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跟班还债中（二十五）◎
便利店门口的迎宾器原先用的是本地线下采购的一款, 和市里其他小超市、小卖部的一模一样，连音乐都一样聒噪。去年顾汐特地去找了人，重新定制了一款, 自己录的音, 用的音乐是网上作曲人授权给的一小段节奏。刚换时大家都不是很习惯, 但过了一年, 这就成了便利店的一个特色，偶尔遇到接触不良或是停电, 常客还会多嘴问上一声。
听见熟悉的声音声音, 顾明寿心里一紧，但脸上还是带着笑, 伸长脖子冲着客人一点头, 没凑过去招呼, 店面不大，来便利店的客人没几个希望店员在旁边绕着的。
“老板，你女儿高考成绩好的折扣还有没有？”来的是常客, 熟门熟路地挑着东西。
“有的, 到开学都是这个折扣。”施晓睿应了声, “今天还要茶叶蛋吗？我先给你装了。”
顾汐高考成绩一出, 顾明寿和施晓睿就特别高兴地放了鞭炮——电子的, 还在楼栋屋顶放了两条横幅下来, 庆祝顾汐和凌雪涵的高考成绩，店铺也自那天开始在门口放了庆祝女儿高考考得佳绩全场打折的宣传板。
顾客们得到了折扣, 也很给面子地夸上两句, 夸一句老板的女儿会读书, 两位老板以后坐着享福, 顾明寿和施晓睿每回听见都很开心, 要不是家里钱袋子嗷嗷待哺，这都能做出加赠赠品的事情。
“要的，老板你们新店什么时候开？我们厂子今年也有挺多新变化，老板投钱租了个写字楼，说行政中心要搬过去，我看了下正好在你们店附近，开心得不行。”
顾明寿应了声：“下个月六号，我看了万年历的，是个好日子！”
便利店的营收要放在当年，就顾明寿和施晓睿两人经商的风格和脾气，这都能干出半年开分店，一年开放加盟，第二年喊出口号覆盖全省，第三年冲向全国的事情——不是他们野，是那些年大家做生意都是这作风，只要有前景，杠杆就可劲往上加，也正是如此，无数人就死在这杠杆下。
顾明寿和施晓睿刚破产时，其实挺不信邪，看起来挺听女儿的——可心里是带着两分孩子都这样了，他们总不能为了钱孩子都不管的妥协。但很快，他们就亲眼见证了经济危机浪潮下的众生百态。
比他们赌性更大、资产更不良的企业在很快的时间里挨个爆雷，他们的崩塌是摧枯拉朽式的，没有任何的尊严，用狼狈二字来形容都算得上是美化了。他们曾经一起喝酒应酬的朋友有好几个，那是直接连夜跑路了，甚至有人直接从民间借贷纠纷进展到刑事犯罪。
那会顾明寿和施晓睿经常收到以前朋友的信息，他们字里话外都是唏嘘，有的是在说他们太傻、太正直，那些聪明的套了圈钱一跑，日悠哉自在。有的是在感恩他们的傻，说这回被人卷了钱走，才知道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谢谢顾明寿夫妻没让他们求爷爷告奶奶……
夫妻俩那段时间成夜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想，他们一生勤勤恳恳赚钱，说是图享受，也没有，他们穷苦过来的人，没有享受的那根弦，在外的奢侈行事，那也是为了充面子，其实内心里未必认可。
经过这一遭，顾明寿和施晓睿哪敢再赌，决心稳扎稳打，还不愿意影响顾汐学业的他们，就把开业的事情拖到了顾汐高考后。
客人付了钱一出门，顾明寿和施晓睿坐下，同时就打开了手机，他们俩经常盯着手机，视力也不大好，字号调得很大，看着屏幕上溪谷相关账号下的评论，心情沉重。
施晓睿：“是我们连累了女儿。”
女儿向来是个轻伤不下火线的个性——相应的是她对自己身体照顾得很好，春夏秋冬最关注的就是天气预报，只要一有生病的矛头，就开始吃药关注，高中两年，就是班里流感，她也没被击倒，昨天下午实习到一半请假回来，他们就觉得不对了。
施晓睿支使顾明寿上楼去看，只看到顾汐对着电脑在忙，夫妻俩想着可能是有什么突发的事情，可等忙完晚上，没见顾汐下楼，这情况就明显异常了，顾汐说过好几次，之前又是忙读书又是忙赚钱，一家人没什么相处时间，马上去念大学要分开，所以这个暑假，她只要不是加班得太凶，都会来和他们说说话。这不对劲。
顾明寿脑袋灵，这就打给了凌雪涵，凌雪涵是想替顾汐瞒着的，但这孩子不是个会撒谎骗人的个性，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两句，他们哪还能不知道这是顾汐有了事，夫妻俩难得为难了凌雪涵，她挡不住，只得乖乖说了。
顾明寿和施晓睿早知道顾汐在拍东西，但对网上的新事物一知半解的他们并不知道顾汐在做网络账号——也没这个概念，他们用微信用得顺手，还是顾汐教的，平时看新闻都是用专门的新闻APP更多，顾汐时不时地都还得帮他们清一下手机里的流氓软件。他们并不知道顾汐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成了个网红。
等看了账号，他们的那颗心就酸酸地。
人的记忆总有美化功能，尤其擅长模糊痛苦的记忆。
现在再叫顾明寿和施晓睿复述一遍当时破产卖家的经历，他们都能讲得轻描淡写，好像当时很轻松。
但事实上是当时为了省几个中介钱，他们还在办事时磨蹭了很久，来来回回跑，自己都跑成了专家。
再说卖施晓睿的奢侈品，那也是遇到过收到货以后，非说他们售假，还偷偷换货的顾客，好在顾汐这孩子机灵，事先准备了协议，还把整个交货过程录制了完整的视频，双方都闹到了派出所，证据一摆，对方才悻悻然扯回包，说可能是看错。
账号里有很多关于当年的记录，顾汐写得轻松，他们却看得泪眼涟涟，第一次去派出所有什么好记录的？还只恨自己当年没有多研究辩论。他们一点也不想自己女儿非得去和人卷起袖子辩论争个你输我赢。
再看这些更新的视频、内容，得花多少心思去做啊——他们早知道顾汐交的钱比单纯打工多，但顾汐是说她在网上有兼职、有工作，还说挺轻松，顾明寿和施晓睿没全信，问过几次，但顾汐只笑笑说，就像他们俩经营私域、帮人代购跑腿似的，网络时代，网上赚钱轻松，叫他们不用操心。他们俩呢，也就习惯性地放心了，现在越想越觉得混蛋，他们怎么还就能这么把孩子当顶梁柱了？
“也是这些上网的人，都太容易被人影响了，怎么别人随便说说就信了！”顾明寿安抚地拍着妻子的肩膀。
他以前和妻子创业的时候，那还是个野蛮时代，说实话那会什么粗俗的骂人话没听过？指着脑袋用方言骂下三路都是常见的事情，那段时间，同行里为了抢地盘，甚至有砍死人的传闻。后来公司倒闭，钱没能马上还上去找人的时候，那也是求爷爷告奶奶，被人骂得狗血淋头，关键是心里还真羞愧，那种对不起别人的内心折磨是能把人逼死的。
可那是冲着他们俩来的，冲着孩子的，哪个当父母的能忍？
他们看着那些看起来挺普通的账号写下的言论，都觉得心一揪一揪的。甚至顾汐都澄清了，还有人不依不饶地，说她是在编，说她是在装可怜卖惨，说她心机深沉。
顾明寿和施晓睿很生气，两个人也学着打了长长的一串文字，可是他们不敢乱发，怕害了顾汐。
两人唉声叹气地，就听见了自上而下的动静。
“爸，妈，我去上班了。”顾汐轻快地从楼上下来，高三开始养头发的她现在头发长了不少，不过因为天气热前两天修了修，现在能勉强扎起个很小的辫子。
“啊？”
顾汐：“昨晚有点事，就没下来吃，晚上会回来的。”她像阵风，这就刮出去了。
完全没有防备的顾明寿和施晓睿对视着面面相觑。
这是没事了？可不应该啊，明明他们还看见好些骂人的呢？是这孩子又强撑着报喜不报忧？
想不明白的两人看着彼此，决定按照国人朴素的观念，不管发生什么，都让美食来疗愈，他们得采买一些进补的食材，让顾汐好好补一补，只要身体强壮了，什么都可以解决。
*
“你放心，真没什么。”顾汐给沈星凝发了条语音，往地铁站的方向快步走。
昨天的澄清视频发布后，舆论也就慢慢地转向了——之所以没有一下转弯，那不是还有不少有心人在里面蹦跶吗？
这会的智能机可还没像后世一样人手一部，也不像后来那样人人都擅长上网，顾汐的粉丝是挺多，但她们各自缩在自己的空间，有不少还没关注到这场风波，这才看起来势均力敌的。
顾汐唯一没想到的，是她穿的居然是件透明马甲。
事情一出，她才发现，她身边的这些亲朋好友，竟然个个都知道她的网络账号，甚至还有好几个是顾汐眼熟的铁粉，平日里用粉丝腔调回复那是一点也认不出来。这会他们也顾不上会不会被顾汐发现了，正在评论区各种混战呢，还不太懂怎么上网的他们就差举身份证上了。
顾汐轻笑，也因为这些支持，顾汐定时了视频，既然马甲都透明了，那该脱就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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