留神腰就软了:“……江嘲。”
像是?在发泄着?一整夜的焦躁,,江嘲愈发地气势汹汹:“到?底有没有,陈之?夏?”
“丢下我跟别?人回家了,一句话都不肯听我说完,你就没有一点?儿是?想着?我的?”
他咄咄地逼问?,气息灼灼,“——回答我?”
向后躲他一分,他就擎住了她的腰更进一步,脾气不小,星星点?点?的吻烙在她纤细的颈、唇边,她柔软莹凉的耳垂,到?最后,都像是?在报复她。脾气不小。
直到?她的后背再次撞上了方向盘,又是?“叭——”的一声?尖叫响彻四面?,凉风都从怀中荡了进来。
她彻底彻底喘不上气了。
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分明就是?报复。
陈之?夏伏在他身上,忍不住地胸膛起伏,满脑子都是?昏沉,出门之?前精致地描摹了一遍的口红都被他给?吻乱了。
斑驳到?迷离。
可他到?底也没来吻她的唇。
她咬了咬唇,神情有点?儿忿忿的。
江嘲这才得了逞,他毫不遮掩地轻笑?了一声?,抬起手,尝试用指背碰了下她微微发烫的颊。
“……你滚。”陈之?夏不去看他,下意识地偏开?头,又要躲。
他却只是?把她缭乱的发,温柔地为她别?在了耳后。她的耳环掉了一只,耳尖儿都泛出了绯色。
“不、滚,”
他的薄唇微动,字字顿顿,认真到?有点?儿恶劣,“不让我在这儿睡,那我们就回家睡。”
回家。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不成形的,用谁的旧工作?间临时改造而成的一室一厅,也可以算是?她与他在北京潦草搭起来的“家”。
印象中,那里有一整面?悬挂在墙壁上的LED屏,以前或许就是?用来测试什么的,前任主人没有搬走,后来的大部?分时候也用作?了他来测试所经手的游戏程序。
卫生间的热水器总会坏,她做完了课题、翻译完话剧社的剧本与兼职稿子后去冲完澡,水位就告急,要等候下一轮才能滚烫。于是?总是?她先早早钻入深冬季节的被窝,等到?他工作?结束,他就披拂着?一身又湿又潮的寒气进来。
一到?冬天她又很容易手脚发凉,她会很坏地把脚踩在他身上任何一个角落,而他几乎整个夜晚,都紧紧地抱着?她。
然后,他们交换着?体温熨热彼此,再不断地、不断地拥有对方。
那时窗台上摆着?的那一丛丛如火热烈的红色昼颜花,便开?始扑簌簌地翻飞,好似能飞入玫瑰色的云端。
夜色最浓烈之?处,也仿佛永不褪色。
回北京这么久,陈之?夏再也没有刻意地经过那个地方。
要么是?完全不顺路,要么就是?已经走过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后知后觉地回头,才发现它好像还在那里。
某次听戴思佳提及,那片自建楼经历过改建,另外筑起了几幢高楼,昔日模样几番更改。她也没回去仔细地寻究过。
本以为过了这么久,于她很无关紧要了,迎着?这一场如沙粒般的细雪,直到?熟悉的道路标牌跃入视线,她还是?忍不住抬头瞧去了一眼?。
还在。
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周围的风景完全变了,楼体外阔变也得巍峨,甚至面?目全非。
可她知道,还在。
看起来这里是?他出行、回家避无可避的必经之?路,他应该每天都会路过这里。
Ronaldo终于联系上了他,只不过是?用她的手机。
身旁的男人有条不紊地打着?方向盘,带着?她驶过了这条街,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
也不是?她错觉,他明显把那油门儿踩重了不少,迅速经过,某个瞬间都快要挨上前头的车屁股。
Ronaldo通知错了会议时间,这会儿最关心?他参不参会之?外,怎么听怎么还像是?在催她给?个回复。
言语之?间都在问?她是?如何想法。
江嘲静静地听着?对面?那一通噼里啪啦的英文,良久,才淡淡地笑?了一声?,嗓音徐徐地回应:“你可以先去安排,就说是?以我的名义,FEVA也有真正一门心?思搞技术的人。”
Ronaldo知道她在他车上,追问?道:“那陈小姐呢?她要是?不做这项目了,我会很失望的。”
就算是?没放免提,陈之?夏也能听出一二。
察觉到?旁边有视线朝她晃过来,她兀自平静着?表情,也没转头看他。
他有脾气,她也还生着?气呢。
“——她要是?实在不想,”江嘲顿了顿,轻笑?着?,好似也难掩自己的失落,“那就算了吧。”
陈之?夏心?底微微讶然,她强忍着?没表现出来。
“算了?”Ronaldo也惊讶,这样的话怎么会轻易地从江嘲的口中说出来,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嗯,就这样吧,”江嘲说,“虽然比较遗憾,但我们这里也能做。”
Ronaldo只得叹了口气:“好吧……那也只能这样了。”
电话挂断。
眼?底晃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他把手机递给?了她。
要不是?那会儿他率先一步抢走了她的手机,她怎么也不至于这么大半路都被他按在这里。
陈之?夏诡异的眼?神儿在他神情冷淡的侧脸上狐疑地打起了转儿,她怎么也听出这通电话的味道了,“……你故意的?”
江嘲挑了下眉,侧眸看她一眼?,还挺认真:“你说哪里。”
“……”陈之?夏沉默小半秒,像是?败给?了他,她闭了闭眼?,咬牙,“当?然是?,哪里都啊。”
她总不能说是?从他刚才——
江嘲便笑?了起来。
蓦地。
车身刹停了。
雪意飘摇得温柔,洋洋洒洒下落,有一粒柔软的清凉仿佛落在了她的鼻尖儿,她正是?一愣。
“咔哒——”一声?轻响,她这侧的安全带被他解开?了。
她却完全没有可以逃离的感觉。
“……”陈之?夏又要转开?视线,下颌上却又落了个强硬的力道。
她被迫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
他不禁用了些力气,倨傲地看着?她,指腹滑过她擦净了口红还微微泛着?绯色的唇角,“是?又怎么样。”
“……”
“而且,谁要跟你算了。”他笑?得就像个勾引人的混蛋。
这个人!
“上楼,”他忽然又放开?了她,“正好你来了,有东西想给?你。”
明明知道她最放不下这项目,还偏偏要跟Ronaldo那么说。
陈之?夏不得不承认,这“激将法”对她很有用,她当?然还有点?儿赌气,磨蹭着?自己,想甩他后头一截儿再下车。
他倒是?真把她这心?思都给?摸透了,稍一察觉到?她的动静,他的脚步便停在原地,在耐心?地等她。
整晚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刚抱她那么一会儿才算是?勉强小憩片刻,昨夜的焦虑比因为工作?熬夜累人太多。
女人的高跟鞋在地下停车场的水泥地面?敲了两下,江嘲才有点?儿混沌的清醒,他下意识地牵住了她。
陈之?夏亦步亦趋地跟上,步子拖在后头,“有什么不能是?我在这儿等你,你拿下来给?我的?就非要上去……”
“不行,”江嘲困顿地沉吟着?,“在这里跟你说太久我嘴巴会冻僵。”
她正了正色,不忘对他强调,“我还有事儿的哦,没看到?吗,我带了行李箱,我没那么多时间。”
“不用强调你有多嫌我烦。”他依然吊儿郎当?,看着?她笑?。
“你也知道我嫌你烦啊,”她故意拉长了尾音,“本来昨天发生那么大事,我都要吓死了,你还非要聊那么多工作?……你觉得,那会儿我还有精力思考清楚你说的那些事吗?”
想起他故意对Ronaldo说的那些,她又羞耻于自己居然还这么吃他这一套,静静地道:“你总要给?我个,考虑的时间吧?不要什么都替我做决定……”
江嘲好像被她逗笑?了,“但你的嘴巴倒是?挺有精力的。”
“?”
“昨天还能盼着?我去死。”
看吧!
她就知道他今天的这脾气是?哪儿来的!
“——你要是?想,”江嘲淡淡地瞥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道,“我们当?然也可以不聊工作?的。”
陈之?夏看着?他。
江嘲也并不认为她情愿,他只是?微微地勾了下嘴角,对她轻笑?道,“但是?你想吗?”
她连听他说完那句话都不想。
现在又怎么会。
她连想他或许都不愿意。
也许彼此默认了这一点?的同?时,已经各自揣上了心?思,连下意识前后脚踏入了电梯都没察觉。
陈之?夏反应过来时,一抬头,看到?头顶的数字开?始往上跳。
她不禁又想到?了昨日自己脱口而出的那番话,想到?了在那座摇晃的轿厢里拥住了她的他。
慢慢地,便也不敢再多想。
许久的寂静。
这里算是?靠近北京中环很数一数二的住宅区,小区门禁森严,处处都是?精致的现代化风格,一梯一户完全互相独立,有着?极为强烈的边界感,互不打扰。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早了,感受不到?这栋楼里有什么人气儿,清清冷冷,空空荡荡的。
身后也没了动静许久。
江嘲单手抄在口袋,臂弯上还搭着?昨日那件披在她肩膀的羊绒大衣,他脊背下沉,靠在银灰色的金属墙上,整个人也如此的清冷、空荡,闭着?眼?,仿佛了无生气。
与她刻意地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陈之?夏昨天的晚些时候就接到?了警察那边的消息。
对面?给?她的感觉很像是?她大学?那次去派出所遇到?的那位温柔的女警姐姐,真诚地告诉她,他们接警后已经在走流程了,只不过现在还没宋冬冬的消息和行踪,要她最近多加注意。
她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她家楼下一整个*七*七*整*理晚上。
他在担心?她。
永远表现得这么坦荡。
陈之?夏的目光一晃,快要顺着?镜门的反射瞧见他,她又回避开?,只是?抬头,看着?无聊的数字迭次变化。
她好像也很清楚,与他上来,不仅仅是?想要谈那个所谓的工作?室;坐上他的车,跟着?他来,好像是?在可笑?地怕他疲劳驾驶。
真挺可笑?。
许是?有了心?理阴影,电梯“叮——”的一到?,她抬起了脚步就想出去。她想反悔了。
下楼梯也好。她是?真的后悔了。
金属门紧闭,明晃晃地映出了她略带仓皇的神情。
就与她昨日险些听完他那句话时一般的失措。
好半天没反应。
不会……
又坏了吧。
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才从记忆中冒了出来,她的身后,同?时有一道沉稳的气息靠近过来。
江嘲懒懒地抬起手臂,越过了她,随意在密码锁上按下几个数字。
陈之?夏看得清楚。
是?他们的生日。
001122。
门很快开?了,莫名的安稳。
还是?独梯门啊。
好像真的不打算说太多要惹她厌烦了,门开?后,他什么也没说,从她身旁一步迈了出去。
她也赌气,在他身后没动作?,索性想转身再下去。
手腕儿又被他牢牢地给?攥住了。
近乎是?被他强硬地给?拖了出来。
陈之?夏被他拽着?也大步向前,一回头,那电梯已经依着?下行箭头,一层一层地掉了下去。
她也全然没了回头路。
每层电梯都设有独立密码,意味着?这一整层都是?他的家。
通透明亮的落地窗外,还是?这个漫无边际的冬天,雪雾飘渺,高架桥在眼?前曲折盘旋,能瞧见哪一处若隐若现的地标。
窗前丢着?一棵圣诞树,多少花了点?儿心?思布置,树梢上挂着?小恐龙、小兵人、奥特曼、玩具小汽车这样小男孩儿喜欢的玩具,包装纸各异的礼物?盒也丢在一旁,几乎都是?没有拆掉的,与看起来完全崭新的彩色灯泡一齐堆在角落里吃了灰。
还有几件快递与杂物?,也随意地丢在旁边。说不上是?废弃物?还是?什么。
只是?那几个字母模样的小彩灯,大概可以潦草拼凑出英文单词。
“Birthday”。
是?给?小孩子的生日准备的吗?为什么又要丢掉呢。
陈之?夏想到?了那个是?他弟弟的小孩。
站定在了那扇紧闭的黑色防盗门前,陈之?夏还没反应,江嘲忽然脚步一转,兀自走向了那棵圣诞树。
“密码和电梯一样。”
他回头看她一眼?,眸色沉沉,只丢下这么一句。
关嘉樾最近一直待在关白薇那儿,有妈妈陪,生日也有大把的人设宴给?他庆祝,江嘲倒是?清闲多了。
不会半夜被吵醒,不用再去料理那些幼稚的麻烦事,不用再不得章法地安慰小孩子的眼?泪,也不需要再理会“爸爸在哪里”这样让他哑口无言的问?题。
在香港那几日,唐子言先回了北京,抽空来了江嘲这儿一趟。唐子言的嘴上归抱怨,但是?这么多年,比起工作?伙伴,已经是?他私人生活里为数不多最信任的朋友之?一了。
唐子言热心?,家门口这些地方,着?重替他留意了一下,顺带帮他把这些一直忘了丢的东西给?清理掉了。
还以为关嘉樾至少会回来他这儿一趟,他从香港回来正好能给?小屁孩补个生日,谁知遇到?这么多事,而且听关白薇说已经操办过了,他索性决定把这些东西给?丢了。
反正也是?随手买的。
江嘲弯了下腰,大概翻了翻那堆东西,翻出三两个信封模样的,他正面?不改色地要放回去。
倏然又顿了下动作?。
陈之?夏见他停在那儿许久,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经过昨天那场惊心?动魄,还有那些他对她描述过的一切,她怎么也跟着?有点?儿多疑了。
“没事,”江嘲若有所思了会儿,这才对她笑?了,“扔错东西了。”
陈之?夏看到?他的笑?容,有些微微的眩晕,她不自禁也对他弯了下嘴角,梨涡浅浅的,“哦。”
气氛似乎也和缓下来一些。
前后脚进了门,又是?一个狭窄的玄关,到?这里,似乎也才有了所谓“家”的感觉。
可又不是?。
宽敞的大平层,两侧都是?双层复式挑高玻璃,加上这浓重的工业装修风格,看似精心?布置过,只摆了几件功能性的家具,又显得这偌大的屋子有点?儿空荡荡的。
甚至可以说,过于归整、洁净、简单,没了什么与谁在此亲密地生活过的气息。
——以前他们“家”,不是?这般模样。
陈之?夏还没来得及用余光四处打量,便有一个沉沉的拥抱,结束了他们之?间方才诡异的沉闷。
可就像是?那会儿他迟迟不来吻她的唇一般,只是?这么固执地抱了她一下,吻了吻她耳后柔软的发。
“……”
陈之?夏注意到?,他的手里拿着?几个信封,从刚才那堆“扔错了”的杂物?堆里挑出来的。
怎么看,都有点?儿眼?熟。
她的心?开?始狂跳。
过去他们曾一起潦草地生活过一段时间,也许是?不想再给?自己回头的余地,分手之?后,她没有带走放在那个“家”中的任何一件东西。捧着?一颗心?来,便带着?一颗心?空荡荡地走。
……他还留着?。
她的东西?
这幼稚的蓝的粉的黄的信封明明是?她的。
她认得出来!
说不出是?羞耻还是?吃惊,还是?某一刻必须要直面?自己的惶恐。
陈之?夏都顾不上愣在原地,她伸出了手,倏地就要从他手里夺走,“这不是?我的……”
她着?急就要转过身,他搂住她腰的手臂却也跟着?收紧了,她要推开?他,一步又被他乱糟糟地搡着?向后退。
东西没抢到?,后脑勺险些磕到?了墙。
她突然很想哭。
到?底是?没让她撞疼了,后颈被一只手温柔地掌住,她看到?自己这般这般,狼狈地落入了他幽沉的眼?底。
江嘲敛低了视线,一双黑眸深深,映出她略带忿意的形容。
“不是?你的。”他动了下唇,有些欲言又止。
“……你说什么?”陈之?夏都要气笑?了,眼?角都不知不觉地泛了红,“这不就是?我的——”
“现在还不能给?你看。”
“为什么?!”
撞在她后腰“咣当?——”一声?响。
江嘲拉开?了她身后玄关的抽屉,把手里的东西郑重地给?塞了进去,闷闷地看了她一眼?,“我还没写完。”
“……什么?”
陈之?夏微微地睁了眸。
眼?见他绷直了脊背,步子一转,绕过了那个又大又空的客厅,不知又往哪儿去了,她什么也管不了了,也跟了过去:“喂,什么叫……你没写完?那难道不是?我写的?”
江嘲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把东西给?扔错了的。
只是?这一刻,浑身上下,好像都充斥着?一股无能为力的烦躁,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可又很清楚,不能对她发这样的脾气。
“是?啊,你写的,那又怎么样,”
江嘲扯掉了那条傻气地挂在他脖子上的领带,昨天程树洋扯着?他领口时他就觉得碍事的很,“你里面?写的都是?我,不就是?我的了吗?”
陈之?夏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以前同?居也跟他吵过架,太熟悉他这强词夺理的口气了。
她根本不信他会为她做出这种事,就像她绝不相信他昨天险些脱口而出的那个字一样,“你自己听听你可不可笑??你留着?这些,就是?为了以后要给?前女友看你给?别?人写的信?”
“我给?别?人写,”江嘲也开?始觉得她不可理喻了,他解衬衫纽扣的动作?都顿了顿,一步晃到?她面?前,彻底感到?了不悦,“你倒是?给?我说说,我还能给?谁写,嗯?”
眼?见他胸口滑开?了一片赤.裸的白,陈之?夏都想把眼?睛给?遮住了,差点?儿尖叫出声?,“……吵架就吵架,你当?着?我面?脱衣服干什么!?”
江嘲也要气笑?了,“不是?你非要追过来的吗,陈之?夏,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还敢跟你吵架?”
陈之?夏真的要闭上眼?睛了,“你哪里不敢了——”
“我当?然不敢,你连一句话都不想听我说完,一晚上想都没想过我,你让我怎么敢?”江嘲忍不住冷笑?,“陈之?夏,别?说跟我接吻的时候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
就像是?在吵架。
不该这样。
怎么也不该这样。
无数次在心?里发过誓,若是?她还肯再看他一眼?,他不该不该,再对她这么糟糕了。
不该。
江嘲深呼吸一下,把身上的那件衬衫彻底脱掉,丢到?了一旁。
雪意在玻璃上缓缓流淌。
昏暗的白日,逆向而来的光线猛然扑向了他,他的上半身完全赤.裸,颀长高挑的轮廓被完美地勾勒而出,整个人如同?重新披上了那一股散漫的戾气。
细雪沿着?男人矜傲的眉眼?飘荡下来,坠入了他那双狭长好看的眸,才逐渐化为了乌有。
他平静了一会儿,再次向她走了过来。
她这次没躲,抱起手臂靠在门边,抬着?眸,定定地看住了他。
从方才起,就好像忘记收回了视线。
“不是?不想看我脱衣服吗,”江嘲的嗓音依然冷淡,“然后呢,就待这儿看完了?”
陈之?夏微微地阖眸,也平静下来,“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他却是?越过了她,丢下一句淡嗤。
“再问?就给?你一起脱了。”
……
氤氲的水汽热腾腾地撞向空中,又淅淅沥沥地砸回去。
渐渐地,什么都像是?失了真。
良久,也没感受到?外面?还有别?的动静,想来她应是?生他气走了,江嘲才关掉了花洒,离开?浴室。
却没有。
房间内没有开?空调,燥冷的空气像是?要扑倒他。
她把自个儿蜷缩在沙发旁边的那只柔软的榻榻米里,抱着?膝,身上披着?自己的那件白色羽绒服,像是?也睡着?了。
江嘲愣了一愣,看到?她的脸上没泪痕,他正是?松了口气。
陈之?夏察觉到?了他出来,已是?睁开?了眼?。她的眼?角还是?红的。
大理石茶几上丢着?只小小的经筒。
与她车上摆着?的那只是?同?款。
前年冬天,陈之?夏自驾去墨脱,一是?为了给?自己庆生,二是?为了赶一场盛大的祈福仪式。
她经历过那场迷路的高烧后,与程树洋共同?去求得。
师傅还特意嘱咐,这是?赠送给?那年入藏游客独一无二的纪念,底下刻了年与月份,还有寺庙所在的经纬度。
进门那时,她就从他玄关的置物?架上看到?了。
那几封被他塞回抽屉的信也被她翻了出来,她还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许多许多。
除了她曾经稚拙又热忱地一封又一封为他写下的,还有那些,他们曾经留给?过对方的,可具象化的一切。
他还留着?。
全部?都留着?。
信铺开?了满满一桌子。有她翻开?过的,也有没翻开?的。翻开?的大部?分是?已经撕开?了口的,想起来这应该不是?他所为。
十年前,网络通信才普及不久,她矫情地坚信只有纸笔写的才能够传达真挚的心?情,去港城读高三直到?大学?,都与姜霓保持着?这样“交换日记”一样的通信习惯。只不过后来一忙起来,很多收到?了的却还丢在那里,都忘记拆开?去看了。
那些没拆的还原封不动,哪怕边角都泛了黄,他好像也从来没有去拆开?窥探过。
这么多年过去,他仿佛还停在原地。
停在他们的那一年。
真不像他。
她送他的领带夹,她的校牌,她与他赤.裸相拥的一个个瞬间,她爱过他的一桩桩证据。
他居然也还留着?。
江嘲微微地一顿,还没说话。
陈之?夏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把那些粉色的、蓝色的、黄色的,小女孩儿字字真挚地写下的,总是?轻信谁会来毫无保留地爱她的文字,一封一封地全部?拆了出来。她想全部?撕碎,可刚才舍不得,现在更不舍。
很清楚地知道这种“舍不得”究竟来自于谁,来自于哪,于是?根本顾不上去完整地做完这件事,她胡乱地一通抓起,来不及去趿上自己的高跟鞋,光着?脚奔去了门边。
她要把她留给?他的痕迹都带走。
“——陈之?夏。”
可很快,她的心?底就生出一丝非常可耻的盼望,就像是?第一次在崇礼见到?他,她就会可耻地渴望过真的能与他在教室门口一起罚站,然后被所有人议论一样。
现在的她,竟还在盼望他能够再次牵住她的手——
然而等他真的这么做了,他用了几乎要将她再次摧毁到?破碎的力道,她又想要推开?他。
“你放开?……”
江嘲太习惯她这样的抗拒了。
从再次见到?她直到?现在,哪怕在那座摇摇晃晃的轿厢里相拥,她对他都是?抗拒的。犹如天性。
她微微一皱眉,他就想要收回手。
“……你放开?行不行!”陈之?夏忍无可忍,她把手上那些乱七八糟全都扔到?他怀里,眸光凛冽到?快要燃烧,“我都留给?你行了吧?你这么想要,我都留给?你!”
“你有病吧,还留着?这些干什么……你要给?谁写信写就行了,你是?不会写非要一遍遍去看我是?怎么写给?你的吗——”
“……你真是?个疯子,江嘲。”
她知道有什么话最能伤害到?他:“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你就像个变态……你留着?这些,你和宋冬冬有什么区别?……”
“你告诉我,你们有什么区别??!”
江嘲都顾不上那些也会让他变得狼狈的东西了,伸手把她扯入怀抱,任凭他们之?间有多么的凌乱。
他固执到?,再也、再也没松开?她。
被按在了他怀里,嗅到?了他发尖儿的潮意,她掩盖住自己眼?底的湿润,近乎恳求,“你放开?行不行……过去这么久了,你都不累的吗,江嘲?”
他死死地攥住她手腕儿,她如何也拗不过他,躲不掉,她终于哽咽出了声?,还是?咬牙切齿:“你有本事就把这些留一辈子……”
江嘲没理会她的这话,彼此的推搡之?间,他还是?放缓了些力道:“你总得让我穿件衣服再送你吧。”
她这么执意要走,甚至撕打他一番,他身上的那件丝绸浴袍都给?她折腾得没了正形。修长的脖颈与下颌都被她的指甲划过了伤痕,渗着?丝丝儿骇人的红。
映着?那双沉沉地攫住了她的眸子,更触目惊心?。
江嘲调整一下呼吸,竟也像是?在请求。
“行不行,嗯?”
陈之?夏说不出话。
“——我去送送你,”他摸了摸她的发,“你不想聊感情,不想听我废话,我们以后就只聊工作?,你答不答应无所谓,我就只想把工作?室的设计图和钥匙都给?你,就这些。”
他又恐怕与她说太多:“我们路上聊。”
说完,他转身。
朝着?卧室的方向回去。
也不知到?底是?哪种心?情在作?怪,陈之?夏下意识地攥了下手里那一堆被她揉成了废纸的东西。
她的高跟鞋从指尖儿滑落,“哐当?——”跌到?地上。
像是?也不想走。
江嘲的背影一顿,回过眸,眼?眶也是?红的。
像是?过去,总在白天、夜晚,任何肆意妄为的瞬间,迅烈地扑向她的风。
他再度拥住了她,温柔又偏执地捏住了她纤细的颈,错乱地捧住她的脸颊亲吻下来时。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的羽绒服也掉到?了地上,那些空的、满的,完整的、坏掉的信封,也都“扑簌簌——”落了一地,划过她光.裸的脚背,都有着?细微到?不易察觉的绝对疼痛。
接着?,就是?她浑身上下的所有所有。
她不知道这一刻的颤.抖是?来自于哪里。只是?这个家,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他们的家。这样无休无止的严酷寒冬,也不是?他们彼此慰藉、彼此相拥的冬天。在玄关的抽屉中额外发现的那几封威胁信,里面?夹杂着?言辞恐怖的死亡诅咒,也不是?她一字一句斟酌着?写下的文字。其中带着?那年她被偷拍过后,为人所拼接过的照片里的人,也都不是?她。
过去每一次,每一次,在他面?前疯狂地赤.裸地燃烧着?的,好像才应该是?她。
现在迎着?他一次比一次昏天暗地又凶狠至极的亲吻,陈之?夏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好像也终于得到?了满足。
她决定把那些尖锐暂时都卸下:“我……不该乱翻你卧室,我不该都把这些找出来,这又不是?我们的家……但你真的没必要分手这么久了还——”
“谁说以后不能是?了,”男人掐住了她的尖俏小巧的下巴,气势汹汹地撬开?了她齿关,把她所有的话都吞没,“这他妈就是?我们的家。”
彼此的唇齿之?间都有血腥气弥散开?来,混着?他周身的那一丝冷薄的水汽,紧密地缠绕住她。
无法抵抗,无法抽身,陈之?夏便也像是?报复一般地,又去胡乱撕扯他身上的浴袍,都能感受到?指甲深深嵌入了他的皮肤,“我没有因为你做的这些、说的感动……”
“嗯,”江嘲闷闷地哼了一声?,纠缠她更深,“我知道。”
像是?一齐坠到?了榻榻米、地毯或是?哪里,柔软又温情的触感接住了她,后腰沉下去之?际,也被他稳稳当?当?地掌住,他吻她也更深更深,几乎令她无法呼吸,“……怎么办江嘲,我还是?很恨你,很恨你。”
他追寻着?她的气息霸道地厮磨过来之?时,抵住了她的唇,喃喃地回应,“我知道。”
“如果有可能……我会想狠狠地玩玩你再甩掉,”那一阵儿凉风又荡入了她怀中,她清晰地感知到?,她被一只微凉柔软的手掌住,她的声?儿都开?始发颤。“到?时候你会不会……你会不会也恨我?”
“不会,宝贝。”江嘲还是?轻声?地应。
一层层地在他面?前褪去了个干净,她仿佛还在下意识地去抓住自己最后一丝防线,“你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恨你恨到?,我会想……用你来补偿我自己。”
“我知道。”
她不由地带了哭腔,“我讨厌你总说那么多,做那么多……讨厌你还留着?那么多你和我的照片,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
“我知道的,之?夏,”他说,“我都知道。”
“你就没想过我有没有跟别?人也拍过,你就没想过……你在我心?里根本不是?替代不了的,我也在骗你。”
“……你要为我做工作?室,你明知道我拒绝不了,但是?能不能离你远一点?,我不想我们,再离得这么这么近了……江嘲,你明知道我拒绝不了你。”最后那灭顶一般的,近乎要吞噬掉她,在这个瞬间熊熊开?始燃烧她的痛感袭来,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好像终于如此靠近。
“嗯,但是?你也要知道,”江嘲闷着?气,靠近她耳边说,“你和别?人是?上床,和我才是?做.爱。”
102
102/
奶奶的病情重了。
医生给的保守治疗方案终究也没把一切带向?转机, 程树洋一页页地翻过密密麻麻的报告,听?到父母亲戚们一阵阵儿的唉声叹气,他整个人都是木然的。
普通病房转到了特急, 里?头的人身上又插满了管子,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清醒过来。
母亲林婉不住地抹着眼泪:“……也甭管什么了,老?人家?去世之前, 要?是能看到他这个唯一的孙子成婚就最好不过了, 要?是真没几天日子,这样也能高高兴兴地走掉。”
“晓晓不是跟树洋,还有个同学在做建筑事务所吗, ”舅妈很关心这事儿, “我和他舅舅都觉得晓晓与跟他很适合,一直想撮合撮合,树洋什么时候有空,一起约个饭?正好知根知底的,哄哄老?太太也行啊。”
林婉这才有了点儿羞窘:“他和那个要?结婚的女孩……唉,还没分呢,我确实?不看好,我也喜欢晓晓呢,不过树洋自己不乐意,也没什么好办法了。他奶奶喜欢那女孩儿。”
林晓正?提着?个果?篮, 匆匆往这边赶来,瞧见了程树洋, 二人对视一眼, 默契地都没去搭那前头的腔。
二人去外头透气。
清早时分, 小雪细碎,风也稀薄。
林晓一早接到了消息, 程树洋的舅舅舅妈是她干爹干妈,对她家?里?多?有照拂。
她本?没那个必要?来,可想到他昨天的心情看起来那么糟糕,又承受了这样的打击,还是决定来一趟。
“邱安安呢,”林晓不大开心地问,又怕自己表现太明显,“……你昨晚,不是陪她去做笔录了么?结果?怎么样。”
程树洋也很诧异:“她没回去吗?”
“没啊,”林晓摇头,苦笑了下,“我以为你们在?一起。”
她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担忧。
也是。
怎么也算是初恋。
能去哪儿呢。
程树洋树洋微微地抿了抿唇,思考的好像不仅仅是邱安安,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蒋飞扬,还在?生我的气吗?”
林晓看得出他今天脸色其实?并没有多?好,下意识地道:“哎!也还好啦……你别多?想,他那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的。”
“你不用安慰我,”程树洋顿了顿,说,“我也不打算继续做建筑这一行了。”
林晓愣了一下:“什么?”
“那个烂尾的游乐园项目,我看过资料了,背后的甲方是FEVA吧?好像是,打算做成‘迷宫’还是什么的?”程树洋苦涩地笑了笑,“我这段时间不想跟你们一起去见客户也是因为这个。”
“之前不做骑行了,想重新做做跟专业有关的,是因为我觉得马上结婚了得把工作重心安定下来,陈之夏在?北京工作,我也得有稳定的时间多?陪陪她才好,可是现在?好像,没那个必要?了。”
林晓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都分不清自己是在?嫉妒谁,还是为他感到了可惜,“程树洋,你做事情,一定要?找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意义才行吗?”
程树洋讶异道:“什么。”
“……你知不知道,以前每次游泳课上大家?都会议论你,说你曾经差点儿进了市游泳队,说你游泳很厉害,于是都跑去看你,那时候的你比任何人都耀眼,江嘲能算什么?”
林晓都觉得他有点儿可笑了,“结果?呢,你决定重新开始游泳,只是因为,陈之夏鼓励了你?”
程树洋想了想,并未否认。
“她的确鼓励过我。”
“可是,鼓励过你的不只有她一个!除了她,还有很多?人都希望你把自己热爱的事情坚持下去——”
林晓不吐不快:“你不做骑行后,很多?人都在?关心你的动向?,你提前退役不游泳了,大家?也都会为你感到可惜。
“你却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不去做了,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做的很好很好了,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
“——程树洋?”
远远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打断了他们。
邱安安匆匆出现在?了楼梯拐角,看似是一路寻他到这里?来的,她那眼眶泛着?红,神情也忿忿的,像是在?怨恨他一整晚都没接她的电话。但?也不只是在?埋怨这个。
林晓清楚地看到了,他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她这一番话,偏过了头,望向?了那个方向?。
感情不也是这样。
看到了也装作没看到。
看不到,就是永远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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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这样诡异的天气呢。
明知是个晴天朗日,还是一天的清早时分,什么都不算太糟。暴雪预警了两天,也只在?昨夜百无聊赖地落了片刻。
连她一向?最讨厌、最不喜欢的那雾蒙蒙的云层背后,也能看出零星细碎的阳光。似乎很柔软。
可从那个近乎要?撞碎她的力量自骨头缝里?烧至了她全身上下开始,她的眼前,整片脑海。都彻底跌入到一种永无边境、末日一般的昏沉之中,要?吞噬掉她。
江嘲也有些?喘不上气,他停住了一下,深沉的眸底有暗潮翻涌,逆着?这昏天暗地的晦涩光线,比夜色还要?喑哑。
而她才是这混沌之中最纤细的那一笔,腰际盈盈绕绕的线条紧紧地勾住了他耻骨的轮廓,眼梢潋滟着?丝儿薄红,呼吸也又热又柔,比他的还要?错乱。
陈之夏才惶惶瞧了一眼他深隽傲慢的下颌线,他同时也如此入迷地向?她睥睨下来,不再遮掩那对她恶劣又糟糕至极的欲.念,再度撞进来时也丝毫不理会她还会不会痛。
连同她方才牙尖嘴利的讥嘲一并深深地报复给了她。
她纤细的脖颈都忍不住扬出了漂亮的弧度,两只手腕儿被他死死按在?了头顶上方,还想再同他争辩一句什么,才张开唇,喘.息便被他愈发暴烈的亲吻吞没殆尽。
如同坠入了深沉的水底,肌肤的线条交织起伏,只有什么固执地在?彼此之间穿梭来回,他一次次的索取都力图要?摧毁掉她。她只感觉自己在?他眼前,是破碎的,破碎的,破碎的。
他眼底的那片暗涌的潮,一浪一浪不断凶猛地扑向?她,潮涨潮落都在?她的身上,竟也是破碎不堪的。
于是他的强势、自私,他浓烈到近乎无法收场的占有欲,通通地都给了她,初初也勉强能算循序渐进,等她所有的意识都被卷了进去,感觉自己也要?被烧成一把灰。
他低到发闷的嗓音带着?烫,勾在?了她耳边,“夹这么紧,是没人再给你搞爽过吗?”
“……”就是这句好似恰恰踩了她的哪里?,她勾了下他的脖子,完全完全说不出话,只得用唇迎上他的唇,紧紧箍住了他的腰,再也再也争辩不出任何。
“——看着?我。”江嘲把她发烫的小脸儿扳正?了过来。
陈之夏颤着?双不成模样的眸子,就要?去避开他这样的窥视,“不看……”
他索性发了狠,死死地叩住了她的唇角,她小兽一般尖锐的牙齿磨过了他皮肉,令他的骨头都生了疼。
“我说,”他半眯起眼,盯住了她更仓皇失措的眼睛,带了点儿强硬的警告,“看着?我。”
陈之夏闭了闭眼,躲不开,只得瞧住了他。
“照片是你让我给你拍的,也是你留给我的,”他压低了的气息飘上了她的唇,哂笑起来,“你倒是好好想想,到底我们谁才比较变态?”
她又躲他之际,不忘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真带着?极深极浓的恨,“我还拍过好多?好多?你还想不想看?”
他扶稳了她的腰,察觉她已欺身而上坐入了他的怀里?。也像是报复。
她靠近了他耳边幽幽吐气,“你想的话下次我和别人上床喊你来拍好不好,你不是喜欢收藏吗,你都留下来——”
方才那一丝很久很久从记忆深处凭空腾起,许多?年没再纠缠过她的痒,到现在?都还在?作祟。她透过他的眼睛,看得无比清楚,她是因为他才变成了这幅模样。
她骨子里?的那些?疯狂,只有他能触碰得到。
也不仅仅为了去翻他还留着?她的什么东西,她连他的卧室里?会不会有与别的女人生活过的痕迹,甚至一只避.孕.套的包装都有去留意。
对他占有欲也仿佛从骨子里?油然而生,此时丢在?一旁不知是他和她谁手机“嗡嗡——”地响起,她就像过去一样,下意识地以为会是哪个人打给他,要?从她的身边夺走他。
他好像也在?惧怕同样的事,到最后都不知是她主动,还是他执拗地再次顶了进来,她吃痛的同时,忍不住一口咬破了他的唇。要?把这样的痕迹也毫无保留地给他。
如此痛感让他们都有了极为疯狂的快意。
“好啊宝贝,”江嘲哼都没哼一声,抵着?她的唇温柔地笑,“不过你也要?告诉他,就算是那样——”
“你也永远会和我在?一起。”
“你会和他有一个你和我的小孩。”
“好不好。”
最后被他按在?了酒柜前的桌面,他是极为厌恶酒精的人,这华而不实?的物?件儿或许是某个朋友送给他的搬家?礼物?。
空荡荡映着?一面茶色玻璃门,光线反射上来时,她更清晰地看到了他们。
“——说,陈之夏,”他轻轻地咬她的耳朵,“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有这么一个瞬间。
她居然真的会有想回答他的冲动。
可好似也知道她会咬死了唇不回答,于是他荡着?她的气息越发地乱,也越发得不留情面,甚至毫不讲理。
“告诉他——”
“陈之夏永远会和江嘲在?一起。”
“说你喜欢我。”
“说你会一直一直喜欢我。”
103
103/
直到水声响彻在耳际。
浴室内热气?腾腾, 陈之夏透过眼前一片氤氲,抬眸,去看上方?的男人。
天花板的顶灯洒下了片雾蒙蒙的*七*七*整*理潦草, 就是这般迷离之下,他深邃英挺的五官也完全经得起如此的描摹。
怎么也令她无法移开眼。
初到港城的那个雨夜,他恶劣地要她与?他一齐去走廊罚站的时候, 第一次来牵她手的瞬间, 第一次略带玩味地来吻她时。
偶尔偶尔,她也会在他一贯漫不经心的眉目之间,看到这样?认真?的神情。
偶尔偶尔。
就是不知他对她, 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偶尔。
不知怎么就跌入了浴缸, 温水浸润皮肤,稍有暖意,那股冷飕飕的凉意被彼此的体温驱赶而开。他抱着她在房间里走了圈儿,她小腹都被顶得一阵的酸胀。
水花不断在身体交织之间拍合,他闷着气?儿折腾她,甚至还略带狠意地箍住了她的颈,她死死挟住他劲瘦的腰,不出一会儿,脑海里就噼里啪啦地开始放烟花。最终他的喟.叹落沉在了她的耳边,彼此才在相拥里归于宁静。
江嘲微微地倾了身过来, 下意识揽住了她腰,他抵在她白皙的肩, 贪恋地吻她纤细的锁骨, 好半天, 才算是平稳了呼吸:“……怎么你?就是不说呢。”
陈之夏感?受到他结实有力?的手臂横亘在她的腰,越收越紧。
“……”她张了张唇, 方?才那一番还未平复,现?在都要被禁锢得无法呼吸了。
他温凉的气?息又飘向了她,再次把她所有的欲言又止吞没。那眼神儿里的循循窥视,仿佛要把她烧成一把灰。
垂下了双好看的眸,江嘲半是认真?地吻了她一会儿,感?受到她攀住他的动作都紧了,低声喃喃地笑了,“我就要说不喜欢你?、不爱你?这种话,是不是。”
陈之夏轻轻地咬了下唇,到底难耐。“你?就喜欢我狠狠地操-你?。”她听到了他幽昧的嗓音。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而起,像是要躲避那种又要死死缠住她,却如?同末日避无可避的感?觉。她如?同一只溺水的鸟类,把自己深深地埋入水下。
这么猝不及防,江嘲整个人都跟着她怔了一下。
怪他家的这浴缸买得大了,他伸手都没捞住她,他也猛地向前栽,拖稳了她的腰,还算及时地扶住了边沿。
他这样?慌乱,带着沉入水底浓烈的窒息感?与?直达深处的痛慰同时扑向了她,听不到任何任何声音的瞬间,她也犹如?飘到了片绵软的云端,意识抽离。
再被他一把从水下拽了出来,她颤着濡湿的睫,就是咯咯直笑,“……好啊。”
江嘲也不知这一刻的难过是从何处来,他更发了点儿狠劲弄她,拥紧了她,又气?又心疼,“你?真?是疯了。”
“有你?疯吗……”陈之夏摩.挲他手臂那片意义不明的纹身,平整的,完全感?受不到伤口的凸起,她忍不住都把指甲嵌了进去,“我只有现?在敢这样?……江嘲,我比你?怕死多了。”
像是一把火熊熊点燃了彼此,早知他这人有极为强烈的操控欲。
她这般疯狂,他也丝毫不甘示弱,变着法子地折腾她。很难想象,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还这么的合拍。要把对方?都蚕食殆尽才好。
她所钟爱那些疯狂,都是他曾经带给过她的。
如?果她第一个遇到的是程树洋那样?的男人,或许她从那以后,也只会喜欢那样?温柔的方?式。
她怎么就偏偏遇上了他。
偏偏这么这么的,忘不了他。
如?同一齐坠入深蓝色的水底,床垫涨潮一般的回弹让他们更紧密。江嘲撑在她的两侧,俯身下来亲吻她,她也天性?一般地勾着他的颈,毫无避讳地回吻。
浪潮将息的刹那,陈之夏猛然?意识到什么,她呵着气?在他耳旁,轻轻地推他一下:“不行……”
“那什么时候行,”江嘲吻她颈侧细腻的皮肤,呼吸也急促了点儿,“嗯?”
他的鼻尖儿还沾着一层浴室里尚未消沉的水汽,是冰凉的。伴随着星点热切地沿着她锁骨向下的热,让她近乎要失去理智,“反正……今天不行。”
江嘲于是闷声地笑了起来,有点儿得逞,“明天呢。”
陈之夏如?实地道:“明天……我不在北京。”
“这样?,”他也不问她去哪儿,嗓音低低的,“后天吧,好不好。”
“……后天也不行。”
她真?的要被他逼疯了,怎么真?的像是跟他一五一十地商量起了之前他提过的事儿。她就还是拒绝:“不……行。”
话音还没落,脸又被他强硬地扳正过来,她直勾勾地对上了那双墨色翻涌的眸子。
男人微抬着矜傲的下颌,唇边漾出了笑意,着实像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所以还是今天吧,我等?不了,”他淡淡地道,“张嘴。”徐徐地溢入室内的风,最终在她雪白的胸口落下萤凉。
到底是一夜无眠撞上了这么久的疯狂,江嘲最后从她的腿亲吻上去,从后揽她入了怀中?,他的鼻音都染上了些许的困顿,“我不抖了吧。”
陈之夏也有些回不过神,“……昨天在电梯里那会儿。”
“嗯。”
“你?抖挺厉害的。”
江嘲便是轻笑。
“我可没骗你?。”
他忽然?又说。
她有些警惕:“……怎么了?”
他郑重对她解释:“我之前真?去蹦过极,试过两三次,不过极限80多米就不太行,相比起来,可能还是深潜比较适合我,我不会很怕。对克服恐高也有帮助。”
陈之夏倒也没想质疑他这个,谁在那种情况下都会害怕,她这个不恐高的人现?在腿还是软的。
隐隐地听出了,他好像不仅仅是在对她解释这件事而已。可她并不想多问。
过了会儿,江嘲说:“陈之夏,我好像知道了,认真?做一件事是什么感?觉了。”
“……嗯?”
“以前我想要的总是很轻易,一直以来,好像也没什么是我做不到的,”他不确定她想不想听这些,顿了顿,“直到我看过你?写给朋友的那些信。”
她也没觉得她少女时代写过的那些东西有多么难以面对了,轻轻摩挲他手背的皮肤,沉默一下,“然?后呢?你?是不是笑话我……”
江嘲用唇轻轻地抚过她的耳垂:“——然?后我才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像你?一样?,认真?地做过哪件事。”
现?在当然?也是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只是静静地道,“所以那之后,慢慢地,我也很想试试看。”
陈之夏问:“比如?……什么。”
“……比如?,喜欢一个好像不怎么喜欢自己的人,”江嘲是真?的有点儿困了,他的气?息呵在她后肩,“再比如?我会很认真?地希望,跟陈之夏有一个小孩,如?果哪一天我要当爸爸了,一定要是我跟陈之夏的孩子的爸爸。”
他好像这才意识到她真?切地被他拥在怀中?,半睡半醒般地呢喃,“或者如?果,我是说如?果,哪一天你?和程树洋结婚有了小孩,我也会期望他能叫我爸爸……我会每年都为他过生日,我说真?的。”
“不叫我爸爸也可以,只要是你?的小孩就好了,”他说,“我会为你?和他过生日,每一年。我早就想好这样?的事情了,真?的。我肯定不会再失约了。”
“——我保证。”
陈之夏莫名觉得他很孩子气?,很少在他身上看到这样?的一面,她静了一会儿,笑:“江嘲,你?每次说这些的时候,真?特别幼稚。”
“嗯,”江嘲低声地笑着,拥着她更紧,“那就幼稚吧。”
他的呼吸渐渐跌入了沉稳的节律。
“就算你?不要,我也想把什么都给你?。”
……
像是睡了冗长又安稳的一觉,再度清醒,床的另一半已经空了。
江嘲倏然?睁开眼,残余在身体里诡异的兴奋早就归于了平静。窗外又是铺天盖地的白,有若梦境。
空气?中?飘着一丝儿似有若无的栀子香气?,转瞬即逝。
“……”
还来不及从嗓子眼儿里出一声儿,去唤她的名字,他已经迅速从床上翻了身下来。
到处都空荡荡的。
就像那年她丢下一句“我们分手”,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们共同的家,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世界。
这安静的死寂快要溺死他。
好在——
浴室有不久之前被人使用过的痕迹,黑色大理石瓷砖上还沥着尚未消尽的水汽,他习惯了早晨冲冷水澡,工作时会比较清醒。花洒偏向了热水的那边。
客厅那时被她翻出来丢了一地的照片,私人物品,他们当年共同生活过的痕迹,他们曾经相爱过的“证据”,连同那些被她揉成了废纸一般的信,都被妥善地收了回去。
这些年他时不时就会收到一两封威胁信,尤其当他搬回北京后,还总会还带着她那时被偷拍后拼接过的露.骨照片,一遍遍提醒着他当年失约了他们的生日,没有及时赶到她身边的事实。
现?在都被书房的碎纸机搅成了碎片,扔入垃圾桶。
他有多么怕是程树洋还是她身边的谁——
那时他们做.爱时丢在地毯的手机此时“嗡嗡”地震动了起来,他都是条件反射地一凛。
才意识那是自己的。
这细不可闻的动静在满室空寂和他的心口,一遍遍空荡荡地碾过。
江嘲深深沉下一口气?,到酒柜那边,找到烟盒儿,随手敲出了一支咬在唇。
视线掠过酒柜茶色的玻璃门?,仿佛还能看到那一抹窈窕的雪白。
他便有点儿莫名烦躁,拎下一瓶不知上次开是什么时候的酒,给杯子中?倒入了冰块。
这么一通“叮咣叮咣——”空落落的回响,更清晰地提醒他。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你?真?的昨天一晚上都没睡觉?”
Ronaldo听起来轻松愉悦了许多,都有心情调侃他了,“跟你?共事了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迟到或者旷会过,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居然?是陈小姐替你?来‘请假’。”
江嘲点烟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一蹙,以为自己听错:“谁?”
“陈之夏,陈小姐!你?的Cecilia——OK?”Ronaldo拖长了尾音对他强调,“我也很意外,她突然?打来电话,说你?昨晚没休息好,她稍微负责一下。”
江嘲有点儿反应不过Ronaldo这话似的,下意识地抬起头,滞滞地看一眼墙上的时钟。
已经是下午了。
“……”
Ronaldo言辞之间都是对她的啧啧赞叹:“半小时前散会的,我觉得你?来了都不一定有这个效果,你?一直以来太强势傲慢,做决定武断像个‘暴君’,别人就算服气?你?,心里也有怨言——
“还是陈小姐厉害,尤其难搞的C3那帮人,之前和她共事过几天都很佩服她的细心和专业能力?,最关?键是她很有同理心!三两下就解决好了,我还怕FEVA那些人没跟我共事过不听我的。”
江嘲把酒瓶放回了岛台桌面,有点儿得意地笑了一声。
“我看好的人,你?说呢。”
Ronaldo:“所以《迷宫》的总制作就是她了吧,按你?之前说……”
“——还有,”江嘲没好气?地打断了Ronaldo,倒是半分不恼,嘴角微微地上扬,“下次想说我坏话可以另外挑个时候,不用借着这机会,我还是比较想听你?单独夸她。”
“我想说你?坏话的时候可多了去了!”
/
陈之夏此次回港城,又是瞒着丁韵茹的。
早晨离开他家时去浴室冲澡,浑身上下都是属于他的痕迹。
去Ronaldo那儿之前,她还回了趟家换了件高领的毛衣,极力?想把发生的当作一场梦境。
然?而处处都在提醒着她什么,《迷宫》新组建的工作群组消息弹出来,她都有点儿心惊肉跳。
张京宇和冯雪妍一起来接她。
从坐上车,张京宇就嚷嚷着:“——说了不让你?跟着来,怎么偏偏要来,看看,刚进机场那会儿就要滑倒了,你?要是摔一跤别说我妈得杀了我,我自己都想自杀了!”
冯雪妍据理力?争:“之夏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想一起去接她不行?我自己又不是不会注意,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的是什么你?不知道?”
“我靠!要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你?能舍得从部队退伍回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担心什么?”
“冯雪妍,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吧,我他妈的退伍回来不就是为了跟你?过日子的,你?不要在这儿偷换概念!”
“……你?放屁,你?明明就是吃不了苦!”
“我吃不了苦?跟你?异地那么多年的苦我都白吃了?就算是我吃不了苦,能有你?现?在怀孕辛苦?”
冯雪妍近来本就被孕激素影响得心情很差,“哇——”地哭了出来:“张京宇,你?去死吧……你?以为说这些我就会原谅你?是不是?你?刚才是怎么凶我的?你?现?在把我丢路边,我自己打车去!”
港城临海,今年气?温也是日日骤低,但怎么也比几乎飘了一整个冬天雪的北京让人舒服点儿。
吵了这么大半路,陈之夏面不改色地回复着工作消息,说:“不行你?俩到后面打一架吧,换我去开车。”
“——这提议可以啊!”张京宇也气?哼哼的,猛地一脚把车刹在了路边,“陈之夏,你?过来开车,单独给我送回去!让冯雪妍一个人去打车回!”
“张京宇!”冯雪妍都要尖叫了,“你?可真?他妈是个人啊!”
陈之夏正切出了工作群,百无聊赖地滑动着列表,克制自己不要点入谁那个灰蒙蒙的头像。
这不刹不要紧,一脚踩下去,她直接一拇指给怼了进去。
瞬间切入对话框。
这工作软件有一点特别不好,只要正在当前的对话框停留,头像下面的小绿点就会显示出“在线”的状态,对方?就会看到。
目的也是为了方?便双方?沟通,对方?离线了就不要再打扰,在线的时候再进行高效率的沟通。
他的“小绿点”是亮着的。
“……”陈之夏仓皇怕被发现?,赶紧退出去。
好死不死,她开了太多App悬挂在后台,这手机用得年头也久了,也不知是不是网还不好。
卡了半天才退出去。
接着,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哥哥,你?真?的给我准备礼物啦?”
关?嘉樾那小脸儿白花花的,透过视频仔细地观察好久没回来的房子,最终看到了男人手边正在摆弄的那棵圣诞树后,惊讶地“哇——”了一声。
“真?的有!!”
江嘲把Pad挂着视频通话,丢在远一点的地方?,手机扔到一旁。
他单膝半蹲在地上,正把原本准备扔掉的礼物盒一件件地仔细摆回去,小件的重新挂回圣诞树,把“HAPPY BIRTHDAY”的字母气?球也复原了。
彩灯亮起的一刻,小孩子近乎尖叫。
“好漂亮哦!!”
江嘲见他这么高兴,也忍不住上扬着唇角,“你?的生日不是已经过了半个月了,还开心?”
关?嘉樾眨巴眨巴两个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瞧着对面清俊深隽的男人,委屈起来:“哥哥那么忙……还以为,哥哥今年不给我过生日了。”
“有别人陪你?不就好,”江嘲淡淡地笑道,“你?不是有妈妈,姥爷,姥姥,江柏哥哥还有栩栩吗?”
说完他又意识到这话不对,嘉樾没有爸爸。
才顿了下舌尖儿,小孩儿已拔高了嗓门?儿,颐指气?使地——
“还有哥哥呢!”
“如?、如?果我生日那天哥哥也在,我就特别、特别满足啦!”小孩子说着闹起了脾气?,“我不、不要哥哥在香港给我买的奥特曼大礼包,我要哥哥陪我嘛。”
江嘲苦笑,诚挚道歉:“哥哥马上会少忙一点。”
“好诶!”
关?嘉樾欢呼。
江嘲下意识地瞥了眼放在旁边的手机,视线一顿。
她在。
可很快,小绿点又变成了灰色。
只是匆匆点进来看了他一眼似的,又不在了。
“……”
拨去电话,又被她给挂了。
头像旁落着一句。
【工作号,私事勿扰。】
江嘲抿了抿唇,刚要放下手机。
她突然?又拨了回来。
张京宇也就是嘴欠,这会儿窝在后排,让冯雪妍依偎着自己的臂弯就不动了,一改嘴脸好一通的嘘寒问暖,冯雪妍也不生他气?了,没半分钟就和好如?初。
真?挺打情骂俏的……
陈之夏这个冤种司机忍着浑身的酸痛,交换坐进了驾驶座,还是给他回了电话。
生怕他说点儿什么混蛋话,她开口就是警告:“我可开免提了……”
“——陈之夏,”江嘲冷笑,压着火儿,哪管她这些,“你?睡了就跑是不是?”
“…………”
后座还在那儿你?一句我一句的俩人突然?沉默了。听也听出了这像是谁。
“……对啊,怎么了,”
陈之夏也提起了语调,理直气?壮道,“工作上的事我勉强答应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江嘲真?要气?笑了,克制一下自己:“你?说我想怎么样??”
“——既然?没想怎么样?,”陈之夏立刻夺走了他的话,故意忽略了他在说什么,冷静道,“那我们以后,还是仅限于工作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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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老式居民小区, 大体还是过去的模样,还不到傍晚,家?家?户户飘出了香气袅袅。
那通电话之后?, 冯雪妍和张京宇彻底不吵了,又?一副满满和气融融的样子。
冯雪妍也终于忍不住,进门之前多嘴问了一句:
“你们, 也吵架了啊……”
陈之夏还是一副清冷神情, 她脱下大衣挂好?,换了鞋子?,转眸对?她温柔一笑, “没有呀, 我们从来不吵架的。”
“……那你们是?”
冯雪妍自己都?说不清,她是在问程树洋还是谁了。
丁韵茹听到了门边这说说笑笑的动静,赶紧搓着手从厨房出来:“谁呀,谁来了啊?妍妍,你这大冷天跑出去干嘛去了!怎么一声都?不吭人就不见了。”
张京宇把?路上买的大包小包跟陈之夏的行李一并放下,“您看看是谁来了呢?”
“……”丁韵茹愣了一愣,面上顿有惊喜,可眉毛很快就皱了起来,“张京宇,你又?跟之夏多?嘴是不是?”
“又?怎么了我?”
“你不知?道她工作压力多?大吗, 一点儿小事又?把?她给叫回来?这还忙着跟树洋备婚呢!影响人家?感情你负责啊。”
张京宇还没再委屈地去争辩,陈之夏便笑着解释:“不是, 我这几天休假, 想你们了, 就回来看看。”
丁韵茹还惦念她和程树洋,狐疑的眼神儿在她脸上打起了转:“真的?前几天我在北京你不还——”
“嗯, 正好?有空了呀,”陈之夏轻吟着,眸子?清澈,“对?啦,张京宇又?要跟我‘多?嘴’什么?您不会又?是身体不舒服还瞒着我吧。”
丁韵茹矢口否认:“……根本没有的事!别瞎操心。”
“我说妈,你可行了啊,”张京宇气哼哼地笑,“你俩成天在这儿一个往死瞒,一个又?担心对?方得很,都?不是对?方亲生的,在这儿搞什么母女情深啊?怎么每次就只有我挨骂的份儿。”
之夏这么优秀又?讨人喜欢,怎么都?想要是自己家?的女儿啊。
丁韵茹心底这么说着,到底也清楚陈之夏怎么这趟又?突然?回来,她接过张京宇手里那装着乱七八糟的购物袋,背过了身去:“你啊,也是,有什么不好?直接操心我的就只想到让之夏来……妈以前就希望你有个这样的妹妹,一直也没跟你爸要上,还好?有之夏来了。”
“……别别别,”张京宇都?要起鸡皮疙瘩了,“我就比陈之夏大个一俩月,还不至于给她当哥!”
“随你的便啊,”冯雪妍也搭腔,颇有点儿报复他们方才车上吵的那一架,“反正要不是之夏,妈从小到大烦你都?烦死了!你上高中那会儿她就没个盼头了。”
张京宇哑然?:“冯雪妍!我可是你老公,你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丁韵茹一个劲儿直乐呵:“哎哟,妍妍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了,都?是我的乖女儿啊,哈哈哈。”
“……妈!”
陈之夏瞧着他们,抿唇盈盈地笑。
她抽空看一眼手机,那个号码自她挂断后?,再没打给她。工作群里倒是有了消息。
稍后?有个视频会议。
拼拼凑凑的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忙活。
丁韵茹听说陈之夏等会儿还有工作要处理,又?是给她一通温柔数落,晚饭也没多?铺张,速战速决就解决了。
烧了陈之夏喜欢的山药玉米白?粥,她小啜一口就满足极了。在这天气,怎么都?教人舒服。
提前挂了专家?门诊,约定好?第二天陪丁韵茹再去做个全面的检查。
张京宇说还好?她回来了,要不是她,丁韵茹拖到明年都?不一定能踏入医院的大门儿。
简单冲了个澡,也是速战速决,半分不敢去细细打量镜中的自己。
狭小潮湿的浴室里,上了年纪的吹风机“呜呜呜”地叫嚷着,没等头发全干,她随意地在后?脑勺挽了个髻,稍微把?衣服也重新穿回正式妥帖,回到房间打开电脑。
还不到开始,几乎所有人都?提前进入了状态待命,一干的正襟危坐,包括最上方那位。
她有点儿姗姗来迟了。
挑这个时间点开会,亏他想得出来。
这个时候,北京的天色比港城深沉得多?。
斜斜一盏昏昧灯光洒落,深灰色的高领打底衫极衬男人又?倦又?淡漠的气势,端坐在镜头之中,更显沉稳疏离。
他的半侧脸拢在虚幻的光影,眉目被描刻得更为深邃,正把?自己疏懒地靠入办公椅,微微颔着首,骨节匀称的手指一页页翻动手中的文?件,漫不经心得像是置身事外。
就是看不出,还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今天早晨,他们恰恰在他身前的那张黑色胡桃木桌上做过。
陈之夏脸上泛起微微的痒,她把?鼠标的光标放在了界面某个按钮,犹豫了会儿,还是把?摄像头打开。
几乎同时,她的心口就犹如冒汗。下意识开始紧张。
极力不想去和那双眼睛对?视,她又?在心底发笑。
隔着镜头诶,应该也不会……
然?而很快,就感觉那双黑眸略带漫不经心地晃过了她一眼,她凭着意识去捕捉,却又?没有。
但她相信不是错觉。
看起来她是已经在了家?中还是哪里,稍稍泛着潮湿的发有一缕尚未盘绕上去,勾在她白?皙的脸颊一侧,容色娇俏。
没有精致的妆容暄映,也不掩她五官的灵动秀丽,眉眼之间透出一股不自知?的清冷媚气。
就算是这般的纤细松弛,如Ronaldo所说,她也如此的温柔、可靠,富有同理心,并且冷静自如。
全然?不像是今早在他身下的脆弱与疯狂。
——那我们就仅限于工作关系。
不久之前,她在电话中的话语还如同字字珠玑。
江嘲几番平复自己,也无法?彻底忽视。
见人到齐了,Ronaldo作为会议主持,先用英文?开口道歉。
“非常不好?意思各位,这个时间还把?你们聚在这儿,上午的会议有一些内容交代得并不详尽,大家?都?清楚,我们是临时组建的团队,《迷宫》正式进入了制作流程,或许我们还需要再次梳理……”
“Ronaldo。”
一道男声淡淡地打断了他。
“……”
不仅Ronaldo。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一整个上午他都?没有现身,足够让人心惊胆战,在场的不乏有跟着他共事许多?年的,打心底里佩服他天才一般的职业水平与市场嗅觉,以及对?每一个游戏制作细节的专业程度。
但也太清楚他一贯张扬强硬的行事作风。
私下的小群里早就炸了锅。
【Ronaldo和陈之夏的提议就很不错,投入制作流程的同时开始铺宣传,但无论?是《丛林》还是什么,江嘲的风格就是等制作周期完成到90%有足够把?握了再搞这些。】
【这是要被否了吧……毕竟上午他不在,《八荒》做续篇的时候,FEVA最大的那个制作组直接被他一言不合给打散掉了。】
【不会吧?陈之夏这个提议很有道理的啊。】
【我也觉得,谁都?知?道《迷宫》自带舆论?色彩,而且你没看报道?原作者的丈夫前段时间在香港自杀了!当然?很多?传闻是破解了的……不管怎么样,这个思路没问题。】
【“灵动制作”这么久都?做不起来一是技术不够,二就是没专业的人来搞这种铺垫,现在最重要的是得让所有人知?道,这项目现在是个专业的工作室在做,不是什么业内草台班子?。】
【是啊,背后?还靠着江嘲,你怕什么?不管原著党还是资深游戏发烧友,一听他的名字肯定趋之若鹜,这不是白?给的流量吗。】
【有那么简单?你们难道没听说,江嘲做《迷宫》就是玩玩嘛。】
【……哪来的洗脑包啊,喂,你是从C3被陈之夏给挑走的,她挑人的时候江嘲全程默许,现在江嘲还砸了一笔钱给你从FEVA“挖”到这儿来,你觉得他是玩玩?闲的了。】
【不是还有传闻说,陈之夏是他前女友?但是你看看他们两个,现在像是很熟的样子??】
【说不定是你们江总一厢情愿哦……】
【我看就是不熟吧。】
【要是有什么早就有了!梁丹妮跟他这么多?年不也没什么?江嘲都?要把?她爸送去坐牢了——】
……
“时候不早了,”
江嘲微微地掀了下薄白?的眼皮,视线慢条斯理地掠过了屏幕,却并无置喙,“如果?没什么特别要讨论?的,Ronaldo你给各位交代就好?。”
“——OK。”
接着,陈之夏的镜头被掐断了。
与此同时,他的变成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空空如也。
只留下Ronaldo一人开始唱独角了,这个英国人此时还有点儿腼腆:“那么,我就快速地和大家?梳理一遍,如果?有什么问题和想法?,还请及时与我沟通……”
嗡嗡——
手机在桌面发出细不可闻的震动。
陈之夏的呼吸都?有点儿不匀了,她抓着手机几番作罢,还是接了。
“在哪。”
男人的嗓音又?沉又?低。
“……港城啊。”她动了动唇,听到自己说。
他就挂断了。
“?”
/
Ronaldo滔滔不绝的,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陈之夏基本都?百无聊赖地听完了。
那个头像下的小绿点再没亮起,也没说任何。
她的手机也静悄悄的。
她非常讨厌拍照不错,也不喜欢镜头对?着自己,但工作说到底就是工作,研究生毕业那会儿论?文?答辩几乎都?是与导师一对?一远程,在“灵动制作”工作期间,也经常遇到这种需要通过视频面对?面的情况。
不算多?么勉强,对?她而言,怎么都?能自如地应对?。
不知?他是不想看到她还是怎样。
她还不想看他呢!
丁韵茹还维持着饭后?一小觉的习惯,会议结束了,陈之夏从房间出来,家?里静悄悄的。
她在家?里的座机电话旁看到一沓翻旧了的号码簿,如今很少有人再频繁地使用这样的通讯工具了,这厚厚的本子?就成了丁韵茹的备忘录。
摊开的正巧是最近的事儿,记录的大多?是生活琐事与一些人情账目。
有几条难以忽略。
8月31日之夏要订婚,记得提前提醒之夏妈去参加。
这条着重地用红笔圈了出来。
9月14日,之夏妈来电话,借走2万元。
事由?:之夏备婚。
10月18日,之夏妈借走1万元。
事由?:之夏备婚。
12月12日,之夏妈来电话,借走3万7千元。
事由?:之夏备婚。
1月4日,联系之夏妈妈,号码136xxxxxxxx(已换号)
这条最后?划掉了,标注“没打通”。
1月5日,之夏妈回电,归还5万整。
1月7日,之夏妈微信转账1万7千整。已结清。
1月7日,之夏妈要我托话给之夏,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也被齐齐整整地圈起,着重标注。
——今天就是1月7日。
冯雪妍是个闲不住的,上次陈之夏回港城没半天就匆匆赶回了北京,她俩都?没怎么好?好?相处。
晚些时候,二人绕着海边散了圈儿步,又?慢悠悠踱步回来。
冯雪妍大学在上海读,彼时张京宇入了伍,从那时起他们维持了快十年的异地恋爱。去年国庆结的婚,冯雪妍已经有孕三个月了。
新房落在了港北,年前才装修完毕,丁韵茹心疼冯雪妍闻甲醛,也许是怕这座空落落的小房子?现在只剩自己一人了,怎么都?要冯雪妍和张京宇留下多?住一段时间。
冯雪妍与陈之夏悄悄咬起了耳朵:“但是你不知?道吧,你姨夫最近总往家?里跑,说什么都?要复婚!哪有这么死缠烂打的啊,全楼上下的邻居都?知?道他后?悔了!”
“那我姨妈呢*七*七*整*理,答应了吗?”陈之夏挺惊讶,问道,“我怎么从没听她提这事儿。”
冯雪妍煞有介事道:“怎么可能啊!刚下楼那会儿咱们碰见的那个挺精神的大叔,就是问候你姨妈好?不好?的,他俩是在社区夜校的书法?班认识的,反正我和张京宇都?觉得他俩挺暧昧。”
陈之夏被逗得直笑,“这样啊。”
“江嘲,是在追你吗?”冯雪妍鼓起勇气问,这事儿她和张京宇也偷偷琢磨半天了。
陈之夏摇头:“没有。”
“我今天听电话里——”
“就是电话说的那样。”
冯雪妍默默地把?自己掉下来的下巴又?安了回去,“喂,陈之夏。”
“嗯?”
“你知?道,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身上哪一点最有意思吗?”
陈之夏听她这么开玩笑,失笑:“什么啊。”
“就是你做的什么决定,好?像,几乎没人能撼动你,”冯雪妍定定地看着她说,“当时你和程树洋订婚,我们其实都?挺吃惊的……但也没人真的去说什么,知?道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坚定。”
“是吗?”陈之夏笑了笑。
“以前你喜欢江嘲也是,”冯雪妍也很好?奇,“我特想知?道,你当年那么喜欢他,你后?悔过吗?”
这么多?年朋友,到底也没必要什么话都?藏着掖着,冯雪妍道:“不仅仅是今天,我也经常在想,要是有天你和谁没办法?坚定地走下去了,怎么都?只有这一种可能——
“那就是江嘲插足了你们。”
猝然?一抹微凉落在了陈之夏的眼睫。
悄无声息地,开始飘雨了。
夜色如墨深沉,渐渐像是有了绸缎一般细细密密的纹路。
混着泥土与海水味道的风,迅烈地卷入她呢子?裙的下摆。有若坠入潮水。
小区楼下一盏路灯昏黄。
男人伫立不远,身形颀长又?高挑,被灯光拉出一道消沉的影。
还是不久之前她隔着镜头匆匆一瞥的那件深色高领打底衫,外面套了件挡风夹克,穿黑色工装裤。散漫至极,又?不失清冷的落括。
灯影错落,雨脚密了不少。
察觉到了她们这方的交谈与脚步声,他才微微地侧过一张脸来。
黑色碎发从他眉眼的轮廓覆下来,薄唇边斜斜咬着一抹暗火般的红,映在那双狭长深邃的眸。
像是嵌了整个星辰明朗的夜。
他慢条斯理地站定了,微抬着下颌,唇角天生自然?地上扬,这么抽着烟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时,有种说不出的万分迷人。
“……”
说谁谁来啊。
冯雪妍的话不知?不觉地刹到了嘴边。
“你们……”冯雪妍还想再说点什么,陈之夏稍在她的身边缓了下脚步。
不等她再开口,就走上了前去。
两处目光相撞,越来越近。
直到面对?面。
陈之夏微微地抬眸,对?上那双漆黑的眼,张了张唇,说不出话。
二人都?是许久的无言。
江嘲垂下眼,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单手揽着她单薄的脊背到自己怀中。
沉默地,沉默地,深深抱住了她。
“……”
被那清冽好?闻的,柔软潮湿的烟草味道包裹住时,说不上是心虚还是什么。
陈之夏感觉自己的心好?像都?不会跳了。
这时,楼道口传来了“啪嗒啪嗒”轻快趿着拖鞋的动静。
“嘭——”的一声,丁韵茹随手把?垃圾丢到了垃圾桶,先是看到了冯雪妍,“妍妍,和之夏散步回来了?这么快啊。”
接着,又?看到了不远处相拥的俩人。
“……树洋?”
丁韵茹真是没睡醒,人还迷迷瞪瞪的,就打起了招呼:“树洋,这么着急忙慌就跑港城来啦?哎哟哟,要不说是小别胜新婚呢,和之夏这么一会儿不见面都?着急死了。”
“吃饭了吗,要不上去坐坐?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啊。”
丁韵茹热情地邀请他。
男人低沉好?听的笑便落在了她额顶。
陈之夏感受到,桎梏住自己的那个怀抱更为执拗了。
他缓缓放开了她,牵住她的力道却还是分毫不松,丝毫不怕自己被当成什么一样。
江嘲侧眸觑了她一眼,微微勾起了嘴角,声量不大不小,挺认真,“没吃。”
“……没吃饱啊?”丁韵茹自动给他翻译了,笑呵呵地先牵过冯雪妍,“你来也不说,那咱们一起上楼吧——”
陈之夏赶紧拒绝道:“……不用了!”
“怎么就不用了?”江嘲眯起了眼,看着她笑。
知?道他得逞,她沉了沉气,抬眸看他一眼,认命了般,“我、我陪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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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韵茹定睛一瞧, 这?也终于看清了陈之夏身旁那个深隽高挑的男人,登时瞪大了眼:
“……不是,妍妍啊, 这?是?”
冯雪妍猛地给她拽往楼道口,忙说:“没什?么?的,妈!那个, 之夏都?和我说了, 就让他?们去吧……我上去了再慢慢跟您解释!”
然后疯狂给陈之夏使起了眼色。
深冬季节,零星的小雪混着这?场雨洋洋洒洒了这?么?一会儿,他?的肩头都?像是打湿了。不知在这?儿等多久了。
北京飞港城也就不到一个小时航程。
考虑到这?样的天气, 陈之夏顿了顿, 还是说:“……你等会儿,我上去拿把伞下?来。”
江嘲嘴角噙着笑,微微挑了下?眉。
恐怕他?又要说什?么?,她这?会儿也顾不上自己的什?么?写在脸上了,避开?了他?这?打量的眼神儿,冷淡道:“我也怕我感冒。”
——她刚说了“也”对不对!
陈之夏一闭上嘴,肠子?都?要悔青了。
不等看清他?表情,她转过了身,步伐比丁韵茹她们还要飞速地上了楼。
“之夏……”
再下?来,果?然雨大了点儿, 撞上冷空气,都?变成了细密的小冰雹。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江嘲等在门口, 等她把伞撑起的一瞬间, 他?顺手接了过去。
陈之夏被他?的这?动作带着, 不留神向他?栽了一小步,而后两?人几?乎同时踏入了这?淅淅沥沥的韵脚之中。
“有那么?心虚吗。”
他?看她一眼, 到底忍不住笑。
“……什?么?叫我心虚,”她知道他?在说哪件事,尽力面不改色并旁顾左右地道,“Ronaldo在那儿一直催,找不到你他?就找我,你都?睡着了,那我能怎么?办?我就只能去了呀。”
“也是,”江嘲沉吟着,像是认同了她,“那多亏了你,我休息得很不错。”
“……是吧。”
“今晚我肯定不会困。”他?淡淡瞥她。
你来找我就是这?个目的?
不知不觉地走出了小区,没多久踱到地铁站附近。前方有红灯闪烁。
陈之夏下?来前加了件外套,一路都?默不作声地把双手放入口袋,用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丝合缝。完全一副拒他?千里的姿态,也不和他?说话了。
怎么?都?没想到他?会一声不吭地飞到这?儿,她认为在电话里已经对他?说的足够清楚了。
她正在心下?琢磨。
忽然,有一抹凉薄温柔的气息,随着彼此渐渐缓在路口的步伐,落向了她的唇。
“江嘲……”
猝不及防地,她下?意识就要推他?,一不留神,像是欲拒还迎一般地攀住了他?的肩。
他?清凉的气息拂过了她的唇。
被他?的呼吸纠缠住的须臾,她就像是第一次与他?笨拙地接吻那般,都?忘记该怎么?回应了。
她慌乱地颤了颤睫,便对上了他?那双幽深的眼。
江嘲搂着她纤细的腰,低下?头浅浅吻了她一下?,抵住她潋滟半张着的唇,低着嗓音问:“陈之夏,你说我现在像什?么?。”
陈之夏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冯雪妍那会儿的话,她非常平静地吐出几?个字:“……你现在像是一条狗。”
江嘲便是沉声地一笑,清隽面容上没半点儿愠色,只是喃喃,“所以我现在是在对你摇尾巴吗。”
信号灯跳了绿,他?于是放开?了她。
她没有再去挣开?他?牵她的手。
进了地铁站,漫无目的地随便选了一条线上去。
车厢摇摇晃晃的,这?里又靠近闹市区,周围塞满了叽叽喳喳,穿着各样校服的高?中生。早就没了座位。
江嘲伸出手臂,拉住头顶的拉环儿,他?们被人群挤到一旁,陈之夏什?么?也依傍不了,只得偎在他?的身前。
他?就这?么?从后半拥住了她,手臂搁在她的腰虚虚垂下?。干净修长?的手指和手背凸起的青筋都?很漂亮。
陈之夏心底已经暗暗替他?做起了盘算:“我觉得……Ronaldo那边如果?忙不开?的话,肯定有不少?事儿还需要你。”
“怎么?。”
“……嗯,我是说哦,如果?你今晚跟我吃个饭就走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回北京的飞机。”她认真道。
“这?么?着急就赶我走,”江嘲用手机随意地回了两?条工作上的消息,没好气地笑了,“怕别人发现你跟我的关系不干净?”
“那不然呢,还能是因为什?么?,”陈之夏煞有介事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就……我们今天不是已经见?过了吗。”她小心翼翼阖了下?眸,声音细若蚊鸣,“不如就这?样吧。”
江嘲把手里的屏幕朝她侧了下?,“你看现在几?点。”
“九点半了,”陈之夏看一眼,严肃回答,“真不早了对吧。”
他?眉梢微扬:“但?是今天不是还没过去?”
“……”她一时失语,“江嘲。”
“嗯?”
她咬咬牙:“……你可真会偷换概念。”
“真的啊,”他?低了低身,笑着吻了吻她耳后柔软的发,“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过了会儿,陈之夏佯装随意地和他?聊起了天,“那你,想吃点儿什?么??你最近有回港城吗,反正我是好久没回来了哦,可能不太清楚有什?么?还不错的。”
“挑你喜欢。”江嘲比较随意。
“……嗯,”她还是呛了下?声,问他?,“不过你真的,一点儿都?没吃就飞过来了?”
提起这?个,他?就有点儿没好气,向下?睨她。
“你说出那种话我也吃不下?去吧。”
好好好。
又怪我了是吧。
随便靠站停了,陈之夏知道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铁板烧:“我们就在这?儿下?吧,我记得那家味道还不错,去年冯雪妍和张京宇结婚的时候我们一起去过……”
才说着,身前身后下?车的人流瞬间汹涌。
好在身处他?的怀抱,他?的臂弯坚实又有力,牢牢地为她挡住了这?四面八方的冲撞。
少?男少?女们肆意无忧的欢笑充斥在左右:“干嘛啦,你喜欢她的事儿全年级都?知道好吗!”
被调侃的男孩子?涨红了脸,“能不能别瞎说,我到底哪里喜欢她了!我们就每天一起做个作业而已——”
“天天都?想见?面难道还不是喜欢?”
“就是就是!”
几?人追追打打地跑远了,穿校服的女孩儿挽着同样制服笔挺的男生,带着笑意耳语,也随后轻盈地经过他?们。
不约而同地静了须臾,江嘲问:“程树洋也去了?”
“嗯?”陈之夏有点儿回不过神,怔了一下?,“对啊,我们那次都?在一起来着。”
“不去了,”他?果?断说,“换一家吧。”
“……”
闹什?么?脾气啊你。
到底也是有点儿和他?赌气,陈之夏也受不了这?挤得要死?的地铁,坚持不要再坐回去。
出了地铁口,近乎就是她在扯着他?走了。
江嘲任她拽着他?的手腕,如何?也掩不住笑,等她随手一指了家看似逼仄小酒馆模样的二层小店。
他?也没什?么?意见?,乖乖地跟了她进去。
“——那我就随便点了哦,”陈之夏真是怕了他?的这?随心所欲和阴晴不定,她也不觉强势了起来,说,“你吃饱了就赶紧收拾收拾去机场回北京吧。”
靠着窗,有舒爽的风吹进来,迎上了愈来愈微弱的如毛小雨。
恰恰能看到不远处星光闪烁的海岸线,夜色迷人。
江嘲慢条斯理地点起了根烟,隔着层虚幻的烟气,那双好看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瞧她,“你呢,什?么?时候回来。”
急着开?Ronaldo那个不合时宜的会,陈之夏晚上随便扒拉了两?口,这?会儿胃里也隐隐叫嚣。
她低头翻这?家小店破破旧旧的菜单,极力不去瞧对面的他?。
可座位狭小,她稍一动作,就能碰到他?。
一抬头,他?看她的笑意,趁着这?夜风清爽,要更迷人专注一些。
“我,说不准,可能过几?天,”陈之夏敷衍地答,为一旁记录点单的店员随手指下?几?个菜样,“要这?些吧。”
江嘲拿着打火机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磕,“也别太久了。”
“?”
“毕竟我没给你准假。”他?淡淡道。
“……”
陈之夏真是咬死?他?的心都?有了。
终于一通点完,她“啪——”地一下?合上菜单。
这?才温柔地笑着直视了他?,咬牙切齿地:“那么?要爆辣吧。”
爆辣而已。
大学期间他?们住一块儿,她学校没什?么?事了就爱在家里捣鼓点吃吃喝喝的,不知不觉地都?按了她的喜好。
跟着她,江嘲渐渐也变得有点儿嗜这?样的口味。
不过知道对肠胃不是很好,他?一忙起来也常常不记得饭点儿,很多年都?没尝试过。
陈之夏平时也忙,在东京、哥德堡读书的那几?年,总跟着当地口味,也很久没吃这?么?疯过了。
菜上得极快,一桌子?都?是红彤彤的,她光是看一眼就舌尖生津,两?眼都?冒了光。
“吃啊?”陈之夏面不改色地动起了筷子?,不忘催促,真决心给他?喂饱了就赶他?回北京。
江嘲见?她这?么?开?心,他?还是犹豫了一下?,才稍稍动了两?下?。
有过不以为然的心理准备,刚入了口,他?的眉心就狠狠地皱了起来。
……但?是这?也太辣了吧。
陈之夏看他?那勉为其难的样儿,别提多得意了。
她笑得一双杏眸里都?有了泪花儿,有了报复的快感:“怎么?这?幅表情,不是说让我随便点的吗?”
江嘲心想我也没答应你这?个吧。
他?到底也没说什?么?,夹起一小筷鱿鱼脚,勉强咀嚼几?下?,不忘看她了眼,“你就别吃这?个了。”
“嗯?”
陈之夏笑着应。
江嘲的额角都?有了薄汗,还尽力维持着平淡的口吻:“不然过敏了还要和我一起进医院。”
陈之夏顿了顿,放下?筷子?支着脑袋看他?,呶了下?唇,“江嘲。”
“怎么?。”
“你真的,把我的事记了好多年。”
江嘲低声地笑了笑,“谁忘得了。”
“可是,”陈之夏默默地沉吟一下?,“我好像也不是光吃海鲜就过敏,也不是,就只能吃虾啊什?么?的……嗯,就是,我那次不是吃完了脸都?肿了么?。”
江嘲实在想象不出那情景,心下?也有点儿隐隐心疼:“然后呢”
“然后,我在日本上学的时候很喜欢吃那边的烟熏三文鱼、刺身什?么?的诶,一开?始和我同学尝试了一下?,我还担心会过敏,但?是没什?么?事,后面想了想,应该是那天碰了别的过敏原什?么?的所以才会那样,”她说,“就是,偶尔也可以吃吃啦。”
江嘲瞬间沉默了。
“……嗯,你不会觉得,我是在耍你吧?”陈之夏眨了眨眼,故作小心地问他?。虽然她的心里已经开?始暗爽他?会这?么?以为了。
江嘲真是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
他?到底受不了这?烫得他?舌尖儿都?发麻的感觉,也放下?筷子?,冷笑一声:“陈之夏,你胆子?真挺大。”
“什?么??”
“——你就不怕真的过敏了?”他?无奈,“还尝试一下??你不知道过敏严重了会死?人的吗。”
江嘲不禁又想到,今早在他?们的肌肤厮磨之际她猛然把自己埋入了水下?,还有过去一次次对他?固执的要求,他?忍着心口的灼热,阖了下?眸,淡哂着,“你真不觉得自己比我还疯?”
可是我遇到你之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她在心里悄悄地说。
默了片刻,陈之夏问:“喝酒吗?”
“……”江嘲这?下?是真气笑了,“不喝。”
“那好吧,”她眯着眼对他?笑了,好像终于心满意足,“那喝点儿粥吧,我们不吃这?个了,我也觉得好辣哦。”
你都?觉得辣?
江嘲顿了顿舌尖儿,一时无言。
他?却还是没什?么?意见?,闭眼颔了下?首,像是终于解脱。
“嗯。”
这?家小店是个湖南老板开?的,在港城很难找到这?么?火辣的餐馆。
陈之夏是挺故意,看到了那个“湘菜”的牌子?,心下?就已经有了捉弄他?的想法。
没想到这?儿还做清淡的粥品,她就为他?点了一份山药玉米粥。
她记得,他?也很喜欢喝这?个。
终于吃到了点儿能下?咽的,清甜软糯的食物流入胃部?,把方才那烧心窝一般的辣意冲了个干净。
江嘲舒适了不少?,中途抬起头,发现她没再动碗筷。
“早知道你想吃这?个,”陈之夏笑吟吟的,说,“我就请你去我姨妈家吃剩饭了。”
“………………”
反正地铁也没两?站。
结束后,俩人散了会儿步,江嘲原路送她回去。
冯雪妍一路上都?在给陈之夏发消息:
【我靠,完蛋了,你姨妈认出是江嘲了!】
【她特别生气,一直抓着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办啊,我要怎么?说?我要不要装怀孕晕倒转移她注意力啊!】
【我和张京宇瞒了半天好像都?没瞒过去……她说在北京那两?天就觉得你和程树洋不对劲儿了,现在咬死?了江嘲是你俩之间的第三者!】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快扛不住了……】
……
到了楼下?,陈之夏为表示冯雪妍目前真的很勉为其难,她把手机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那个,我上去了哦,你赶紧去机场吧。”
“第三者”三个字异常明显。
江嘲倒是不以为然,他?单手抄在口袋,狭长?的眸子?晃过了她手机屏幕,看着她:“我送你上去?”
担心她被盘问似的。
“也不用吧,”陈之夏有些失笑,“怎么?搞的还跟高?中那会儿谈个恋爱见?不得人……”
江嘲默了一下?,循循窥视她表情,“还是有点儿见?不得人。”
“……”
嗯。
你要这?么?说,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但?我们……
也没有在谈恋爱吧!
还不知楼上是一番怎样的风暴。
雨还在下?。
陈之夏站在他?面前,低了低头。
路灯逼仄的灯光打下?来,她看到他?和她的影子?,共同蜷缩纠缠在一方完整的阴影之下?。
江嘲为她打着伞,也垂眸去看她。
倏地,她又抬起了张娇俏的脸,勾勾瞧住了他?。
陈之夏略带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嗯,能抽根烟吗?我打火机没带下?来。”
也不想他?来回答或者窥探她的什?么?心思。
她立刻从自己的烟盒儿里拿出一根细支的薄荷烟,正要放在唇,忽然指尖儿便是一空。
江嘲给她劫走了,斜斜地咬在自己的唇角。
“我的抽完了。”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要丢给她。
“……啊,找到了!”陈之夏找出了自己的打火机,她淡淡着笑,“我忘记了,我带了呀。”
江嘲也没说什?么?,收回手。
也不知那些后知后觉的占有欲,到底从哪里来。
陈之夏抬起眸,“咔哒——”一声火光从她指尖儿腾起了,先掠过了他?的眼前。
江嘲没说话,看了她一眼,便垂了垂眸,低下?头,顺从地用唇上的烟去迎上了她。
他?的眉眼之间似是有雪色熄灭,又随着那一抹摇摇欲坠的红,认真地,熊熊地燃起。
“还难受吗?”
陈之夏半是好笑地问。
江嘲幽幽地吐出一口烟,那青白色的烟气飞腾,触到了此刻他?眼底略带晦涩的笑意,好似都?要湮灭,“难受死?了。”
“那你活该,”她说,“我都?说爆辣,你那会儿也没意见?。”
他?也勾起了嘴角,无奈,“是吧。”
陈之夏没抽自个儿的了,彼此对视了这?么?一会儿。
到最后,就像是她在默不作声地欣赏他?。
明明是她先说想的。
意识到不能多待,她就还是先提起了步子?,“我上去了,你走吧。”
江嘲也恍然反应过来什?么?,他?马上捻灭了烟。
“你等等。”
看来这?单元口没住多少?腿脚不便的老人,都?没去安外置电梯,陈之夏的脚步飞快,遥遥地甩开?他?在身后一段。
怎么?就非要跟她上来?虽然她也不觉得对丁韵茹有什?么?难以解释。
但?若是真的问起来了,她要怎么?解释呢。
喜欢他??
不是。
不喜欢他??
也不是。
……喜欢跟他?上床?
好像不全是。
老式居民楼隔音很差,一路上到了六楼,都?能听到丁韵茹在里头焦虑地来回“啪嗒啪嗒”暴走的动静。
伴随着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人声,夹杂在她喘不过气儿的心跳里,在心口不断地扑通、扑通。
到了门边,还没来得及去敲。
她才抬起的手腕,便被男人从身后攥住了。
到底也不好去唤她,所以这?么?沉默地随了她上来,直到被他?强硬地扳了过去,她的后背也“砰——”地一下?撞到防盗铁门,腰也被他?死?死?箍住了,某种羞耻与毫无必要的恐惧感同时从心底腾起。
才发觉他?在这?秘而不宣的沉默之中,呼吸比她的还要乱。
沾着这?场猝不及防的雨天潮意,他?薄凉的唇重重地厮磨着她的过来,清冽又干净的气息霸道地撬开?了她的唇齿。
她闭上了眼,也近乎天性一般疯狂地回吻,被他?拦着双.腿架起的同时,也下?意识盘上了他?的腰。
门后紧贴着她,传来了细碎的人声。
“——京宇,谁在敲门吗?是之夏回来了吗。”
“没、没吧?妈,你听错了,下?雨了,是风在吹窗户吧。”
“……是啊,我也觉得是风。”
“之夏怎么?还不回来啊,她和那个叫江嘲的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又黏黏糊糊到一块儿了,”丁韵茹很是担忧,“都?这?么?久了就这?么?忘不掉嘛?”
“那小子?还被我打过一巴掌,他?又对她那么?不好……现在跑来当这?个第三者?”
江嘲气势汹汹地吻着她,半分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一边还略带狠意地咬了口她的唇,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幽昧声音说:“她说我对你很坏。”
陈之夏吃痛地抱住他?,蜷缩在他?怀中,也忍不住更用力,“……谁说不是。”
大衣外套下?是两?件套的毛衣裙,她今天恰恰穿了件前扣的,很轻易地就被他?挑开?。凉风与格格不入的温热掌住她的瞬间。
她满脑子?跌入了一片空白。
……她也是真的,真的,快要被他?吻到喘不过气了。
“嗯,”江嘲喃喃着笑,垂眸,“那就是吧。”
或许是怎么?都?觉得门边有异样,丁韵茹还是不放心,脚步声接近过来:“我去找找之夏,怎么?这?会儿了都?不回来!都?要结婚了,可不能跟那个混蛋小子?去野了!”
“……江嘲,”
陈之夏很艰难,很艰难地才克制着自己出了一声,“你真的……得走了。”
“不要。”
“……你走行不行?”她被他?吻得快要理智近失,都?近乎哀求了。
“我什?么?也没带就来找你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也没人陪我,”他?吻她颈侧的痣,“我也想不出,离开?你了还能去哪里。”
他?的呼吸沉入她肩窝,“你难道不想收留收留我吗。”
106
106/
楼上防盗门锁芯弹响的瞬间, 跟着他一步跃下了台阶。
楼梯拐弯处,声控灯自然地灭了。满目黑沉里?,江嘲压着她的腰, 又给她按在角落里?亲了一会儿?。
陈之夏心口一阵阵儿发紧,心跳都要骤停。
见她如此模样,他得逞了似地笑, 很坏地咬她的鼻尖儿, “走吗?”
她闭着眼,除了点头不知还能做什么。
夜雨濛濛,海堤遥遥荡起了稀薄的雾气。
不确定是否是她的脸在发烫, 明明是这样的萧条冬夜, 恰似雨雪细微的凉意拂过了她的颊。竟不感?到多么寒冷。
或许也是因为,她的手?始终蜷缩在他温热的掌心。
附近似乎是有什么临近春节的庆典活动,港城人的作息一向晚,他们又逆着洋洋洒洒的人群,往反方向而去?。
陈之夏猛然发现,过去?的过去?,许久以前,她好像就意识到,他之于她,不过就是这样毫无道理的鬼迷心窍。
犹犹豫豫地滞后了他一步, 他不由分说地就揽着她的腰过来?。伞面也朝她不动声色地倾斜。
雨声细腻的夜晚,她勾着他的肩。他们在街头旁若无人地接吻。
极力不去?在意一路上的那?各色霓虹招牌哪个是酒店的标识, 陈之夏向他提议道:“我们, 不如去?找点儿?别的什么事儿?做吧?”
江嘲向她瞥过来?。
“……好像, ”她小了点声,“还早。”
他眉梢微扬, “还早?”
——我要说很晚了,那?不就只有一件事可做了?
她怎么,还跟第一次和他出去?过夜一样那?么紧张。
不得不说,陈之夏平时算是蛮喜欢酒精的那?类人。
这会儿?瞧见了个挺漂亮的招牌,她下意识想?抬手?一指,忽然又想?到什么,“噢,你好像不怎么喜欢?”
江嘲也真是怕了她这样的“顺手?一指”,随着她缓缓地站定。
陈之夏见他一副已经开始狐疑的神情,她乖乖巧巧地偎着他过来?,却是笑眯眯的,“所以还是算了吧?你找个酒店休息好了,我送你。”
她还正儿?八经地同?他一五一十起来?:“你看你,不喜欢喝酒,吃饭的口味也跟我合不来?……现在当我老?板了还要克扣我的假,我们以后,肯定没办法一起生活的对吧?”
话音未落,她微微仰起了眸。
男人抬起手?,勾了下她小巧的下颌。
“……”与那?双幽深眸子对视的一瞬,她的意识似乎又掉进了他们刚才?昏天暗地的亲吻里?。
她莫名?紧张,不自觉地拥了下他。
江嘲都从她这狡黠的表情里?猜到她的那?点儿?心思了,看着她,就是无奈地笑:“也没说不行。”
“什么……不行?”
陈之夏还没反应过来?。
江嘲就牵住了她往那?个方向过去?,不忘向她睥下来?一眼,略带挑衅,“别是你怕了。”
……我怕什么?
陈之夏到底知道自个儿?上次的醉后“酒品”可能是有那?么点儿?不好,“……不是,你等等!”
江嘲更感?好笑,又跟她停下。
“真怕了?”
“……我们去?那?里?!”
她又是一指,神情非常坚定。
也不知自己哪来?这么强的胜负欲,怎么都没想?到会跟他来?电玩厅这种地方。
都过了零点,到处还是七七八八男男女女穿着校服的初高中生,各式各样的游戏机一水儿?走马灯般五颜六色的光,手?柄键盘噼里?啪啦,伴随一声又一声兴奋的呼喊或奚落,说不聒噪绝不可能。
陈之夏进去?没一会儿?就被吵得耳膜生疼,她亦步亦趋地跟上他,忍不住嘀咕了句:“你自己上学那?会儿?不好好读书,不上课也从来?不做作业……现在还这么荼毒青少年?哦。”
江嘲便是慢条斯理地笑了一声:“夸我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江嘲,”她哽了哽气,直言直语道,“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不光很自以为是,还特?别自恋?”
“嗯,也就只有你这么喜欢说我坏话。”
“可不只有我——”
也没有单独的包厢或是什么,年?青的老?板娘热情地给他们安排了个位置,特?意强调是双人“情侣座”之余,那?眼神儿?已经在他的脸上打起了转儿?。陈之夏下意识以为是他被认出来?了。
却也不是,就跟她初初对他见色起意一样。
屏幕在眼前陡然亮起,他们这种业内人也能看一看热闹。排到最前的想?都不用想?还是十年?以来?都热度经久不衰的《丛林》,其后紧跟着《Cecilia》。两款游戏图标的主色调一蓝一红,乍看还挺般配。
《SeasonSea》与《第三王国》这两款陈之夏进入“灵动制作”所经手?的游戏也赫然排在前列。
当初她和张沫极力建议邢义恒投入资金,出一款“街机模式”以扩大在大学生、中学生群体中的影响力。邢义恒当初怕争不过以FEVA为首的几个鳌头颇为抗拒,多亏张沫泼辣,甚为坚持。
张沫的头脑有时比她更活泛,这次也被一并挖到了《迷宫》。
陈之夏入这行,在别人眼里?看来?是个“意外?”。
她本科在S大、交换到东京大学都专攻文学方向,也是在东大留学期间结识了村木老?师——其后研究生辗转到瑞典哥*七*七*整*理德堡,转而攻读游戏设计专业,主攻架构设计相?关。
她很喜欢简简单单的故事和文字,被复杂、灵动、多变且无法预料的游戏语言实现,进而铺展而开的过程。
这一点上,与他并无多大关系。
——但也不能否认完全?无关。
除了需要进行大量测试的阶段,平时玩儿?游戏基本像是在做“产品调研”,很少有能彻底全?身心沉浸下来?的时刻。
陈之夏握住了游戏手?柄,一时居然有点儿?无所适从。
“……我靠!这都让你通关了!”
“厉害啊!”
身后那?群高中生又在喧哗。
“笑死,这算什么通关啊,”有人不乏奚落,“《Cecilia》都没大结局的,你也就是打到了最后一关结束而已。”
“对啊对啊,那?有什么难的,又不是没玩过……”
“你也别吹牛了,明明很难的好么,你自己第三关都没过去?!”
“根本一点都不简单,你们难道没听说,这游戏的制作人做着做着给自己都难住了,圆不下去?了才?烂尾了的吗?”
“……我去?,真的假的?”
陈之夏的眼角微挑,也笑盈盈地朝一旁的男人瞧了眼,学他们的口气 ,“真的假的啊?”
江嘲也看着她,“你试试呢。”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她操作手?柄点入图标。
眼见那?个叫做Cecilia的少女跃入画面,她的笑容里?不由地带了些?许须臾的失神,不去?看他了:“我现在也是专业人士了,你要是关卡设计不合理,故意刁难人,我肯定会不留情面地指出来?的。”
江嘲也拿起手?柄,“但是要不要跟你计较就是我的事了。”
“……你这个人。”
“我怎么。”
“好烦。”
他的鼻息轻动,就只是笑。
这些?年?来?,围绕着他手?下这些?大大小小游戏的行业相?关资讯和新闻没少看,甚至看得多了,都成了了如指掌。光是《Cecilia》怎么不出完结篇的传闻,她就听了不少,外?界和业内圈子也热衷议论。
可几乎所有人都说,这个游戏是他做给某任前女友的。
他前女友又不止她一个——
或许是刻意回避,大多时候也只是听旁人说,她只有某次做同?类题材调研时悄悄点进去?过。
像是被发现,现在的她就有点儿?紧张。
偏偏手?里?的那?个游戏手?柄好像很旧了,不怎么灵敏,她晃动几下都没反应,像是卡住了。
江嘲忍不住伸手?,拽住了她的手?柄,“拉下去?就行了,街机版的操作和其他不一样,刚开始上手?的都不是很习惯。”
“……也没玩过其他的,”陈之夏默默说,“不是很感?兴趣。”
哗啦——
卷轴般的界面跟随他的动作,猛地在她的眼前铺展而开,猝不及防地,她忍不住微微睁了眸。
那?个覆在她手?背的力道似乎重了。
江嘲就是似笑非笑的:“没关系,来?吧。”
相?比于更注重世界观塑造与玩家角逐竞技的《丛林》,《Cecilia》定位是主题鲜明轻巧的“重启人生”题材。
故事背景还设定在那?座魔法“丛林”横生的“宇宙岛屿”,只不过从众多人物中单独挑出了Lucas与Cecilia两个作主角,时间线也来?到《丛林》主线剧情的“平行时空”。
经历过那?场近乎颠覆整个大陆的战役,Lucas弑君登上王座的那?天,同?时被剥夺了毕生武力与法力。大祭司为他施加保护肉身的咒语,受到洪荒力量的干扰,他的人生意外?重启,重回出生之地。
即便记忆清空,脑海里?居然还残留着与那?个居住在丛林深处,被称之为“魔女”,让所有人都避而不及的少女Cecilia相?处时的回忆碎片。可耳边同?时充斥着一个声音:他必须杀掉她。
熬过数个凛冬,Lucas带着把“释迦剑”只身前往“丛林”,寻找Cecilia的踪迹,尚未抵达目的地,魔族施加咒语,他的肉身被困在了这座岛屿上,同?时与尚在少女时期的Cecilia偶遇。
那?场战役之后,意外?成为“神女”的Cecilia也难逃诅咒,同?样经历了“人生重启”,不同?的是她彻底忘记了Lucas。她在丛林出生、成长、修行,平和地渡过着属于她的人生。
Lucas不知道的是,多年?之后“他”意外?的记忆流失,都是Cecilia一手?所为。
他还记得她,才?是所谓的偶然与意外?。
——这情节陈之夏可太熟悉了,当年?她无意提到“重启人生”的构思,也是她创作了这个游戏背景故事的雏形。
抛开原作《丛林》恢弘灿烂、角色繁多、丰富绚丽的冒险风格,《Cecilia》由双重视角展开,玩家可以把自己切换成为Lucas或是Cecilia,沉浸式地解构剧情谜题与人物羁绊。
大部分玩家喜欢切入Lucas视角进入游戏,不过公认的是,这部作品Cecilia才?是第一主角——在初代《丛林》的主线剧情里?,她只是个很不起眼的小角色,因为这部作品和所谓“未完结”的意难平,她的人气至今都一骑绝尘。
当年?所有人都期待江嘲能够趁热打铁,再推出一款类似《丛林》的战斗类游戏来?加固人气,他却另辟蹊径做出了这款《Cecilia》——即便当时已有相?似题材,其后模仿类作品更是层出不穷,它的制作效果现在来?看也毫不过时,甚至可以说 ,依然惊人。
就算是稍稍上手?过,陈之夏还是深感?吃惊。
《Cecilia》的正式版是在2015年?发布的。
彼时他们已经分手?一年?多了。
双人模式下,陈之夏选择了Lucas作为自己的主控角色,江嘲选了Cecilia。
摇晃着手?柄,盯着画面里?蹦蹦跳跳的小人儿?,她总有点儿?心不在焉:“对了,我记得,你不是做了个《Cecilia》的Demo,那?时候准备让FEVA做代理么?”
“嗯,”江嘲自嘲地笑了下,“他们不是很感?兴趣。”
其实陈之夏早就了解过,还是装作了揣测的口吻:“这样,所以还是想?让你再做个《丛林》出来?吧?”
“也不是。”江嘲淡淡看她了眼。
“嗯?”
“没兴趣就是没兴趣,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说,“就跟喜欢做一件事一样,不需要什么绝对的理由。”
也对。
喜欢本就是毫无道理的事。
默了会儿?,江嘲说:“可能,是我想?得自私了。”
“……什么。”
陈之夏愣了一下。
“我这些?年?总会很自私地去?想?,”江嘲顿了顿,唇角轻弯,“如果,我一直把它丢在这里?,永远不给这个故事结局,你会不会有一天回来?和我一起完成它?”
男人的黑眸沉沉,略带着一丝窥视:“——最开始这个想?法和点子可是你提出来?的,你应该,也不会一丁点儿?的遗憾和不舍都没有吧。”
“……”
陈之夏微微张唇,还没说话。
他便是轻笑一声,从她的脸上收回视线,“当然我也是猜。”
小几秒,陈之夏忽然“啊”了声。
“——怎么了?”
江嘲丢下手?柄。
“我好像把……呃,道具弄丢了,”她好不容易从一个兽穴里?扒拉出来?的,屡次失败被打回传送点,“就是一把钥匙,银色的,好像要开接下来?的什么门。”
隐隐记得这个微不足道的设定在她的脚本稿里?也有,他在游戏里?居然也都呈现出来?了。
屏幕里?黑漆漆一片,飘着层不知是雨还是雪的雾,丛林中四处都是危机,刚她就差点儿?踩中陷阱掉下去?。远远隔着不知多少距离,和他的角色才?能走到“相?遇”的那?刻。
不知是否是因为他所说的那?种对一个作品非常“特?殊”的感?情,她知道自己可以在这里?就放弃。
但又莫名?地想?试试,在下去?会怎样。
毫无道理。
就像那?一刻她默不作声地答应了和他走。
毫无道理。
“丢了就丢了,”江嘲安抚她,一步步认真地教她,“你先从这儿?绕出去?,看到那?个藤蔓了吗?有个互动键,爬上去?就行,你再回头boss会发现你,都已经到这里?了,得不偿失。”
“那?我没有道具了,开不了机关怎么办,不就碰不到你了?”
“我可以来?找你。”
陈之夏的那?个手?柄实在很不好用,藤蔓也不好爬,她操作了半天也毫无办法,身后的兽穴里?传来?了野兽粗重的呼吸声。
江嘲在无数次的游戏测试中早就把怎么通关熟稔于心,他索性拿过了她的手?柄,“给我吧。”
可比她那?劲儿?温柔多了,左右幅度不大地摇晃几下,很轻巧地就把Lucas给“救”了上去?。
Boss苏醒了,接着一通地动山摇朝他追赶而来?。
他这么侧身了过来?,专注盯着她这边的屏幕,她也顾着为Lucas提心吊胆,不知不觉靠入了他的怀里?都没发现。
只感?觉他清冽干净的气息,一阵阵儿?地荡在她的鼻尖儿?。她的心尖慢慢地滋生出了痒意。
她忍不住抬眸,想?去?瞧他。
后方蓦然传来?一嗓子。
“哇塞!他们也在玩啊——”
是那?几个高中生,哪个学校的都有,黑黑白白蓝蓝的校服扎在一块儿?,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
想?到以前他身上也颇有种吊儿?郎当的气质,但怎么也不像是这样。
“……哇,叔叔,你好厉害啊!”
有个寸头男生先过来?和江嘲搭话,走近了才?瞧清他,立刻嘿嘿直笑地改口,“不好意思哦……哥哥。”
如此一堆人都被招呼着簇拥过来?,熙熙攘攘的。
陈之夏听着那?称呼好笑,也有点替他干着急:“好了吗叔叔,是不是应该还给我了?该我玩了啊。”
江嘲挺没好气,手?柄扔给她时偷偷咬她耳朵,“你叫哥哥我都不会觉得你这么欠搞。”
她的脸颊生热,“……那?我就回家了。”
“你现在才?开始想?这件事?”
几个高中生邀请他:“一起玩嘛,哥哥!让你女朋友往旁边坐坐,和我们玩儿?一把呀!”
陈之夏下意识要起身,手?腕儿?忽然被他强硬地拽了一下。她险些?就跌坐到他的腿上。
江嘲也觉得他们聒噪得很,“我女朋友就坐这里?。”
“就一把,求求你了!”
“……玩一会儿?嘛,反正我这么晚回家也是挨骂。”
“就是就是,一起玩会儿?啦,我们马上到时间了……就一把,绝对不多打扰你和你女朋友!”
“都这一圈了就没碰见一个这么厉害的!”
陈之夏就有点儿?坏心眼,大度地说:“你就陪他们玩玩儿?好了,反正都说你很厉害对吧?总不能是怕了高中生,正好,玩累了回去?洗洗就可以休息了。”
小孩儿?们更起劲了,“……就是!你看你女朋友都这么说了。”
“一起一起嘛!”
“不会女朋友的话都不听了?”
知道这挺道德绑架,他们也不是这群小鬼说的那?回事儿?。
陈之夏还是挑了下眉,看着他,也细若蚊鸣地跟着轻轻“嗯?”了一声。
江嘲:“……”
这次她自觉地让出了位置,那?个寸头小孩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兴奋得很:“来?啦来?啦!”
江嘲接过了手?柄,真有点儿?气笑:“你要走?”
陈之夏还没开口,几个小鬼又嚷嚷:“……别啊!漂亮姐姐,你难道不想?看我们怎么打败你男朋友的吗?”
“是啊是啊!我们一定给他揍得屁滚尿流!”
“——让他惹你生气!”
“如果他输了就不要他了吧,姐姐我介绍我哥哥给你认识啊!虽然没有你男朋友帅啦……”
不得不说,陈之夏对那?句“漂亮姐姐”最为受用。
她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目光在他的身上,却是欣然答应下来?,“好啊,那?说好了。”
“如果他输了我就不要他了,”她一本正经地补充道,“等下推你哥哥的微信给我。”
“……”
切入初始界面,准备重新开局。
《Cecilia》毕竟是一款剧情向的解谜游戏,节奏没那?么快,几个小孩儿?一边接着家长催命般的电话,一边就嚷嚷着就打开了竞技向的《丛林》。
陈之夏立刻说:“别玩儿?这个谁都会的了,玩《第三王国》吧?”
生怕他输不了似的。
她坐到他身侧的沙发扶手?上,微微地撑住了自己,对他盈盈地笑:“也推广推广我们公司的产品啊,不能好处都给你占了。”
江嘲对她这算计挺有脾气地嗤笑,靠近过来?,“你真当我会输?”
“不一定哦,”陈之夏悄悄地说,“你之前那?么想?挖我,你肯定知道能不能小看我。”
江嘲也不争辩了,只笑了笑,附在她耳边的嗓音更轻:“那?么记得给你男朋友多加加油,嗯?”
——这就成了我男朋友了?
陈之夏没理会他这话,不忘提前强调:“你可别跟我提你赢了该怎么办。”
“你比我清楚该怎么办。”
“……”
嗯。
旁边一群小孩儿?哪知道他俩聊什么,吵吵闹闹,精神抖擞地进入状态。
陈之夏其实也清楚他不一定会输,就算这不是他了解至深的游戏,市面上无非那?几种类型,他肯定都很熟悉了。
《第三王国》算不上是开放世界这类,放在街机里?就更轻巧,把PC客户端的精华浓缩到简单的战斗关卡中,主打PVP和速度竞技,不过也需要动动脑子找点儿?组合技巧。
江嘲玩儿?得不能说是专注,反而有些?漫不经心。
看起来?他是没怎么接触过,还不如几个高中生操作熟稔,不过一波波的技能过后,也逐渐后来?居上。
轻轻松松地就K.O了几个回合。
寸头男生先落败,很不服气,所以攻势愈发地凶猛。慢慢地,陈之夏都不知她是想?他输掉还是不想?了,她伏在他后肩,一时比他还要专注。好在他的反应很快,不然她都有冲动抢他手?柄过来?了。
手?机放在一边“嗡嗡——”地震动,寸头男生几番挂断,很没耐心。
这会儿?见江嘲的主控小人冲到面前,险些?给他K.O掉。
寸头男生立刻骂了一句脏话,把手?机砸得震天响,操控着小人一跃而起,猛地给了江嘲一记过肩摔。
还不到最后回合,他就喊了起来?:“——我他妈终于要赢他了!”
紧跟着,后头的那?群小屁孩都开始兴奋地吵吵嚷嚷起来?。
江嘲却是直接丢下了游戏手?柄。眼见对方最后一脚把自己人仰马翻地踹倒在地面,游戏结束。他输了。
“……怎、怎么了?”
明显是故意输的,那?男生兴奋劲儿?登时浇灭大半。
周围一时都寂静下来?,只剩摔坏了的手?机“嗡嗡——”地震动。
花成了片的屏幕已经看不清是“爸爸”还是“妈妈”。
江嘲向后靠入沙发,慢条斯理地点起了支烟,眼皮掀开了个漠然的弧度:“滚回家去?。”
“……”
不知是否是太过猝不及防的,还是他的口吻过于冰冷,陈之夏都不自禁地跟着愣了一愣。
“走走、走吧——”
几个高中生见他的表情突然变得这么吓人,也不敢多留了,赶忙收拾好书包外?套,屁滚尿流地跑出去?了。
“好逊哦!输不起吧——”
“就是就是,哈哈哈哈哈!怕在女朋友面前丢人啊。”
……
陈之夏很快知道,她才?是被算计的那?个。
没去?酒店,也没再去?哪里?做些?无所谓的消磨。站到了高中时第一次来?他家的那?扇门前,她才?发现或许他不是离开她了就无处可去?。可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却并不觉得他在骗她。
明明这里?也是他的家,他却才?像是被“收留”的那?一个。
也顾不上谁在输还是谁在赢。
门开了,察觉到他的气息向她压低的一瞬,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却只听到了他轻声的恳切。
“让我抱一会儿?。”
她偎在他怀中,就不动了。
这里?居然也空荡荡的。
过了会儿?,江嘲出声:“如果。”
“……”
陈之夏攥了下他后腰的衣摆,算是应他。
他便是低声地一笑,似乎总觉得无用。
“算了,我也说了太多如果了。”
她其实并无厌烦,“你说吧。”
江嘲沉吟一下:“我是说如果,如果让我的人生重来?,我什么也不要了。”
“……我就想?多陪陪你。”
陈之夏怎么也想?到了那?会儿?他赶走了几个小鬼头的事儿?,“家人也不要了吗。”
“不要,他们又不给我过生日。”
她一时就有点儿?嘴笨了,“……你刚才?,发脾气了,你知道吗。”
他明明很在乎吧。
他抱歉地吻了吻她的眼角,“我输得很难看。”
流连到了她的唇角,她的下巴被他轻轻捏起。
他吻她时如此微微垂下的眼睫,居然都透出了一股认真的虔诚,“所以让你重来?一次,你还要不要我?”
他好像真很在意她的那?句玩笑话。
到底无需她回答,像是也在怕她真的说出他不想?要的答案。
“要不要我了,陈之夏?”江嘲一边解着外?套,一边吻着她也搡着她,同?时一声声地质问她,“你还要不要我?”
“……要不要我了宝宝。”
“要不要我了,嗯?”
“江嘲……”陈之夏才?要开口回答,就被他气势汹汹地吞没了所有,她的意识仿佛都飘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雨夜。
早忘记了这房子的结构,被他吻得昏头转向,她只被他这么带着,亲着,摔到了床上,他从后覆下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发颤。
情不自已地抓紧床单,明显地感?受到了他居高临下明晃晃的打量,他的声音都透出了哑,“到底要不要我了,陈之夏?”
“——要不要我?”
“你看看你现在,”他深重的呼吸随着动作近乎一字一顿,“是不要我的样子么,嗯?”
她完全?完全?无法回答,背对他看不到他的脸,只感?受一浪浪的痛快在拍打她,他唤她的名?字让她感?到了羞.耻。他也太懂她了,那?些?迅烈的温柔的粗野的毫不留情的,要她死去?活来?的,全?都给了她。
手?机不知在哪个方向“嗡嗡——”地震,更让她感?到了心慌。她像是要去?抓救命稻草,向后抓住了他的手?。
江嘲以为她是要去?找手?机,她却还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哪怕指甲都嵌入了他的皮肤,如何也不松开。
他忍不住怔了一怔,也不放开她了。
折腾了一遍后,陈之夏坐入他的怀中,这样更让她难以呼吸顺畅,她忍了会儿?才?能适应他,不忘讽刺他,“……谁给你过生日,你就跟谁说这种,要多陪陪她的话?”
江嘲细细地啄吻她锁骨,唇厮磨到了她颈侧,“陈之夏给我过生日,我当然只对她说这种话。”
“那?如果要是换了——”
“没有如果,”他很固执,“没有谁是陈之夏。”
陈之夏也不知这一刻是满足还是如何了,她抱着他的脖子任他无休无止地像是要吞噬她一般地吻她,看着天花板在眼前沉沉浮浮,她发觉自己竟也有想?要将他一次次完整地吞没。
“……如果要我重来?一次,”她眯起双迷离的眼,笑意虚虚渺渺的,“我肯定不会像当年?那?样,像个傻子一样喜欢你。”
“所以你还会选择喜欢我,”他轻笑,“是不是。”
她靠在他身上,不说话了。
江嘲低头亲了亲她鼻尖儿?,“我不管你和多少人上过床,以后你要和谁结婚,我会一直一直来?找你。”
“嗯,”她很轻地应了声,像是认命,“你说过了。”
他也只是确认她知道这件事就好,“所以以后,都让我当这个傻子吧。”
陈之夏忽然又说:“江嘲,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是什么。”
江嘲想?到她那?会儿?的话,不禁就是一笑,“你不是说我像——”
“你像个笨蛋。”
她打断了他,脱口而出。
“好,”他只是喃喃地应,“我是笨蛋。”
她的腿又抽筋,被他拥着平躺下去?。他却仍强硬地要她必须看着他的眼睛再高.潮,“可笑的天才?太多了,你不能不要笨蛋。”
……
清晨天还不亮,床的另一半又空了。
江嘲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的他似乎变成了一只鸟,从落雨的海面或是灰蒙蒙的积雪云端低低地掠过。快步经过海边的少女穿着件单薄的蓝白色校服,没有驻足停留。
他不断地、不断地向前飞,快要经过她,她又从他眼前毫无留恋地经过。
有无数个瞬间,他好像都在告诉自己,不要再往她的方向去?了,直到她听到他挥动翅膀的声音,回过头来?。
他就会无比自私地渴望她,能够稳稳接住他。
太奇怪了。
她重新钻回他怀里?,柔软温热的手?臂环住了他,睡梦中,猛然又是一阵凉意,甚至带着猝不及防的痛,泛着他后颈上来?。
接着,听到了她报复成功了似的笑。
他却好像感?到自己真的被她稳稳地接住了。
“江嘲。”
听到她的声音。
“嗯?”
“下雪了。”
他抱她紧了点儿?,捏住了她的手?覆在自己身上,忍着那?凉意轻轻抽气,“你用这么冰的手?摸我,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
“不是,”她顿了一下,“就是想?告诉你下雪了。”
“然后呢。”
“……我该走了。”
107
107/
是下雪了。
她走时的天气, 总是下雪。
时候太早,丁韵茹最近起得晚,陈之夏还是不好去电, 昨夜抽空发?了微信,到底也不知怎么开?口,就只强调了今天早晨陪她去医院这事儿, 按医嘱交代了要她保持早餐空腹云云。
也终于知道这房子为什么显得比他在北京的住处还空了, 看起来他这几年也不常在港城,大多家具布置还是过去的模样,其中大部分已经处理掉了, 维持日常的用品也是极少。全然一副打算变卖的样子。
陈之夏不是多么恋物的人, 打量一圈,也颇有点儿唏嘘。
讨厌了很久北京的冬天,清早发?觉窗户浮起一层单薄的冷霜。她爬起来去瞧,发?觉有雪,竟有些许的欣喜。
说?完要走?。
他们之间就是一阵昏睡般的沉默。
陈之夏偎着他温热的怀抱,贴着他心口的皮肤,刚覆在窗户上?的手都渐渐地回暖了。她多少还有点儿捉弄的心思。
现在却一点点地,被他的体温与跌入平稳的一呼一吸,驱了个无影无踪。
“我?要走?了。”她又轻声地说?。
江嘲从鼻腔里“嗯”了声,“知道?了。”
却是又很坏地掐着她的腰过来, 循着她话音,吻她也微微冰凉的耳垂, “所?以呢, 那我?怎么办。”
很清楚自己?这一瞬间非常烦躁, 半梦半醒地,她的这话落在他耳边, 好似也真真假假。
像是梦中落不到地的飞鸟。
“那我?怎么办,陈之夏?”他不知不觉又变得执拗,这样的固执让他更感到烦躁,过去的他就是在这样毫无意义?的执拗之中失去她的,“你又要跟我?分开??你说?下雪了,所?以呢。”
陈之夏也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
她好像不过就是因为看到下雪,忽然觉得开?心,顺便把她今早有别的安排告诉他而已。
“……江嘲,你等等,”被他愈发?强硬疯狂的亲吻烧得浑身也开?始发?燥,她用力地推他,“我?那个……我?姨妈。”
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她的气都喘不匀了。
“是吗,我?看看?”江嘲低低地冷笑,他的手指很凉,让她忍不住都瑟缩起了手脚。
陈之夏都有点儿窒息的头昏,还说?不出话,接下来就彻底地溺入他的节奏。最要命的是,这样一阵儿冷一阵儿热的交替,让她更快地有了感觉。
最后陈之夏闹了脾气,丢下他去冲澡。江嘲很自觉地没跟她进同一间浴室。
他去主卧洗漱完毕,又绕到了她这儿来,犹豫了会?儿,敲了敲她这侧的玻璃门。
“——干什么?”她警告他,“我?今天早晨真的有别的事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烦人?。”
男人?好看的手便晃了进来,那片纹身很扎眼,野性勃勃。
只递给了她一块干净的浴巾。
“这里没放,”他懒声地,“用这个吧。”
陈之夏的火气消了点,接进来。
“你几点出发?,”江嘲问,“我?送送你?”
“——没事儿,不用了,”她说?,“等我?姨妈醒了我?直接去她那儿,下雪了,我?们地铁去医院。”
提起这个她就来气,她刚才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他就真跟个混蛋似的。
江嘲淡淡“哦”了声,似乎慢悠悠看了眼时间:“那就是还有点儿时间?她平时醒得有那么早吗。”
“也不吧,主要她还要吃早饭,收拾家里……”陈之夏回答。
——等等。
什么意思你?
陈之夏猜到了他的意思,可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一边咬着烟,一边给她按回了床上?。
那烟气勾勾绕绕,在他的眼底徐徐地弥散开?,落在他的微微上?扬唇角,也成?了慢条斯理的笑意。
脚踝被他狠狠地捏住,她就只得踩住了他的肩。她仰起了双破碎的眸子凝视他时,完全无法抗拒。
脑海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再这样了!
知道?他有大清早冲冷水澡的习惯,她偏生是个完全受不了这种的人?。
那黑色的碎发?从他的眼额覆下来,那一缕潮湿的寒意,也自他矜傲的眉眼之间向她居高临下地睥睨,这么混蛋的他,就随着那愈发?深沉的进出,多少沾了点儿迷人?的潦倒。
他还是他太懂她的每一寸敏/感,等她渐渐地飘上?那片玫瑰色的云端,脾气也消散了个干净。
陈之夏疲惫地阖眸,拉低了他,气喘喃喃地:“……抱我?去洗澡,不许再乱来了。”
“我?也不想,”江嘲说?,“谁让你说?你要走?。”
“那我?该说?什么。”
他非常认真地沉默了一下:“你不应该想想,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挑个你和我?都有空的日子,我?倒是随时,主要看你,毕竟我?们现在,还是有点儿见不得光的是吧。”
“……我?要洗澡!”
她忍无可忍。
这次终于放过了她。
和张京宇提前打探了消息,她一晚上?没回去,丁韵茹昨夜收到了她信息,不够安心也到底安心了,现在还在休息。
多少还有时间,陈之夏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再扔到烘干机。
随便去衣柜里找了件他的毛衣套在身上?。
江嘲把剃须膏的泡沫涂在下颌,从镜中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这件以前你穿过。”
陈之夏低头瞧一瞧,好像是有点儿印象,“我?怎么不记得了。”
“反正那年春节我?们住过一段时间之后,我?基本也没在这里长住了,这衣服一直扔在这儿,”他顿了顿,淡淡地说?,“可能这次之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以后都打算在北京么。”
“不一定,应该也不会?待太久了,”他侧开?好看的眸子,对她笑了笑,“我?不是要从FEVA走?了?”
——去哪?
——那工作室?
陈之夏忍了忍,到底没脱口而出,她只冷淡地“哦”了一下:“那祝你成?功好了。”
江嘲冲干泡沫,突然面向她低了低身,那双黑眸深深,“陈之夏。”
“……嗯?”
他微微地向她扬起下颌,“看看干净了吗。”
“什么啊,”她不禁抿唇一笑,猜到他怎么突然刮胡子,“你就这么在意昨晚那小孩儿叫你‘叔叔’?”
江嘲无奈道?:“关键是你也跟着叫。”
“哦,这里好像还有点儿,”陈之夏自然地接过他递给她的剃须刀,“怎么不用电动的。”
“这个干净。”
“不也没干净?”
“你轻点儿,别这时候生我?气,”他不忘嘱咐,目光灼灼的,“刮破了你今天别想走?了。”
她挥了挥那刀片,哼道?,“腿长我?身上?,你说?了又不算。”
他就只是笑。
男人?的喉结嶙峋,下颌线干净又分明?。
他这么微微地抬着下颌,又为了配合她身高低了身下来,脑袋凑到她眼前,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儿乖顺。
就是那眼神儿瞥着她身上?那件宽大的毛衣滑开?的白皙,挺危险。
知道?他是个很爱干净的男人?,对工作细节都那么吹毛求疵,何况是这种细枝末节。
陈之夏动作小心,偶尔抬眸看他,他便是紧张地警告:“喂。”
她就笑了起来。
忽然又是须臾的沉默,在彼此之前弥散。
他们就好像,还在同居一样。
“好了。”陈之夏把东西?还给他,没送到他手里,扑面而来的就是个绵长的亲吻。
她忍不住轻轻地吸了口气,江嘲倏然又放开?了她唇,眉心微一皱,忙去看她的手,“刮到了?”
“……没,*七*七*整*理”她白他一眼,丢回给他,“干嘛突然亲人?。”
水声作着响,陈之夏用手心掬起一捧清凉,微微地湿润了面颊,总有一缕碎发?从肩膀拂下来,频频扰她。
她正要去束耳后的头发?,也不知他哪来的头绳儿,给她随意又轻巧地束了个髻,好像还打了个蝴蝶结。
她摸到不是头绳,是条蕾丝绑带。
“你哪来……”
腰上?忽然环过来一个力道?。
“你不知道?这是哪儿的?”他靠在她身后,很得逞地笑,“昨晚脱太快忘掉了?”
“江、嘲。”
她真是要咬牙切齿了。
他就凑过来,温声呢喃:“我?那么讨厌我?名字,你还偏偏喜欢叫,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又在沉默中抱了她一会?儿,最终他只是用唇碰了碰她微微裸.露的后肩,也没再说?什么,放开?她出去了。
“我?送你。”他非常坚持。
衣服烘干了,重新?穿戴了整齐,陈之夏出来,见他像是也要出门。衬衫笔挺,斯文沉稳,俨然成?熟男人?的模样。
这房子里备用衣物都极少,只方便他极偶尔的时候来港城时换洗,她现在很怀疑,他说?的那件毛衣她以前穿过纯属是寻她开?心。
临出门,陈之夏过去,站定在他面前,“你要回北京?”
“别跟松了口气一样,”江嘲抬手系上?衬衫纽扣,“你走?了我?在这儿也没意思,不如早点回,Ronaldo说?——”
“喔。”陈之夏拽了下他脖子上?的那条领带,不太关心他口中的工作了似的。
江嘲也停下动作,“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她下意识为他整理着领带,又抬眸直勾勾瞧他一眼,“已经成?了那种,随便打个电话就可以出来上?床的关系?”
他便是轻笑一声,“你说?什么关系。”
就非要故意问我?。
陈之夏阖眸,想躲开?他这样的注视:“对啊,就好像,隔了这么久我?们这方面还挺合拍?嗯我?的意思是要是回了北京……”
“你说?说?是哪方面合拍,”江嘲还是挺故意,有点冷笑,“你不之前还说?谁都比你跟我?合拍——”
“我?是说?,”她还是打断了他,自顾自接上?了自己?的话,“回北京了,我?们还要工作的吧,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有这样的关系?”
“……”
江嘲沉默了须臾,又问:“什么关系。”
“!”
陈之夏咬死他的心都有了,再去瞧他,发?觉他眼底似有情?绪翻涌。
她又闭上?了嘴。
“那你的意思就是,”江嘲回味着她的话,若有所?思,“只要你想,你打个电话给我?,我?们就出来上?床?”
陈之夏怕自己?后悔一样,点了下头:“嗯!”
“所?以我?呢,”江嘲抱起手臂靠在一边儿,就是失笑,“我?随时想打给你的话,你不会?还是不接吧,嗯?”
正此时,手机响了。
陈之夏看到是张京宇,匆匆朝他示意,不忘盈盈地一笑回答了他,“看情?况吧。”
张京宇别提多头大:“陈之夏,我?妈这次是真生你气了,我?都说?了你马上?到家,她一听直接约上?二楼那个书法班的老头去医院了,这次还挺自觉哈,不过反正……偏偏就是不要你陪。”
陈之夏也有点儿苦恼,“嗯,我?去找她吧。”
“——算了,别,”张京宇说?,“她正气头上?,过两天再说?吧?反正我?和冯雪妍能撒谎的也都替你撒了,她就是担心你,我?妈那人?心是豆腐长的,你还不知道??”
“况且你去找她,你说?点儿什么呢。”
说?点什么呢。
一晚上?过去了,陈之夏也不知该说?点什么。
“对了,”张京宇知道?她跟谁在一块儿,不太好意思地转移了话题,“你能不能问问江嘲,今天有没有空?”
陈之夏瞧了眼身旁的男人?,鬼使神差地重复一遍。
“你今天有没有空。”
“……”江嘲微微地挑了下眉,都分不清她是无意还是故意,对他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陈之夏索性把手机给他。
张京宇还以为接电话的是陈之夏,一五一十道?:“……是这样,我?这不是也好久没打球了吗,我?们部队几人?攒了个局,但我?觉得会?输你知道?吧?所?以想问问江嘲要不要来一起玩玩,喂,他昨晚可给你拐走?了害我?和冯雪妍解释那么久……”
江嘲慢悠悠地向她瞥去一眼,打断了对面。
“她去我?就去。”
张京宇:?
“我?不去。”陈之夏说?。
“哦,”江嘲点头,“那我?也不去。”
张京宇都愣住了,没几秒便发?起了脾气:“不行……必须都给我?来!就下午!”
挂断电话许久。
突然空闲了一整个上?午,陈之夏在心里紧锣密鼓了半天,突然有点儿空落落的。
她看他一眼,才要说?话。
江嘲微微地垂了眸,呼吸已朝她落了下来,“领带,宝宝。”
“……”陈之夏心口也跟着一阵儿发?痒,踮脚迎上?了他,就给他解开?那条才打好的领带。
“扣子呢。”他又低声地,边捧着她的脸,来吮吻她的唇。
她于是开?始解他衬衫的纽扣。
“就只有我?脱?”
他又呢喃着问。
她就与他一齐把自个儿褪了个干净。
“你不是……要回北京?”陈之夏及时地问了句,想到他好像是有什么事,“不是说?Ronaldo那儿——”
江嘲很温柔、很温柔地吻她的颈,略带啃咬,“我?不是说?了,都你说?了算的吗?”
“……嗯?”
“你就不能给我?准天假。”
/
“——江嘲!!”
一个利落转身的运球,直到冲破了层层防线,将手中的篮球完美地砸入了篮筐。
张京宇这个上?场没半会?儿就把脚扭了的伤残病号,开?始大声地呼喊起了那个“9”号球衣主人?的名字。
冯雪妍也凑热闹一样跟着嚎了一嗓子。
“厉害啊!江嘲!”
有这么一个瞬间,陈之夏以为他们回到了高三那年。
却也不是。
无论是男人?的外形、轮廓,比之过去那个满身戾气的少年,总能看出些许的变化。
过去的他好像也总有这么锐气满满的时刻,偶尔也会?笑容满面,会?对她展露出温柔。
也总像是个混蛋。
可不得不承认,有什么的确变了。
陈之夏却又说?不出。
她坐在零零星星只有他们这些“亲友团”的观众席,视线跟着他奔跑过中线,越过场地最险要的防守区,看着他再次投出一个漂亮的三分,她一时就有些失神。
他是专注的。
一旦进入状态,就很难旁顾左右。
这么大半场过去了,他只在中场休息时,从她的怀里捞过去了一瓶水,笑着摸了摸她的发?,又迅速奔了回去。
渐渐周围人?也多了起来,听到了张京宇他们呼喊他名字总觉得耳熟,有认出他的直接打开?手机拍起了照。
“哇,是江嘲诶,我?和他高中一届的!”
“……当?时就没有女生不喜欢他的,他又聪明?又帅,从来不上?课学习都能考第一,现在他真的在做游戏行业诶。”
“能坚持一件事好厉害!”
“对女朋友也很专注诶……看到观众席上?的那个了么,他高中就在谈的女朋友!在一起好久了吧。”
“好羡慕啊!”
“但我?怎么听说?他们分过手啊……”
“所?以现在复合了么。”
要是她不坐在这儿,可能就是另外一番说?辞了。
陈之夏不喜欢那明?晃晃的镜头对着自己?拍,她把似乎还沾着他指尖儿温度的矿泉水瓶放在了座位。
然后便离席了。
“——喂,陈之夏,”张京宇追问,“你去哪?”
正是哨声将熄,张京宇这嗓门儿不大不小,她都感受到球场上?有一道?视线也定定地追随着她。
手机响了,是程树洋。她转身离开?。
不知是否是在犹豫,电话响了没两声,见她不接就挂断了。
陈之夏正打算回过去,感觉有一抹小小的身影,擦着她的裙摆过去。
倒是她被一句稚气的轻声细语,唤停了脚步。
“爸爸……是江嘲小叔叔,让我?送花的那个姐姐诶。”
陈之夏回过了头。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儿“哎呀”了声,一双玻璃珠似的圆眼睛惶惶地瞧她一眼,不留神,手里拿着把玩儿的毛绒小挂件都掉在了体育场的塑胶地面上?。
陈之夏没犹豫,帮她捡起。
“谢谢你啊。”
江柏才对她说?着感谢,认出她了便是一愣。
陈之夏也认出了他,微微地笑了下,点头算是打招呼。
基因真是奇怪的东西?,他倒是与江嘲没半分容貌上?的相?似。
她经常会?去北京的一家潜水俱乐部,那儿的老板就叫“江柏”,入会?第一天就看到这名字挂在教练墙上?。
来来往往的,多少猜测过可能与江嘲有关,直到那次潜水氮醉,才肯定了那家俱乐部就是他堂兄江柏在经营。
江柏摸了摸小女孩儿的脑袋,笑道?:“栩栩,和姐姐说?谢谢。”
“……谢、谢谢姐姐!”
江栩略带羞赧地笑着,门牙还没长齐,却好似天生胆怯又大胆,“姐姐真漂亮,和收到……江嘲叔叔的花那天,一样漂亮!”
陈之夏忍不住就是一笑,“不客气。”
很少刻意去记得谁,试婚礼场地那天,这个莫名来给她送花的小女孩儿,她却是极有印象。
那天和这个小女孩在一块儿的还有个小男孩,只是一眼,她就觉得像是江嘲的弟弟。不过没看清他们就跑远了。
“这是我?女儿,江栩,”江柏与她攀谈,“最近也没怎么见你来我?们俱乐部潜水,上?次听江嘲说?你下水后身体很不适,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勤加练习,身体慢慢适应了就好。”
也不知是否因为她是江嘲前女友的原因,江柏言谈之间与她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
“有空会?去的,最近实在太忙。”陈之夏客气道?。
江柏也客套地表示理解:“是啊,我?也知道?,你们这个行业一忙起来就没个点儿了,你看我?要抓他,还得自己?亲自跑一趟港城。”
江栩怀中抱着的那个白色小兔子玩偶上?沾了点儿灰尘,小女孩儿脸上?登时不开?心了。
“没事的,”陈之夏半蹲下来,拍了拍小兔子,安慰道?,“回去了洗一洗,明?天还会?跟新?的一样。”
江栩就对她重重点头,深信不疑似的:“嗯!嗯!”
陈之夏笑着摸一摸她的头。
注意到了那小兔子上?还栓着个金灿灿的小吊坠,格格不入的,陈之夏忍不住多看一眼。
定睛一瞧,发?现是那只经筒。
与她的,江嘲家的。
都一模一样。
江栩敏感地察觉到她视线的停留,主动把挂件摘了下来,像是想对她道?谢,“……姐姐想要这个嘛?”
又怕江柏不同意似的,小女孩儿抬头,紧张地问:“爸爸,我?可以把这个送给姐姐吗?”
“你要送给姐姐也可以,得问问她喜不喜欢啊,说?不定她已经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了哦,顺便还得问问江嘲叔叔同不同意,”
江柏笑了笑,看着陈之夏说?,“前年冬天就是11月那会?儿,江嘲也在墨脱来着,他带回来送给栩栩的。”
“——哦对,我?听他说?你和朋友的车在无人?区迷路了?”
“你们应该,那天晚上?就遇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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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条黑暗之中?, 永无止境绵延的雪路。
山间地?势陡峭,只有两盏车灯明晃晃地?打在前方一辆引路的黑色越野的后尾灯上,为?她照亮了前路。
那?年冬天, 前往藏区的人并不在少数。
高僧得道圆寂,撞上数年一度的寺庙祈福盛典,罕见地?没有结冰的扎墨公路, 还有那?座万物纯净、藏文含义?里就素有“花朵”之称的墨脱城, 都成了人们趋之若鹜的理由。
陈之夏的老家小湾有座在当地?很有名的绣女庙,小时?候逢年过节的,姜霓总会?拽着她跑去山上拜一拜那?位慈悲温柔的绣女娘娘, 求得一张符纸, 来保佑整年的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不?知是否出于这个原因,她对那?年远在墨脱布久寺的祈福盛典也心怀期待,出发前制定了完整的计划,如果不?出意外,抵达墨脱那?天恰好会?是她的生日。
他们一行人失误闯入无人区那?晚,她还与朋友乐观地?开着玩笑,如果能?顺利脱困,这就是她今年的生日愿望了。
长大后,她已经很多年、很多年都没什么?必须要实现的愿望了。
然而那?晚高烧不?退的睡梦里, 一个个途经她生命的人,一张张熟悉到快要陌生的人脸。
总是有他。
到后来, 都不?知是想脱困的愿望多一点, 还是那?与他有关的, 一幕幕不?断闪现的梦境更扰人。
那?天在他家看?到了这一枚所谓“限定”纪念品,无论是细腻篆刻的藏文, 寺庙所在的海拔经纬,那?位高僧主持圆寂的年月日期这样特殊的标识等等。
都与她的那?只毫无区别。
陈之夏暗暗地?想。
或许那?年冬天,他也曾抵达过那?里,他们只是在不?同的时?间到过相?同的地?方。
早就失去了缘分的人,就是处于同一时?空,也很难再相?见。
“……我现在想了想,还是蛮危险的。那?年我们准备去爬珠峰,当然是爬到哪里算哪里了哈哈哈,主要是江嘲想试试,每年一过生日他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江柏自顾自地?回忆着,“在林芝我和江嘲就遇到你们的车了,我们出发比较早,那?天傍晚还不?到就到墨脱了,晚上附近的牧民都说有车进了无人区,还是北京牌照,一路上遇到的北京车好像就只有你们。”
“那?个无人区挺危险的,听说常常有一些不?太友好的印度人……边境嘛,关键是太晚了,下午那?会?儿还是大白天,远远听到了不?知什么?动物在嚎,我都瘆得慌。”
江柏想起?还是捏了把汗,说着又有些不?忍,伸手摸了摸栩栩的脑袋,“但?是栩栩妈妈那?年在北京病得很重,我就又跟着牧民的车下山了,我也是后面才?知道,江嘲好像去找你了。”
陈之夏也不?知自己是听得入神还是出神了。
直到江柏又好似攀谈地?问了她一遍:“那?晚你没碰到他么??他开一辆黑色的G级奔驰越野,哦,就是在北京常开的那?辆,他玩儿车还挺铺张浪费的,这辆开了最久。”
她才?缓缓地?绽出了个笑容。
“……好像没有。”
“这样啊,”江柏的表情里便带了点儿善意的窥询,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了,“那?可真有点可惜。”
“爸爸……”栩栩拽了拽江柏的衣袖,有点着急似的。
江柏像是猜到了她和江嘲在一块儿,自然地?问道:“球赛开始多久了?中?场休息了吗。”
也算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比赛吧。
可陈之夏站在这里,侧耳去听那?热闹的球场里面,张京宇尤其大的嗓门?儿带着一圈儿人呼喊他的名字。
她满脑子,都是江柏刚才?说的话。
对了,刚才?进了几个球来着?
她突然很想回去看?看?了,转移注意力也好。
“——江嘲!!”
“江嘲!”
“江嘲……”
“江嘲好像去找你了。”
“你那?天晚上应该跟江嘲遇见了吧。”
“江嘲的车就是你看?到的那?辆。”
“那?年你们生日,江嘲也在墨脱。”
“你们分手后,江嘲无数次来找过你。”
“《Cecilia》是江嘲为?你做的。”
“如果有天你和谁走不?下去了,一定是江嘲又出现在了你面前。”
“你和江嘲明明更微妙。”
“江嘲说他忘不?了你。”
“江嘲说难道分手了就不?能?爱你了吗。”
“江嘲说如果再重来一次,一定会?多陪陪你。”
“江嘲说陈之夏你别不?要我。”
“江嘲说,陈之夏我没骗你。”
“江嘲每年都说,陈之夏,生日快乐。”
……
江嘲。
江嘲。
江嘲。
都是江嘲。
所有所有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堆积、膨胀,连曾经那?铮铮丢给她的两个字,都被?挤压到毫无呼吸与挣扎的空间。
渐渐地?失去了气焰。
最终变成一下又一下,有什么?重重砸在地?面的动静,切实而有力。
陈之夏跟着江柏和叫“栩栩”的小女孩儿回场地?,很轻易地?就感受到那?一道从刚才?起?就紧紧地?追随她的视线,在看?到她重新?出现的那?一刻,才?如同安心地?落了地?。
他的眼眸澈亮,脸上也很快有了笑容。
接着他运球、防守,突破防线的流畅动作一个不?落,近乎完美地?躲开了四面围攻,又将球狠狠砸入篮筐。
哨声吹响,宣告中?场休息了。
穿9号球衣的男人还没稍作休息,就朝着他们过来,有这么?一瞬间,好像还披拂着那?身桀骜的少年气。
江栩想亲近他又不?敢似的,在不?远怯怯地?停住脚步。
“……那?年墨脱布久寺祈福,因为?主持突然圆寂去的人更多了,就更多人信它的灵妙,”江柏忽然又说,“江嘲虽然没说过,但?我觉得他不?信这些,那?次他带回来了两只经筒,说是都祈过福了。”
“其中?一只是为?了安慰栩栩,他已经许下了愿望,希望她妈妈的病会?好转……虽然没有,”江柏苦笑着,转头看?了陈之夏一眼,“那?么?你说另一只,他会?许什么?样的心愿呢?那?天还是他的生日。
“就算佛祖眼前,多少人熙熙攘攘的,许下两个心愿的人固然贪心,当其中?一个无法实现,另一个总要为?他实现的吧。”
陈之夏怔怔地?看?着男人向?自己走过来,说不?出话。
不?知怎的,脑海里已经跳出了,他今年给她的生日邮件上的祝词。
“陈之夏:
这是第9年对你的生日祝福。
不?祝我生日快乐,但?祝你生日快乐。”
不?祝我生日快乐。
但?祝你生日快乐。
……
后知后觉的,陈之夏也零零星星地?想起?了她混沌醉酒的那?个夜晚,他落在她耳边的一句又一句。
“要是真有什么?妖魔鬼怪想帮我实现,那?最好不?过了。”
“你说你不?想再见到我,那?我就为?你实现心愿,可是当你的快乐与我无关,我又会?很不?爽。”
“……今年生日,我就许下了每天都想见到你的愿望,对我来说太幼稚了。”
“所以还是算了……我们的生日在同一天,如果只有一个人的心愿会?被?实现,我会?希望是你。”
他总是说那?么?那?么?多,这么?这么?多,真像是要把重来一次的底气全都押在她的身上,补偿给她。
她却好像,从来都没表现出想要相?信他的样子。
像个笨蛋。
以前的他是这么?聒噪多话的人吗?
刚才?的他,好像也是真的因为?她的出现才?感到了开心。
江嘲见栩栩定定杵在一旁,过来温柔地?摸了下她的头发,“栩栩,你爸爸从北京开车带你来,你都不?犯困的吗?”
“……不?、不?困。”栩栩小心翼翼地?瞧着他,喏喏应道。
“主要是没有关嘉樾在旁边烦你吧,”江嘲想想都很烦了,不?客气地?笑道,“不?然那?么?长的路,你现在就得打瞌睡了。”
栩栩小声地?吞气:“嘉樾小叔叔送、送我上车的。”
江嘲每次听到叫关嘉樾叔叔就很想笑,他微微地?勾了下嘴角,从陈之夏手中?自然而然地?拎走了一瓶水。
陈之夏发现今早她为?他刮了胡子的下颌,落着隐隐一丁点零星的红,像是破了皮。他那?时?居然一声不?吭。
“……”她想开口提醒,那?是她的水。
他却像是知道这事儿一样,仰头饮尽之余朝她睥下来的眼神儿里,早就有了得寸进尺的笑意。
“——牛啊,江嘲!!”张京宇大大咧咧地?过来,高兴极了,“我就知道得找你来!把他们全给我K.O了!”
“这几年不?怎么?打了,”江嘲淡淡笑道,“不?过没问题。”
“可以可以!”
陈之夏的手机又在掌心“嗡嗡——”地?震,她自己都没发现,顺着他的视线才?注意到了。
江嘲把水塞回给她时?,沉沉地?看?她一眼,顺手就给劫走了。
“喂。”
她出了一声。
“陪我打完。”他说。
……也没说不?陪你啊。
她心想。
而且四下的目光现在都落在她身上,她好像也……不?好走吧。
她很清楚,她是在给自己找理由。
后半场很快开始。
可能?是被?江嘲今日的这神采奕奕感染了,张京宇看?起?来在部队的那?几年没怎么?释放过天性,忍着扭伤的脚一瘸一拐地?上去打了会?儿。
冯雪妍抱着陈之夏一阵儿的尖叫,都兴奋到听不?出心疼了。
高挑的男人最后飞奔着越过了中?场线,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因了剧烈的运动而挂上了细密的汗珠。
陈之夏心不?在焉地?坐在这里,总惦记着他下巴那?细微的伤口。
应该,还是挺疼的吧?
她依着自己对疼痛的理解去判断。
说不?清最后是谁夺了上风,总之是赢了。
不?过,就算是他输了,好像在她的心里也没什么?关系。
热闹散去。
他倒是又坏又幼稚,把她的手机给丢到篮板底下去了,就像高三丢她的衣服似的,非要给她按在这儿。
陈之夏见时?间不?早,她主动下去找他。
“……来!一起?合个影吧?”
两拨人都酣畅淋漓的,吆喝着陈之夏也过来。他们都猜她是那?个“9”号选手的女朋友。
陈之夏才?面有难色,江嘲已是拾起?了她手机,不?忘揽了下她的肩:“走吧。”
“你不?和他们拍了吗?”她见他玩得挺开心的。
“不?了,”他悄悄靠近她耳边,挺认真地?说,“也没什么?意思。”
没几步,陈之夏还是停下。
“江嘲。”
“怎么?了?”江嘲挑了下眉。
“……我要回北京了,马上,”陈之夏努力表示出她不?是在赌气还是什么?,“嗯,现在有点急事,得回去处理。”
丁韵茹还生她气,她打算过两天等她气消了再解决。
江嘲想到了那?时?她手机上的来电,“程树洋?”
陈之夏没否认,“——对。”
他忽然就落寞了下来,眼眸微垂,习惯性稍显傲慢地?半抬起?下颌,看?了她一会?儿:“这么?着急。”
“嗯,机票买好了,差不?多还有一个半小时??”
话音未落。
男人又果断地?背身,回到场地?。
“……江嘲?”
她愣了一下,在他身后出声。
他没回头。
说不?清是不?是落了东西,还是固执地?非要去捡那?个滚远了的篮球,眼见他大步地?过去,稍稍躬下身捞起?来。
又快步地?奔到了篮筐附近,跳起?来,单手重重地?扣了个篮。
“砰——”的一下。
吓到了她。
他就像是发泄。
港城机场离这里不?算近,过去还得一段时?间,今日路上还有雪,本来就比她的计划晚了。
陈之夏的脚步却如同锁在原地?,如何也迈不?开。
“……喂,江嘲?”
她唤他的名字,尝试提醒他。
砰——
球砸入篮筐,又一次的。
“江嘲。”
她再次喊他。
就只看?到他一次次地?捡起?球,一次次地?跨过了那?空荡荡的防守区,阴鸷地?盯准了篮筐。
不?断地?投篮、扣篮。
扣篮。投篮。
他就是在发泄。
“江嘲,”陈之夏这一刻突然很想哭,“……我来不?及了。”
砰——
砰砰——
场地?里的人基本都走光了,只有闷沉沉的回音,不?管不?顾地?砸在她心口。
数不?知多少次。
“你别这样了行不?行?”
末了,江嘲好似才?终于畅快,他停下这机械到像是在近乎自残的行为?,几番才?能?平复胸膛的起?伏。
“好,”他这才?淡声地?应她,“你走吧。”
陈之夏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临近傍晚闭馆,半个场馆的顶灯都黯淡下来,男人高挑的身影如同披上了一层消沉的光影。
那?双黑眸沉沉又坚定,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她好像终于知道了他的另一个愿望——
或许他也曾虔诚地?在心底期望过,还可以再见她一面。
每次去寺庙这种地?方,或是旁人要她许下生日心愿,或是无数个百转千回、午夜梦回的瞬间,她居然也可耻地?有过这样的盼望。
陈之夏什么?也没再说,转身,朝门?边过去。
当身后很快有脚步追随上她,用一个总是那?么?固执的、稍显笨拙的力道,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时?。
突然,她就莫名地?开始对江柏的话深信不?疑。
莫名地?有一点。
想要相?信牵她手的这个人。
江嘲顾不?上难以平复的气息,吻她柔软的发,“都说了我送你。”
/
程树洋来接她。
陈之夏在电话里要求他这么?做的。
北京今天限行,所以他开的还是她那?辆白色宝马。
一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去,稍显浓烈的女士香水气味,中?控台上的银质经筒就开始摇摇晃晃。
好似冬日高原凛冽的风吹过。
陈之夏的口袋里还捏着半包没抽完的烟,昨晚在姨妈家楼下,她才?要点就被?另一个男人劫走。
她坐上车,拿出一支来,找到了那?只好像一直丢在她车里的打火机。
男款的。
她突然去了港城,这一点他也跟她姨妈确认过。
程树洋心下却还是有了其他的答案。
尤其她还穿着一件高领毛衣,神情淡淡的,看?起?来总这么?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无法触碰至深。
“咔哒——”一下磨砂滚轮细微的轻响,火光掠过。
他紧盯着那?只打火机,怎么?也无法收回注意力,这么?久了,也好像终于敢问她:“……这打火机到底谁的?”
又像是在恐怕她毫无隐瞒地?告诉他,她又和谁发生了什么?。
然而几乎同时?,陈之夏就接上了他的问题。
“我们那?次在墨脱。”
“……”
程树洋脸色就是一沉。
她忽然也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了,总觉得有些好笑,或是这烟太呛人,竟轻声地?笑了起?来。
再开口,就是一把又柔又哑的嗓音,“程树洋。”
“——墨脱怎么?了?”
程树洋追问。
陈之夏靠在座椅里,微微地?阖眸,知道他不?想听那?个名字,“墨脱那?次,我先遇到的不?是你,对不?对?”
程树洋稍哑然须臾,无论如何也无法不?去瞧她手里攥着的东西。
“怎么?了,连你也在提醒我,”他感到了抱歉的同时?,又觉得她好笑至极,“我是后到的那?一个吗?”
陈之夏看?着他,并没有这个意思。
“但?是陈之夏,要是那?天晚上……你第一个遇到的就是我呢?如果就是我带你出了无人区,就是我让你这么?‘感动’?”程树洋笑了一声,好像早就知道了问题的答案,“要是他总在我之后才?出现,你还会?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答应跟我结婚。”
最后就像是在自问自答。
“……不?对,”程树洋轻轻地?掩面,忽然就顿悟了那?天争吵之后,她怎么?就要求他来接她,“跟先来后到根本没关系。”
他还以为?是她想回头。
“所以根本没关系的吧……陈之夏。”
“别不?承认了,有的人,注定就是会?爱上某个人的。”
109
109/
雪路平直, 像是又回到了墨脱的夜晚。
栩栩的妈妈两年前病逝,江柏按照遗愿,将她葬于?老家。
地点在距港城300多公里的偏僻小镇, 不通飞机、火车,栩栩不喜欢拥挤的大巴车,去年回来坐了一趟吐得昏天暗地。临近今年的忌日, 江柏决定开车带她回去。
听?说江嘲人在港城, 江柏从北京一路开了七八小时过来,正好搭伴。
天色晚了,气氛渐沉。
送陈之夏到了港城机场之后, 他们又朝着反方向出发, 途经过一个服务区,江嘲下去抽烟。
球场上他那一身桀骜恣意的少年气,颇像是以前。有?半瞬,江柏甚至也会错觉他还是十年前模样。
显然不同了。
总觉得这?些年他变了很多,说不上是哪里。今日?见到陈之夏,江柏才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江柏调笑,“她走了,你心情不好?”
江嘲听?出了他这?明知故问的口气,没好气笑了声, “是啊。”
遥遥地望着夜空尽头的某个方向,有?飞机拖着长长的尾气经过。算算时间, 她应该已经到北京了。
“……以前, ”江柏忍不住道, “你就很喜欢她。”
“明明是特别喜欢她。”
“现在呢。”
一根烟将熄了,铺天盖地的思绪也有?若荡入夜晚稀薄的风声里。像是戛然而止。
江嘲捻灭了烟, 沉默下来。
回到车上,栩栩在后座睡着了,小脸儿安稳。
江柏把自己的外套脱下,妥帖地盖在女儿的身上,江嘲跟着瞧了眼?:“比关?嘉樾乖多了。”
“你也是,关?心*七*七*整*理嘉樾总不爱表现,经常凶巴巴的,要?是他生日?那天你给他叫你那儿去,我?们一起给他庆祝庆祝,他肯定很开心,”江柏说,“嘉樾还是个孩子,又是你妈在精子库里随便挑了个试管生的,没爸爸,你姥姥、姥爷那儿哪有?那么?好相处。”
江嘲瞥他一眼?:“这?话你可不要?当着他面说。”
江柏突然激动了起来:“根本不用我?说的好么?……江嘲,你到底在替你妈愧疚什么??你怕嘉樾像你一样从小爸不疼妈不爱,恨不得让你妈天天陪着他?你这?段时间很少去陪他,接送他上幼儿园,他很伤心的好不好?上月他生日?那天就说,如果?没有?爸爸,他只要?哥哥就可以。”
“……”
“有?的感情你躲不掉的,好么?。”
默了一会儿,似是在细细地回味这?话,江嘲才慢条斯理地笑了下:“你别想劝我?去看我?爸。”
“——我?劝你干嘛?”江柏火了,“我?说的是这?回事吗,你不要?在这?儿偷换概念,就你脑子好使?”
江嘲听?到这?很像陈之夏的话,更是低声地笑了起来。
江柏强调:“我?是说,让你多陪陪嘉樾,有?的事他长大后会懂的……你也别偷偷嫉妒他有?你妈疼了,不一样的好么??”
“哦,”江嘲很是好笑,“那谁来疼疼我?啊?”
江柏都要?气冒烟儿了。
过了会儿,江柏报复他这?漫不经心一样,冷不丁就冒出了句:“陈之夏好像不知道,她去墨脱的那天晚上遇见的是你,那会儿在外面我?和她多聊了两句。”
“也难怪,”江嘲也不禁回忆了起来,淡淡地笑,“发那么?重?高?烧,额头烫成那样,我?都觉得她会烧傻。”
“不过也真太危险了,我?现在想想你大晚上跑无人区就很害怕,还好没带我?一起去……你都没想过万一不是她,或者碰不见她怎么?办么??我?记得那天附近还有?个什么?川藏环行的车队——”
“是啊,”江嘲又很快打?断他,没耐心了似的,“队长还是我?和她同学,他们马上要?结婚了。”
“?”
江柏觉得他现在简直是一副应激反应过度的状态。
手?机屏幕上弹出暴雪和道路结冰的预警,昨夜港城飘的那场柔软小雨,就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车子打?着了火,嗡嗡地震颤起来,也为他们今夜明显变得艰难许多的行程而感到了担忧。
“下次再见到她,就说是你骗她的。”江嘲说。
江柏不知该说什么?了。
几乎须臾之间,天色就差了很多,空旷的公路附近没有?建筑物遮挡,狂风卷着大雪与沙尘飞扬。
许久不见车前进,后方都飘起了尖锐的鸣笛。
荧蓝色的光线温柔地笼罩在男人的眉眼?,这?一刻,他侧脸的轮廓都跟着突然寂静下来。
江柏见他的那视线钉在手?机屏幕上一般,“……怎么?了?走啊。”
江嘲抬起头来,无奈地笑道。
“稍等会儿?”
“……不是,要?下暴雪了啊,你不是看到预警了么?,”江柏真是搞不懂他,“再不走就不好走了。”
“可是她加我?微信了。”
/
还没来得及放下行李。
一回家,陈之夏又去卧室收拾出了一个大的行李箱。
这?一次,家里属于?其他女人的东西更多了。口红、香水、保养乳液大喇喇地丢在她的化妆桌上,浴巾上沾着的头发比她的长很多,她的卫生棉条也被拆开用了。
床头柜里装着避.孕.套的盒子空了。
她却是心如止水地把自己的衣物整理好了,带不走的就用纸箱子提前归类分?好,与他的、他们的全部区别而开。
程树洋全程站在门边,看着她这?么?来来回回、一刻不停歇地进进出出。
她没有?生气。
就算他再次把邱安安接回了这?里,彻底安置下来。
就算他告诉她,两年前在西藏的那天晚上,的确是江嘲带着她和她朋友的车,甚至他的车队出了无人区,他第二天,甚至一直以来都完全对?她隐瞒了这?件事。
她也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脾气。
“……其他的,我?明天来拿吧。”
再对?他开口时也还是平淡温柔的,站在他的面前,这?一次,似乎才对?他有?了些许明烈的情绪。
“对?不起,程树洋。”她说。
程树洋苦涩地撇了下嘴角,“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你直到现在……都没有?爱上我?吗?”
陈之夏只是静静地说:“对?不起。”
“……你要?去哪,”程树洋深深呼吸一下,“去找江嘲吗?”
“不是。”
程树洋彻底感到了无奈:“陈之夏,我?真是搞不懂你……你明明就很想去找他,你直接去不就好了吗?你喜欢和他做什么?,接吻?上床?都比我?更让你有?感觉不是么?。”
“反正你也要?搬走,而且,你到底有?什么?不好承认你还在乎他?你真的对?我?像个‘朋友’一样坦诚吗,你们应该早就见过面了吧,你不还把他的打?火机放在车上——”
“那不是他的。”
陈之夏说。
“……什么??”程树洋错愕。
自他们今晚见面,从头到尾,她好像就否认了这?一件事。
“我?应该暂时,会住在戴思佳那儿,”陈之夏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我?们的房子我?会联系销售退掉,违约金我?来付……嗯,你家人那边我?也会去解释清楚的,婚礼场地啊什么?的,我?去处理。”
程树洋说不出话:“……”
“奶奶不是病重?了么??我?听?你在电话里说的时候,好像挺紧急的,”她说,“明天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是说,嗯,如果?她还想见我?,我?跟你一起去探望探望——”
“陈之夏。”程树洋拧着眉,再也听?不下去。
“对?不起程树洋。”
“……陈之夏。”
“对?不起……”她只是不断地说,“对?不起,程树洋。”
最可悲的是直到现在,他居然没有?一丝一毫想责备她的感觉。
反而是他在歉疚和懊悔。
如果?早一点告诉她,江嘲其实早就重?新出现了她的世界里,他和她会不会,都不用像现在这?么?痛苦。
“程树洋!我?们明天吃火锅吧,我?刚买了——”
邱安安没敢跑远,随便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东西,兴高?采烈地打?开了门。
那晚从警察局离开,林晓不接她电话,她怎么?也无处可去了,也不好再来他和陈之夏家里。
想到或许在他奶奶的疗养院能遇到他,她便找去了。
他给她留了备用钥匙。
不大但温馨的房子被收拾空了一小半,门廊的灯影于?是更显落寞,笼罩住了相拥的两道身影。
“别说对?不起了,”程树洋说,“……箱子太重?了,我?开车带你过去。”
戴思佳对?于?陈之夏的突然造访吓了一跳,她这?作息颠倒的,背着吉他,正准备出门去LiveHouse演出。
眼?见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进来了,才要?问是不是跟程树洋吵架了。却看到是程树洋送她来的。
这?场景简直诡异的很,非但没吵架也没红脸,俩人还互相寒暄着“路上小心”、“早点休息”、“明天有?空了再联系”这?种话,然后挥手?平静地告了别。
戴思佳诧异极了,嘴巴都不会说话了“不是,你俩,这?是怎么?了?是要?分?居吗?不是,你们好端端的——”
“在你这?借住几天,应该没问题吧?”陈之夏勉强笑了一笑。
“……没问题是没问题,”戴思佳爽快地答应着,“正好最近跟我?前夫的事儿开庭了,有?人陪我?我?心里踏实。”她又恐怕是什么?原因,“喂,陈之夏,你可别是因为这?个和程树洋不过日?子了啊!如果?是这?样,我?肯定会内疚到睡不着的!”
陈之夏苦笑:“不是啊。”
戴思佳也知道不是。
戴思佳到底猜到什么?,忙去帮她收拾那七七八八,把次卧堆满乐谱跟演出服装的床还给腾出来,不忘嘀咕了句:“……这?要?是给江嘲,你俩分?手?了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见面都不肯……我?都开始怀疑你和程树洋是不是在骗婚了,你们怎么?一直都跟个朋友一样!”
“我?好像,也没那么?的不想见他。”
“什么??”
戴思佳愣了一下。
“……没事儿,我?随便说说的,”陈之夏微微一笑,催促她,“你快去忙自己的吧,我?自己来就好了。”
“你要?是饿了想吃什么?了发微信,我?带回来给你,不过也得凌晨两三?点了……哎,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戴思佳也快来不及了,不忘絮絮叨叨地嘱咐她,“我?家酒最多,你别碰啊,你要?是喝醉了掉我?家鱼缸里,我?都不知道找哪个男人来捞你。”
陈之夏心情好了点,笑起来。
“对?了,陈之夏。”戴思佳定定地看着她。
“嗯?”
“……你要?是真想好了,呃,我?们乐队马上要?开个人演出,”戴思佳一时嘴笨,“你带江嘲来看吧,嗯,我?的意思是你上次喝成那样儿,你们都没怎么?在我?这?玩儿。”
陈之夏只是笑:“恭喜你啊,要?开自己的演出了。”
“……别装了,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戴思佳气哼哼的。
陌生的房间里静悄悄的。
现在的大数据监控很可怕,在电玩厅打?过《Cecilia》,还讨论过一二,某个软件从今天早晨就一直在给她推送消息。
【《Cecilia》“无通关?结局”的背后:主创团队是否会同样感到意难平?】
【由《Cecilia》的“遗憾”谈及——Lucas与Cecilia的可能性结局。】
【游戏发烧友Q&A:如果?Lucas没有?进入“重?启人生”关?卡,他和Cecilia的结局会是怎样?】
【同人创作主题:“爱是在遗憾中发生的”】
【如何看待饱受争议的翻译学者谷正宁,在亡妻村木绘里的三?年忌日?选择自杀这?件事?】
【……Lucas究竟是如何爱上Cecilia的?】
陈之夏把自己蜷缩在沙发,百无聊赖地刷了会儿,点进去看了几条。
下意识地切入微信。
好友通过了。
其实用工作软件也可以的吧。
她后悔地想。
江嘲送她去机场的路上,她就听?江柏提及,他们今晚要?开300多公里的夜车。目的地在她老家小湾的附近。
或许也是被大数据“偶然”监控到了,一下飞机,手?机上就弹出他们必经的那条公路上,今晚会有?暴雪和道路结冰的预警。
偶然到,就像是那年茫茫人海,他们会在宽广偌大的高?原与穹顶之间,擦肩而过一样。
像是怕自己很快会把他给删掉,陈之夏迅速切入对?话框。
开始打?字。
没想到那边却是先弹出消息。
“到家了吗?”
陈之夏心下笑笑,她现在也不在自个儿家,还是回复道,“到了。”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你呢。”
……那条路不好走,怎么?也得五六个小时的路程,天色这?么?晚,显然是得通宵了,遇到恶劣天气就更慢了。
想一想也没到吧。
正这?么?乱糟糟地想着,他已经回复了她。
“没有?。”
可能也是怕她突然不说话了,他也补充:“天气不是很好。”
不知怎的,好像。
都不会觉得这?样的对?话很无聊。
就像是那年,她诚挚地、诚挚地,把一张写满希望他平安,快乐,好运,希望他得偿所愿的字条。
塞入到那只小小的符包。
“嗯,”陈之夏迅速地敲字,“那你们路上小心啊。”
江嘲还是很快地回复了她:“到了告诉你。”
“好。”
过了会儿,他又问:“对?了,小湾那里是不是,有?个很灵的庙?顺利的话,明天早晨我?们就会经过那里。”
脑海里蓦然掠过了刚才点开的一篇,有?关?于?《Cecilia》游戏剧情与人物角色解析的文章——
“……有?时候,他似乎总在下意识找寻一种可以把自己稳稳接住的爱。
即使这?样的爱,是在失去她的一个个瞬间里,才后知后觉兵荒马乱地意识到的。”
“……会绕远的。”
还是挺不安全的吧。
“那么?有?机会一起去吧。”他说。
110
110/
陈之夏做了梦。
四?周是无人寂静, 哪里都是黑漆漆一片,她浑身又烫得要死,仿佛还身处于那个冷如冰窖的车厢。
有人在叫嚷着什么, 接着,就有雪花一般微冷的凉意,落在她的眼睫。
像是谁的吻。
那晚无比冗长的梦境, 那一条永远望不到尽头的单行道, 那种?每每回忆起?来都像是牙齿阵痛、滚烫到让她近乎要留下眼泪的年少炽热,好像,总要把?她带向名为他的那个终点。
那天夜晚, 以?及这些年来的许多个夜晚。
她无数次地梦见?过他。
睡得不好, 戴思佳似乎一整晚都没回来,枕边的手?机也久无动静。
睁开眼时天还不亮,云层里总酝酿着灰蒙蒙的雪意。
他们之间的对话,在几小时之前只停在了一个“好”字上。
他说到了会告诉她,她也说“好”。
现在却没半点儿的消息。
陈之夏到底也睡不着了,索性想打电话给他,却又作罢。
无意识点进了他头像,发现所有的朋友圈动态为她开放。
2022年?11月22日。北京。
“生日快乐。”
2021年?11月22日。墨脱。
“生日快乐。”
2020年?11月22日。北海道。
“生日快乐。”
……
几乎只有每年?生日的这天有动态,一路看下?去,就像是那一封一封, 从不缺席她生日的祝福邮件。
怎么分了手?,还记得每年?都祝前女友生日快乐呢。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些失笑。
横了心丢下?来手?机, 闭上眼再?次尝试入睡, 突然有电话进来了。
不知是自?己是想接还是想挂, 手?机“扑通——”一声掉到床下?,她居然跟着有些着急了。
“喂?”
男人的嗓音意外低哑好听, 仿佛也染着这零星冰凉的雪,飘飘荡荡地落在她的耳边。
透出一丝无法?忽略的倦。
陈之夏静了会儿,终于冷冷淡淡、迷迷瞪瞪地“嗯”了声。
“你嗯什么,”江嘲吐出一口烟,轻声地笑,“接我电话这么慢。”
她横里横气的,“你要这么说,那我下?次不接了。”
“……不行。”
他一口咬过了她话音。
听出了她的极困倦,他顿了顿,就还是说:“我到了。”
“哦。”
“你不会没睡吧,等我一整晚?”
“——怎么会。”
没睡踏实而已,她在心里叹气。
又是一阵儿淹死人的沉默,好似能听到他那边的风声。她刚看过相关新闻图片,雪的确很大。
她想自?己是不是该挂了,他忽然又很轻声地:“陈之夏。”
“……嗯?”
“我整晚都没睡。”
那不然呢,你不是要开车——
“我很想你。”他说。
总像是说多了怕她厌烦。
至此?,就又是沉默。
“……你,”陈之夏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心跳好像也轻轻的,“到了发条消息不就好?非要打电话说这些啊。”
江嘲笑了一声,很执拗地:“——可是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很想你”
“嗯好,”她这才?像是放心一般地闭上了眼,敷衍他道,“你到了就好,我要睡了。”
挂断后手?机又震动,黑白分明的几个字。
“我没骗你。”
他真是固执得很。
“我很想你。”
她忍不住笑了,困倦地叩下?屏幕:“随你便。”
/
没睡多久,听说程树洋的奶奶从昏迷中清醒,陈之夏同Ronaldo知会了声儿,便去探望。
的确是到了弥留之际,也许是这严冬太?过残忍,还没接近病房,就是一阵儿的唉声叹气。
奶奶从去年?秋天就很盼望他们的婚礼,辜负了别人的期待总有愧疚。
陈之夏陪床在一旁,和她聊了会儿天。
老人强打精神,似是也看出了她与他细微表情之间的端倪,最后只拍着她的手?,说:“不管怎么样……小夏要开开心心的啊,无论在哪,树洋肯定也希望你开心。”
程树洋看着她,强有微笑,但也真挚,“嗯,当然。”
这些年?,不知是否是年?岁渐长,陈之夏以?为自?己对人情越发淡泊,尤其奶奶总喜欢亲昵地叫她“小夏”,每每都能让她联想到丁绮贞,所以?常会有种?下?意识的疏离。
现下?的这情况,听到这么一声一声的“小夏”,还是令她难过。
护士照顾老人休息去了,陈之夏去走廊外抽烟。程树洋陪她。
程树洋想一想也是可笑,或许在她与江嘲发生一切之前,他就假想敌了那么那么久,总是怯懦地退开一步。
不敢问,也不敢爱。纯粹是吓怕自?己。
但或许。
——只要江嘲出现。
就注定了他才?是她的答案。
人为什么,总是对年?少时经历过的感情,这么难以?释怀呢。
嘴上说着过去了,都忘了,没关系,往下?走,可还是会一步一张望,一步一回头。
别人都开始学坏,打街游,抽烟,不着边际的那几年?,程树洋还是那个乖巧的好孩子。
他顺从父母,放弃进入少年?游泳队的机会专心搞学业,喜欢的女孩儿和别人在一起?了,他还是宁愿按部就班,从无僭越。
程树洋没抽过烟,他也总会别扭地好奇,陈之夏突然学会了这件事?,是不是江嘲教会的她——
渐渐地,这样固执的“在意”就变成了一种?怀疑。
他开始怀疑,他喜欢的是不是那个少年?时未曾得到过的,总看似天真、纯净,那么那么善良澄澈的她。
却不是满身满心上下?,都是那个名为“江嘲”的痕迹的,她。
那晚隔着车窗的一眼,他好像就明白了,她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爱上他。
他不够凛冽,不够可恶。
不够让她刻骨。
不够让她变得不像是她自?己。
——可真正的她自?己,又是怎样的呢,即便从朋友到恋人到未婚夫妇这么多年?,他好像也不足够了解她。
可他还是喜欢她。
甚至无法?从她的“对不起?”,她的优柔寡断,她那些不安分的朝思暮想里,去真的讨厌她。
“对了,你们那个项目《迷宫》……FEVA好像一两年?前,就想用一个二期的游乐园改造成游戏主?题公园了,甲方?就是江嘲,”程树洋努力把?自?己当作一个合格的朋友,不隐瞒她,“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陈之夏一愣:“不知道。”
她从没听说什么主?题游乐园的事?。
确切说,他早早地为她、为《迷宫》规划好的那个“工作室”,都是她近来才?确切地听说。
“……本来是我负责的,不过,我和蒋飞扬林晓他们说好了,我不打算做建筑设计这方?面了。”
“嗯?”
程树洋不想让她认为他又在怯懦地回避,直直地看着她:“我还是,想去做骑行,可能跑起?来了,才?不会让我总是想起?我们的事?吧?”
陈之夏的思绪还没从他前面的话回过神,立刻就很惊喜:“……那也可以?啊,还是这件事?适合你。”
那年?在墨脱遇见?,她与朋友的车见?到了他的车队也,看出他的兴趣与能力都在此?。他游泳也蛮不错的。
可他好像,一直都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程树洋便是一笑,“你支持我?”
“当然了。”陈之夏点点头,诚挚地说。
程树洋便有了些许苦涩的底气,“我这样的人,是不是总显得很不专注啊?好像,我做什么都想给自?己找个理由……或者说,我好像有了你的支持才?有去尝试做一件事?的底气。就像是在墨脱的那次,我不告诉你那晚是江嘲,我才?有底气走向你。”
“……江嘲,他似乎就比我专注的多了,”他半是不客气道,“他以?前,甚至专注到连多关心你都做不到。”
她还没说话,他又笑:“可你就是偏偏忘不了他,在你心里,谁也没法?代替他。”
“嗯,是吧。”
陈之夏如何也没法?否认。
熄灭了烟,二人结伴回去。
陈之夏说:“还是让邱安安,先住在你那儿吧,警察今天联系我了,说宋冬冬那里还是没什么消息,抓不到人……嗯,之前我大学那件事?,好像就不了了之了。”
可能这一次,还是连拘留都不会。
“那你呢,”程树洋很担心,却又觉得问多了,替她作出了回答,“哦对,你还有江嘲。”
陈之夏也只是笑笑,没说什么,与他告别,“我先走了。”
“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她微笑答应:“好——”
最后送她走,程树洋才?后知后觉自?己其实是想说。
陈之夏,我们还能不能做朋友。
/
工作室正式落成了。
到底是早就有了打算,万事?俱备,相当于直接给一伙人人挪了个地儿。
位置选在S大与A大附近的大学城区,更确切地说,离他们过去同居过的地方?很近。
一整天下?来,Ronaldo火急火燎地带着各个小组的人忙出忙进,陈之夏习惯了快节奏的工作,倒也能堪堪应付。
就是。
总有点儿难免的心不在焉。
天气预报小湾附近停雪,那条高速上却发生了车辆相撞,若不是他早些时候的那通电话,她估计又得心惊肉跳。
——这种?心情也难免吧,她安慰自?己。
谁在那种?天气出行都会让人担心。
“……喂,陈之夏,你知道现在都议论你们什么吗,”
张沫没两天就跟原先C3那群人混熟了,学着那八卦来的口气:“说什么江嘲追你去港城了,结果没追上,一怒之下?跑出去散心去了!他每年?生日前后都会一声不吭地消失一阵子。”
“我那天发现……你们的生日居然是一天诶!我靠,当然我没敢吭声,要是他们知道了,肯定又要说江嘲是每年?跑给你过生日去了。”
“噢!还有人说,江嘲是铁了心做小三儿……程树洋直播账号有动态了你知道么,他马上好像要跑一次欧洲那边,骑行不骑行就不清楚了,反正有人猜是江嘲给他赶跑了。 ”
……这都什么什么啊。
陈之夏都听笑了,她轻轻把?唇搭在咖啡杯边缘,往最里面那间为谁预留的办公室瞥了眼。
空荡荡的,收拾出来了却没人。
“哎哟,所以?江嘲什么时候回来?你没感觉到吗,那无数双眼睛都在你身上呢,都想等他回来了,看看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
陈之夏也想问。
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天色渐晚,天气看起?来更差了。
“你们到底,要不要复合啊……”
张沫最后大着胆子问了句。
陈之夏把?接好的咖啡推到了她的面前,面带严肃,摆出了一副同仇敌忾的口吻来:“不早了,今天的事?儿这么多,要是做不完,等会儿他回来就得让咱们加班了。”
“……去去去!”张沫赶紧一溜烟地跑了,她可是没少听现在这位顶头Boss的好话和坏话。
陈之夏可不舍得让他们加班。
Ronaldo难得有事?先走了。
不知不觉,陈之夏成了留在最后加班的那个。昨晚没休息好,她看累了电脑,趴在桌上小憩。
没睡好,一整天人都是虚浮的。
昏昏沉沉的睡梦里,感觉有人轻轻稳稳地抱起?了自?己,整个人都软绵绵的,还像是在那个冰冷的车厢。
不知不觉,再?睁开眼,发觉自?己居然睡在沙发上。
身上盖着谁的夹克外套。
一片霓虹璀璨照亮了大半个房间,这里位置果然绝佳,给她留出的这件办公室,还是她最喜欢的朝南向。
他们过去共同生活过的房子,也是这样的朝向。
人似乎都走光,空气也静悄悄的,空调没开,那一缕清冷、沉着,好闻的木质香气,温热地围拢住她。
又因为沾了雪天尚未消退的寒,而带着微微强烈的侵略感。
可是北京今日没有下?雪。
相隔她不远的那件办公室,依稀透着光,好似有人声。
/
“……你这是,真的下?决心要离开FEVA了?”
梁丹妮打量四?下?一圈,比起?FEVA那一幢从小到大在她眼里,都万分巍峨宏伟的摩天高楼。这间所谓的“工作室”实在略显狭小。
他也真是个漫不经心的男人。
当年?FEVA没接纳他,他又离开OSS,或许就是在这么随心所欲的地方?单打独斗,最后才?算是闯出了一番天地。
也还是一副拒她千里的模样,从她出现在这里,他就始终一言不发地伫立在落地窗前。
他的眉眼之间稍显疲态,倦懒地眺望着那片波光粼粼的璀璨,任由夜晚稍显消沉的光影肆意地扑过来,气势也自?巍峨不倒。
指间那一缕猩红色的烟气,也有着能与一切消磨的好耐心。
梁丹妮在FEVA几天,怎么都没见?到他人。
电梯的那事?儿闹很大,如今上下?都不安稳,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秦朝河与梁东升,最终就指向了秦与森和她。光是警察局,她这几天就来回跑了好几趟。
除了那天报警的他,FEVA内部还有人举报梁、秦二位高管联合那个叫宋辞的进行洗钱以?及财务欺诈。
抓不到宋辞,秦伯伯和她父亲就先因为这个被拘留了。
离开FEVA不像是他一时兴起?的决定,有时他太?肆意妄为,不按常理出牌,可每个看似“玩玩而已”的决定到最后,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听闻他要走,以?为是别人在和她开玩笑,没想到果真如此?——
可或许,他从来没属于过FEVA。
也没属于过任何人。
至少,不曾属于过她。
“——你就非要送我爸爸去坐牢么?就算他谋过财,那也是你来之前,前任执行长眼前的事?了,搭上宋辞是你逼他,你什么都不给他,他养我也得要钱的吧?”
梁丹妮鼓起?勇气,直截了当道,“要是靠上‘害命’这一条,真的没必要,我知道那天电梯里不只有你,你如果是为了陈之夏……做到这种?地步,大可不必。”
江嘲转眸,淡淡地看着她。
忍了这么多天,第一次与他面对面,她终于哽咽出了声:“我也没帮秦与森什么,是,我生气你那晚逼他喝酒,我和他是好朋友,我想报复你,我爸爸说宋辞恨你,我就找他了……可就算你这些年?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也没必要做成这样。”
“我爸爸因为我的缘故,也不会那么害你,给电梯做手?脚?他不是这样的人……你相信我。”她掉起?了眼泪。
“——你别让他坐牢,好不好。”
“江嘲,你真别这样,你没必要记仇记这么多年?。”
一片死寂里,江嘲只是略带戏谑且毫无情绪地问:“所以?你说你找过的那个‘宋辞’,现在在哪?”
“我说了……我不知道,”梁丹妮闭了闭眼,两颊冰凉,“我要是知道我就告诉你了,我说了,我就是恨你怎么这么多年?都对我这样……你以?为我忘了,他当年?不也对我——”
江嘲又点起?一支烟,冷笑:“所以?你觉得,你爸爸会不知道这些吗?”
“……”
梁丹妮一时失语。
“——你爸会不知道,他的女儿当年?也是那次事?件的受害者?宋辞改名之前就叫宋冬冬,你猜梁冬升会不会知道。”
江嘲微微地勾起?嘴角,眼底的笑意都似乎压抑着隐隐的疯狂:“这件事?只是发生在我女朋友的身上,我就很想搞死他。”
有那么一刻,梁丹妮很想把?他的这话,当做对她的所谓关心和同情。
但却不是。
他就是为了搞死宋冬冬。
说什么,他都是为了陈之夏。
也许是这么多年?似友谊不像友谊,说暧昧也完全算不上的缘故,他才?会对她破天荒地说这些。
该说他是变了,还是没变。
总以?为,他是那样一个骨子里都很冷漠的人。
自?小他就恨他父亲。
或许,也只有他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你只是在难过你缺席了,江嘲,你真是喜欢陈之夏喜欢疯掉了,这么多年?都走不出来。”梁丹妮苦笑起?来,“宋辞这件事?解决不了,你就永远也放不下?,是不是。”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江嘲冷冰冰地抬眸。
“——那好,”梁丹妮也不想多烦扰了,她向他开出条件,“我可以?帮你找到宋辞,不过你得保证……到时候,要撤销一切对我爸爸的指控。
“FEVA其他人想怎么指控他与你无关,这是他们之间的旧账,他再?不堪,绝不可能想害死你……他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如果宋辞有消息我会告诉你,但是你和我爸爸的恩怨,到此?为止。”
梁丹妮提起?步子之前,说:“我知道,你跟你父母没什么感情,可能你对家人的依赖和感情,还比不上你对陈之夏的,你不知道父母爱你是什么样的*七*七*整*理感觉,你也根本不会爱人。
“但我爸从小带大的我,他给了我优渥的生活,他成全我的梦想,他很爱我……就算是骗你上飞机,他也是在满足我的心愿。”
直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嘲讽地奚落着他:“你根本不会懂,江嘲……你这辈子,也只配在陈之夏身上得到这样的感情了。”
“如果你同意,那么我会告诉嘉樾……丹妮姐姐抽空还会去看他的,也欢迎他随时能来我家里玩儿。”
门外似有女人的高跟鞋声。
梁丹妮这也才?想起?。
刚来时,正巧撞到了他抱着谁去沙发上,脱下?他的外套,连同那身散漫的戾气都褪了个干净。
他也会有那么柔软的瞬间。
“……”梁丹妮动了动唇,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一抬头,男人已是脚步一转,不忘对她冷淡地丢下?一句。
“别用关嘉樾威胁我。”
梁丹妮突然很后悔,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江嘲。
你也只配在陈之夏身上得到这样的感情了。
的确,他不曾属于过谁。
可是那一刻,他是完全地属于陈之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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