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包房没?有熟人?, 过了这么多年,早就换了一批新的面孔。伊树坐在某男人身边,陪笑倒酒, 她听着背景音乐欢歌载舞。


    一双粗糙的手搭在她的大腿上,她就算反胃也还是笑脸相迎, 男人?很?享受她的顺从,还想进一步动作。


    伊树凑近他耳边,小声说:“去厕所好不好, 这里人?太多了。”


    酒精上头, 男人?搂着她的腰骂了几句脏, 伊树压住眼底的恶心, 扶着她走出包间。


    他走路摇摇晃晃,根本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去厕所。他嘴里模糊不清地咕噜念叨,伊树客套敷衍地答了两句就没?理他。


    她把他扶进女厕所,像是有意?识的,男人?嘿嘿笑了两声,火急火燎的按住伊树的肩膀。


    男人?喝多了酒, 脸红脖子?红, 还没?下嘴。头顶落下一个手掌,旋即拧了个方向, 伊树很?清晰的听见骨头错位的声音,下一秒,男人?捂着脖子?。


    他的尖叫还没?脱嗓, 许燚拿洗手台上的一包纸把男人?嘴堵上了。


    剧烈的疼痛,和窒息闷嗓, 恐惧逐渐放大?。


    男人?尿失禁了,伊树怕他把人?给吓死, 抬手拉住许燚的胳膊。


    “别,你别把人?打?死了。”


    她不讲的话,他是打?算先揍一顿再说。许燚抽开手,不爽地把人?拖进厕所关着。


    他说不清自?己在难受什么,只知道在厕所等待的每分每秒,都很?煎熬。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自?己无药可救。好像过去了几个世纪,心脏不停跳动着,他就这么一分一秒的熬,熬到后面他不得不承认———


    他好像回到了和伊树举办婚礼的那一天,也是这样,机械麻木的在某个原地等待。


    听说人?在遭受重大?打?击时,往往比平日还要冷静理智。他还是穿着白色的西装,打?好了她昨日亲自?为他挑选的领带。


    他亲力亲为的吩咐手下处理后事,安排好了说辞,回避了爷爷,遣散所有宾客,打?点了媒体记者,封锁一切会?煽动舆论的可能。


    他一个人?坐在新?人?会?踩的红毯台阶上,对着空气莫名的笑了一笑,连他也没?想到,他第一次处理突发?状况,是自?己的婚礼。


    伊树看出他有些反常,她想,也许是富家子?弟没?深入过底层人?民,被?震惊到了。


    她安慰道:“我听宿舍的姑娘说,像这样的客人?,手上有金卡,免费服务的,一般给有权势的人?,有钱不一定能拿到。


    我猜,金卡一定是给保护伞的,昨天那个警官不痛不痒的态度,我就觉得很?奇怪,还好我们今天的行程没?告诉他———”


    正说着,许燚脱了外套,把伊树裹得紧紧的。他用力按了按,像裹粽子?似的。


    伊树低头看了看,她是穿的过于暴露,不知怎的,心脏砰砰跳。


    “录完了吗?”


    她点头。


    许燚抬起手揉揉她的头发?:“不害怕吗?”


    她很?想说害怕,想起你就不怕了,但她现在没?有立场这么说,所以她只能不害怕。


    “放心,没?人?在意?我,”伊树有意?识地逃避,“我还知道有一个通道是躲警察的。他们肯定把枪藏在通道里,这样好跑路,还不留证据。”


    许燚见她沉浸在搜查中,便不忍心打?断。他拉开厕所的门,慢慢蹲下身,捏着男人?的脸颊,指骨凸起:“带路,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男人?死命点头,一刻迟疑也没?有-


    男人?带他们走了大?致的方向,由于三?人?行过于显眼。伊树把男人?交给了汇合的警方,还提供了手中该有的证据。


    简短交谈后,鉴于香港与内地的法律相互认可并?强制执行司法判决,而内地警方与香港公安秘密协作,他们决定明早突击检查。


    全移交完,伊树也不能完全离开,晚上宿舍点名,如果少了一个人?就会?惊动管理层,她怕努力前功尽弃。


    “我明早等你们会?和,现在我走不了。”


    陆警官权衡利弊一通,细心叮嘱道:“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几个人?悄悄开车离开之际,陆警官贴心地为许燚开车门,结果许燚不走,他说:“陆警官,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许先生?,你待太久容易暴露的,”


    陆警官耐心着说,“这次案子?涉及的人?数不是一般的多,说句不中听的,如果不是你主动配合,我们也是会?找你依法走程序。”


    “所以,我才是最该留下来的。”他的脸陷在阴影中,看不真切,“我能帮你们钓到更大?的鱼儿。”


    陆警官觉得这话很?古怪:“您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们查澎川很?久了,”


    许燚说着,没?有表情,“我也一样,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澎川未来少东家的话,陆警官,你没?理由不信。”-


    熬到了深夜凌晨,伊树盯着天花板,把路线在心中记了一遍又一遍。她下床,为不暴露身份,换上了夜班小姐的裙子?。


    她像平常坐班的小姐若无其事的穿过走廊。离目的地越近,伊树就有一种沉冤得雪的快感,她知道,折磨她五年的案子?可以放下了。


    前面有一个拐角,伊树的脚步还未踏出去,听见前方传来男人?的声音。


    “姐,我这最近老做噩梦,前阵子?回京都去看了几眼林秀秀,心里更不踏实。”


    男人?又说,“姐夫,要不把秀秀接过来吧,就是死了也好看着火化,她手上关于咱们的东西不少啊。”


    “好好的提她做什么,别人?老板说了,他看着呢。”女人?打?了个哈欠,“行了,回去睡觉了。”


    这几人?的声音伊树实在是太好奇了,她躲在墙边,探头看见两男一女,两名男人?一个年轻一个目测五十多岁,女人?浓妆艳抹。


    其中一名男人?的穿着和几周前护士和她描述的扮相相似,脏辫,皮夹。他喊姐,姐夫,伊树突然设想到一件很?可怕很?作呕的联系。


    她已经见过肮胀的人?性,却?没?想过林秀秀未开口告知的真相,是这么令人?不寒而栗。


    伊树调整了情绪,想要撤退,夜晚太寂静,一点风吹草动就打?草惊蛇。她听见背后的男人?叫了一声:“等等,你谁啊,怎么在这?”


    身体从头到脚的紧迫起来,她心悸了一下,有点犹豫要不要回头,可她在医院照看林秀秀,万一他认识她就糟了。


    蓦地,一只手掌拉住她的手腕,扯进了包房内。包房没?开灯,她被?抵到冰凉的墙壁,蝴蝶骨贴着开关。


    到底是多年恋人?,彼此都十分熟悉双方的气味。许燚无需多言,一只手揽着腰,一只手抵住墙,重重地吻了下去。


    也许是为了蒙骗,又也许是气氛作祟,反正就着摸不清说不明的黑夜,他们都没?去深究。从来没?设想的场景下接吻,*七*七*整*理给这层激吻添了分情愫。


    伊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吻得太凶,灯一下全亮了。他们并?不知道另一边的男人?在一间间开门搜查。


    许燚握着她的大?腿,顺势抱起来。伊树圈住他的腰,尽管知道是演戏,也无法抵达人?最本能的欲望。


    “怎么还穿这么少?”这是他哑着嗓子?的第一句话。


    纵然他用力不介意?,伊树也看出他很?在意?了。她如实回答:“怕露馅。”


    从门口吻到点歌台,又一起跌进沙发?,这样的场景下做事,实在是不合时宜。他有些不耐烦:“那男的行不行?”


    伊树听不出他是希望他来还是不来,她的裙子?被?蹭得乱七八糟,质量本就不好,揉一下全皱了,还容易移位。


    现在躺在沙发?上,头发?全散,她坐起来理了理发?丝,问道:“你怎么没?走。”


    “明知故问。”许燚就着眼前的杯子?,倒了点酒喝。


    他正要喝酒,手中的杯子?却?被?一把夺走,溢出的酒水洒在大?腿内侧。许燚侧过脸看着伊树,她倾身放好酒杯,这样姿势的她曲线近乎完美。


    也不是说不能克制欲望,但他是个正常男人?。伊树扳过他的脸,直接吻了上去,没?有一丝犹豫,流畅得行云流水。


    许燚被?动的承受她的吻,皮质沙发?稍微有点摩擦就会?发?出咯咯的声音,而声音像催情剂,黏黏乎乎的。


    她扭着腰吻他,而许燚一只手就能握满她的腰,他把两人?换了个位置,没?急着做别的,想起她的裙子?,他就没?法专心接吻。


    许燚脱了衬衫,给她穿上了才拨弄她的发?丝,正要埋进温柔乡,头顶传来一声笑。


    他裸着上半身,肩够宽,足以挡住伊树的全部视线,他不解地问:“笑什么。”


    “我们是在拍警匪片,还是三?级片,现在的走向,有一些三?级片。”她看着许燚的眼睛说。


    怎么不是三?级片呢,她的裙子?,场地,现场摆放的每一件物品,都是催化情.欲的东西。


    许燚向来在床事上是比较干脆的,他没?因为她的顾虑停下,半脱落的肩带就是证明。伊树只觉头脑昏涨,起伏的肩膀和呼吸保持同?一濒临。


    披着衬衣,春光只有他一人?能看。许燚特混蛋地说了句:“还有更三?级片的。”


    伊树不可置信地愣住了,她听不惯他说她“明知故问”,为了刺激他才回吻的,这下难道要来真的。


    不可能在这里的,又不是发?情的动物,不至于那么控制不住。她推了推他的肩膀,不情愿的意?思明了。


    许燚也只是吓吓她,他叩住她的后脑勺,往前按,轻轻吻了吻额头。


    与此同?时。


    把手被?人?拧转,林炜鑫带着一帮弟兄冲进来,气势汹汹,可想而知,他们应该是把一层楼的房间扫荡了遍。


    不过眼前的场景谁也不好撤退,林炜鑫吞吞吐吐地说:“兄弟,你还没?完事?”


    许燚没?穿上衣,衬衫包裹着伊树,她蜷缩在他怀中,他也任由恣意?的抱着她,只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他一脸没?魇足的阴沉表情,不客气地低沉骂了句:“滚。”


    第032章


    重新回到许家的香港祖宅, 伊树一颗心就没安定下来。


    她站在?檀木窗前?,望着外面大雨纷飞,想?起许燚打发了林炜鑫, 还将她用包夜的方式带出来,莫名的, 她没有抗拒。


    并不是抗拒那?样淫.秽的场所,她就是确定,许燚与平常不一样。像是某种感应, 她知道他一定有话要讲。


    别墅是按中式审美量身定做的, 经过岁月的沉淀, 每一寸家具都?散发朝代更迭的悲哀。院子外种了一棵白杨。


    伊树第一次踏入祖宅, 是为了见许盛澎,许燚的爷爷。偌大的家,竟独留祖孙二?人。


    她那?时听保姆多言,她说这?家冷冷清清,外面还剩着位不归家的。


    其实要猜很容易,许氏这?样大的家族, 坊间流传着各式各样的故事?, 她差不多把所有故事?全听完了。


    可故事?始终是故事?,和亲眼看见的, 手能摸着的,到底是不一样的。只不过当初谁也?没想?过未来,以?为来日方长, 来日可期。


    他不说,她也?不问, 等一个交心的时候。


    “你?瞎看什么呢,又不是没来过。”许燚去洗漱了, 头发刚吹干,柔顺的垂着,看起来一点?也?不凌厉。


    他穿最普通不过的居家服,伊树转身感觉有一丝恍惚,都?这?么久了,她真的很久没见过他放松的时候了。


    “许燚,你?爷爷呢,”伊树面对他,背后是院子?飘絮着的草木,她想?了想?,还是说,“我爸爸呢。”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许燚没回答,他赤脚踩过羊毛地毯,走到客厅中央挂着书法的桌子?下面,蹲着身子?轻轻拉开柜子?。


    伊树也?走到了他身边,许燚手中拿的是一本本小?册子?,字封是用毛笔写的,笔迹上乘,一看就是练了几十年书法才有的功底。


    “一共十八本小?册子?,记录了我的出生到成年。执笔书写这?些册子?的人,就是我爷爷。以?前?觉得?祖孙之间没有女人,就是有血缘关系也?没法维持,我不懂和老人相处,他在?我跟前?,不像爷爷,像老师。”


    伊树见过这?些小?册子?,许燚不知道,许盛澎单独找她谈话时,有拿出来数过。他只叫她数,不叫她看。


    因为许盛澎说:“能名正言顺了解这?些册子?,拥有脚下这?间祖宅的人,只能是许燚的妻子?,许家未来的女主人。”


    他不让她碰,只大发慈悲叫她数,态度可见。


    伊数也?没恼,她敬许盛澎一生丰功伟绩,也?尊他是许燚的爷爷。他是长辈,就是不满意她,她也?认的。


    她飘过零星的回忆,继续听许燚说:“我长大,一直以?为世上除了爷爷,我没有亲人了。可在?我父母车祸后一年,我多了个亲人,他是我爸的同胞兄弟。我是真把他当家人,他教我写字,打球,骑马,潜水,花大半辈子?的精力陪我,我一直是用父亲的方式看待他的。”


    伊数听着,心里沉沉地痛了一下,她情不自禁的红了眼眶,还没真的听见,她就要忍不住掉眼泪了。


    许燚的眼神渐渐冷下去,他说:“有一回爷爷和他吵架,我听见了,就是那?回我知道,他从来没把我当家人。他骂爷爷大儿子?死的好,不死他怎么回来接手属于他的东西,他说他从小?被丢到泰国?,是死是活,老爷子?不闻不问,要不是他命硬,在?泰国?混成了人样,他连许家的门也?踏不进。”


    “老爷子?听着他发泄,听了大半天,叫他别伤害我。伤害,你?说一家人怎么能用伤害这?词呢。我骗不了自己,我怀疑他杀了我爸妈还想?杀了我。我有疑心,宁愿在?外面到处打架也?不想?回家。”


    当年的一切好似都?还历历在?目,躲在?门缝外气喘吁吁,抑制委屈怨恨的大男孩实在?想?不通一个问题。


    他们是一家人,流着同样的血,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每天.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些岁岁年年的每一分每一秒,本该抱团取暖的一家人,他的二?叔和爷爷,他们可曾想?过他暴毙身亡的父母?


    那?时年幼,许盛澎告诉他忘记最好,不记得?是最好的。但一个孩子?可以?没有父母吗,他也?是人他能忘记吗。他是忘不掉的,尤其是去追究过往淹没的细节,他才知道,原来父母的死相是多么不体面。


    伊树默默听完,轻声说:“所以?把万叔留在?身边。”


    一个人怀了怎样的恶意,起了多大的杀心,才残忍的把两条活生生的人命置于死地。


    “是,我把他留在?身边,他想?看着我那?我就叫他看个够,他想?我没资格继承家产,那?我就如他的愿。”


    “万叔和他儿子?都?是许艾刚的人,对么,什么时候发现的?”她问。


    “挺聪明的啊,”许燚微微眯起眼,吊儿郎当的揉了揉她的头,“就是那?场车祸。”


    “什么?”伊树不可置信。


    “我知道救我的人不是他,”许燚直接了当,“他执意说是他,那?我就陪他演一演。”


    一演就是十几年。


    这?个人从小?把想?害死他的人放在?身边,能活得?有多容易。


    她忽然就懂了她和许燚蹉跎的岁月,每一寸光阴都?是破碎的。


    她是假公主,他是假王子?,公子?与王子?至少?有一方是真的,才能长长久久。


    伊树于心不忍,她说:“那?救你?的人是谁?你?自己逃过一劫的吗?”


    夜太漆黑,彼此的脸只剩轮廓,就着溢进屋的光亮。许燚洞悉眼前?女人的模糊的神态。


    他认真地盯了一会儿,抬手握着她肩膀:“你?相信命运吗?”


    说什么跟什么呢。伊树打断他:“你?别卖关子?了。”


    许燚却不聊了:“睡吧。明天还有出好戏要看。”


    ……


    她睡不着,一睡着就害怕梦见飞机上做的那?场梦。伊树掀开被子?,踩着地毯无声地走到客厅。


    她听见沙发有均匀的呼吸声,祖宅这?样大,主卧次卧客房随便挑一间便可睡,这?个人今晚却执意睡在?沙发。


    伊树慢慢靠近他,缓缓蹲下身,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思绪乱急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曾经相爱的两个人,都?选择不念不想?不理会。


    是不是因为,一直伪装的小?孩得?到一份真心的爱,第一时间想?的不是珍惜爱护,而是质疑。


    他爱我吗,我有什么值得?爱的,他是真的爱我吗,他知道了我的所有还会不顾一切的爱我吗。


    从来没有被真正爱着长大的孩子?。


    过不好自己一辈子?的孩子?,永远永远被抑制在?了名为“爱”的命题里。


    我们都?太年轻了,也?不会爱,就算结了婚,结局也?是分开。伊树悲伤地想?着,她下意识替他拉了拉被子?。


    倏地,手腕被一把抓住。两人对视了几秒,看不清彼此脸上是什么神色,也?最好看不清,半晌,许燚松手了。


    “大晚上占我便宜啊。”他一扬眉,口气吊儿郎当。


    伊树蹲在?沙发边,她索性抱着腿,认认真真地问他:“许大少?,你?老实告诉我,你?没有藏枪吧。”


    许燚有些惊讶她的问题,但她看不见,他也?就无所谓了,他噗嗤了一声,加重?嘲讽语气:“你?要把我抓起来?”


    “不是,”伊树借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吐为快,“我给你?讲个故事?,你?不要被吓到啊。”


    “我一大男人能被你?吓到。”他语气不屑。


    “二?十年前?海棠还没开发,有个地方叫尼罗湾,有天下了暴雨,正好尼罗湾在?修一座跨海高架。那?一天,有个小?伙子?从派出所调岗去交警部队,本来早下班了,可他不放心施工的师傅们,特意返回去盯梢。


    也?就是这?个决定,他目睹并且参与了一起大型交通事?故,高架的路中央突然竖起了一片铁块,这?片铁块就是事?故的元凶。他的车与别的车辆相撞了,而被撞的那?辆车刹车失灵,直接冲进了护栏,卡在?桥边摇摇欲坠。”


    “小?伙子?下车查看,没想?到后方停靠的车辆上下来几个人,他们先挪动了铁块,又劫持了他。一番打斗中,他摸出了枪,那?是七十年代,枪支随处可见,还没这?会儿严呢。他打中了某个人肩,可能没真的开过枪,他打了一枪就吓得?腿软,手也?拿不稳。”


    她说完沉默了良久,后面的故事?她还没证实。


    伊树垂眸敛睫,故作轻松:“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管明天发生什么,都?不要冲动。”


    许燚恢复了初见时的嚣张跋扈,他扬了扬眉:“故事?的下半段,不准备讲了?”


    “讲了就没法睡觉了,因为是法治故事?。”她说。


    她温柔的声音比外边的小?雨还要使他心安,许燚伸手捏住了伊树的下巴,再?然后,他倒了杯水喂她。


    大拇指揉了揉她的唇瓣。


    这?个动作好似惩罚。她勾住了他的拇指,伊树类似哄人的语气跟他说:“拉钩了,反悔就当一辈子?的小?狗。”


    “埋汰谁呢。”他轻嗤了一声,“这?个法治故事?,你?憋在?心里多久了?”


    “也?没多久,因为,”伊树收回手,别头看向窗外,雨越下越大,卷成了雨帘,“一开始,它是狗血故事?。”-


    远方乍现鱼肚白,扎染的蓝色遍布云霞,院中望去着实惬意。


    许燚去卧室卷了一场被子?给伊树盖上,她是真困了,躺在?沙发熟睡,他替她撩开耳边碎发,仔细看了一会儿。


    强迫自己别再?看下去,他推门去院外,给陈丁和陆警官打了一通电话,交代完后,又给伊钧安打。


    电话那?边的他戴鸭舌帽,注视着从宾利上下车的许艾刚,他说:“我会还你?父亲一条命。”


    第033章


    当清晨第一缕微光爬上枝头, 最后一滴雨水落地?。


    伊树从梦中惊醒,她爬起来时身上盖的被子陡然滑落。


    她喊了一声许燚的名字,无人回应。伊树的心脏猛烈跳动。


    推开了一扇扇门, 空荡荡的祖宅真的一个人也不剩。


    不安的呼吸困扰着她,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幸好?还有在纽约被迫锻炼出来的心理素质。伊树慢慢坐回沙发?。


    她拨通一个人的电话, 盯着昨晚夜里许燚喂她的那杯水。


    她应该再警惕一些的,这杯水,一定是放安眠药了。


    他特意给她讲他二叔和爷爷的故事, 又不嫌危险的把她从会所接出来, 还给她放安眠药, 现在大?清早起来就没了踪迹。


    她握紧电话, 悬着的心被一根钢丝吊起来,终于电话那边儿有了声音:”喂,伊小?姐。”


    “陆警官,许燚,许燚他不见了。”


    伊树平复着慌乱,尽力讲清经?过?, “我?觉得他很不对劲, 他昨天?一直跟我?说小?时候的事,我?还老做梦, 最重要的,他给我?喂安眠药———”


    陆警官也拿着电话,盯着足浴店的一举一动, 他说:“伊小?姐,你和许燚是什么关?系?实话告诉你, 我?们?追查这桩案子五年了,也和许先生保持了五年的联系。但只?有你, 他拜托我?们?别查。”


    他的话让伊树有好?半晌失神,她一个人发?呆,五年了,保持联系五年,也就是说,她和他决定结婚前,他就着手布局了。


    “伊小?姐,伊小?姐,在听吗,”


    陆警官继续说,“如果你没问题,来现场一趟吧。有些话,当面告诉你比较好?。”-


    另一边的足浴店已经?被警方占据,根据伊树提前提供的线索,在他们?逃跑的路线顺利缴获了走私赃物。


    伊树站在门口的警车前,没有大?获全胜的欣喜。


    仅仅公事公办的采访了参与?抓捕的警察,梳理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和远在千里的总台进行着现场直播。


    她看见一众涉案人员上了警车,其中就有林秀秀的父母和表哥,伊树毫不避讳的将镜头对准三人,借此发?挥提及了林秀秀。


    至此。


    林秀秀跳楼受父母逼迫威胁接客,小?小?年纪无法?做主,被有心人利用背黑锅的惨痛经?历昭然若揭。


    她多年前被人诟病炒作的谣言,终于有了清白的解释。网络一定又是勃然宣泄。


    会有多少人跳出来说当初从没在网络上黑过?她,又有多少网友压根不记得此事,云淡风轻换台翻篇,去寻找下一个可以侃侃而谈的乐子。


    她想?,都不重要了,只?要她把一切公开,人口众多的国家,总有人会在乎的。


    伊树看着镜头,想?起曾经?在楼底目睹林秀秀毫无希望的一跃,忽然鼻酸,她播完新闻握着话筒,顿了几秒,像是在酝酿情绪。


    她调整好?后平静的说完了结束语:“观众朋友们?,今天?的新闻就播送到这儿,谢谢收看,我?们?下次再见。”


    下了播顾不上收拾设备,伊树拜托完宋州君,眼睛一直望着陆陆续续离开现场的警车。


    她拨开人群,看见陆警官手里夹根烟,给身?边人指挥。伊树走向他,他也预感有人找他,使?个眼色把徒弟支走了。


    “陆警官,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二月末的天?还是很冷,陆警官嘴里的白气一口一口的冒:“伊小?姐,我?需要你先告诉我?实话,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眼熟。


    五年前,尼罗湾的案子我?也有经?手,不过?,在查一半时,嫌疑犯自首了。因为年太久远,又是暴雨季节,证据几乎被冲刷干净,还没修缮完全的高架也不存在监控。再加上,案子涉嫌的是公职人员,我?们?压力很大?,取证机会太小?了。”


    伊树知道他要问什么,她点头,诚恳道:“没错,我?是嫌疑犯的女儿。”


    前一秒还在播新闻的女人是嫌疑犯的女儿,不免叫人震惊。


    陆警官说:“嫌疑犯的女儿是没有编制的,也几乎不可能进电视台工作,而且还播的是新闻。”


    小?时候,伊树在童话故事中读到,灰姑娘穿破烂的衣服趴在去世母亲坟前哭泣,仙女酵母用一根仙女棒成全了她的梦想?。


    从此之后,她翻身?做了王妃。


    那时,伊树相信世界上有童话故事,她只?要和灰姑娘一样天?真烂漫,属于她的王子迟早有一天?会来接她。


    遇见许燚后她也有几个瞬间是满足的,因为他看起来和童话故事中的王子没区别,他家境优渥,出身?尊贵,哪怕有天?破产,钱也够花几百个辈子了。他拥有的东西太多了,随便分一些给别人,也无伤大?雅。


    她长大?后读了灰姑娘的续集,继母抢走了仙女棒,用法?术让一切重来,王子不记得灰姑娘,而她的姐姐们?只?要用尽一切办法?穿上水晶鞋,那她们?也能是王妃。


    这个故事中,她从来不是灰姑娘,而是灰姑娘的姐姐。


    “我?和许燚是恋人关?系,准确说,我?们?曾经?是恋人。陆警官,你有没有被人扇过?耳光?


    我?有,不止一次。我?爸爸认了罪,妈妈带着我?四处漂泊,你知道成为杀人犯的孩子要背负多大?的折辱吗,那时街边随便一个乞丐都可以欺负我?们?,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受害者是豪门,是能在电视上十天?半个月都能看见的人。


    我?妈每天?都抱着我?哭,我?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我?觉得,这和我?没关?系,我?觉得很委屈,因为我?什么也没做。做错事的人不是我?,被扔鸡蛋被扯头发?被扇巴掌的人却是我?。


    后来我?妈带我?离开了那个小?镇,我?们?进城住便宜的地?下室,吃放了好?几天?的冷饭,就这样持续了好?多年,有一天?回了家,我?发?现桌上是我?没吃过?的好?东西。


    其实也没有多好?,只?不过?多了几道海鲜,多了几盘肉。我?妈跟我?说,以后我?们?可以过?好?日子了。


    她说的过?好?日子,就是去有钱人家做保姆。人是要生存的,这份工作比给人洗脚强得多。慢慢的,有人家的男主人看上我?妈,我?妈做了别人的小?三。


    你知道吗,我?出现在别人家,看着我?妈和男主人眉来眼去,我?却要装作不知情。我?像个恶人,但我?从来没选择做一个恶人。


    我?去见过?受害者,偷偷去看过?一次。


    出事那天?,我?和我?妈赶到现场,我?趁没人注意偷偷去了医院,我?在太平间看到了受害者的家属,一个老人抱着他的孙子,他怀中的孩子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


    陆警官耐心听着,问她:“那个孩子是许燚?”


    伊树轻笑一声,略微自嘲,仿佛笑命运太捉弄。


    “我?还不知道是他。我?读高三那一年,学校转学来了位插班生,我?是班长,他坐最后一个位置,我?点名他迟到,我?记下了他的名字,拍他的照片,回去翻遍所有资源与?网络。


    我?在网吧搜索他,第一个跳出的网址就是尼罗湾惨案。那天?,脑袋一直是空白的,我?感觉有双手在揪我?的嗓子,我?很害怕。


    我?一害怕我?就犯病,我?去巷子吃东西,我?想?发?泄我?努力告诉自己,只?是一年而已,撑过?一年你们?就是陌路人。他不认识你,你也不必躲着他。但命运又和我?开了个玩笑,我?发?现他喜欢我?。”


    他小?心又骄傲地?追着她跑,明明关?心却用臭屁掩盖的喜欢,她看出来了。


    他说送她回家,伊树心中只?感到恐惧。更不想?承认的,是她一边恐惧又一边控制不住地?爱上他。


    “他喜欢我?,我?忽然很想?知道他能有多喜欢我?,我?和他就是这么开始的,很荒唐吧。”她低头自嘲地?笑了一声,“陆警官,这就是我?的实话。”


    陆警官百感交集,他沉默着垂头,把手揣进兜里。他想?,原来世上真有纠缠不休,红线被齿轮紧紧缠绕挣扎不了也剪不断的感情。


    他说:“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告诉他?”


    “有人求我?别告诉他,那个人说———”


    那个人放回了十八本小?册子,杵着拐杖坐回老年椅,闭着眼睛冥想?了片刻,终于开口,用肃静威严地?声音警告她。


    “孩子,你是记者。你知道说出真相往往就是几分钟的事,说出来很简单,后果你能承担吗。这不是用爱就能翻篇的,真相很简单,谎言却复杂。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填补。许家,也没办法?要一个骗子女主人。”


    许盛澎看着她久久未言,他缓缓起身?,同样跪在了伊树跟前,他用恳请的态度向她低头。


    “再做一回恶人吧。这一回是爷爷求你。”


    “什么?”


    “用你的消失把所有可能发?生的冤孽全都带走。就用你的离开交换。”


    “我?选择了真相,因为这么选可以让我?只?做女骗子而不是恶人,”伊树坚定地?望着陆警官,说,“我?的供词讲完了。”


    陆警官听完陷入良久的缄默,这么多年的悬案原来不止他们?警方密切跟踪,一桩悬案的背后竟还牵扯了复杂的感情。


    “不后悔吗,要是过?程中许盛澎反悔了,要是他想?害你灭口,那你这辈子就算完了,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吗。


    她在纽约被监视,每天?二十四小?时精神有十几次的失控,就这样熬了一年,等许燚出国离开京都,她才解放。


    她有一天?打开窗户,望着天?上的飞机,心底前所未有的安宁。


    真好?,他就这样离开是非之地?,生命中不会再出现一个叫伊树的女人。


    他慢慢忘记她,就算忘不掉,也会重新爱上,拥有一个真的善良烂漫的恋人。


    然后告诉她,曾经?有一个人是多么的坏,欺骗了他的真心,又独善其身?的离开了他。


    所以,他会告诉怀中的恋人,一点点地?全都告诉她,欺骗是他最讨厌的事,他也很难再相信爱情。


    他的爱人会拥抱他,会亲吻他,总之一定不会是她这样懦弱,她会抱着他说,阿燚,爱是很美好?的。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会亲口跟他说。


    对不起。


    第034章


    几?百英尺的高楼大厦, 陈丁规矩地站在一旁,眼前的男人坐在老板椅上背对他。


    他脚下踩着一座城,望着远方层叠的山峦。


    空旷寂静的套房不断重复着一个女人的声音, 从录音笔放出的声音添了几?分?声卡的怀旧。


    “我发现他喜欢我,他喜欢我, 我忽然很想知道他能有多喜欢我”


    “陆警官,这就是我的实话。我的供词讲完了。”


    放完了一遍,嫌不?够似的, 许燚抬手又再重新放了一遍。就这样足足循环了几?十遍, 陈丁不?忍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许总。”陈丁突然开口, “不?要再和伊小姐纠缠下去了。”


    他这么说, 男人眼神凝固了。许燚摁掉开关,满脸镇定的转过椅子,他握着双手抵在脑门,看着录音笔扯了下嘴角。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陈丁很为难,伊小姐是好记者, 工作能力突出, 抛开遇见许燚这一茬不?谈,她拿着一手烂牌有今天的成就, 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


    她只有父母没办法选择而已。


    “处理?完许艾刚,还了伊小姐父亲的恩情,许总和她就互不?相欠了。况且, 她要是知道伊钧安不?是杀人犯,会感谢您的。”


    许燚摸出烟盒, 点了一根:“然后呢?”


    “然后”相忘于江湖,至此?天高海阔, 再不?相识。这样诀别的话,陈丁不?敢告诉许燚,所以他说,“抱歉,我没谈过恋爱。”


    许燚吐了口烟圈慢慢靠回老板椅,他不?知道自己眼角眉梢比二月末的寒风还冷。


    然后那?女人会遇到类似小记者的男人,两人知情识趣有共同话题,要不?了多久,一年,两年,三年,她彻底走出阴影接受另一个男人的求婚。


    她的婚纱不?为他穿,情话不?为他说。


    总之,她的一切都会和他没有干系。那?些岁岁年年的纠缠,成了冰雪渐渐消融,找不?到存在的痕迹。


    他怎么能甘心呢。


    “感谢我?”许燚闭着眼睛,手中夹着的烟被?掐灭,他滚动?喉结,继续说下去,“谁稀罕她的感谢。”


    “许总的意思是?”


    他缓缓睁眼,口气中带着一丝自我嘲讽,许燚吩咐他:“她不?是说,很想知道我能有多喜欢她么。”


    说完顿了顿,忽而拧眉狠劲地说,“挺好,我也很想告诉她,我有多喜欢她。这五年,我没有一天忘记过她。”-


    码头船只无数,伊树与陆警官暗中观察可疑人员出了船舱,伴随对讲机的一声“抓”,全部?警员持枪冲进码头。


    煎熬的几?十分?钟过去,她扛着摄像机记录着全过程,镜头中陆陆续续的涉案人员被?架着走出船舱。


    陆警官侦查追踪五年的贩毒走私幕后首脑终于归案,伊树放下相机,迎着风和宋州君站在甲板上。


    “许艾刚在泰国?,京都,海棠,香港涉及的走私,全都被?查处了。”


    伊树说:“那?澎川的股票?”


    “跌停了,不?过跟着你的那?位可能早就把澎川当弃子了。”


    前阵子不?是才入股,伊树不?懂商界的弯弯绕绕,她说:“什么意思?”


    “台风仪器和内置数据的垄断市场,是我调查的。他故意钓鱼执法,许艾刚上了钩,他又全身而退。现在他用华盛总裁的身份收购澎川,法人不?是他,可以说,许燚完全不?受任何影响。”


    怪不?得肆无忌惮的大义灭亲。


    伊树感叹男人心狠起来真?没她什么事,可就是这么个人居然放过了她。


    “那?法人不?就是———”


    “对,许盛澎。”宋州君也不?得不?想想接下来的操作,“小道消息,许老爷子活不?长的,听说在墨尔本用一针几?百万的药吊起来的命。”


    伊树没同情他,但她想着年轻时雷厉风行的老人晚年的结局竟这么不?堪入目。


    做这些的人还是他的亲孙子。她有点难以想象许燚是怎么下狠手的。


    “不?过,给警方许艾刚情报的不?是许燚。是一个匿名举报人。”宋州君说,“那?个人把消息爆给我们,验证过后发现他说的全属实。”


    “匿名举报人。”伊树疑惑道,“单独给你们?”


    “我也很意外?,我以为至少会给你们MNB或者警方,没想到选了我们。”


    伊树心里惶恐不?安,目前为止,所有行动?都顺畅到像是一个人布置好的。


    她在心里斟酌,转眼瞧见陆警官打电话,伊树跟宋州君说了一声,小跑过去找他。


    “陆警官,有许燚的消息吗,他二叔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陆警官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而伊树也察觉到了,她问:“怎么了?”


    “伊小姐,有件事必须要通知你,”


    陆警官面向她,说,“许艾刚招供了,他供出的涉案同伙是你的继父顾严开,方便的话,回大陆继续保持联系,好吗?”-


    伊树坐上飞机,来时忐忑不?安,走时情况也没多好。


    她这些天没好好吃饭,胃又开始痛。


    痛觉持续到下飞机,出了机场,她没停留地打车去了顾家别墅。


    别墅已经被?查封,刘会巧主?动?联系她,她开车去了老小区的房子,曾经她们母女住过的老房子,她正带着顾轻水住。


    伊树出差将近一周,又小半月没见过顾轻水,再回来,她从璀璨夺目的富家小姐跌落成囚犯的女儿,一如*七*七*整*理曾经的她。


    顾轻水没有她的承受能力,她娇生惯养,一辈子没吃过苦,十指不?沾阳春水。


    她习惯了别人伺候她,现在住廉价出租屋,吃剩菜剩饭,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所以当伊树把车停在楼下,天气回暖,她扎了个潦草的低马尾,一身黑西装,里面搭了件白?衬衫。她妆容素净,穿着也尽量低调。


    可还是刺痛了顾轻水,伊树一进门,顾轻水就忍不?住抓狂。


    “你存心来看我笑?话的吧!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来,伊树,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伊树看着地下的碎片残渣,刘会巧在一旁头疼的劝不?住。


    她用鞋跟踢开碗碟,说:“嗯,我是故意的。你又要把我怎么样呢?”


    刘会巧震惊女儿的发言,她扯了下她的袖子,叫她别刺激妹妹。


    “你爸爸这些年假公济私贪了多少钱,你身上穿的屋里用的卡里刷的,无一不?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可你还有住的地方,还有人不?离不?弃的守着你。你知道吗,我爸爸当年入狱,我饿了整整三天。你能做的,是别成为和你爸一样的人,懂吗。”


    顾轻水狠狠瞪着她,无从反驳,她慢慢蹲下去,抱着自己的膝盖埋头哭泣。


    看着她的样子,伊树脑子乱极了,她抓了抓头发,要现在跟刘会巧开口提离婚,她突然不?忍心。


    “真?的吗,我们伊大主?播也有顾严开这种父亲?”


    熟悉的声音从她背后传到耳朵里,薄薄的脊梁麻了一下,僵着不?动?。


    伊树转过身,看见许燚倚在门边,抱着手臂,轻描淡写地继续说:“伯母,你还记得我吧。”


    她看向母亲,又看着许燚,实在不?明白?怎么一回事。


    刘会巧站着说:“是我叫他来的。我知道这些年你恨我,顾严开入狱了,我当年小三上位,逼死大夫人,我是罪人。小伊,我不?能不?管轻水,我还是他顾严开的妻子,我就不?能抛下这个家。”


    “你疯了吗?”伊树不?敢置信地看着刘会巧,“你就算不?离开顾家,那?你找他干什么。”


    明明知道她最耻辱的不?过如此?。


    “行了,”


    许燚真?受不?了家长里短婆婆妈妈,他朝伊树走去,抓着她的手腕往外?走。


    一直拉扯到楼下,狭窄的道路,废弃的旧楼房,此?刻的场景好似十年前的高中时期。


    可两人都不?是学生时代的少男少女了。


    她直接问:“什么意思?”


    “没意思。”


    伊树说:“别告诉我你消失,只是为了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家务事,许燚,我们都很清楚了不?是吗。你和我都是受害者。”


    “我们是受害者没错,但你对我不?是,”


    许燚一步步靠近她,“我们的恩怨没结束吧,我当初放过你,现在就会放过你吗?”


    伊树抬头说:“我爸是清白?的,你为你爸报了仇,我们也该忘掉过去往前看。”


    伊钧安被?许艾刚雇的杀手逼着朝许艾风开枪,林秀秀不?得已背锅公开关思霖生前被?歹徒凌.辱的视频。


    这就是真?相,已经天下大白?。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他们当然有理?由放下。


    “往前看?怎么往前?”


    许燚一字一句,像是嚼碎了再讲,“我们错过了五年的账谁来买单?是你还是我,要我把许盛澎也弄死吗?”


    他说出最后一句话,伊树猛然惊醒,她差点忘记了,眼前这个人,从来都是狠戾的。


    之前顾念旧情还有柔软内心的他,被?日积月累的伤害消磨殆尽了。


    “他是你爷爷,法律会惩罚他,你不?是答应我不?要做傻事吗。”


    许燚眼尾渐渐泛红,他笑?了一笑?,凄凉得很:“他放任儿子害死儿媳,就算孙子活在随时被?人害死的恐惧中也视而不?见,还勾结许艾刚稳住地位时,就不?是我爷爷了。”


    伊树心脏钝痛得厉害,她别头深深呼吸一通,他们两个人到底如何收场才好呢。


    “你想怎么样?说吧,你想怎么样解决你爷爷,”伊树不?管三七二十一,“你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你。”


    话音刚落。


    许燚捞过她的后脑勺,手掌用力地托着,低头吻住唇瓣,发狠地吮吸。


    伊树险些站不?住脚,她推了几?下没推动?,索性放弃了。


    吻完了,他们彼此?都还在喘气,都还沉浸在双方眼中,许燚却是一刻也忍不?住了。


    “嫁给我,和我结婚,重新回到我身边。”


    第035章


    嫁给我, 和我结婚,重新回到我身边。


    听起来该是甜蜜的求婚词,从许燚嘴里念出来, 却不带一丝感情。


    伊树愣了半天没转过弯,她匪夷所思:“你没开玩笑吧。”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许燚看着她, “别?装了,你明明都知道。”


    伊树满脑子自觉荒唐,想来想去?她突然发现眼前的人是一点也学不会换位思考。


    她气笑了:“你父母跟我父亲, 中间又横了位老人, 我中途还抛弃过你, 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两个人都可以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还有什么必要?紧紧缠绕在一块。


    就算她还爱他,那他们躺在一张床上,会有多少次想起这?段痛苦的记忆。伊树想不通,他新的人生没有她,明明会更好。


    这?个人总想一出是一出,也不为他自己考虑, 伊树胀胀的胸口堵到窒息。


    得不到她的回应, 许燚脾气上来了。


    他冷笑,捏紧她的肩膀, 眼神锐利:“有什么不明白的。许艾刚免不了死刑,你爸沉冤得雪,顾家还塌了, 在意爷爷?许盛澎?他老了,全身插满针剂躺在医院连话也说不出, 他是个摆设。”


    伊树听着他字字尖酸的描述,胸腔涌出大股的悲哀, 从前内心还有温度柔软的许燚,不知道何时起,真的一丁点也不剩了。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你想把爷爷怎么办?”


    “安乐死,活着也是折磨,眼不见?心不烦,我送他一程。”许燚轻松地讲了计划,好像这?个人是陌生人,与?他没半分血缘。


    “许盛澎是有罪,可不管怎么说,他好歹是你爷爷,你亲自动手解决,那以后怎么办,你又要?用多长时间忘掉呢,他既然有罪,交给法律不好吗。你是不肯放过他吗,你是不肯放过自己。”


    许燚轻轻一晒,没听进去?:“你什么时候这?么圣母了?”


    伊树不理会嘲讽,忽而深呼吸,说:“我是在担心你。你解决你二叔,一个像你爸爸一样的男人,现在又解决爷爷,还是真的血浓于?水,你会一点事情也没有吗。


    许燚,我希望你过得好,是真的好,是真的放下了,想要?好好珍惜每个未到来的明天的好,不是活一天算一天,沉浸在仇恨中,自己察觉不了的假象。”


    许燚觉得她拒绝人的方?式还真一套一套的,从前被她骗就算了,现在还用这?一套。


    “有意思吗,口口声声说想要?我好,知道我最在乎的就是你,你还半句招呼不打的离开五年,五年来没有一通电话,你叫我怎么放下!”


    伊树点头,破罐子破摔:“好,你要?我嫁给你,你是爱我才想要?我嫁给你吗。不是,你是不甘心,你懂什么是婚姻吗?你根本就不懂,你和我一样,连好好爱一个人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结婚呢。”


    许燚彻底被她的态度激怒,也是,他何必蠢到亲自跑来征求她的意见?,完全自取其辱。这?个女人,还是不够爱他。


    “你态度很?强硬啊,我们之间有你强硬的份吗?”-


    几筒礼花噼里啪啦地在大厅响起,彩色的飘带沾到了伊树的头发,肩膀上。


    同事们围绕成?圈,鼓掌庆祝她的凯旋归来。蓦然,小王在后方?开辟一条路,他推着蛋糕车入场。


    他欣喜地说:“来来来,切蛋糕啦。伊树姐,你来剪飘带,来年事业更上一层楼。”


    伊树荣幸地收下他的蛋糕,挑着眉咔嚓一剪刀,接着又迎来隆重的掌声。


    因为潜入足浴店秘密拍摄的现场画面,以及接连揭露两起有勾连关系的新闻报道,电视台的收视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伊树分好蛋糕,给每人倒了庆功酒,畅快着说:“少吃一点哦,我怕等会下班你们喝不下。”


    听懂她意思的开始大开大合,欢呼雀跃的鼓掌。


    ……


    忙里偷闲,伊树溜出人群到茶水间喝口凉水清清嗓子,她其实不怎么爱交际。


    邱宝林不知道何时跟来的,她靠在门框边,笑吟吟地说:“恭喜咯,伊制片。”


    “不管怎么说,我也要?谢谢你,”


    伊树想了想,释怀道,“不是你,恐怕我找不到机会能和许燚共同经历这?些事情,我不和他一起面对,也许还要?再蹉跎下去?。”


    邱宝林笑笑:“你真的认为你们不会再蹉跎下去?了?未必吧。”


    她脑子立马想起许燚说的话,伊树心里忽而没底,但?她还是说:“人都要?往前看,我,他,我们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


    “是吗,那我还挺期待的,没有彼此的你们会是什么样子呢,”邱宝林意犹未尽地说,“晚上的庆功宴,他也会来,先?给你打个招呼。”-


    伊树一点也没因为许燚要?来庆功宴就知难而退,相?反,她从容招呼,就怕有谁没被顾及到。


    订的地方?是京都最高档的餐厅,许燚出入这?样的场合早已家常便饭,他坐在那,仿佛是为纸醉金迷而生的,没人能玩过他。


    他用老东家的身份参与?,庆功宴的主人明明是她,为着他的面子,还得客气问好。


    这?个人幼稚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伊树不理会他无聊的手段,只是离席去?边上打了通电话。


    给宋州君打的,她望着门口,说:“怎么,忙到好朋友的庆功宴都不来?”


    宋州君的声音有些低迷:“伊树,我这?两天得处理一些事。”


    听起来不太?好,伊树关心地问:“怎么了?”


    “我被停职了,台里说我爆了新闻给别?的媒体,”他在那边揉揉额头,“我可能要?先?想想下一步去?哪,抱歉,祝你一切顺利。”


    “谁爆的,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啊,我没告诉别?人。”伊树抿唇,“大家都是新闻工作?者,清者自清,你放心,你要?实在没地方?,你来MNB。”


    “哟,伊制片还给人走后门呢?”


    许燚懒洋洋地倚在门边,领带歪了,兴许是玩嗨了,腕袖卷了一圈。


    伊树听见?他的声音,回头告诉电话那边儿:“我等会打给你。”


    她挂了之后直视许燚,问他:“你干的?”


    许燚抬了一边的眉骨,表情不屑,他佯装思考地想了想说:“我就是想知道,你不选择我,还会选择谁。”


    他讲得轻松,好像别?人的工作?无足轻重,理想和努力在他眼中就是笑话。


    这?个人坏起来才不会考虑别?人也是要?生存的,也是有自尊的。


    伊树压抑住怒火,看了一眼玩得正嗨的同事们,她拉着许燚的手去?了厕所旁边的走廊。


    许燚全程漫不经心,痞子似的没个正行,和登报的,类似天之骄子的年轻富豪不同,这?副样子哪里是顶级豪门的继承人。


    拉出来了,伊树再也无法控制情绪:“你有完没完?我和你的事,你牵扯宋州君干什么?他有做错什么吗?就因为我拒绝你的求婚?”


    “对,就因为你拒绝我的求婚,”许燚用很?认真地语气说,“第一天认识我,我这?人呢,对得不到的就是这?么执着。”


    “那也犯不着伤害别?人。”


    “你心疼了?”


    伊树震惊于?他的不要?脸,被气到想当场发火,她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强迫自己别?在这?么体面的场合暴露两人关系。


    依稀间,有姑娘举着酒杯找到许燚,娇娇柔柔的叫了几声“许总”,许燚答了声“就来”,他悠闲地绕过她,坐在酒桌上做戏。


    一杯杯酒灌进肚子,嫌喝不够似的,像是要?在酒精里泡百十年。伊树回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脑海闪过几年前,几近无差的场景。


    那会儿还在谈,他们时不时就跑CBD逛街,他这?人谈起恋爱就贼没分寸,喜欢在她试衣服时跑进来,没羞没躁的在试衣间接吻。


    两个人也会闹别?扭,多数是许燚的问题,他一压力大爱往自家旗下的会所跑,跑进去?在牌桌上杀一通,一玩就是通宵。


    一个城市靠□□业撑起来,许燚仿佛是在那生,在那长,趁着伊树忙工作?,花费大把时间耗在里头,她从来不知道,他也从不提。


    有次伊树突然打了通电话给他,他还泡在牌桌上,荷官在发牌,他看着视频电话迟迟不接。


    有个姑娘说:“许总,要?我帮您挂了吗。”


    他出手拦住了,想了几秒,给荷官打了个手势暂停几分钟。许燚捞过手机往外走,去?外边走廊接通电话。


    他上衣解了大半的扣子,接起电话用手象征性地咳嗽,手腕处的袖子也挽了一层,戴着上个月她买的新表。


    伊树开口就问:“你干嘛呢。”


    “什么干嘛。”许燚不知道为何,他居然有些心虚,“问这?么多做什么。”


    那边的伊树不理解了:“我还不能问了,你去?澳门不是在做生意是不是?”


    “不做生意我做什么。”许燚说。


    “那你把摄像头翻面,证明给我看。”


    她越问他心里越烦躁,许燚扯了扯衣领,“行了,过两天回来。”


    他这?样不痒不痛,伊树气不打一处来,而且死到临头还撒谎,她对着摄像头的男人说:“那你换个老婆吧,别?回来了,就在那挑一个妹妹做老婆。”


    说完掐断电话,再也没接。


    她不知道那时的他是为发泄,顶着家里的龙潭虎穴,也许赌场飙车是他放纵的乐趣。


    现在呢,一切草木归根,他又在发泄什么。


    伊树再看不下他流连酒桌的样子,她径直走过去?,从一群人中把他酒杯拿走,许燚不屑一笑,她把酒水全倒了。


    “我们好好谈谈。”


    第036章


    餐厅的露台宽敞, 帘子一下,门一关,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从这儿展望楼下, 跨江的轮渡还在泛星光,那是目睹过许燚求婚的江川。


    许燚耐不住性子, 姿态孑然?,从包里摸了打火机,拢风点了根烟, 轻轻笑了一声:“还记不记得?”


    顿了顿, 他劲道的手臂撑在栏杆上, 烟露在外边, 有一缕烟灰轻轻飘走。


    “看见?没,就?那儿,我就?在那个地方掏的结婚戒指,”他说,“你没忘吧?”


    伊树不喜欢烟味,从前他极不情愿又不得不妥协的戒了烟, 现在又周而复始了, 像一个轮回。


    她很认真地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那艘轮渡, 她说:“我没忘。你还在最高的大厦写了我的名字———”


    包了一整艘船,两个人从船尾吻到船仓,他说要不明天领证去儿, 结果明天就?飞西雅图了。


    那个节点的年轻男女会思考未到来的明天么。


    不会,他们只知道血液在沸腾, 身体在发烫,情.欲在滋长, 想把对方揉进体内的想法?刻不容缓。


    这么说着,两个人脑子里想的全是,如果明天不飞西雅图,就?是真的夫妻了。


    许燚扯了下嘴角,难能?可贵地点了点头,他拧眉,不大服气?着说:“我还挺后?悔的,真的,早知道你要跑,我飞哪门子西雅图。”


    伊树感觉脑子一顿恍惚,那些用力缠绵,深深爱过的回忆是那么鲜活。


    鲜活到她也鬼使神差地说了句:“那我就?真是你老婆了。”


    意外地没听?见?拒绝,许燚侧头看她,几近固执地问:“你是爱着我的吧。”


    她是爱着他的,毫无悬念的问题,哪怕她拒绝了千万遍,也没法?被?忽略的事实。


    这个人,从学生时代就?侵入她的生活,甚至在更早之前,两人的羁绊就?形影不离,让人不禁怀疑这份感情是不是真由命运决定。


    这个人,总能?轻而易举瓦解她藏在假话下的真话,不费力气?的撕破她友善的面具,即便?如此,还执意做台下唯一的观众。


    这个人,在外人眼中有万般的不好?,却从没亏待过她。她怎么可能?不是爱着他的。


    到了这个节骨眼,她心情忽然?没那么翻涌了,她平静地说着:“是,我爱着你。”


    许燚正抽烟,唇角溢了些笑,想嘲讽她用不着扣扣搜搜的给这段感情瞎找补,可他话没出口?,就?被?伊树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嘴。


    “我爱着你。你心气?高,脾气?大,还为了我喝下三杯酒时,我确定我爱着你。不小心听?见?你和?许盛澎在祭祖时讲的那些话,我就?确定我很爱你。


    我爱着你,幻想过和?你结婚是什?么样子,想过跟你生孩子,还想和?你有一个家。我喜欢跟你上床,旅游,即便?什?么也不干,只要是和?你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很珍惜。


    我爱着你,你的名字十天半个月出现在热销的杂志封面,不是你就?是你爷爷,再不济也是姓许的。你和?我谈恋爱,我没有安全感你知道吗。


    所以我叫我自己不要那么爱你,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告诉你,真正的伊树其实是很脆弱的,真正的我根本不美?好?,你想在我身上追寻的东西是我最虚伪的一面。我为什?么当记者,因为我受够了。


    我讨厌满嘴谎话的自己,我讨厌明明不喜欢还要假装微笑的自己,我讨厌爱着你患得患失满脑子情情爱爱的自己。”


    许燚没说话,夹着烟一动不动,星火要渐渐地烧没了,掉了点渣到虎口?,蚂蚁般的痒意翻滚袭来,就?连心口?也有了胀痛。


    他一下子安静了,伊树心想不论任何人你都自有一套逻辑的口?才,也能?被?说得还不了口?。


    她浅浅地笑了一下:“怎么,你不就?是想听?我说这个吗,我说完了,许燚。”


    缓了好?一会儿,许燚忽而眨了下眉眼,他口?气?听?不出特别的:“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你也从来没想听?,不是吗。”她轻声说。


    许燚没法?反驳,他是真没想过。他为什?么不听?一听?呢,怎么从前就?不会听?一听?呢。记起来了,那时候,他顾着自个儿爽,谈恋爱他自个儿舒适就?好?了。


    “怎么突然?肯告诉我了?”他问。


    “因为我真的没办法?骗自己了,我逃婚的理由,许燚,其实你都能?猜到不是吗?”


    不仅仅是乱七八糟的上一代恩怨,就?算没有他们,结局也是一样的。


    像个无法?挣脱也无法?躲避的矛盾,只能?试图用外部因素去解释。


    许燚忽然?有些烦躁,他扯了扯衣领,看着眼前女人的侧颜,空气?都在躁动。


    他说:“这么爱我,就?不怕我找别的女人结婚?”


    “那样,”伊树顿了一下,不是很情愿说,“也挺好?。”


    许燚轻嗤一声,他把烟头扔地上,用脚碾碎,抬头正儿八经告诉她:“你想得美?。”-


    结束香港的出差,伊树办完庆功宴的第二天,去医院看望了林秀秀。


    她还是躺在病床上,像个没有生气?的假人。她照旧坐在床头把经过讲了一遍。


    房间除了仪器运作的杂音,就?只有伊树温和?的讲话声,等讲完了,她看了一眼林秀秀。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你会醒过来的,对吧。”其实每年她都这么问。


    但这次多了一句话,是真的结束了,一桩横跨了十几年的案子终于真相大白了。


    感觉有好?多话可以说,却不懂到底有什?么话是说不出的。


    伊树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包中夹层的电话响了。是林至医生,她约的复查。


    她起身看着林秀秀,静静看了十几秒,敛睫接起电话,轻轻关上了房门。


    在没有看见?的须臾片刻,病床上有只娟秀白净的手微微挪动了毫米。


    ……


    很久不见?林至医生,再见?面恍如昨日,仿佛她还是纽约穿吊带热裤,人字拖的小姑娘。


    伊树翩然?拉开椅子坐下,林至动了动眼镜,说:“你气?色很好?,胃口?怎么样?”


    她最近三餐正常,动过手术,作息也比往日规律。不知不觉间,她再也没有暴饮暴食。


    “挺好?的,我是不是快好?了。”她说。


    不用碰见?一丁点承受不住的事就?强迫自己,往胃里塞东西。


    不再整日舍不得睡觉,一有空闲就?拼命熬夜,又迷迷糊糊睡一下午。


    她可以拥有正常的,能?配称作“生活”的平凡日子。


    “目前看来,你确实比过去好?,恭喜你伊小姐,你战胜了心病。”林至笑笑说。


    什?么叫心病呢。伊树深深地呼吸着,她笑而不语。


    从前一有想不开的,第一个联系的就?是林至,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想摔东西的时候,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哭泣却不懂在哭什?么的时候。


    她要庆幸一路上遇见?的好?人很多,还要感谢从来没有放弃她的身体。


    “我这个人吧,以前总是拿不起放不下。想远离父母又舍不得,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又不肯承认自卑,学着被?爱者的姿态笨拙生活,还是过不好?一生。


    林医生你和?我说,我会这么痛苦,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的三观与接受的教育起了冲突,我没有平衡点,才会这么矛盾。


    未来不知道还会遇见?什?么,但我想,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诚实面对,坦荡地跟着心走。真的谢谢你林医生,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伊树郑重?的弯腰鞠躬,她伸手笑笑:“我现在不是你病人,身体接触可以吧。”


    林至听?这话会心一笑,他第一次面诊,这姑娘脾气?暴躁,眼中全是蔑视,看谁都像坏人,他在纽约第一次见?这样的华人女孩。


    因为是一位年轻男人把她骗到他办公室的,她为了反抗,上来就?叫嚣着碰她身体就?报警,他耐心说心理咨询不用身体接触。


    她却淡淡地“哦”了一声,毫不掩饰的表示她心里没毛病,就?是很想跟男人上床,如果你不怕,那你就?尽管咨询我啊。


    她这么说,他就?知道她病得不轻。


    林至温和?地笑了一下,他握了她的手,心口?忽然?有些惆怅:“你和?那位先?生,有结局了吗?”


    伊树怔了怔,迟疑了一秒,她说:“会有的,人不能?纠缠一辈子,是吧。”


    她又笑了一下,拿包轻轻关好?门,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淡淡的释怀。伊树抱着手臂一直往前走,心情逐渐敞亮起来。


    就?在她出了医院,按了车锁,准备打转方向盘,电话不留神的响了。


    她看着号码是一个陌生号码,心中顿时想起某人的脸,照旧接通想警告一通,却听?见?一阵恳求。


    “伊小姐,是我,我是陈丁。”


    伊树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浅浅“嗯”了声,问:“怎么了?”


    “许总…许总的状态不太好?,我打给你,他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讲完。”


    她没讲话,也没挂断,还不知道怎么作答,对方就?当她是默认了,于是接着把话说下去。


    “许艾刚倒台,牵扯了许家的陈年旧事,澎川的势力重?新洗牌,为了许氏家族,他要拉拢人脉,这些天应酬吹了不少?瓶酒,快泡在酒精百八十年了。昨晚他一口?气?灌了五瓶啤酒,公司陪着许老爷子打江山的股东才勉强站队,一整局结束,那些人前脚刚走,他回公寓就?发烧了。”


    伊树仔细听?着,她忽而拧了拧眉,呼吸都静悄悄的,不敢有起伏。


    她轻声说:“叫医生了吗,现在怎么样?”


    “伊小姐,他更需要你,”陈丁说完叹了一口?气?,“他不肯吃药,烧也没退,你过来一趟吧。”


    第037章


    换成五年前, 伊树知道许燚发烧生病,哪里磕着绊伤,必然紧张得不行。


    她五年前爱他的方法多少带了些赎罪的念头, 脱离记忆中“伊钧安亏欠的那个人的儿子”身份,伊树好像能正视他这个人了。


    他有钱, 性格张扬又自负,时常分不清是假纨绔还是真狐狸。


    他这个人拥有的真心是很?少?的,要对一个人好也很?难, 他仅有的耐心几乎是全给了自己。


    伊树忽然在恍惚中发?现, 他们从学生时代认识到现在, 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彼此。


    一晚上, 她坐在床头照顾许燚。


    她没?有离开半步,用浸透凉水的毛巾,拧开了覆盖在他的额头。


    这个节骨眼,他亲手解决也失去了生命中最像父亲的长辈,还要处理四面八方揣测谣言的媒体?,听着是不容易。


    大?厦有将倾的预兆, 几乎人人自危。眼看高楼起?, 眼看宾客散。


    伊树想起?心里很?难受,她都这么难受, 那还生着病,发?着烧的人岂不是更难受。


    凌晨,许燚醒了一趟, 他第?一眼看见趴在床边睡着的伊树。


    她的手放在他心口的被子上,宛如哄人睡觉那般, 倒把自己拍睡着了。


    他头还很?昏,却不想就?这么躺下?去睡着。看着看着, 许燚鬼使神差的用手指探了探她的呼吸。


    像没?事干似的,又收回手盯着人家的睫毛瞧了半天?,他动作轻柔的戳了一下?她的脸颊,重逢的那一天?,他还觉得她很?瘦。


    现在他按了几下?,还会回弹,长胖了不少?。这个女人憋着那么多事,饭却是不能?一天?不吃。


    他不知怎么想起?某个课间的午后,那会儿转校到国内没?多久,还没?适应国内丧心病狂的学习模式。


    他是不爱午睡的,更不爱写作业。他记得他戴着耳机,腿架在桌子上,吊儿郎当没?规矩的样子谁看了都替他难堪。


    伊树跟他隔了一条道,不远,就?一个手臂的距离。她完全?不带搭理他,拿着笔低头刷题,注意?力全?在试卷上,


    周围一水趴下?睡觉的,就?他们两个人支起?身子,一个无所事事,一个学到起?飞。


    许燚认真看了一会儿,抬手把她嘴边的碎发?轻轻拢到了耳后,正要转身拿件毯子,耳边传来女人伸懒腰的倦音。


    两个人就?这么奇怪地?同频了,一句腹稿也没?打好,漆黑的房间看不清彼此的脸。


    伊树想了想,说:“怎么都不叫我,腿都坐麻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句下?意?识的抱怨有多自然,听在耳朵里有种别样的滋味,许燚把毯子扔给她,低沉地?说了句:“披好。”


    碰巧扔到了她头顶,盖住一整张脸,伊树顺势拉下?毯子,刚刚别好的碎发?又乱了。


    她抱着毯子没?动作,酝酿着说,你?要是醒了那我就?先走了这句话。


    但不知怎么,就?是说不出口,他的气息很?近,无形的压下?了她想说的话。


    一颗心怦然跳动着,许燚又看向她,见她一动不动,又开始说:“你?要我亲自帮你?披?”


    伊树摇头,说:“我该走了。”


    缄默了一小会儿,黑暗中溢出一声笑,许燚声音不大?,气势却不小:“那你?为什么来?”


    “陈秘书叫我来的,他说你?不肯吃药,也不愿意?退烧,”后面有句他说你?需要我,她没?讲,“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来看看。”


    “你?在可怜我?”他沉声问。


    “你?用不着我可怜吧,”伊树这下?讲出了真心话,带着一些调侃的语气,“你?就?是生病了,不是我也有几百个妹妹愿意?照顾你?。”


    “那你?还来?”许燚不甘示弱地?调整了下?姿势,盯着她说,“知道我就?是这么个人,还愿意?来。伊树,我看你?心思也不单纯。”


    他莫名其妙咄咄逼人,伊树觉得他还在不开口比较帅,她起?身,懒得废话:“我走了,我量过你?的体?温,退得差不多了。”


    她还没?走,男人拉她的手腕,手臂揽过她的腰,紧紧一握,许燚把脸闷进她的腰间。


    这姿势暧昧,她甚至能?感受他每次的呼吸起?伏,在她一颗心疯狂跳动时,许燚搂得更紧了,他闻着属于她的气味,几近贪婪。


    伊树低头看了一眼,呼吸也不淡定,她说:“别这样,又不是小孩。”


    许燚当没?听见,抱着她埋了好半晌。然后,慢慢地?,他突然说:“他自己申请的安乐死。时间是下?周,是我爸妈去世的那天?。”


    伊树听他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来,心脏处更像是被踩了一脚。除了震惊,她就?只能?妥协把手放到他的发?旋,什么也不做。


    “我不知道怎么说,”他声音越来越轻,闷闷地?,真像一个孩子在诉说委屈,“在你?们眼底,他是我爷爷,我是不是应该原谅他。”


    打从他记事起?,许盛澎就?是个老头。他在他记忆中那么老,仿佛就?没?年轻过,年纪尚小的他有天?突发?奇想,要是有一天?他死了怎么*七*七*整*理办。


    刚有苗头的想法?才冒出一个尖,就?被他克制住了。这问题他是想也不敢想。他觉得一个人再老,能?跑能?动,能?吃能?睡,总能?活个几十年吧。


    解决了二叔,他飞了一趟墨尔本,七十多的老者躺在蓝色病床,老人身上大?大?小小,复杂的仪器插了个遍。


    看见这一幕,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埋怨,日积月累的痛恨,仿佛被雪包裹了,冻住了。


    他不是善良的人,也不算好人,有几个时候甚至感觉全?世界都欠他。他对人不友好,永远用上位者的姿态去看待每一个人。


    还惯会找理由合理自己的行为,但是这一生总有几个瞬间,他能?记着,感受到片刻的温暖。这个老人,时常没?空陪他,却总出现在他任何阶段的毕业照上。


    这个老人,尽心尽力地?培养他做继承人,把能?教的能?说的全?一点一点讲给他听。在他怨恨父母死的不明不白时,他似乎也极力克制着失去至今却还要隐瞒的痛苦。


    当他站在他的病床前,老人拉着他的手,湿润的眼睛仿佛已经把话说尽了,许燚努力回想他的话,他说:“阿燚,爷爷对不住你?。”


    他红了眼眶,泪水沾在伊树腰间的布料,好在黑暗中没?有谁能?看见。


    伊树捧着许燚的脸。说不清的感觉,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个鱼饵,而她竟甘愿当鱼饵。


    “你?想原谅就?原谅,你?不想原谅就?不原谅。”


    显然许燚不满意?答案,他闷闷嗤笑一声,指了指自己脑袋:“你?这儿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她知道他的意?思,无非嫌她思考问题宛如小孩子那般心性。


    伊树却很?认真:“这样不好吗,以自己为中心,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把自己看得最重要,不好吗。你?有原谅与不原谅的权利,顺着你?自己的心就?好了。只要是你?真心想选的。”


    说完许燚沉默了一会儿,他从她腰间撤离,按着她的蝴蝶骨迫使她能?离自个儿近些。


    许燚的手插.入她的发?间,脸埋进颈窝,这地?方还热乎着,香气扑鼻。


    他舒服了,把伊树弄得很?痒。她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没?有用。


    他抱着她,突然问:“哎,我说,我问你?,少?爷我要是破产了,我还追你?的话,是不是跟其他男人没?区别了?”


    伊树觉着他的话逻辑还挺奇怪的,她脱口而出:“你?真有困难了?”


    他固执地?问:“回答我。”


    伊树随便说:“挺好的,你?实在没?钱,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也可以接济你?一下?。”


    许燚被她的回答逗笑,笑了几秒才发?觉她乱讲的,又真的恼怒了,揉下?她的腰,发?狠地?说:“没?出息的男人才要女人养。”


    伊树被他揉得往前凑了一步,柔软顶在了男人的胸膛,她抓紧他的衬衫:“那你?想听什么。”


    她的碎发?不规则的贴在唇边,明明已经替她整理过了。他视线落在她的唇,看不见颜色,却能?清楚感知是娇欲的红。


    耳边再有回应,已经是女人嘴角胡乱漫出来的一声闷哼。伊树承受着他近乎粗暴的吻,这个吻猛烈强势,她抓着他才能?勉强站稳。


    男人大?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不知不觉解开了她的几颗扣子,又翻了个身把人压在床上,许燚跪在她两腿之间,蹙眉盯着她的衬衣。


    “这我给你?买的吧。”


    衬衣散开,落到了肩膀处,精致的锁骨被月光粉饰。伊树一句话也不想说,她别过头,想把自己埋进枕头。


    许燚俯身掰过她的脑袋,手渐渐下?移,握着大?腿盘到自己腰上,没?过十几秒,喘息声交汇,她胸口上下?起?伏,张着嘴急促呼吸。


    他摸了床单,无声地?笑了一下?,说着:“你?觉得我想听你?说什么。”


    伊树承受着深深浅浅,她盘紧他的腰,狠狠咬了下?肩头:“你?要这样就?别做了。”


    “伺候你?还不乐意??”许燚用力一下?,抵在她耳边说,“有本事你?伺候我。”


    他说完就?握住小腿分开它们,膝盖退了几步,虽然伊树在这方面并不扭捏,可是她不喜欢这种被分开的姿势,莫名羞耻。


    她知道他是带了点怨气的,所以用她不喜欢的动作,想到这她心口肿肿的。


    绞缠混合的水声淫靡四起?,伊树揪紧床单无处可逃,她扭腰想摆脱一下?,却叫许燚的动作更大?胆了。


    额头流的汗越来越多,眼睛被汗水糊住,视线越来越看不清。


    脑袋放空一切,哗然一声烟花在脑中绽放,她有些哭腔地?叫了一叫。


    伊树身体?放轻,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有人窸窣地?松开她的小腿,重新压上身抱她。


    她用手臂盖住了眼睛,有点想哭,这个爱做得一点也不爽。莫名其妙的,她有种被欺负的滋味,而且还是享受被欺负的可耻。


    许燚玩了一会儿她的温柔乡,完全?没?注意?她的情绪,等他慢慢想接吻,却摸到一股冰凉,突然间兴致全?无。他心脏抽地?一疼。


    “怎么哭了?”


    第038章


    她翻身?带走被子?, 把自?个儿遮严实了,留一个背影给许燚。


    按照两人?好过的?经验,许燚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同样?依他们处过的?时间看,他是弄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的。


    “哎, 哎,”


    夜半风凉,没开暖气, 他一个感冒发烧的病人就这么冻着,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伺候完了就把人踢开?爽的?时候怎么不把我———”


    一个枕头猛然砸他脑门?上, 许燚经受突如其来的?攻击,有些瞠目结舌。


    伊树捂着被子?坐直了,她吸吸鼻子?,有一肚子?的?话要骂:“你把我当什么?随叫随到的?鸡吗?”


    许燚听着她带有哭腔的?质问,又?是愤怒又?是好笑,鸡?她在开什么玩笑, 他们之间到底谁像嫖.客?到底谁服务谁?


    他蓦然心沉, 冷着脸毫不客气反问:“见过嫖.客伺候鸡的?吗。”


    她就打个比方,他倒是用上了。伊树越想越无语, 隔着被子?的?布料使劲踹了他一脚。


    这么多年过去,哪怕是现在,他从来没有尊重过她的?意见。


    也好, 干脆全发泄出?来算了。


    伊树坐在床头,声音冰冷却有力, 她看着许燚,有点委屈地说:“你问我一句愿不愿意会死吗。”


    就是这么句话, 许燚懂她在气什么了,他极少哄人?,他会宠人?,就是不会哄人?,他是被宠被哄的?那个,从来没主动哄过人?。


    一时半会儿,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着可能看不见自?己她能舒服点,于是赤脚走出?了房间,许燚组织语言也挺磕惨。


    他抬了好几次手,最终都放下了,落了句“咱俩冷静会儿”到伊树耳朵里。


    冷静完的?伊树也不懂怎么脾气一下子?这么大,她试想过无数的?理由,就找到几条还算合理的?。


    尽管她有心隐瞒,但既然说过要以后要忠于自?己,所以她坦诚相待。


    可能是她放下了曾经隐忍的?自?己,现在有不让自?个儿舒心的?事物,她都能说出?来。


    又?可能是她打心底就认为,许燚是她可以无限任性,却不担心会失去的?那个人?。


    想想还挺不公平的?,伊树这么想着,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想了半天?,她起来收拾完走出?房间,许燚坐到了沙发上,手里已?经多了根烟,形成随意的?姿势,看见她出?来了也没动。


    像是预感到她要走,许燚的?口气听起来云淡风轻:“你真?的?不留下来?”


    伊树说:“没必要。”


    他乐了:“那咱俩算什么?炮友?”


    听见这个词,伊树想要离开的?脚步顿了顿,她扯了下嘴角,无声地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后,她慢慢转过身?子?。


    “你知道吗,我有多少次都在想,如果?五年前我们足够坚定,足够相信对方,你足够了解我,我也真?的?了解你,我们还会不会分开。


    如果?我们都没有隐瞒内心最不想承认的?东西,我们还会不会在一起。我想了很多遍,以前我不确定,但是现在我懂了。不会。


    因为我们压根就不合适。你说你总是在陪我演戏,那你呢,就你这狗脾气,遇上我这种愿意顺着你的?人?又?有多少?


    你是不是就想知道以后还有没有今天?的?事?我告诉你,没有下一次,不会有了,真?的?。”-


    许燚真?的?没有再找过她,伊树是下班以后看着手挽手的?情侣过马路,她坐在驾驶座,猛然惊觉的?一个小发现。


    人?就是很会犯贱,连她也不能共勉。她心里有淡淡的?伤感,但再多一点的?情绪是不敢有了。


    伊树深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行。”


    起码两个人?不用守着回?忆的?伤疤,生怕它结痂的?地方掉皮撕裂,继而反复无常的?发作,陷在里边儿怎么也看不清自?己。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她想。


    刚到家?。


    伊树栽进沙发,舒舒服服滚了一圈,和惠文?打了一通视频电话,闲聊完又?去做饭,做着做着,她突然想养一只猫。


    锅里还在烧水,她低头翻养猫经验贴看得上头,叉着腰站在厨房使劲冲浪,忽视了锅中烧沸的?开水。


    直到有一两滴水珠溅到手背,她几乎是完全没犹豫的?,潜意识的?啧了一下,拧着眉抬头,打算问候某人?怎么连水也不会烧。


    可她抬头看见的?是空荡荡的?房子?,氤氲缭绕的?雾气,咕噜冒泡的?热水。


    伊树倒吸一口凉气,她哽住了,没人?的?角落思念会被无限放大,这是真?的?。


    一通电话解救了她,是刘会巧的?。


    “有你爸的?消息吗?”她的?第一句话,“我说你这死丫头翅膀是越来越硬了,现在一通电话也不晓得打了,连你妈你爸的?死活也不管。”


    她的?话,伊树已?经刀枪不入,她完全无所谓地说:“他洗刷了冤屈,天?下这么大,总有他的?去处。”


    “你什么意思?意思是你可以不管父母了是吗?”刘会巧音调逐渐变高。


    “我真?的?很好奇,”伊树关掉煤气,没有表情地问,“你很怕我不管你吗?”


    那边儿噎了一噎,说:“你还顶上嘴了,你自?己去问问,哪有过了这么久不管爹妈的?孩子?。”


    “你不是有一个女儿么,而且,我三?个月前给了你钱。妈,你生孩子?就是为了老了有一个依靠,既然如此,那小时候怎么不能好好善待我呢。”


    我知道你为了抚养孩子?的?辛苦与劳累,也明白你没受过教育的?无知与无助。


    可过去那么多年,你哪怕有一丝丝,一瞬间是为了我的?自?尊心想过。


    小时候考过最好的?成绩单,你没有签过字,叫我自?己模仿大人?笔迹写。


    偶尔想让你带我去一次游乐园,你嫌我吵,扬手就是一耳光。


    你知道你女儿的?脸上被多少人?扇过吗。为什么连你也要做伤害她的?那一个人?。


    电话那边儿的?人?没有讲话,隔了好半晌,刘会巧说:“我少你穿还是少你吃?我还把你委屈了,我不想说那么多,你不管你爸爸我不说什么,你要是连我也不管,那不行。”


    伊树听完她把最害怕也最想摊牌的?话讲完,晓说峮寺贰2二五九一斯弃搜集本纹上传居然松了一口气,起码她终于不用爱她的?名义谋取利益。


    她没多讲,挂掉了电话-


    伊树像往常那般连续上了三?天?班,在最后一天?察觉到了公司管理层的?动荡。


    她沉浸于新的?专题栏目设计,没那么多时间管新闻台的?日常,可有天?一个实习生小姑娘撞了她,慌慌张张捡起资料。


    她安慰她:“怎么这么着急,慢一点呀。”


    “伊姐,出?大事了。”小姑娘说完抱着资料进了会议室。


    伊树看着她的?背影,没过几秒电话响了,她随手接听,放在耳边,没成想听见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他那边儿环境很安静,衬得他声音空旷,许燚说:“他死了。”


    他?伊树不敢呼吸太猛,只是拿着电话神游,这是一种什么滋味呢。


    她记得她看红楼梦最终章,大观园被抄检,贾府的?人?死的?死,哭的?哭,那种凄惨悲凉的?感受和现在一模一样?。


    她明白许燚不至于成为贾宝玉,他大智若愚,有一些商业头脑,就是重新洗牌,也有人?脉手段垄断住许氏家?族的?地位。


    可她还是很难过,还有一点隐藏的?心疼。尤其是这种时候他打过来知会一声的?电话。


    她说:“为什么告诉我。”


    “你用得上。”


    草草两句话,便没有了后续。


    伊树的?电话还贴在耳边,会议室便陆续有人?到齐。邱宝林也疾风骤雨的?赶来开会,眼见时间紧迫,她人?还傻站着。


    邱宝林叫醒了发愣的?伊树:“喂,快点啊,这可拖不得,别家?都开始准备通稿了。”


    一位关乎商界经济去向的?老者疑似去世,影响力不容小嘘。


    伊树打起精神参与会议,港媒消息最灵通,是最先?知道许盛澎抱恙的?,大陆要迟一些,可有些媒体已?经着手捕风捉影,放风声。


    许家?前阵子?出?了许艾刚入狱,灰色产业链被警察一窝端的?案子?,要不是许氏家?族发文?说与许艾刚无半分亲缘关系,怕也是要被拉下水。


    现在紧着他的?许老爷子?去世,外界评论一时间风云四起,财经报刊的?专栏下一期想必也是把这事儿当作头版头条。


    所以如今的?局势是谁第一个播首富去世的?新闻,谁就是这场战役的?胜者。


    也不怪许燚说她用得上。伊树垂了眼眸,许氏家?族没有公开许盛澎的?死讯,外界揣测纷纷,如果?播了,收视率可想而知。


    如果?不播呢。


    做媒体的?只是记录客观存在的?事实,只有医生可以宣告死亡,除此以外,谁也没有资格。


    许盛澎风云的?一生,她没法用私人?角度去评价。


    他白手起家?,祖上是被抄家?的?路子?,靠着一些藏品有了门?路,中途磨了多少历练才有的?光宗耀祖。


    他为国家?捐过款,做过公益,设立了几十所基金会,头发花白的?情况下,也依旧威风不减。


    她都尚且不忍,那许燚呢,他是她的?亲孙子?,现在感受如何。


    一个人?迎来死亡,旁的?外人?却想方设法从他身?上榨干最后一丝利益。


    她的?一颗心脏还在跳动,坐在主位的?领导早就敲了好几下桌子?叫她:“伊制片,伊制片,你有没有在听?”


    伊树被邱宝林推了一下,她抬头。


    领导说:“你主持经验最好,今晚的?新闻交给你播,怎么样??名流访谈会反复播放片段,你的?名字肯定也会家?喻户晓。机会只有一次,可别错过了。”


    第039章


    伊树在三小时后接到了陈丁的电话, 他?按照许燚的?吩咐简短说清了用意,并且亲自开车来大厦门口等?她?。


    陈丁说:“伊小姐,我没有想到你会是这个选择。”


    伊树听了他?的?话, 没多说,她?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心口始终压着股气不上不下,沉默了一会儿。


    她问:“许燚呢。”


    陈丁没说他?在哪,就是递给她?一些照片, 是媒体捕风捉影拍到的?, 是故意让他?们拍的?, 但也确实是正在做的?事。


    他?在墨尔本一所山顶风景最好?的?高尔夫球场, 伊春的?季节,确实是打球的?好?时机。


    他?戴了副墨镜,纯白的?衬衫,一条垂感尚好?的?短裤,坐在休息椅上拧矿泉水,模样悠哉, 完全不像是经?历了白事的?人。


    伊树把平板放下:“葬礼什么时候举办。”


    “明天?, ”


    陈丁心想,本来明天?是场硬仗, 可今儿的?报道一播,那个难挨的?明天?似乎不遥远了,“伊小姐你怎么忽然?愿意给许老爷这么大的?排场。”


    她?在开播还有三十分钟时, 把原定的?素材和稿子调换了。


    一开始是要借许老的?死讯引出?许艾刚的?案子,虽官方认定的?严谨, 不过?在这节骨眼安插话题,也算落井下石。


    她?没按稿子播, 挖出?许盛澎早年间的?奋斗史,许老这个人生前经?历的?多,很难评价。越是放大他?的?伟绩,就越转移视线。


    伊树看得很开,她?说:“我播原稿,讲的?实话,是真相。我播改稿,讲的?实话,也是真相。无非就是播第一个麻烦会大些,反之,麻烦会好?处理些。”


    “伊小姐。”陈丁莫名叫了叫她?。


    伊树接着往下说:“我上学那会儿,导师举过?一个例子。一个女老师经?常做慈善,背地却是擦边主播,而她?的?反面,一个擦边主播经?常做慈善,真实身份还是一个老师。这例子和我播的?,没区别。”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她?笑了一笑:“要谢也不用你来吧。我要不播后者,你也不会在这呀。”


    “许总要我来的?。”


    “我知道,”伊树说,“我知道是他?。”


    陈丁沉默。


    他?开着车,前方是六十秒的?红灯,他?盯着秒数逐渐递减,心中想的?事却不能透露分毫,车流又开始运行。


    他?却说:“伊小姐,后座有一套黑色礼服,是许总亲自挑的?,您明天?直接换上去葬礼吧。这次,别再错过?了。”-


    许盛澎葬礼这天?,天?气出?奇的?好?,平静无风。前来吊唁的?宾客脸上都是一副忧伤。


    许燚与每位长辈拥抱,再握一下手,他?眉目中遗传了许盛澎的?华岳风采,不苟言笑时,看着倒像一回事了。


    伊树从小院进来的?,她?在吊唁期间一直笔挺的?站着。她?长相大气,外加这阶层看新闻的?多,她?杵那儿,别人也知道怎么回事。


    好?几?个小时,她?和许燚谁也没向谁开口。


    葬礼结束以后,人也差不多走光。


    梁东单独找许燚讲了会儿话,没说几?句,他?拍了拍肩膀,起身开车离开,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位女人。


    这些人走了,只剩下许燚一个人蹲在许盛澎墓碑前,他?随手翻了几?束花儿,盯着卡牌上的?寄语认真看了很久。山头的?云忽然?被风吹散了,唯一的?阳光也被遮了,黑压压的?阴影夺去了一些亮度。


    但不影响他?看字,看完之后又原封不动的?放回去,墓碑是新的?,这块墓地葬着三个人,除了服刑等?待死亡的?二叔,剩下的?就是父母和爷爷。


    像是找不到事情做,他?只好?垂着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了没几?分钟,许燚摸了根烟出?来,拢风点燃,蹲着朝墓碑一口一口吐烟圈。


    伊树站在不远处看了半天?,裙摆随风起舞,她?踩着细高跟鞋,一步步走过?去。许燚的?头顶压了大片灰。


    她?弯腰送了一朵花给许盛澎,许燚没在意,烟雾朝风吹的?方向覆盖了哪一朵花。伊树想了几?秒,还是拿掉了他?的?烟。


    她?没扔,反倒是一起并肩蹲着,还顺势抽了一口。


    许燚见状凝视了她?几?秒,忽然?笑了:“这辈子没让女人帮过?忙,你还是头一个,你得占我多少头一个。”


    这样揶揄的?玩笑话伊树是没多少心思接的?,她?心想,爷爷一走,他?就真的?一个家人也没有了。


    这种?时候,就越惦记一个人的?不容易,一个人的?好?。她?难过?地想,从前谈恋爱,统共见他?爷爷几?次,每一次,她?都很羡慕。


    有次过?年,回老宅拜年吃年夜饭,她?见这么大的?祖宅,一时兴起想逛逛,结果?看见几?道门的?下边全是小把手,很小,婴儿手掌那么大,小孩子的?身高刚好?能握满推开。


    许燚见她?看得起劲,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爷爷抱怨:“不是喊您老儿把这玩意拆了么,留着干什么呢。”


    伊树问他?:“你爷爷给你做的?。”


    许盛澎笑着说:“这臭小子小时候开门不会开,撞了好?几?回,碰巧我会点木匠,给修了一个,哎哟,都过?去多少年了,怕是风化了。”


    一阵大风刮过?,伊树回神发现烟的?火星子灭掉了,她?垂眸说:“爷爷是安乐死吗?”


    “心脏衰竭。”他?说。


    心脏衰竭,早晚的?问题。伊树想,这个人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安乐死也只是想叫他?轻松点离开。


    再待一会儿,许燚站起来抚平裤腿的?褶皱,他?又看了几?眼几?座墓碑,转头挥挥手朝伊树说:“走吧,该下山了。”-


    隔天?下午,许燚在所有人没察觉的?时候发布一篇讣告。他?浏览了几?下网友的?留言,刷了几?个分析视频就下线了。


    他?在书房迎着窗外的?草坪喝咖啡处理事务,伊树赶飞机赶来墨尔本,陪着他?应付葬礼,通宵改稿子,几?乎没怎么合眼。


    这会儿她?睡到了下午,没人打扰她?,许燚也没叫她?,等?她?醒过?来,快要黄昏日落了。


    伊树伸手捞起手机,消息弹出?,是陈丁拍照给她?买的?飞机票。


    她?趿了拖鞋拉开门,没看见许燚人影,到处找了找,发现他?穿一件居家服,躺在书房的?沙发上,脸上盖了报纸,正在假寐。


    这一幕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不怎么真实。真实到伊树萌生了退掉回国机票的?想法,她?轻轻关上门,没打扰他?。


    仅一扇门,伊树握着手机想了又想,给陈丁编辑了一段话发过?去。发完她?熄屏,抬头望了望周围,继而走向厨房。


    她?犯愁晚餐吃什么好?,之前在纽约待过?一年,导致她?对国外食物没好?印象,所以做饭这件事,还是挺重要的?。


    人最要紧的?就是吃,开心时吃,难过?时吃,吃饱了才有精神。


    许燚处理完事务已经?是傍晚,外边天?黑了,他?推门走到客厅,听见厨房一阵响声,脚步被吸引过?去。


    他?走到厨房门口,看见的?就是伊树系着围裙,用剩余的?面粉擀饺子皮,肩膀起起伏伏,时不时动一动脑袋撩头发。


    他?不知不觉倚在门沿,抱着手臂欣赏起来,不是没见过?,就是觉得再见到也是件稀罕事。


    没有征兆的?,伊树感受一股灼热的?视线,她?回头,放下手中的?面团问:“你看多久了?”


    “几?分钟。”他?如实说,声音还带了点得意。


    “哇塞,你看了几?分钟都不知道来搭把手?”伊树好?笑地埋怨。


    许燚没吭声,一声不响地进门,两?个人在厨房一个和面,一个洗碗。


    他?捋起袖子洗了两?个碗,洗着洗着把碗放到一边,靠在橱柜边问:“怎么没走?”


    “不想走了,不行吗。”伊树理直气壮地说。


    “为了我?”他?问。


    “可能吧。”她?答。


    缄默一小会儿,许燚不怎么满意这个回答,他?纳闷地说:“你忙去吧,我没那么婆婆妈妈。”


    言下之意,他?不需要旁人的?同?情与可怜,尤其是喜欢的?女人。


    这个人,伊树时常能轻而易举能出?他?的?画外音,她?把揉好?的?面团砸在菜板上。


    厨房就两?个人,空间不大,却能装下两?个成年男女。


    她?默默叹了一口气,抬眼看着许燚,半撸着袖子,手臂的?肌理纹路劲道。


    伊树靠近他?,沾了面粉的?手不是特别想洗,干脆捧起他?的?脸,垫脚亲了上去。


    这一亲,许燚吊着的?眼角眉梢都柔和了,他?身上的?戾气也好?似消了大半。


    “我要忙去了,就没人这么亲你了。”她?语气轻松,声音还挺甜。


    落在许燚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勾引,他?别头不屑地笑了一笑,再回头,直接把人揉进怀中掐着下巴深吻,他?抱起伊树。


    两?个人从厨房一路吻到沙发,吻到一半停下了,伊树抬手抚摸他?的?眉毛。


    “我们去没人认识的?地方玩一阵子呗。”她?看着他?说。


    许燚啄了下她?的?唇,撑着手臂低头瞧她?,懒洋洋“嗯”了一声。


    “你愿意?”有点震惊他?同?意这么快,“许大少,你这么忙,还有时间陪我呢?”


    许燚很受用这个叫法,他?又亲了亲她?的?水而软的?唇,说:“以前陪你的?时间少,补回来好?不好??”


    把我们错过?的?五年,全都补回来。


    她?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神,心想这一切都太自然?了。


    伊树抬起身子抱住他?的?脖子,缠绵又温柔地吻他?,两?个人吻得旖旎忘我。


    彼此的?身体早已轻车熟路。


    衣服脱到差不多,伊树肩带掉了一截,许燚顺着她?的?肩头吻下去,吻到锁骨处,他?报复性地咬了一口。


    她?吃痛地叫,抓着他?的?背喊他?轻点,结果?人家没听,变本加厉擒住双手,威胁似的?说:“说你后悔离开我。”


    手被压在头发上,完全动弹不了,伊树眨了眨眼睛,起身想亲亲他?。


    “赶紧说。”许燚固执又幼稚的?催她?。


    “不说会怎么样?”伊树不懂装懂地问。


    许燚没回答她?,动作不算快,但身下娇.喘没停过?。


    第040章


    许燚手头的事堆积多了, 越来越忙碌,偶尔伊树坐好饭,放着等?他吃, 饭菜经常放凉。


    他要么索性不吃,挂了视频会议就上床睡觉。


    这样的日常持续了小半月, 他向来自负,所以她默契的?不问缘由,而他呢, 也没过问她为什么留下。


    某个晚上许燚坐在客厅, 没开灯, 屋子黑黑的?, 伊树看着客厅一抹莹莹的?微光,走过去?乍一看,这人正饶有兴致的看新闻。


    她一看时间,八点档的?晚间新闻。这个人一身孩子心性的?臭脾气,要不是今早收拾屋子发现他还?留着一柜子的?童年玩具,她怕是不敢信眼前的?人姓许。


    “你这爱好, 挺老年作息啊。”伊树说。


    许燚漫不经心坐着, 随手开了罐脾气,惬意得像是在看球赛。伊树遂着视线看过去?, 电视上?出现的?不是别人,是宋州君。


    她想起之前他说被停职的?事,才过多久, 这就?能上?播了。


    注意到她表情凝神?,许燚一把揽过她, 手指在她肩膀打圈,扬眉说:“他还?算认真, 是个人才。”


    伊树稀奇地看着他:“在香港不还?挺不待见人家的?。”


    他不乐意了:“再翻旧账试试?”


    她才不怕威胁呢,伊树从他怀里起来,温柔地碰了下额头,有些俏皮着说:“就?翻,你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这话顿时把昨夜发生的?事全点燃了,他们发生得突然,几乎没任何?准备,擦枪走火了却没套。


    “哎,我说你———”他话没讲完,就?被伊树从沙发里拉起来,顿了一下,“干什么呢?”


    “做攻略。”她说


    跟有钱人做攻略是真累,伊树说如果明晚出远门,那现在把票买了,结果大少爷懒洋洋一句,买毛,一个飞机就?过去?了。


    她解释那儿很小,甚至有些难为情,虽然是她曾经生活的?最无忧无虑的?地方,她说,只是一个小镇,很小。


    许燚说:“能有多小。”


    伊树想了想,比划道:“少爷你最便宜的?一辆车开过去?,都走不动路的?小。”


    她这么说,某人打消用财力?的?想法?。订完机票,她一刻也闲不住的?收拾行李,十几年了吧,她好像有十几年没回?去?了。


    许燚也看出她的?反常了,倚在衣柜边,瞧着她纤细的?身子,一件件挑衣服,挑了半天还?全是他的?,她说:“完蛋,我就?拎了一个手袋。”


    “明儿落地京都,你回?去?拿完再走。”他停了下,看她这么迫不及待,又说,“或者,等?会儿去?现买?”


    想想也行,伊树收拾完行李,把拉链拉上?,心情控制不住的?好。


    她还?哼歌呢,边哼边指指点点某人:“我收拾行李,你明天全程自己拎,不准喊陈丁。”


    谁叫他不出力?的?,许燚啧了几声,跟在她身后。伊树从冰箱拿了瓶水,明明是她拿的?,他倒是拧开占为己有。


    这行为引来伊树的?强烈谴责,还?和从前一模一样,她话很多,尤其是独处,有讲不完的?话,好像什么事都吸引人,什么东西都能唠两句,他最喜欢的?,是这个样子的?她只有他一个人看见。


    所以很多时候,他不是故意要欺负她,他就?是喜欢听她讲话,这个屋子那么大,只有她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他才舒服。


    偶尔她想玩会儿手机,窝在沙发不说话,任凭许燚怎么逗她,她都不理人。他像玩心大发的?孩子似的?,捏捏她的?脸。


    “哎,你再多讲点话呗。”他说。


    “你闲的?啊,许大少,你就?没有*七*七*整*理别的?娱乐措施了?”伊树想起什么,问他,“你那醉生梦死?的?牌不玩了?”


    “咱能不扫兴么,”许燚在她耳边哈了口气,“醉生梦死?的?也不是只有牌。”


    “哦,”伊树放下手机,慢悠悠环他的?脖子,拖长?音调说,“你改姓儿啦大少爷。”


    许燚亲了亲她的?眼皮,温柔抱起她,环了几百遍的?腿条件反射的?缠着他的?腰。


    他一边往卧室方向走,一边说:“行吧,留着等?会儿叫我给我听。”


    伊树被放到床上?,两人从头到尾没分离过,他闭着眼深吻他,吻她的?额头、眼皮、鼻尖、下巴,发旋扎着她的?脸,痒痒的?。


    再折返回?来吻她的?唇,伊树的?腰被握着,一按就?塌。


    她还?光着脚,许燚按住了她的?腿,调整了方向横着放好,她也直接坐在了他腿上?。


    时间像是在层层倒退,一如两人从未分离,他们以前也这么接吻,相处的?这小半个月,就?是两个人最平常不过的?一天。


    这么想着,伊树不知觉的?往前凑,吻得更重。许燚托着她的?后脑勺,还?摸了几下头发,貌似在安抚她,汹涌的?感情被一瞬抹平。


    吻尽了,许燚把手伸进?衣服里拢住,放软她的?方式有很多种?,现在都不用考虑太多,毕竟没人比他更熟悉她。


    忽然慢慢地,伊树声音还?喘气,却在他耳边笑了笑。


    许燚寻思咽了下喉咙,低声问她:“干什么呢。”


    她说:“好像在拍电影啊。”


    “你这次不提三级片了?”许燚放她躺在床上?,支起胳膊看她,“一天天脑子在想些什么。”


    “阿燚。”


    一听这个称呼,他怔了几秒,随即也并肩平躺。他浅浅“嗯”了声。


    “明天到地方了,你不能嘲笑我,有些事情也不要揪着问,我老家没你的?豪华,我不好意思说。”


    “嗯。”


    “我要是想告诉你,你就?认真听,我希望你别老藏事,我请了三个月的?长?假,你知道吗,我囤的?假期全用在你身上?了。”


    他听笑,带了鼻音轻声说:“嗯。”


    “未来会怎样,我们都不要问,把现在,此刻,每分每秒都过好。”


    顿了几秒,他说:“嗯。”-


    伊树出生的?小镇依山傍水,山上?供着一尊佛像,每年都有人去?烧香,小时候,很小很小,是梦境与现实尚且分不清的?年纪。


    她还?依稀记得,那座庙里供的?是无名神?,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就?能看到那座佛像,岁月许久又无人修缮,风化?痕迹显著。


    每逢节假,她都会和镇上?的?父老乡亲去?拜拜无名神?,大抵是新鲜,这段没特色的?记忆是它对那座古镇唯一尤新的?印象。


    绿皮火车穿过山峦,她望着回?家的?路一动不动,旁边没坐过的?火车这类交通工具的?大少爷一刻也闲不住。


    他长?得高,相貌好,伊春悄然绽放,早就?不用穿棉袄大衣,于是许燚先天条件优渥的?身材比例也能被路人一览无余。


    自然也包括一种?没见过世面的?朴实无华。可惜陈丁自古都给他订飞机票,这下被吩咐订火车票,他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不熟悉流程,没抢着卧铺。


    他只好陪着坐二?十多小时的?火车,刚上?火车,像个从没出过远门的?青涩大男孩,全程被牵着走。


    许燚又是多要面子的?人,他发现周围人的?目光没从他身上?挪走过,就?反牵伊树的?手,这会儿坐在位置上?,已经有不下五个大婶找他搭话。


    以此可见,抢手程度。


    伊树刚转头想问他晕不晕,没成想接下来的?画面简直瞠目结舌。


    许燚捧着瓜子,还?是大婶给他抓的?,一大把全捧在手上?,她知道他不会用嘴掰瓜子,毕竟读书那会儿晚自习看电影,别人闲聊他睡觉,别人嗑瓜子他等?她剥好。


    这才过了多久,就?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居然学会了,还?津津有味的?听大婶闲扯。


    “你在干什么。”伊树问他。


    许燚听得怪认真的?,他穿白?衬衫,皮囊英俊,确实是阿姨辈会喜欢的?,那种?看起来蛮体制内的?帅小伙。


    原来脱离了报纸上?那谁谁富豪孙子的?滤镜,他也是个大男孩而已。


    他听见伊树叫她,摊开掌心剥好的?瓜子递给她:“给。”


    伊树说:“你剥这么久自己没吃啊。”


    “我不喜欢吃这个。”他想了想,又笑,“我看他们手里没闲着,为了配合我也剥一个。”


    某个转过来摆家常的?阿姨看见了,吆喝着说:“小伙子,你有媳妇儿的?啊,哎哟,怪有福气的?嘛,这女朋友长?这么漂亮咧。”


    许燚知道她是真心夸赞,看了她一眼,也乐了,他很上?道的?给阿姨抓一把瓜子,客气着说:“我好不容易追到的?。”


    阿姨辈就?喜欢聊得开又体面的?年轻人,要是还?能和他们摆几句,就?更完美了。


    “现在的?女孩子都很难追,难追好啊,难追说明人家有能力?嘛,”说着讲起自己闺女,“我闺女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个伴就?不错了。”


    周围人哈哈笑,许燚摇头挑好听的?话说:“甭管,凭阿姨您的?气质,就?是不踏半步也有人找上?门。”


    伊树在旁边听着想笑,就?他一张嘴贫得要死?。


    阿姨听完更乐呵了,她嘴角的?笑意憋都憋不住,一顿猛夸:“哎哟,妹子你这男朋友挑得好啊,嘴够甜的?嘛,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也单身呐,给阿姨介绍一个呗。”


    伊树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挑眉,叫你得瑟。许燚咳嗽咳嗽,他担保完全不成问题,扬手给了阿姨一个联系方式。


    纵使她不懂他给的?哪位倒霉蛋的?联系方式,可喜的?是,由于他的?上?道,阿姨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后,碰巧她要下车,大手一挥把卧铺让给了二?位。


    许燚单手搂住她,贼得瑟的?在她耳边邀功:“哎,你男人刚刚帅不帅?”


    她噗嗤一笑,配合着点头:“帅,帅,比乡村爱情里的?江德福帅多了。”


    “他谁啊,”不管是谁,反正没他帅,他问了句就?没追究,“帅就?亲我一下呗,愣着干什么。”


    伊树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说:“哟,还?得寸进?尺上?了。你给谁的?联系方式了?”


    许燚切了声,欠不楞登地说:“梁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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