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章
第 20 章
夜深。
帳篷外面開始飄起雨絲,淅淅瀝瀝地落在了尼龍面上,發出了輕微的響聲。
香薰味萦繞其間,冬時打了個噴嚏,眨了下眼睛,“這麽說她早就知道你就是……呃,王翠花?”
震驚的聲音在風雨聲中顯得不是那麽突兀,宋知挽回過頭,光線映在她光潔白皙的面龐,“嗯?原來這些話聽起來也沒這麽扯淡嗎?”
冬時:……
何止是扯淡,簡直就是扯淡的媽媽給扯淡開門,扯淡到家了!
不過——
冬時抱緊雙腿,還是沒有忘記正題,她盯着宋知挽睡下的動作,急急問:“既然她早就知道那也就不算數了,那你到是說說嘛,你騙了她什麽?”
宋知挽聲音聽起來困倦極了:“下次,下次再說……”
冬時:……
“那她為什麽會順着你的話?不會也是一見鐘情吧?”
這個問題很耳熟,那之後不久她重重病了一場,是沈輕漾一口一口地喂她吃藥,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的時候她也問過這個問題。
當時的沈輕漾并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秋季在臨城的存在感并不像其他季節那樣明顯,等反應過來時,冬天已經悄然來臨。
大抵是因為上學期成績提升的原因,整個寒假宋媽帶着宋知挽到處旅游,直到鄰近春節前才稍稍有了點喘息的時間。
“挽挽,老家那邊來了電話,要你過年回去,行李就先別忙拿出來了,省得到時候還要麻煩。”
聽着宋媽的話,宋知挽哦了一聲,又問:“你不回去嗎?”
宋媽笑盈盈道:“前幾天不是跟你說過嗎,媽媽過年要去C市,原本想着帶你一起去來着……”她臉色一轉,又問:“挽挽,你是想回去陪爺爺奶奶還是想跟媽媽一起呢?”
宋知挽:“一定要去C市嗎?”
“那就下次吧。”
宋媽的聲音漸漸在身後隐下去,宋知挽拿起手機,在屏幕上按出了一行字。
ss:明天你有時間嗎?
次日,天晴。
咖啡廳裏,宋知挽拿着相機一張張切換照片,側着頭道:“這個是在XX橋上拍的……當時給我拍的姐姐還誇我上相呢,怎麽樣,好看吧?”
沈輕漾點頭:“好看。”
宋知挽把相機放下來,追問道:“我好看還是景好看?”
“都好看。”
“哎呀,怎麽還端上水了?你這個時候應該說——你最好看。”
宋知挽盯着她的眼睛,“來,重複一遍——”
沈輕漾那雙眼睛裏裝着笑,緩緩說:“如果非要說的話,你更好看。”
宋知挽樂得仰了下下巴:“啊~原來甜言蜜語真的能讓人開心呀。”
結完賬,兩人從咖啡廳出來,宋知挽小嘴一直沒有停過:“漾漾,你過年會在這裏過嗎?啊,好像你不是臨城人來着。我過年得回一趟老家,還不知道多久才回來呢……你會想我嗎?”
沈輕漾似乎不解:“嗯?”
“嗯什麽嗯?只要是關系好的人長時間不見就會想念對方的呀。”
沈輕漾跟她并肩走着,輕聲說:“你今天話好像有點多。”
宋知挽點點頭說:“在外面玩的這段時間我就有很想你呀——拍剛剛那張照片的時候我還跟那個姐姐說了呢,咱們家漾漾更上相,膚白貌美……嗯,以後說不定還是大明星呢。”
“……越說越離譜。”
“實話實說呀,那會我就一直在想,要是哪天可以跟最最最最好看的漾漾一起去旅行就好啦。”
沈輕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宋知挽渾然不覺,目光被某一處吸引,“哎?那是什麽?”
深冬的街頭冷風料峭,行人稀少,前方的轉角處是一座小廣場,空地上烏泱泱擠滿了人,像是在進行着什麽活動。
遮陽棚的上方還拉着橫幅——詩詞文化大賽報名
宋知挽拉着沈輕漾湊到前排,看着方形立牌上的介紹,恍然大悟道:“我之前聽茵茵說過,這個節目是咱們臨城電視臺舉辦的,你看——我就說你有明星相嘛,剛說完機會就來了!”
沈輕漾拉了拉宋知挽的胳膊,看着她躍躍欲試的表情,無奈道:“挽挽,別鬧了,該回去了。”
“真不去嗎,古詩詞是你的強項诶……”
兩人正要離開的時候,一個穿着水藍色襯衫的女人忽然攔在她們面前,盯着幾眼沈輕漾的臉龐,推了推眼鏡,笑靥如花:“小姑娘,是打算報名參加嗎?這個其實也不是很難的,前期題目都比較簡單,要不要來試試呀?只要獲得名次都是有現金獎勵的哦。”
宋知挽也說:“是呀,試試嘛漾漾。”
架不住宋知挽軟磨硬泡,沈輕漾在報名處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辦完名兩人就被女人帶去了參賽現場,不知道走了什麽流程,沈輕漾就被安排到了臺上,而宋知挽這個關系戶則坐在了最前一排。
節目的比賽規則很簡單——飛花令,兩位選手誰在限定時間內答不上來就算輸掉比賽。
臺上燈光一暗,宋知挽就看到沈輕漾從升降臺上緩緩上升。
沈輕漾臉上化着妝,細眉紅唇,身上是一件偏霧感的淺綠色長裙,烏黑的長發垂在肩後,安安靜靜站在那裏就已經吸足了目光。
宋知挽不是看她化妝,可卻不知道她化着濃妝的時候也是這樣好看,明豔濃烈得像是人間富貴花。
“我就說這個姑娘上鏡,有鏡頭感!”
宋知挽側頭看過去,只見方才的襯衫女人離她只有兩個座,似乎在跟旁人說着什麽,那人正鼓搗着鮮花也沒空回話,她盯着看了幾秒,忽然開口:“姐姐,你的花能不能賣我幾朵呀?”
女人轉過頭,顯然認出了她,笑着道:“哎呀,你不是跟那姑娘一起的嗎?要花做什麽?”
“當然送給冠軍的呀。”
女人樂不可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唇角上抿,“這麽确信你朋友能贏嗎?”
“那是,”宋知挽相當自信,“我們家漾漾很厲害的。”
“行行行,賣你幾枝,到時候咱們也沾沾冠軍的光。”
女人說得沒錯,前期的題目都比較簡單。
宋知挽想得也沒錯,沈輕漾拿了這次初試的名次。
下次比賽在下周五。
宋知挽拉着沈輕漾走出現場,場館外人頭攢動,等走到安靜些的地方,她才眉飛色舞道:“我就說你可以的嘛!”
沈輕漾說:“僥幸而已。”
“你怎麽這麽謙虛呀……”
沈輕漾抱着懷裏的花:“怎麽想着送我這個呢?”
“你沒聽說過那句話嗎?告白要從一束鮮花開始……”她看着沈輕漾的臉,轉了個音,“簡而言之就是所謂的儀式感嘛,贏了名次哪能沒有鮮花相配呢?”
走在回程的路上,回想起方才沈輕漾在舞臺上披着璀璨燈光的模樣宋知挽連步子都輕快許多,“我可是一開始就看準,你知道這叫什麽嗎?你是潛力股,我嘛……重注下對盤的操盤手哈哈……”
“……挽挽,可以了……”
電視節目不是實時播放 ,幸好宋知挽用相機拍了幾張照片,她特意去把照片洗了出來,裝到了相框裏面。
在相框放置的第三晚,宋知挽收到了沈輕漾的短信。
漾漾:你現在有空嗎
ss:有!
漾漾:我在你家樓下
夜深霜重,連月色也多了幾分清冷,宋知挽披着外套下樓,在小花園裏看到了站立着的沈輕漾,她小步走過去,打趣道:“這還是你第一次主動在晚上約我出來诶,怎麽啦?”
旁邊是油亮的長椅,沈輕漾坐了過去,她說:“你上次不是問我年在哪裏過麽?”
宋知挽跟着坐下:“是呀。”|
“大概率不在這裏。”
說着,沈輕漾從手邊素色的袋子裏拿出了一盞形制像是宮燈的燈,玻璃材質,一共有六面,每一面都用油彩繪着山水景色,在夜裏散發着絢彩。
“這是我給你準備的新年禮物,原本想着後天再給你,但……”
後天宋知挽傍晚就要回老家。
宋知挽眼睛亮亮的,她說:“還挺好看的,像……走馬燈?”
“嗯,定制它的靈感就是來源于走馬燈。”沈輕漾點頭,繼續說:“據說人在死前會看到一生之中美好的記憶,最後一秒也是最美好的一瞬。”
“我希望你往後的每一個瞬間都是盛景。”
宋知挽不記得那晚自己是怎麽回的家。
只知道那晚風很大,刮在臉上卻是燙的。
第二天臨時遇到了超強冷空氣,氣溫驟降,這幾年從未有過這樣冷的時候。
宋知挽睡到了下午,而後被一陣鬧鈴吵醒。
電話那頭是一個陌生的女音:“你好,請問是宋小姐嗎?”
宋知挽迷迷糊糊:“嗯?”
“我是xx節目組的,您上周在我們這裏留下了電話請問您還有印象嗎?您的朋友沈小姐今天沒有來參加比賽,電話也打不通,請問您能聯系她來現場嗎?”
宋知挽困意蕩然無存。
有了上次的經驗,宋知挽在沈輕漾家中找不到人時,又去了一趟醫院。
經過一個學期的相處,宋知挽知道了沈輕漾的媽媽一直在醫院養病,也知道大致樓層在哪裏。
過年期間醫院冷清,但今天卻格外熱鬧,電梯與病房鏈接的等候區上坐着幾個人,正議論着什麽。
“43床那姑娘長這麽好看沒想到居然是小三生的。”
“要不怎麽是小三呢?剛剛你是沒看到,那邊的人是又吵又罵的,好像準備分家産什麽。”
“嗐,可不是嗎,要說都是那些男的……”
随着病房區的門被推開,幾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出來的不是別人,而是沈輕漾,幾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再作聲。
宋知挽原本還不能确信她們口中的人是指沈輕漾,可兩人對視上時,沈輕漾表情未變,唇角彎起一個弧度,“挽挽?你怎麽來了?”
宋知挽跟着她往電梯裏走,眼神在她身上轉了幾個來回,這才說:“剛剛節目組的人給我打電話,說聯系不上你,所以我就來這裏碰碰運氣。”
電梯剛做過清潔,箱體光滑锃亮,映出了宋知挽燦爛的笑臉:“沒想到運氣還不錯。”
金烏西墜,暮色被黑暗一點點蠶食掉,從昨晚夜裏就開始飄起霜渣子,晨起時就下起了臨城多年未下的雪。
宋知挽穿着一件羊絨大衣,白色的圍巾像是匆忙打上去的,她伸手理了理,偏頭看着行人道上的沈輕漾,輕聲問:“你真的不打算繼續參加了嗎?”
沈輕漾說:“嗯。”
宋知挽哦了一聲:“漾漾。”
沈輕漾看向她:“嗯?”
宋知挽頓了幾秒:“感覺蠻可惜的。”
沈輕漾笑了笑,沒再繼續節目的話題:“你是不是聽到了?”
宋知挽措了措辭:“是聽到了一點,不過有些人就喜歡亂說話,你別放在心上。”
醫院向北走是一片很繁華的商業街,又逢突然下雪,街上車水馬龍。
兩人繞行到一條行人偏少的步行街上,沈輕漾說:“她們沒說錯。”
像是突然上演了一出默片,宋知挽張了張嘴,一點聲響都發不出去,片刻,她才找回聲音:“那也不是你的問題,上一輩的事情關你什麽事?”
那雙晶亮的眼眸裏情緒很堅定,在紛紛揚揚落下的雪粒掩映下,像是一顆璀璨奪目的寶石。沈輕漾很難形容她此刻的感受,盡管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體會。
沈輕漾說:“你不是好奇為什麽我明明認出了你卻沒有說破嗎?”
宋知挽總以為是她溫柔脾氣好。
故事很簡單,沈輕漾的父親在跟她母親相遇的時候說自己是堅定的不婚主義,沈母多年深信不疑。直到半年前東窗事發,原配妻子找上門來,先是在家裏打砸又去沈輕漾原本的學校鬧了一通。
兩人初相遇時,沈輕漾也跟母親來這座城市不久。
沈父常常打電話,偶爾還會開着車來,讓沈輕漾跟他回家。
那時流言蜚語也傳得不少。
“又不是電視劇,你帶個面具我就不認得你。”
沈輕漾還記得那個穿着漂亮的小姑娘質疑着朋友時眼裏的璀璨,她們似乎都沒有發現自己這個當事人就在附近。
現在回想起來宋知挽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蠢蠢的。
“你別太難過,如果可以的話誰不想自己家庭美滿呢?但是出身不是自己能夠選擇的,既然不是那就沒有必要去傷心難過,對不對?”宋知挽絞盡腦汁,說着自己能想到的安慰話語,“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媽媽的錯,是那個男人還有那些不分青紅皂白的人的錯。”
沈輕漾很想告訴她,自己早就已經不在意。
可宋知挽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路邊的一家婚紗店吸引。
“漾漾,你看。”
櫥窗裏是暖黃的燈光,映照着婚紗像是雪一樣潔白。
“這件婚紗還挺好看的,不過旁邊怎麽放着西裝呀?”
沈輕漾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婚紗旁是價格牌,跟它的樣子成正比,很好看也很昂貴,“婚紗配西裝,很正常。”
宋知挽不以為然:“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兩個女人結婚就不用西裝,得兩件婚紗才對嘛。照我說呀,婚紗店就該做兩面展示牆,不是所有人的需求都是一樣的呀。”
沈輕漾盯着她被寒風凍紅的臉頰,伸手把她的圍巾理了理,“沒弄好。”
那雙手細長紅潤,淡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見,動作輕柔地給自己理着圍巾。
宋知挽轉頭看了一眼婚紗,繁華熱鬧的雪夜裏,忽然很有想将它帶回家的沖動。
它很好看。
宋知挽卻知道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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