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室内的拍摄地点约在一桩老旧的居民楼。
杜诺去之前, 曾给广告上的导演组打过电话,对方确实是广告公司。
去夜总会是对着男人,去那里也是对着?男人, 对她来说没差别。
杜诺知?道?,像世?界小姐,香港小姐的选拔赛, 到最后都要穿上比基尼秀身段,于是,她把自己在二?手市场买的裙子全部都装进了行李包。
她穿着?老妈子口中的披麻戴孝的T恤长裤,去了那幢楼。
孟泽问她为什么不穿上一回的裙子?
“我有。”她选了一件吊带睡衣, 其中一边的带子曾经断过, 打了一个结,带子两边不对称, 反而若隐若现的。
她是豁出去了。
杜诺换了衣服从?卫生间出来,听见孟泽在跟人讲电话。
他叫了李明什么的名?字:“饿坏了吧, 要?不要?我给你寄腊肉?”
他又说:“对, 吃成一个大胖子。”
他挂了电话,再进?来, 嘴上叼了一根烟,之后,他拧烟,上下打量她那目光又冷,却又带有一些她不喜的放肆。
杜诺打了个寒噤, 她抱住自己的双臂, 向后退, 不小心碰到什么。
他突然上前来,伸手探向她的后方。
杜诺看见, 他捞到了一个烟灰缸。
烟灰缸上的一只?猪耳朵磕碎了一个角。
他又把烟叼上:“我和你联系只?是因为要?赚钱,除此之外?,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致。”
杜诺想后退,却逼着?自己站立原地。
孟泽低下脸来:“你要?钱,我要?钱,我们?才待在这里,简称利益关系,去换别的衣服。”
杜诺这时才揪起自己的吊带:“你说真?的?”
“难道?杜小姐是想赚别的钱?”
“不,我误会你了,那我要?换什么衣服?”
“简单的裙子,洗发水广告,最重要?的是发质。”
杜诺拿着?衣服回到卫生间。
她刚才忐忑,没有打量。
这时发现,这里是有女性用品的——他真?的有女朋友。
她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来了。
杜诺换了衣服出来,见孟泽在摆弄相机,她坐下来,有了聊天的心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孟泽。”
“我叫杜诺,一诺千金的诺。”她笑了,“你是我这阵子难得?遇到的好人。”
孟泽:“利益关系,少拍马屁。”
杜诺接到了老妈子的电话,匆匆离开,回到夜总会才想起,自己忘了拿衣服。
孟泽这边还没有消息,杜诺不敢离开夜总会,她不得?不学会喝酒,醉醺醺地被姐妹搀扶到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
她想退却,但一回到出租屋,见到被病痛折磨的母亲,杜诺又会咬牙坚持。
那天,杜诺突然接到孟泽的电话,问她在哪。
她支支吾吾。
他听出什么,说:“好消息,广告策划约你见面?。”
“老板。”她又把这称呼叫上了,“我一会就下班。”
她没脸说自己在夜总会,于是报上了夜总会对面?的餐厅名?:“半个小时后在门口等。”
然而,就在她将要?下班时,走廊外?传来一阵喧闹。
她听见一个姐妹大喊:“快走,警察扫黄了!”
杜诺在派出所见到了孟泽,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也进?派出所了。
但她无暇顾及他了,她如?果被关进?大牢,母亲就彻底没希望了。
所幸她只?是陪客人唱歌,行拘数天,她出来了。
*
杜诺当然不会把自己和孟泽的故事全盘托出,她三?言两语,简单叙述。
杜诺:“我之后就联系不上他了,过了不久,广告组通知?我,我入选了,那是盛夏时节。”
洗发水的广告一夜走红,杜诺母亲顺利完成了手术。
之后杜诺改艺名?,进?入娱乐圈。
杜诺:“前几年,我在一场聚会上听闻孟泽得?了摄影大奖,他消失这么久,但我和他签了经纪约,我杜诺的诺,是一诺千金的诺,该给的,我一分都不会少,何况他是我的恩人。”
李深:“有狗仔爆料过你和他的绯闻,后来是被压下去了。”
“我和他有工作接触,偶尔有见面?,被偷拍一两张照片在所难免。”杜诺站起来,“我要?去试镜了。”
李深:“你那么放心我?不怕我爆你的料?”
杜诺笑。
年初,她发祝福信息给孟泽,同时给他介绍一个父子主题的广告。
他给的理由是,等他成为一个配得?上好儿子的好父亲才有资格拍摄。
她当时以?为这时推托之词,直至见到李深,她才读懂话中之意,杜诺说:“小朋友,我不是信你,我是信他,我是个在名?利场摸爬滚打的人,我要?信谁,我自有一杆称。”
她将走,又说:“至于我和他的绯闻,你都说了,无风不起浪。”
李深听明白?了。
爆料是真?的——杜诺早已结婚。
*
等到盛夏试镜完毕,李深才和李明澜解析福尔摩斯的游戏。
李深坐在办公桌旁边的转椅。
听众李明澜则是斜斜靠在办公台,之后,她到了落地玻璃前。
偌大的一片玻璃全是固定的,她开不了窗,觉得?闷闷的透不过气,突然问一句:“他爱我吗?”
李深站起来,站在她的身后:“矢志不渝。”
李明澜先是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
扫黄进?去的人是杜诺,而非孟泽。
二?十四岁的李明澜干了多少件混蛋事?她用掌心压了压眼角。
李深把她揽过来:“想哭就哭吧。”她当时安慰他的五个字,他原封不动还回去。
李明澜的额头抵住儿子的肩:“他爱你吗?”
静默很久,李深没有回答。
*
李明澜去了公司。
孟泽一个人到处游荡,将要?到午饭时间,他进?了一家小海鲜店。
这间连锁餐厅口碑极好,一到正点吃饭时间,门前就排长龙。
孟泽来得?早,听说二?楼包厢有位,就要?上楼。
距离门口最近的那张桌坐了一个人,他朝着?门口张望,一眼见到孟泽,他抬手:“孟泽。”
孟泽停下。
冯天朗大笑:“过来坐啊。”
二?人如?今也算是逢年过节发个祝福的关系,李明澜暂时没有那么早到,孟泽先在这张桌坐下:“好久不见。”
“你现在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
“回来南方了。”
“那可正好啊,有时跟同学们?聚一聚呗。”
“嗯。”纯粹是敷衍。
冯天朗和高中同学仍有联络,但他不知?道?,孟泽还记得?几个高三?七班的同学,他闲聊着?:“我们?班出国的有几个,胡翰然啊,李明澜啊,还有林菀,但我只?见过胡翰然和林菀,一直没有李明澜的消息。”
“嗯。”孟泽只?是听。
“哎,胡翰然和李明澜散了。”冯天朗摇头,“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冯天朗没有听见孟泽从?鼻孔里哼出来的声音:“对了,我今天约了胡翰然吃饭。”
说曹操曹操就到。
话音刚落,孟泽听见身后传来爽朗的一声笑:“冯天朗。”
孟泽没有回头。
胡翰然直接在孟泽对面?坐下,先是跟冯天朗说:“路上塞车,我迟到了。”
接着?,胡翰然打量孟泽,像是要?在记忆里抽出一个人,好半天,他想不起来。
冯天朗说:“他是孟泽,当年在高三?下半学期转过来的,记得?不?”
“想起来了。”胡翰然撩了一下自己烫卷的头发,“孟泽,你没怎么变啊。”
孟泽和胡翰然在高三?没有交谈过一句,现在亦然,他转身上楼了。
胡翰然和冯天朗面?面?相觑。
胡翰然:“这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和当年一模一样?啊。”
*
李明澜问李深,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李深说,自己构思的世?界观还有要?打磨,回家去了。
李明澜去餐厅比较晚。
门前排着?有数十人。
她侧身,要?去楼梯。
“李明澜!”冯天朗的眼睛实在是尖,他一眼认出坐在他斜前方的女同学。
李明澜庆幸,自己没有领着?儿子过来,否则,谁见了李深的那张脸都会联想到孟泽。
她笑着?过去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老同学。”
“你是不是忘记我的名?字了?我叫冯天朗。”他掰着?手指算,“毕业至今有十九年了,你跑哪里去了?”
“我出国啦。”她指了指二?楼,“我约了人吃饭,肚子饿了,以?后聊。”
“哎哎哎。”冯天朗还想着?要?一个她的联系方式,她却一溜烟上楼去了。
冯天朗:“你真?的和她散了啊?”
胡翰然自刚才一直不说话,这时的笑有点淡:“是我自作多情,不说了,我都已经有新的女朋友了。”
*
孟泽,以?一副全世?界欠他几百万的姿态坐在窗边。
“我来啦。”李明澜笑着?开门,又再关门。
他转眼看她一眼,面?色不改,结了霜一样?。
她坐下:“点了菜没?”
“哼,你来点吧。”
察觉到他正在不高兴,李明澜双手合十:“今天是我迟到。”
他又哼一声。
“对了,我在楼下遇到我们?的老同学。”
“哼。”孟泽更大声。
她翻着?菜单:“给你来一份冰镇海螺,结冰算了。”
“哼。”他只?用鼻子出气。
孟泽的药量减至一天只?服半片,她担心他病情起伏,有状况:“怎么了哟?”
“没什么。”他跟自己讲好了,不计较她的一二?三?四五。
胡翰然再嘚瑟,他也是个过去式。
然而,李明澜的眼光沦落至此?胡翰然浑身上下全是流俗。
孟泽牙痒痒的。
直到下午回了家,老母鸡“咯咯咯”叫的时候,孟泽在“哼哼哼”。
李明澜捏住他的左脸:“干嘛?你是猪,哼哼哼。”
她越捏越大力。
孟泽讲话口齿不清:“我也遇到你的老同学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本来我们?和他们?都是高三?同学啊。”她把他的右脸也捏上了。
“哼。”孟泽的脸变形了,“某个老同学还有和你的一段情。”
“什么?”李明澜惊讶,松了手,“胡翰然?”
孟泽揉揉自己的脸“你还知?道?啊。”
她笑了:“他告诉你的?”
她还笑得?出来?“懒得?理你。”
她当然笑得?出:“哟哟哟,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
李明澜在欧洲游玩,到了英国那一站,她偶然遇见了胡翰然。
当年高考以?后出国的,要?么成绩优秀,要?么是混日子的,李明澜和胡翰然都属于后者。
胡翰然又惊又喜:“我早就听说你出国了,但是杳无音信,你都不联系班上的同学。”
“高考考砸了,我不好意思啊。”
“脸皮厚的李明澜什么时候知?道?不好意思了?”
她笑:“年少无知?才死皮赖脸,这不是已经长大了嘛,就不要?揭露我的黑历史了。”
胡翰然打趣说:“恭喜李明澜,终于不会莽莽撞撞了。”
两人在高三?时有交情,又各自都是外?向的性子,很快就没了隔阂。
胡翰然自告奋勇要?当导游,带她到处去玩。
她就是要?散心,哪里好玩去哪里。
胡翰然问她什么时候去下一站?
“随便啊,我可以?在一座城市游历半个月,一个月,也可能两天,三?天。”
“经济自由了?”
“马马虎虎吧。”
“我们?两个掉车尾,居然没有太落魄。”
“听你的口气有点失落?”
胡翰然哈哈大笑:“我每次一见到同学就会想,我真?的老了。”
“你这话不是在说我吗?”
胡翰然立即敛起笑:“你和当年一样?,水灵灵的。”
李明澜在伦敦待了十天,说要?赶往下一站。
胡翰然问:“李明澜,你还单身吗?”
“是啊。”
“我也单身。”胡翰然严肃起来。
她还是笑:“真?巧。”
“李明澜,给个机会呗,他乡遇故知?是上天的缘分。”
“我们?算是驴友吧?”
“我跟你说真?的,其实,我高中见到你,就觉得?你很漂亮。”
“可我已经老了啊。”
“不老,我比你老,我眼角有皱纹了,我还有白?头发。”胡翰然叽里呱啦说着?,“我是真?心的,我父母都是很开明的人,你随时能回国去见二?老。”
李明澜到这时候才打量这位老同学。
他长得?不赖,轮廓分明,他常年有健身的习惯,身材挺拔,他的肌肉块和高三?时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翰然算是个肌肉帅哥,头脑与她相当,而且,他说,从?高中时就心仪她,算很长情了吧?
李明澜眼如?弯月:“再说吧。”
胡翰然跟着?笑:“你这是给我机会了?那我要?争取表现。”
那天,胡翰然开车来接他,在车上,他突然回味二?人的青春校园。
胡翰然问:“你当年数学是多少分来着??”
她不告诉他。
她想,如?果是孟泽,肯定要?记她的分数记一辈子。
胡翰然:“我有一本岩巍中学的纪念册,其中就有你的照片。”
胡翰然早有准备,纪念册就放在车上。
李明澜翻着?他高中的照片:“你和以?前变化挺大的。”
“变得?成熟稳重了。”胡翰然瞥一眼,“对了,一旦翻过去,就是我们?高三?七班毕业照。”
她的手停在半空,却还是见到露出一角的高三?七班毕业照。
她当年太狠,把毕业照上的那人给剪了,剪掉了他们?的一切,分手纪念照,复合纪念照,还有拍下的大头贴。
胡翰然注意到她的停顿:“李明澜?”
李明澜翻到那一页。
事隔多年,她又见到了毕业照。
她和那谁青春焕发。
拍毕业照的时期,应该是他们?最快乐的日子。
哪怕那谁板着?脸,她都觉得?他有温柔一刻。
她那时笑得?和花儿一样?。
她曾经描绘过不知?多少次那谁的线条,画完了,又丢掉,她要?把这人从?记忆里推开,她丢弃了所有和他有关的照片、画稿。
遗憾,她和那谁没有了所有的纪念,她攀在他背上时的笑如?同一场梦。
“李明澜?”胡翰然喊着?。
李明澜抹了一下眼角,是干的:“胡翰然,谢谢你。”感谢的是,虽然她剪掉了她的毕业照,但其他同学还留着?呢。
哥嫂关心她的终身大事,又不敢明说。
李深建议她应该找一个男朋友。
既然儿子这么讲,她就去找了。
一个事业有成的东方美人,欣赏她的男人不会比高中时少,只?会更多。
她把每一个追求者都和孟泽做比较。
比孟泽帅的?不,她身边没有出现过比孟泽帅的人。
他就是她的审美。
比孟泽的智商高的?他是个绝世?天才,无人能及。
十八岁的李明澜起点太高,以?至于她对待众生,用的是俯瞰视角。
她有想,孟泽或许长残了?他人到中年,身材发福,满脸皱纹。
上天让他们?重逢。
孟泽有着?不可思议的年轻。
当然,她也是。
她怀疑,孟泽当年不是因为扫黄被抓,也许是经济案?
后来,狗仔爆料了孟泽和盛夏的照片。
她信以?为真?,以?为孟泽不过如?此,人品低劣,高考状元是当年印象。
听见胡翰然的表白?,她想,降低标准交个朋友吧,万一她真?的心动呢?
但她又见到了当年的孟泽,哪怕他闭着?眼,他仍然是她眼睛里的焦点。
十八岁的孟泽耀眼夺目,于是,她觉得?降低标准比创业更难。
她从?胡翰然的车上离开,之后去做了什么呢?
她没有一张孟泽的照片,她想到的只?有混血小姑娘看的那本漫画。
李明澜上网搜索,发现这本漫画只?在国内出版。
她只?能上网、下载、打印,她把漫画版的“孟泽”看了又看。
李明澜那时正在英国的街头,没有人认识她,她向着?天空喊了一声:“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你啊。”
孟泽是个狠人,以?十八岁的天人之姿入侵她的心里,让其他男人再也住不进?去。
她和那些男人说,时机不对。
所有男人都没有出现在对的时间,因为李明澜的时间线停在了孟泽这里。
第122章 第 122 章
孟泽一路“哼哼哼”, 就要哼进被窝里去了?。
李明澜出去房间,过了?一会儿,再回来。
他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
她在床边坐下来, 大声嚷嚷:“咦,这不是那谁吗?”
孟泽掀开被子,略略抬头, 见?到李明澜手上捧着一本漫画,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听她说:“哎呀,原来这就是我唯一的爱。”
李明澜的爱,肯定?是肤浅的玩意, 纸片人嘛, 帅不帅是作者寥寥几笔的事。
他甩一记冷眼过去。
她背向他,看?不见?, 她又?说:“瞧,这就是那谁。”
孟泽把?脸扭到一边。
李明澜往下趴, 头差点磕到他的肩膀, 她用手肘撑起?自己,翻着漫画, 看?到某一页:“来瞧瞧。”
孟泽不理她。
她偏要将漫画横到他的眼前。
他抬起?眼皮。
这一页是一个?男角色的独页。
这人的模样……孟泽定?定?望着,是不是和?他有些像?他转头过去:“谁画的?”
李明澜笑:“小熊姑娘,她是个?漫画家。”
熊悦喜是曾经对孟泽说过:“阿扎西,我的漫画里需要一个?无敌的男角色,我把?你画进去。”
孟泽随便她, 反正认识他的, 没几个?会看?这些少女漫画。
孟泽倏地坐起?来:“李明澜, 你刚才说什么?”
“小熊姑娘,她是个?漫画家。”李明澜原话复述。
“前面的。”孟泽语速飞快。
李明澜故作沉思, 慢条斯理:“嗯。”
他的手指在被子上点着,快得一秒三?下。
她说:“这就是那谁?”
他说:“再前面的一句。”
她眉开眼笑了?,放下漫画,两手托起?自己的脸颊,歪着头朝他笑。
“李明澜。”他做出要威胁的样子。
她笑起?来,手上的劲一松,她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
“我是打定?主?意,要等你彻底停药了?再跟你讲,免得啊。”她蹬了?蹬腿,“你要和?我说,李明澜,我不稀罕你的同情。”
孟泽的手指还是在敲着被子:“我没有你这样富有情绪。”
轮?*? 到她“哼”一声。
“李明澜。”孟泽捏住她的脸,学着她捏他时一样,轻轻向外扯,“李明澜。”
她嘟起?嘴。
他忍不住低头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李明澜:“孟呢,孟呢。”
他放开她的脸颊。
李明澜得以发出清晰的话,她一字一句:“孟泽,孟泽,一直是我唯一的爱。”
她当然要在他不可一世时才与他说。
“李明澜,你编造孽子的谎言来骗我,你还编了?什么阔少爷。”孟泽的气撒不出来,捧起?她的脸,一口咬上她的唇。
他翻一个?身,将她压在身下,深深地亲吻她。
李明澜的氧气全部都被他夺走了?。
他不止嘴上热烈,手上的动作更是粗鲁的。
他来不及褪裙。
直接掀裙。
孟泽的双手用力抓住她的大腿。
几秒钟,他就把?她掐出了?一片片的红。
李明澜用着他最喜欢的声音喊着他:“孟泽,孟泽。”
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嗯”一声。
他迫切想要她。
直到他驰骋在草原上。
他才有空问:“你的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呢?”
“没有,没有。”她抱住他的肩。
“李明澜,你是不是爱惨我了??”
她一声一声叫着:“只有你,只有你。”
“李明澜。”孟泽突然不知,自己这一刻的欢喜是因为疾病,或者身下的动作,又?或者只因为听见?她的话。
他的人生在这一刻照得满堂彩。
……
两人双双在剧烈的运动中喘气。
过了?一会儿,孟泽突然从床上坐起?,跳下床:“我们?去空中餐厅。”
李明澜半抬眼皮:“去那里干嘛?”
“我包个?场,我们?去跳华尔兹。”
能让李明澜目瞪口呆的可是稀罕事:“华尔兹?”那不是让人当笑话吗?
“那是你的梦想。”
她干笑两下:“实不相瞒,我不会跳华尔兹。”
孟泽轻轻捏着她的手:“没关系,我教你。”
李明澜瞪大眼睛:“你会跳?”
“你不是曾经撒谎说,阔少爷给?你包场,陪你跳华尔兹。”
“年少无知,童言无忌。”何?况他都已经知道她是撒谎了?。
“但我当真了?。”孟泽要拉着她走。
她倒头趴到床上,抱着个?枕头:“好困啊,我们?还是睡觉吧。”
他圈住她的脚踝:“李明澜,走。”
李明澜皱起?脸:“我不去。”
孟泽将她两只脚踝都给?圈上了?。
她大喊:“不要,不要。”
裹在被子下的她光溜溜的,她只是抱着枕头,被他一拉,枕头和?她一起?向床外去。
他力气不大。
李明澜踢腿,挣脱开来,脚踩到了?他的手,她像是在踩梯子,一点一点沿着他的手腕向上向上,到手肘,蹭着他:“我不要去空中餐厅跳华尔兹。”
孟泽捏住她的脚趾:“那就在这里跳吧。”
她冲着他撒娇:“我不要学华尔兹,我不会跳舞。”她喜欢唱歌,但她的律动很差,跳起?舞来就跟做早操一样。
他折起?她的双腿,俯下/身:“那就在床上跳吧。”
李明澜踢他一脚:“我说了?那话,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是不是占我便宜?”
他看?着她,看?了?半晌。
她别过头,没听见?他的话,她双手向后撑,就要坐起?来。
他又?把?她压下去,低声在她的耳边,声音没有经过喉咙,只是一股气钻进她的耳朵里:“李明澜,李明澜,一直是我唯一的爱。”
春、夏,不是潮湿就是雨水,公寓的装修搁置到秋天。
装修的施工方是孟泽的老同学王辉。
孟泽说:“一开始现场都比较乱,等差不多?进度的时候你再过去看?。”
“我以为他和?你一样,热爱摄影,他不是参加了?什么摄影奖吗?”
“是得了?奖,但是他爸是包工头,不支持他学摄影,他大学一出来就子承父业了?。”
“你和?他一直有联络?”
“近几年偶然遇到,我那套房子也是他的人负责施工的。”
“你还认识几个?岩巍中学的同学?”
“我懒得记,但记忆力好,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李明澜信得过孟泽的审美,但是她按耐不住好奇,那天去了?公寓。
这里装修元素果然和?他家的一样。
孟泽过来:“这里现在满是灰尘,你跑过来干嘛?”他递过一个?口罩。
她戴上口罩:“装修方面我一分钱都没掏,就听你的吧。”
李明澜没有见?到王辉。
她是想问一问,当年她和?孟泽的那张照片究竟是什么模样?
孟泽和?工人交代了?几句,问:“下午有没有空?”
李明澜挽起?他的手:“有啊,我自己给?自己放假了?。”
“我们?去店里选一下石材颜色。”
“不是照着你那里做的吗?”
“我那里的风格不近人情,这边还是想要温暖些的色调。”
两人牵着手,正要去路边的停车场。
孟泽觉得见?到一人,当他转过头去,却?又?没看?见?人。
*
孟父远远见?到孟泽,立即躲到大厦的转角处。
一年一年上年纪,他却?是一年一年怀念过去。
他回来南方,要去孟泽的外公房子里找几件旧物。
他和?孟泽说了?一声:“你忙你的,不用来接我,爸就是到以前的地方走一走。”
他问起?儿子的终身大事,儿子还是那句话,不劳他费心。
刚才真的见?到和?儿子并肩而行的女人,孟父眼眶又?湿了?——他越来越容易哭。
孟父向着老丈人的老房子走去。
当年,这套房子差点就被孟母给?抵押了?。
孟泽高考后的那段时间,孟父也是焦头烂额,他无暇顾及儿子,自己惹了?官司,急于脱身,好在他侥幸躲过了?这一劫,罚了?钱,不坐牢。
孟泽二十四岁那年的初夏,突然打来一个?电话:“爸,妈今天过来了?,说要抵押外公的这套房子,你有没有办法劝劝妈?”
孟父:“这要怎么劝?房子在你外公的名?下,她是你外公的女儿,我如今和?她离了?婚,我是个?外人。”
孟泽:“妈需要一笔钱,我要去贷款,但我认识的两个?在银行的朋友出了?点事,爸,我能不能向你借一笔钱?我先给?妈填上窟窿,等以后我赚钱了?,我会把?这笔钱双倍还给?你。”
在孟父的印象里,儿子难得说这样一大段话。
孟泽:“这里是外公唯一留下的,我想要守住它。”
孟父这时候又?是在上升期,他看?着身边的同龄人家庭和?睦,父慈子孝,决心修复自己和?儿子的关系,于是答应孟泽。
老丈人的房子保住了?,孟泽发来消息:「爸,多?谢,我将来一定?报答你。」
人不能心存侥幸,孟父后来牵扯到公司的贿赂案,进去蹲了?几年。
狱中的时间停滞了?,他一生的积蓄都没了?,去摆个?了?小摊,小三?轮车被没收了?。
孟泽得知此事:“爸,你别出去工作了?,安心养老。”
孟父感谢,他的儿子没有丢下他这个?没出息的父亲。
*
家具城挂着盛夏的大幅广告。
李明澜随口说:“我今天过去签合同,正好路过,我们?定?了?代言人,当红女星,叫盛夏。”她以为孟泽会简单回一个?“哦”。
但他点点头:“我给?她拍过广告,是个?镜头感很强的人,她表现力出色,你找她代言没错。”
李明澜笑了?,她以为她不愿说起?杜诺。
他肯讲讲他和?杜诺表面的关系,她听着就是了?。
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她都不介意。
她不逼他自揭伤疤,她只要他们?在一起?。
或许将来过了?十年、二十年,这道伤变浅变淡,他会把?他的六年,他的两年,当成一个?故事讲给?她听。
*
孟泽去医院复查,李明澜中午没有饭吃,又?因为这天是周末,她回了?哥哥的家。
于骊把?酱油瓶打破了?。
李旭彬临时下楼去买酱油。
于骊等着,厨房里空无一人。
李明澜见?状,跃跃欲试:“阿嫂,我研究了?八大名?菜,还天天观看?做菜的短视频,今天我来简单炒个?青菜。”
于骊信以为真,这位小姑子一个?人在外留学多?年,炒青菜嘛,很简单,就让小姑子自由?发挥去了?。
士多?店在小区对面就有,但是李旭彬来回一趟花了?二十来分钟。
于骊问:“不是出去买酱油吗?这么久才回来?”
“在路上遇到了?王南岳。”李旭彬把?提着的酱油递给?妻子,“他又?从公司离职了?,还没有找到工作,他老婆跟他的关系不和?谐,矛盾越来越大,最近他离婚了?。”
于骊:“他自从离开你你那公司之后,一直过得很麻烦啊。”
李旭彬:“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和?高中时大不一样了?,公司当初要招法务,是我推荐的他,后来我才知道,他操作案子的手段不光彩,被报复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错了?第一步,一步错,步步错,到了?现在这地步。”
李旭彬听见?厨房的“哐哐”响:“里面什么?”
“明澜说她想要下厨。”
李旭彬脸色大变,他快步进厨房,见?着自家妹妹在抛锅。
火不知是要烧锅还是要烧到她的身上。
他立即上前,握住锅柄:“明澜,还是我来吧。”
“哥,我在网上见?到一个?厨师的直播,他就是这样抛来抛去的,你觉得我学得怎么样?”
对着妹妹的笑脸,李旭彬点头:“学的很不错,但是这锅比较重,你这是设计师的手,别伤着了?,还是我来吧。”他放下锅。
“哥,我还是想学着做饭,想给?深仔亲手做一顿。”
“深仔明白你的心意。”
既然提起?李深,李旭彬说:“一会儿我和?深仔谈一谈,他这样在家蹲着不是个?办法。”
也没有等太久,于骊在饭桌上就说:“深仔,你有什么打算?如果还要上大学,就要趁早行动了?,拖得太久,高中知识都忘光了?。”
李明澜眼观鼻鼻观心,埋头吃饭。
李旭彬跟着发话:“当年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我可以给?你安排去学校复读。”
李深坦白说:“爸,我想自己制作一款游戏,我打游戏认识几个?朋友,他们?都很有兴趣,我想先把?游戏的世界观完善一下,不急着去高考。”
李旭彬当年为妹妹的高考而发愁,如今又?轮到了?李深的,他拧一拧眉心:“深仔,你要慎重,高考是人生大事,游戏反倒是其?次。”
“爸,妈,我自有定?夺。”听李深这么说,李旭彬知道劝不下去了?。
李深的骨子里遗传了?李明澜的叛逆。
转眼见?李明澜一声不吭,只知道吃吃吃,李旭彬的眉心又?拧紧了?,她是真不担心她儿子的学业。
显得李旭彬这一个?养父多?管闲事。
到了?十二月,李深突发奇想,说要去参加明年的高考,把?李旭彬打了?个?措手不及。
十二月虽然来得及报名?明年的高考,但是一时半会儿,能不能找到学校接收是个?问题。
李旭彬养育李深多?年,李深从来都是循规蹈矩,有计划,有成算,脱缰就是在他高考的那一年。
李旭彬一直将李深当做自己的责任,想着托几个?朋友去学校里走走关系。
不过,李明澜很快说出一个?好消息——李深的学籍搞定?了?。
李旭彬问:“托谁弄的?”
“我的一个?朋友。”李明澜笑了?。
“什么朋友?你一天到晚往外跑,忘了?我是你哥。”
“哥,我要工作的嘛,我们?品牌的第一家店已经开业了?,我比较忙,有时又?要往国外跑。”
李旭彬锐眼如鹰:“没有骗我?”
“我的是肺腑之言。”她没有撒谎,只是另外一半真话她没有讲。
李旭彬:“明澜,既然你的工作重心转到国内了?,你就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不然你就一辈子一个?人住公寓。”
“哥,我是大人了?,你别操心。”
“我操心你操心了?半辈子,白发长得比别人快,我我现在要养生,不管你了?。”
医生说,这类慢性疾病,哪怕病人在药物作用下情绪非常稳定?,也不能突然停药,需谨慎观察病情,再制定?诊疗方案。
等孟泽停药了?,她再让他登门。
学籍有了?,但李深没有去上学。
李旭彬问:“深仔这又?是为什么?”
“爸,高考而已,等六月份我直接上考场。”
“你以前成绩优异,但是,上次高考出意外以后,没见?你复习语数英,学无止境,学海无涯。”
“爸,放心。”
李旭彬让于骊去劝,于骊什么重话都不舍得说,随李深去。
李旭彬觉得自己的白发正如雨后春笋。
什么时候他的白发停止生长了?呢?就是在李深高考之后出成绩的那一天。
他有再沉稳的性子都跳起?来:“深仔稳了?!”
李旭彬深刻地认识到,李深身上的另一半非李家的基因是无敌般的存在。
李旭彬由?始至终没有见?过那人,但他想象得到那人的模样,李深身上凡是不像李明澜的特质肯定?遗传自那人。
是个?人才,但他把?李家搅得天翻地覆。
李旭彬叹气,像是认命了?。
*
国内市场处于上升期时,崔佩颐那边传来消息,欧洲的门店员工罢工了?。
倒不是针对品牌,而是响应某个?号召,大家集体到街上游行去了?。
崔佩颐去了?欧洲。
李明澜飞回公司坐镇。
这时候已经是八月份。
李明澜跟李深说:“我八月底回来,送你去北方上大学。”
李深简单“嗯”一下。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约了?一个?本地的朋友快餐店见?面。
朋友还没到,李深买了?一杯可乐,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
孟泽经过这家快餐店时,会不自觉注意曾经的哪一个?位置?
巧了?,里面坐着的人是李深。
像是冥冥中注定?,李深又?坐在了?孟泽和?李明澜第一次约会坐的那张桌。
孟泽像以前一样站在玻璃的外面。
*
李深的余光扫到外面站了?个?人,他转头,见?到是孟泽。
李深的面色更沉了?。
很突然的,记忆里仿佛有似曾相识的场景,他也是在玻璃前,玻璃的外面站着一个?人,似乎也是穿着白衬衫。
他是不是跟那个?人拍了?一下?
李深记忆里的碎片像是拼图,童年记忆有些模糊,拼图拼了?个?外框,没有核心内容。
父子俩隔着一扇冰冷的玻璃,面无表情。
李深左手拿着汉堡,靠着玻璃的右手塞进了?外套的口袋。
玻璃外侧,孟泽也将右手插进裤袋。
*
李深虽然在孟泽的大别墅录了?指纹,但是李深再也没有去过。
八月底,李明澜业务繁忙,她在公司脱不开身。
李旭彬和?于骊加班多?,要请假。
李深说:“爸、妈,这段时间我经常到处飞去见?朋友,你们?工作忙,请假时间短,来回奔波,我一个?人去上大学,完全没有问题。”
李明澜问李深是什么时候的航班,她还是想赶回来。
她还是没能赶回来。
李深一个?人上了?飞机,不过当飞机降落以后,他才发现这趟飞机的头等舱坐着孟泽。
孟泽双手插兜,走得慢吞吞。
李深低下眼,假装看?不见?,拖着行李箱,快步上前。
二人距离越来越近,李深就要越过孟泽。
孟泽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突然问一句:“她赶不回来了?。”
他们?之间说话似乎不需要主?语。
“嗯。”李深快步走。
孟泽的步子跟上来了?:“她有话要我转达给?你。”
她自己为什么不说?李深越走越快了?。
孟泽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听说你一天课都不上,直接去考试?勇气可嘉,还行。”
这些话不像是李明澜说的,倒像是孟泽会说的。
孟泽:“大学聚集的是全国的高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戒骄戒躁,虚心向学。”
这话也不像是孟泽说的,李深觉得这论调很有他养父的风格。
“李明澜说,别人家的大学生第一天报道,都是家长陪着的,我正好有公事来这里,路过学校门口的话,送你一送。”
“那是别人家的大学生,我不需要。”
“哦,就此分别。”孟泽的步子又?慢下了?,父子俩真的就此分别。
*
李深忙着学业,忙着构思自己的游戏,和?孟泽的见?面极少极少。
大一暑假那一年,因为楼上住户的防水层没有做好,渗水到了?李旭彬的家,李旭彬要重新装修,于是一家人搬回了?曾经的学区房。
李深和?他的那位姑娘重逢了?。
这姑娘是个?实诚性子,受委屈了?,不会反抗,闷闷不乐跟他谈。
她说起?她那个?势利的室友。
李深安抚说:“对付这种室友,办法很简单。”
孟泽那一幢大别墅的车库里停了?几辆车,不知道为什么,李深猜测,孟泽喜欢的车型肯定?有拽狂在其?中。
他向李明澜借车。
她满口答应:“包在我身上,不要说舞台的焦点,到时候,你就是灯,最亮的那一盏。”
老母鸡的活动范围更广了?,不过产蛋率下降,再养下去,将来就只是个?宠物。
孟泽撒了?一把?米,转身,见?着李明澜向他扑过来。
他一把?将人搂住。
她趁机在他腰下一捏,拍几下,又?挺翘又?结实。
两人手牵着手从花园向里走。
李明澜说:“深仔说想过来借一辆车,是要替他的小女朋友撑腰的。”
“小女朋友?”这肯定?是遗传自她,当年若不是她来招惹他,他是瞧不上她的。
他们?的开始都是因为她。
“对呀,我儿子的小女朋友长得特别可爱,年轻人的爱情明媚似阳光。”李明澜笑成了?月牙眼。
孟泽停下来:“我怎么没见?过?”
“你是谁呀?”儿子至今也没有和?这个?当爹的相认。
“他赚了?第一桶金,如愿以偿上了?名?校,读的还是我的第一专业,凭的难道是你的基因?”
李明澜捶了?孟泽一下:“我儿子家教良好,不像你,做坏事一流。”
孟泽:“哼。”
“你的儿子?”
“是呀。”
“关我屁事。”没他什么事,那是她的儿子。
她把?他的话当放屁,继续说:“深仔提了?要求,一定?要拉风,我只是在国内买了?房,我还没有买车,我哥的那辆车太商务了?,如果深仔开着那车去校园,别人肯定?知道是长辈的车,没有少年人的派头。”
“说吧,想要我的哪一辆车?”
“跑车。”
“他什么时候过来?”
“明天啊。”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别馋老母鸡的鸡蛋了?,让着点给?他,冰箱里还有几个?蛋,明天他过来,顺便让他带回去尝一尝,好歹是自家的土鸡蛋。”孟泽说,“我不常开那辆跑车,外观喷漆都很新,就是前天我出去时有碾过一个?水坑,车身轮胎脏了?,明天他来之前,我们?把?车洗了?。”
“我们?把?车洗了?”,应该是指“我们?把?车送到洗车店洗了?”。
当第二天一大早,快递小哥送来一个?大包裹。
李明澜有些茫然,她问:“这是什么?”
孟泽慢条斯理拆快递:“高压洗车套装。”
所以,他昨天说的真的是:“我们?把?车洗了?。”
她看?着他:“为什么不把?车送到洗车店?”
孟泽淡然:“这就跟做数学题一样,很简单的答案,我就懒得跟你解释了?。”
“你给?我详细讲解,我是听得懂的,我当年的数学成绩在你的辅导下也是有了?飞一般的进步。”
孟泽回她的只有一个?字:“哼。”
李明澜虽然解不出这道数学题,但她是很乐意陪着他去玩水的。
一对身价不菲的男女各自提了?一桶水,各拿一条抹布,沾上洗车液,一个?从车尾开始擦,一个?从车头去擦。
李明澜怪叫:“你的车轮胎不会是沾上鸡屎了?吧?”
孟泽拎起?高压水枪:“让开。”
她一蹦蹦到她的后面。
他开了?水枪“哗哗”朝着轮胎那里喷。
为了?让儿子的出场秀尽善尽美,他们?两人不遗余力,将车子擦得闪闪发亮。
听见?外面有车声,孟泽放下洗车工具:“累了?,我上楼去歇着。”
李深还没进车库,就在前院见?到李明澜开着高压水枪,朝着车玻璃冲个?没完。
“你自己洗车?”
“是啊,特别好玩。”她没控制水枪,水枪射到旁边的墙,又?在反弹到她的身上,“哎呀,裤子都湿了?。”
“这肯定?是你的主?意。”
李明澜却?摇头:“你冤枉我了?,是他自个?儿拎着桶来的。”
李深:“……”他也这样?
她把?车钥匙抛过去,捶了?捶肩,再扶一扶腰:“哎呀,累死?了?,我回去休息了?,你自己开着走吧。”她转身,连挥手都是从转过去才挥的。
孟泽站在露台,望着李深开车离去,车子拐弯了?,孟泽还站了?一会儿,他下楼问:“他对这辆车还满意吗?”
李明澜抬抬手,转动手臂:“他没说,但应该是满意的。”
“有表达这车这么干净吗?”
“没有,他可能把?我们?俩当傻子。”
孟泽“哼”出一声:“不知好歹。”
*
李深直到车子拐过转角,还在想,为什么要自己养鸡?为什么要自己洗车?
为什么?
算了?,他有一对世上最离谱的爹娘。
第123章 第 123 章
孟泽停药有一段日子。
李明澜已经将八大名菜研究透彻, 理论知识丰富,是要到实操的阶段。
她在小公寓的厨房“乒乒乓乓”,先是烧焦了鸡蛋, 之后番茄被她炒得发黑。
她继续研究。
好不容易,番茄炒蛋在颜色饱和度方面是过关了。
她尝一口,味道不大对, 但是那谁跟儿子的口味要偏重。
幸或是不幸,李深跟他的姑娘在?便利店聊天,恰巧被李明澜撞见。
他被她拖回了公寓:“中午你先尝尝我的几道菜,提提意见, 哪里需要改进。”
李深生无可恋。
他见李明澜的摆盘, 五花八门,勉为其难, 每一道菜尝了几口,再提一些她听不进去的意见, 之后他只要等着肚子绞痛, 按时服药就行。
他听见她喜滋滋的话:“深仔,我先走啦, 我和那谁约了去海边玩,也?许我还能做一顿海鲜宴。”
李深:“……”
*
前几年,孟泽经王辉的介绍,在?S市买了一幢海边别墅。
这天,他和李明澜过来海边玩。
不到傍晚, 李明澜跃跃欲试:“深仔已经尝过我的手艺了, 没有问题。”
这顿饭是早就定下来的, 事到如今,推也?推不掉。
关键是, 李明澜从十八岁开始就真?心要为他做一顿饭。
孟泽懒得再去倒腾海鲜:“就家常菜吧。”
李明澜打了一个响指:“得令。”
他开了电视。
哪怕是嘈杂的综艺,也?盖不住厨房里的动静。
他仿佛回到当年外公的房子里,她一门心思研究厨艺,过程很美好。
但结局——
李明澜的新菜色,颜色方面没得说。
味道嘛……孟泽尝一口,变脸色。
再尝一口,他还是咽了下去。
李明澜眨巴眨巴着眼睛,盼着他讲一句夸赞的话。
孟泽忍了很久,说出两个字:“还行。”
她双手合十:“佛祖保佑,我终于?成了。”她坐下来,拿起?筷子。
被他挡住了:“还是我先吃吧。”
古有,臣替君试毒。
今有,他先她赴死。
李明澜见到孟泽脸色绿了:“你——。”
话音刚落,孟泽捂着肚子,险些一头栽到汤碗里。
李明澜叫了一声,立即扶住他:“孟泽,孟泽,你怎么?样?”
“扶我去休息。”他气?若游丝。
她将?他的手臂横到她的肩上?,慢慢扶着他:“要不要去医院?”
他的脸色绿转成了白,冷汗沁在?额头、鼻尖,她摸到他的背,汗津津的,她喊:“你别吓我。”
“去卫生间……”
孟泽吐了一轮,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李明澜坐上?床沿,给他擦拭嘴角的东西:“要不要叫救护车?”
他泛白的嘴唇冒出微弱的一个“不”字。
他不喜欢医院,他曾经白茫茫的房间里待了太久太久。
他每次去医院复查,都有点?儿不高兴的,只要医院的味道冲进他的鼻子,某些记忆随之而来。
他猛然睁开眼,盯着面前的美人脸。
他在?判断,这人究竟是白茫茫的房间里产生的幻觉,又或者她真?的回来了?
她用额头去碰他:“孟泽,孟泽。”
叫唤和从前一样,像是梦里的人,但又不一样,她还是长大了。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用力得青筋乍现:“不去医院。”他不去,他再也?不去。
“好好好,不去不去。”
李明澜打电话给家庭医生。
对方说,会连夜赶过来,开了几个可以服用的肠胃药。
李明澜在?别墅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药箱。
她给孟泽喂一下药。
他没动静。
她坐在?床头。
他露出苍白疲态,她发现他一个人坚持了那么?久。
李明澜端了盆热水,给他擦汗。
孟泽不知为何惊醒,握住她的手:“李明澜。”
“在?。”她坐过去。
“我如果不死,我就不会说。”
没头没尾的话,李明澜却听明白了:“那就不要说。”
“我如果死了,我再不说我就没机会。”
她反握住他:“别说,你不会死。”
他执意要说:“李明澜,我坐过六年,我坐过二年……我要死了,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他。”
李明澜不知他是清醒的,或者因为停药,病情?复发了?她贴到他耳边:“你敢死,我就敢朝你鞭尸。”
孟泽侧头,定定望着她,像是听懂了,把额头蹭到她的脸。
她咬着牙:“再说个死字,我当场赐死。”
孟泽突然坐起?来,跳下床,冲到卫生间……之后,彻底不起?了。
李明澜调了空调温度,为他盖上?被子。
骄傲的人,不到神志不清时是万万不会开口的。
他坐了八年……
这正是他的真?心,他舍不得她,舍不得儿子。
儿子也?是个别扭的性格。
只有由她这个乐观坦率的李明澜出马了。
*
一大早,李明澜给李深打去电话:“那谁不行了,昨天上?吐下泻,可能要预定墓地了。”
“哦。”李深猜得出那谁因为什?么?事而不行。
“我开的车昨天半路坏了,那谁的车还在?你那吧,你快过来把车还给他,撇清关系,免得别人污蔑我谋杀他。”
李深到这时才睁开眼:“真?这么?严重。”
“好像是,一晚上?没醒。”她低低地说,“我好心好意给他做一顿饭来着。”
李深:“……”果然是因为“饭菜”。
*
李深闲着也?是闲着,开了车过去S市。
李明澜坐在?孟泽身边一整夜,直到现在?都没有合眼。
儿子一来到,她拉起?他走。
“深仔。”她边走边说:“昨晚我以为他不行了,你既然来了,就去见见他吧,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面了。”
李深问:“他吃了药没有?”
“昨晚吃过了,医生说,如果病情?无法?缓解,就要上?医院了。”
李深掏出了一个药盒:“用这个吧,我吃了很有效。”
她讶然:“为什?么?你也?要吃?”
李深看她一眼:“难道你以为,他丢了半条命是他自己吞药片自杀的吗?”
“我的菜威力这么?大?”
李深:“赶紧给他吃药吧,不然人死了,警察验尸就会发现罪魁祸首是你,你们活在?世上?纠缠不休,阴阳相隔也?恩怨难断。”
“你太绝情?了。”李明澜展开药片的说明书,进了房。
孟泽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痛得晕了过去,双眼紧闭,面无血色,一件雪白的薄衬衫,被冷汗润湿了大半。
李明澜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楚楚可怜的孟泽了,他总是倨傲的。
她到了床边:“吃药了,吃了就死不了了。”
孟泽意识模糊,听见“死”的字眼,他猛地攥紧了拳头。
李明澜扶起?他,拿起?水杯给他送了药片,又再扶着他躺下,她用毛巾给他擦汗:“深仔说,这药很灵的。”
孟泽的嘴皮子动了动,喃喃说了句什?么?,然后才松开自己的拳头。
李明澜低头去听,什?么?也?没有听见,她又看药盒上?的说明,走出了房间,问:“这药多久会见效?”
李深双手插兜,背靠墙边:“我的话,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间,他比我严重,可能缓和的时间也?比较长。”
两人才说完,孟泽的家庭医生终于?赶来,问:“孟先生现在?情?况如何?”
李明澜把药给了医生,说:“这是经过实验证明的有效药方,刚刚给他喂下,你再上?去看看吧。”
医生连忙上?去了。
李明澜看一眼窗外的碧海青天:“走吧,陪我到海滩走走。”
*
孟泽醒来了,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仿佛回到了混沌胡乱的日子,分不清白天黑夜,因为无论什?么?时候,都剩他一个人。
可这里本该有个人的,他喊:“李明澜,李明澜,李明澜。”
李明澜正在?阳台闭目养神,说:“想吓死人啊。”
他鞋子也?不穿,赤脚走了出来:“我没死。”
“祸害遗千年吧。”
孟泽笑了:“李明澜,比比我们谁命长。”
她没有回答,懒洋洋地在?躺椅上?晃悠。
孟泽的精神恢复了,吃完了清粥,他下?*? 了楼,准备到庭院泡茶。
石桌边已经有一个人在?。
孟泽端起?茶杯问:“你怎么?也?来了?”
李深面朝大海:“李明澜怕一个人收不了尸,叫我来帮忙。”
孟泽手里的动作一顿,抬起?眼:“可惜呀,你白来一趟了。”他靠着椅子,学着李明澜的样子,慢慢地晃荡,“我们一家三口,这是第一次同时在?一个屋檐下。”
这时,边上?有人走过。
小?孩稚嫩的声音响起?:“爸爸,我坐累了,想坐在?你的肩上?。”
另一个男孩也?在?说:“爸爸,我也?要。”
“一人一边。”一个男人说,“程大在?左,程二在?右。”
之后是两个小?孩响亮的笑。
听在?孟泽耳中,这是扰民的温馨,他推开了院门,转眼见到走过的男人,喊着:“程老?板,你也?过来度假啊。”
男人回过头来,颠倒众生的脸上?勾了抹轻笑:“孟先生好。”
一家四口的场景碍了孟泽的眼,孟泽想和李深说些什?么?,又不知能说什?么?,他的手指在?茶壶的盖子上?敲两下,问:“对了,你是不是最近在?找医生?”
李深转眼向?他。
孟泽翘起?腿:“刚刚走过的那个人,一个酒吧的老?板,多年前从鬼门关回来的,救他的医生也?是疑难杂症的好手。”
“医生叫什?么??住哪里?”
孟泽推了一个杯子过去:“要打听的话,先陪我喝杯茶。”
“哦。”
两人沉默着喝茶。
海风吹过来,飘来了远方的味道。
*
李深拿到郑医生的联系方式,去了一趟永吉镇。
却又陷入了舆论风波。
他那天见有人翻墙进幼儿园,他跟着进去了。
他翻墙的举动被别人拍下视频。
之后,幼儿园里发生了冲突事件。
他被当成了“嫌疑犯”。
事情?在?网络上?沸沸扬扬。
李深的个人信息被暴露,他换了手机SIM卡,一一报平安。
他去了派出所之后再回酒店,遇到一个名?叫马玉佳的记者,她说是要了解幼儿园冲突事件的真?相。
李深给她一个闭门羹。
马玉佳的新闻报道爆了流量,之后警方通报案件情?况。
李深从“丧尽天良”反转到“见义勇为”。
当他在?酒店大堂再次见到马玉佳,他向?着她点?了点?头,算是对她客观报道的感谢。
马玉佳笑着:“腿上?的伤好些了吧?”
“还行。”
马玉佳这时的表情?有点?微妙,她打量李深的五官,喃喃地说:“长得太像了。”
李深站在?候梯厅,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按电梯键。
他没有问。
是马玉佳先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孟泽的?”
“什?么?人?”
“他是我曾经调查过的一个案子的当事人,他跟你一样,也?是见义勇为,抓了坏人。”
“哦。”
“他早些年没了一个孩子,有点?精神方面的问题,给孩子立了一个坟。”
李深转头:“给孩子立坟?”
见他似乎感兴趣,马玉佳把案子讲得更详细:“当年我跟踪案子时,无意中发现的病例记录,坟是在?高中学校的林子里埋的。”
李深突然忆起?,李明澜曾说,他儿时在?岩巍中学小?树林留了个小?秘密。
他的脑海里只剩一个土坡……还有木板?
马玉佳:“他年少气?盛,抓坏人时出手过重,一审被判防卫过当。”
李深不动声色:“网上?有照片吗?和我真?的那么?像?”
“案件中被救的那位老?人,是一位刑警的母亲,顾及到这些身份,以及当事人的精神问题,我撤掉了报道。”马玉佳笑了笑,“见你跟他长得这么?像,我猜,万一他的孩子还活着,能有个大团圆是好事,是我冒昧了。”
一个撤掉的报道却透露给李深,李深觉得,这位马记者是故意的。
也?许她是盼着有个大团圆。
无论她抱有何种目的,李深说:“马记者,我的亲生父亲是世界上?最耀眼夺目的人,他不可能是精神病人。”
*
李深回到房间,立即给李明澜打去电话。
李明澜听儿子的口气?和平常不大一样,以为有什?么?大事。
他问起?他在?小?树林里的秘密。
当年,岩巍中学正在?扩建,教学楼之外的管理有些乱,因为儿子一心向?学,她带着他来了岩巍中学。
李明澜:“你一个人跑到了小?树林里,说在?那里留了一个小?秘密,是你和齐天大圣的秘密。”
李深:“我那时候和齐天大圣有什?么?联系?”
“你在?看西游记,很喜欢齐天大圣。”她想了想,“对了,你才四岁,你就问我哥,齐天大圣到此一游怎么?写??我哥认真?地教你,你非常聪明,很快就学会了。”
经她的一句提醒,李深的记忆像是打开了魔盒,他拼接了模糊的片段。
周围绿油油的,除了树还是树。
是的,小?土坡上?插着木板,那是一道坟。
李深从永吉镇出发,回去的第一件事是直奔岩巍中学。
他走在?岩巍中学的校道,脑海的画面是浓密的遮天蔽日的树林,如今的校园没有这样繁茂的林子。
他不知道当年的小?树林在?哪里。
他在?林道上?找到最大的一棵树,蹲下去,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一笔一画写?下:「李深到此一游。」
他的齐天大圣,是他的亲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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