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花塑料厂和国内不少国营厂一样,在门面上没用太多功夫,以实用为主。
土砖垒的围墙搭得很高,左右连接着大铁门。
塑料厂的原料不算太值钱,仓库也没有囤货的习惯,厂里便没在防盗措施上下本钱,土墙的顶端并没有埋入碎玻璃或是铁丝、刀片。
铁门是半镂空的,下半截是实心铁片,上半截是半弧的形状,只做了简单的间隔切割。
由于用的年限久,铁门的连接处、门锁处早已锈成了红棕色,开门时因为生锈发出的烦人声音早已成了塑料厂开门的标识之一。
而现在,单围绕着铁门,便有五六个人正在上下忙活。
有上新调的银色油漆的、有在给生锈出除锈润滑的……边上还有人,踩着梯子,拿着红绸,正在冲着招牌比划。
门房的白大爷照旧拿着他的大搪瓷缸正在指点江山。
作为看门人,他是最在意这门面的,每天从开到关,都得过他的手。
总算有人愿意来养护一下这门面,他开心得很。
门两侧的土墙前,聚集于此的人员众多,他们各自提着桶,正在认真刷漆,务必做到将土墙的斑驳遮挡住。
原先土墙上,只有临近门的这两段会刷标语用作宣传,其他地方很少被照顾到,今天倒是雨露均沾,不放过一个死角。
这工作来的临时,他们用的工具千奇百怪,靠的是人多力量大。
单单土墙和门的工作量便有不少,接过这工作的工人有全厂工人的四分之一,天气正热,工人们的家属知道他们辛苦,络绎不绝地来送茶水,还有支着大蒲扇在旁帮忙扇风的。
他们人多势众,又是在临道路的位置,这就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路人们窃窃私语,很是好奇。
要知道,紫荆花塑料厂的工人因为福利和待遇好现在可是整个s市人人艳羡的职位。
他们招了两次人,门口的路都差点被踏出了分支。
而现在,这些让人羡慕的工人们,正在做着路人们不太明白的工作,他们不明觉厉,明明只是围观,却忍不住在工人们的行为中加上了滤镜和光环。
看,紫荆花塑料厂的工人连上油漆都比别人齐整!
真牛!
顾汐的办公室位处办公楼的尾端,临近大门,顺着窗户往外看,正好能将工厂里的情形一览无遗的收归眼底。
而此刻,窗外的风光应该能写作一幅《奋斗》图。
明明是烈日炎炎,大家汗流浃背,但无人在意,只是各自在为布置工厂做着努力。
不说远的,就单说这车间,已经清洁消毒了好几遍。
“大家干劲可真足。”顾汐默默地挪回了自己的位置。
工作时间看看“风景”,也是名为放松,实则是摸鱼的技巧之一。
但她每回起身,卫天禹都太过紧张,又是拉桌子又是护着她,她总不好意思这么不顾危险地继续赏景。
她之所以发出这样的感慨,是因为之前无论她怎么强调,工厂的工人们还是会向“钱”看,可劲地压榨自己加班。
而这几天呢?在确保订单不会延误的情况下,工人们是自发地用上班时间、下班时间布置工厂,这会好像对他们来说,钱又没那么重要了。
昨天晚上顾汐照例在家里画了设计图,等她画完出门散步时,便意外地在第一车间发现了半车间人。
车间里的都是娘子军,方翠云也在其中,车间顶上的大灯只开了一盏,众人正在埋头做活,她们做的是顾汐随口提的可以送给宾客们的添头。
顾汐给了好几个方案,她还没选出来,众人便不怕做白用功地干了起来。
顾汐在车间外站了很久,很是感慨。
她知道,这群工人里一定还有紫荆花联盟的工人。
顾汐压根没喊,只是把要开紫荆花展会的事情通知了联盟内的工厂,他们便自发地派了人来。
有点傻。
可是傻得可爱。
卫天禹认真道:“来参加展会的都是紫荆花的大主顾或是未来客户,招待好他们,意味着更多的订单。”钱包很重要。
“而且。”卫天禹顿了顿,看向顾汐。
他见过顾汐少女时期的照片,当时顾汐的父母、爷爷都还未过世,她仍很脸嫩,脸上有婴儿肥,看上去很活泼。
他初见时的顾汐,便已是抽条的模样,因为在同龄人中略显高大的身形,要她看上去不那么纤细,可比较起当年,她已经算是单薄。
那会无论是谁……包括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脸上看起来就有三分倔劲的姑娘,能够干出这么多的名堂。
“而且什么?”顾汐托腮看他。
“而且这是他们的荣誉。”卫天禹郑重道。
尊严和面包一样重要。
顾汐不仅让这些工人们的钱包丰厚,也给了他们无穷无尽的自信。
顾汐喃喃地念着“荣誉”这两个字。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烁过了好些张熟悉的脸庞。
工厂的工作明明是机械性的重复工作,却没用消磨掉他们眼底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最近,那些生机勃勃的眼睛里,又多出了很多的“骄傲”。
真好。
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李厂长敲了敲门才进来:“顾汐,你说油漆的颜色还要调吗?”
他忧心忡忡:“就用砖红色吗?我今天去开会的时候,市里有个领导,他儿子之前去熊国留学过,他和我说,国外流行的颜色可不是这个。”
李厂长很愿意听取别人的意见,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也很容易受人左右。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还有个原因,是因为砖红色在本地很是寻常。
本地的老式土房和庙宇,便基本都是用的砖红和黄色,李厂长总觉得这样的色系不出挑,太寻常,有些“土”。
“觉得土了?”
李厂长犹豫了下,还是点头:“你不是说,咱们做这生意,就要了解外国人的心态吗?”
他很善于学习,顾汐说的他也同样记着呢!
“是这样,但那是对外的产品。”顾汐摊手,“我们在展厅里放了这么多外国家具,按着他们流行的风格布置,这还不够啊?连我们自己的工厂都得按他们的口味打扮?”
顾汐认真:“首都有熊国餐厅,我记得李厂长你去吃过。”
“是吃过。”味道还很不错。
“那你见别人为了让咱们进他们的餐厅,就学着咱们的餐厅装修吗?”顾汐摊手,“可以入乡随俗,可要是什么都丢了,这不是一点特色都没?”
顾汐认真看向李厂长:“李厂长,工人们也许能这样想,但您不能!”她拿出抽屉里的本子,把设计图展示给李厂长。
“这回,除了原先准备的三个系列外,我还准备了有咱们文化特色的两个系列。”顾汐看向欲言又止的李厂长,她知道李厂长想说什么。
“李厂长,你真该多去进出口商品交易会上看看,咱们国家的服装、针织、瓷器厂,在出口时,可出口了不少有国内特色的东西。外国人都还没说不喜欢呢,咱们就先说不喜欢了?这可不行。”
顾汐在这件事上很坚持。
哪有未战先认输,把战场拱手让人的道理?
他们就是个华夏工厂。
李厂长把话咽了回去,他盯着顾汐,并不恼,反倒是很快被说服了。
是啊,外国人都没说不喜欢呢!
卫天禹看着两人对话,若有所思。
“成,那就这么办!”李厂长解决了心里的纠结,这就能继续投入于工作之中。
他得赶快去监工了,李厂长乐淘淘道:“最近天公作美,天气很好,要是雨季这可就麻烦了,耽误工作。”
他和来时一样,去时同样如风。
顾汐盯着李厂长的背影,反倒是忽地振奋起来,她看向卫天禹:“帮我。”
还有两周!
卫天禹没详细问便答应了下来:“好。”
李厂长所喜爱的好天气维持了许久,一直到展会的前两天,天气仍旧是晴空万里的模样。
巴拉克才睡醒,便在玛利亚颇为无语的目光中,动作麻利地去敲响了马克的房门。
一边敲门,巴拉克一边做出点评。
他们这回住的不是招待所,听说是当地工人平日里会居住的房屋。
都是一套房两间房的设计,可以自由组合安排,巴拉克当时没犹豫,直接拉着马克便办了入住。
昨天晚上,他的休息很好,早上睡醒,玛利亚便在他的身边感慨,这套床品的触感很不错。
除了床品外,这屋内还有不少让巴拉克颇为惊喜的东西。
比方说床头的编织灯,外壳是手工编织的,里面的灯不算特别亮,作为夜晚的床头灯很不错。
再说这牙膏,巴拉克上卫生间时看了眼上面的说明,这牙膏听说都放了神秘的东方草药,据说有神奇的疗效。
“拜托,这才五点。”马克不耐烦地出门,“巴拉克,你老了,年纪大的人才会这么少觉。”
巴拉克嘿嘿一笑,他才不理会马克的言语攻击。
这会的重点是……
“马克,你把顾汐送你的礼物藏在哪了?让我看看!”巴拉克虽挤了进去,但只停留在玄关处,没有马克允许,他不会进屋,“我和玛利亚袋子里的东西都不相同,我很好奇,你袋子里是什么!”
还有顾汐放在袋子里的展册,不厚,但巴拉克看着均很感兴趣,他这也是顺势探听一下马克的想法。
五点本应该是休息的时间,但工厂上下,已经打着哈欠到位。
“给客商们的礼物都发完了吧?”
“发完了。”被安排负责客商签到的吴会计立刻应道,由于太过兴奋,他的脸上倒没有一丝的困意。
吴会计的眼神在卫天禹和顾汐间打转,纠结了片刻才开口:“顾工,那袋子里的好些东西,我们也能……”
他们也是在前两天收货时才知道,顾汐和卫天禹一道联系了这么多家其他省份的工厂。
被顾汐选中的工厂,都是和紫荆花塑料厂一样,品质卓越,但因为各方原因马上要被市场淘汰的小工厂。
这些工厂主营业务,基本都和国内的传统文化相关,像是那家竹编工艺厂,做的是国内传统的竹编,但因为家家户户人人都会编点东西,外贸的需求也不大,这就濒临倒闭。
顾汐出了设计图,要他们按图寄来了好多产品。
顾汐没付钱,只和他们签了简单的意向合同,合作模式大体和之前紫荆花联盟相同。
“钱是赚不完的。”顾汐拍了拍吴会计,示意他一道再巡逻一次展厅,明天展会开始,可不能有半点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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