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睡觉 我想包养他。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问题, 许吟被戳中了心事,睁大眼睛,莫名有些窘迫。
有这么明显吗……
而后, 便听到杨璐的笑声。
“抱歉。”她说,“你发呆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就忍不住逗逗你。”
她眨眨眼,聊到感兴趣的事情,脸上多了几分俏皮, 整个人看上去也比刚才鲜活许多:“被我说中了吗?”
许吟:“……”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别开眼,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其实,按照我的经验, 有喜欢的人的话, 不用那么急着在一起。”杨璐在这方面吃过亏, 这会儿, 就想给许吟提出建议,怕她走上自己的老路,“可以试着再多了解一下对方,三观之类的,家庭也要在考虑范畴之内, 不要只拘泥于表面。”
尽管许吟相信裴沉礼绝不会是杨璐丈夫那种渣男,听到她的话, 还是沉默下来。
是这样的。
她好像只看到了礼礼对她的好, 他优秀的那一面,而没有去深究这背后的东西。
例如,她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
裴沉礼是时和的总裁助理,他每天那么忙, 赚得钱不会少,他自己也说,以前还创过业。
那为什么,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他会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白衬衫?
许吟直觉自己犯了什么很重要的错误,可她回想和裴沉礼相处的每一件事,并没有在其中找到任何逻辑圆不起来的地方。
而且。
那么优秀的礼礼。
除了她背后的许家,许吟想不到任何他能看上自己的点。
可是他要许家干什么呢……
钱?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许吟不愿自己的事情牵扯到父母,但又希望和裴沉礼待在一起的生活能保持下去。
她第一次出现,对某个人的亲密接触不排斥,甚至想经常抱着他,赖在他怀里的想法。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
想到这,许吟再度回忆起,和陈歌月对话时,大脑冒出来的那个,荒诞而又不理智的主意。
尽管听上去非常不现实,她想包养裴沉礼。
想要,不和许家牵扯上关系的情况下,他也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
这个周末就在纠结中匆匆度过,也踏过十月的尾巴,逐渐迈入十一月。
隔周周一,许吟回到杂志社,受到了众人的热烈欢迎。
米莉冲上来抱住她,那样子,仿佛她们不是几天,而是有几百年没见了:“吟吟!你知道吗,我担心死你了!宋子轩可真是个废物,竟然让你一个小姑娘站出去,我看到照片了,那人有——”她张开手臂,夸张地抬到头顶,“这么高!你怎么敢的!”
宋子轩恰好来送文件,把米莉的话听得一字不漏。
他耳朵红了红,对此感到十分羞愧,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只能小声道:“我也没想到许吟姐会直接冲上去啊。我很努力试着挤进人堆了……”
许吟也弯起眼,给他解释:“他已经很努力了,是我没先和他商量。”
米莉:“……”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两是协商好来我这儿演相声呢,还一唱一和的。”
许吟笑了笑,走到自己的工位上,瞧见上面摆着两盒她喜欢的草莓酸奶。
她神色微顿,看向米莉。
“不是我。”米莉无辜地耸耸肩,摇了摇头,指向她的斜对面,一个空着的工位,“是梁容放在你桌上的,她一大早就被派出去采访了,不过我估计她回来了也不会承认的。”
好像从上回那个时和总裁的采访,她让梁容跟着陈淑云进去,自己等在外面以后,梁容对她的敌意就少了很多。
也不算少,只是从,会使些小绊子针对她,到当她这个人不存在。
许吟觉得这样还挺好的。
倒是没料到,梁容会送她草莓酸奶。
“对了,吟吟,你知道吗?”米莉说,“那个肇事车主,就是你对峙的那个啤酒肚,是万恒老总的二叔。”
许吟啊了声。
京市的公司她了解的并不多,即使如此,也听说过万恒的名字。
万恒是一家经营房地产的企业,不过近期政策收紧,房地产业不景气,再加上新上任的总裁能力不足,盲目扩张,目前正在走下坡路。
许吟抬起头,没明白米莉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二叔怎么了吗?”
“出了车祸这事儿后,万恒好像被人搞了。”米莉凑近她耳朵,语气神秘兮兮的,“听说股价下跌严重,公司内部也很混乱,股东都在急着抛股份,也有人大量收购,应该是要易主了。虽然说是迟早的事儿,但也不至于这么快,都在猜是哪家公司动的手。”
“……”
许吟有点儿怀疑是她爸动的手,又觉得许向荣不会有闲心做这种事。
许家也有房地产项目,况且许向荣一向光明磊落,他要是想动万恒,应该会直接选择抢项目和地皮,而不是背后使绊子,搞内讧。
更何况,许向荣知道她不想暴.露身份,不会大张旗鼓的动手,替她出气。
不过,万恒的确是一块肥肉。
不能排除,早有看万恒不爽的公司,趁着这个机会拉它下来的可能性。
还是有机会问问她爸吧,她爸应该知道点什么。
即使许吟只是个实习生,连休两天加上一个周末,也堆积了一大堆事情。忙活完也临近下班了,许吟正收拾东西,手机震动起来,是许向荣打来的电话。
许吟眼皮子动了动。
说曹操曹操到。
她接了起来:“爸爸。”
“吟吟,南中路那个车祸,你是不是在现场?”果不其然,许向荣来就是为的这个事情。他苦笑道,“新闻一出来你奶奶就给我看了,说那个身影很像你。爸爸这两天忙,没来得及关注这事儿,因为这事,你奶奶已经把我骂了一顿了,让我赶紧带你回家,想看看你。”
许向荣这番话,变相证明了,万恒近期的风波不是他动的手。
那头的许向荣还在说话:“你今天有空吗?爸爸到你公司楼下接你。”
“吟吟?”
许吟这才回过神:“有的,我刚出公司,你现在在哪?”
因着先前的约定,十一月开始,裴沉礼得每天都住在许吟那儿,直至她的失眠症治好。
他今天有个应酬,回来的会晚,已经提前告知过她了。
许向荣说了个位置,就在她公司旁边,不远不近的距离。
许吟:“我马上来。”
正好她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她爸爸。
**
许吟回到老宅,许奶奶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拉着她的胳膊,东看西看,似乎在打量她有没有受伤:“吟吟啊!奶奶可想你了。”
许吟不想她担心,赶忙道:“我没受伤,我只是作为记者去现场采访。”
“记者?”许奶奶愣了下,用力拍了下手,乐得合不拢嘴,“记者好啊,奶奶就挺喜欢记者的,你做什么奶奶都喜欢。”
“……”
相较于奶奶的什么都行,许爷爷就显得严肃很多。他扶了扶老花眼镜,略不赞同地说:“我已经打听过事情来龙去脉了,你知道你这个行为有多危险吗?他的身上可能有刀具这种武器,身量也是你的几倍,下次不要这么莽撞了,吟吟,你奶奶会担心。”
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许吟真心诚意道:“爷爷奶奶,你们感情真好。”
许爷爷:“……”
吃完饭,许向荣把许吟喊到书房,美名其曰找她谈事情。
还是先前的那个问题:“吟吟,你真的不考虑认识一下吗?”
他问的是谁,不用说许吟都知道。
肯定是时和的那位神秘总裁。
曾经的许吟没有考虑过,现在,她都决定要包养裴沉礼了,跟这位总裁就是竞争关系。
他想要裴沉礼做他的得力助手,而许吟想让裴沉礼陪着她,如果他愿意的话,她还可以让他去做许向荣的助手。
反正绝对不会比在时和的待遇差的。
礼礼能力那么强,对许家也是一个很好的助力。
仔细算一下,距离时和总裁上任也才三个月不到,这么短的时间,礼礼对时和肯定不会有多深厚的感情,他又特别吃她撒娇这套。
更何况,那个电梯里的美女姐姐都说了,时和总裁有好几个秘书,那,少裴沉礼一个,应该也没多大事吧……
公司人员变动不是挺正常的嘛。
就是缺德了点儿。
许吟都打算挖人了,和他认识多尴尬啊。要是成功把裴沉礼挖了过来,她怕人家见到她,忍不住冲上来把她打一顿。
许吟在心里默默对这个可怜的总裁说了声抱歉,双手合十,诚恳道:“我真的不想认识他,以后也不会,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了!”
见她态度坚定,许向荣也不好多说什么:“好的,爸爸不会再问了。你的失眠症怎么样了,那个哄你睡觉的还尽职吗?”
许吟小鸡啄米式点头:“尽职的,我很喜欢他。而且他刚好在时和工作,我打算把他挖过来,包养他。”
许向荣:“……”
他沉默两秒,有些不理解许吟怎么想得出这个词,确认似地问:“你打算做什么?”
许吟眨眨眼,毫不避讳地说:“我想包养他。”
22. 睡觉 护吟吟。
许向荣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儿大。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尝试掰正她的思路:“吟吟,你知道包养是什么意思吗?”
许吟歪了歪头, 有些疑惑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笨蛋。”
“……”
许向荣沉默两秒,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
在他心里,许吟一直都是乖巧听话的典范,从小到大都特别懂事, 不会给人添麻烦。
这会儿应该称得上迟来的叛逆期。
在她的成长方面, 许向荣自知对女儿有亏欠,即使出现这种情况,他也只能尽量向着她。
他叹了口气, 怕许吟被骗, 又不能直问他们到哪一步了, 只好拐弯抹角道:“那个男人干净吗?”
许吟啊了声, 显然没有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应该干净的吧……我也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过感情经历,但他对我挺好的,而且还在时和当总裁助理,真的很厉害的!”
废话,你有钱, 他不对你好对谁好。
许向荣在心里腹诽,面上却不露声色。作为父亲, 尽管他非常想问, 也不会随意干涉已经成年的女儿的私生活:“有机会领过来让爸爸看看。”
他也很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许吟生出如此惊人的想法。
不过,既然是进过他书房的人, 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起码私生活一定是干净的。
而且在时和当总裁助理。
他还是挺相信裴沉礼选人的眼光的。
退一万步来说,他要是真的敢对许吟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凭许向荣的能力,他完全可以让那个男人在京市待不下去。
这么想着,许向荣稍稍安心了点,重新露出笑容,和蔼地问:“那你想包养人家,有了解过人家的收入情况吗?你打算每个月给他多少钱,钱够不够呢。”
这个问题刚好也是许吟想问的:“爸爸,你的总裁助理,一个月工资多少?”
她既然下定决心想包养他,给他的钱总不能比他平时赚的还少吧。
“这个不一定的,要看他的绩效。”许向荣想了想,说,“总裁助理也分很多种,各有各的职责。我这里的话,正常情况是一个月六万,多的话十到十五万不等,还有每个季度的奖金。”
这个金额还在许吟的可接受范围内。
毕竟按照目前的薪资,每晚上一万的话,一个月也要三十万了。
这么算还便宜一点。
但是,现在她雇哄睡工具人,花的是许家的钱。如果是要包养男人的话,她还是更想用自己赚的钱,不能总靠着家里,这样也能有底气。
而且,她感觉裴沉礼有很多秘密,目前不愿意告诉她。
许吟以前不在意,忽略了很多细节,现在,她想多靠近他,也想多了解他一点。
而且,如果他的秘密是对许家不好的,她就更应该把他和许家隔开。
……
有一个问题。
她现在实习拿得是最底层的工资,一个月三千。
她不清楚时和的工资,但两家公司规模差不多,裴沉礼的工资应该和许向荣说的差不了多少。
那最低也有六万。
是现在的她的,整整二十倍。
许吟自闭了。
即使她有这些年攒下来的,许向荣给她的零花钱,也不能就这么坐吃山空。
她还得想点办法努力赚钱。
唉。
包养个男人也太贵了吧。
瞧见许吟脸色转瞬间变得很沮丧,眼底的忧愁满得像是要溢出来。许向荣很快反应过来她在纠结什么,他不想扫她的兴,赶忙说:“没关系,你做什么爸爸都会支持你的。不想谈恋爱,包养个小白脸也不是不——”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来,许吟就猜到了他的意思,打断他的话:“不行,我想先自己努力一下,老是靠着家里显得我像个废柴。”
礼礼是个那么优秀,温柔又全能的人。
她也想竭尽所能的,去变得更好一点,即使一时半会追不上他,也不要差得太远。
“你怎么可能是废柴,爸爸眼里你是最好的。”被她的比喻惹得发笑。见许吟意志坚定,许向荣也不再多说,揉了揉她的头,“这个随你吧,爸爸只是希望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有爸爸这个后盾。”
许吟安静片刻,点了点头:“爸爸,我想拜托你查一件事。”
“嗯?”
许吟:“万恒最近是不是很动荡啊,就……那个车祸,肇事者好像是总裁的二叔,牵扯了一大堆裙带关系。”
闻言,许向荣皱起眉:“你怎么知道的?”
“……”看来是真的了。
许吟抿了抿唇,尽管知道这个要求有些无厘头,她自己都说不上来其中理由,就有一种莫名的直觉:“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是谁动的手?”
许向荣本来不想掺和万恒这事儿,对许吟难得的请求又没法拒绝,迟疑两秒,还是答应了:“可以,不过需要一段时间,其中牵扯的利害挺复杂的。”
“万恒这几年竖敌很多,不少企业借着这机会也踩了一把,我只能帮你查到其中大头。”
“也够了。”许吟说,“谢谢爸爸。”
另一边。
裴沉礼到场才知道,这次应酬说是应酬,实质上是时和的几个,保持多年合作关系的,同在京市的企业,所举办的小型酒局。
表面上说是开拓人脉,实际上也算个变相的,京市富二代的联谊聚会。
裴沉礼不太理解为什么他的父亲要替他接下这种酒局。
以时和目前的实力,再加上他的管理,单在利益方面,即使他不和这些人维持表面关系,他们也不敢造次。
不过,来都来了,中途离场会显得很不礼貌。
裴沉礼无意与他们交谈,随意挑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机,给许吟发消息:【晚饭吃了吗?】
算算时间,许吟应该刚下班不久。
他原本的打算是帮她准备晚饭的,可能许吟自己都没发觉,她遇到好吃的的时候会忍不住眯起眼,腮帮子鼓鼓的,两个酒窝深陷下去,像只屯货的小仓鼠。
很可爱,很想捏。
这也是他那么热衷给她煮东西的原因之一。
计划被这场应酬打乱,也不知道许吟今天晚饭会吃什么。
等了一会儿许吟也没回,猜测她或许有事在忙,裴沉礼也没再打扰她。
他收起手机,和一旁的谢兴言说话,神情有些不耐:“大概什么时候能结束?”
谢兴言也被家里人撺掇来了,就坐在他边上,这会儿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辙。
就差把无聊两字写在脸上。
“照我之前的经验,估计要到九十点。”
“我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来这种没有价值的聚会也就算了。”也是无所事事,谢兴言索性凑过来,和他聊起了天,“怎么你这种典型成功人士也来了,给这群人当标杆的吗?”
“也许是我回国不久。”裴沉礼无奈道,“裴学良觉得我需要认识一点京市同阶级的同龄人。”
谢兴言嘁了声:“你的身份地位都足以和他们的父辈谈判了,那还轮得到来这地方拓展社交。我和你说,八成是你他妈二十五了,还没谈过恋爱,你家里人急了!”
“……”
见裴沉礼不作声,谢兴言认为自己说到了点子上。他开始幸灾乐祸:“你和许吟进展到哪了啊?不会连初吻都还在吧,不会吧不会吧,我和我前任一个月的时候都商量着买套了。”
“……”裴沉礼没答,只笑了笑,平静地提醒他,“谢兴言,赌约还剩两个月。”
谢兴言听到这事儿就头疼:“操,求你饶了我,别提这事儿行不行。我谢某纵横情场多年,这女人绝对是我见过最难追的一个,没有之一,油盐不进的,真他妈难搞。”
裴沉礼拍拍他的肩,毫无真心地安慰他:“兄弟,我相信你可以的。”
“……”
桌上大概十几个人,最开始也有不少企图找裴沉礼搭话,都被他以身体不适,不想多说话为由拒绝了。
时间长了,大家也看出来他并不喜欢这个场合,自觉不来打扰他。
裴沉礼和谢兴言坐的位置相对偏僻,以他们正对面座位的人为中心,大概七八个人,正聊得热火朝天。
坐在中心的那个人,裴沉礼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不免多看了几眼。
瞧见他的举动,谢兴言托着下巴,八卦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只是觉得眼熟。”
“哦。”谢兴言说,“他是祝家小儿子,祝向元。你有可能见过他,他以前在许吟身边待过一段时间。”
“?”
提起许吟的话题,裴沉礼眯起眼,来了兴致:“详细说说。”
“你还真关心许吟啊。”谢兴言说,“圈子里都传疯了,许吟前段时间不是在招哄睡工具人吗,他就去应聘了。许吟对他也挺满意的,都快签合同了,突然把他叫出去,说自己有男朋友,让男朋友把他骂了一顿,还想拿水泼他。”
“……”
“你也知道的,这些人大部分根本没见过许吟,又特别喜欢八卦,自然听风是风听雨是雨,传来传去就惹得许吟名声不太好,说她仗着许家嚣张跋扈这类的,还说她招人哄她睡觉就是想大规模撒网做海王。”
谢兴言叹了口气,也对这些流言感到十分无语:“说实在话,没见到她本人之前,我差点以为她真是那样的人了。”
“……”
所以谢兴言先前还想过要撩许吟。
因为他听信了传言,以为许吟是一个随便的人。
裴沉礼和许吟相处这么久,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名声这些事情。
估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圈子里有这些她的负面谣言。
经谢兴言提起,裴沉礼逐渐回忆起来怎么会觉得这个人熟悉了。
这个不就是,一个月前在咖啡厅,被陈歌月痛骂一顿的人吗。
裴沉礼扯了扯唇角,没接话,给自己倒了杯酒。
谢兴言马上看出他的意图,没有伸手阻止,只是嘴上说了几句:“哎!你冷静一点啊!还有合作呢,撕破脸对大家都不好。”
意料之中的,裴沉礼没有理会,径直向祝向元走过去。
“小祝公子,久仰大名。”他唇角带着笑,眼底却冰冷一片,“时和和祝氏合作也有段时间了,我敬你一杯,为之前的愉快合作。”
在这群同年龄的富二代中,裴沉礼绝对算得上其中的佼佼者,也是无数长辈夸赞的代表。
优越的能力,光鲜的履历,实打实做出来的成绩,还有绝佳的外表。
现在这个场面。
就好比,毕业典礼上,年级第一主动向年级吊车尾敬酒。
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下,祝向元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他猜不透裴沉礼的意图,连忙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手还有点儿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裴……裴总。不用这么客气的,都是朋友。”
一杯酒结束。
“我从来没说过我和你是朋友。”
顷刻间,裴沉礼的声音冷下来,像淬了冰,冻得人忍不住打寒颤:“时和不和肆意散布谣言的人合作。算算合同时间也快到了,解约书明天就会发到令父邮箱,记得查收。”
他缓缓勾出一个冷笑:“你和许吟的那些事情,是许吟不想和你计较。要是摆在明面上,下不来台的会是谁呢?”
23. 睡觉 投怀送抱。
在此之前, 众人对裴沉礼的印象都是礼貌温和的。
即使他看起来对这场酒局全无兴趣,也没多大耐性,也只是安静地待在一边, 不热络,也不会显得过分冷淡。
每个上前攀谈的他也都会回,不过都是千篇一律拒绝的话。
裴沉礼会毫无预兆地发火,把在场几乎全部人都吓了一跳。
刚才热火朝天的环境转瞬间寂静无声。在这里的谁不是人精,刚才簇拥在祝向元身边, 和他聊着天的那群人, 立刻坐回自己位置,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还有部分搬着椅子挪远了些。
没有人想加入这场纷争。
尽管裴沉礼只说了两句话, 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是极大。
第一, 他和许吟认识, 甚至是相熟的关系。
第二, 祝向元所说的那些,关于许吟的事情,是他杜撰出来的,事情真相另有隐情。
听到这话,祝向元额角沁出几滴冷汗。
许吟什么时候和裴沉礼扯上关系的?
许吟极少参与诸如此类的, 富二代之间的社交活动,可许向荣声名在外, 作为他的女儿, 许吟也不可避免的成为许多人的好奇对象。
短时间的那段接触里,祝向元感觉得到,她脾气很好,性子也特别软, 和他想象中的大小姐完全不一样。再加上,她社交圈子小,在京市的上流圈子里,几乎没什么关系好的朋友。
看起来就特别好拿捏。
祝向元应聘的本意是想玩玩,和她接触后,又开始觉得,他完全可以利用许吟,和许家搭上线。
如果能成功和许家联姻,他的家人也就不会经常说他一无是处了。
所以,当许吟把他喊到咖啡厅,让那个突然出现的男朋友把他骂了一顿,他还根本反驳不过的时候,祝向元是非常怨恨的。
反正许吟也不关注这些,不会当面出来澄清,那事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不就只能靠他一面之词?
抱着这样的想法,祝向元在圈内大肆宣扬许吟的谣言,尽量把自己伪装成无辜的受害者,而许吟则是嚣张恶毒的大小姐形象。
不出所料,果然给他博了一波热度,聚会时也会有许多人上来问他,好奇许吟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祝向元自然也是回答地真假参半。
“裴……裴总。”不清楚许吟和裴沉礼的关系具体位于哪一步。但祝向元明白,如果同时和的订单丢了,他回家绝对不会好过,“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没有误解。”裴沉礼的语气平静地近乎残忍,“我了解许吟,她不会做出你说的那些事情。造谣犯法,出于我们曾经的合作关系,这次我不追究,只希望你能向许吟道歉,并为她澄清谣言。”
他环顾四周,缓缓倒了杯红酒,淡道:“就从现在开始吧。在场的各位,如果能帮忙作几句澄清,裴某感激不尽。”
说罢,一饮而尽。
祝向元嘴唇哆嗦了下,他本就心虚,在裴沉礼无形的目光压迫中,只好不情不愿地说出真相。
比如他是开的变声器才吸引到她的注意,比如许吟其实拒绝过他很多次,是他先锲而不舍缠上她,比如许吟忍无可忍,又不想闹得太难看,才会让“男朋友”来解决他,事后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个事情。
裴沉礼沉默着听完了他的讲述。
的确,按照许吟的性格,遇到祝向元这种极其难缠的对象,她拿他没什么办法。
找陈歌月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正晃神,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转过头,见谢兴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牛逼,兄弟。看来我看错你了,许吟连这都和你说了?”
“没有。”
“啊?”
裴沉礼垂下眼:“她没有和我提过这件事情。”
谢兴言愣住了:“那你……”
“她不是那样的人。”裴沉礼说,“这种事情,不用问她,我也清楚。”
**
许奶奶是想让许吟在老宅住一晚上的,因着和裴沉礼说好了,许吟也怕他应酬喝了酒,回来没人照顾,还是拒绝了她的提议,回到自己的小公寓。
她到家的时候,裴沉礼果然还没有回来。
许吟忍不住感慨这年头做总裁助理的不易。
还得陪着总裁去应酬。
礼礼经常给自己做饭。本着礼尚往来的心思,同时也为自己多争取一点好感,许吟决定学习他,做一个贤惠的雇主。
她在网上搜了解酒汤的教程,打算学着做,又发现家里材料不够,而且步骤看起来也挺复杂的。
许吟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为了避免出错,还是退而求其次的,烧了点开水,再拿出一罐未开封的蜂蜜。
蜂蜜水也有解酒的作用,做起来还方便,绝对不会出错。
烧完开水,许吟躺在沙发上,开始烦恼要包养裴沉礼的事儿。
从目前来看,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还是比较大的。
二十倍,整整二十倍的薪资。
这还只是基础,她要想包养他,起码得付比他平时工作高出一倍的价格吧?不然人家为什么要同意她。
想到这,许吟不由自主地挠了挠头发,越想越烦躁。
她还夸下海口,说要自己努力赚钱包养他……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对。
还是有办法的。
许吟垂死梦中惊坐起,急忙翻出手机,翻到之前加的,潘韬的联系方式。
他之前说她的长相和气质很适合拍广告,费用还不低。
也不知道这话现在还算不算数。
说实话,许吟并不想抛头露面,她希望认识她的人越少越好。
……
但是她目前确实有点经济困难。
想了想,还是想把裴沉礼留在身边的念头占了上风,她给潘韬发消息:【潘总,之前你和我提过的做模特,还算数吗?】
许吟:【我现在有点缺钱。】
潘韬回得很快:【当然算数,我等你这条消息好久了。这样,我先帮你去问一问合作商,如果确定的话,我们再约时间,可以吗?】
许吟抿抿唇:【可以的,麻烦了。】
和潘韬交流完,许吟划出对话框,才看到裴沉礼的消息。
礼礼:【晚饭吃了吗?】
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那会儿她其实看到了,不过在许家老宅,爷爷奶奶都看着,就没回。到现在,想起来的时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现在回也不太好。
许吟想了想,提起了个新的话题:【刚才在吃饭,没注意。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发完这句话,她盯着【礼礼】这个备注看了半晌,眨了眨眼,打算给自己一点动力。
她把备注改成:【立志要包养的小白脸】
感觉前缀有点太长了。
许吟斟酌片刻,把前面的几个字删掉,只剩下个【小白脸】
不错。
这个备注看起来像她已经包养成功了。
改完备注,裴沉礼恰好也回了消息:【在路上。】
许吟舔了舔唇,算算时间差不多,便走到厨房,泡了杯蜂蜜水凉着,等他回来正好可以喝。
做完这一切,许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抬手,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五十。
这一个月来,裴沉礼这个哄睡工具人时刻发挥作用,成功把她的生物钟掰回来许多。
现在的许吟,是个晚上十点钟,准时打哈欠,洗漱准备上床睡觉的乖宝宝。
这会儿困意渐渐涌了上来。
以前也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她很早就感觉到困意,爬上床睡觉,以为自己能睡到天明。
结果,一觉睡醒,凌晨十二点。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之后她再无困意,一整晚精神异常亢奋,直至早上七八点,身体实在撑不下去,才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毫无预兆地睡了过去。
再三提醒自己不能睡,许吟两根手指扯着上下眼皮,拉大,强撑着去浴室洗了把脸,又从冰箱里拿了瓶草莓酸奶喝。
好不容易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许吟刚连着打完三个大哈欠,整个人呈大字型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思索着要不要再去洗把脸。
一听到声音,缠绕许吟大半个小时的瞌睡因子登时跑了大半。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小跑着跑到厨房,献宝似地准备拿出自己泡的蜂蜜水。
她的手碰到玻璃杯的刹那,许吟心凉了半截。
这不是才十一月吗!
还没入冬呢!怎么温度降的这么快!
比她买的股票还跌得快!
才过去半个多小时,水已经不热了,只剩下一点淡淡的余温。
算了,也能勉强凑合,总比没有好。
许吟安慰着自己,抱着试温的心态,轻轻抿了一口。
“咳!咳咳!”
怎么这么甜啊!
还好她先尝了一口。
许吟被呛到,立刻将玻璃杯放在桌上,拍着自己的胸口,试图缓和一下这惊人的甜度。过了十几秒,她好转了一点,嘴里还残存着那种发腻的甜味,又打开水龙头,漱了好几次口。
这蜂蜜是陈歌月送给她的,她一直没吃过,明明只放了两勺,怎么能达到这种甜度。
“许吟?”
没在客厅和房间里发现她的身影,裴沉礼正打算打电话,便听到厨房传来的咳嗽声。
他循声赶过来,看见许吟不断拍着自己的胸口,很快反应过来她是呛到了,也跟着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好点了吗?”
许吟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终于缓过来了:“好,好多了。”
意识到裴沉礼就在自己身后,强烈的羞愧感迅速蹿了上来。许吟恨不得把头埋进脖子里,耳朵尖红得仿佛要烧起来:“你先别看我,丢脸死了。”
这蜂蜜水是没法给他喝了。
她还想试着做一个贤惠的雇主的。
简直丢脸死了,可以载入史册的那种级别。
裴沉礼起先还有些不明所以,越过她,视线落在她身后的玻璃杯上。
里边液体的颜色很淡,带着点儿黄,裴沉礼推测,那应该是蜂蜜水。
不知怎的,有几分细细小小的愉悦感,仿若初生的嫩芽,逐渐在他心底升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做这种事情。
裴沉礼喉咙滚了滚,唇角小幅度地弯着,愉悦道:“给我泡了蜂蜜水?”
他走过去,拿起玻璃杯,对她的害羞感到失笑:“这有什么不敢给我的。”
许吟眼皮子跳了跳,很快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身体比大脑快了一步,迅速扑过去:“不要喝那个!”
两人距离本就不远,她的动作又很快,裴沉礼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将玻璃杯放回桌子上,另一只手作出接住她的准备。
许吟很瘦,但她也是个身高165的,发育健全的成年人。两个人齐齐摔倒在地上,情急之下,裴沉礼搂着她的腰,只能尽量护着她,做她的人肉靠垫。
许吟头直挺挺地撞上他的胸膛,疼得她眼冒金星,胸前两团绵软也随着重量,压在他身上,两人的腿也穿插在一起。
是一个极其亲密又暧昧的姿势。
疼痛盖过了许吟的理智。她单手撑着他的胸膛,努力支起身子,空着的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疼得整张脸都变了形:“好痛——”
话音刚落,她脸色一白,慢半拍的大脑回过神,回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愚蠢的事情,以及,身下还压着个人的事实。
许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她垂下头,裴沉礼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低沉的声线带着种诡异的平静:“许吟。”
“……”
许吟仅剩的那点儿瞌睡虫现在是彻底吓没了。她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上滚下来,跪到他边上,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你先站起来。”裴沉礼说,“你在边上我没法动。”
厨房一共就这么点儿大,他手长腿长的,边上还有个许吟,完全没有伸展的空间。
“好的好的!”
许吟像个受到指令的木头人,他说什么便做什么,直到裴沉礼站起来,她还是站在一旁,动都不敢动一下。
“我没事。”他常年锻炼,这点小伤无伤大雅,反倒是许吟。他上前几步,来到她的身前,温和地问,“刘海撩开我看看,是不是撞疼了?”
“没……没事。”其实也就一点点疼,她的体质看起来会很严重而已,“等会冰敷一下就好了,你呢,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裴沉礼眼底覆上一层隐隐的灰,无法辨认情绪,“下次有不想让我碰的东西直说就可以了,我不会碰的,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
他这句话,似乎又在无形间,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许吟不想看到他这副样子,皱了皱鼻子,又忍不住瞥了眼桌上的那杯蜂蜜水。
她真的不太想让裴沉礼觉得她是个连蜂蜜水都泡不好的废柴啊。
唉。
可是现在不说清楚,礼礼会误会的。
挣扎两秒,许吟咬住唇,低头上前,轻轻扯住他的衣角。
“那杯蜂蜜水……太甜了,我刚喝了一口,直接就呛到了,所以不让你喝的。”
“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
裴沉礼低眼,浅棕色的眸子倒映出她黑压压的发顶。
“再泡一杯太烫了。”许吟小声说,她迟疑着,试探性地提出一个建议,“要不,我给你吹吹?”
24. 睡觉 间接接吻。
小姑娘的声音娇娇软软的, 像悬在半空中,不轻不重吊着他的心。
她知道这句话代表了什么意思吗。
裴沉礼低着眼,和她对上视线。许吟眸底清澈明亮, 干净地仿佛一汪潺潺的泉水,还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讨好。
在她的衬托之下,裴沉礼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越发觉得自己脑子里装满了黄色废料。
明明许吟压根儿没那个意思。
“你真的很想喝吗。”许吟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会儿,自然误解了他的行为,“那你等一下哦。”
显然她和裴沉礼想得完全不在一个点儿上, 重新倒了杯热水, 纠结了下, 很识相地只放了一勺蜂蜜进去。她把蜂蜜搅匀, 用勺子盛了一点,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又犹豫了几秒,视死如归般伸出手,往他唇瓣的方向送。
“你张嘴。”许吟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和热水差不了多少, 她红着脸,见裴沉礼始终没有动作, 忍不住催他, “你倒是张嘴啊!”
“……”
这次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张开唇,含住勺子的边缘,把那勺蜂蜜水喝了下去。
直至听到吞咽的声音,许吟才松了口气。
他顺利喝下去了, 证明现在的这杯蜂蜜水还算正常,没有刚才那种甜到能让人直接呛到的程度。
不错。
至少礼礼不会认为她是个连蜂蜜水都泡不好的废柴了。
许吟此时心情极其愉悦,再次感觉自己的厨艺受到了认可。
这么想着,她又盛了一勺蜂蜜水,重复刚才的动作,递到他的唇边。
“……”
这次裴沉礼没有喝。
许吟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瞧着他的反应,忍不住开始怀疑这杯蜂蜜水会不会又出现了问题。她收回手,学着他刚才的动作,含着勺子边缘,自己也尝了一口。
不淡也没有过分甜,就是正常蜂蜜水的味道。
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还觉得这蜂蜜水味道挺不错的,以后可以泡着当饮料喝。
也就没有注意到,裴沉礼逐渐晦暗的眼底情绪。
这么会儿时间,热水的温度也降下去了一点。
他始终没有动作,看起来并不喜欢这种方式。许吟也能理解。这样一勺一勺的喂,看起来像是在对待三岁小孩子。
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还得弯腰才能喝她这口水,也着实有些委屈。
想到这,许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整个玻璃杯都塞给他,语气诚恳:“我向你保证,这次绝对是意外,下次我会好好泡的!”
裴沉礼眼皮子跳了几下,没接:“下次?你还要给几个人泡蜂蜜水。”
“没有啊。”许吟茫然道,“我就给你一个人泡过,以后应该也不会给别人泡。”
这种丢脸的事情,在裴沉礼面前发生过一次就够了。
许吟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裴沉礼也不知是该无奈还是该庆幸。
无奈许吟对这些男女方面的事情反应如此迟钝,又庆幸,还好这个对象是他。
沉默良久,裴沉礼叹息似的,耐心地询问她:“许吟,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
许吟慢吞吞啊了声,好奇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不是你想喝蜂蜜水的吗?我只是给你吹,吹……”
她瞬时卡了壳,几抹红晕迅速爬上她的脸颊,连带着耳根子都是一片绯色。
“你,你不要多想哦!”许吟慌慌张张地解释起来,像个不会说话的结巴,“就,就是很单纯的——”
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小脸一片通红,闷闷地低着头,不想再看他。
裴沉礼就是故意的。
他第一次什么都不说,顺从地喝了下去,就是等着这个时候看她笑话!
这个心机深沉的男人!她已经彻底看清他丑恶的嘴脸了!
许吟气呼呼地想着,决定接下来的一整天都不会和裴沉礼说一句话。
头顶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
他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慢条斯理提醒着:“我碰过的地方,你也碰了。”
他又笑了声,仿若想到了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补充道:“这样应该算间接接吻吧。”
“宝贝,你占了我便宜。”知道她害羞,裴沉礼也没强迫她和他对视,尾音稍稍拖长,意味深长道,“这是我的初吻,不是加钱能解决的,你想想怎么补偿吧。”
**
整个十一月上旬,许吟都很苦恼。
尽管她觉得这件事完全没有裴沉礼说得那么严重,就是碰到了同一个地方而已。而且,硬要算起账来,这也算得上是她的初吻,也算是和他扯平了。
但确实也有点她的问题。
归根结底都是她白痴,金刚钻揽瓷器活儿,明明知道自己厨艺很烂,非得泡什么蜂蜜水。
现在裴沉礼也不让她加钱。
已经连钱都无法收买他了吗……
许吟觉得,自己有必要赶紧把包养裴沉礼这事儿提上日程。这样的话,无论她对他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也不至于在这懊恼半天。
“吟吟?”观察到她这几天情绪都不太对劲儿,工作也不在状态,经常望着文件发呆,还皱着眉。老母亲米莉非常担心许吟宝宝的身心健康,“公司最近的流言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闻言,许吟迷茫地眨了眨眼:“什么流言?”
她看起来不像在说谎,米莉悄悄松了口气,不想她接触这个,很快转移话题:“没什么。你最近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吗?”
“没,没有。”许吟下意识否认。
裴沉礼说得补偿,她一个人没法想出解决方法,经常交流的就陈歌月一个,陈歌月认识裴沉礼,和她商量怕她直接冲到她家和裴沉礼打起来。
米莉比她要大几岁,也谈过几场恋爱,说不定能给出一些实质性的意见。
迟疑片刻,许吟选择向米莉求助:“最近……我有一个朋友,她不小心和她的一位男性朋友同喝了一杯水,还是同一个位置,两人都是初吻,现在那个男性朋友向她要赔偿,怎么办?”
“你那朋友肯定对她那男性朋友有意思。”米莉想都不想就回答,“世上所有巧合都是早有预谋,怎么可能真的那么巧,杯口那么多地方还恰好同一个位置,说没点想法我是不信的。”
许吟:“……”
她确实对裴沉礼有点不可告人的想法。
但她也没想过进展要这么快啊。
“你让你那朋友以身相许得了。”米莉说,“这种男的一看就是闷骚,他对你那朋友肯定也有意思的,只是不好意思直说,拿赔偿当借口而已。要真讨厌你朋友,早删除拉黑一条龙了,谁有那闲工夫为了个间接接吻要赔偿。”
“……”
说的很有道理。
问题是,许吟不可能脸皮厚到直接和裴沉礼摊牌,说:“我喜欢你,我可以包养你一辈子,你就跟着我吧,绝对不愁吃不愁穿。”
这听起来就像个很土的暴发户,而且裴沉礼可能会觉得她是个变态。
除了大量的钱,许吟暂时想不到,能吸引裴沉礼留在自己身边的其他方法。
而且,她现在也无法确认,他对她抱着怎么样的态度。
万一是她错认了。
礼礼是个很温柔的人,说不定他平常对其他人也是这个样子的,会照顾别人的情绪,会在他们低谷时也说安慰的话。
或许,这些对她的好,对于他来说,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而她却当了真,以为自己是受到特殊对待的那个,从而误以为他也是喜欢她的。
那说开了不是会很尴尬吗。
一想到,裴沉礼或许会因为自己的鲁莽,从此辞去哄睡工具人的工作,不想理她,把她删除拉黑一条龙,许吟就控制不住地想掉眼泪。
瞅见许吟逐渐变白的脸色,米莉反应过来,这就是典型的朋友即本人。
换作别的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她都会觉得女方对男方是有意思的。
换到许吟身上。
米莉还真的不确定了,甚至更偏向于,这件事可能真的是一个巧合。
许吟看起来就不是那种会在感情中耍小心机,故意制造巧合的那种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也不想看到她难过,米莉迅速改了口:“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
“……”许吟抬起头,眼底还隐隐闪着泪花。
“比如——”米莉想了想,蹩脚地再给她想了个可能性,“这个男的只是单纯的想要补偿?毕竟这世上确实有一部分男的,把第一次看得挺重要的。”
顿了顿,感觉这话有歧义,她补充道:“各种第一次。”
“……”
临近下班,许吟正收拾东西,宋子轩忽然走了过来,神情夹杂着些担忧:“许吟姐,陈老师要你去她办公室一趟,应该是最近公司里的流言。”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流言”这两个字,许吟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什么流言?公司最近在传我的流言吗?”
她怎么什么风声都没有听到。
或许是听到了一些的,但没有指名道姓,又只是些片段,她一心扑在裴沉礼的事情上,也就没放在心上。
“原来你不知道啊。”听到她的回答,宋子轩也有点懵,“公司最近都在传你被个老头包养了,上了辆黑色迈巴赫,还和驾驶座的老男人嬉皮笑脸的。陈老师已经给你压了很多了,这会儿估计是兜不住了,上头来问,迫不得已才找你的。”
“……”
25. 睡觉 你是不是在吃醋呀。
许吟推开门, 陈淑云坐在位置上,脊背如常挺得笔直,正在审核新交上来的采访稿。
与前几次不同的是, 她今天的眼神里含着几分倦意,下眼睑也出现隐约青黑,看起来进行了长时间的连续工作。
听闻门推开的响动,她抬起眼,稍稍颔首:“来了啊。”
和她疲惫的神色不匹配, 陈淑云的嗓音依旧铿锵有力, 严肃正色。
陈淑云把手上的文件推到一边,拉开抽屉,拿出里边的照片, 递给她:“照片里的是你吧。”
许吟接过照片。
不出所料, 就是许向荣来接她的那两次, 不知道被谁给偷拍了。
两张照片, 都是侧面角度。一张是车门打开,她右脚迈上车的场景,另一张是车窗降下,里边的人在和许吟说话,许吟弯起眼睛笑的模样。
因着是侧面角度, 只拍到了许吟不太清晰的半张脸,没有任何关于车里的人的信息。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 传着传着就变成她被老男人包养。
“这段时间很多人来问我照片中的人是不是你。”
陈淑云定定地看着她, 似乎在观察她的态度,片刻后,淡道,“我回答的是不知道。”
事实上, 陈淑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作为一个专业的编辑兼记者,记住每个人的身形特点,穿衣风格,走路特征,对她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在见到照片的同时,她就确定了里边人的身份。
许吟一时无措,有些不理解,陈淑云把她喊到这的目的。
她看起来并没有要责怪她的样子。
“公司最近有许多关于你的流言蜚语。”很快,陈淑云就解答了她的疑惑,“我喊你过来,不是想责怪你。恰恰相反,我只想告诉你,这些流言蜚语并不会影响我对你的判断,也不会影响你在社里做的实绩,你也不必为这些感到沮丧和担忧。”
“……”
许吟缓缓张大了眼。
陈老师这是在……安慰她?
最近在想裴沉礼的事情,她工作不在状态,似乎被陈淑云误解成,她听到了这些流言,心情低落导致的状态下降。
“作为一个媒体人,我们只能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陈淑云皱了皱眉,对公司里那些,听了些谣言就肆意遐想的人极其不赞同,“没有完整逻辑链,仅凭一张照片,基于自己的想法加以揣测并传播,是另一种形式的网络暴力,这是非常不专业的行为,社里会对这些人通报批评,以示警醒。”
陈淑云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领导和老师。
虽然她不苟言笑,总是板着脸,还会布置给她很多任务,也不会偏袒她,但许吟能从中学习到经验,进一步提升自己,比浑水摸鱼的那部分人强上很多倍。
许吟用力吸了吸鼻子,忽然又有点儿想哭了。
能遇上这样的老师,是她的幸运。
陈淑云给了她百分百的信任,也帮她挡住了绝大部分的流言,甚至反过来安慰她,让她不要被这些事情所影响。
她根本没有怀疑过,这件事可不可能是真的。
陈淑云叹了口气,低头继续看文件,摆了摆手:“没事的话你可以下班了,是谁传播的流言我会查清楚,不用担心。”
许吟站在原地没动。
即使她没有问,许吟觉得,自己还是得给她一个交代。
至少要对得起她的信任。
半晌。
许吟头埋得很低,咬住唇,像是经历过强烈的心理挣扎,才硬着头皮喊:“陈老师。”
“嗯?”陈淑云从文件里抬起头,看到她,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意外,“你还没走啊。”
“照片里的人是我爸爸,他来接我回家吃饭。”许吟开了口。这是她头一次,和外人说自己的身份,“我爸是许向荣。”
说出来并没有感到轻松,而是无尽的沉重。
许吟真的很想,在没有许家大小姐这层滤镜的地方,努力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即使没有这层身份,也能做到很好,也能受到上司的认可和同伴的喜欢。
她的优秀是她努力才达到的,而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许向荣的女儿啊,怪不得这么优秀”。
现在陈淑云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会不会,也像那些老师一样,因她的身份忌惮她,给她一些“特例”呢。
陈淑云眼底的惊讶只持续了一秒钟。
在京市,许向荣的名字近乎人尽皆知,她也知道许向荣有个宝贝女儿,从未在媒体前出现过。
陈淑云很快明白,许吟为什么会突然和她提起这个。
她放下笔,不由得失笑:“许吟,你真的和我想得一样,是个很好的孩子。”
“把头抬起来,这不是什么羞愧的事情。”陈淑云非常能理解许吟的心情,“家境是一把双刃剑,他能给你雄厚的资源和无虑的金钱,与此同时,也会忽略许多你做出的努力。”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一个贫穷家庭出身的孩子,和一个富贵家庭出身的孩子,考上同一所知名大学。
所有人都会觉得,贫穷家庭出身的孩子很不容易,将关注点全部放在他的身上。
那那个富贵家庭出身的孩子呢?
他没有努力吗?他也努力了,只不过他的努力被藏起来了,大家会觉得,你有优越的资源,你的成功是理所当然的。
许吟就是典型的后者。
“你这个年纪,会有这种自我怀疑是很正常的。”
说着,陈淑云站起身,她本就比许吟高,又穿着高跟鞋,看起来比她高出了一大截。
她伸手,轻轻覆上许吟的发顶,笑了起来:“许吟,与你的家庭无关,你自身也是一个优秀的人。我看重你,是你做事勤恳,不会有抱怨,即使是一件小事也会很上心,这些都是你的优点,我也不会因为知道你的身份,而对你有什么特殊待遇。”
那只手温暖有力,耳边的话温柔坚定。
陈淑云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弱点,她怕的到底是什么。
许吟眼眶忍不住发酸,又感觉这个时候不应该哭。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强行把眼泪憋了回去,嗓音哽咽:“谢谢陈老师。”
这是第三个说喜欢她这个人本身的人。
第一是陈歌月,第二是裴沉礼,第三是陈淑云。
“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家吧。”陈淑云说,“不用想那么多,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许吟轻轻嗯了声,走到门口,又转回来,弯腰鞠躬,重复了一遍:“谢谢陈老师。”
“谢我有什么用啊。”听到她的话,陈淑云笑了,“你自己真的理解才有用。”
许吟正准备离开。
“对了,许吟。”陈淑云叫住她,提醒道,“你最近注意一点,应该是有人盯上你了。这些是直接发进我邮箱的匿名文件,不止这两张,还有前段时间车祸现场,宋子轩站在你前面为你说话的照片,我压下去了,所以没传开。”
照片角度极其暧昧,这句话,陈淑云没有说。
许吟:“……”
她一时有些无语,感觉自己持续了几个月的倒霉,或许,还得再持续一段时间。
走出陈淑云的办公室。
不知是不是许吟的错觉,她似乎,在不远的转角口,看到一片匆忙的衣角。
这么晚了还有人没下班吗?
许吟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拐过转角,谁都没有看见。
……
联想到陈淑云对她说的话。
以后真的要多注意一点。
**
陈淑云的话给了许吟自信,她开始觉得,自己还是有点人格魅力的。
礼礼之前不也说过喜欢她这个人本身吗。
许吟胆子逐渐大了起来。
短时间她确实是没法凑够能长期包养他的钱,但这不代表,给她几年时间,她还是凑不齐这个钱。
说不定礼礼愿意给她一点机会呢。
尽管钱不够,她可以凭借自己的人格魅力来吸引他啊!
到时候,她又有钱,又有人格魅力,礼礼不就对她死心塌地的。
不过,在这之前。
许吟想试探一下裴沉礼对于包养的态度。
和先前许多次一样,许吟回到家,裴沉礼在沙发上看电脑文件。
许吟感觉他今天的气场似乎和先前不同。
似乎极力压制着什么,整个人绷得很紧。
听到她的动静,男人抬起眼,状作不经意问:“怎么这么回来晚?饭都快凉了。”
“公司最近有些关于我的流言。”在这方面许吟不想骗他,老老实实回答,“我爸接我回家吃饭的时候被拍到了,现在都在传我被个老男人包养了,陈老师找我谈话,所以晚了点。”
“……”
裴沉礼合上电脑,眼底划过一丝冰凉,被他掩饰的很好:“查出来是谁了吗。”
“还没。”许吟说,“陈老师说她在查,需要几天时间。”
“……”
裴沉礼没再接话,低着头,像是在进行思考。
“说起包养,礼礼。”
借着这个问题,许吟开口,摸索着他的态度,又不敢过于明目张胆:“你觉得包养个小白脸怎么样?”
“你想包养个小白脸?”
“……没有,我就问问。”
“我觉得不怎么样。”不知怎么的,裴沉礼心情似乎变得很差,语气也算不上友好,“一个男人,没有自己的事业,只能靠一个女人养活,是没用的体现。最好的关系状态是共同进步,这样的人只会说些甜言蜜语,给不了你任何实际帮助,不要被骗了。”
许吟:“……”
许吟想不到他竟然会这么排斥小白脸这个职业。
想想也是。
裴沉礼内在条件优越,从小到大应该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即使做了她的哄睡工具人,也没有落下过工作,他还是一直在忙。
道理是这么说。
许吟还是不可避免的,失落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还想再争取一下:“那如果,我想让他辞了现在的工作,进许氏,薪资和现在一样,只是能有更多时间陪我,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
沉默良久。
“许吟,你还挺厉害。”
裴沉礼语气很淡,听不出里边的喜怒。
“有一个我在你家还不够,还想要一个新的。”
许吟:“?”
“也是。”他无声笑了笑,说不上是讥讽还是自嘲,“毕竟我只是你的哄睡工具人,你给我钱,我哄你睡觉,这很正常,并不妨碍你想要一个新的。”
许吟:“???”
他在说什么东西。
感觉他好像误会了什么,许吟下意识解释:“不是你想的……”
裴沉礼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短短几十秒,他已经恢复了冷静,仿佛刚才说那些话的人不是自己:“抱歉,我的问题,是我逾越了。”
他带着电脑走到门口,依旧是她熟悉的温柔嗓音,许吟却无端听出些陌生的疏离:“最近公司有点事情,我要出差几天,今天等你也是想和你说这个事情。”
“我先回去收拾行李了,睡不着就给我打电话,晚饭煮好了在桌上,记得吃。”
说完这些,不等许吟回复,他便走了出去,还干脆利落地带上了门。
许吟还没分清楚这突然的状况,也来不及解释,客厅里便没了他的身影。
她心脏重重一跳。
不能让礼礼就这么走了。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许吟想都不想就推开门,追了出去。
另一边。
裴沉礼回到车上,垂着眼皮,忽地握紧拳头,用力砸向椅背。
强烈的反作用力使他手掌发麻,而后,他松开手,眼底极其少见地出现几分溃败。
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出现过了。
这种,近乎失去理智的愤怒情绪。
午休的时候,他习惯性把午饭拍给许吟检查,没等到许吟的回复,倒是等来了一封邮件。
是一份匿名文件,发到他的工作邮箱。
标题是:【给你看看,你相信的许吟,实际是什么样子】
换作往常,这种营销号标题的垃圾邮件,裴沉礼看都不会看一眼。
既然提到了许吟。
裴沉礼还是点了进去。
邮件里是两张照片。
背景是夜晚,唯有的灯光是两盏车灯,里边的人物,除了许吟还有一名男生。
照片里,许吟坐在地上,男生挡在她的身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看上去在和人争辩。另一张,许吟还是坐在地上,男生微微弯腰,伸出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异常刺眼。
裴沉礼稍稍眯起眼。
这个男生他见过。
杨璐的那起车祸,他赶到医院的时候,许吟就是在和他说话。
好像是,她的学弟,和她同一公司的实习生。
同为男性,裴沉礼很轻易就能看出来,他看许吟的目光非同寻常。
所以那次在医院,他才会直接把许吟抱进怀里。
理智告诉裴沉礼,照片不一定是真实的,真实情况他得向许吟确认。
他闭了闭眼。
还是不由自主会感到烦躁。
会不受控制地想,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又能怎么办。
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无法左右许吟的思想。
他能让一个濒临破产的公司重获新生,能赚数不尽的钱,也能对自己看不惯的东西进行打压。
可这些都不能让许吟喜欢他,也无法阻止许吟喜欢上别人。
如果她就是喜欢年纪小的,活泼的呢。
他比许吟大了四岁,思想也比她要成熟的多,经历使然,他和阳光开朗这种东西完全沾不上边。
许吟是因为喜欢他的声音和脸才靠近他的,这两样东西可以维持她暂时的喜欢,时间一长,性格方面的问题显露出来,是无法长久的。
许吟本身就有些不自信,她要是喜欢阳光点的,也无可厚非。
“裴总。”林秘书走进来,“您什么时候去南城和绿季签约?费了好大心思才谈下来的合作,您都拖两天了,对方这两天一直在催。”
“……”
林秘书叹了口气:“这是您第一次因为私事耽误公事,舍不得许小姐吗?要不要让她跟着您一起去,也正好去南城玩玩。”
“不用了。”裴沉礼揉了揉眉心,很快回答,“买明天早上的机票吧,你跟我去就够了,后天就回来。”
至于照片,他想听听许吟的回复。
思绪转回现在。
许吟和他提起,想包养一个小白脸。
她甚至还说,要让那小白脸辞职去许氏,就为了多陪着她。
裴沉礼自然不会傻到认为她说的小白脸是自己。
结合今天他收到的照片,多半就是那实习生。
裴沉礼低低冷笑了声。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又进展到了哪种地步。
他也佩服许吟,前不久还缠着他陪她睡觉,给他泡蜂蜜水,现在就找到了个新欢。
而精明如他,却傻傻入了套,还等着她一步步,主动跳进他怀里。
听到许吟那些话,裴沉礼不知花了多大的精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不管不顾地做出一些会伤害她的事情。
但还是无法避免情绪上头,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
就这样吧。
等许吟的失眠症痊愈,他们的关系也到此为止。
裴沉礼这么想着。
忽然间,他身侧的车门从外边被拉开,到最大。他还没有所行动,一个人强行挤了进来,跨坐到他腿上。
“你倒是听我说完再走啊!”
许吟扶着他的肩膀,每秒要喘好几口气,这会儿见到他才彻底安心。
她家住在十楼,裴沉礼刚下去,她怕他走了,来不及等电梯,直接走楼梯下的楼,又一路小跑着过来。
和每天起来晨跑的裴沉礼不同,许吟平时不怎么运动,跑两步都喘的不行,更不用说这样一番剧烈运动。
许吟现在有种自己梦回高中,跑八百米时,喉咙腥甜,全身使不上劲儿的感觉。
她的小脸不知是气红的还是累红的,唇边的酒窝也没有出现,眼圈也是红的,边喘气边指责他:“你……你怎……怎么这……这样啊。”
裴沉礼打开扶手盒,从里边抽了瓶矿泉水出来,单手拧开,递给她:“不急,慢点说,先喝点水。”
许吟这会儿很想冲他发脾气,也很想果断地不接他的水,来表示自己真的生气了。
可她实在是口干的不行,挣扎两秒,还是接了过来。
半瓶水下去,又缓了一会儿,她终于能正常说话了。
“你是不是,是不是——笨蛋!”
许吟真的很想骂他,和陈歌月怼谢兴言一样,狠狠地痛骂裴沉礼一顿。问题是她实在没什么词汇量,憋了好久,才涨着脸骂了个“笨蛋”出来。
她觉得自己这个雇主当得实在是太没有尊严了,为了表现自己的气愤,她拽着他的衣领,语气凶巴巴的:“你都答应了住我这里,我什么时候允许你不和我说一声就走的,还当着我的面。”
“……”
“你都有新的人了。”裴沉礼看着她,“还需要我做什么。”
怎么解释他都不听,许吟快要崩溃了,这会儿也是口不择言:“我什么时候说我有新的人了!我初吻都给你了我哪来的新的人?”
裴沉礼:“你那时候醒着?”
“什么醒着?”许吟懵了,“不是你说的间接接吻也算初吻吗?”
难不成还有别的时候?
“没有。”裴沉礼快速否认,镇定道,“我记错了,我说的就是间接接吻。”
“……”
他说的太笃定,许吟也没怀疑。
她回忆着陈淑云说的话,很快察觉裴沉礼今天这么反常的缘由:“你是不是看到我和宋子轩的照片了?”
裴沉礼闭了闭眼,没说话。
算是默认。
许吟:“你给我看看。”
“不给。”
“你不给我看我怎么和你解释。”
“……”
裴沉礼拗不过她,只好拿出手机,把那个邮件重新翻出来。
“这就是车祸当天啊。”许吟拿着手机,盯着照片看了半晌,整张脸都拧了起来,“他挡在我前面因为我在和那个人对峙,那个人把我手机摔了,还想打我。我坐在地上因为旁边是杨璐,我在查看她的情况,握手是宋子轩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裴沉礼:“……”
不可否认,这张照片角度确实刁钻。
当时那么多人围观,旁边还有个啤酒肚和杨璐,都能准确的避开他们,只拍她和宋子轩。
如果不是记忆比较深刻,许吟自己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和宋子轩有点关系了。
裴沉礼是因为这两张照片不开心的吗。
一个隐秘的猜测在许吟心底缓缓浮现。
她有一点点小雀跃。
“礼礼。”许吟说,“你是不是在吃醋呀?”
**
“所以他承认了吗?”
听许吟讲那天的经历,陈歌月喝完一杯饮料,打了个嗝,对这个结果非常好奇。
“没有。”想到这个许吟就有点无语,“他说只是不想我家里有了一个,外面还养着一个。”
陈歌月:“……”
陈歌月真心诚意地问:“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啊?都这么明显了还不承认?算了算了,换一个吧,咱条件也不差,也不是非要这个不可。”
许吟瘪瘪嘴,快哭出来了:“可我就是喜欢他。”
“……”
陈歌月恨铁不成钢,算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皇上不急太监急。
许吟不急,她这个外人看着都急。
她用力吸了口气:“那你就和他直说。”
许吟蔫巴巴的:“我不敢……”
“那你就直说你想包养的人是他。”
许吟:“那样会不会显得我好轻浮……而且他好像挺不喜欢小白脸的。”
“……”
陈歌月忍不住握了握拳。
她正想说话。
“等一下。”许吟手机振动,是许向荣的来电,“我接个电话。”
陈歌月点了点头,许吟打开免提。
“喂,吟吟啊。”
许向荣的声音依旧笑呵呵的:“你不是让爸爸帮你查,是谁对万恒动的手吗。”
“嗯。”
“这个结果爸爸也挺惊讶的,为了避免错误,还特地确认了两次。”许向荣沉下声,缓缓道,“是时和。”
26. 睡觉 一出好戏。
听到这个结果, 许吟沉默下来,陈歌月也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许吟心底忽然冒出了一种,隐隐抓住了什么关键东西, 又看不太真切的感觉。
这真的很难让人不多想。
京市有那么多公司,为什么偏偏是时和向万恒出手呢?还是车祸,这么敏感的一个时间点。
这很容易联想到,时和会动手,或许和裴沉礼有关。
许吟绷着唇角, 垂下眼, 否认了这个猜测。
一个总裁助理没这么大的权利的吧。
那如果……
他不是总裁助理呢?
如果……
“不过也说得通。”没等许吟往那个方面深想,那头的许向荣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给她分析着其中局势,“在房地产方面, 万恒算是时和一个比较强劲的对手。市场一共就这么大, 如果能吞并万恒, 时和就能占据他的市场, 对时和的发展也有好处,和娱乐圈对家撕资源一个道理。”
只不过,速度不应该这么快的。
这也是许向荣惊讶的缘由。
裴沉礼向来稳重,每走一步都会计算好接下来的许多步,从不会做没有打算的事情。
这次有点急了。
明明万恒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的。
看起来有点儿像, 万恒对他做了什么,难以饶恕的事情。
这些许向荣自然不会和许吟说。
挂了电话。
许吟伸长胳膊, 下巴抵在桌子上, 感觉自己的脑袋乱糟糟的。她不敢随便乱猜,又没有可以问的人,只好破罐子破摔,向陈歌月征求意见:“月月, 你觉得这事和礼礼有什么关系吗?”
陈歌月对裴沉礼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天在公司,他来把生病的许吟接走,许吟说想包养他。
还有就是刚才,许吟说他吃醋不肯承认。
她其实有一个猜测,只是那个猜测过于疯狂,导致她下意识不太想去相信。
陈歌月相信,她能有这个猜测,许吟也会有。
沉默片刻,陈歌月还是没往那方面说。她选择了比较保守的回答:“我不太懂商业,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的竞争对手出了事,我不动手也要上去踩一脚。”
“你爸爸刚才也说了,时和和万恒要抢占房地产的市场。那个新闻被中央报道了,成了警示大家不要乱开车门的典型案例,这段时间万恒股价也一直在跌,如果没有裴沉礼,时和应该也会出手。”
“不过。”陈歌月视线缓缓向下,直勾勾看着她,“你直接去问他本人不就好了?”
**
许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想什么几乎全写在脸上。
这也导致,裴沉礼给她打视频电话,哄她睡觉的时候,很快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她一直在发呆,问她问题也要缓个几秒,才慢吞吞的回答。
裴沉礼抿了抿唇,缓声问:“许吟,谁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许吟照常顿了几秒,下意识否认。
她也知道自己藏不住事儿,不过有这么明显吗……
裴沉礼目前在出差,这种,在许吟眼里算得上严肃的话题,她不想隔着电话来问。
只好等到他回来。
时间也不长,明天他就回来了。
她用力拍拍自己的脸,企图调整面部表情,又不由自主挠了挠头发,硬着头皮扯了个谎:“只是今天工作有点累。”
话音刚落,她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怕被发现,干脆垂下眼,不和他对视:“我真的好困,礼礼,快哄我睡觉。”
“……”
裴沉礼认为,他真的有必要给许吟拍个视频,让她好好看看自己说谎的样子究竟有多拙劣。
他唇瓣动了动,微不可察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揭穿她,淡淡道:“好,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次日是周末,许吟把自己缩在被子里,久违地想睡个自然醒。
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不怎么顺利,她脑袋一团乱麻,晕乎乎的,只想靠睡觉来逃避思考问题。
想包养裴沉礼,钱不够,他也不想当小白脸。
那些照片也不知道是谁拍的,还有公司的流言,肯定是有人在故意引导风向,来让流言往不利于她的方向传播。
时和和万恒的事儿也没有答复。
可惜事情总不能如愿。
清晨,她的手机忽然开始振动,有人给她打电话。
许吟不想理,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头埋进里边,双手压着被子,捂住自己的耳朵,打算等电话自动挂断。
过了一分钟,电话自动挂断,许吟耳朵得以安宁。
她还来不及松口气。
手机又开始振动起来。
许吟:……
许吟彻底睡不着了,翻了个身,在床头柜摸到手机,两只眼费劲儿地挤出一条缝,看看到底是谁那么缺德,周末一大早打电话。
是潘韬打来的微信电话。
许吟抿抿唇,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接通,打开免提扔到一边,头埋进枕头里,重新闭上眼。
“早上好,许小姐。”和煦的声音自那头传来,礼貌询问,“很抱歉这么早打扰你,你现在有空吗?”
很抱歉你倒是就别打电话啊。
许吟极力忍住朝他发脾气的冲动,即使如此,睡得正好被吵醒,她的语气还是不受控制地有点冲:“有事直说。”
“你之前不是找我,想做平面模特吗。”潘韬说,“我问过了,他们想要一些你日常的照片。或者,如果现在方便的话,他们正好在,你直接来我这,和他们当面聊聊。”
“……”
她当平面模特,主要是想多赚点钱,攒点包养裴沉礼的资金。
但看目前裴沉礼的态度,她的包养计划,可能得暂时搁置一段时间。
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情,她现在攒钱,以后也能更有底气。
想到这,许吟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咬咬牙坐了起来。
由于长时间入睡困难,许吟很珍惜能睡着的时间。
换作以前的她,估计做梦都想不到,她会为了攒包养男人的钱,牺牲自己周末的睡觉时间。
她真的为裴沉礼付出了好多。
许吟叹了口气,由衷地佩服自己:“你微信发我地址吧。”
因着那边还有人在等,许吟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经过玄关,她迟疑几秒,还是拿上车钥匙,开了导航,沿着潘韬给她的地址自己开车。
地址是郊外的一座酒庄,在京市非常有知名度,也算是一个网红打卡地。
不过,在许吟的印象里,这个酒庄是私人的。
平时对外开放,当主人要招待客人的时候,才会闭客,只让有邀请函的进。
潘韬能把她喊到那儿,说明他和他的合作商,肯定有一方,和酒庄的主人沾点关系。
看来他还是个背景不差的富二代。
唉。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参与这种上流圈的聚会了,邀请函没有遗漏过她,许吟去不去是另一回事。
许吟小时候跟着许向荣来过这里一次,当然是作为座上宾,唯一的感觉就是这里的甜点还挺好吃的。
这次身份变换,成了打工人,想想还有点刺激。
门口有个引路人,见到她,又是标准微笑,连唇角上扬的角度都和时和的那个美女一模一样:“许吟小姐是吗?潘少爷等您好久了,我带您进去。”
许吟都快怀疑他们是不是上过什么培训班,论如何做一个专业引路人。
隔了十几年,酒庄装潢倒是没什么变化。
富丽堂皇的大厅,整个设计是温暖的黄色调。木制酒桶和排排陈列的酒柜随处可见,木地板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墙上每隔几米都会挂着幅色彩浓烈的油画,复古又华丽,像穿越回了中古世纪。
也正常。
这个酒庄是十八世纪建造的,当时归一个从罗马回国的富豪所有。后来富豪死于战乱,辗转百年,在二十年前被现在的主人所拍下。
许向荣本来也想参与拍卖的,后来好像是谢家老爷子和他说了些什么,就放弃了。
哦。
许吟想起来了。
这酒庄是谢家的。
引路人把她引到一扇门前,稍稍弯腰,恭敬道:“潘少爷他们都在里面,您推门进去就好。”
许吟点点头,站在门口,没来由地有点紧张。
她咽了咽口水。
希望没人认出她吧,要是认出来,这模特肯定是没法做了。
谁会敢让许向荣的女儿当自己的模特啊。
做了几番心理准备,许吟闭了闭眼,推门走了进去。
这里算一个小型会议室,四周都是摆满了各种酒的酒柜,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沙发,几个人正坐在那里聊天。
听到推门的动静,他们不约而同地止住话头,向她这边望过来。
这里有五个人,三男一女,许吟只认识其中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潘韬,另一个——
许吟和谢兴言的视线在空中交触,两人同时愣了下。
谢兴言没想到他们说的许吟真的是许吟本人,不是同名同姓。许吟则是没想到,她能在这儿遇到陈歌月的狂热追求者,而且这个人很有可能要成为她的老板。
……
谢兴言悄悄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暴.露他们认识的事情。
得到许吟的回应后,他低下头,似乎在用手机给人发消息。
一阵沉默过后。
似乎是忍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沙发上唯一的女性率先开口。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的模样:“你是叫许吟吗?你家里可真会取名,和许家那个大小姐一个名呢。”
许吟:“……”
不知怎么的,她无端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
这么多人看着,许吟也不想在这地方和她起争执,况且她今天还是打工人的身份:“谢谢,我也觉得我名字挺好听的。”
女人呵呵笑了声,毫不避讳地说:“你说巧不巧,我们刚正讨论许家那位呢。”
察觉到她要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潘韬皱起眉,出声阻止:“彤彤,她是我请来的客人,说话不要这么没礼貌。”
话音刚落,他转向许吟,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语气带着歉意:“抱歉,彤彤从小到大被宠坏了,不用在意她的话,你先坐过来吧。”
“我说的是许家那位,又不是在说她,凭什么不在意我的话。”
被唤作彤彤的女孩极其不高兴,当堂耍起了小性子,嚷嚷起来:“我就觉得许吟是个丑八怪怎么了?她要是长得好看怎么不敢在公众场合露面?我就看不惯她拿权势压人怎么了,要不是她,祝哥哥怎么会被他爸打了一顿,还关三个月禁闭。”
潘韬声音冷下来:“潘若彤,是你再三保证不惹事,我才允许你跟过来的,你现在在做什么?你丢得是潘家的脸。”
观察着许吟的表情,看她面色平静,似乎没有因为潘若彤的话而感到生气。
谢兴言松了口气,适时出声,看热闹不嫌事大:“我没记错的话,是你祝哥哥先造谣许吟的吧?他都承认是他造谣了。”
“那不是裴——”
“够了。”潘韬忍无可忍,“我会让爸爸帮忙联系许向荣,带你去许家给许吟道歉,你最近和不少人传了她的谣言吧,连我都差点被你骗了。”
“不是谣言,祝哥哥——”
“等一下。”
被迫看了一场大戏的许吟,好不容易理清楚了其中情况,打断他们的争执。
她视线转向潘若彤:“你说的祝哥哥,是祝向元?”
“是啊。”潘若彤神情不屑,“你听说过祝哥哥?”
“实不相瞒。”
都到这份儿上了,许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的话,简直是受气包本包。
而且,她有必要说明真相,给这个被祝向元灌输洗脑包的少女洗洗脑子。
她叹了口气:“我就是许吟。”
27. 睡觉 辛苦了,宝贝。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徐煜不动声色挑了下眉, 谢兴言早有预料,潘韬反应比前两个大一些,多年的修养还是令他克制住自己, 不过视线也定在了许吟身上。
潘若彤瞬间安静下来,自上而下,用狐疑的眼神审视了一番许吟。
京市位置偏北方,自立冬后气温便一路下跌,早晚温差也大, 得注意保暖。
因着只是来谈合作, 许吟今天只穿了件纯色的粉针织毛衣,外边是薄的白色羊羔毛外套,下身也是条同色的紧身打底裤, 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全身加起来不超过一千块。
再对比潘若彤。
她头上的发圈都不止一千块。
潘若彤嗤了声, 两只细白的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 指甲上的碎钻在吊灯映衬下闪着光。她丝毫没有相信许吟的话:“现在的人事情干不好, 吹牛倒是挺会,你要能是许向荣的女儿,我把这房间里的酒全喝了。”
许吟:“……”
倒也不必这么勇。
许吟拿她没办法,无奈看向潘韬,后者扶额, 给了她一个抱歉的眼神。
却什么话都没说。
许吟心下了然。
无论潘若彤的行为再怎么肆意任性,潘韬还是会站在亲妹妹这一边。
她始终是客人, 他不会为她说话。
许吟没来由地有些羡慕。
潘若彤之所以能这么任性, 完全不会看其他人眼色,归根到底,就是她的家人给了她底气,以及无尽的溺爱。
许吟想起了自己的十八岁。
高考当天, 其他学生都有父母接送,全程陪护,进考场前还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天是工作日,许向荣有生意要谈,去了美国,苏琴公司也有个会议,需要她主持召开。
是佣人陪着许吟的。
当时,随行的老师和部分家长,甚至问了句,语气带着略微的遗憾:“许吟,你父母没来吗?”
“……”许吟当然知道他们问这话的真实目的,没法明说,只能保持微笑,“他们很忙,已经给我打电话送祝福了。”
好在,高考要考两天,第一天晚上,听说许吟是佣人陪着去的考场,许爷爷气得暴跳如雷,亲自开车带着奶奶从郊区赶过来,第二天陪她去考场。
事后,许向荣和苏琴很诚恳地向她表达歉意。
具体怎么回答的,许吟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自己说了个“没事”。
思绪拉回现在。
许吟认真看着潘若彤,莫名有点儿同情她。她叹了口气,悄悄按下手机的快捷录音键,确认似地又问了遍:“你可以保证吗,如果我是许向荣的女儿,你就把这里的酒全喝完?”
她顿了顿,用余光瞥了谢兴言一眼:“这里应该不是你的酒庄吧。”
“没事儿。”谢兴言看戏看得正乐呵,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被打断,当即两手一拍,豪爽道,“不差这点酒。”
“前提是,你要能证明自己。”
谢兴言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了句。
许吟:“……”
他幸灾乐祸的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潘韬看出些端倪,立即给潘若彤使眼色,无奈后者完全没看他,一心扑在许吟身上:“当然可以保证。”
“……那好吧。”
录音也有,不怕她跑了。
许吟拿出手机,给许向荣打了个电话,顺带打开免提。
许向荣虽忙,她的电话是从来没有漏接过。许吟能感觉到他是爱她的,只是这个爱,要排在工作后一位。
也能理解。
如果许向荣事业没有成就,无法在给予她物质上的富足,空有爱,做不了任何事情。
如她所料,电话响了两声,那头就接了。
那个经常上电视采访,京市上流圈近乎耳熟能详的醇厚嗓音,夹杂着浅浅笑意,自听筒那头缓缓响起:“吟吟,怎么想起给爸爸打电话了?”
潘若彤全身都僵住了,双眼睁大,不敢置信的看向许吟。
许吟耸了耸肩,用口型道:“我早说了。”
“没,爸爸。”许吟说,“好久没见你了,有点想你。”
自家闺女好久没说这种肉麻的话,久违的听到,许向荣乐开了花,嘴上还在抱怨:“爸爸让你回家你不回,还说要去陪你那个哄睡工具人,现在想起我了?”
“……”大庭广众之下,忽然提起她和裴沉礼的关系,许吟脸红了红。
怕许向荣再说些什么,她赶紧结束对话:“等我有空我就回去,你先忙吧,我挂了啊。”
说完,不等许向荣回答,她便切断了电话。
许吟收起手机,抬眼,平静地和潘若彤对视:“现在你信了吗。”
谢兴言和徐煜对视一眼。
或许许吟自己都没有察觉,她说这话的语气,有了几分裴沉礼那般风轻云淡的模样。
“让我想想。”许吟环顾着四周的酒柜,感觉都差不多,就随意指了个,“你先从那个开始喝?”
看潘若彤始终没有动静,她慢吞吞啊了声,打开了刚才的录音文件。
“你可以保证吗?如果我是许向荣的女儿,你就把这里的酒全喝完。”
“当然可以保证。”
证据摆在面前,想耍赖都没用,潘若彤脸都白了,直接没了声,用求助似的目光看向潘韬。
“……”潘韬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好像也在许吟面前,说过她的不好,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没法拒绝妹妹,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许吟,这事是我妹妹不对,我替她向你道歉。这里的酒算起来也有几百瓶,她不可能喝完的,是我把你喊来的,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件事就算了吧。”
许吟也不是什么咄咄逼人的人,更何况,她原本就没打算让潘若彤喝完这里的酒。
潘韬和陈歌月也有不浅的交情,即使是为了陈歌月,许吟也不能再计较下去。
“我不要你向我道歉。”本来也和潘韬关系不大,许吟也不想抓着他不放,耐心地提出和解方案,“你没有资格替她向我道歉,我想她自己和我道歉,再帮我澄清那些谣言。”
潘韬:“……”
“不然的话。”见潘若彤迟迟没有动作,许吟抿抿唇,“你也可以帮她把这里的酒全喝了。”
唉。
闹成这样,平面模特也没戏了,她离赚钱包养裴沉礼的目标又远了一大步。
她最近可能真的得去庙里拜一拜,去去晦气。
“是啊。”谢兴言适时开口,“这不是你妹妹自己说的吗,我都没在乎你们喝我的酒。”
“……”
几双眼睛看着,还有录音,也不好出尔反尔。潘韬转向潘若彤,冷着声,摆出哥哥的威严:“彤彤,和许小姐道歉。”
“我不要!”潘若彤显然无法接受这个局面,红着眼,歇斯底里地冲许吟喊,“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祝哥哥现在怎么会那样?”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许吟也有些无语:“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不是他自己先传的谣言吗,造谣犯法的知道吗。”
潘若彤看起来完全无法沟通,许吟只好和勉强算得上正常人的潘韬说话。
她实在不怎么会骂人,这会儿,也只能借用陈歌月的词汇:“要不,我给你推荐个医院,他带她去看看脑子?”
“你要是还不道歉,你祝哥哥就得进局子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温柔嗓音。
许吟唇瓣不自觉动了动,眼底划过几分惊讶和茫然,下意识转过身,落入男人眼中。
裴沉礼不知何时站在门边,显然是下了飞机直接赶过来的,身上的西装都没来得及换,身形高大挺拔。
他单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独属于常年上位者的气场。
许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礼礼不是个总裁助理吗,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裴沉礼走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脑袋,动作很轻。紧接着,他稍稍俯下身,唇瓣贴着她的耳朵,嗓音温柔缱绻,仿佛情人间的亲密厮磨:“辛苦了,宝贝。”
他几步挡在她身前,把她整个人挡得严严实实,宽厚的肩膀给了她无尽的安全感。
“愿赌服输。”男人声音轻而淡,透着种不容拒绝的冷漠,“潘小姐连不会连最基本的承诺都不遵守吧。”
“裴,裴沉礼!?”
潘若彤没有亲眼见过他本人,但她从别人口中听说过他的名字,自然,还有那天,他对祝向元的威胁。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生物,许吟人如其表,看着就是那种软绵绵的,没什么脾气的人。
裴沉礼则不一样。
他外表看着光风霁月,说话也很温和,骨子里的那颗心是黑的。
典型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做事也十分果决,不然怎么能在短短几个月,就把本就强盛的时和又拔高了一个度,甚至马上就要吞并万恒。
潘若彤敢和许吟叫板,在裴沉礼面前,只能当一只缩头乌龟。
她紧张地舔了舔唇,看向潘韬,后者用嘴型示意“赶紧道歉”。
许吟不甘心就这样被他挡在身后,揪着裴沉礼的西装外套,从边上探出个脑袋,好奇地观察着潘若彤的表情。
“礼礼。”她扯扯他的袖子,小声问,“祝向元要进局子了?”
“差不多。”裴沉礼和不远处的谢兴言对视,淡道,“证据已经足够了,这种规模的造谣,足够他待上几年。”
裴沉礼没压声,潘若彤自然是听到了他这话。
潘若彤知道裴沉礼的实力,他不会说空话,能这么说,一定是真的找到了东西。
她恨恨地咬了下唇,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对不起,许吟。我不该说你不好,也不该听祝哥哥的,四处传你的谣言。”
“这话你不该跟我说。”裴沉礼将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小姑娘揪出来,牵着她的手,不咸不淡道,“你要道歉的人是她吧,看着她的眼睛说。”
潘若彤的脸色如吃了苍蝇般难看。
许吟眨眨眼,莫名感觉自己像个,有家长护着的小朋友。
她晃了晃手机,顺着他的话说:“我早就让你和我道歉了,不想道歉你可以喝酒,录音我没删呢。”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只是这个时间点不太方便问。
潘若彤咬咬牙,在双重压迫下,只好看着许吟的眼睛,又说了一遍:“对不起,许吟。”
“没事,这也不是你的问题。”潘若彤这憋屈的小模样,许吟看着可高兴多了。
联系今天的事情,她大致也能猜到公司的流言是怎么回事,“替我给你祝哥哥带句话,不要抓着我碰瓷。我只是不想管他,而不是我不能管他,他如果再继续做这种事情,我不会这么算了的。”
“录音我暂时也不会删,确认你们不会再作妖了以后,我再酌情考虑吧。”
合作破裂,在这里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许吟扯着裴沉礼往外走:“回家了回家了。”
两人走后,房间里恢复寂静。
潘若彤丧气地坐在沙发里,潘韬的脸色也有些尴尬,还得硬着头皮说:“今天妹妹的事情,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话你应该和许吟说。”谢兴言毫不在意,凑着脑袋,和边上的徐煜吐槽,“没想到裴沉礼还是个闷骚!你还记得他的表情吗!太精彩了,还有他看许吟的眼神,他什么时候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过我们?”
徐煜和善的笑了笑:“你把你的腿砍掉一半,再去变个性,说不定有点机会。”
“……”
**
许吟拉着裴沉礼出了酒庄,一到门口,眼前就出现了熟悉的黑色轿车。
男人这一路上全程沉默无言,感觉他的心情不是很好,也不知道他生气的点在哪儿,许吟试图说些话来缓解气氛。
“你开车来的啊。”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小声碎碎念,“我也是开车来的……”
这就尴尬了。
这酒庄离她住的地方还挺远,许吟也不可能再抽个时间特意跑来这儿把车开走。
他们两个人一起出来的,结果得各自开车回去。
“钥匙给我。”
裴沉礼终于开了口,嗓音还有点冷。
至少他说话了。
许吟悄悄松了口气,连忙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递给他。借着这个机会,她主动找了个话题:“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不来这。”裴沉礼睨她眼,“你就任由她欺负?”
“……”
许吟缩了缩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裴沉礼面前这么怂,小声辩解:“我这哪是任由她欺负,我录音了,也要求她道歉了。”
她还是很识大局的。
“那如果我没来,她就是不道歉呢?”
许吟极其自然地接话:“那我就找我爸呗。”
“……”
感觉他好像没之前那么生气了,许吟大着胆子,勾了勾他的手指,小幅度地晃了晃:“我知道你担心我啦,我也没有那么弱的吧。”
其实,换作从前的她,潘若彤说这些,她压根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特意给许向荣打个电话来证明这些。
许吟不喜欢麻烦,况且,他们说的是许家大小姐许吟,又不是她。
但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她渐渐的,能接受许家大小姐这个身份,也学会依赖自己的父母了。
因为,即使她不是许向荣的女儿,许家的公主,也会有人真心的喜欢她,而不仅仅在于这个头衔。
“礼礼。”许吟咽了咽口水。刚才不方便开口,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她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那个潘若彤,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呀?”
28. 睡觉 宝贝,我喜欢你。
许吟问这个问题, 其实是带了些隐隐的试探。
看潘若彤的对裴沉礼的态度,她好像还挺怕他的,再结合, 裴沉礼说的证据,说明他很早就知道祝向元在圈子里散播她谣言的事情。
这看起来都不是区区一个总裁助理能做到的。
时和打压万恒的时间也撞上车祸这个节骨眼。
真的能有这么巧吗。
许吟直勾勾地盯着裴沉礼的脸,不想放过他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
“这很正常。”裴沉礼语气自然,没有任何心虚,或者即将被抓包的慌张, 甚至弯起桃花眼, 笑眯眯地和她解释,“我的父母和谢兴言的父母是大学同学,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当然也会认识些他身边的人。”
陈歌月只说了谢兴言是个特别有钱的富二代, 并没有说他是谢家小儿子。许吟也是刚才在酒庄, 通过谢兴言的表现和他的姓氏, 自己猜出来的。
上次四个人吃饭,也能隐约感觉出来,谢兴言和裴沉礼关系匪浅。
原来是父母那一辈的关系。
许吟若有所思。
潘若彤的问题暂且解决,新的问题又冒了上来:“那你怎么会在时和工作?”
“时和董事长和我有点交情。”裴沉礼说,“在美国创业那段时间, 他算我的半个老师,帮了我很多忙, 我的经营理论有一部分是和他学的, 我很感激他。”
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忍不住轻哂,语气带着点儿无奈:“都快半条腿入土的人,教起人来还是那么严格, 一句话要重复四五遍。”
好吧,这个解释也说得通。
许吟也没不懂事到继续追问为什么裴沉礼会和时和董事长认识。
人都有那么点儿隐私,她和裴沉礼八字还没一撇呢,还是要维持一下善解人意小仙女的形象。
骗到手了再问也不迟。
“最后一个问题,我发誓是最后一个。”许吟双手合十,指尖碰着唇边,小鹿眼眨巴眨巴的,摆出祈求的样子,“既然你都在美国创业了,为什么还要回国啊?”
这个问题,从她第一次听他说创业的时候,她就很想问了。
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裴沉礼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薄唇微抿,无波无澜的眼底翻腾起了些类似怀念的情绪,他没再和她对视,仰起头,看向天边。
许吟不明所以,只好跟着他抬头。
今天是个好天气。
云天交汇,天空呈现蓝白相间的色彩,亮堂堂的,空旷而悠远。偶有几只鸟低空飞过,自由地张开翅膀,它们速度很快,没几秒就只留下远去的黑点。
不知过了多久。
“因为国内出了点事情。”裴沉礼说,语气平静且淡然,“我的母亲去世了。”
**
裴沉礼彻底下决定回国发展,是他的母亲去世近半年的时候。
或许他生来就是个比较冷血的人,得知母亲因病去世那天,裴沉礼刚谈成一笔大合作。
准备签约的时候,他接到了裴学良的电话,告知了他这个消息。
裴沉礼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平静地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桌上,说了声:“继续吧。”
在他母亲的葬礼上,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都在掉眼泪,他却一声没吭,站在裴学良旁边,像个走过场的陌生人,安静走完了整场葬礼。
他觉得自己有些迟钝反应。
意识到母亲不在了的事实,是六月份,裴学良少见地主动给他打了电话。
“沉礼啊。”裴学良开口,叹息似的,和半年前相比,他的嗓音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回国帮爸爸管理公司吧,我们父子两也能多见见,这几年你一直在外边,你爷爷也挺想你的。”
那道,常常伴随着裴学良响起的,温柔的女声,再没了踪迹。
裴沉礼这才猛然意识到,薛雪已经去世了。
属于她的声音,他再也听不到了。
裴沉礼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所有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高中时就会做一些投资,来赚零用钱,到了大学更甚。
在美国创业那几年,他本身是个工作狂,有裴家经商的经验,结合他自己的智商和知识,最初确实遇到了些困难和瓶颈,跨过这些后,便顺利了许多。
也正是因为一直在忙工作,他疏于和家里联系,最忙的那一年,他甚至都没回家过年。
厨艺也是在美国自学的,因为那边的外卖太难吃,自己做也健康卫生。
有些朋友看不下去,觉得他像个冷酷无情的工作机器,劝他要不要找个女人谈恋爱,沾点人间的烟火气。
都被裴沉礼拒绝了。
他认为,恋爱会使人智商降低,无法理性地思考问题,也很浪费时间。
他不明白为什么中国古代君王会要美人不要江山,美人除了好看,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即使实在没有办法,一定要找的话,他应该也会选择一个懂事干练,能在工作上协助他的女人。
薛雪去世令他意识到,自己这几年,的确没怎么好好陪伴家人。
他没有喜欢的人,朋友可以随时联络,在美国也没什么牵挂,就这样干脆回了国。
遇到许吟完全是一个意外。
谢兴言热衷于八卦,他其实有在谢兴言口中听说过许家那个神秘大小姐,各种事情传得真真假假,裴沉礼也不会放在心上,只当个乐子听。
他没想到许吟会是这样的性格。
她差了他近一个头,他每次都得低着头看她,她应该是害羞,他好几次低头,只看到她毛茸茸的后脑勺。
小姑娘乖乖的一只,声音细细软软的,却麻烦得很。
拒绝她要掉眼泪,话说重了也掉眼泪,撞疼了也掉眼泪,还不想让他发现,用力眨着眼,试着把眼泪憋回去,憋不回去的就用手擦,可怜又可爱。
裴沉礼听过很多称呼。
大部分人喊他裴总,家人喊他沉礼,关系好的朋友会直接连名带姓地喊。
只有许吟,她独创了个称呼,她喊他礼礼。
而且似乎对这个称呼非常满意。
裴沉礼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她叫多了以后,也渐渐觉得这个称呼也挺好听的。
仅限许吟叫的时候。
许吟和他遇见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她是许家大小姐,别人或许巴不得想要这个身份,她却对这个身份避之如蛇蝎。
她好像很不自信,认为身边大多数人靠近她,是因为她是许向荣的女儿,而非她是许吟。
裴沉礼不得不承认,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许吟是这些人中,算得上很弱的那一种。
很容易就能蒙混过去;经常哭;娇娇嫩嫩的,碰一下就红;做饭也不会;有着旁人难以理解的倔劲;还怕打雷。
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好像也不怎么了解。
是裴沉礼以往的规划里,绝对不会喜欢,甚至看不上的那种人。
可是她是鲜活的。
会把珍贵的采访名额让给别人,会为了一个陌生人,和比她壮几倍的人对峙。
会关心他的情绪,被她爸带回家,没和他提前说,就愧疚地掉眼泪,会像个老妈子,叮嘱他好好吃饭,注意身体。
即使自己很困,也要强打着眼皮,给他泡蜂蜜水。
还有潘若彤这件事。
在许吟录音前,裴沉礼就站在门边了。
许吟作为实打实的受害者,明明可以选择一个干脆利落,永绝后患的解决方法,但是她没有。
她顾及着潘韬和陈歌月的关系,也愿意给潘若彤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没有删手上的录音,也是对潘若彤的一个无声威胁,更何况,她也知道他手里有对潘若彤不利的证据,潘若彤不敢再造次。
她热烈而温暖,仿佛凝聚了这个世界的善意,和他这个连亲人去世都冷漠对待的人截然不同。
和她比起来,裴沉礼甚至有些自渐形秽。
他这种利益至上的人,自然无法理解许吟这种,单纯得和小白兔似得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恰好遇上红灯。
裴沉礼顺势停车,侧过头,望向副驾驶那张毫无防备的睡脸。
许吟睡相挺好的,基本保持一个姿势。
她的胸口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两只小鹿眼还有些没消下去的红肿,是刚才听说他母亲去世后,揪着他衣服哭出来的,她似乎做了个美梦,唇角浅浅弯着,可以看到两个深深的酒窝。
裴沉礼看得心痒痒,没忍住,伸手,轻轻戳了下她的酒窝。
很软,和她的人一样软。
最开始,他从未想过隐瞒自己的身份。
裴沉礼不懂许吟从何推出他很穷,他试图让她看到真相,没想到她自己错过,还自顾自给他扯起了理由,他想着两人不会有深层交集,也就随她去。
事到如今。
裴沉礼眼底闪过几分深沉,半晌,自嘲般笑了笑。
他竟生出,这样瞒着她一辈子也挺好的想法。
如果许吟知道真相的话,她会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在骗她的吧。
许吟本就不自信,连他最开始,对她有男朋友的误会,都能生很大气,更不用提这件事。
他想一直陪着许吟。
最好是男朋友的身份,如果她不愿意,一直做一个哄睡工具人,像现在这样,他也可以接受。
现在许吟已经发现端倪了,他现在能蒙混过去,日后也一定有一天会被发现的。
那时候,他又该怎么做呢。
裴沉礼视线缓慢向下,从她温静的眉,小巧的鼻子,再到粉嫩的唇瓣。
“宝贝,我喜欢你。”男人嗓音很轻,低得像是在呢喃,又带着莫名的挫败,“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29. 睡觉 占了个三不沾。
十一月底, Haru杂志社忙得不可开交,上至陈淑云,下至许吟这种实习生, 忙得脚不沾地。
原因无他,还有一个月就是新年特刊的发行日,管理层临时下决定,要做个和往年不一样的综合性杂志出来,能让读者看着焕然一新的。
具体该做什么也没说。
由于是综合性杂志, 各个部门叫苦不迭了好半天, 为呈现一个有层次感的内容,大家还得合作讨论。
整个杂志社每天加班,上上下下忙活了近两周, 终于敲定基本方案和需要的资料, 接下来只需要收集和送印。
敲定方案那天恰好是周五, 工作结束加上放假, 杂志社洋溢着一股喜庆的气息,有些胆子大的,甚至直接在办公室放起了《好运来》。
如果不是公告栏上贴着日历,明晃晃写着十二月,许吟差点以为这都要过新年了。
临近下班, 许吟拿出手机,给裴沉礼发微信:【礼礼!我忙完了!】
这段时间都在忙, 她连和裴沉礼发消息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两人只能通过她下班后的晚饭和惯例哄睡环节来维持纯洁的雇主和打工人关系。
上一次算得上比较正式的对话, 还是裴沉礼告诉她,他回国的理由,是他母亲去世。
他打算多陪陪自己的家人。
对此,许吟还是挺愧疚的。
裴沉礼为了家人回国工作, 结果,成了她的哄睡工具人,被迫住在她家里。
问题是许吟也不太想放他走。
唉。
许吟忧郁地想,等礼礼愿意一直待在她身边了,她就陪他去见他的家人。
在此之前,还是让他家人委屈一下吧。
“吟吟。”等裴沉礼回消息的功夫,米莉拖着椅子到许吟身边。工作结束,她卸下了个大包袱,这会儿兴致很高,“都累两星期了,刚好明天放假,我们今晚要不要去酒吧玩儿,成年人的快乐果然是酒吧啊!”
许吟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酒吧。
陈歌月倒是经常去,还问过她几次,都被许吟以怕吵拒绝了。
可她又不太好意思拒绝米莉。
米莉工作上帮了她很多,日常也挺照顾她的,这还是米莉第一次约她单独出去。
许吟眼底闪过几分纠结,被米莉敏捷捕捉到。
米莉碰了碰她的肩膀,很快理解她纠结的点:“你是不是没去过酒吧?没事,人都会有第一次的,我带你去我经常去的那家,氛围很好。再不行,我当然会保护好我的女儿!”
许吟微愣,下意识重复了遍她刚才的称呼:“女儿?”
“没有,你听错了。”米莉眼都不眨,“我说的是,那家酒吧有时候还会放《女儿情》呢,哈哈哈哈。”
“……”
**
在米莉的软磨硬泡下,许吟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她给裴沉礼说明情况:【礼礼!我今天和同事出去玩,不回来吃饭。】
裴沉礼回得很快:【嗯。正好我也有点事。】
许吟和米莉在公司附近找了家火锅,闲聊到近八点,米莉带她打车,到了京市最著名的酒吧一条街。
许吟在京市待了二十一年,知道有这个地方,从来没来过。
这附近一圈都是夜市,大排档一个接一个,有许多人直接在街头摆了个烧烤摊,街上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许吟还看见了卖棉花糖和糖人的。
好久没吃糖人了。
许吟舔了舔唇,经不过甜食的诱惑,走上前,想买个糖人吃。
“小姑娘。”做糖人的是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他刚送走几个小朋友,抬眼,和许吟对上视线,笑呵呵道,“想要个什么样的糖人?也可以自己画哦。”
许吟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是裴沉礼的脸。
礼礼那么好看,画成糖人一定也好看。
她有些跃跃欲试:“那——”
见许吟对糖人心动不已,米莉眼疾手快拉住她,把她往前拖:“等出来再买,有的是时间给你逛。那酒吧生意很火爆的,去晚了没位置了!”
“没事。”到嘴的生意跑了,老爷爷也不介意,和蔼道,“我这做到晚上十点,每天都在,你想来随时可以来。”
闻言,许吟只好遗憾地跟着米莉往前走,一步三回头,满脸写着恋恋不舍。
米莉看着有点儿想笑:“吟吟,你这样好像个小朋友,吃不到糖就要哭要闹的那种。”
“……”许吟瘪瘪嘴,小声辩解,“因为我真的很久没吃了嘛。”
米莉带许吟来的是一家清吧,开在这条街的角落里,酒吧门口摆着一张布告板,宣布今晚的主题,除此之外,连个招牌都没有。
怎么看怎么不起眼。
今天的主题是:邂逅。
酒吧不大,分为上下两层,一层是散台,二层则是卡座。
如米莉所说,和外边的冷清截然不同,里边可以说是热火朝天。
一楼的散台坐满了人,几乎不剩什么位置,酒吧里放着激烈的摇滚乐,不远处有个小型舞台,一个帅哥正抱着吉他,配合摇滚乐的节奏,在上边唱rap。
不知是不是许吟的错觉,她竟然觉得这帅哥还挺眼熟。
即使两人距离很近,不大声说话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和米莉对喊了半天,许吟嗓子都快喊哑了,和米莉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选择上楼,包了个卡座。
楼上比楼下环境要好些,至少没那么吵。
桌上有白水,许吟给自己倒了杯,喝完以后,她揉了揉耳朵和发疼的嗓子,暗暗发誓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
“怪不得今天人那么多,运气真好。”米莉望着楼下的舞台,若有所思,“竟然撞上谢兴运了,一年都不一定能见一次。”
许吟:“谁?”
谢兴运?
怎么和谢兴言名字那么像。
“对啊。”米莉奇怪地看着她,“你不知道谢家大少爷的名字吗。这酒吧是谢家的,谢大少爷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偶尔会来这里唱会儿歌,一年一次吧,多的话两三次,也有可能没有,每天都有人来这碰运气。”
“……”
看来豪门继承人平日里压力还是挺大的。
许吟知道为什么她看谢兴运眼熟了。
谢兴言的亲哥,两人长得还挺像,能不觉得眼熟吗。
既然谢兴运在这儿的话。
谢兴言肯定也在这,礼礼是晚上有事,八成也是在这。
许吟没来由地感到几分心虚。
要是礼礼知道她跑来了酒吧……
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也是个可以独立思考的成年人,成年人来个酒吧怎么了!成年人的快乐就是酒吧啊!
而且,哪会那么倒霉。
先不说裴沉礼不一定在这儿,这个酒吧这么大,她也不会这么巧和他撞上吧。
“吟吟。”米莉的声音拉回许吟的思绪,她转过头,见米莉举着手机,“我要去楼下拍点谢大少爷的照片,发朋友圈。你要去吗?”
楼下太吵,许吟不太想动,而且她对谢兴运也没兴趣:“我就不去了。”
“行。”米莉点点头,像个操心女儿的妈妈,再三叮嘱道,“那你一个人坐在这儿别动,有人给你送酒也别喝,别和陌生人说话。”
“好的。”
米莉下楼没多久。
感觉服务员的视线不时往自己这儿瞟,坐在这儿什么也不点,许吟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盯着酒水单看了半天,鸡尾酒的名字起得花里胡哨的,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些什么东西。
许吟喊来服务员,随便选了杯名字好听的:“就来杯环游世界吧。”
依譁
反正也不喝。
服务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给她送来了酒。
米莉在下边拍照,许吟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里玩手机,对这里唯一的感触——沙发还挺舒服的。
忽然,有几个人落座到她隔壁的卡座,紧接着,许吟听见了谢兴言吵吵嚷嚷的声音。
“徐煜,你评评理!凭什么同样是在下边转一圈,能他妈有十几个女的找裴沉礼要微信,而我就一个都没?我他妈不理解啊。”
许吟瞬间僵住,下意识把身子往下滑,让自己的脑袋低于沙发靠背,那样隔壁就看不见她。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裴沉礼发现她在这。
至少,不是现在。
“没点自知之明吗。”陌生的,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应该是他们口中的徐煜,“你自己说,你哪里配和裴沉礼比?”
“……”
谢兴言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自取其辱。他不甘心地嘁了声,转而和裴沉礼说话:“刚才那个大波浪真的可以的,身材高挑,胸大腰细,还穿着职业装,一看就是职场美女,你以前不是说想找这种类型吗?漂亮又能干。”
许吟:“……”
裴沉礼喜欢胸大腰细身材高挑的?还要在职场上能干?
许吟默默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某个不可说部位。
挤一挤……勉强能有个沟吧……吧。
腰……
裴沉礼做的饭实在是太好吃了,她好像……被他喂胖了一点。
职场能干就更不要说了,这四个字和她完全不沾边儿。
……
也就是说。
裴沉礼喜欢的类型,许吟占了个三不沾。
最重要的是,裴沉礼他,居然都没有反驳!
许吟崩溃了。
短短的一分钟里,许吟感觉,自己和裴沉礼的距离,多了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都说借酒消愁。
她的视线落到刚才点的鸡尾酒上。
隔壁卡座,谢兴言喝了点酒,这会儿正嗨得不行。
裴沉礼懒得理他,他仍然振振有词:“虽然你在许吟那打工吧!又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也没必要为她守身如玉啊,看小爷我,浪迹情场,阅尽千帆,充分体会了人生的快乐。”
“而你和徐煜,两个废物,长得帅有什么用。”谢兴言幸灾乐祸,“都奔三的人了,竟然还是处男!”
裴沉礼:“……”
徐煜:“……”
裴沉礼忍无可忍:“你在发什么疯?要不要我现在去把你哥喊上来,让他看看你在说些什么话。”
“nonono!”谢兴言显然已经醉得不轻,晃了晃手指头,摆出一副高深的样子,“我现在给你们现场表演,怎么撩妹,好好跟着我学学。”
说着,他站起来,往隔壁卡座走。
“美丽的小——我操。”
不知他看到了什么,搭讪的话戛然而止,转为一声优美的中国话。
谢兴言酒直接醒了一半,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许吟?”
30. 睡觉 我想包养的人是你。
听到许吟的名字, 裴沉礼瞳孔骤然一缩,压根没细想许吟怎么会在这,立即起身, 走到谢兴言目前的位置。
还真的是许吟。
小姑娘几乎整个人滑在地上,脸上布满潮红,还出了汗,栗色长发乱糟糟的,黏在她脸颊两侧, 莫名多了几分凌乱美。双眸紧闭, 细密的眼睫不时扑闪一下,两只手抠着沙发边,在很小声地念叨着什么。
裴沉礼侧头, 瞥见桌上空了的鸡尾酒杯, 大致明白了情况。
鸡尾酒这种混合饮品, 都是浅酌一口, 慢慢品尝的。也就许吟这种,仗着什么都不了解,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一口闷。
她不醉谁醉。
示意谢兴言和徐煜一边待着去,裴沉礼弯腰, 穿过她的腰和膝盖,试图把她抱起来。
未曾想, 感知到有人碰她, 许吟倏地睁开眼,精准无误地打了他一巴掌。
裴沉礼见她伸出手,便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迅速偏过头, 只擦到了一点余力。
即使这样,他的侧脸还存在些钝痛,可想而知许吟用了多大力。
“变态!”许吟还记得米莉的叮嘱,也听说过酒吧这种地方,经常有男人会捡喝醉的女人带去酒店,她不想落得这个下场,拼尽全力挣扎,“离我远点,别碰我!你敢碰我我就报警了,你一定会坐牢的,我保证!”
裴沉礼:“……”
他额角青筋蹦了几下,还是忍下了暴力执法的念头,蹲在她身边,放缓语气,耐着性子哄她:“许吟,知道我是谁吗?”
这个语调和声音。
许吟涣散的双眸渐渐聚焦,剔透的瞳里倒映出裴沉礼的脸。
礼礼啊。
……
礼礼!?
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像个生锈的机器,努力运转着,许吟重新闭上眼,试图催眠自己和裴沉礼:“我不是许吟,我不认识你。”
“……”
裴沉礼气笑了:“不认识我?那我走了。”
他起身作势要走。
尽管喝醉了,许吟还是很分得清形势的。
跟裴沉礼走顶多被他训斥几句,米莉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待在这儿的风险太大了。
这么想着,许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趁他还没动静,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她脚步虚浮,走几步路都费劲,鼻尖嗅到熟悉的艾草香气,紧绷着的神经骤然放松,卸了力,近乎贴在他身上,语调黏糊糊的:“不行不行!你不能一个人回去,我花了那么多钱,你就把我丢在这里吗。”
说着说着,她预想到了自己被裴沉礼丢在这儿的惨样,眼圈都红了:“你怎么这么狠心。呜呜——”
裴沉礼眼疾手快,原地转了个身,捂住她的嘴。
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极近。
因转身的缘故,许吟的脸变成贴在他的胸口,微仰着头,两只爪子松松垮垮地环住他的脖子,眼角挂了几滴泪,樱桃色的唇瓣不自觉翘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距离近到,他能闻到她口中淡淡的酒气,他只要低下头,就能轻而易举吻到她的唇。
真是毫不怀疑他的自制力。
裴沉礼眼底闪过几缕暗色。
他伸手,发泄似得,按着许吟的发顶,往怀里带。
许吟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他的胸膛,硬邦邦的,疼得她眼冒金星。
“疼!”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许吟捂着撞疼的额头,哀声抱怨,“你好粗鲁,你不是我的礼礼。”
她惨兮兮的模样可怜又可爱,裴沉礼喉咙滚了滚,笑了声,正想说话。
“我真他妈服了,能不能抱着你女人赶紧滚?”有幸围观全程的谢兴言气得恨不得跳起来,指指点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众杀狗,这换到古代是要被浸猪笼的。”
裴沉礼正好也不想多待,他不想许吟这幅样子被更多人看见。
他难得没反驳谢兴言,打横抱起许吟,大步走到楼梯口。
和上楼的米莉撞了个正着儿。
米莉看看他,还没来得及感叹,这是她今晚见到的最帅男人,视线向下,望见他怀里闭着眼,脸蛋红扑扑,一看就喝醉了的许吟。
米莉表情瞬间变了,也不在乎什么帅哥面前的形象,直接爆了粗:“你他妈是不是男人啊?把人灌醉带走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
“……”裴沉礼是听许吟说过她有个关系很好的同事的,八成就是眼前这位。顾及许吟的面子,他语气平和道,“她喝醉了,我把她带回家。”
米莉怒不可遏,两步冲上来,去抢他怀里的许吟:“家?你家还是她家?你还要把她带回家!?”
“……”
裴沉礼不动声色退后一步,避开她的攻击。他不想在这儿耽误时间,好脾气地继续解释:“我是负责哄她睡觉的,和她住在一起。”
“你可拉倒吧!”知道在体型和体能方面,她都不是他的对手,米莉扯着嗓子,试图吸引楼下人的注意,“我可没听说过她有什么哄睡的,找借口也编个像样一点的。我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干的事儿这么龌龊。”
“……”
裴沉礼这是头一回被人劈头盖脸的骂,他的神色渐渐浮现不耐,没了和她多作解释的心情,打算直接带许吟走。
“发生什么了?”
下方忽然出现一道声音。
谢兴运刚结束今天的表演,站在楼梯口和人寒暄,听闻米莉的叫喊声,便上来看看。
“谢兴运。”裴沉礼冷着声,“来得正好,你和她解释,我要带人走。”
谢兴运有片刻的愣神:“解释什么?”
视线落到他怀里的女人,和对面气势汹汹,恨不得把裴沉礼撕了的米莉,一下明白了。
谢兴运耸耸肩:“你直接问本人不就好了?”
真不愧和谢兴言一脉相承,两兄弟同样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许吟,醒醒,别睡了,你男人要和你好姐妹打起来了。”
许吟被他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唔?”
谢兴运指指裴沉礼:“他是你什么人?”
许吟抬头,盯着男人流畅的下颚线看了几秒,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想都不想:“我包养的小白脸啊。”
在场清醒的三人:“……”
**
因着许吟的话和谢兴运的保证,米莉不甘不愿地放了行,没再多作纠缠。
许吟的醉意也随着自己那句不清醒状态下说出的话,消散了大半。
完蛋了。
她好像把自己的真心话暴露了。
所幸,裴沉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见她醒了,他垂着眼,平静地和她对视:“你能自己走吗?”
许吟哪敢说不能。
她的脑子清醒了几分,身体还没有。甫一着地,脚下还有些不稳,不由自主往后倒,还好裴沉礼随时关注她的动静,及时揽住她的腰,许吟才没摔个屁股墩。
裴沉礼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牵着我。”
说罢,也不顾她同不同意,他伸出手,指节穿插进她的指缝,是十指紧扣的姿势。
许吟本来就红的脸又悄悄红了一层。
谢兴运的表演结束,一楼的人走了大半,没有先前那么多了。她跌跌撞撞跟在裴沉礼身后,快到门口时,像是有所感应,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瞥见一个在吧台前坐着的女人。
棕色大波浪,穿着白色的职业装,下身是黑色铅笔裙,裙摆只到大腿一半,露出的两条腿又细又直。
女人手里拿着杯鸡尾酒,微微抿了口,和对面的男人巧笑倩兮,犹如古时话本走出来的狐狸精。
应该就是谢兴言说的,问裴沉礼要微信的,他以前想找的类型。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给联系方式。
上次她和祝向元的几张照片,他都能吃一壶醋,还说什么“有一个我在你家还不够,还想要一个新的。”
结果现在。
他自己都对别的女人有意思!
许吟心里酸溜溜的,感觉自己简直是柠檬精本精。
“怎么了?”
感觉身后的人没跟上脚步,裴沉礼转头,顺着许吟的视线望过去。
自然也看到了那个女人。
结合许吟喝醉,和她现在的行为,他大致有了判断。
许吟听到了谢兴言说的话。
那些,关于他以前想找的类型的话。
他莫名感到好笑,正打算解释,许吟忽然抿抿唇,拽着他先一步往前走:“没什么,我们走吧。”
还看!他还在看!有那么好看吗!
话被打断,裴沉礼只好另外找一个时间,和她好好解释。
这里不让开车进来,入口有一个统一的停车场,裴沉礼的车就停在那边。
夜色散漫,人群川流不息,微凉的夜风把许吟剩下的醉意吹走大半。她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和男人相扣的手上,他的手要比她大上许多,指骨清晰,手背上隐隐浮现几根青筋,有力又充满了安全感。
如果她能一直和裴沉礼这样牵着手就好了。
因着是原路返回,许吟再次经过那个糖人摊,脚步顿了顿。
和刚才不同,这次有两个小男孩聚在摊前,兴致勃勃地围观老爷爷画糖人。
他们应该是双胞胎,一个女人站在后头,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宝贝们,买完这个就跟妈妈回家哦。”
兄弟俩异口同声:“好的妈妈!”
老爷爷画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糖人,是小男孩的脸,虽然是Q版,还是惟妙惟肖,能看出小男孩的影子。
他一人给了一个,当女人准备付钱时,他又照着她的脸画了个,递给她,笑呵呵道:“这个是送的。两个糖人二十块,祝你们家庭美满。”
许吟本来也想买个糖人的。
想起裴沉礼母亲去世的事情,怕他触景生情,感到难过。许吟咬咬牙,决定下次再来买,打了个哈欠,拉着他往停车场走:“礼礼,我好困,我们回去吧。”
裴沉礼没动。
“不是想买吗。”他走近摊位,问她,“想要个什么样的糖人?”
“欢迎欢迎。”
老爷爷依旧笑呵呵的,抬起头,瞧见旁边的许吟:“果然来了啊,小姑娘。还是想自己画吗?”
许吟到嘴边的拒绝咽了下去,硬生生转变成:“是的,麻烦了。”
许吟也想画一个裴沉礼脸的Q版。
她从小到大动手能力都不太好,画画最高水平就是火柴人。
她还记得,初中很流行折纸星星,说折满一千个放许愿瓶里,愿望就能实现。许吟连折一个都松松垮垮的,最后那一小截死活塞不进去,别人折的都能立起来,只有她的是软趴趴的。
这次也没有例外。
许吟盯着自己画的,眼不眼嘴不嘴的四不像,半晌,毫无预兆地开始掉眼泪。
先前看到那个大波浪,翻涌起来的酸意,以及残存的醉意,综合到一起,由着这个契机,一并爆发出来。
她怎么连个糖人都画不好。
裴沉礼还在旁边看,真是丢死人了。
他是不是觉得她很没用啊。
什么都做不好,从头到脚,没有一根头发丝是符合他喜欢类型的。
尽管许吟非常不想承认,她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很排斥许家大小姐这个身份,也正是因为这个身份,裴沉礼才愿意待在她的身边。
可是她又变不成他喜欢的样子。
那她有什么办法啊。
她哭得突然,裴沉礼和老爷爷皆是一愣。
凭借多年画糖人的经验,即使许吟画得真的很难看,他还是勉强看出她画的是身边这个男人。
老爷爷反应很快,从她手里接过勺子,边笑哈哈地打圆场,边朝裴沉礼使眼色:“别哭别哭,第一次画糖都这样,你男朋友肯定不会介意的。这个当送你的,我再给你画个。”
裴沉礼接过许吟画的那个糖人,经过老人提醒,也看出来这画的是自己。
他叹了口气,一时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笑。
“画得很好看,别哭了。”他掰下块脸的边缘,喂到许吟唇边,等她吃完,才说,“你都把我的脸吃掉了,人家连我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许吟莫名听明白了那个“人家”指的是谁。
所以裴沉礼没给那个大波浪联系方式。
糖人摊昏黄色的灯光打在裴沉礼脸上,衬得他眼神愈发柔和,像在宠着一个闹脾气的小朋友。
“礼礼,所以你不喜欢那样的吗?”
许吟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很不开心,仿佛即将被丢弃的小动物,在找主人做最后确认。
他点头,耐心回答:“那是谢兴言说的话,不能代表我的想法。”
许吟弯起眼,刚才的郁闷顷刻间烟消云散,一下高兴了。
说话的功夫,老爷爷已经画完了裴沉礼的Q版,递给许吟,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个:“祝你们长长久久啊。”
许吟想解释他们不是那种关系,只见裴沉礼付了钱,什么也没说,就牵着她走了。
许吟咬着糖人,醉意上涌,她忽然有了个冲动:“礼礼,我得和你说个事儿,听完你不能讨厌我。”
“嗯?”
她咽了咽口水:“其实,我想包养的人是你。”
“……”
**
如果时间能倒流,许吟绝对会穿越回昨天,砍死那个跟着米莉去酒吧的自己。
假酒害人啊!
许吟觉得自己也是挺离谱的。
她发烧会忘事,怎么不能喝酒也忘事呢?现在,昨天发生的一切,和放电影似得在她脑子里反复回放,反复鞭尸,提醒她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莫名其妙吃了醋,说裴沉礼是自己的小白脸,好端端画个糖人画着画着哭了,最后还和裴沉礼来了个坦白局。
裴沉礼的反应也是挺离奇的。
听她说完自己想包养他,没生气也没感到羞耻,也没说话,就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许吟也没那个胆子再跑去问他是个什么意思。
她目前甚至不想看见裴沉礼的脸。
想到这,她从床上跳起来,赶紧给许向荣打电话。
“爸爸。”许吟可怜巴巴的,“我犯事儿了,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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