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直白


    乌孙公主睁大了眼睛, 不等沈胭娇开口,她先来到沈胭娇面?前后,便围着?沈胭娇转了一圈, 上上下下打量了沈胭娇一番。


    “怪不得他喜欢你, ”


    转完后, 乌孙公主眼睛亮亮地开了口,官话说的?很熟, 只是口音里还隐隐透着?一点怪异, “原来你这么美丽。”


    沈胭娇:“……”


    这?哪儿跟哪儿?


    正?疑惑间, 猛地?想到了什么,沈胭娇心里倏地一动, 大?致猜到了原委。


    想到先前顾南章跟她提过,那乌孙公主似乎看上了聂骁, 每日里总是在堵追聂骁中……


    这?乌孙公主只怕是冲了聂骁来的?,大?约是打听到了先前聂骁和她的?一点传闻?


    毕竟当初, 聂家有意与她议亲,且她回门时, 聂骁与顾南章之间的?冲突,也传出去了一些……


    这?乌孙公主心里才有了这?念头过来瞧她一眼的?罢?


    沈胭娇笑?着?一礼。


    “我的?名字叫赫鸢, ”


    乌孙公主也还了一礼,很是骄傲道,“这?是你?们的?大?学士替我取的?名字——我的?官话说的?很熟练,我从小就学了汉话,我哥哥也是一样。”


    “公主请坐, ”


    沈胭娇笑?道, “公主驾临寒舍,真真是蓬荜生辉——”


    她话没说完, 乌孙公主就摆摆手打断道:“说直白些吧,你?们的?话,说深了我听得费力。”


    中原人说话总是绕圈子,绕的?人云里雾里。她哥自觉汉话学的?纯熟了,谁知来了这?里的?京城,听了太学里博士们的?讲解诠释……


    竟是听了个热闹。


    用她哥的?话说,但就看到那些大?儒们嘴巴一张一合的?,声音也有也很铿锵,就是听不懂在说什么鬼话。


    因此?自从她哥劝她和大?宁联姻后,她根本没考虑过这?里的?文臣……想一想就吓死人,说话都听不懂。


    “公主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于是沈胭娇很直白问了一句。


    乌孙公主很是满意道:“有事?,过来问问你?,你?美丽,我也美丽,你?觉得除了美丽,聂骁还喜欢你?什么?”


    沈胭娇:“……”


    这?种直白真是猝不及防。


    乌孙公主见沈胭娇不吭声,疑惑挑挑眉。


    想了想,从荷包里抓出一把东西,噼里啪啦放在了桌子上。


    沈胭娇眼光一跳,竟是十?几颗大?大?小小不同颜色的?宝石。


    “这?个送你?,”


    乌孙公主道,“买你?的?答复。”


    沈胭娇:“……”


    这?宝石闪闪亮亮的?她真是很喜欢,可她真给不了什么答复。


    她如何知道聂骁喜欢她什么?


    况且事?情早就过去了,这?时候说这?些实在是有些无语。


    “公主的?宝石很好,”


    沈胭娇很是直白回复道,“可是我也不知道——而且那都是先前的?事?情了,过去也就过去了,如今我见聂骁很少,实在不清楚他喜欢什么。”


    乌孙公主拧起了眉。


    沈胭娇心里有些不安,生怕这?公主突然发作,她可不想惹了这?位外邦公主的?麻烦上身。


    “你?有相好的?儿郎么?”


    这?时乌孙公主又问,“除了你?的?夫君。”


    沈胭娇:“……”


    这?公主句句问得她哑口无言。


    “没有,”


    沈胭娇无奈截然道,“我已嫁做人妇,如何会有?”


    “如何没有?”


    乌孙公主道,“你?们这?些贵妇,莫非真是和我哥哥说的?一样,暗地?里真没有相好的?儿郎?”


    “没有。”


    沈胭娇只能耐心道,“没有这?样的?习俗,嫁人自然是要从一而终。”


    “可你?们的?男人有很多个女人,”


    乌孙公主又道,“你?也身份不俗,为何没有别的?儿郎?”


    沈胭娇:“……”


    “你?们这?里的?男人,能不能容忍妻子有别的?儿郎?”


    乌孙公主又道,“比如妻子是公主的?。”


    沈胭娇:“……不行罢?”


    “算了。”


    乌孙公主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轻哼一声有些灰心的?样子,“这?里不好——”


    她不想和亲了,不如她回去换了别人来。


    沈胭娇没敢多嘴,又忙亲自端过来一碟子点心,又亲自给公主斟了茶……


    总归是贵客,可不好慢待。


    这?公主吃了一口桂花糕,眼中一亮,一连又吃了几块。


    吃的?高兴了,索性清空了这?碟子。


    沈胭娇本想劝,怕撑到她,见她吃的?开心,并无不适的?样子,这?才微微松一口气。


    “点心钱,”


    临走?的?时候,这?公主指了指桌上的?那十?几颗宝石,潇洒摆摆手道,“给你?了。”


    沈胭娇:“……”


    不等她开口,这?公主已经?大?步流星走?了出去,负手握着?马鞭,走?的?飞快,衣袂被秋风带起,卷起了几片地?上的?落叶。


    沈胭娇讶异地?看着?她的?背影离开,一时都还回不过神来。


    等顾南章回来,已经?天黑了。


    等他洗浴过,沈胭娇急着?跟他说了今日的?奇遇。


    顾南章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


    “这?乌孙本是西域小国,其实不应叫乌孙,应该叫东乌孙。”


    顾南章还是略略解释了一番,“先前的?乌孙,也叫大?乌孙,或者?西乌孙,早在数百年前,便湮没无闻了。”


    “湮没无闻,”


    沈胭娇好奇道,“是被灭了么?”


    “也不好说是灭,”


    顾南章道,“你?也瞧过些史?书罢,前朝以及再往前一些王朝,由于各种缘故,断了和西域等地?的?往来……既然断了,那边的?情形,自然也就在史?书中渐渐退去了踪迹。”


    沈胭娇哦了一声,略有些心虚,顾南章说的?史?书,她还真没怎么读过。


    她不关心乌孙的?过往,只是顾南章的?话,却让她心里生出一种迫切来。


    她迫切想要多读一些书……


    不仅仅是之前她爱的?那些游记、话本、各种野史?典故类的?,还要去多读一些顾南章读过的?东西。


    这?种顾南章信手拈来,对她却遥遥不解的?感受……实在是觉得不妙。


    “在想什么?”


    这?时,顾南章察觉到她走?神,不由一笑?捏住了她的?鼻尖。


    “你?说,我听着?呢,”


    沈胭娇忙敛起心神笑?了笑?,“你?说这?些我听着?也挺新鲜。”


    两人很少这?样说话,不是争吵,也不是亲昵……就这?般平平常常说着?和两人看起来都不相关的?话……


    却别有一种温馨又踏实的?感觉。


    “这?东乌孙,”


    顾南章接着?又继续道,“原本也不叫东乌孙,只是从前朝开始,便有断断续续重开了西域的?一些通商的?途径,为了和中原体现更深的?渊源,这?小国索改了叫东乌孙——在咱们本朝,直接就叫它乌孙了。”


    “她说的?话很奇怪,”


    沈胭娇将乌孙公主的?话又说了一下后笑?道,“她那边习俗是这?般奇特么?”


    “嗯,”


    顾南章一笑?,“这?东乌孙其实受咕罗斯那边的?一些习俗影响,与别的?游牧之俗也有不同,她那边,婚后一些男女也可能有相好的?人,被多人喜爱也是一种自傲的?资本。”


    说着?一顿,看向沈胭娇道,“这?事?你?莫想。”


    沈胭娇:“……”


    她默默掐了一下顾南章。


    “不过这?乌孙公主的?念头大?约要落空,”


    顾南章握住沈胭娇的?手,一笑?道,“我听闻,聂骁大?约要与先穆大?将军的?孙女议亲了。”


    沈胭娇闻言一怔:“穆大?将军的?孙女?”


    穆大?将军,也是战功赫赫的?征北大?将军,伤病累累的?,早在几年前就病逝了。


    他儿子如今在虎卫营做指挥史?,只是她只知道这?位穆指挥史?有两个儿子,不记得听说过他家有姑娘的?。


    “穆指挥史?夫人生这?小女儿时,不慎滑了一跤,难产身亡,”


    顾南章道,“这?穆指挥史?那是一看到这?女儿便心伤难耐,后来不知怎的?,就送在她南边外祖家教养了——这?才接回来。听说也知书达礼的?,聂家还是十?分满意。”


    沈胭娇点点头道:“这?样最?好,不然,习俗不同,真和乌孙公主联姻了,怕是聂骁也会不适应。”


    “你?倒是会替他着?想。”


    沈胭娇话音才落,顾南章便一把揽过她,狠狠吻了过来。


    “我去了任上,”


    深深吻过这?一吻后,顾南章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许和他们私下来往。”


    “他们?”


    沈胭娇被他吻的?有点恍惚。


    “傅云山和聂骁,”


    顾南章一字一句道,“谁都不行。”


    “你?乱想什么。”


    沈胭娇气笑?。


    顾南章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又抱进床帐将她压在榻上。


    沈胭娇对他这?种一言不合就抱她过来的?事?情,几乎已经?习惯了,索性闭着?眼没理。


    “沈三,”


    顾南章在她耳边轻轻道,“你?……还是怕有身孕么?”


    沈胭娇没吭声。


    “那我……”


    顾南章艰难忍道,“我不做到底。”


    他想了想这?样也好,不然沈胭娇这?时候真有了身孕,他又要准确去外任了……


    将沈胭娇留在这?里,真有孕了他不在身边,如何能更好照看?交给别人,他也不放心。


    两人亲昵间,忽而沈胭娇猛地?一用力,翻身爬到了顾南章身上。


    顾南章讶异地?一挑眉。


    沈胭娇低头吻上了他。


    顾南章的?呼吸一下子重了许多。


    沈胭娇主动?一次,他觉得自己的?性命,都像是要去了一半似的?……心跳的?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来罢,”


    沈胭娇小声道,“你?来……”


    此?时兴浓,她也索性不管了,顺其自然罢,放纵也便放纵了。


    “不,不行,”


    出乎沈胭娇意料的?是,这?一回顾南章却咬牙拒了,“沈三……我不在家……你?不能有孕……”


    沈胭娇:“……”


    她颇是有些恼羞成怒。


    “这?么能忍?”


    沈胭娇恼羞之下很有点刻意地?撩拨了一下。


    顾南章猛地?闭了闭眼,睁开眼时,眼角都似乎有些红了。


    “沈三,”


    他轻轻道,“别折磨我……”


    沈胭娇顿一顿,心里微微一热,抱住他没吭声,贴在他心口听着?他嘭嘭的?心跳声。


    再微微抬眼,从这?个方向看向顾南章线条几乎完美的?下颌和脸廓……她心里越发想着?跟他一起赴任了。


    顾南章做的?很是克制。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后,两人躺在那里,顾南章再一次开了口:“别忘了,每隔三日写?一回信。”


    沈胭娇忍笑?嗯了一声。


    ……


    日子一来二去的?过的?飞快。


    十?月底,过了大?雪快到冬至的?时候,一场寒雨过后,趁着?天晴,顾南章便要启程了。


    钱氏十?分舍不得。


    虽说顾南章似乎面?上与她从来也不亲近,也是时常阳奉阴违的?,可到底对她也没太过不好的?,礼数上也不少多少。


    顾南章无论对族人还是对外人本就是一概清冷性子,比起旁人,顾南章对她竟也是不错了。


    何况还这?般有出息。


    钱氏本来给顾南章备了好些东西,却被顾南章婉言给拒了,只说用不着?。


    她也没办法,好在她给的?一些药材之类的?,顾南章倒是收了,倒叫她心里好受了不少。


    要跟着?顾南章一起赴任的?事?,沈胭娇自然早悄悄跟钱氏也说了。


    钱氏对她瞒着?顾南章的?事?也是好笑?,偷偷给她也备了好些东西,沈胭娇只留了一张上好的?狼皮褥子。


    早在前几日,顾南章已经?陆陆续续和京里相熟的?亲朋好友吃过饯别的?宴席了。


    沈胭娇也和沈府的?家人一一告别过,只是都没跟顾南章提起。


    这?一日一早出发,倒也没再惊动?别人,只有沈晏松和沈晏柳一起跟着?出了城。


    “回去罢,”


    出城一直送到了城外的?驿亭旁,顾南章这?才隔着?沈胭娇的?车窗道,“回去罢,我这?也就走?了。”


    沈胭娇嗯了一声,她的?车轿停了下来后,她从车里下来,先走?到了沈晏松和沈晏柳面?前。


    “大?哥哥,阿柳,”


    沈胭娇不舍地?看了看沈晏松,又将视线落在阿柳身上,“你?们要好好的?,好好保重,一定要记得多写?些信过来——”


    “放心,”


    沈晏柳笑?道,“阿姐,日子过的?快着?呢,转眼你?就又该回来了——等着?到时再聚。”


    见他洒脱,沈胭娇心里也安稳了下来。


    “大?哥,等我跟他走?了,”


    沈胭娇又叮嘱几句道,“大?哥记得帮他将我和嬷嬷等人的?引子填到官合凭印上。”


    她既然随行,也要在官家那边留个底。


    好在这?是小事?,叫沈晏松代办了也就是了。


    “知道,”


    沈晏松也是无奈道,“顽皮。”


    三妹妹这?事?办的?也顽皮了些,不过他倒是有点期待,等顾南章知道了他三妹妹也要跟了去,会是什么反应。


    “在说什么?”


    顾南章在那边叮嘱了宋嬷嬷一番后,回头过来隐隐听了一点,眼底有些疑惑,“在说阿柳开春南下的?事?情么?”


    他都要走?了,沈胭娇关切的?却是阿柳明年开春出门的?事?情?


    第102章 行程


    “嗯, ”


    沈晏松接过来?话道,“我们在说阿柳的事情,你?要走你?就走罢。”


    顾南章一挑眉。


    就在?这时, 顾南章又一眼瞧见?, 那边又过来三辆车。


    “你?这是又给我备了些?别的不用了, ”


    他看向沈胭娇忙道,“我东西都备好了, 哪里用得?着这些?”


    他?的行李有限。


    有两三个箱笼的书, 还有些四季衣裳并一些别的日用的, 还有些药材之类……


    东西多了也累赘,去了苣州也显得?招摇。


    “那是我的, ”


    沈胭娇看?着他?笑?道,“我也是没敢多带, 只挑有用的带了些——”


    顾南章一怔,继而眯了眯眼。


    沈胭娇抿嘴一乐。


    旁边沈晏松和沈晏柳都在?笑?。


    “你??”


    顾南章眼底透出些难以置信来?, “你?……也去?”


    有些凌冽的寒风里,他?的心?底蓦地窜出一股火来?, 烧的他?视线都有些恍惚了。


    “不然呢?”


    沈胭娇笑?道,“想丢下?我一个人去, 没门。我——”


    她话没说完,顾南章就冲过来?一把将她高高抱起,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沈胭娇硬是被他?转的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了,只能在?晕头转向里洒下?了些清脆飞扬的笑?声。


    沈晏松有些羡慕地看?着这一幕:


    他?看?到了顾南章脸上少有的激动,又看?出了三妹妹眼底压着的热烈情意……


    这一刻, 他?只觉得?, 这天地间别的都似乎像是进了冬日褪去了色,只有眼前这一对璧人, 比冬日的暖阳还要耀眼。


    “为何,为何?”


    顾南章这种直冲天灵盖般的激动过后?,将沈胭娇放了下?来?,声音依旧有些颤,“为何?”


    为何瞒着他?,为何忽而想要跟他?一起走?


    “你?也试试别人有话不说的滋味,”


    沈胭娇还没站稳,被他?扶着拢了一下?发丝含笑?道,“比及你?,我可是仁义了许多。”


    顾南章先前对她就是,什么事都不说,做了她才知?晓。


    她想给他?一个惊喜,也是让他?体味一番被安排的滋味。


    “苣州那边——你?去了不后?悔?”


    顾南章按捺住心?底的欢喜,却还是担忧道,“去了你?会觉得?寡淡无趣。”


    “去了再说,”


    眼见?大哥和阿柳都笑?着看?戏般看?着自己和顾南章,沈胭娇有点?不好意思了,“怎的这么话多?还赶不赶路了?”


    顾南章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而冲沈晏松和沈晏柳静静施了一礼。


    沈胭娇能放下?京城这边的一切,随他?赴任苣州,想来?也是他?们解了她一些后?顾之忧。


    “一路多谨慎些,”


    沈晏松笑?道,“就此别过了,今日风有些大,怕是这几日又要寒上一层了,你?们穿厚些,宁可臃肿也莫着了风寒。”


    “阿姐,”


    沈晏柳也笑?道,“到了来?个信。”


    沈胭娇嗯了一声,不舍地跟两人辞了,上了车子。


    她备的这三辆车,加上顾南章原本的三辆车,再加顾南章的随从几人,一下?子这一行人也有些热闹了。


    不过,只有她的车轿是用了马车,别的车,都是用了耐力极佳的大骡子。


    顾南章和他?的随从自然都有自己的坐骑,骡车也主要是装了行李,再加上宋嬷嬷、云官和秋果三人乘了一辆。


    顾南章先弃了骑马,进了沈胭娇的车厢里,笑?着跟她说了会话。


    “冷么?”


    顾南章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沈胭娇的手。


    “不冷,”


    沈胭娇穿的厚实,又被顾南章的温暖干燥的大手一握,心?里也是一暖,笑?道,“难得?出来?,还真是新鲜。”


    上辈子除了去察看?庄子或是去寺里礼佛之类……她还没出过一次远门。


    这种感觉令她十分?新鲜和兴奋。


    顾南章瞧着她亮晶晶的眸色,没忍住将她一下?子拥在?了怀里,重重吻了下?去。


    沈胭娇闭上眼睛好好享受了一下?这个吻。


    顾南章的唇微微有些干,气息却十分?灼热,闻着他?身上特有的那种说不清的清冽气息,沈胭娇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踏实。


    “爷。”


    这时,车窗外传来?周泰含笑?的声音。


    “什么事?”


    顾南章隔着车窗问了一声。


    “叶神?医说无趣,要去嬷嬷她们车上说话本去——”


    周泰笑?道,“小人过来?回禀爷一声。”


    一听这话,沈胭娇不由失笑?。


    先前顾南章一定要将叶堃留在?京城,她知?道顾南章的好意,不过她既然来?了,必定要拖着这位神?医一起来?。


    苣州不比京城,她这几日费尽心?思给叶堃做了好些的点?心?,生?怕这位爱热闹的神?医,不肯去苣州。


    好在?叶堃一点?也没推辞,说来?便跟着来?了,叫她心?里好生?感激。


    “请叶神?医过去罢,”


    沈胭娇小声冲顾南章笑?道,“又没旁人,他?大约是听着嬷嬷她们说笑?热闹,才忍不住要去说话去。”


    顾南章一笑?应了。


    “我带你?骑一会马?”


    见?沈胭娇透过车窗欢喜地看?着外面?的景色,顾南章挑眉问了一句。


    “嗯,你?先出去,我换个衣裳,”


    沈胭娇兴奋应了一声,“原本就想过的。”


    她马球打的一般,可骑马自然不在?话下?。


    为了出来?骑马行走方便,她之前还叫宋嬷嬷专门去帮她置办了两套男人的衣袍。


    “我看?着你?不能换?”


    顾南章不解,“还定要我出去?”


    沈胭娇推了他?一下?,不由分?说将他?赶出了车厢。


    等他?去了马上后?,她飞快换好了一身,利落除下?头上简单的头戴,很快便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富家小公子的样子。


    “嗨。”


    沈胭娇掀开车帘子冲着顾南章笑?。


    顾南章眼光一跳,继而笑?意便泛滥在?他?的眼底。


    他?冲沈胭娇一伸手,沈胭娇随着他?的力道,一跃而上,稳稳坐在?了他?的前面?。


    顾南章一笑?,带她策马率先驰奔了出去。


    在?他?身后?,那些随从一个个面?上都有些吃惊:


    这面?上清冷疏浚的顾大人……


    私底下?也是人情满满呐。


    一时间,本来?十分?凝重肃严的气氛,不知?不觉便有些难得?轻松融洽了起来?。


    “冷么?”


    欢快地驰奔了一段后?,顾南章放慢了速度,低头在?沈胭娇发上轻轻一吻道,“要不要加一件披风?”


    “不冷,是真的奇怪——”


    沈胭娇满心?欢喜,举目远望,看?着隐隐的天边和远处连绵的山脉轮廓,眼睛里都是新奇,“天下?到底有多大。”


    “大得?很,”


    顾南章轻笑?道,“日后?若有机会,你?我再去别处多走一走。”


    “真的么?”


    沈胭娇喃喃道,“我这辈子也能去好些地方?”


    先前她还羡慕过二姐沈胭婉,也羡慕过表弟傅云山他?们……毕竟都是南边和京城来?回常走的,都是见?过世面?的。


    不像她这样一直生?在?京城,住在?京城……一辈子几乎也没机会出京城的闺阁女儿。


    这也是沈晏柳在?提出想去南边走一走时,她虽担心?阿柳的安危,可心?里也觉得?是件好事的缘故。


    人生?这么短,南南北北的都能走走见?识见?识,也不枉来?这人间一趟了。


    赏过一段路后?,顾南章担心?她多吹寒风会着凉,硬是将她又劝回了车内。


    过了两日后?,果然又是一场雨夹雪,一下?子冷的紧了。


    且苣州在?京城往西偏南的地方,算起来?也是千里之遥了,一路行过去,确实有一种越来?越冷寒的感受。


    好在?也不急,白日赶路,夜里便赶到驿站留宿,热汤热水的都能供上,也就一路风尘颠簸劳累些,也算不上太过辛苦。


    半路沈胭娇和云官都染了一点?风寒,一行人便在?一处驿站暂且修整。


    好在?有叶堃在?,行李中好药材一点?不缺。


    这日夜里,沈胭娇喝了药后?,嘴里被顾南章塞了一块蜜饯,正要躺下?,却被顾南章又一把抱在?了怀里。


    沈胭娇顿时不好意思了,实在?是顾南章抱她的姿势,就跟横着抱小孩子的姿势一样,真是有些羞人。


    “放我下?来?罢,”


    沈胭娇挣了一下?没挣动,顾南章将她包裹得?跟襁褓中的婴儿一样,严严实实的,“这成何体统……别叫人瞧见?了。”


    “谁能瞧见?,”


    顾南章一笑?,“再说我在?自己住的房里,抱的是自己的夫人,被瞧见?又如何?”


    “我热,”


    大约是药力起来?了,沈胭娇觉得?身上发热,挣了一下?道,“你?把我放下?,裹得?太厚了——”


    “发些汗,”


    顾南章哄她道,“热就好退了——你?好好待着,等你?好了,前面?有个好地方,走到了那边我带你?去转转。”


    “什么地方?”


    沈胭娇疑惑道,“这路上我可看?了这一带相关的游记,并没听说什么名胜之类。”


    想了想又道,“你?莫非说的是那游记里提过的石窟?”


    “不是,”


    顾南章一笑?道,“那石窟离着官道有些远,这回我们不去那边,我说的也就不过是官道不远处的一处石壁。”


    好奇着顾南章说的是什么,修整了几日后?沈胭娇彻底好了,倒是云官还有一些咳嗽,不过也无大碍。


    在?上路之前,叶堃这回在?驿站就先熬过两次汤药,让大家都一起喝了两回,消减些这几日积攒的寒意。


    又行了一段后?,顾南章特意让一行人绕了一截,到了他?说的那处石壁前。


    由于这时正是一段山路,顾南章说的这石壁,其实看?起来?很寻常的一面?崖壁。


    “你?来?,”


    顾南章扶着沈胭娇下?了车,笑?道,“你?过来?瞧瞧这石壁上的东西——”


    沈胭娇疑惑走过去。


    “看?什么?”


    还以为他?说的是石缝里的枯草,沈胭娇瞧了瞧,不解看?向顾南章道,“这草……也和京城那边似乎没什么太多分?别呀。”


    “不是草,”


    顾南章失笑?,伸手在?一块石头上使劲抹了几下?,给沈胭娇指着一处道,“你?仔细瞧瞧。”


    沈胭娇疑惑地走近几步,细细瞧了瞧后?吃惊道:“石头里嵌着的……是鱼还是虫子?这是……谁画的,还是——”


    这块石头上,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图案似的,细细看?过后?,才能看?出像是一个个不同样子的鱼虫图纹似的……


    看?起来?是自然而成,确实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沧海桑田,”


    顾南章笑?道,“这不是谁画就的东西,而是不知?多少年前,亦可能久远到了亘古蛮荒的时候,那时候这里可能还是汪洋,这些似鱼似虫形的东西,便是那时候那些水中生?灵的尸骨所化罢——”


    沈胭娇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她心?里猛地颤了一下?。


    沧海桑田,平日里也是常说的话,可从没像眼前这般,给她这么强的震撼冲击。


    沈胭娇伸出手,纤细白皙的指尖,轻轻在?一个鱼虫般的图纹上缓缓拂过,像是在?抚摸过漫漫岁月的一根无形琴弦。


    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说不出,却令她有些痴迷。


    不是痴迷这鱼形虫形的图纹,而是痴迷这种在?一瞬间感觉自己融入了更久远更广阔天地间的一种无形的心?绪的释放。


    也同时令她感受到了微渺又独立鲜活的自个儿。


    沈胭娇轻轻抬起眼,顺着这石壁往上望去,那一层层的石壁上,不知?嵌了多少岁月……


    直到她的视线越过石崖的顶端,直接望向了碧蓝的天空。


    沈胭娇缓缓闭起眼,唇角却又轻轻勾起。


    “喜欢么?”


    顾南章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沈胭娇睁开眼,粲然一笑?嗯了一声。


    回到车上,沈胭娇想到了什么,猛地凑到车窗旁,冲着外面?策马随行的顾南章问道:“你?来?过这里?你?是如何知?晓这里有这个的?”


    顾南章顿了顿。


    “莫非,”


    沈胭娇一下?子猜到了什么,瞪着车窗外顾南章的身影压低了声音道,“你?先前……那些年常出去……便是四下?出游去了?”


    前世婚后?,除了新婚时,顾南章一直冷淡少言的。


    后?来?更是动不动便离家两三月,说是去了游学之类……她从来?没信过,一直觉得?他?必定是金屋藏娇了。


    还曾私底下?叫人打探,只是都是无功而返。


    她那时还猜度他?必定是在?别的地方养了外室,但那时她也无法,只能咬牙暗恨,想着他?若是敢带外室回来?则如何如何……


    她只关切他?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会跟她争宠,从没问过他?有什么见?闻之类。


    自然,他?也从不解释。


    顾南章这时在?车窗外轻轻嗯了一声。


    “生?气了么?”


    顾南章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


    “没,有些懊恼错过了许多,”


    沈胭娇笑?了笑?,隔着车窗小声道,“还好又来?一回。”


    车窗外顾南章微微一笑?。


    没吭声忽而在?马上一俯身,伸手揪下?来?旁边酸枣棵上几枚残留的酸枣,一笑?从车窗递了进去。


    沈胭娇好奇地接过来?这几枚小果子,试着往嘴里一塞,酸酸甜甜的一股滋味一下?子化在?了舌尖。


    第103章 练字


    一路车马劳顿, 加上天气寒冷,赶路便多了些辛苦。


    好不容易赶在年终到了苣州。


    苣州辖属下县中,大多都比较贫困, 以至于整个苣州城内, 也看?着朴实无华。


    沈胭娇从车窗内看?过?去?时, 心?里也有些触动。毕竟从京畿繁华之地,忽而来了这里, 真真是有些?不习惯。


    “夫人, ”


    这时宋嬷嬷陪在沈胭娇的车厢内, 看?了苣州城内街道两旁的情形后,有些?担忧道, “一路上过?来,穿金戴银的富人像是真不多见。”


    这还是苣州城内。


    不敢想象, 苣州城外其他的地方。


    不是没?有看?到富人,穿着皮袄的, 缎面的棉袍子的……也都时不时能看?到。


    只是无论从衣裳款式上,还是绣工上, 或者人的首饰头戴上……就算是这里看?到的富人,放到京城, 瞧着也是不显眼?的。


    虽说来之前?便听说苣州这边不是繁华富庶之地,可亲眼?见了才感觉到了那种?差距。


    宋嬷嬷心?里有些?担忧,她家姑娘自小锦衣玉食的,突然到了这地方,怕是难去?适应。


    “嗯, 跟京城自然比不了, ”


    沈胭娇笑道,“虽说不富庶, 可瞧着也能安居乐业的,这已经是难得了——遇到那些?战乱时的年景,活命都是难题呢。”


    天下又?不是处处富裕。虽说有点不习惯,可她过?来,也不是奔着富贵享乐过?来的。


    苣州的官衙后便是官宅,不过?官衙大门和官宅大门对着的却是两道街。


    官衙大门自然是对着大街,官宅的大门是在另一个方向,对着一条小巷,大致有个公私分开的意思。


    早在进苣州城的时候,地方官员已经有了接风的。


    一行人进了官宅后,自然是一番安顿。


    沈胭娇和宋嬷嬷等人,先在这官宅里转了转,熟悉了一下这里的布局。


    “夫人,这官宅还挺大,”


    宋嬷嬷道,“就是这房子有些?破旧。”


    沈胭娇抬眼?看?着这房子点了点头。


    这官宅不是一般的大,大约苣州城占地也广,不像京城那般寸土寸金的,因此前?后院之类的,空闲地很是瞧着多了些?,看?着让人心?里倒是很觉豁朗。


    就是破旧。


    瞧着正房这边,地方官员大约还叫人修葺过?,窗框门户的像是才又?刷了层漆。


    只是才刷的漆越发衬出?这房子本身的破旧来。


    “夫人放心?,”


    这官衙里的管事殷勤道,“这房子才修葺过?,断不至于雪天雨天漏水的——”


    说着,心?里又?忍不住感慨了一下这位顾夫人的容貌。


    整个苣州城里,也找不出?像这位顾夫人一般的容貌了。


    想着先前?听到的,还有本地的富人,知道这位顾大人年轻,商量着送个丫头来暖床……


    这管事心?里啧了一声。


    怪不得这位顾大人能连皇帝给美人都不动心?的,家里就放着一位天仙呢。


    沈胭娇点了点头,这屋子能住就行,别的也苛求不了什么。


    且这官宅,只是配备的宅子罢了,在任住一住,要走的时候,这宅子里原本造册的物件,那是一件也不能带走的。


    安置又?忙活了两天。


    顾南章才来,地方的接风宴少不了,那些?地方官的夫人们?,也是相继宴请沈胭娇。


    沈胭娇拿着顾南章给她整理出?的这些?地方权贵的名单,看?过?之后心?里也有了底。


    这些?来往她得心?应手,一点也不用顾南章操心?。


    当地的贵妇中,倒是有一位刘同知的夫人说话爽利,人也瞧着实诚,沈胭娇倒是同她多说了几句话。


    “夫人才来苣州,”


    这位刘夫人笑道,“安置怕是要费些?功夫,我们?这些?人都是本地,又?闲,若是夫人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叫人来吩咐一声便是。”


    沈胭娇笑着谢了。


    “夫人过?来,身边人带的似乎不多,”


    这时,另一位夫人殷勤笑道,“我这里有些?个丫头,最是伶俐,眼?里有活,手脚麻利——若是夫人不嫌弃,我送来两个给夫人使唤?”


    刘夫人平静地扫了这夫人一眼?,没?说话。


    “好意心?领了,不过?不必,”


    沈胭娇一笑,“家里那口子,是个挑剔的,有些?个怪脾气,身边从来不许用外人的,真真是没?法子。”


    苣州这边习惯将夫君,称呼为家里那口子之类,听着很是有趣,她入乡随俗,也跟着这么叫了。


    至于那夫人的那点心?思……沈胭娇心?里一哂。


    玩心?思玩到她面前?来,她真都懒怠理会。知道顾南章不纳妾,这想着开始送丫头了。


    那夫人见沈胭娇拒的干脆,登时脸上讪讪的。


    别的夫人笑着打了圆场,心?里也都对这位京城来的年少夫人,有了些?忌惮:瞧着像朵花似的,没?想到心?思也是八面玲珑的。


    这几回宴席,她们?都已经见识到了这位顾夫人的利害,哪里还敢小觑?


    不过?沈胭娇虽拒了别人要送的丫头,还是让官衙的管事带着宋嬷嬷去?了这边人市上,雇了两个婆子过?来,负责平日里烧水洗涮之类一些?粗活。


    苣州这边不习惯称呼嬷嬷之类,便是按这里风俗,称她们?两个婆子,一个称为聂嫂,一个称为于嫂。


    两个婆子都是四十?多岁,身材壮实有力,干活也利落,话也不多,宋嬷嬷提点教导了一些?简单规矩后,觉得十?分满意,便留了下来。


    这一日夜里,沈胭娇一边收拾着书架,一边笑着将在夫人堆里说的这些?话,都一一跟顾南章讲了。


    “顾郎真是有福气,”


    沈胭娇一边从带来的箱笼里往外拿书,一边揶揄笑道,“才来便有人想给你送美人了。”


    “如何?”


    顾南章看?过?一卷文书后,过?来一笑道,“吃醋了?”


    “不过?话也说回来,”


    沈胭娇想到了什么,拿着一本书转过?身看?向顾南章,“你先前?说了你绝不纳妾——可你想要通房么?”


    富贵家公子,便是在议亲前?,家族里也常就给配了大丫头,那些?大丫头,其实也就是通房丫头了。


    成亲后,这些?通房丫头得宠的,便抬了姨娘。不得宠的,便会多给些?银钱,就被放出?去?了。


    她几位兄长?也都有大丫头,这些?丫头中,或有兄长?碰过?,或是没?碰过?,不管如何,按沈家规矩,在议亲前?,这些?丫头几乎都已经被放了出?去?。


    就如之前?她才嫁给顾南章时,顾南章身边的红云和绿云两个,就是钱氏放到顾南章身边的大丫头。


    只是顾南章没?碰过?她们?,像红云心?里拎的清的,早对顾南章也没?了想法。


    “有完没?完,”


    顾南章伸手搂住沈胭娇,似笑非笑道,“你是生怕我不纳妾,不用通房么?过?一段便提醒我一声?”


    沈胭娇被他说的一乐:“我这不是替你拒了,怕你心?里痒得慌么?”


    “是有些?痒,”


    顾南章眸色一深,压低了声音道,“早知你是跟了我来——”


    “如何?”


    沈胭娇挑眉。


    顾南章一把将她抱起?,直接抱到了床帐中。


    这两日忙着安置,加上一路风尘劳累,两人都没?好好亲昵过?,此时眼?光一碰,都从对方眼?底读出?了些?蹿腾的火焰来。


    “我……还拿着书,”


    沈胭娇被他压在身下后,轻笑道,“你,你等我先将书……放……唔——”


    “沈三,有一事我十?分后悔,”


    顾南章却不管,一边吻着她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十?分后悔。”


    “何……何事——”


    沈胭娇隐隐觉得有点不妙。


    “上一回,你说来罢……”


    顾南章说着捏了捏她的下巴,“我怕你有孕,强忍了——”


    谁知她竟是瞒着他,骗了他……


    “你,你慢点,”


    沈胭娇有点慌地推了一下他道,“等……等一下——”


    这时候夜还不深,宋嬷嬷她们?还没?睡下。


    “等不了。”


    顾南章说着拉过?来一条叠在一旁的被子,不由分说便再一次吻上了她,又?轻轻问道,“冷么?”


    苣州这边到了夜里更为寒凉,且今日天阴着,瞧着要下雪的样子,他担心?沈胭娇受不住这寒凉。


    被子被垫的软软的,沈胭娇心?里微微一暖。


    “还好,”


    沈胭娇轻笑道,“明年叫人给这官宅修个火炕,每日里烧的热热的,怕是躺上去?才舒坦。”


    她留意到苣州这边似乎民间做火炕的少,可冬日还是很冷,风俗还是有些?不同。


    “从了我么?”


    垫好了厚厚的被子,顾南章一笑压低了声音道。


    沈胭娇轻轻嗯了一声。


    上一回她就想,这一回便允了。


    只是顾南章这一回显然蓄谋已久,似乎丝毫不给她不允的余地。


    沈胭娇从没?感到过?这般的狂乱失守。


    “你……这几日安置行李,又?来往与本地官员应酬,”


    沈胭娇累的不想动,“都……不累么?”


    “沈三,”


    顾南章在她耳边轻声道,“对不住……”


    “对不住什么?”


    沈胭娇本来闭着眼?平息这些?疲累,听了这立刻睁开眼?。


    “不该把你带到这里来,”


    顾南章轻声道,“受累了。”


    他理智上觉得要阻拦沈胭娇随自己一起?来,可这一点理智,在得知沈胭娇真要随他过?来的那一刻,便瞬间土崩瓦解了。


    这般的没?有定性,结果?将她带到了这里。


    苣州这官宅屋子破旧不说,却又?高大,使得屋内哪怕用了炭盆,依旧是冷的有些?过?分。


    他倒是不畏寒,可沈胭娇却不是,每日里摸着手脚都是冷的。


    且这里也没?上好的香炭不说,就是价高的炭,比及京城里他们?用的炭,也是烟气大了许多……


    沈胭娇带来的手炉,才用了这几日,那手炉便已经被熏得有些?灰仆仆了,宋嬷嬷刷了一遍没?多久又?灰了。


    “还以为是什么,”


    沈胭娇松了一口气道,“这是我愿意的,我若不愿意,你八抬大轿抬我来,我也不来的——”


    说着一笑,“我不冷,守着你更不冷了。”


    顾南章身上暖暖的,贴着他睡,将手脚都放在他身上,跟抱一个火炉似的,夜里确实不觉得太冷。


    顾南章替她掖了掖背后的被子,抱着她,轻轻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脸。


    “有点扎,”


    沈胭娇一笑躲了躲,“须髯有些?长?了?”


    本朝前?朝都比较盛佛,因此,男子剃面也最为常见,甚或在而立之前?,都少有留须的。不然,便有类似年少强说愁的矫情感了。


    顾南章也是常剃面的,只是这一段赶路劳累,胡茬便有些?冒出?来扎人了。


    “咦,对了,”


    说到这里,沈胭娇想到了什么,笑道,“你身边那个随从,身材颀长?的,看?起?来十?分矫健有力的年轻人……叫什么?”


    顾南章:“……”


    “你睡着了?”


    没?听到他说话,沈胭娇忙转脸看?向他的眼?睛,睡着了么这么快?


    没?想到她视线正碰到顾南章静静看?向她的眼?神。


    “如何这么瞧着我?”


    沈胭娇疑惑,“问你话呢。”


    “哪个身材颀长?的,矫健有力的?”


    顾南章一字一句道,“你夫君不够身材颀长?,不够矫健有力?”


    沈胭娇:“……”


    这人怎么什么醋都吃。


    “别打岔,”


    沈胭娇捏了捏他道,“我就好奇一下。”


    “我好几个随从,”


    顾南章静静又?道,“你为何独独挑了一个来问?”


    沈胭娇:“……”


    这人还能不能正常说话了?


    “余下那几个我都先前?见过?,”


    沈胭娇只能解释道,“就这个先前?没?见过?,感觉不像是一般习武出?身的,这才问问你——不说算了。”


    “狄策,”


    顾南章哼一声道,“你眼?力不错,他原本是四海为家的武人,后来便跟了我。”


    “那为何先前?没?见过?他?”


    沈胭娇疑惑又?问道。


    “先前?他师父死了,守孝,”


    顾南章略略解释道,翻身又?将沈胭娇压在身下,“跟你夫君打探别的男人,沈三,你好大的胆子——”


    说着,不容沈胭娇解释,又?将沈胭娇带入了新一轮的床帐沉沦之中。


    这一回,沈胭娇直接累的睡着了。


    次日一早醒来,顾南章已经在看?书了。


    沈胭娇披衣起?来,见昨晚弄乱的书,已经都被收拾上了书架摆整齐了。


    “这都是你带的书?”


    见她醒了,顾南章一笑指了指书架道,“为何带了这么多正史书籍?”


    沈胭娇向来只喜爱那些?杂书,这些?书向来不瞧的,因此他才有些?奇怪。


    “看?看?呗,”


    沈胭娇轻哼一声道,“怎么,这些?书只你们?读书人看?得,我看?不得?”


    顾南章一笑:“你看?了怕是觉得枯燥。”


    “那也是看?了才知道,”


    沈胭娇怼回去?道,“再说也未必——”


    她就不信了,顾南章能看?进去?的书,她用心?去?看?,能看?不懂?


    她只是不想,日后顾南章跟她说话时,说的那些?东西她听了都跟对牛弹琴一般……


    她想和顾南章有更多的话说,也想更多了解他一些?。


    “你还带了好几本字帖,”


    顾南章看?着沈胭娇,眼?底有些?难以置信,“莫非你还想练字不成?”


    沈胭娇的字写?的是真敷衍……


    个个字都跟没?吃饱或是刚睡醒一般,在纸上摇摇晃晃的叫人都不敢多看?。


    先前?他也给过?沈胭娇字帖,可沈胭娇一向不屑一顾。


    这一回,竟主动带了字帖过?来,他心?里自然疑惑。


    “练字,”


    沈胭娇狠狠道,“就不信了,我的手长?得也不差,先前?没?用心?,若是用了心?,必定是比你写?的好的。”


    练字是她真想练的。


    一来,本朝规矩,地方官任上,家眷是不能有在任地做生意的,不得在任地与民争利。


    那她便没?太多要干的事情了。


    二来,与读书一样,她也想试着练出?一手好字来。


    那种?看?顾南章的字,就如瞧天上云彩一般的高渺感,实在是令她心?里不爽快。


    她不想跟顾南章隔着那么远……如今既选了他,她也想主动,一步步走向他的天地。


    说句难听话,哪怕日后出?了什么变故,她学?得的这些?东西,总是有用的……


    纯赚不赔的事情,她为什么不在苣州这地方试一试,做一做?


    顾南章心?里微微一动,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过?来,”


    默了默后,顾南章一笑叫过?来沈胭娇道,“我教你运笔。”


    沈胭娇站在桌案前?,顾南章在她身后拥着她,握住她的右手,两人一起?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今日外面又?纷纷扬扬下起?雪来,屋里炭盆烧的正旺,哔哔啵啵的炭烧的声响,伴着那些?微的烟火气……


    越发衬出?这一屋的温馨融洽来。


    “练字是急不得的,”


    顾南章静静道,“这世上极少一蹴而就的事情,练字也是一种?修身养性。”


    正说着,一眼?瞧见一个字帖集子里夹着一张纸。


    疑惑过?去?抽出?来,却见是傅云山当初以为他死后,给沈胭娇写?的那封长?信。


    顾南章:“……”


    “沈三,”


    顾南章声音有点冷,“你真是想余情未了啊。”


    如何到苣州来,还记得带着傅云山的书信!


    沈胭娇有点心?虚忙道:“你放下,我是当字帖用的——”


    “哦?”


    顾南章眯了眯眼?,眼?神有些?危险,“你的意思,我的字,倒不如他的字了?”


    “不是,”


    沈胭娇忙解释道,“他的字好学?,你的字……好看?是好看?,难学?。”


    这话真是实话。


    那些?当世名家的字帖,她先前?也挑过?了,暗地里试着学?过?,总觉得临着还行,放一边自己写?时便没?了感觉。


    倒是傅云山那字,有点类似父亲沈恪的字,不过?比父亲沈恪的字,笔墨上显得更酣畅些?……


    大约是由于这点血脉的关系,她觉得先学?傅云山的字,似乎更容易些?。


    至于顾南章的字……


    那就是她说的,天上的云彩,恣意洒脱看?看?就好了。跟着学?,他一下笔一条龙,换成她,便是一下笔一条虫了。


    第104章 二哥


    顾南章看着自己的字, 又看了看傅云山的字,沉默了片刻。


    前世今生加起来,他的字早醇熟得炉火纯青了, 自然是比傅云山的字难学了不知多少。


    想想沈胭娇的基础, 顾南章还是默默又将傅云山的书信放了回去。


    “改日我替你另寻一个字帖, ”


    顾南章道,“和傅云山字类似, 却略略灵活些的——不然, 你就被别人的字框死了, 学不出自己的样?子来。”


    到底他还是不肯让沈胭娇学了傅云山的字。


    沈胭娇无语地瞄了他一眼,算是认了他这点醋意。


    很快就到了过年。


    苣州城内, 年前集市上也是十分热闹。


    在这边,除了和当?地几位官员府上有?些人情?往来, 其余几乎一概不用?管。不说沈胭娇,就连宋嬷嬷等人, 都觉得难得清闲。


    年货也置办了不少,沈胭娇倒是兴致勃勃还去了几次集市, 还买了些当?地流行的布帛,叫人去做了些衣裳。


    这样?穿出来, 在当?地出门,便也是入乡随俗了,不那么太显眼。


    整个年过的十分平静祥和。


    过了正月,河边的柳树都发芽了。


    苣州的生活,沈胭娇也沉浸般地融了进去。


    白天顾南章在官衙做事?, 她便在后面宅子里读书练字。


    由于看到这边的下人, 对于字纸格外珍惜,沈胭娇练字时便没拿那些上好?的纸。


    只用?笔沾了水, 在找来的一大块青石板上练。


    她练得很是用?功,竟也慢慢有?了些感觉,也体会到了那种摒弃杂念的入神感受。


    宋嬷嬷见了,都啧啧称奇。


    除了练字,沈胭娇也常和云官一起做些绣活。她其实给顾南章做了几个荷包香囊之类,但顾南章都好?好?收起,并未佩戴在身上。


    沈胭娇也不奇怪,顾南章已?经不是读书的少年公?子了,这些身上的佩戴,便不好?讲究了。


    毕竟没见那个朝中重臣,身上挂着精致的荷包香囊的,叫人瞧着便不够肃穆庄重。


    开了春,看着官宅偌大的院子,沈胭娇又起了新的心思。


    “种菜?”


    宋嬷嬷听了沈胭娇的想法,吃惊道,“夫人要?在这院子里种菜?”


    不该是种花么?


    “花也种,”


    沈胭娇接着又道,“那边种菜,靠着咱们这边的空地,就多种些花——叫人去寻些平常的,好?养活的来。”


    在这里不讲究那么多了,又不想多添专门伺候那些花的下人来,就自己种种,自然要?选好?养活的。


    “夫人,我会种菜,”


    秋果听了十分兴奋,“我种过——夫人要?种什么菜?”


    她可不止学了种花,她也会种菜。


    每日里吃那么多饭食,却没干过什么出力气的活,什么时候想起来,她什么时候便觉得主子买她真是亏死了。


    沈胭娇笑着应了。


    一场春雨过后,云官也兴致勃勃跟在秋果身后,找了些应季的菜种种了下去。


    花木菜畦一整出来,整个官宅大院里登时生机粲然。


    “夫人,”


    这日午后,沈胭娇才盯着院子里那株香椿树,琢磨着香椿芽吃时,就听云官小声道,“门房说来了一位客,说是夫人的远房亲戚。”


    沈胭娇挑了挑眉:“叫人先迎到前厅,我这就过去。”


    “不知又是哪里来的,”


    宋嬷嬷在一旁无奈道,“自从?夫人来了苣州,寻过来的远房亲戚还真是一茬接一茬。”


    从?没听说过的沈家的,乃至英国公?府那边的绕老绕去的关?系……都有?说起的。


    不过是这边苣州辖下一些地方上的不知所谓的远亲们,想借着顾南章在这里,寻个便宜罢了。


    好?在她家夫人那心思不是一般的伶俐,根本不用?烦到顾南章那里,直接在她这里,就把?这些人都挡了。


    这一回来的,不知又是哪里的关?系。


    想一想宋嬷嬷就头疼,真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


    沈胭娇也以为是哪里论过来的一些不靠谱的亲戚,她疑惑到了前厅后,却是整个人一怔:


    那人背对着她,可身材一看就有?些熟悉。


    听到动?静,那人转过脸来,一见到沈胭娇,脸上便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二哥?”


    沈胭娇惊喜万分,“二哥!”


    来人竟然是二哥沈晏樟。


    “想我了没,三妹妹?”


    沈晏樟哈哈笑道,“见到我是不是把?你吓一跳?”


    沈胭娇欢喜万分地瞪了自家这不靠谱的二哥一眼。


    “你怎么过来了?”


    沈胭娇瞪完了哥哥,还是万分关?切又一迭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可吃了饭不曾?你一个人来的么?我二嫂呢?”


    “还没顾上吃,”


    沈晏樟笑道,“你快去叫人给我弄上一大碗面去——再多切上些肉,浇上卤头,饿死我了。”


    沈胭娇忙直接带着他到了后宅这边,一边叫云官赶紧给做碗面来,一边又拿了点心给沈晏樟。


    “你先垫补一点,”


    沈胭娇道,“面很快就好?——你如何到苣州这里来了?”


    说着,又细细打量了一下沈晏樟。


    沈晏樟一身素袍,外面罩了个半新不旧的披风。


    大约是风吹的,脸上皮肤也有?些干的蜕皮,肤色也深了一些,可整个人却更显精神了,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


    和先前鲜衣怒马的贵公?子模样?不同,一看似乎也精干了不少,透出几分难得的世故老练来。


    沈晏樟先忙忙一口气喝了一杯茶,又吃了几口点心,这才笑着跟沈胭娇说起了话。


    “我今日才过来,打听到顾状元没在官衙,这才来见你一面,”


    沈晏樟笑道,“我是生意上的事?情?,要?从?平州赶往洛州去,正好?经过苣州,知道你们如今在苣州,特?特?赶来瞧瞧你——如何?你二哥是不是对你够情?深义重的?”


    沈胭娇失笑:“是,是——”


    说着忙又道,“二哥是在做什么生意?”


    竟然这么远,千里迢迢的过两个州的地界去折腾?


    “说来话长,”


    沈晏樟道,“我眼下是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肯做——能养家就成。”


    沈胭娇忙道:“二哥,你带去的银钱不够了么?不够你为何不说话,我这里——”


    “不是不是,”


    不等她说完,沈晏樟笑着摆手?打断了她道,“你这话说的,你二哥要?妹子养的么?养我还不算,还要?养我一家子么?”


    “二哥,”


    沈胭娇嗔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二哥孤身在外的,得不到半点家族里的照应。若是银钱不够,如何过日子?


    “我带出来的银钱大多都还没动?,”


    沈晏樟挺直了腰杆道,“我都先交给你嫂子保管着,我自己找事?情?做些生意赚些——成家先成人,我总不至于一直做个米虫。”


    沈胭娇笑了起来,心里也微微一松。


    “我还没跟你说,”


    沈晏樟笑道,“我来了平州这边安顿后,你猜我碰到了谁?”


    “谁?”


    沈胭娇猜测道,“莫非是碰到了先前的朋友?还是聂指挥史先前的部下——”


    “都不是,”


    沈晏樟笑道,“还记得我和阿柳都认识的那位贾兄么?不是说他认回的亲妹子,之前就在你们英国公?府上了?”


    “哦——”


    沈胭娇一下子想了起来,讶异道,“如何,玉青的亲哥哥也在平州那边么?”


    “他在那边开了马场,”


    沈晏樟说起这位贾兄的时候,眼底都在发亮,“先拉着我做了一点马匹生意——还不赖,我跟着他,挣到了第一笔银钱。”


    “马匹生意呀,”


    沈胭娇笑道,“二哥你懂马匹么?”


    “贾兄懂啊,”


    沈晏樟道,“不过我性子好?,能说会道的,我不懂马,可我能帮他拉生意——”


    且他在平州,由于聂骁的暗中人情?推荐等等,还是有?些人脉关?系的。


    凭着这一点,他也促成了好?几单的马场生意,如今和那位贾兄是真的称兄道弟了,亲近异常。


    “那还不错,”


    沈胭娇心里越发踏实了一点,“二哥日后还有?什么打算么?”


    “有?,”


    沈晏樟笑道,“和贾兄商议着打通一条商路,不止马匹,别的生意也做些——如今天子重开了关?市,又和西域修好?,沿海又有?海市开放,正是好?时候,试一试水也是应当?。”


    沈胭娇不由又有?些讶异,她二哥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了。


    这时云官将面送了过来。


    热腾腾的面一端上来,沈晏樟眼睛就更亮了,抓起筷子就捞的吃了一大口,那模样?跟饿狼似的,瞧的沈胭娇抿嘴一乐:


    她二哥好?歹也是沈府出来的,在家时吃饭也是极讲究的,这才多久,就这般洒脱恣意了。


    “你住哪里?”


    沈胭娇看着二哥道,“我叫人替你把?行李拿过来,你在我这住几天再走罢。”


    “不行,”


    沈晏樟呼噜一顿吃着,又摇头道,“我忙着呢——你这里我是路过,耽搁不得,见你一面说说话就行,下回不忙了再来寻你。”


    “你——”


    沈胭娇正要?开口,这时闻到沈晏樟面碗里的浇头浓烈的香气,忽而心里一下有?了点作呕的感觉,连忙拿手?捂住了嘴。


    “怎么了?”


    沈晏樟疑惑看向她。


    “没事?,”


    沈胭娇压下那股奇怪的烦呕劲,笑道,“大约是……打了个嗝。”


    这话叫沈晏樟大笑起来:“我吃饭你打嗝,真真好?兄妹呐。”


    沈胭娇瞪了他一眼。


    “顾状元每日都这般忙?”


    沈晏樟这又问?了一句。


    “嗯,”


    沈胭娇也不瞒他,“有?时去了下面县府里,能三五日不回来呢。”


    这是实话。


    顾南章开了春后,是真的很忙。


    沈晏樟啧了几声。


    沈胭娇问?起陈家大姑娘时,沈晏樟登时笑眯了眼。


    “你嫂子啊,”


    沈晏樟笑道,“她本是个娴静的姑娘家,如今跟了我,也历练出了——毕竟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好?好?的官家千金,被继母算计至此,又跟着他颠沛流离的,一路上自然也吃了不少苦。


    好?在她心志也坚,人也能吃苦,从?不叫累的,反倒对他体贴万分……想一想心里便是甜的。


    就在这时,沈晏樟吃完了面。


    云官笑着过来收走了碗时,从?沈胭娇身旁一过,沈胭娇没忍住又是一下烦呕,一把?又捂住了嘴。


    “咦,不对,”


    沈晏樟登时睁大了眼睛,“三妹妹,你怕不是有?了罢?你嫂子也有?了,之前就是这般。”


    沈胭娇:“……啊?”


    这令她有?点猝不及防,一下子整个人都怔住了。


    先前和顾南章温存时,确实也纵了他也纵了自己的心意……只是忙着过年,又忙着别的,竟把?有?可能有?身孕这事?,丢到脑后去了。


    沈胭娇想了想先前的感觉,上一世她也是生育过的,这么一留意,心里便料定了一些。


    “该不会你们都还不知道?”


    沈晏樟兴奋道,“还是我先看出来的?合着顾状元也还不知道?咱们家也没人知道——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哎——”


    三妹妹有?了他是第一个知道的!


    “别吵,”


    沈胭娇小声道,“这也得等郎中瞧了才知道。”


    叶堃倒是在,不过今日没见他,估摸着又去苣州城里找地方听书去了。等他回来,叫他一诊便知晓了。


    “必定是,”


    沈晏樟一脸我是过来人的神色,“三妹妹,这上面我比你懂——真的,你嫂子就这般——”


    “我嫂子几个月了?”


    沈胭娇瞪他,“嫂子都有?了身孕,你还离家这么远去跑生意?”


    “四个月了,已?经坐稳了胎,”


    沈晏樟笑道,“且有?马场里做活的嬷嬷们照应,我也买了下人伺候——放心,你嫂子要?强的很,还是她催着我早去早回呢。”


    既然要?拼一个前程来,无论是他还是妻子,都做不得养尊处优的人了,没有?苦中苦,哪来甜上甜。


    兄妹两人说了好?半天话,沈胭娇又将沈晏樟离开后,家里的事?情?,以及京城的一些传言之类,都一一跟他说了。


    等沈晏樟要?离开时,沈胭娇早就让宋嬷嬷备了一大包药材。


    “二哥,”


    沈胭娇叮嘱道,“这药材你拿走。”


    这里面一些好?药材,有?时候拿着钱都不好?寻的。比别的东西更珍贵也更难得。


    “谢了,”


    沈晏樟感激道,“又拿三妹妹一回东西。”


    沈胭娇瞪了他一眼,沈晏樟又哈哈笑了起来。


    “这是我和你嫂子送你的,”


    沈胭娇送他出来时,沈晏樟从?自己马背上拿下一个包裹,递给沈胭娇身边的秋果,“这东西重,叫丫头拿着罢。”


    说完,翻身上马,兄妹两个不舍地道了别。


    看着沈晏樟走远,沈胭娇回了院子。


    叫秋果将那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个西域那边款式的梳妆匣子,做工精致,嵌着花里胡哨的宝石之类,别有?一番风趣。


    “二哥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做梦一样?,”


    沈胭娇指尖在那匣子上滑过,没忍住感叹道,“他才离开,我便觉得似乎还有?许多话忘了说。”


    宋嬷嬷笑道:“客中送客,自然是万分不舍了。好?在二少爷虽跑了出来,自己也瞧着能混出个模样?来——想来也是归日可期。”


    沈胭娇跟宋嬷嬷说了自己的烦呕后,宋嬷嬷等人大喜过望。


    由于沈胭娇许多日常事?如今爱亲力亲为,比如说每月这来红上……都是她自己浣洗,不用?云官等人。


    因此谁也不知,她这月没来,自然更不会料到她已?经有?了身孕。


    乍一得知,都是欢喜万分。


    等着叶堃回来,忙不迭就将他请过来给诊脉。


    “哟,”


    叶堃诊过很是高兴道,“是有?了。”


    “当?真?”


    宋嬷嬷脸上的喜气压都压不住。


    “我说的还能不当?真?”


    叶堃吹胡子瞪眼道,“我便是说一个男人有?了,那他也必定是有?了。”


    宋嬷嬷等人都笑了起来。


    “姑爷还不知道,”


    宋嬷嬷道,“等姑爷回来,不知该欢喜成什么样?。”


    第105章 回应(大章)


    宋嬷嬷说着, 看着沈胭娇颦起的眉尖,不由疑惑道:“夫人如何瞧着不欢喜,是身子哪里不爽么?”


    “不是, ”


    沈胭娇笑了笑道, “有点意外罢了。”


    宋嬷嬷默了默:这意外什么, 夫妻两个如胶似漆的,这?不是该当?的么?


    沈胭娇说的意外, 自然也不是这个意思。


    夜夜在一起的, 有?孕也是正常。


    只是她乍然听到有?孕, 想到前世的孩子……心里情绪难免复杂了些,甚至不敢想, 这?一回生出的孩子,是不是还是那一个。


    复杂难言, 又期盼又怕见。


    “夫人,这?回写给柳少爷的书信里, 要加上夫人有?了身孕的消息么?”


    宋嬷嬷笑着问道,“柳少爷若是知道了, 怕是也欢喜得不得了。”


    “先不说了,”


    沈胭娇摇摇头道, “阿柳才去了南边,怕是也正在安顿之中,说这?些叫他心里又添了事。”


    阿柳得知必定是欢喜的,这?不用说。


    只是开春后,阿柳才去了南边。她不想阿柳因?此分心。


    顾南章这?一日?回来, 到了官宅这?边时, 已经是掌灯时分。


    他一进门,就看到宋嬷嬷等人脸上洋溢的喜气。


    “你?二哥过来了?”


    顾南章早听府里的门房跟他说了消息, 因?此一见沈胭娇就笑道,“果然你?和?他是通了消息的。”


    见到二哥,沈胭娇心里欢喜也是自然的。


    “你?别和?外人说,”


    沈胭娇这?回也没瞒他什么,笑道,“我二哥才安置下来,刚站稳脚跟的,若是被我父亲他们知道,二哥二嫂就惨了。”


    “你?二哥倒是有?些胆气,”


    顾南章笑着脱了外面?大衣裳道,“沈家能出一个这?般随性的,也是难得。”


    沈晏松虽比起来沈恪等人,性子要宽和?从容很多,可到底是从小被教?导出的嫡长子,骨子里还是克制的。


    毕竟,身上担子重了,没有?超人的能力本事,行走在这?人世间如何真能做到恣意洒脱?


    “这?衣裳如何这?般埋汰?”


    沈胭娇接过来顾南章的大衣裳,瞧了一眼失笑道,“亏你?还能穿在身上。”


    这?大衣裳颜色重,不仔细瞧不留意,这?么细细一看,已经脏的很了,乃至整个颜色都变了……


    想到平日?里顾南章那般好洁的性子,再?看看这?身脏衣裳,沈胭娇不由抿嘴一乐。


    “没办法,”


    顾南章道,“这?几日?每日?都要在田埂上走上多半日?,又是泥又是沙的——干净不了。”


    “在田埂上走?”


    沈胭娇困惑道,“你?这?是去乡野里踏青去了么?”


    “哪有?那般闲情逸致,”


    顾南章被她的话逗笑了,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你?以为我是游逛去了不成??”


    说着又道,“春汛要来了,苣州辖下三四个县府里都有?大片的盐碱地,打算引水洗田,这?事比较繁杂,一言半语说不清,大致就是这?情形——因?此才要去田里瞧瞧。”


    这?些事情沈胭娇是不懂的,顾南章也没多解释。


    将盐碱地洗成?良田,本是好事。


    只是以往苣州并没能做成?功这?事。


    一来,先前各县下也有?官员组织过百姓洗田,引水分田等等本就艰难繁杂,人力物力的耗费不少,可洗出的良田往往又被当?地豪强所占所买……


    因?此百姓并未受什么利,得什么实惠,于是便敷衍了事,这?事也就慢慢不成?了。


    二来,各县之间也有?些龃龉矛盾之类,先前州府没能好好调解安排,使得各县不能统一调顾,导致一些事情很难做好,包括洗田等事项。


    他到了苣州后,这?一年春汛时期,第一件准备做的大事,便是这?洗田相关。


    万事都是想的简单,做起来繁杂。


    很多事情,不能单靠公人的嘴,也要实地实情地去察。他既然来了,在其位谋其政,便不想懈怠敷衍。


    这?般一忙起来,哪儿还有?半点闲情逸致,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能掰开了用,只觉得无暇分身,更管不了这?一身脏污了。


    “快去洗洗吧,”


    沈胭娇看着他一脸疲累的样子,心疼的伸手又从他头发上拈下一根小小的草杆,笑道,“我叫嬷嬷给你?烧了水,水烧的热热的,你?多泡一会?儿,去去乏累。”


    说着,又看着他有?些干裂的唇道,“你?先去洗,我叫云官给你?熬些梨膏汤来,一会?儿你?多喝两盅去去火……呃……”


    话没说完,心里又没忍住一阵烦呕,不由捂了一下嘴。


    “怎么了?”


    顾南章忙关切道。


    “夫人是有?了身孕了,”


    宋嬷嬷在一旁笑道,“今日?叫叶神医给瞧了,才有?了一个多月。”


    顾南章倏地一怔。


    沈胭娇微微一笑看着他道:“傻了么?”


    顾南章惊喜万分,一把将她拥在了怀里。


    那边宋嬷嬷笑着忙悄声退了出去。


    不等沈胭娇再?开口,顾南章疯狂地就是一串吻。


    “行了,”


    沈胭娇笑道,“前世有?孕也没见你?这?般。”


    顾南章顿了顿,不吭声又狠狠拥住了她。


    “说不定是讨债来的,”


    沈胭娇小声道,“我欠了他那么多……”


    前世她亏欠孩子太多,自然孩子们也都跟她貌合神离的,并无多少真情实意。


    “我来还,”


    顾南章抱着她轻轻道,“沈三,你?欠的,我欠的……我一个人还,你?只管——”


    “只管如何?”沈胭娇一挑眉。


    “只管放心罢,”


    顾南章顿了顿轻声道,“你?不是一个人,这?一回不一样了。”


    沈胭娇轻轻嗯了一声。


    “快去洗洗罢,身上都是土味,”


    沈胭娇伸开手臂也紧紧抱了顾南章一下,而后笑道,“还挺清新,像是才从土里刨出来的。”


    顾南章被她逗得一乐。


    等顾南章进了耳房那边去洗,沈胭娇正吃着一点蜜饯喝着茶,忽而听到了耳房内顾南章的一点动静。


    像是她烦呕时,忍不住呃的那一声。


    “怎么了?”


    沈胭娇连忙放下手里的梅干,疾步过去道,“你?怎么了?”


    就见耳房这?边,顾南章俯在浴桶的边上,皱眉似是又干呕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


    沈胭娇吓了一跳,“我去叫叶神医来给你?瞧瞧。”


    顾南章闭眼嗯了一声。


    他也觉得奇怪,莫非是吃坏了肚子?


    可他明明也没吃什么。


    叶堃很快过来。


    顾南章已经洗完,披衣走了出来,让叶堃给瞧了瞧。


    “没事,”


    叶堃凝神给诊了脉,又仔细瞧过后道,“略有?点火气,吃两副药就好。”


    沈胭娇这?才放了心。


    等顾南章吃了药,过了一日?后,那种干呕的症状不仅没消,似乎还越来越频繁了,甚至比沈胭娇还频繁。


    沈胭娇:“……”


    叶堃只能又来诊过,确实没什么问题。


    “你?这?医术,”


    顾南章揶揄道,“是不是都丢在京城的茶馆了?”


    叶堃气的吹胡子。


    想到了什么,叶堃忽而嘿嘿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顾南章眯了眯眼。


    “顾老弟,”


    叶堃嘿嘿笑道,“你?这?是有?孕了罢?”


    顾南章磨了磨牙。


    “等等等等,”


    见顾南章似笑非笑看过来,叶堃连忙道,“别恼别恼,你?听我说——”


    顾南章静静盯着他道:“你?说。”


    “是这?样,”


    叶堃笑道,“这?症极罕见的,妇人孕时,男人也跟着有?些烦呕——这?跟你?的心续有?关,与我医术可无关哦——”


    确实极少见,不过他听闻过。


    还一直遗憾此生还没碰到过这?般症状,不想竟在顾南章身上瞧到了。


    一时间,叶堃两眼也贼亮。


    难得啊,可写进他的医书里了。


    顾南章:“……”


    沈胭娇:“……”


    “还有?这?种症?”


    沈胭娇觉得又是新鲜又是好笑,“那如何办?”


    前世从没有?过的事,这?一世他还真不同了。


    “慢慢来罢,”


    叶堃笑眯眯道,“你?孕吐不也得慢慢来?我给你?的都是药膳方?子,也只是缓和?一些——等他何时放稳了心,或者这?症便消减了罢。”


    不过沈胭娇孕吐并不算太重也就是了。若是太重,还是要用些合适的药的,不然吃不下东西,熬不住的。


    顾南章拧着眉,似乎还在怀疑叶堃的说法。


    不过也没法子,确实他如此,压也压不下那股劲去。


    “你?紧张什么?”


    等叶堃离开,沈胭娇好笑看着顾南章道,“我这?才有?了,离着生产还有?那么长的日?子呢。”


    真是瞧不出,面?上看着顾南章还是很平静从容的,谁知却紧张地心绪烦乱了。


    “并不紧张,”


    顾南章一口咬定道,“好好的我如何会?紧张……呕——”


    沈胭娇:“……”


    接下来的日?子,顾南章便辛苦无比了。


    他本就忙的四脚朝天。


    这?时候不仅忙,还要在忙里掺着孕吐般的感受……没几日?下来,本来就清瘦的他,越发又瘦了几斤。


    沈胭娇急的不行。


    她孕吐都没顾南章那般夸张。


    真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怀了身孕。


    她在家,云官想着法子按照叶堃给她说的,做各种药膳吃食之类……可顾南章一忙起来,连家都回不了,哪里又能吃上可口的饭食?


    “无事,你?别担心,”


    瞧着沈胭娇为他担忧的样子,顾南章无奈道,“我心里是欢喜的,精神也好的很——你?放心罢,你?好了我才能放心。”


    沈胭娇叹一口气。


    ……


    顾南章这?症状,也叫他下面?的部曹们各个心里万分困惑。


    他们先是关切地问候,在听了顾南章说并无大碍的时候,依然觉得只怕这?位顾大人病的不轻。


    “顾大人是如何了?”


    有?人在私底下议论,“莫非是得了什么绝症?你?瞧着那脸色……那还几乎吃不下饭食——”


    “莫非顾大人是个女人?”


    还有?人大胆臆测,“瞧着像是孕吐……顾大人那般容貌,一般男人哪有?那般好看的——就是骨架不像女人,女人哪有?那般高的……”


    “放屁,顾大人夫人才刚有?孕,你?们没听说么?”


    “我听京城里的亲戚说过,说是传闻这?位顾大人不举……”


    “那怕是治好了,至于这?回呕吐——”


    那人琢磨了片刻惊道,“不会?有?人给他下毒了罢?”


    “放屁。”


    “谁敢?不要脑袋了么?”


    ……


    底下人这?些议论也都传进了官宅和?顾南章那里。


    “你?不会?真是个女人罢,”


    沈胭娇听了这?些传言后笑得有?点止不住,“那我岂不就是个男人了?”


    说着想到了什么,戳了戳顾南章道,“要是还有?来世,你?做女人,我来做一回男人行么?”


    顾南章直接用吻堵住了她的嘴。


    好在快三个月的时候,沈胭娇胎坐稳了,孕吐已经消失了,顾南章的症状也几乎没了。


    这?时候天气已经炎热起来,好在苣州这?地方?,太阳是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又晒又热,可进了阴凉处,倒比京城的夏日?觉得凉爽些。


    衣裳都已经是夏衣,穿的薄了,顾南章的身形越发衬出瘦削来。


    “多吃些,”


    只要顾南章在家吃饭,沈胭娇都忍不住催他多吃点,“再?瘦都脱形了。”


    顾南章眼下吃的并不少,可公务繁忙,想长肉也不容易。


    “你?不是说多了许多良田?”


    沈胭娇笑道,“这?已经是难得的大功一件了罢?如何还忙成?这?样?”


    前几个月说洗田什么的……


    听顾南章大致说了,春汛时引水过来,确实干成?了不少事。只是还是忙个不停。


    “不够,”


    顾南章一笑道,“我要的,也不止是功劳。沈三,你?办绣庄,可是为了名?声好听?”


    沈胭娇默了默。


    她知道顾南章的意思,只是看着他这?般辛苦,有?些心疼。


    “不能白活这?一世,”


    顾南章笑道,“既蒙了这?天地庇佑,便尽量多回报于这?苍生社?稷罢。”


    也是积德。


    “不过你?放心,”


    说着顾南章又道,“我心里有?数。累不倒的——”


    他也不是死板迂腐的人。


    社?稷之心他有?,可进退分寸他更是深谙其道。


    这?时,窗外隐隐传来闷雷声。


    “又要下雨,”


    沈胭娇皱眉道,“这?苣州并不算南边,可雨水偏这?么多——前几日?才下过那场大雨,这?瞧着又要下了。”


    顾南章走到窗边,透过窗子看着阴沉沉的天色,脸色有?些凝重。


    苣州辖下,离着苣州城最近的一个县府里,是这?苣州一带最大水系经过的地方?。


    这?县府里的河道有?一截因?为地势的缘故比较特?殊,他听闻往年只要雨水大些,这?里必定决堤泛洪的。


    他已经决心整修这?段,可是时日?仓促,要完全整好,只怕也得一整年左右的时间……


    眼下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


    可这?几日?,雨水也忒勤了些。


    他专门问过当?地的老农,说是这?样的雨水,这?两三年内少见,感觉着是和?五六年前,发大水时那雨差不多……


    这?话一说,他心里更生警惕。


    “这?几日?我要去趟延县,”


    顾南章从窗边转过身道,“那边有?些事还要过去瞧一下才放心。”


    他没跟沈胭娇说具体什么事,怕她担心。


    “要去几日??”


    沈胭娇忙道,“我给你?收拾东西。”


    顾南章常常是一去好几日?,这?样的事情她都习以为常了。


    “收拾个七八日?的,”


    顾南章道,“也不用太多,夏日?里衣裳好干。”


    说着又叮嘱道,“你?在家好好待着,小心着些,下了雨别在院子里乱走,湿滑小心跌倒。”


    沈胭娇含笑应了笑道:“你?去忙你?的,家里的不用你?操心,我身边这?么多人呢。”


    天气热,顾南章离开时,沈胭娇也不好给他带吃的,带了也就都馊了。


    等顾南章离开,她每日?里就是闲来弄一弄在院子里种的菜,要么就是练练字之类,心里很是恬静安然。


    苣州这?边虽不如京城繁华,可大约是心态的关系,她在这?里,却享受到了一种极少有?过的安宁踏实。


    又两日?雨过后,天却还没有?放晴,不过好歹是雨停了。


    听说这?日?是苣州城内的一个集市,离着官宅这?边不远,沈胭娇来了兴致:


    实在是前一段由于孕吐之类的关系,她很久没出过门了。


    这?时候身体好了,才三个多月也不怎么显怀,坐胎也稳,她精神又好便不免想去瞧个热闹。


    宋嬷嬷不敢大意,她和?秋果,连带着叶堃都一起,跟了沈胭娇去了。


    才出官宅大门,沈胭娇就见一个人从门房里跟了出来,不远不近跟在了她们一行人后面?。


    沈胭娇叫宋嬷嬷将那人叫了过来。


    她认出了那人,就是先前来苣州路上留意的,之后问过顾南章的。顾南章跟她说过,这?人叫狄策,是个习武之人。


    “你?叫狄策?”


    沈胭娇一笑问道。


    “回夫人,”


    狄策脸涨红道,“小人狄策,听夫人吩咐。”


    “是大人叫你?跟着我的?”


    沈胭娇笑问道。


    狄策红着脸点点头:“是。”


    沈胭娇也不意外,顾南章一去好几天,大约是不放心,留了狄策在官宅这?边守着。


    宋嬷嬷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说叶堃也跟着,可毕竟年纪大了,她也怕万一有?个什么突发的事情,出了岔子便后悔也来不及了。


    沈胭娇也没再?多说。


    这?边集市上很是热闹,吃的喝的用的……还有?各种工匠做成?的东西,一溜儿看过去,倒也是琳琅满目。


    沈胭娇看上了一个山藤编成?的大藤椅,整个人可以躺在上面?的那种。


    她过去试了试,觉得十分凉快又舒坦。


    见她要买,宋嬷嬷过去和?那摊主议价,沈胭娇则不紧不慢看了别的藤编的东西。


    正瞧着一只藤盒看时,就听到了一旁摊位旁几个人的说话声。


    “你?娘家是延县那边的,可听说了没,几个庄子的人要撤呢。”


    “不是第一回 了,每回要发大水,不都是撤么?这?时候撤还来得及,等水到了,想撤也撤不了。”


    “不是说,今年新官来了,要领着人加固河堤么?”


    “加什么加,当?官的不都为了钱?做个样子谁信谁傻——等水来了,你?瞧吧,当?官的跑的比谁都快。”


    “谁说不是,我听我娘家那边人说了,官家那边急着招人守河堤干活——谁肯去修,卖命又不给钱。”


    “那些当?官的家又不在河边,谁信他们真是干事的?他们一家老小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叫百姓过去河堤上替他们装样去——笑话。”


    ……


    这?几个人的口音很重,不过沈胭娇眼下听苣州话也能听个差不多。


    听到了这?些话后,沈胭娇看了看天。


    天色依旧阴沉沉的,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是一场雨来。


    顾南章从没跟她说起过延县这?边的事,她也不知道,原来那边还有?着这?样的凶险。


    沈胭娇想象不出,这?时候顾南章在延县那边,心里该是多为难。


    他一定是想守河堤的。


    只是那里的百姓对官家没有?太多信任,想民心一致的大干守堤,怕是没有?应当?的信力。


    沈胭娇咬了咬唇,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


    没了兴致逛集市,匆匆回了官宅。


    “夫人,使不得啊。”


    听沈胭娇说了自己的打算,宋嬷嬷吓得脸都白了,“这?可万万使不得——那是男人们的事情,夫人如何能凑上去?且还有?着身孕。”


    “我要去,”


    沈胭娇笃定道,“嬷嬷,我去了,别的大人的家眷有?可能也会?跟着——传出去,百姓心里也有?了底,不定能帮上忙。”


    她打算去河堤。


    也不是要去河堤干活……就她这?几两劲,能干什么重活呢?


    她去了,只是拿自己给那里的百姓吃一颗定心丸:


    知府夫人都亲自来了大堤,可见知府的守堤决心。何况她有?身孕的事情,只怕早因?那传言,也早传遍了。


    “不行,”


    叶堃听了也吓一跳,“顾老弟知道你?要去的话,得活剥了我。”


    他可是顾南章临走前叮嘱了好几回的人,托他好好照应沈胭娇……他要是把人照顾到了河堤上,顾南章不得剐了他。


    不知怕顾南章生气,这?么久相处下来,他对顾南章和?沈胭娇小夫妇两人,已经有?了亲人般的感受……


    见不得沈胭娇怀着身孕去冒险。


    “他在那里,”


    沈胭娇道,“若是有?凶险,我们一起担着。”


    这?时候已经不仅仅是帮顾南章的心思了,知道那河堤上可能有?凶险,她如何还能在家里坐得住?


    她去了又不给他添麻烦,只在一旁待着还不行么?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闪过,云层中又传来几声闷雷。


    “走,”


    沈胭娇立刻命道,“不让我去我一头撞墙了啊——”


    宋嬷嬷急的没办法。


    这?时,狄策听到消息也一溜小跑进了院子。


    “夫人使不得,”


    狄策也是一脸焦急,“万万使不得。”


    听了这?消息真真吓死他了。


    “什么使不得,”


    沈胭娇立刻开始分派,“我一去,你?即刻找人在苣州城、在延县那边大肆宣扬去——快,这?雨又快来了。”


    狄策急的一跺脚。


    “大人若怪罪下来,有?我替你?顶着,”


    沈胭娇截然道,“男子汉大丈夫,你?不懂轻重缓急么?快去,快——”


    狄策一咬牙应了,眼底透出一丝钦佩的意思:夫人女流之辈,不想竟然这?般决然。


    沈胭娇这?主意一定,官宅里真没人能阻止的了。


    她利落简单收拾了东西,还叫叶堃带上了一些药材祛寒的,到时真大雨中民工都干起了活,必定要补上些热汤热水的——


    若是熬些这?种汤叫人喝了,只怕才能有?精神多出些力气。


    她让宋嬷嬷留在官宅,宋嬷嬷死活不肯,最后直接给沈胭娇跪了,沈胭娇无奈,只能一起带上。


    一行人赶到延县时,这?边的官员听说了,都是大吃一惊:毕竟沈胭娇有?着身孕,他们都是知晓的。


    这?时雨已经又下了起来。


    “沈三!”


    乍然见到沈胭娇时,顾南章差点以为自己是累迷糊了,反应过来后又气又急大喝了一声。


    “别叫了,”


    沈胭娇静静道,“我人已经来了,你?就是喊破嗓子,我也回不去了。”


    顾南章:“……”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堵得心口疼的厉害。


    “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好不容易缓过这?口气,顾南章气急道,“这?里有?你?什么事?”


    “别废话,”


    沈胭娇道,“我来与你?一同守堤。”


    顾南章急的眼眶都有?些发红。


    沈胭娇这?一来,河堤上的官员们顿时眼神都不一样了。


    “叫我夫人也来,”


    武同知猛地一跺脚道,“拼了,我就不信,每次治水每次输——来人,来人——”


    其他官员互相对视一眼,也都一咬牙。


    不管是不是心里情愿,可也看出了新知府的决心。


    这?一回,想来是和?先前不同了。


    此时消息也早就散了开去。


    原本疑惑的百姓们听了这?消息,都有?些难以置信。


    可有?人亲眼在河堤上见到了这?位夫人,毕竟那般美貌,别人想冒充也是冒充不来的。


    此时一传十,十传百,又加上别的官员一样也相继有?家人参与过来,登时开始稳住了人心:


    此时过来河堤上出力的百姓,眼瞧着越来越多。


    沈胭娇也指挥着狄策等人,在河堤旁架起了一个简单的雨棚。


    在雨棚下架了简单的炉灶,弄来一口大锅,熬上了热汤。


    火不熄,汤不干。一直有?,随时有?。


    哪一个渴了累了,过来喝完汤继续干活。


    慢慢的,有?别的官员夫人也跟着效仿,也架了雨棚叫下人开始为大家弄些热水。


    附近的村民,少壮的都去守堤干活了,老弱妇孺们瞧在眼里,也都默默过来帮忙,加柴的加柴,烧火的烧火——


    哗哗大雨中没人多说话,只有?搬填重物时齐声的口号声。


    雨声中,除了众人搬运的号子声外,还能听到噗通噗通往河堤上补填重物的声音。


    与此同时,附近村庄的一些简陋的坯房,在雨水中泡了太久的缘故,也有?土墙之类噗通噗通的垮塌声。


    隐隐还传来犬吠和?牲口的叫声。


    沈胭娇望着雨,听着这?些动静,忧心似焚。


    顾南章等官员们都在那边大堤上,她这?边也瞧不见。


    秋果和?云官忙着照顾那火灶,也时不时给过来的人递一碗热汤。


    宋嬷嬷给沈胭娇递过来一碗热汤,她一口也喝不下去,捧着碗站在雨棚下,远远望着那边的方?向。


    就在这?时,那边忽而一声惊呼。


    沈胭娇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只见她面?前不远处的地面?,忽而塌陷下去一块。本来就被雨水冲泡的露出半个根茎的一株大树,这?时候向一边栽倒了下去。


    可大树栽倒的方?向,正有?两个孩子站在那边正指着水洼里的什么玩着,这?时瞧着树往下倒,竟然在众人惊呼中都呆了。


    “啪。”


    顾不上多想,沈胭娇丢掉手里的碗就冲了过去。


    “夫人——”


    宋嬷嬷才回头跟云官说了句话,就见沈胭娇突然冲进了雨中,震惊下慌忙追了出去。


    云官和?秋果也吓得紧跟过来。


    “小心——”


    沈胭娇冲到那两个孩子跟前,猛地将这?俩孩子推了出去。


    可她也因?为这?一推,被推力逼得踉跄倒了一步。


    大树在雨水中轰然倒下,猛地砸蹭过沈胭娇的头和?臂膀上。


    沈胭娇只觉得头上似乎轰的一下,眼前一下子空白了。


    紧接着她倒在了地上,在倒下之前,她还听到了宋嬷嬷几乎喊破了嗓子的声音:“夫人——”


    沈胭娇只觉得那声音那么清晰,可又似乎那么遥远。


    她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发生了什么……心里混混沌沌的,像是在做一个极长极长的梦。


    她感觉自己像是又回到了从前,像是似乎又看到了阿柳小时候的尸体,又将嫡姐推进了荷花池……恍恍惚惚中似乎又到了辰石院……


    顾南章的冷脸在她心里闪来闪去的。


    一切的过往明明灭灭,似真似假。


    她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往无边的深渊里拽去。


    她想反抗,想要挣扎,却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


    “沈三,沈三——”


    似乎有?声音传来。


    沈胭娇只觉得自己像是在一场大雾里,听到了声音,却寻不到声音来的方?向。


    想要回应,却又回应不出来声音。


    是顾南章的声音么?


    沈胭娇恍惚中还听出来是顾南章在喊。


    我在这?里啊……


    沈胭娇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想要回应,却又在一瞬间完全失去了意识。


    (明天也是大章,应该是正文完结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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