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小腿。”
……
洛九并没有解释清楚自己没有咬奇乐这件事情，就被带去出任务了，作为一只优秀的警犬，它的时间安排还是非常紧迫的，训导员拽着牵引绳，带它直接上了车。
它的身上穿着警用背心，上面写着“防暴犬”三个字，钢制的防咬嘴套使它看起来更添了几分凶悍。
“感觉是个大案子。”一名穿着特警制服的人闷声道：“分尸了吧，这是……”
“我记得上次那个人体组织是人的手掌，这次是小腿。”洛九的训导员脸色并不好看，他紧皱眉头：“有找到失踪人口到底是谁吗？”
“暂时还没有，几个关于失踪人口的报警已经进行信息核对了，没有一个对得上。”旁边的人叹气道：“今晚看起来又要下雨了，就怕线索被冲没了。”
“这么长时间，下了多少场雨，而且夏天又基本都是大暴雨，线索早就没剩下多少了。”旁边昆天的训导员也跟着说道。
洛九闷不做声地蹲坐在旁边，它的目光落在了昆天的身上，被训导员拖走的时候，它看到奇乐的目光一直都在昆天的身上。
“洛九，你昨晚一直在叫奇乐，干什么呢？跟我说说呗。”昆天竖起了耳朵，面对戴着嘴套的洛九，它显然胆子是大多了：“你跟我说，晚上回去我告诉它。”
“你跟它很熟吗？”洛九问道。
“还行吧，它不是我咬伤的吗，虽然你帮我顶了锅，但是说到底这件事情是我做的，我……”不等昆天说完，洛九便已经打断了它的话，道：“做事情哪有半途而废的，要做就做到底。”
“嗯？”昆天不解地歪了下脑袋。
“这将事情我已经替你承担了，你就当没发生过就行了。”洛九蹲坐在训导员的身边，难得心平气和地和昆天说着话，它的声音略有些低沉，“然后……离它远点。”
汽车驶过红绿灯进入小路的时候就十分颠簸，外面的雨也落下了，噼里啪啦地砸在了车顶上，昆天听到洛九说：“抽空跟它聊聊你小时候在警犬基地的事情吧。”
“你让我聊我就聊？老子也不是没脾气的。”昆天面对戴着嘴套的洛九，它还是很硬气的。
“一根火腿肠。”洛九说道。
“那也不……”不等昆天说完，洛九便补充道：“再加一个鸡蛋。”
“那也不是不行。”昆天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自己的獠牙，它的口水差点滴了下来，立刻应道：“聊聊聊，你说聊什么我就聊什么，哎，不对，你刚刚不是让我离它远点吗？”
“聊完再离远点。”洛九不耐烦地甩了一下尾巴，它转过头对着车的门，起身缓缓露出了尖利的獠牙，车已经停下来了，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洛九就已经率先跳了下去。
它不确定当初奇乐是什么意思，但它也是有些脾气的，用一根火腿肠将它骗了出去，还丢掉了，这件事情洛九记仇记了三年了。
它控制不了自己的尾巴，难道还控制不了自己的爪子和嘴巴吗？
但洛九也不准备一点努力都不做，毕竟假如奇乐发现不了呢，所以它还得想点办法，迂回曲折地告诉奇乐它认错狗了！
这一天一夜，洛九费了多少脑细胞才想出来这么个办法。
*
“不是纯血统的狼青，应该是混了德牧的血统，当然或许还有其他血统，你知道的，流浪狗总是分不清楚品种的。”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听这脚步声，似乎是朝着奇乐这边的，奇乐竖起了耳朵，机警地趴起了上半身，警惕地盯着外面，直到一个穿着警服的人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道：“有的人丢弃掉狗狗，并不是因为狗狗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血统不纯正，让他们觉得没面子而已。”
奇乐只是听着这人说话，它没有吭声，但也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
从被洛九叼脖子开始，它就觉得无论身处哪里，都还是得要保持警惕，这是洛九没打算真的伤害它，如果是别的犬呢，可能它今天就不是站着回来了。
打电话的人站在奇乐的门前，熟练地打开了门，但是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试探一下奇乐对于他是否排斥，是否有攻击性。
奇乐经历过很多次类似这样的试探，它从善如流地轻轻甩动了一下尾巴，眼神真挚依赖地看向了这人。
“难怪小方说你好乖。”进来的训导员半蹲下身子，奇乐轻轻嗅了嗅，鼻头微微耸动，在这人的身上它闻到了不少于三条狗的味道，其中还包括了洛九，但是洛九的气息很淡。
不过它也确定了这人的身份，要是没猜错，这人应该就是阿凯的训导员了。
也就是那头脾气不好，跟洛九打了一架不幸负伤，然后挪了窝的前任犬霸——那条马犬。
“来，我来给你看看伤口。”他看着奇乐笑了声，道：“受人之托，不会介意吧？”
奇乐当然不会介意，只要对它友好的人，它都很乐意去接触，反正它也没有主人，并不需要必须守在谁身边，或者只能听谁的命令。
这人给奇乐处理伤口的时候，对面的马犬阿凯显然不高兴了，一直在犬吠，最后闹腾得这人没办法，只得揉了揉奇乐的脑袋，然后匆匆提着小药箱去了阿凯那边，铁门被再次关上的时候，奇乐起身走近了铁门，它好奇地看着这人和阿凯之间的互动。
阿凯见到这人朝它走过去的时候，显然兴奋多了，它后爪撑地，前爪搭在了栏杆上，随着人影走动不断地变换位置，目光紧随着这人，直到这人将它的铁门打开后，阿凯立刻扑过去用力又蹭又舔，要将奇乐刚刚蹭在这人手上的气味全部覆盖住。
这是很明显的吃醋了，奇乐很熟悉这样的，它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然后趴在了原地有些羡慕地看着。
有那么一瞬间，它希望自己的伤别好了，这样说不定就能一直待在这里，但是它已经是一条成熟的狗狗了，知道这种想法是幼稚且不切实际的，这里只是暂时休息的地方而已。
旁边就是洛九的犬舍，洛九不在家，但它的气息覆盖着这边，等于标记了这边的领地。
外面下着雨，奇乐便回到了窝里，这像是个小屋子，虽然面积很小，但是能遮风避雨非常安全。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洛九才被带了回来，昆天已经累得抬不动腿了，四条腿累得直发颤，洛九还好一些，它回来的第一时间下意识去看了眼奇乐，然后装作无意路过而已，昂着头进了自己的犬舍。
隔着铁栏杆，奇乐下意识微微嗅了嗅，它闻到了昆天身上的血气，并不浓烈，但的的确确是受了伤的，便凑了过去轻轻耸动了一下鼻子，问道：“你怎么了？”
“执行任务了，东西在垃圾堆里，大晚上的没瞧见，一爪子踩到玻璃上了。”昆天侧身趴坐着，爪子泛着疼，它颇为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爪子，低下头舔舐了几口，郁闷道：“真没公德心，碎玻璃也乱扔。”
要知道它们平常都不会这么乱扔东西的，作为一只警犬，它的素质非常好。
昆天的伤口在现场就经过处理了，不过爪子包着纱布让它很不自在，总是想要去咬开这个纱布，不愉快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又凑到了奇乐的旁边，隔着栏杆问道：“我听说你以前也经常在垃圾场那边混，应该也会去翻垃圾吧，你不会踩到玻璃什么的吗？怎么避开的？”
这个案件还没结束，要是没猜错，接下来一段时间，它们还得持续在那附近进行搜索。
“也会踩到，不过踩得多了，就有经验了，每次落爪子之前都会先轻轻试探一下，然后再踩下去。”奇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它稍稍停顿下才道：“玻璃还算是好的了，你在那边搜索的时候，最好注意一些吃的，有的吃的不能用嘴碰，不能舔，最好爪子都别碰到，如果真的碰到了，那千万别舔毛。”
“为什么？”这话不是昆天问的，而是一直蹲在另一边的洛九问的。
正好奇乐的犬舍就在昆天和洛九之间。
“听说是用来毒老鼠的药放在了吃的里面，但是老鼠没吃，我的朋友吃了。”奇乐回想了一下，它道：“他们把垃圾随意丢在了这里，我的朋友去吃了，后来就……死了。”
死的很快，从口吐白沫到浑身痉挛，也不过一个小时而已，最后浑身僵硬倒在了垃圾场那边，被更多的废垃圾埋在了身上，消失不见了。
奇乐知道他们讨厌流浪狗，畏惧流浪狗，总觉得流浪狗不干净，他们的讨厌和害怕是没错的，但是它会成为流浪狗也并不是它的错，那到底谁错了。
它的脑袋想不明白这件事就不想了，总觉得只要有一天自己被人养了，有了主人，就不会这样了。
“你吃过吗？还是舔过？”洛九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它的目光落在这只身上有着伤痕的流浪狗身上，爪子下意识勾起，在地上留下了几道发白的爪痕。
“舔过，那时候它死了，我想把它叼起来拖出去。”奇乐笑了声，“不过可能是因为只舔到了一点，有点苦，所以我吐了几天的白沫就没事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那些要命的药进了肚子里，然后肠胃几乎扭曲在一起，翻江倒海，痛苦挣扎，口鼻溢血仿佛都被一笔带过，不值一提了。
“后来呢？”洛九问道。
“我现在好好的在这里。”奇乐舔着自己的爪子，有些嬉皮笑脸道：“我是条幸运的狗。”
“我说是，后来有后遗症吗，还难受吗？”洛九没有和它嬉皮笑脸，面色微冷，它甚至身子微微向前，和奇乐的视线对上之后，问道：“后来怎么好的？”
“后来被人捡回去了，一个女生，她对我很好，给我吃药，带我去医院，总是照顾着我，带我玩飞盘，给我买玩具，还会给我很多好吃的，会叫我宝贝。”奇乐的眼神有些飘忽，朝着门的方向看，却没有继续和洛九对视，因此没有看到洛九愈加紧绷的肌肉。
“这个生活很美好啊，我也想玩飞盘了。”昆天打了个哈欠，应声道。
奇乐乐呵呵地笑了一声，它侧躺在地上，嗅着昆天爪子上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点药水的味道，轻轻甩了甩尾巴。
其实没什么女生，从来都没有，那不是它的生活，而是它看到的那条边牧的生活。
它是自己硬挺过来的，从生到濒死，再到生不如死，最后又拖着这半条狗命喘过来这口气了，说幸运也幸运，说不幸也不幸。
旁边的昆天大概是累了，没一会儿就传出了鼾声，奇乐的耳朵微微动弹了一下，它自己也累了，也可能是这里太舒服了太安全了，放松下来后就很容易沉睡。
在它昏昏欲睡的时候，耳边似乎是听到了洛九说了声：“撒谎。”
它下意识抬起头，却也没看到什么，以为这是幻听了，只得继续侧躺着休息。
洛九回到了自己的犬舍，它紧绷着脸半趴在床上，目光始终盯着前方，好一会儿才绷不住一般咬着牙，一字一句重复道：“撒谎。”
它气得肚子疼，腹部起伏的厉害，最后愤怒地咬了下自己的玩具，将其摔在了地上。
最后它还是叼着玩具回到了床上，带着气闷入睡了。
*
第二天奇乐起来的时候，洛九就不在犬舍了，不过昆天还在，它的爪子受了伤，昨天还不明显，今天就疼了，四只爪子都被玻璃划到了，只得在犬舍里休息。
“倒霉催的。”昆天看着自己的爪子，连连叹气：“大家都从这边走，怎么就我一爪子踩到了玻璃上呢？”
“你们都去了吗？”奇乐问道。
“除了阿凯，基本都去了，咱们这警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吧。”昆天轻轻晃动了一下尾巴，它道：“本来阿凯也得去的，但是它和洛九那一架打的有点凶，最近肯定是没法出任务了。”
其实洛九出去的时候，奇乐是听到声音的，它虽然睡觉，但睡得并不深，听到声音就下意识地惊醒过来，确定是训导员来找洛九这才放心地继续睡了。
“垃圾堆那块流浪狗太多了，昨晚去的时候，差点没跟流浪狗打起来，它们抢食抢的贼凶。”昆天趴在了地上，它看着奇乐道：“它们跟你好像不一样，没你毛好看，也没你长得好看，它们瘦瘦弱弱的，总是朝着我们龇牙。”
“我把自己养的很好。”奇乐这点倒是没有开玩笑，它是真的很努力地把自己养的很好，所以不少人看到它，都以为它是有主人的。
在狗狗的社交里，有主人的狗狗才是好狗狗，是幸福的狗狗。
奇乐这边和昆天聊着天，洛九那天几乎忙的不可开交，防暴犬的嗅觉相比起搜查犬而言要弱不少，作为专业搜查的史宾格低着头在垃圾堆这边嗅来嗅去，上来回来窜。
拉布拉多也低头嗅着，它们都是专业的搜查犬，擅长搜寻物品和追踪。
忽然史宾格停在了一处，它顿了顿之后，立刻急促地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停在了原地打了个转，然后蹲坐在原地，焦急地叫了两声。
“这边，在这个里面，但是我过不去。”史宾格仰着头看着自己的训导员叫道：“我跃不过去，就在里面，我闻到了味道。”
洛九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堵水泥浇筑的墙，里面也是灌着许多的垃圾，但是四周没有直接进去的地方，以至于史宾格在周围打转却毫无办法。
“队长，阿格闻到了东西在这个周围，也可能在里面，但是阿格进不去这里，我想找个梯子，然后我带着阿格进去找找看。”史宾格的训导员说道。
“我可以进去。”洛九查看了一下这个高度，嗅了嗅空气里漫着的味道，难闻气味之中混杂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腐臭味，但是只要被捕捉到了，就很容易继续搜寻了，洛九叫了几声，紧贴着训导员，起身朝着垃圾堆的方向叫着，示意自己是可以进去的。
“洛九应该可以跃过这里进去，等会就要下大雨了，今天有暴雨红色预警，我担心继续耽误等到下雨会增加搜寻难度。”洛九的训导员说道。
最后队长还是决定了让洛九进去，训导员拍了拍洛九的脖颈，说道：“小心点碎片之类的东西，知道吗？”
洛九叫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它在训导员一声令下，直接冲向了垃圾堆，然后两三步跃上了这堵墙，后爪用力蹬地提供了冲进，身子一跃翻过了这堵水泥筑成的高强，进了里面之后叫了两声，便开始搜查起来。
最后它带回了另一个人体组织，一个手骨。
这确确实实是分尸案，而且分的很碎，以至于警犬们搜索起来难度很大。
暴雨几乎是在洛九带回了这个手骨之后就落下来了，史宾格想要继续去寻找，但是本来堆积起来的垃圾堆因为在下面扒拉而坍塌了下来，上面废弃的木材差点砸着狗了。
“这边垃圾场到底多久没人处理了？”一个警察叹气道：“这下面是河流，里面全是垃圾，都快堆积起来了。”
“东城区那边开了个垃圾处理中心，城市的垃圾大部分都运到了那里，这里堆积的基本都是西城区这些老住宅区的垃圾，堆积很久了，没人处理，不会有人去接这个费时费力又费钱的活。”另一个警察接着道：“想要在这里找证据，也跟大海捞针差不多了。”
“大海捞针也得捞啊，一条人命呢。”洛九的训导员说道。
“纠正一下。”队长走过来，开口道：“不是一条人命，是两条，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了，在流浪狗嘴里发现的手掌和在垃圾堆这边找到的小腿，不是一个人的。”
雨砸在了洛九的身上，其实从那个垃圾堆里出来的时候，它的目光落在了里面一个毛茸茸的，已经干了的尸体上。
一条狗的尸体，被压在了垃圾堆的最下面，而这断手就在这条狗的旁边。
它不知道这是不是奇乐所说的朋友，也或许是其他死了的狗，这里的流浪狗这么多，隔三差五就得死一条，并不稀奇，但看到那条狗的时候，它的心脏还是不免紧缩了一下。
洛九这边还在想着奇乐昨晚说话的样子，奇乐已经和昆天几乎聊嗨了。
昆天是有些自来熟的，它甚至已经摇晃着尾巴给奇乐看看自己矫健的身姿，流畅的肌肉，还有锋利的獠牙，这都是它十分骄傲的地方。
“我这辈子最大的目标就是成为功勋犬，你知道吧，立功啊！”昆天说道：“就像是洛九那样，立功，立功多好啊！那可是荣耀！”
说着，它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歪了歪脑袋注视着奇乐，思虑半晌后道：“差点忘了答应洛九的事情。”
“什么事情？”奇乐问道。
“跟你聊聊我小时候的事情。”昆天说道：“洛九让我跟你好好说说我小时候的事情。”
昆天是真的一五一十地告诉奇乐，就连洛九跟它说的那些话，它也一字不漏地告诉奇乐，它摇晃着尾巴道：“我是最守信用的警犬，答应兄弟的事情就一定得办到。”
它昂着脑袋，甚至还有几分骄傲。
奇乐：“……”
“我是西城区的警犬，出生在西城区，从小到大都长在了西城区……”昆天说道：“我的生活，非常美好！”
它早就想要将自己从小到大的成绩炫耀出来，奈何没谁给它这个机会，正好洛九让它告诉奇乐它小时候的事情，昆天就赶紧趁此机会，将过往的优秀成绩一点不落地炫出来了。
奇乐听了半天，耳朵都听麻了，就是没听到重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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