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当初犯事的不是你。”
裴醒单手支在下巴下,得出结论。
“被诬陷还是顶罪?”
陈幻没回答。
这份沉默让小桃更加心慌,感觉裴醒一语中的。
空气中弥漫着泡面的味道,让陈幻有点反胃。
想买点酸味饮料,被房东的电话给打断。
房东一上来就说,房子我不能租给你了。
陈幻纳闷,“为什么,我不是准时交房租了吗?”
房东说:“这和交不交租的没关系。我就说怎么最近接二连三的倒霉,生意他妈的做一个黄一个,老婆在外面给我戴绿帽,儿子平时身体健健康康的吃嘛嘛香,结果偏偏中考那天拉肚子,稳稳上重点的成绩一泻千里!我找人算了一卦,原来问题在你这儿!自从你租我这房子我就没顺利过,原来是这样,你克我!”
屋子里太安静,房东叫得震天响,即便陈幻没公放,他在电话里怒吼的声音还是环绕在工作室内,被小桃和裴醒听得一清二楚。
房东继续跟那喷:“你说说,这房子本来好端端的,租给你楼上就漏水了。大师说了,这房子不能再租给你,不然我这条老命都得搭进去。你就当行行好,赶紧退了吧。”
陈幻能说什么,身为租客她只能说“行”。
陈幻这头一挂电话,小桃立刻蹿起三尺高。
“听他放屁!什么你克他,分明就是他这破房子自己有问题!我还说工作室一直没生意都是他房子给耽误的呢!”
陈幻到底是从人生最低谷爬起来的人,凡事不往心里去,这会儿还安慰起小桃来。
“没事,再找个地方就是了。”
“可是……”
陈幻见小桃愁容不展,难得露出笑容,温和地说:
“办公场所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再去找。”
即便陈幻这么说,小桃还是很丧。
工作室的生意一直都很不顺利。
这两个月下来除了裴醒,一单都没签上。
没有进项,往外花的支出倒是一点没少。
红姐那伙人已经让小桃处于应激的状态还没缓过来,这会儿干脆连工作室都要保不住。
陈幻从小桃灰沉沉的脸上,看到了清晰的乏力和失落。
陈幻想跟她说,要是真的累了,想离开工作室的话,可以直接说。大家上班就是为了赚钱,别白白葬送青春。如果小桃要走的话,该赔偿的一分钱也不会少。做不成同事还可以当朋友,以后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这番话在陈幻的胸中过了一遍。
就要跟小桃说的时候,裴醒率先开口。
“幻姐,楼上我那个公司现在改风格还来得及吗?”
“木工还没进场,来得及。”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什么叫我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小桃惊喜地望向裴醒,她已经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裴醒说:“我决定当你的投资人。其实之前我就有猜你是不是坐过牢,看你这张棺材脸,还以为你做过什么穷凶极恶的事呢,居然是替人顶罪。这事儿的细节我就不追问了,如果你想说,我随时都乐意当你的听众。如果上次在咖啡店你就告诉我的话,可能当时我就投了。”
陈幻难得有些懵。
“为什么……”
裴醒松弛地微笑,上身微微向陈幻的方向倾斜。
专注凝视她的眼神里倒映着灯光,像无声的火苗,炙热又温暖。
“看着聪明,居然干替人顶罪的傻事。不管是意气用事还是为谁两肋插刀,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像你这种人对我和我的钱没什么杀伤力。不用担心被你出卖,只有我卖你的份。”
陈幻:“……”
小桃捂着嘴,就算看不到整张脸的表情,露出的双眼里也装满了马上就要尖叫的喜悦。
她们梦寐以求的天使投资人,居然真的在工作室最困难的时刻突然降临!
裴醒指了指上方。
“我楼上的办公室给你用,不用房租,你只需要想着好好工作,给我多赚钱就行。这下不用重新找地方了,楼下搬楼上多方便。”
等到裴醒说完这一系列的话,陈幻才如梦方醒。
向来冷冽的脸难得露出羞涩又充满希望的笑容,下意识地握住裴醒的手。
“真的吗?”
裴醒目光从眼镜片后漫过来,落在陈幻白皙的手背上,再慢慢抬起,意味深长地探究着陈幻此刻的表情。
她毫不怀疑陈幻的性取向和她一致。
只是,对于陈幻突然展现出可爱小狗一般的表情有些纳闷。
心里一寻思,懂了。
难怪陈幻的颜色是鲜嫩的独角兽色。
看上去强势又干练,其实她是需要被疼爱的那一方。
裴醒心想:那不是正好了?
至于身高,陈幻一米七四吧,也就比我高两公分而已,站一块儿也不怎么显.
擎天大厦附近的商场开了一家高人气甜品店。
作为资深吃货,易织年自然第一时间光顾。
一款芋泥卷上非常大方地铺了厚厚的奶油,光是看样子就让她垂涎三尺,当即决定今天就拿它当早餐。
芋泥卷一盒四个,她一个人肯定吃不完。
她打算品尝一下,要是好吃的话就分给舒泉。
以她对舒泉的了解,舒泉肯定也会喜欢这个口味的。
拎着早餐到工位,吃了一口,易织年差点留下幸福的眼泪。
果然好吃得要命!
她厨艺虽然一般,可是挑选美食的技术一向出类拔萃。
迅速吃完两个,易织年捏着盒子快步穿过空中走廊,去运营部找舒泉。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见舒泉惊艳的模样了。
结果舒泉不在。
“她请假了。”同组的同事说。
“请假?生病了吗?”
“不知道哎,没听她说。你可以问问商初。”
易织年也没去问商初,直接发微信给舒泉。
十分钟后,舒泉回复她:【放心吧年年,我没有生病。今天我要去接个人。】
三年了。
今天是陈幻出狱的日子。
就算舒敏和妈妈都不愿意来,陈幻在狱中也拒绝相见,但舒泉还是想在陈幻出狱的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
亲口告诉她,无论发生任何事,这世界总有个人在等她。
前几天舒泉就在网上搜索,接出狱的人回家该注意些什么。
她记得陈幻的尺寸,买了一整套新衣服和鞋子,用红绳串好了转运珠,又网购了一大把柚子叶用来去晦气。
在住的附近预定了酒店,想让陈幻先住着,看她往后的打算再决定在哪里租房。
如果陈幻一时间不想出去工作也没问题。
舒泉从大学时期就在四处打工存钱,一大部分给妈妈治病了,剩下的全是留给陈幻的。
一块钱她都不太舍得给自己花,为的就是今天。
她多庆幸自己长大了,有了赚钱的能力。
当初陈幻拼了命保护她,现在,她也可以成为陈幻的依靠。
一大早舒泉就提着个行李箱出发了。
陈幻所在的监区位置她知道。
三年间她去过几回,虽然陈幻拒绝了和她见面,但去的路途已经熟记于心。
坐地铁一直到S城的最西边,换大巴倒公交,再包了一辆当地的面包车,一路往山上开。
她又一次见到了那扇紧闭的钢制门。
从中午等到下午,面包车司机都睡了两个来回,陈幻还是没有出现。
舒泉等得双腿发酸也没等着人。
司机实在受不了,对她说:“小姑娘,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接待室,你去问问呗,总比傻等在这儿强啊。”
资深社恐人士舒泉深吸两口气,提起精神往接待室里去。
十分钟后,回来了。
司机问她:“怎么样?”
“说她获得减刑,一年前就离开监狱了……”
司机一拍脑门,无奈道:“妹妹,人家出来一年了也没跟你联系,你还这么惦记着呐?”
舒泉没应他的话,失落地上了车。
“回去吧。”
回程的路上,舒泉昏昏沉沉睡睡醒醒。
她梦见了十二岁的自己。
在那间黑暗逼仄的卧室里,男人的手又一次从她纤细稚嫩的腿上抚过。
她不敢吭声更不敢动,浑身战栗着,写作业的速度越来越快。
努力想让自己忽略此刻正在发生的恐怖。
那男人将她抱到了大腿上坐着。
夸她“真听话”,随后手压在了衣摆下方,就要往里探。
舒泉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开始挣扎。
男人一双粗壮的胳膊将她紧紧禁锢着。
所有的挣扎在这份悬殊的力量面前,都化为乌有。
就在那粗糙的、沾满了粘腻汗水的手掌就要触碰她身体的一瞬间,一阵急迫的脚步声从身后逼近,“咣当”一声巨响,男人惨叫声在她耳边炸开。
那时的舒泉太害怕,以至于什么时候被陈幻扯到了身后都不知道。
男人的手从脑袋移到眼前。
满掌的鲜血,让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扭曲。
刚才还在陈幻手里的台灯,此刻碎在他脚边。
挡在他和瑟瑟发抖的舒泉中间的十六岁女孩,手里拿着的是他们家厨房的水果刀。
“人渣。”
陈幻气得浑身颤抖,握着刀的指骨几乎要刺破肌肤,说出来的话带着超越年龄的冷酷。
“你敢再碰她,我一定剁了你。”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陈幻问舒泉,这是不是第一次。
舒泉摇头。
那是很多次了?
舒泉紧咬着唇,垂下头,就像是自己犯了错。
看舒泉大眼睛里全是眼泪,小小身子缩成一团,陈幻没忍心继续问下去。
陈幻拿家里的座机给姚聆打电话。
舒泉不知道陈幻跟妈妈说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哭。
陈幻打完了电话,走到面前,轻声说:
“芽芽,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做错任何事。但我没办法每时每刻都在你身边。遇到事你要说,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一阵颠簸,舒泉醒了。
就要到公交车站了,舒泉活动活动酸痛的脖子,心思沉沉。
陈幻出狱有一年了,却没联系过她。
舒泉想,可能她不知道上哪儿联系我吧。
陈幻出事之后,她们搬过一次家。
舒敏以更换亲情号联系更便宜为由,将舒泉和姚聆的号码都换掉了,并严令制止舒泉再提及陈幻。
舒泉曾经非常急迫地问姐姐舒敏:
“你真的觉得陈幻姐姐会做那种事吗?她不是那种人啊……我们一起长大,陈幻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最了解的!她每个月都会给妈妈转账,一有点钱就想着给咱们家买这买那,怎么可能因为钱罪犯?姐姐,你和她都在博旭,能不能让你们公司再好好查一查……”
舒敏对这件事的反应却很冷酷。
“有几个罪犯在犯罪之前能让别人看出来的?你也不小了,别再那么幼稚。难道警察还能冤枉好人?妈对她倾注了那么多心血,多盼着她能成才,结果呢?是她自己自甘堕落!妈这几天都在哭,难过得要命,你要是还有点孝心,以后就不许再提这个人,听到没有?”
姚聆好不容易暂时从小女儿被曾经的男朋友猥亵一事的阴影中走出来。
陈幻入狱又如晴天霹雳,让她原本就脆弱的精神再受重创。
也是从陈幻坐牢开始,姚聆记忆开始急速下降,有时候甚至忘记回家的路。
带她去医院看病,医生说这是阿尔茨海默症,就是老年痴呆,家属要做好陪护工作,别让她走丢了。
舒泉回到S城时,天已经擦黑。
记忆的潮水慢慢从她身上退去,徒留疲惫。
她看到了一会儿微信,除了易织年想要跟她分享好吃的芋泥卷之外,全都和工作相关。
商初对她说:“你办完事来公司一趟,PPT今天就做出来,让姓林的挑不出毛病。”
傍晚六点十五分,舒泉回到了启丰国际。
把行李箱往工位下面一塞,打开电脑,强迫自己心无旁骛地将已经做完的PPT修改好,发了出去。
浑身的骨头都在泛着酸劲。
舒泉喝了杯咖啡,缓着步子往楼上去。
擎天大厦三十六层有个玻璃围起来的露台。
平时这儿风大,除了舒泉很少人会过来。
舒泉喜欢大风,风能让她清醒。
偶然的机会发现这个地方后,难过或迷茫的时候,都会独自过来吹吹风。
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人捷足先登了。
舒泉停下脚步,透过超白玻璃门,看见月光下一抹婀娜的剪影。
今晚只有微风。
林恃用一根烟的时间捋了一下这件事的始末。
她才刚来不到半个月,检举她违反保密协议的举报邮件就发到了总部。
总部与她肝胆相照的同事已经在私下给她看了邮件。
看得出来,举报她的人对S城这边的供应商的情况非常了解。
估计是这儿的老员工了。
林恃望着CBD的灯火,冷笑。
还是对她空降心怀恨意的老员工。
点燃第二根烟的时候,收到了新的微信。
一大段的文字。
【恃总,牧场那边回话了,说三天前商初去了一趟,除了带走检测报告的副本,还对接了下个季度新产品的交付时间和定价。对接不是在明面上做的,牧场调查了一下午才有眉目。这个项目一直都是商初在跟,牧场那边估计有与她利益往来密切的内鬼。所以假借你名义泄露机密以及举报你的人应该就是商初。】
林恃垂下眼睑。
商初么,倒是不意外。
但是,这么明显的指向,又有点奇怪。
林恃也回复文字:【谢谢杨姐,这次多亏你帮忙了,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上。】
【恃总客气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林恃将手机放回口袋时,一侧身,发现的玻璃门外有人。
舒泉见林恃手中夹着根烟,有些意外。
本以为像她这样的人中龙凤,应该是纤尘不染,没想到私下也会吸烟。
或许是手中多了根烟,也或许是因为若有似无的风将她长发吹得有些凌乱,此刻看向她的林恃有些让人害怕的危险感,让她心咚咚直跳。
“抱歉。”舒泉就要走,“我不知道这儿有人。”
“没事儿,公共区域。你过来吧舒泉。”
舒泉完全没想到,这位新来的总监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
要知道她来启丰一年了,同组的有些人都只知道她姓舒。
舒泉在原地犹豫的时候,林恃走过来帮她把门打开。
门被开启的一瞬间,起风了。
一阵风将舒泉额前刘海吹起。
将她清秀的脸庞毫无掩饰地呈现在林恃面前。
舒泉被这奇怪的风弄得神色一怔,发现林恃正在打量自己,立即把刘海压下来,弯着腰又说了句“抱歉”,转身跑了。
林恃看着她的背影在转弯处一闪而过。
发红的耳朵和白皙的脸庞形成强烈的对比,活像只受到惊吓慌张逃命的小兔子。
林恃回到露台。
涂着裸色指甲油的细长手指夹着烟,双手握着手机,吐着烟的时候,在工作群里找到了舒泉。
舒泉回到工位时,发现林恃要加她微信好友。
的确是林恃。
微信名就叫“林恃本恃”。头像是她的手,戴着象征单身的尾戒。
舒泉握着手机,下意识看向商初的方向。
商初正站在一位同事身后,跟她说周末舒泉生日,邀请她去家里吃饭的事。
同意吗?
商初知道了是不是会生气?
可是,不同意吗?
林恃是她整个运营部的总监,拒绝她加好友简直毫无理由。
这份工作一个月到手有近八千块,舒泉需要为母亲交医药费,还要寻找陈幻,更不用说要付房租以及各种生活成本了。
舒泉只好硬着头皮通过。
林恃很快发了一条微信给她。
【你长得很漂亮,业绩也是A组前三,没什么好成天跟别人道歉的。】
舒泉看了这句话半晌,回复了一句:【谢谢。】
之后林恃没有再回复她。
第22章
周末,舒泉生日当天,早上七点。
舒泉本来想叫商初起床,可怎么叫她都醒不了,最后还耍了点脾气。
舒泉只能自己去了一趟超市,对照今天要做的菜,将食材一一买齐。
回到小区门口时已经快九点了。
商初还没回她的微信,估计还在睡觉。
烈日炙烤着大地,舒泉用后背顶着单元入口的门,双手将沉甸甸的推车费劲地拉进来。
等电梯的时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汗水正沿着脊柱往下淌。
电梯一直不来。
无论怎么按,电梯就是不动弹。
又坏了。
看看时间,已经9:18。
和同事们约好11点来家里。
这次会来七位同事,再加上她和商初,她得做九个人的饭菜。
再不上去就来不及了。
舒泉打电话给商初,连打了三个,商初才懒洋洋地接起来。
“干嘛啊……”
商初有点起床气,声音嘶哑地问道。
舒泉用手背将下巴上的汗拭去。
“我电梯坏了,菜太沉,你下来接我一下。”
商初在那头沉沉地喘了口气,伴随着床铺挤压的声音,说:
“等着。”
十分钟后,商初带着郑彬一块儿下楼来。
舒泉看着郑彬,又看看商初,没说话。
商初指挥着郑彬,“赶紧的。”
郑彬挑着眉说:“怎么,周末大早上让我给你当苦力来了?”
“给你表现的机会,要珍惜。”
郑彬双手将推车拎起来,展示着自己的肱二头肌,上楼。
终于爬上了十二楼,三个人都累够呛。
郑彬将推车往沙发旁一靠,喘着气说:
“你俩吃这么多,猪啊?”
“谁吃这么多,今天舒泉生日,她请客。一会儿公司同事会过来。”
“哟。”郑彬回头对舒泉说,“生日快乐啊。”
舒泉礼貌地回了句“谢谢”,就去厨房备菜了。
郑彬回自己屋,关门的时候商初对他说:
“中午一块儿来吃点?”
郑彬细声细气道:
“人多,人家怕生。”
商初“嘶”地一声,往回倒吸一口气。
“别恶心人,你怕生的话全世界都是社恐了。”
“都是你们同事,我来蹭饭算怎么回事啊。到时候你帮我装点山珍海味送进来就行,我不挑。”
“还山珍海味,你哪来的大少爷?”
舒泉洗着青菜,水声已经很大,却还是没能盖过商初和郑彬你来我往夹着笑声的对话。
很普通的社交,她知道。
郑彬刚刚帮了忙,跟他多说几句话也没什么问题,舒泉该懂事的。
可是她心口就是控制不住地发酸,发痛。
像是被谁毫不容情地拧着。
11点,同事们准时到达。
商初准备下楼接同事的时候,到厨房亲了舒泉两下,问:
“年年什么时候到?我一块儿把她接上来。”
舒泉“哦”了一声道:“她今天有事,没法过来了。”
“这样。”商初扁了扁嘴,“那,宝贝,这个点钟了,菜一个都还没开始做,得加快速度了。”
舒泉忙到都没空给商初回应,立即倒油入锅。
“这就11点了?”
“可不么,不过别着急,你先做着,我带他们上来随便先吃点水果。你可得保持水准,晚一些也别做得不好吃。”
舒泉被她的话分散了注意力,油一下子蹦到手背上。
商初看她手背被烫红,做了个鬼脸不再打扰她,出门去了。
出门前她交待舒泉:“我帮你把葡萄拿出来了,你先洗一下。剪开,用小苏打泡一会!”
舒泉正在用自来水冲洗烫伤的手背,回头看了眼葡萄。
一大盒茉莉香葡萄的果肉紧紧抱在一起。
一颗颗全部剪开的话,吃起来的确方便,可需要耗费一整块的时间。
已经要来不及了,舒泉迅速重新统筹规划了一下时间。
她打算先将手头的糖醋排骨糖色炒完,放在一旁等到其他都做好的时候回锅调味加热就好。
虫草花炖乌鸡可以现在下锅焖上,熬煮鸡汤的时候再来剪葡萄,正好两头都不耽误。
才将鸡汤撇完血沫,商初就带着同事进屋了。
舒泉听到商初在说幸好电梯刚修好,不然今天可得累死个人。
她立即扣好锅盖,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迅速切了一盘西瓜。
将西瓜端出来的同时,跟大家打个招呼。
同事们纷纷夸奖舒泉贤惠,让她坐下一起吃点。
舒泉没坐下,温和笑道:
“不了,你们先聊,我还得顾着厨房。”
舒泉回厨房的同时,商务部的总监手里拿着一片西瓜,指着舒泉养在阳台上的月季教同事怎么养花。
他一边说话一边吃西瓜,一口咬下去,熟透的瓜瓤不受控制地掉落,正好掉在他雪白的衬衣上。
商务部总监低头一看,“啊”了一声,商初赶紧上来拿纸帮他擦拭。
“我这新衬衣,一千多呢!”
商务部总监扬着声音报价,脸上挂着笑,看得出来是克制了脾气。
商初一而再地道歉,转身将包了瓜瓤的纸丢进垃圾桶里,沉下脸,在闹哄哄的房间里艰难地穿过,来到厨房。
舒泉正在快速剪葡萄。
这葡萄剪起来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费劲。
不过她想着这会儿大家先吃着西瓜,能争取点时间。
西瓜买回来的时候她直接拿去冰镇了,同事们刚从烈日炎炎下进屋,冰爽的西瓜解暑又解渴。
等西瓜吃完,她葡萄也剪好洗干净了,正好能续上水果。
舒泉心里计划稳妥,却见商初黑着一张脸出现在她身边。
“我不是让你先准备葡萄吗?你切西瓜干嘛?”
舒泉怔了一下,说:
“西瓜更快啊,准备葡萄时间太长了,我怕大家干坐着。”
商初表情没变,说出口的话却更犀利。
“你能不能不自作聪明了?成事不足。”
舒泉的心瞬间被她的话刺痛。
和舒泉同一组的女同事正好进来,笑道:
“商组长指导工作呢?什么事啊这么生气。”
商初见有外人来了,没再说话,直接用手将葡萄全部撸下来,过了遍水就端着出去了。
舒泉沉默地继续做饭,女同事卷起袖子说:
“这么多菜你一个人哪做得过来,我给你打下手。”
舒泉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没事,外面太多人了,挤得我都没地方坐,还是这儿宽敞点。我平时在家也自己做饭,放心,肯定不会给你添乱。”
女同事无论是洗菜还是切菜都很利落,果然对厨房很熟悉。
有她帮忙,做饭进度加快不少。
女同事将摘完的菜放到沥水篮时,发现舒泉手背红了一块。
“是被烫伤的吗?还挺严重的。家里有烫伤膏么,得去处理一下。”
舒泉低下头,藏起蒙了一层泪意的眼睛,说:
“没事的,太晚了,我得把饭先做好。”
饭菜终于做好。
舒泉将菜端出来的时候,听见同事们在议论林恃。
“什么?!她是林朝晖的女儿?你别欺负我没文化,电器大王林朝晖?”
“没错,就是他。没想到吧,咱们还能跟名人的女儿在一起工作。”
“那她怎么没去自己父亲的公司上班,跑启丰来了。”
“我偷偷加过总部群,看到群里有人透露她和她父母的关系很不好,而且她母亲催婚催得凶,这才从B城躲到咱们这儿了。要是她留在B城,现在的职级还得往上走两级。”
“这都舍得调过来?有钱,任性。”
“那她跟上面关系很亲啊,想调到哪就调到哪。”
客厅太小人太多,根本坐不下,商初摆了两桌,一桌在小客厅一桌在她们卧室里。
舒泉将菜放到桌上,要回厨房的时候,两位同事聊天聊得太投入,顺手把装了西瓜皮的盘子递给她。
舒泉动作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
手中多了这个盘子,舒泉俨然成为垃圾定点投放处。
一路上碰到的同事都顺手将垃圾递给她,有礼貌地对她说“谢谢”。
“哗啦”一声将垃圾倒了个干净,舒泉直了直酸疼的腰,环视一圈,没找到商初的影子。
拿出手机想问商初在哪,发现易织年给她发微信了。
烤吐司:【生日快乐[蛋糕][蛋糕]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不着急哈!等同事走了,有空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来找你。】
易织年知道喜欢做饭的舒泉一直很想要一本烹饪书,英文版的,国内没卖,价格也很昂贵,舒泉一直没舍得买。
一个月前,易织年在国外的网站下单,三天前终于到了。
舒泉一定会很喜欢。
易织年不仅买了书,还准备了一个可爱的小蛋糕。
易织年正在给吐司梳毛,舒泉的微信回过来了。
puzzle:【谢谢。】
易织年一手握着梳子,一手抓了抓脸,看向窗外舒泉的方向。
两个字一个句号,怎么就感觉出来她有点不开心呢?
站在昏暗、油腻的厨房里,舒泉紧握着手机。
易织年给予的一丝温暖,让之前一直没能正视的疲倦忽然变成漫天的海浪,一瞬间将她卷入深海。
她看了一眼时间。
今天才过了一半啊……
三分钟前。
每道菜都夹了一些盖在饭上,堆成了一座小山,商初端着盘子往郑彬房间去的时候跟同事解释:
“我们还有个合租室友,今天麻烦他把公共空间借给咱们,我得去表示一下谢意。”
走到次卧房门口,商初敲了几下门,还没等郑彬回应,她就自己开门进去了。
……
最后一道菜上桌后,舒泉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商初。
舒泉问其他同事:“你们看到商初在哪儿吗?要吃饭了。”
有人说:“她给你们合租室友送饭去了。”
舒泉看向郑彬卧室,门关着,严丝合缝。
缓缓走上前,舒泉站在卧室门口,轻轻唤了一声:
“商初,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应她。
从未有过的思绪爬上神经末梢,舒泉眉心渐渐堆起一座小山。
上身靠近门边,屋内有一些难以辨认的摩擦声,没有人交谈的声响。
舒泉正在凝神聆听,忽然门毫无预兆地被打开。
商初的脸出现在门后,看到近在咫尺的舒泉,被吓了一跳:
“你杵这儿干嘛呢?”
舒泉看着很快恢复镇定的商初,说:
“我听她们说你来给郑彬送饭。”
商初一边关门,一边在舒泉耳边小声说:
“可不么,让他就在屋里吃,别出来打扰咱们聚会,我是不是很聪明?”
商初的笑容灿烂暖心,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新月。
正是舒泉最熟悉、最喜欢的样子。
全然没有刚才在厨房时的烦躁。
舒泉犹疑地点了点头,商初从她身边离开,继续去招待同事。
商初坐到卧室的大桌,那桌全是和她职级相同或者更高一些的管理层。
舒泉见那边没位置了,便在客厅这桌找了个角落坐下。
这桌坐的全是“基层骨干”。
小小的出租屋从来没有承载过这么多人。
心不在焉的舒泉目光时不时穿过人群,落在商初的脸庞上。
此刻的商初和一年前初见时没什么区别。
依旧温柔又有魅力,是人群中无法忽略的闪光点。
可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热闹的场合对于舒泉而言太陌生,亦或者是从晨间就如影随形的眩晕还在影响着她。
怎么觉得……
商初嘴唇的颜色变浅了一些?
……
同事们一直玩到傍晚才陆续离开。
商初和舒泉送大家下楼时,商初挽着B组组长小声嘀咕着什么。
舒泉没听到她们谈话的内容,只听到B组组长临走前笑了一声,拍拍商初的胳膊道:
“放心吧,该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
两人并不言明,对视间尽在不言中。
送完同事,商初和舒泉一起上楼。
进电梯的时候,商初主动握住舒泉的手,细声细气地跟她说:
“我之前不是想骂你,我让你弄葡萄有我的道理。你想啊,葡萄吃起来方便,一口一个,不容易弄得到处都是。西瓜呢,一不小心就吃身上了,今天任总一千多块钱的新衬衣就让你的西瓜弄脏了。人家没计较,但你得长个教训,知道了吗?”
舒泉只是沉默地听着。
拿出手机刷微信的商初甚至都没有发现。
这次舒泉没有听话地点头。
刚回到卧室商初就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倒在床上。
“我快累死了,帮我倒杯水。”
舒泉一言不发地帮她倒了杯水过来。
商初一口气喝完后说:
“他们给你的礼物都放在客厅沙发上了……你记得发微信感谢一下,你性格内向归内向,还是要懂点礼貌。”
商初就要闭上眼睛睡觉,片刻,觉得不对劲,又睁开眼。
舒泉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她身边,看着窗户的方向。
LED灯光为舒泉柔和的脸庞罩上一层疏冷的轮廓。
商初:“为什么不说话?这么点事就过不去了?”
舒泉没动。
商初:“你至于吗?”
舒泉还是没看她。
“随便你。”商初用力翻了个身,背对着舒泉。
舒泉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给易织年发微信。
晚霞就要消失在天际的时候,舒泉和易织年牵着各自的柯基,来到遛狗的公园。
今天一整天小财是全场MVP,没话聊的同事全程都在和它互动。
易织年一直都说,小财是狗中高智商代表,和它比起来,吐司不是柯基,是柯猪。
小财的确表现卓越,时不时表演个帮主人叼鞋、抬起小短手握手的才艺,倒是能填补很多无聊的时光。
看上去小财也累了,平时出来遛弯都是闪电般迅猛,见到吐司更是立刻和它闹成一团风火轮。
可这会儿吐司上蹿下跳地兴奋,眼珠子都要翻白了,小财也只是搭了它几下。
易织年一手牵吐司一手还拉着个小推车,看看小财又看看舒泉,一人一狗同款疲倦。
“怎么了你们这是,过个生日怎么累成这样,同事太闹了?”
舒泉坐在长椅上,大眼睛被未知的情绪染红。
说起今天的生日,她眼神放空。
“……可能,起太早了吧。”
易织年见她欲言又止,估计是同事间有什么让她烦恼的事。
“过生日怎么能不开心啊!”易织年立即道,“快看看我给你的礼物!”
易织年将礼物从推车里拿出来,让舒泉拆开看。
舒泉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纸,在看到她梦寐以求的烹饪书时,刚才的疲倦迅速被惊讶代替。
“年年,这、这套书很贵的!”
舒泉记得她当时在外网上看,标价是100多美元。
以现在的汇率加上邮费的话得小一千人民币。
下厨是她最大的兴趣,这套书里面有很多菜谱她都想尝试一下,只是一直都存不下钱来为她的兴趣买单。
没想到……
舒泉双手紧握着书的边缘,不太好意思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易织年猜到她的心思,挽着她的胳膊撒娇。
“这里面有好多我想吃的菜,舒泉,我就靠你了,等你学会了我就去你家蹭饭。”
舒泉知道易织年是在想方设法让自己安心收下礼物。
这份贴心,让舒泉又心酸又感动。
舒泉发誓一般对易织年说:
“好啊,我一定努力将所有菜都学会的。你最想吃哪个,我就先学哪个。”
易织年看小财咬着吐司的牵引绳,遛它遛了一整圈,笑着说:
“不着急,等你好好研究研究。对啦,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小蛋糕,你是不是已经吃过了?我就怕你吃太多甜食腻味,没敢做太大尺寸的。”
被易织年提起,舒泉才想起来今天忙忙碌碌一整天,都没有吃蛋糕。
商初大概觉得生日蛋糕也容易弄脏别人的衣服吧……
所以没有准备。
打开纯白色的盒子,里面放着个比手掌大一点的草莓蛋糕。
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祝舒泉23岁生日快乐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是啊,我照着往上食谱做的。别嫌我字丑,裱花嘴可太难掌控了!”
视野忽然被大量的眼泪覆盖,舒泉怕易织年看出她的动容,立刻抬起头,望向星空,压抑着颤抖的声音说:
“哪有丑,很可爱啊……我很喜欢。谢谢你年年。”
今夜的星光有些黯淡,风带着夏日夜晚独特的热意,萦绕在她们周围。
易织年其实发现了舒泉眼角的泪。
直到收回目光,也没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舒泉脾气虽好,也是有自尊的。
谁也不想被戳穿难堪的一面吧。
看得出来,此刻的舒泉并不想说。
易织年拿出蜡烛,帮她点燃。
小小的火焰破开了黑暗,闯入舒泉如一潭死水的眼眸里,温暖地燃烧着。
易织年说:“许个愿望吧,许愿才是生日最大的意义啊。”
舒泉想了想,说:“希望能快点治好妈妈的病。也希望……商初能得到她想要的吧。”
易织年拉了拉她的手腕:“也为自己想想,给自己许个愿望啊。舒泉,你自己就没什么想要的吗?”
舒泉抬头望向星空。
“我自己的话……”
舒泉轻咬下唇,思索了片刻,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我想升职,想赚钱。赚很多钱!”
“这个靠谱!”
舒泉深吸一口气,用力吹向蜡烛。
蜡烛的火焰“呼”地被吹灭,干净利落。
仿佛她单薄的身体里拥有极大的能量,能够主宰光明与黑暗。
舒泉感觉压在心上一口不知从何而来的闷气,也因为这爽快地一吹之间,散出去不少。
两人肩并肩在夜幕下吃着蛋糕,聊着一些和她们生活无关紧要的轻松趣事。
舒泉紧绷了一整日的神经,终于在易织年的安抚下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踏入二十三岁第一天,迷茫的舒泉再次望向那片一眼望不穿的人生之海。
她本以为这次也只能一如既往看见那一片神秘的粼粼波光,以及不知何时才能飞跃的地平线。
不承想,平静不再,黑云之下,是她无法说服自己去忽略的涌动。
人生的海潮会将她彻底吞没,还是她能借助潮汐的力量冲向新的彼岸,那时的她尚不知晓。
在隐隐的担忧之下,年轻的女孩握住了属于自己的帆,却暂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而那阵只属于她的风,已经在乌云之后,缓缓地向着她的方向吹拂。
第23章
山水澜桥别墅区。
关梦将手中的面包撕成碎片,抛向湖中。
黑天鹅一家四口很快游过来。
一只成年天鹅护着两只还没换毛的鹅崽子迅速将面包卷入口中,另一只则在附近警惕地巡视,守护着全家的安全。
关梦望向远处的山,对身边的林恃说:
“到了秋天,从这里看过去一片火红,比这会儿还好看。”
林恃戴着一顶奶油色桑蚕丝宽檐太阳帽,墨镜遮去了大半张脸。
脱去了平日严肃的职业装,今天的她从上到下都是休闲款。
惯常的低饱和色妆容,让六月的骄阳都无法在她身上映出几分热度。
黑天鹅一家四口在湖中游弋,荡漾起层层叠叠的水波。
身后入户步道边越热长得越茂盛的鸡蛋树连成一整片。一阵风从水面上扫过,洁净的空气中飘荡着栀子花的香味。
社区很大,别墅区人口密度低,都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唯有虫鸣鸟叫以及划桨的声音从水岸对面传来。
林恃:“这儿是不错,跟森林似的,什么果树都有。气温都比市里低几度。距离公司远了点,但清静。”
关梦:“我给你挑的这七号楼可是最黄金的地段,瞧瞧这临水露台,面积是整个社区最大的。想烧烤还是钓鱼都行。你那么喜欢露营都不用出门,直接在家门口就能露,爱怎么露就怎么露。我已经侦查过了,隔壁六号和八号楼都没人,就你一家。回头要是你妈找来了,吵起架隔墙也没耳,你可以尽情吵。”
前面的还算人话,听到后面林恃“啧”了一声:
“能盼我点好么?你不说我不说,我妈知道我住这儿?她要是还能找到这儿,我唯你是问。”
从七号楼出来,斜对面就是别墅会所。
路过泳池,两人坐在会所前的遮阳伞下,随意聊着天。
会所的工作人员将冷饮和水果送来。
关梦问她:“真准备在S城落脚了?B城一切都不要了?你也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你不也离开了B城?都五六年了吧。”
“我能和你这单身主义者一样吗,我那是躲情债。”
关梦和林恃是高中同学,家里是世交,上的又都是B城最知名的国际学校。
高中时代关梦就是个恋爱永动机。
永远活力充沛,永远没有空窗期。
校内校外才有人提及的漂亮学姐或学妹,转头就和关梦出双入对了。
情感丰沛的人,自然躲不过感情上的纠葛。
林恃则和她行事作风完全相反。
关梦在尽情享受恋爱风暴的时候,初恋都还没有影子的林恃被关梦相关的修罗场接连不断地洗礼,对恋爱PTSD了。
之前关梦见她微信头像是张戴着尾戒的照片,很明显是宣告自己单身的意愿,还很好奇地问她:
“你都没有谈过恋爱,怎么就决定遁入空门了?”
林恃回她:“大概是看你吃了太多猪肉,对猪跑也腻味了。”
关梦:“……”
在B城长大的发小,居然一同搬到了S城,在同一个社区里开始了新生活。
山水澜桥七号别墅的房本,林恃已经拿到了。
从会所这儿能远眺林恃那杂草丛生的后院。
关梦喝一口冰镇杨梅汁。
“哎,我有个特好的设计师推荐给你,让她好好帮你规划一下新房子,包你不用操一点心,一百分的满意。”
这话里的气氛林恃可太熟悉了。
“你新女友?”
“什么啊,我是那种恋爱脑吗?”
“你是。”
“……跟你说正经的呢,这设计师品味真挺不错的。给你看,这些都是她负责的工地现场。还有些案例,不多,主要就是看审美吧,这种极简风格你不是最喜欢的吗?想要做到简洁却不乏味不容易的,她会是你最好的选择。”
关梦打开陈幻的朋友圈,给林恃看照片。
林恃知道她这位青梅,感情上不做人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自己在外打拼多年,现在几千万的家产都是她自己赚回来的,推荐个人不至于不靠谱。
林恃将关梦的手机递回去。
“真和你没有感情纠葛?别到时候装修装一半,你俩一分手,拿我房子撒气。”
林恃的话唤起关梦脑海深处恐怖的回忆,感叹了一声,道:
“我也不能总遇到那种神经病。这回这位吧,我是想要跟人家有纠葛,可惜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人家没给机会。放心吧,这妹妹很有责任心的,别说跟我没事儿,就算是打得火热,回头要是分了也能继续负责到底。”
“原来你被拒绝了,从小到大都是你当人渣甩别人,头一次听说别人看不上你的。被甩还愿意力荐,看来这妹妹的确有些本事。”
林恃对陈幻有了些兴致。
“行啊,有空把她约出来聊聊。”.
一入仲夏,S城日光的温度很快从炎热变为歹毒。
整个城市随着盛夏的来临,一改春日蓬勃中带着水汽的朦胧和诗意,呈现出一种极致的简洁与高清。
日薄西山,被炙烤了一整天的大地在释放最后的余温。
星星点点的灯火逐渐点燃。
夜里十点半,中新证券大厦灯火通明。
不过又一个稀疏平常的加班之夜。
白境虞的手机从八点开始,陆陆续续响到现在。
她去开了个会回来,满屏的未读微信和未接来电。
随意看了眼屏幕,手机都没拿起来,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方栀和几名分析师也在自己的工位上加班。
驻扎项目现场多日,刚刚回来就连续加了三天班的方栀正在滴眼药水。
电脑端微信唰唰唰进来几条信息。
来自她私下五人组同事群AKA吃瓜小分队群。
别看这个小分队就四个人,都是吃瓜界精英。
金融圈里什么样的瓜都能搬回来,小瓜都不屑吃,一搬都是能吃上一整天的大瓜。
方栀顾不上眼前还一片模糊,立即点开群。
【听到境虞姐手机那动静了吗?据说今晚中岸科技包了整个MAR俱乐部,就为了境虞姐能赏个脸。结果打了几个小时电话石沉大海。看出来了,境虞姐一点面子都不想给。】
【能回绝酒局的投行人,唯有境虞姐。】
【不是,这儿有个小道消息。三个月前中岸科技某董事在饭局上公然邀请境虞姐陪同过夜,说只要她答应,以后所有资源都从她手上过。这些事大家经常都能听说,见怪不怪了哈,不过这回真不一样,这位董事是个女的,还是港圈知名大美女。】
【O——M——G!境虞姐的性取向已经传遍两岸三地了?】
【还有更刺激的后续。境虞姐相当不懂得怜香惜玉,在对方邀请过夜的当下,不给中岸任何人面子,伺候了对方精致的小脸一整杯的茅台,主打一个快准狠,随后更是光速退出中岸相关项目。中岸科技对后续接手的VP工作能力非常不满意,还点名想要境虞姐回去。结果人家境虞姐鸟都不鸟。】
【卧槽……中岸科技的人都找到我这儿了,问我境虞姐怎么不接他们电话也不回微信……这TM谁敢回。】
方栀一路看下来,嘴都没能合上。
第一个闯入脑海的念头就是——这事儿幻姐知道吗?
白境虞连着敲了半小时键盘,终于打算歇会儿。
拿来手机冷着脸看了一会儿。
正在喝水的方栀见群里立刻唰唰唰又是好几条:
【终于看了!】
【会去吗会去吗?】
【不得直接扛一箱茅台当武器啊!】
方栀透过玻璃墙,悄然望向白境虞的办公室。
坐在电脑前的白境虞嘴角上扬,和她冷漠的双眼默契配合,构成再明显不过的嘲讽。
随后垂下眼帘,手指随意往上一划。
【退出微信了[狗头.jpg]】
【港圈美女逃过一劫,不会被茅台洗脸啦】
【大众车主完胜中岸科技董事】
方栀一口水差点被“大众车主”这四个字呛进脑仁里。
“大众车主”已经成为中新证券,乃至投行圈子的热门话题。
甚至已经有人开出盘口,赌“大众车主”和白境虞什么时候会分,这次又是谁甩的谁。
方栀很想知道,如果陈幻知道自己俨然成为投行圈的头号红人,会作何感想。
方栀还没退出微信窗口,Daniel的消息从屏幕上方弹了出来。
Daniel:【Maggie啊,是不是太忙了没看到我之前发给你的信息?你不是说要给我陈大设计师的微信吗?怎么拖了这么久还没给?行行好,我房子还等着装修呐!】
Daniel的工位在方栀的身后,抻一抻脖子就能看到她电脑屏幕。
方栀没法继续假装没看见,可Daniel这种人实在恶心,要是陈幻真跟他签了约,指不定会有什么倒霉的后续。
方栀回复:【幻姐最近太忙了,估计真没空。】
Daniel那头没了动静,方栀也懒得在乎是不是真的得罪了他,起身去接水。
Daniel盯着方栀的背影半天,最后懊悔的一口气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
白境虞从乌烟瘴气的微信里退出来,望向玻璃窗外的夜色。
片刻,在电脑的搜索栏输入“厉心湛”三个字。
搜索结果还和她熟稔于心的一样。
没有任何变化。
前几天她让易织年回家试探易雪林。
易雪林守口如瓶的态度,让白境虞更加确定自己所想的方向是对的。
只是还不确定该从哪个角度入手。
搜索母亲的名字,没有任何官方消息,在她意料之内。
毕竟人都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白境虞又用其他搜索指令在网上深挖了一番,依旧一无所获。
心思渐渐下沉,白境虞食指戳着太阳穴,想到了什么,将搜索栏上和厉心湛相关的内容删除。
换上“陈幻”这两个字。
关于陈幻的内容并不多。
只在招聘网站上有几条关于她的消息。
以及一张两寸证件照。
白境虞将证件照点开。
二十二岁扎着马尾辫的陈幻,占据了白境虞整个视野。
照片中的陈幻没上妆,一双锐利的眼睛里带着不愿隐藏的锋芒毕露。
白境虞不得不承认,陈幻骨相可真是让人嫉妒的优越。
这张证件照甚至比她最早见过驾驶证上的照片还要有魅力。
白境虞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心甘情愿地让陈幻这张脸霸占她所有的思绪。
随后,下载,发送到手机里。
从养生壶里倒出一杯养生茶,慢慢研究陈幻五官的时候,五官的主人突然发来一条微信。
Unicorn设计工作室:【还没下班?】
白境虞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数小时前,她已经跟陈幻说了自己要加班的事。
当时陈幻没回,白境虞觉得两人已经沟通过脑电波,双方都默认今晚不用来接她这事儿了。
本想着该叫夏姐跑一趟,没想到陈幻率先出现。
都这点钟了,还惦记着呢?
白:【没睡?】
Unicorn设计工作室:【没这么早睡。我看你办公室还亮着灯,今晚要很迟?】
收到这条微信,白境虞的表情逐渐困惑。
她的确跟陈幻说过,自己的办公室是大厦的十九楼最靠南的那间。
可整个中新大厦无数窗口,密密麻麻。
白境虞脑海里很难不浮现出一个画面。
陈幻伸长了脖子费劲地在黑夜中数格子,以此来确定办公室亮没亮灯,她还在不在。
白:【你不会又在楼下吧?】
本人的确就在楼下。
放低了座椅,一边听歌一边看着白境虞的微信,陈幻思考着怎么回答能显得自己不是个成天没事干,只知道围着白境虞转的傻子。
还没等她回复,白境虞就给了傻子一个台阶下。
白:【这就下来。】
陈幻一笑,立即将座椅调整回来。
中新证券大厦位于S城最繁华的区域,从这儿打眼望出去,被各式各样充满了未来感的地标建筑围绕着,更让人觉得自身的渺小。
而白境虞就像在夜晚盛开的纯白芍药,披着月色,从高高的台阶上漫步而下。
自她身上散发出的优雅和气场,让周围的高楼都变成了点缀。
陈幻下车,亲自帮白境虞打开副驾的门。
在白境虞坐进去的时候,抬起手挡在她头顶。
这贴心的举动却换来白境虞的白眼。
“陈幻,你是觉得我笨到还会撞到脑袋吗?”
陈幻没好意思提醒她已经撞到两回的事实。
依旧带着笑,绕了一圈,上车。
“吃晚饭了吗?”
“没,开一晚上会。”
“带你吃点去?”
“吃什么?”
陈幻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轻敲了两下。
“你肠胃太脆弱,在外面一吃不好就腹泻,还是回家自己煮点吃的吧。”
“腹泻?哪有。”
“你忘了?以前在外面吃几次你肚子就痛几次,我还带着你满世界找卫生间。”
陈幻说得具体,让白境虞想起来了。
的确如此,白境虞这金贵的肠胃受不得一点委屈,但凡有不太干净的食材入口,一定会发作。
陈幻口无遮拦的嘴曾经损过她。
说白境虞应该转行到食品安全部门,都不用检测设备,将食物往肚子里一塞,立马能出结果。
白境虞沉着脸瞪向陈幻。
“你今天心情很好?”
“嗯?”
“废话很多。”
“……”
陈幻心情的确很好。
工作室不仅迎来了第一位宝贵的投资人裴醒,还在同一时间进了几笔大单。
今儿个一早,消失有一段时间的关梦再次现身。
又来问她关于油漆选色的问题。
陈幻觉得上次跟她说得很清楚了,没想到她还会出现。
简略地帮她选了三个适合的颜色,陈幻想重申自己没有恋爱的打算。
没想到关梦这回跟她很默契,也没想提恋爱那茬,发了条三十几秒的语音过来。
【还是我们陈大设计师有品位,其他人选的土得要命。我仔细想过了,我那套别墅还是想交给你装修,全包,一百二十万。这报价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低了你直说就行。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两个想装修的姐妹吗?有空出来见个面吧。这俩可是真正的富婆,好好谈,肯定愿意全包给你,价格只会比我出的更高。】
陈幻忽然得到投资,又天降三笔大单,半死不活的工作室立马回春。
小桃都已经活蹦乱跳请朋友吃烤串去了。
忽然而至的幸运,让陈幻压抑多时的心情有了一个小小的出口。
虽然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要被冲昏头脑。
太得意忘形的话,眼下的幸福很有可能被老天爷收回。
可心情的愉悦却很难不溢于言表。
陈幻被白境虞怼了两句也不生气。
心想着什么话不算废话,那头白境虞已经拉好了安全带。
白境虞看着前方,言语间听不出情绪。
“那上我家去吧,你做给我吃。”
这是又一次的默认。
默认陈幻可以再次踏入她的私人领地。
陈幻将车开动,在轻快的音乐声中前往东三环。
路上,陈幻问了白境虞家里有什么食材,并在脑海中排列组合出了几道菜,估计白大小姐能稍微赏个脸吃上几口。
到了家门口,白境虞站在门口半天,电子音一直提示脸部扫描错误,大半天门没开,她差点和电子锁吵起来。
“坏了啊?”
陈幻站到白境虞身后,往前看。
白境虞身高一米六八,陈幻一米七四,两人都穿着没什么跟的鞋,陈幻站在她身后能轻易看见电子锁的屏幕上一个大大的红锁标志。
这个家的主人被拒之门外。
白境虞双臂抱在胸前,一副能生吞活人的凶狠表情。
“行吧,上个月刚修好,又坏了。”
陈幻提醒她:“这个品牌的电子锁返修率和它的价格一样高。”
白境虞忍着想骂人的冲动,对着门锁拍摄它又一次失灵的全过程。
上个月这倒霉的锁就把她关在门外两个小时。
她通过客服加了维修人员的微信。
维修人员让她拍一下故障现场的视频,之后等了一个多小时人才到。
将锁修好后,跟白境虞说还有什么问题的话,直接在微信上找他就是。
白境虞反问他:“还会有问题?”
对方也只能尴尬陪笑,“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白境虞一边提前将视频拍好,一边已经下决心这回一定要将锁整个换掉。
依旧站在她身后的陈幻,很自然地将目光从门锁移到白境虞的手机屏幕上。
白境虞进入相册,想要选择刚刚拍的视频发出去。
陈幻忽然在她的相册里看见了自己的证件照。
陈幻:“哎?”
白境虞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火速选中视频,马不停蹄地发出。
走廊里寂静的气氛变得格外一言难尽。
一向争着怼对方的两位不合格恋人,此刻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沉默。
幸好维修人员救了她们一命。
维修人员打了语音过来,白境虞将手机贴在耳边,越听脸色越黑。
最后只凶恶地“嗯”了一下,就将语音切断。
陈幻:“怎么说。”
白境虞紧握着手机的五指尖泛着青白。
“说,他人现在在外地,明天才能来。”
“那今晚这锁开不了了?不是有备用的物理锁吗?”
白境虞额头上已经有根暴躁的青筋在若隐若现。
“你觉得我会随身携带那玩意吗?”
白境虞向来强势,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莫名其妙撞上一些倒霉事。
比如车坏在路边、脑袋被撞,又比如被锁在自家门外。
陈幻忍着没笑出来,可惜最后还是惨遭白境虞白眼。
白境虞马上就要指责陈幻幸灾乐祸。
陈幻率先开口。
“要不然今晚去我家住吧。我家食材更多点,肯定能照顾好你挑剔的肠胃。”
走廊的灯是3000色温的暖光。
以前白境虞很不喜欢这种色温,总觉得灌她满眼的昏沉,没办法将周围环境看清楚。
而此时此刻,被暖光浸透的陈幻,温暖得像一场不愿意看清的梦。
也像一道迷幻诱人,让人情不自禁想一头猛扎进去探个究竟的万丈深渊。
第24章
陈幻的新家白境虞没来过。
进屋的第一感觉就是乱。
但乱得井然有序。
所有类别的物件都摆在合理的位置,只是东倒西歪的。
沙发上堆满了衣服和文件,看得出来屋子的主人很忙碌,很少坐在那儿看看电视,留给享受生活的时间不多。
和当年她第一次去陈幻以前那个家时的感受一模一样。
当时白境虞半开玩笑嫌弃过一句“乱七八糟”。
后来第二次再去,就变得非常整洁。
这份久违的凌乱让白境虞有理由相信,陈幻这些年不管上哪儿“修高铁”去了,也不管现在的生活比起从前有多狼狈,她这个人的本质没有变。
身为设计师的情趣也还在。
房子一看就是租的,木地板大白墙,没什么装修品味可言。
但随处可见有巧思的装饰。
最醒目的是一幅被放大的照片,裱在胡桃木画框中,挂在餐桌正对的墙上。
画面周围一圈,是弧形的黑色遮挡物,视野像穿透了某种室内空间往外投去。
视野中,层峦叠嶂的山脉之巅,壮丽升起的红日将一切染成了温暖又柔和的淡金色。
陈幻收拾沙发去了,白境虞驻足在照片前,越看越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衣服一股脑被陈幻投进脏衣篓里,回头看到白境虞在揣摩照片,有点僵硬地走到她身边。
陈幻:“拍得很漂亮,下饭。我就挂这儿了。”
白境虞发现陈幻有些局促。
这份局促给了白境虞鲜明的提示。
她想起来了。
这张照片是白境虞她本人拍的。
用的是陈幻的手机。
拍摄之前,她们刚刚在陈幻的车里做了两个小时。
虽然身体和心理被陈幻填满,很满足,但累也是真累。
白境虞不想动,整个人蜷缩在座椅上。
陈幻疼爱地亲了亲她的唇,仔细地帮她把衣服扣子扣好,挡住胸前凌乱的吻痕。
白境虞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看见陈幻脖子侧面被抓出一道红痕。
这是之前她在她身体里使坏的时候,白境虞忍无可忍挠的。
看着有点惨,陈幻没半句怨言,还在好脾气地帮她整理衣服。
陈幻对她的宠爱毫无原则,从不说半句重话,无论她怎么闹都全盘接受。
白境虞觉得自己洞察了陈幻的内心,捏起陈幻的下巴,问她:
“你很喜欢我?”
陈幻低声笑着,将脸转开。
“哪有这么问人问题的。白境虞,你可真自恋。”
白境虞见她躲开了对视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想对了。
陈幻长了张一年能换365个女友的脸,居然还能被这么一句稀疏平常的挑逗弄得有些慌张。
“手臂给我枕。”
那时的白境虞和现在一样,不会撒娇,一出口就是略带命令的语气。
陈幻躺到她身边,将手臂伸了过来。
就在这时,太阳缓缓升起。
陈幻的手机就放在白境虞面前。
白境虞拿起来拍下这场日出。
“很漂亮的地方。”
陈幻想说“没你漂亮”,最后觉得太酸,没说出口。
但她真的觉得,再壮阔的景象,最适合的位置就是用来点缀白境虞那双漂亮眼眸。
一夜没怎么睡,都在和陈幻相缠,这车又小得让她无法舒展。
白境虞酸软的长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摆放才舒服,眼睛也涩得睁不开。
但她依旧享受着和陈幻相依的美好。
山顶之美难得,更有种被双双放逐到世界尽头的错觉。
在世界的犄角,有只属于她俩的独家记忆。
三年之后,再看到这张被放大的照片,白境虞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当初对自己唯命是从的陈幻,与一心想让陈幻承认“喜欢”,想要确定关系却没能如愿的自己,到底谁在那份激情四溢又混沌的情感中占据着主导权?
“先喝点饮料,歇会儿,我去做饭。”
陈幻给她递了一瓶可乐。
依旧是复古玻璃瓶装的可乐。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冰冷的瓶身很快将白境虞的手指染上一层凉意。
“你做什么给我吃?”白境虞问她。
“煎海鲈鱼和竹荪排骨汤,再来一份蔬菜怎么样?”
和上回的早餐如出一辙,这次晚餐的食谱也是白境虞以前喜欢过的口味。
姓陈的记性真挺好。
“行。”
白境虞坐在陈幻的沙发上,喝了一口可乐。
“那我就等着了。”
陈幻将遥控器拿给她:
“看会儿电视,饭很快做好。”
“有什么好看的节目?”
“不知道,我都几个月没开电视了。”
同样不喜欢看电视的白境虞说:
“你随便播,点什么我看什么。”
“行吧,那我找点适合你的。”
陈幻握着遥控器倒换了一会儿,满眼闹腾的综艺节目,除此之外的电视剧不是无脑恋爱就是血腥暴力。
估计都在白境虞嫌弃名单里。
思来想去,最后打开小猪佩奇。
猝不及防和电视里那只粉红猪对视的白境虞:
“?”
这只猪哪适合我了?
陈幻没解释,将遥控器放到她手边后去厨房了。
为了证明自己和一只粉红小猪没有半点“适合”的地方,白境虞坚决不看。
环视周围,发现这一室一厅的房子面积不大,但南北通透,户型很好。
沙发应该是陈幻自己买的,皮革细腻舒适,包裹性很强,非常适合躺上面休息。
只躺了一会儿时间,白境虞这具习惯了高强度工作的身体,被慢慢释放出倦意。
一盏落地灯从沙发侧面拔地而起,纤细且长,通体黑色,极简造型宛若强劲的竹子,高高地遮在白境虞头顶后方,散开的几片竹叶中心弥漫着3500色温的光。
电视里小猪愁眉苦脸,厨房中抽油烟机的声音夹带着烟火气。
灶台前的背影很忙碌,却开心地哼着歌。
这个空间并不完美,但温馨、安全。
简单的场景,勾勒出了家的轮廓。
和她自小长大的家不同。
这里没有争吵,也没有哭喊。
她不用在一次又一次的害怕中,学会为自己穿上坚硬的铠甲。
因为她知道,厨房里的那个女人只会呵护她,任她差遣。
陈幻。
你这次最好乖乖待在我身边。
……
陈幻将饭菜摆放在餐桌上时,看向客厅。
白境虞没动弹,也没吭声。
走近一看,真睡着了。
陈幻凝视着白境虞的睡颜,没意识到自己在情不自禁地笑。
果然白境虞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这么安静。
很久没看见白境虞的睡颜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
褪去了高傲和防备的她,像只能让人随意摆布的猫。
陈幻轻声道:“吃饭了,白境虞。”
白境虞眉心微微皱起,似乎对睡眠被打扰这件事很不满意。
陈幻身上有油烟味,白境虞肯定不喜欢,不想靠她太近,便戳了戳她手背。
“吃完再睡?嗯?”
白境虞双眼睁开一丝缝隙。
陈幻这张长在她审美上的漂亮脸蛋,强势闯入梦与现实的交界。
刚才她还在雨中焦急寻找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雨水和潮湿的气息被混乱的意识引领着,覆盖在她的皮肤上。
满心的无措和愤恨,在看到陈幻的瞬间,爆发成一个紧密的拥抱。
陈幻差点被白境虞这个拥抱打破平衡。
腰肢被环住,眼看着就要压到白境虞身上,陈幻急忙撑住了沙发背,望向怀里人。
“白境虞?”
白境虞还闭着眼睛,看上去没醒。
轻微的颤抖却在清晰地体现着她的情绪。
“陈幻……”
眼睛没睁开的白境虞居然回应了。
虽然声若蚊蝇,陈幻还是听清了自己的名字。
一向要强的白境虞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这样的一面。
言语间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委屈,柔软且脆弱,像一只有力的手,用力压在陈幻的心头,痛楚和酸胀感瞬间在她心底里蔓延。
她还在做梦吗?
她梦到我了么?
陈幻单手将白境虞的身体紧压在胸前。
手顺着怀中人的后背,温柔地安抚着。
不安和心酸不该属于白境虞。
陈幻难过地想,白境虞该是一直高傲的,能将那些侵扰她的负面情绪毫不容情踩在脚下的。
她应该永远快乐才对。
怎么能因为梦到我,就这么难过了。
两人心跳的声音透过单薄的胸膛,渐渐重叠。
很快,因为再次拥抱这具熟悉的、柔软的身躯,陈幻心跳开始加速。
就在她全面超越白境虞的时候,被安抚好已经不再颤抖的白境虞微弱地“嗯?”了一声。
在陈幻的怀里醒了。
黑竹叶落地灯的灯光依旧在头顶斜前方的位置。
只是方才温暖的色温,此刻被染透。
白境虞发现自己上半身微微抬离了沙发面,被陈幻单臂搂抱着。
下巴压在陈幻的肩头,樱红色的唇膏蹭在陈幻白皙的脖子上,已经磨成几片凌乱的红晕。
她俩的姿势可以用“交叠在一起”来形容。
白境虞:“……姓陈的,你在干什么?”
刚才还在发抖,需要她安抚的女人,此刻已经彻底清醒。
语气也恢复了熟悉的强硬。
陈幻勉强解释:“饭做好了,我在,叫你起床。”
以她俩现在姿势的火热程度,下一步必然是粗暴地拽下彼此的衣服,热吻在一起。
而不是携手去吃顿温馨的晚饭。
陈幻自己说出来也觉得荒唐。
“叫我起床需要抱着我?你怎么不直接把我抱到餐桌边?”
“如果白小姐需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白境虞压着她的肩头将她推开。
陈幻很识趣地起身。
白境虞在朦胧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毕竟刚才她的手臂是从陈幻腰间抽回来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里升起。
不会是我主动对陈幻做了什么吧?
不然以陈幻的“礼貌”程度,不至于趁她睡着了胡作非为。
陈幻凝视着她目光里还有一时难熄的热意,更别说脖子上精彩的红色。
白境虞这颗刚睡醒的脑袋嗡嗡作响。
“有漱口水吗?”
口中的确有些不舒服,当然,这个话题也是为了消解尴尬的气氛。
“有漱口粒,薄荷的你可以吗?”
“嗯。”
接过陈幻拿来的漱口粒,白境虞指了指陈幻的脖子。
陈幻不明所以。
毁尸灭迹才能继续心安理得。
白境虞提醒她:“擦擦。”
陈幻的漱口粒的确很清凉,一颗入口,感觉整个人从喉到脑被灌了一桶薄荷,彻底清醒了。
陈幻走到镜子前,看到脖子上大一片来自白境虞的为非作歹,沉默了片刻后,拿卸妆油一点点擦掉。
无奈的背影,透着点安静的委屈。
这顿晚饭白境虞吃得相当舒心。
饭前饭后,谁也没再提刚才在沙发上发生的那场亲密。
吃完饭后,两人分别洗澡。
白境虞穿上陈幻为她准备的全棉睡衣,挺舒服。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刚刚睡过一场的白境虞一点都不困,陈幻也是时常熬到下半夜,这会儿正好是她最精神的时候。
“那看部电影,培养一下睡意?”
如果不是白境虞随手一选,就选到部破镜重圆的爱情片的话,陈幻这个提议本该是无功无过。
白境虞寻思,陈幻应该不至于怀疑她是故意选的。
毕竟身为投行人,不是在出差中就是在出差的路上;不是在酒局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
全网爆红的明星从她面前走三遍,对文娱圈一窍不通的她只会觉得对方碍眼。
更何况那些片名,比各大企业董事们的名字还要相似。
随手一选就选到了这玩意,实在不能赖她。
电影里的一对前任在酒会上重逢,于一票老友和合作伙伴中携手瞒天过海,在酒精的催化下吻得难舍难分。
白境虞的余光里,坐在沙发另一侧的陈幻不自在地挪了一下身子。
别说陈幻了,就是白境虞本人也克制着不当场清一清忽然难受的嗓子。
故事里这对过期恋人如何破的镜一笔带过。
倒是轰轰烈烈,相当大尺度地重圆。
好巧不巧,从门口吻到了沙发上,交叠的姿势都何其相似。
只是人家完成了刚才白境虞和陈幻没能完成的事——互相扯掉了彼此的衣裤。
这倒霉的大尺度电影中,两具身躯搅和在一起,几乎拧出汁水,小小的一居被靡靡之音填满。
白境虞忽然宣布:
“我困了。”
她早该困了。
陈幻立刻安排:“我睡这儿,你去卧室。里面我已经给你换了新的床品。”
“嗯。”
白境虞也不矫情,让她睡床就睡床。更没有邀请陈幻一块儿同睡的意愿。
“晚安。”
希望这个道别,能立马结束这难熬的一夜。
陈幻也是这样想的。
抱着毯子坐到沙发上,陈幻揉了揉胸口,安抚一下高速路上驰骋了一夜的心脏。
希望今晚就这样平安度过吧。
别再在我脖子上乱蹭了,要命。
刚准备躺下,就听到白境虞的呼唤:
“陈幻,你来。”
语调很平静,听不出来白境虞为什么叫她去卧室。
“怎么了?”
陈幻认命地起身,来到卧室门口,不随便进去。
不像主人,像客人。
白境虞坐在床上,拿着手机说:
“充不上电。”
不进去不行了。
陈幻走到床头柜边上,弯腰,将电源开关打开。
白境虞的手机很快有了充电标识。
“关了电源?”
“嗯,省电。”
“……”
她们上一代的人,这样省电费的都不多了。
白境虞扬起下巴,对着站在床边半弯腰的陈幻笑着说:
“陈幻,你有点离谱。”
陈幻跟着一块儿笑了起来。
笑容的弧度都和白境虞一模一样。
“是有点。”
卧室本来就自带暗示。
陈幻听到白境虞喊她就匆匆赶过来,穿着的是白境虞最喜欢的同款“不检点”吊带。
漂亮的锁骨和笔直的长腿都不用特意去看,一直阴魂不散地在白境虞的视线角落里来回晃着。
心猿意马的白境虞并没发现。
她从被窝里坐起来的时候,被被子边缘蹭了一下。
睡衣第二颗衣扣已经卡进了扣眼里,随时都有可能松开。
陈幻发现了。
她的目光从白境虞的脸庞往下移的全过程,被白境虞尽收眼底。
白境虞神色微凝。
不是吧,姓陈的,你往哪儿看呢?
陈幻不仅看向她的胸口,手还抬了起来。
电影里的干柴烈火忽然扑进白境虞的脑海里。
“你……”
“别动。”
陈幻居然命令她。
白境虞眼睁睁地看着陈幻挨了过来。
近距离看她,垂着眸的脸庞,比手机里下载的那张两寸证件照还要好看。
曾经被她肆意亲吻过的双唇,近在咫尺。
此刻如果陈幻抬头,会看见眼神已然迷离的白境虞。
全程低着脑袋心无旁骛的陈幻,将白境虞的衣扣扣好。
灵巧的指尖安分有礼,一丁点都没碰到白境虞本人。
意识到自作多情,白境虞眼中的意乱已经被迅速整理好。
“行了。”
陈幻暗暗舒了一口气,直起腰。
“睡吧,我回去了。”
白境虞冷冷地“嗯”了一声。
从卧室出来,将门带上。
陈幻疑惑地复盘。
全程她都没主动找事,嘴也控制着没犯贱,到最后白境虞怎么还不高兴了?
陈幻躺到沙发上,抱着抱枕,睁眼看天花板。
刚才她“嗯”的那下是有点不高兴吧?
陈幻没想错。
白境虞的确不爽。
不爽居然期待陈幻能对自己做点什么。
更不爽陈幻到最后居然什么都没做。
最最不爽的是陈幻什么都没做,自己居然更加不爽。
白境虞翻了个身,用力闭上眼。
陈幻是不是在晚餐里下了迷魂药?
刚才她甚至觉得,陈幻就这么吻下来是顺理成章的事。
陈幻思绪一定。
白境虞是在嫌弃我没主动对她做点什么吧。
不行。
白境虞沉沉地喘了一口气。
这种有前科的混蛋不能信。
再一头扎进去,回头她又去哪儿修高铁了怎么办?
白境虞,别犯蠢。
陈幻难耐地翻了个身。
现在主动还来得及吗?
第25章
一整晚没再给陈幻任何机会。
第二天早上到达中新证券楼下,靠在门边调侃陈幻的保留节目也被白境虞无情取消,下了车头也不回,走得格外干脆。
一早上白境虞都在和客户线上会议。
中午午饭时间,食堂一如既往将定制的盒饭送到白境虞办公室。
从会议室出来,见方栀没去吃饭,手边放了一杯比她脑袋还大的美式,正在修改招股书,敲几下键盘,喝几口咖啡。
白境虞走到她身边,“不吃饭去?”
方栀立刻站了起来,“啊,不吃了。”
“午饭不吃,你的胃能受得了吗?”
“一吃饭血糖就高,下午犯困影响效率,老挨批,我就懒得吃了。”
咖啡代替午餐,就为了能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
这邪风在圈子里刮了有一阵子了。
投行跟别的行业比,的确赚得比较多。
如今日渐严峻的经济形势下,压力大增,卷王层出不穷,投行圈子里卷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门。
真有人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白境虞说:“你要是真的困了,去楼下健身房跑上几公里,肯定比你绝食来得有精神。不吃饭等身体垮了,上哪儿谈效率去?”
方栀点头如捣蒜。
境虞姐说得都对!
“来我办公室,一块儿吃点。”
方栀震惊了。
境虞姐不是传说中的玉面罗刹吗?不是用茅台给港圈大美女洗脸的女战佛吗?今天居然这么和蔼可亲?
跟在白境虞身后,走进她办公室的时候,方栀不免想到:
境虞姐不是因为幻姐,才特别照顾我的吧?
白境虞坐到椅子上,打开饭盒。
“每次食堂给的量太多,我吃不完,味道还行。你先吃蔬菜再吃碳水,升糖慢。”
方栀吃得勤勤恳恳的时候,白境虞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和陈幻认识?”
方栀一截白芦笋咬在嘴边,没敢往下咽。
原来不是来照顾我,是来质问我的。
有些人看上去在镇定发问,其实内心一百个后悔。
我什么要在意她和陈幻认不认识?
白境虞质问自己。
姓陈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些日子究竟在做什么?都差点接吻了,还要被她蛊惑到什么时候?
方栀正想实话实说,白境虞自己接了自己的话。
“算了,不想知道。”
方栀心里掠过一行省略号,之后又是满脑门的问号。
是我说了什么吗?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不是吗?
还是说,我呼吸的方式不太对?
方栀默默吃饭不敢吭声。
白境虞找出管家的微信。
【给我把家门口的灯换掉,换成6000色温的。】
管家:“?”
那不得亮成手术室啊?.
陈幻的房东,总是叫嚣着要坐高铁来掰持的周先生,这回终于坐着高铁出现了。
周先生在电话里时常盛气凌人,从不承担房屋修缮责任,真人往这儿一站倒人模人样,笑容可掬地和陈幻握手。
“小陈啊,买卖不成仁义在,搬家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提。我也没那么着急,延后一两周的肯定没问题。”
陈幻说:“没困难,这个月底准时搬。”
“真是个爽快人。那这匆匆忙忙的,你搬哪儿去啊?”
听到这儿,坐在前台位置上的小桃,抬起凌厉的双眼。
你管我们搬去哪儿呢。
小桃心想,签了一年租约,提前一季度解约,完全不提赔偿的事儿。揣着明白装糊涂,匆匆忙忙搬家还不因为你么?
陈幻指了指楼上,“不远,就楼上。”
周先生的笑容肉眼可见凝固在脸上。
“楼上?”周先生放开她的手,“那不是压我头顶吗?”.
方栀没敢吃几口饭,说招股书今天得写完,在胆战心惊间火速离开白境虞的办公室。
白境虞也觉得最近展露在外的性情多少让人觉得古怪。
可这也是拜陈幻所赐。
白境虞慢吞吞地夹起炙烤牛肉,手机进来一条微信。
瞥一眼,原来是公众号。
Unicorn工作室:【今晚几点来接你?】
又有一条别人的信息紧挨着进来。
退出陈幻的对话,发现被她沉潭的陈诗仪又一次挣扎出了水面。
陈诗仪,就是前阵子被白境虞泼了一脸茅台的中岸科技董事,港圈知名富豪千金、大美女。
她给白境虞发了一星期的微信。
今晚又是来道歉的。
陈诗仪的普通话依旧很塑料。
【白小姐,上回真是误会啊,那不是我本意啦。我的意思是想和你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不是那种意思的。惹你生气之后,我已经找了一个老师学习普通话啦,这次有没有觉得我普通话有进步呢?绝对不会再有误会的。我是对你有好感,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跟你好好聊一聊?误会还是要解开的嘛。】
白境虞连猜带蒙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打算当面跟她说,你好好说粤语,我听得懂。
白境虞回复文字:【今晚九点,MAR俱乐部】
随后回复陈幻:【今晚我有事,你不用来了。】
陈幻很快回复了一个“哦”字。
“哦”之下,又跟了一只小狗表情包。
一只黑背歪着脑袋,主人发来一个“坐”的指令,它歪歪斜斜地吐着舌头坐了下来。
脑袋后面还升起两个粉色的可爱字体——
“超乖”。
看得白境虞眼皮直跳。
将手机锁屏,反手扣在桌面上.
吃午饭的整个过程,陈幻明显心不在焉。
连吃了几口白饭,才发现没夹菜。
吃完饭,陈幻将外卖餐盒丢到走廊的大垃圾桶,看见周先生和一位长须道士从电梯出来。
周先生在Unicorn工作室现址门口停下,指着大门正中:
“就这,摆阵!”
道士看着快七十了,满头鹤发,腿脚却是出奇的利索,转眼摆了满地的蜡烛,一一点燃。
路过Unicorn工作室的人都看傻了。
这工作室什么情况啊,前段时间被盗窃团伙堵过门,今天换成一排排蜡烛了。上个厕所都不方便,多看一眼都瘆得慌。
陈幻问周先生:“干什么呢这是?”
“摆阵啊,拢财气,化灾病。顺便么……”周先生双臂抱在胸前,瞥陈幻一眼,“扫一扫头顶的霉运。”
头顶的霉运?
我都搬楼上了,还给你带霉运了?
道士飞速打了个手诀,口中念念有词,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黄纸,将工作室大门糊得严严实实。
正在睡午觉的小桃被吵醒,擦着嘴角的口水抬起头。
谁啊,什么玩意?
还没等道士抽出剑,陈幻一桶水泼出去,将蜡烛当场冲了干净不说,还将周先生本人浇湿了半拉。
满地的蜡烛东倒西歪,一脸惊愕的周先生眼镜都被冲歪了。
道士傻眼,僵在原地不动弹了。
周先生指着陈幻,一个“你”字就要脱口而出,陈幻抡圆了将铁皮水桶砸向地面,“咣当”一声巨响在楼道间回荡。
周先生骂人的话都被砸散了,手指哆嗦着蜷缩了起来。
连小桃都吓得停在半道,没敢出门。
一肚子邪火的陈幻眼里带狠:
“滚。”.
午饭舒泉没和商初一起吃。
舒泉生日那次的争吵后,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人形同陌路。
还坐一辆车上班,全程没话说,到了公司也各忙各的。
还没到饭点,商初就和B组组长一块儿下楼打饭了,回来直接去休息室。
舒泉自己坐在工位上吃。
一群穿着黑西服的男男女女从门口进来,跟前台说了两句话,前台神色慌张,小跑进林恃的办公室。不到半分钟又小跑出来,带着他们往林恃办公室的方向去。
林恃就站在门口等着。
所有人都停下吃饭的动作。
连休息室里的人都端着饭盒站在玻璃墙前,窃窃私语。
舒泉听有人说:
“总部调查组的人这么快就来了。恃总惨了。”
“这才刚来没几天啊,就出这么大的事。”
这群人是从B城来的内部调查组,一行六人,三男三女,各个脸色如铁,黑压压一片,进了林恃的办公室。
林恃关门的时候,目光无意间瞟到独自捧着饭盒的舒泉。
将门合上的时候,林恃想,今天没跟商初一块儿吃饭啊。
一门之隔的办公室内,调查组的人和林恃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下午,林恃不在办公室,不知道去了哪儿。
有人说她被调查组的人带走了;也有人说因为涉嫌受贿,人现在已经被警察扣下了;更有人说恃总是被冤枉的,早就自证清白了,调查组这回来是来抓诬告她的内鬼。
大半天的时间,人心惶惶。
下午三点,人事杨姐来了。
杨姐先安抚大家一番,说不用紧张,没什么大事,跟大多数人都没关系,正常调查罢了。
刚安抚完,又说,大家现在把手机放在桌面上,人事这边会帮大家保管。一会儿调查组的人和大家挨个聊聊,就是随便聊天,你们知道什么说什么,确实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没关系,真的别紧张。
本来心态还算稳的,都被杨姐这波一口一个“别紧张”弄紧张了。
舒泉见调查组的人进了第一会议室,将百叶窗齐齐放下。
杨姐走到商初面前,抬了抬下巴说:“你先来。”
舒泉发麻,商初将手机一放,跟着杨姐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中,调查组的六人坐在长桌的同一侧,让商初坐在对面。
商初坐下,面对六人齐刷刷凝视的压迫感,她很自然地靠在椅背上。
杨姐在关门的时候眼珠子往斜上方瞟。
监控开着。
监控室里,林恃手里握着杯棒打鲜橙,跷着一脚,透过监控画面观察商初。
商初神色放松,双眼无波.
周先生带着神棍灰溜溜地跑了。
裴醒来的时候,见小桃拿着把拖把正在门口拖地。
裴醒还夸她今天可真勤劳。
小桃一挥手,一副“甭提了”的模样,将先前周先生和神棍过来闹事,被幻姐吓唬走的事儿说了一遍。
裴醒往里探头,坐在桌前的陈幻对着CAD,半天没动弹,两只眼睛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醒进屋,听见动静的陈幻双眼快速地眨了眨。
陈幻:“来了?”
裴醒:“回魂了?”
陈幻继续做施工图。
“碰到事儿了?”
裴醒这投资人做得没话说,每回来都会带礼物。
这回慰问大礼包里,也都是当季新鲜的水果。
陈幻对她笑笑:“没事。”
不想跟自己有经济纠葛的投资人说感情上的事。
感觉大家都有一个共识,觉得恋爱脑没用,心里惦记着恋爱的人是办不成事儿的。
裴醒这种投资人应该更忌讳。
白境虞的性子向来让人琢磨不透,脾气又大,但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
回头找机会说点好话,应该就没事了。
裴醒看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心生怜爱。
从十六岁确定了自己性取向之后,裴醒对女人总有种偏爱。
特别是陈幻这种万事藏心里的人,更是容易招她心疼。
陈幻不说,她也体贴地不追问。
拿出一颗山竹,用手捏开外壳,撕开一次性叉子的包装,拿纸擦干净托着果肉的一半外壳,递给陈幻。
“尝尝,应该挺甜的。甜味对缓解焦躁的情绪应该有点帮助。”
裴醒多金又周全,往哪儿一杵,都是尽在掌握的松弛感。
这张没少欠情债的脸,一笑更是有种蛊惑人的甜意。
陈幻知道她是很怕脏的人,经常带着酒精湿巾来回擦。
居然会为别人剥山竹。
纤细的指尖上果然沾满了粉碎的果壳和汁水。
白花花的山竹果肉递到眼前,陈幻觉得有点怪,又不好意思不接。
“谢谢。”
裴醒看她拿了去,笑容更浓,温柔道:
“不客气。好吃我再剥。”
陈幻的笑容发僵。
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陈幻心道,真不至于,陈幻,你自恋什么呢你。
一个小山竹陈幻吃了整个下午。
小桃从她身边路过几趟,忍不住问她:
“幻姐,你是不是不爱吃山竹啊?还没吃完呢?”
陈幻装忙,不肯定也不否定,“啊”了一声。
裴醒从楼上工地下来,坐在单人沙发上说:
“进度比我想得要快,还有一个月能完工吗?”
陈幻拿着空杯子起身去接水。
“不用一个月,大概二十天吧……”
饮水机在裴醒沙发边,陈幻打算速战速决。
没想到欲速则不达,被沙发腿绊个正着。
话还没说完,身子失去了平衡,冲着裴醒的腿坐下去。
裴醒喊了句“当心”,丝毫不畏惧一米七四的大高个往她身上砸,还抬起手臂保护陈幻。
慌忙中,陈幻抓了一把沙发扶手,勉强卸掉了一半体重。
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坐在裴醒怀中。
“没事吧?”
裴醒那张漂亮脸蛋就在眼前。
陈幻立即从她腿上弹了起来。
裴醒:“……”
“我没事。你,没被我压着吧?”
陈幻反应快,自己调整了姿势,裴醒的确没怎么感受到她的体重。
只是一贯理智又镇定的脸,因为陈幻一跃而起所表达的避之不及,第一次出现了程序错误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陈幻:撞号了裴老师……
裴醒:我谢谢您嘞。
第26章
裴醒开玩笑道:“怎么着啊吓成这样,我身上带刺?要不下次你让我坐一次,咱们就算扯平了。”
陈幻连忙拒绝,拒绝得真情实意。
裴醒不再说话。
她确定自己这段时间是会错意了。
她和小独角兽没戏了.
“这邮件,我的确没什么头绪。”
商初拿着调查组给她两张纸,将纸上打印出来的邮件内容又看了一遍,认真思索了一番,得出了这个结论。
坐在调查组最右边的男人徐徐开口。
没继续追问商初对这封匿名举报邮件出自谁之手有什么头绪,而是转换了谈话方向。
“商初,运营部A组组长。”
“是。”
“你对你这位新来的上司怎么评价?”
“你是说林恃么?评价……”
商初没有立刻回答,假意思索,实则在观察提问的男人。
这男人四十出头,戴着副近视眼镜,相比其他坐得板正的同僚,他身体微微前倾,左右肩膀高度落差大,整个人是不拘一格的懒散,八字眉耷拉着眼皮,透着一股子看惯了人间百态的油滑,不管哪路得道的妖魔鬼怪到了他跟前都得现原形。
据说启丰内部调查组成员,有一部分曾经在执法机构工作过,有一部分是精英律师。
精通刑事法学、犯罪学和心理学,有非常丰富的调查经验。
商初被那男人一双眼睛紧盯着,仿佛无论她说什么,对方心里都早有答案,都会露出嘲讽的笑容。
商初想了想,有些为难地笑道:“我不应该评价上司,不过既然是调查,我也只好实话实说了。恃总手段的确凌厉,刚来第一天就给大家一个下马威。可是她也是为了提升我们运营部的KPI,可以理解。要说她一来就违反保密协议,甚至收受贿赂,这我是不相信的。没这个必要吧,听说她是电器大王林朝晖的女儿,不会缺这种小钱的。”
监控室里的林恃本来在低头喝饮料,听到商初这句话,抬起了头。
坐在调查组中间,扎着马尾辫的女人是这次调查组的组长,高寒。
高寒丹凤眼薄嘴唇,整张脸看着就寡情,甚至有点刻薄。
她在笔记本上敲上几个字,继续问商初:
“当初程菲娜离职之前,你和商务部任鹏飞吃饭,是否得到谁要接任总监位置的消息?”
程菲娜就是Fiona,任鹏飞就是商务部那位口无遮拦,一件衬衣一千块的总监。
商初:“他说预祝我能升迁,就跟祝福别家孩子下回考全班第一一样,只是个祝福罢了。可我当时的确有点信了,可以理解吧?”
商初从容自若,侃侃而谈。
“难道就因为这顿饭所以怀疑举报邮件是我写的?说实话,没人不想往高处走,但我也知道,没能升上去自然是能力有所不足。我还年轻,未来的机会有很多,如果我真的这么做,等于把自己的路走窄了,这点我还是想得明白的。而且大家都知道,我想升职最后却没能升上去,就算我真的想对付恃总,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再说了,谁都知道和牧场对接那个项目的人是我,我要这么做,那不是把自己丢出去当活靶子吗?多蠢啊。”
……
商初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晚霞漫天。
叫了下个人进去,商初坐下喝水时,一群人围上来问她。
舒泉站在人群之外,听商初说:“没什么事,随便聊聊。”
监控室的门被打开。
高寒进屋,拍了拍林恃的肩膀:
“看到没,小鬼难缠。”
林恃递给她一杯“红玫瑰”咖啡。
“哟,还记得我的口味呐。”
高寒接过咖啡,坐到她身边。
林恃说:“这股子玫瑰糖浆的味道齁甜,想忘都难。”
大学那会儿,高寒不爱上课,成天就喜欢猫在寝室刷警匪片,看侦探小说,饿了让同寝的林恃给她带饭,渴了只喝“红玫瑰”。
很长一段时间,林恃都觉得自己枕头和被子都被“红玫瑰”的甜味腌入味了,嗓子幻疼得厉害。
这对大学时期的好友进了同一家公司。
启丰这样庞大的集团公司,派系斗争激烈又复杂,林恃懒得参与,也不想连累谁。
所以她和高寒从来不在面上有联系,任谁看她俩都是陌生人。
不然的话,这次的调查组不可能由高寒带队,她得避嫌了。
高寒手机震了一下,她看了眼信息,将手机放回口袋,一边喝咖啡一边说:
“你提交的银行信息和行程记录,总部那边已经核实,暂时洗脱受贿嫌疑。”
“这不有了新的嫌疑。”
高寒冷笑一声,说:“那个姓商的暗示不是钱的事儿,和你父亲的资本有关。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易织年准备下班的时候,发微信给舒泉,问她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饭。
烤吐司:【我发现一家评价超高的炸猪排店!就在世贸国际B1!一起去拔草吧(o゜▽゜)o☆】
被没收了手机的舒泉,自然没能回复她。
又在忙吧?
易织年知道她们运营部的新总监不好惹,一上任就让整个运营部进入抽搐状态。
没关系,她先去验毒,好吃了再叫上舒泉二刷。
进电梯,易织年拿着手机刷点评APP里的菜单。
脑子忙活着规划有限的肚子今晚先吃哪些好吃的。
旁边有人在说什么调查组的事,她也完全没往心里去.
陈幻一路送裴醒到停车场。
以前她从来没这样做过,裴醒走了就走了,热心肠只体现在助人为乐上,其他时候并不热衷与人结交。
两人走到车边,裴醒看这闷葫芦还在心里组织语言,还是不忍心为难漂亮姑娘,便先开了口。
“你回去吧。咱俩没事。”
开车上了主路。
回想刚才陈幻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裴醒不免感叹,陈幻,你可真是太好懂了。
转念一想,又担心起这笔投资来。
陈幻这个性真能赚钱?别到最后血本无归。
过了三个红绿灯,上高架之前被堵了一会儿,艰难地往前挪时,正好接了个电话。
清甜的女声听上去很年轻。
“到哪儿了?”
“还有二十分钟吧。”裴醒回答.
调查组让舒泉进会议室。
坐到六名调查员对面,接过那张被整个部门的人都看过一遍的打印稿。
高寒:“你对林恃的印象怎么样?”
“林恃……”
舒泉本能地重复高寒话中的主语。
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被邮件内容吸引去了。
只快速看了一遍,这邮件中的语言习惯她熟悉。
很熟悉。
高寒:“嗯?”
舒泉胸口微微起伏,不露痕迹地拉回思绪,回答高寒的问题。
“恃总很有能力,也很关心下属,是个很温暖的人。”
高寒没想到会得到“关心下属”这样的回答。
要知道,她这位老同学还在B城总部的时候,成天被董事们批评是“冷血动物”。
下属住院了她都懒得去看一眼,生日会从来不参加,要不是她工作能力实在太强,每个季度都是全区第一,早就忍不了她了。
高寒暗暗向监控的方向分一眼。
真的很想当面问问她,怎么温暖这位小下属了。
监控室里的林恃,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这棒打鲜橙是不是放错了“红玫瑰”的糖浆,怎么也这么甜。
调查组的人继续问舒泉:
“你觉得举报邮件里的内容属实吗?”
舒泉平静道:“我不确定。但站在我个人角度,我相信恃总是不会泄露这些保密内容的。”
眼镜男追问:“为什么。”
“她刚到新的城市,新的部门,会在根基不稳的时候就冒进吗?高强度的工作下,或许连谁是‘朋友’都还没有时间弄明白。如果是我,起码要待上半年再行动才稳妥。而且她从总部调过来,本来就是放弃了升迁的机会吧?牧场新品我也在跟踪预估模型,新品只是合作限量款,主体是为了引流,实际上并不赚钱,受贿又能给多少好处呢?所以我并不觉得她有必要在如此困难的条件下冒险。”
林恃心道,这舒泉平时看着木讷,没想到对业务非常了解,思路也清晰。
难怪KPI完成率能一直保持全部门前三。
林恃又想,这样出色的员工,为什么从来没见她有机会参与重要项目?
高寒:“这封举报邮件是谁写的,你有头绪吗?”
舒泉哽了一下。
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邮件内容的她,其实已经能确定,这封匿名举报邮件非常有可能是商初写的。
曾经一遍遍重温商初发给她的微信,就连标点符号都不愿意错过,只为了铭记只属于商初独特的可爱。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这样的场合,成为某种依据。
“我,不知道。”
高寒注意到她回答异常的地方。
问“你有头绪吗”,一般的回答应该是“没有头绪”。
而舒泉回答的是“我不知道”。
高寒目光扫向舒泉的脸,想要看她的双眼。
“真的不知道?”
舒泉没有抬起头。
“嗯……”
高寒从会议室里出来,走到走廊尽头的吸烟室,抽烟的时候看到林恃的微信。
【她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高寒红唇上扬,回复林恃:
【铁树开花了?】
林恃:【?】
舒泉从会议室里出来,刚才在压抑紧张的情绪,这会儿被释放的心剧烈跳动了起来。
应该没露出破绽吧。
舒泉单手压在心口。
调查组的人已经有怀疑对象了吗?
刚才她没有说实话。
商初是她女朋友,她不可能出卖自己的爱人。
可是……
商初在做什么?如果匿名举报邮件真的是她写的,那她是在陷害林恃吗?
还是说,她举报的是实情?林恃的确违反保密协议,受贿了?
那为什么是匿名举报呢?
可是,这邮件一定就是出自商初的手吗?
无数的疑问砸在舒泉心口。
魂不守舍的时候胳膊撞到了咖啡机。
抬头一看,发现林恃就在她面前。
以为自己撞到了林恃,舒泉又脱口而出一声“抱歉”。
就要从林恃身边离开,林恃却拉住了她。
“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林恃笑着问,“又道歉。”
混乱的思绪下舒泉什么也说不出口,微微挣脱了一下,林恃就放开她了。
两人交错而过的场面,映在商初的眼底。
商初面无表情地盯着林恃.
炸猪排是真好吃。
可一个人吃完的易织年也是真空虚。
从店里走出来,世贸国际B1层正值晚餐高峰。
易织年把炸猪排照片发给舒泉。
附带一串盛赞。
【这家店一定要去吃!真的超级超级好吃!猪肉好像还是低温慢煮的!明晚要是你想吃的话,我不介意连续两晚的晚餐都贡献给炸猪排!(o゜▽゜)o☆】
易织年前方十米处,裴醒正在等人。
三个小孩冲过来,又穿过去,绕着她尖叫打闹。
裴醒皱眉。
她最害怕的就是小孩尖锐的喊声。
小孩的喊声是对她而言的电流,不仅闪着危险的蓝光,还会有给她带来真实的刺痛感。
更何况是一群极度兴奋,家长不知道在何处,已经处于失控状态下的小孩。
他们制造的电流,甚至会让裴醒陷入短暂的晕眩,甚至是昏厥。
裴醒的包里常年带着降噪耳机。
每当遇到有攻击性的声音,她会戴上耳机,将降噪开到最高级。
闭起眼睛,想象一些别的场景,把所有尖锐恼人的感觉从意识里摒出去。
易织年发完微信,抬起头,看到了闭着眼的裴醒。
一个小男孩踢了同伴一脚,立即大叫着狂奔。
狂奔的过程里一直往后看,根本没注意到前方站着一个人。
马上就要撞上裴醒!
“裴老师!”
易织年着急地喊了一声。
十级降噪的耳机保护着裴醒脆弱的神经,也将易织年的喊声隔绝在外。
想象的世界里,裴醒正坐在雪山之下的湖泊边悠闲钓鱼。
忽然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拽到一旁。
睁开眼,满头大汗的小男孩紧贴着她轰隆隆地穿过,似乎也意识到差点撞到人,回头心虚地看过来。
易织年一张显小的圆脸生起气来也挺凶。
“怎么可以不看路!撞到人怎么办!你家长呢!”
小男孩和跟上来的小伙伴没敢再闹,灰溜溜地跑走了。
裴醒摘下耳机,“易织年?”
易织年抬头,“裴老师,你没事吧?”
“没事。”裴醒大概知道刚才差点发生的意外。
然后两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在易织年的双臂上。
将裴醒的腰环得结结实实的双臂上。
易织年一米六一,穿着不到三厘米的平底鞋。
裴醒一米七二,鞋跟至少有五厘米。
身高的差距,让易织年解救裴醒的姿势,看上去像是投怀送抱。
怀里突然多了一片柔软的小羽毛。
小羽毛暖融融毛乎乎的,搔着裴醒的心。
裴醒点着易织年的额头:“谢谢你啊易织年,裴老师好抱吗?”
易织年立即松开手。
真挺好抱的,腰细腿长,身上还那么香。
这话在易织年心里过了一遍,没有狗胆说出来。
暗恋裴老师的那伙人要知道她居然抱了裴老师,得羡慕嫉妒恨成什么样啊。
“裴醒。”
一个穿着校服,背着沉甸甸书包的女孩从扶梯上来。
易织年见那女孩半长的黑发,脸色发白眼下青黑,瘦得很不健康的样子,但五官的确很清秀漂亮。
裴醒对她说:“来了。”
女孩“嗯”了一声,牵住裴醒的手,看向易织年。
眼神很复杂。
易织年心里喊了一声“靠”。
裴老师这是又交新女友了?
刚才是不是被看见我搂裴老师腰了?
天地良心,那是意外。
易织年匆匆道别,说:“不打扰你们了。”
裴醒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寻思着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易织年跑了一半,想起刚才那女孩的模样,看上去好小,比她还小吧?
等等……
易织年忽然意识到,女孩穿的是高中校服。
高中生?!
易织年震惊。
裴老师,你新女友是不是还没成年?
那天在餐厅里的巴掌声,乍然在易织年的脑海中闪现。
女人歇斯底里的控诉声也一并回荡。
“裴醒,你就是个混蛋!”
第27章
回家的路上,易织年居然没有再惦记炸猪排。
裴醒成功代替了炸猪排,占据了她整个大脑。
好几次易织年都想打开微信,问一问“缺德”,当初她在群里嚎的那几嗓子,说的惊天大瓜,裴老师居然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不会裴老师的性取向被透露出去了吧。
还是说她一个月换一个女朋友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本来点开了和“缺德”对话的易织年,又退回到列表。
算了别问了,不然原本这件事可能已经揭过去了,她这么一问非得又捅出来不可。
虽说以前裴老师以前老爱摁着她点名,刚才又揿她脑袋,但她不记仇。
放心吧裴老师,易织年在心里说,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还有两站地就要到家。
消失了一整天的舒泉终于回她微信了。
puzzle:【不好意思年年,今天调查组的人来了,手机被人事拿去保管,现在才看到。那明晚我们就去吃炸猪排吧!】
调查组的人?
这么一说,易织年忽然想起,好像今天周围一直有人在暗戳戳地说什么调查,什么受贿。
易织年问舒泉发生什么事。
puzzle:【在微信里一两句话说不清,马上回家了,遛狗的时候再详细说。】
易织年回家放了一下东西,牵着吐司出门。
来到以往和舒泉见面的地点。
夜幕之下,她看见了舒泉牵着小财往她的方向来。
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居然是商初。
她跟舒泉溜了这么多次狗,商初还是头回陪着一块儿来.
MAR俱乐部。
夏步青将白境虞送到花园入口后,便去泊车了。
MAR俱乐部是S城金融圈子里最知名的俱乐部,会员资格就是进入圈子最基本的入场券。
白境虞是MAR俱乐部所属集团的股东之一,有专门的存酒柜和连着露台的休息室。
她倒是不常来,除非要谈重要的项目,或是结交哪路银行家。
今晚陈诗仪又一次包场,终于等到了白境虞。
陈诗仪专门为她改造了法式花园,将里面的月季全部换成了从荷兰空运来的奶油碗。
荷兰奶油碗的花头极大,有手掌大小,盛放时层层叠叠的花瓣犹如纯白的云朵。
脆弱的芍药,在这个季节格外容易衰败。
但此刻在白境虞眼前绽放的上千朵奶油碗,全都处于最好的开放度。
灯火之下,一整片白色的海洋。
白境虞不太明白,她喜欢奶油碗的事儿怎么就广为流传了。
“白小姐,欢迎欢迎。”
陈诗仪穿着一身黑裙,从奶油碗花园中走来,张开双臂就要向白境虞讨一个拥抱。
白境虞从侍应手里顺过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陈诗仪。
陈诗仪也没觉得难堪,接过来,开开心心跟白境虞碰杯。
“你今晚能来,我真的太开心了。”
陈诗仪的普通话每个字都说得很曲折,很费劲,白境虞干脆用粤语和她对话。
陈诗仪双眼一亮,夸她粤语说得真好。
两人穿过安静的奶油碗花园,走进俱乐部大厅。
俱乐部大厅里最醒目的位置上,挂着一幅绚烂的抽象独角兽。
明媚的色块冲击着白境虞的视觉,她确定这是郭灿的真迹。
两个月前,第一次和陈诗仪见面的时候,两位陌生人无话可说,便随意聊起当代艺术。
白境虞说起自己挺欣赏郭灿的画,特别是那幅有市无价的“独角兽”。
当初不过随口一提,陈诗仪居然将它买回来了。
坐入柔软的沙发,侍应将装满酒的推车推至身边。
白境虞发现,酒车里全都是她曾经在MAR喝过的酒。
花园、画以及酒,全都在讨她欢心。
看得出来,陈诗仪是有备而来。
陈诗仪跟侍应说她来负责开酒,侍应识趣地离开。
酒液入杯,白境虞用粤语说:“陈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说。”
陈诗仪一边往白境虞专属的黑领结手工杯里倒酒,一边抬起雪亮的眼睛,知情识趣地将酒递到白境虞手边,用粤语说:
“我父亲说,他知道一个海钓的地方,想问问卢部长什么时候有空,一快去玩玩。”
白境虞慢悠悠地喝酒。
果然是冲着卢所安来的。
卢家和白家的关系匪浅,谁都知道。
三十年多前的S城完全没有现在的繁华,是座一穷二白的小渔村。
白境虞的父亲白决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来到S城时,口袋里就两百块钱。
而卢所安被调任此地,一度举步维艰。
两人相识于危难,携手将昔日不被看好的小村子,打造成了如今经济地位超然的超一线都市。
S城能够高速发展,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高瞻远瞩的卢所安彪炳千秋,而踏实肯干的白决也功不可没。
卢所安曾经有个女儿,幼时夭折,成为他一生的痛。
白境虞出生的时候,卢所安越看她越像自己早逝的女儿,心里感慨万千,认她为干女儿。
就算再忙,每年白境虞的生日,卢所安都会亲自挑选礼物送给她。
卢所安调任中央之后,两家相聚的时间变少了。
可只要有空,两个老头就会相约去打打高尔夫球,钓钓鱼。
春节的时候,卢所安为了躲人,常邀请白家一家去山窝里住住,山泉煮茶,陶冶情操。
也是因为和卢所安的这层关系,同行们没少嘲讽白境虞,说她就是个靠上头关系喂饭的资源咖。
白境虞这些年闷头工作,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IPO辅导都喜欢找她,业界自然有人认可她的能力。
可到头来,在外人看来,她的终极资源还是卢所安。
彻底没了喝酒的兴致。
这帮姓陈的,一个赛一个烦人.
山水澜桥西北门出去,走上一百米,有条繁华的商业街。
商业街除了挨着山水澜桥这种超大社区,还辐射三四个老小区、两所幼儿园以及一座大学城。
商业街轻轻松松招满了商,不比庞大的购物中心奢华,但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饭馆、酒吧、小吃、烤串炸……要什么有什么。
入夜之后往里面走一遭,浓郁的人间烟火气保准能把人呛出一包眼泪。
商业街的巷子里有间酒吧。
早就将整条商业街摸透的关梦跟林恃说,酒吧老板调酒好喝,还会自弹自唱,带高寒去那儿喝几杯肯定舒心。
夜里十点,林恃、关梦和高寒三人喝掉了第一瓶威士忌。
关梦对吧台后面的老板招了招手,说再上一瓶,顺便附送妩媚的笑容。
酒吧老板两条大花臂,寸头还全染白了,平板身材外面套一件黑色背心,整个人往昏暗的环境里一杵,就是根落了雪的电线杆子。
老板送酒过来,高寒特意看了一眼,是女的,五官长得挺周正,就是唇环有点晃眼睛。
关梦拉着老板没话找话地问半天,问这酒什么产地,要怎么品,喝醉了该怎么办。
老板看着就是那种锯嘴葫芦,不爱吭声,说起话来也特简练,能一个字回答的绝不说第二个字。
高寒在林恃耳边说:“我算是知道她为什么拖咱们来这儿喝酒了。原来是冲着人来的。”
老板放下酒走了,关梦眼神还追出去老远。
“我说。”
林恃酒量一般,这会儿喝得已经有些飘了。
往后懒洋洋地靠着,对关梦说:
“你不是喜欢那种类型的女人么……”
关梦:“哪种?”
林恃想了半天,没法形容,看向酒吧老板说:
“和她相反的那种。”
关梦嫌弃道:“你这种直女不懂。每种类型都有她的乐趣。”
林恃:“不想懂。”
高寒意有所指:“真不想懂?”
关梦追问什么意思,林恃直接把高寒掐到桌底下去。
这三个人以前在B城的时候就老聚。
关梦是林恃中学同学,高寒是大学同学,时常出来喝喝酒聊聊天,也会相约一块儿去露营。
露营是林恃的爱好。
她不喜欢人群,工作日浸在人群之中早就烦透了,休息日哪儿清静往哪儿跑。
在山里吃泡面看雨滴,都比跟陌生人打交道来得舒服。
关梦和高寒倒是没她那么孤傲。
跟着去露营纯粹是因为林恃太会找漂亮地方了,每次露营都特别出片。
酒液入杯,聊了会儿举报的事儿。
高寒也不担心。
总部可比这儿腥风血雨,林恃都能杀出一条血路。
眼下不过是只小鬼罢了,先让她跳着。
关梦:“这种人你都不用费劲收拾,就让她蹦跶,越是得意忘形就越会露出马脚。不过我也好奇,你怎么惹到人家了,不才刚来不到一个月么?”
高寒冷笑了一声:“那不是她为了躲她妈,躲到这儿来了,结果正好抢了人家觊觎许久的位置,能不发疯?说回来,今天那个舒泉明显知道什么,但是没说。”
林恃“嗯”了一声:“舒泉来公司一年了,平时不怎么跟别人交流,就和商初走得近。”
关梦开玩笑:“这俩关系不一般。”
高寒笑话她:“你自己是弯的,看全世界都不一般。”
林恃眼神一闪。
关梦这句玩笑话,敲中了她心里某个点。
高寒在那儿说:“我说你真的不打算回B城了吗?上个星期我妈还问来着,说你怎么都不到家里来玩了。我说你人都跑到S城去了,给我妈郁闷得脑门正中起了俩痘,看样子是真想你了,你跑了以后谁还能陪她爬山啊……”
林恃敷衍着说“今晚我就给阿姨视频”,思绪却还停留在舒泉身上。
舒泉追着商初的眼神,的确不一般。
林恃沉思,如果真是一对,那舒泉袒护商初的确有理。
有理归有理,林恃不爽归不爽.
陈诗仪要送白境虞回家,被婉拒。
离开的时候,白境虞甚至没有礼貌道别。
陈诗仪自己先失了礼节,被人冷落,心中有数。
到家后,陈诗仪还是托人把郭灿的画给送了过来。
附赠一张手写卡片,上面短短一行英文:sorry。
白境虞将卡片丢进垃圾桶,再去看靠在墙边的画。
原本野性又洒脱的独角兽,如今沾染上陈诗仪的气息,变成了一只懦弱的笼中兽。
这不是她的独角兽。
她的独角兽强壮、尖锐,又纯洁。
白境虞发现这一整天没联系那个人,脑子里却总是会荡过她的影子。
任何人跟她一比,寡淡无味。
你没救了。
白境虞对自己说,你真没救了白境虞.
小公园今晚依旧热闹。
夜跑的人比春天那会儿更多了。
商初牵着小财走在舒泉的左边,易织年在右边,三人同行的场面还是第一次。
易织年跟商初不太熟,统共没说过几次话。
原本她是天生外向,什么样的陌生人到跟前了都能聊上两句。
可这商初实在很难聊。
本来商初对待舒泉的态度,就让易织年不怎么喜欢她了。
这会儿来遛狗,易织年最想知道调查组的事她不说,一直在拐弯抹角问奔驰车。
易织年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什么奔驰车?”
商初笑道:“就是前阵子接送你上下班的奔驰S级车啊。”
易织年没想到,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惦记呢?
易织年说:“哦,就是朋友。”
明显的敷衍,商初对这回答不太满意,还想继续。
舒泉突然开口:“年年,我已经学会烹饪书上的第一道菜了,周末你过来吗?我做给你吃。”
“好呀!”
舒泉解围,易织年立即顺着她的话题聊炸猪排。
回到家,舒泉已经做好商初又要生气的准备。
没想到商初半点不在意,还说:“你是不是觉得我那么问不太好,我就是随便聊聊,不说就算了,没事儿。来,小财,我给你擦擦爪子。”
舒泉看着商初的背影,回想今天下班的时候,商初主动跟她说话,说带她吃饭,再一起回家。
吃饭的时候,商初还为生日那天发脾气道了歉。
“抱歉啊宝贝,那天我也是有点累,口不择言。别再生气了。对了,生日快乐,那天忘记说了,现在补上。”
在舒泉看来,她俩的关系也不能算是缓和,只是又开始说话了。
带着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怪。
舒泉去洗澡了,商初说:
“去吧,吃不吃西瓜,我给你切。”
舒泉说“好”之后,进了浴室。
商初的笑容在浴室门合上的同时,从她脸上消失。
撒开小财的爪子,起身拿起舒泉放在桌上的手机。
手机密码她知道,是她的生日。
直奔微信,列表往下没划几下,就看见了“林恃本恃”。
是林恃,还真是林恃。
商初眼皮颤了好几下。
她往身后看,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点开和林恃的对话。
【你长得很漂亮,业绩也是A组前三,没什么好成天跟别人道歉的。】
【谢谢。】
商初面沉如水,退出微信,将整个程序都关闭。
将手机放了回去,调整好角度,让它看上去像从未被人打开过。
第28章
高寒的调查组去牧场取证了。
短时间内启丰国际运营部免不了人心动荡,杨姐找机会私下一一安抚,暂时让大家的注意力回到了工作上。
调查组一走,被耽误的工作肉眼可见,已经堆积成山。
还没有招到满意助理的林恃,更是忙到焦头烂额。
杨姐亲自筛选助理的简历,来了几个挺不错的小姑娘,一面通过了七个人,二面被林恃全部刷了个干净。
弄得杨姐很难做。
中午午饭的时候,杨姐特意跟林恃聊了一下,问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助理。
林恃说:“机灵,听话,让我舒心的。”
听到“让我舒心的”这几个字,毫不夸张地说,杨姐脑子里实打实地嗡了一下。
当了十几年人事,杨姐自诩看人还是看得挺准。
她第一次见到林恃,就预感这一定是位难伺候的主。
还真是被她想对了。
机灵、听话,这都好办,能过杨姐一面的,都能满足这两个属性。
难的是让林恃舒心。
这可太客观了。
杨姐:“不是,恃总,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舒心,总得有个标准吧。”
林恃想了想,说:“能让我主动想跟她说话。”
杨姐脸上带笑,乐呵呵地说“恃总你可真逗”。
心里牢牢地戴上了痛苦面具。
你这是招助理还是找对象呢?
找对象只跟着感觉走也难成事啊。
林恃来之前,杨姐就做过功课了。
这位恃总在总部的时候,连年业绩断层第一,加上“林朝晖女儿”的可怕标签,就是个谁也不敢怠慢的硬茬。
据说当初主动申请调任S城的时候,几位董事轮番请她吃饭,做思想工作,最后也没能留住。
林恃来S城,都是执行董事用自己的商务机给送来的。
这是个绝对不能得罪的人。
行吧。
杨姐乐观地劝自己,别说是助理了,就算恃总真搁这儿找对象,她也得办妥了。
林恃专注度高,效率就高。
只是高度集中注意力之后,容易头疼。
为了缓解脑压,她拿来运营部过往资料随意翻看。
资料中包括重要会议的记录、重点项目的推进过程,以及职员的升迁变动。
看完之后,发现她的上一任,那个不招人待见的铁娘子Fiona,其实是个为下属谋福利的合格上司。
只不过下头有人一直在和她唱反调。
“商初”这个名字,再次进入到林恃的视野。
看来商初对总监这个位置不仅执着,而且早就已经有计划。
除了商初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引起了林恃的注意。
今年年初的时候,A组有一次组员晋升的机会。
身为组长,商初没有推荐新人中业绩最突出的舒泉。
而是推荐了一位业绩平平,每天自愿加班到11、2点的卷王。
正因为丢失了这次机会,舒泉现在的职级还是P5。
而那位卷王已经凭借职级,参与了第二季度的大项目。
有项目经验加持,明年升迁副组长的机会,很有可能会落入他的囊中。
舒泉今年和明年,都没有升迁的机会了。
林恃喝一口咖啡。
商初可真是位“铁面无私”的组长.
这段时间陈幻很忙。
红姐和周先生轮番登场,每个都是难缠的角色,消耗了陈幻不少精力。
与此同时,陈幻还在为新工作室装修。
一批施工图和装修预算,全部都得确认。
忙到没时间睡觉。
工作进度可以推进,只要花时间做,就有做完的那一天。
人心却不是靠努力就能看得透的。
白境虞的沉默,让陈幻不知如何是好。
当初让自己“别犯贱”的警告犹在耳边,陈幻却已经在想方设法怎样才有“再犯贱”的机会。
心在白境虞那头,工作不能耽误。
在关梦的协助下,林恃和陈幻的时间终于对上了。
就在今晚。
约个地方聊一聊林恃想要的风格,陈幻给个报价,合适就把合同签了。
关梦说:“就在山水澜桥后面那个酒吧见呗。”
林恃并不喜欢在酒吧谈事儿。
可关梦和陈幻都住在这个社区,她自己为了装修方便去工地监工,也租了社区里的房子。
关梦明显是冲着酒吧老板去的,她也不好坏人姻缘。
行,酒吧就酒吧,聊完回家也方便.
虽说吃了瘪,“早安”“晚安”的微信陈诗仪却没落下。
时不时会往白境虞的公司寄几件快递。
都不用拆开看里面是什么。
外包装箱上印的各种各样的独角兽已经剧透。
加上这段时间白境虞让陈幻别来接送,话题之王大众高尔夫很久没露面,方栀的小群里一阵惋惜。
【完了,境虞姐投奔港圈美女的怀抱】
【大众车主惨败】
【有人开新盘口了,这回的主题是‘境虞姐和港圈美女能谈多久’】
原本一直追在方栀身后献殷勤的Daniel也消失了。
方栀再次确定Daniel就是个贱人的同时,最担心的还是陈幻。
幻姐和境虞姐怎么了这是?
真分了?
白境虞打电话给陈诗仪,让她不要再寄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不然报警。
陈诗仪嘤嘤又呜呜了半天,最后只能含泪答应。
刚将陈诗仪劝退,又有人约她吃晚饭。
和她约饭的是上回拼飞机回S城,在飞机上认识的某集团董事长独生女,薛小姐。
工作关系,白境虞时常在各地飞,是各大航司头等舱的常客。
时间合适的话,也会搭乘顺途私人飞机。
那天拼机的只有她和薛小姐两人。
还没上飞机,在单独候机的航站楼,薛小姐就认出了白境虞,邀请她下盘棋来杀杀时间。
下棋的过程中,薛小姐心思没在棋局上,大赞白境虞先前痛打紫山工业的手段凌厉,教训了业界毒瘤,可是给大家出了一口恶气。
下飞机时两人互加了微信。
转头白境虞就将这人忘了。
突然在微信里现身,白境虞想了半天这人是谁。
直到她夸赞白境虞棋艺精湛这才想起来。
薛小姐说有些事想跟白境虞谈,希望她能赏脸。
应该是正经来谈生意的,白境虞心想,总不会这么倒霉,短期内遇到两个陈诗仪。
只要是谈钱,白境虞没有回绝的道理。
问她在哪儿见。
薛小姐发了个坐标来。
是最近很红的一家法餐餐厅。
白境虞心想,薛小姐姓薛,应该闹不出什么大事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薛小姐赴约的打扮格外硬朗。
犹记数月前在飞机上初遇时,薛小姐齐耳短发一身休闲装,整个人气质柔软,温文尔雅。
那时的她和“中性”这个词挨不上边。
这次再见,薛小姐头发短了不少,衣着也是男款。
手腕上表盘快比她手腕粗的男表,和她整个人不太协调。
原本白境虞还挺疑惑,直到薛小姐含情脉脉递上一枝奶油碗,她就明白了。
白境虞随手将奶油碗插在手边的花瓶里。
奶油碗巨型花头将原本正在怒放的红玫瑰整朵遮住,没漏出半点边。
白境虞一边切牛排,一边说:
“薛小姐,你之前不是弯的吧。”
薛小姐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惊叹于她的聪慧。
“是啊,实话实说,我以前交过几个男朋友,不过恋爱关系从来没能维持过半年。在遇到你之前,我都没想过自己是双性恋这种可能。”
果然,今晚薛小姐的装扮,就是想让自己一秒“入戏”。
让人一眼就看出她已经加入到不太了解的群体中。
这份纯真,倒也不让白境虞反感。
吃完饭,薛小姐依依不舍,想和白境虞续个摊,喝杯酒。
难得处于繁忙的工作间隙,白境虞也打算喝杯酒放松放松。
喝完酒,脑子一懵,好好睡上一觉。
比清醒的时候胡思乱想,给自己找不自在来得好。
白境虞说:“坐我车去吧。”
私人聚会时,白境虞更愿意享受私人空间,不需要夏步青接送,自己开那辆比较少开的保时捷。
两人到了停车场,白境虞率先上车。
薛小姐站在车外,拿着手机对她说:
“抱歉,我接个电话,很快的。”
“嗯。”
薛小姐转身,靠在车门边接电话。
白境虞目光一转,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易织年。
吃了好几天的炸猪排,再好吃也受不了那油腻。
正好这商场开了一家非常知名的粤菜,易织年就寻思着换换口味,拉着舒泉过来吃顿清淡的。
吃完饭,打算打车回去。
网约车正好在地下停车场,她和舒泉一块儿下来了。
在看到网约车的同时,很难不注意到白境虞那辆红色保时捷。
“哎?”
两人隔空对视。
白境虞知道易织年看到了自己。
并且马上就要看到她副驾门口站着位一看就像同性恋的女人,手握着车门把手,随时都有可能进入她私密的车内空间。
绝对不能让易织年知道自己性取向的觉悟,时隔多年,再一次在白境虞脑中炸出一片紧迫的火焰。
“行,明天我会给你打电话。”
薛小姐这边简明扼要,火急火燎地挂断了电话。
练习了一番白境虞或许会喜欢的魅力笑容,回眸,正打算上车,见保时捷轰地一声,开走了。
还在微笑的薛小姐:“?”
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即便跑得再快,易织年还是看到了白境虞一闪而过的脸。
倒是没注意到站在原地满头问号的薛小姐。
刚才那个是白境虞吗?
易织年心道,跑那么快干嘛,做什么亏心事了?
白境虞将车开出了停车场,在路边停下,给薛小姐打电话说:
“不好意思,刚才有个特殊情况。等会儿我下去接你。”
薛小姐大人有大量,努力忽略白境虞诡异的行事作风。
心想,美到白境虞这种程度,这种家世,性格有些古怪可以理解。
“不用,我快走上来了。”
再次接到薛小姐,自知刚才的行为实在让人费解,白境虞对她的态度都温和了许多。
在导航上确定了薛小姐想去的酒吧。
白境虞一看,“难得”酒吧。
有17公里的车程。
薛小姐说:“我特意打听过了,那是家女同志酒吧,气氛很好,适合聊天。”
去酒吧很容易被搭讪,这是白境虞最烦的事儿。
不过今天情况有点特殊。
谁让她得罪人了呢。
“行。”
白境虞开车之前看了眼地址,有点嫌弃。
这地儿离陈幻家是不是太近了点?
夜里九点。
“难得”酒吧刚开始营业,关梦一行人就到了。
老板跟关梦说,卡座为她预留好了,果盘和零食随便吃。
关梦让林恃和陈幻先去卡座聊着,她弄点酒水就来。
见她酒水单都不知道在那儿,就跟老板热聊上了,一副恨不得当场扒人家身上的样子,真没眼看,林恃和陈幻还是去正经谈生意。
酒吧一贯昏暗,卡座上方有个吊灯,打开之后照明暂时没问题。
林恃选助理的范围很广,但装修风格心里很有数。
她给陈幻看了一系列图片和room tour视频,确定自己就喜欢实用主义的北欧风,以原木和植物为在主要元素,轻硬装,重软装。
陈幻最喜欢她这种心里有数的客户,想要什么当场列出一二三,不用在工作中费劲摸索对方的喜好。
两人聊了半天,服务员将酒都送来了,关梦还没来。
再去看她,发现人都不见了。
林恃纳闷,“干嘛去了。”
陈幻秒懂,“关姐估计和老板有事儿得详聊,咱们接着说方案吧。”
林恃:“?”.
白境虞和薛小姐坐到角落。
白境虞想点酒,可这儿的生意太火爆,按了半天点单键也没人搭理她。
薛小姐正在左顾右盼。
原本她算是见多识广,但毕竟弯得时间不长,忽然掉进女同性恋窝里,难免.流露出一丝兴奋。
让她先激动着,白境虞去吧台点酒。
上回在飞机上,薛小姐透露过自己只喜欢喝杜松子酒。
杜松子酒那味道白境虞一口都喝不下,所以当时薛小姐跟她说的时候,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白境虞去拿了杯杜松子酒和甜白回来。
坐回卡座,白境虞在想,刚才看到的那人好像陈幻。
是不是陈幻?她好像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不行,得去确认一下。
白境虞说:“我去拿酒。”
薛小姐看着桌面上的酒:“?”
你不是刚拿回来?
白境虞又走了一遍刚才回来的路,向前方望去。
好奇的目光在看清的那一刻变得晦暗。
真是陈幻。
她对面坐着一个女人。
带着谁也不可能忽略的气质。
白境虞明白,这是个陈幻会爱上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陈幻:有没有一种可能……
林恃:你又撞号了是吧?→_→
陈幻:……(陷入沉思
第29章
的确如关梦所说,审美卓越,非常愿意花时间聆听业主真实需求和喜好的陈幻,是每一位家装人士最想遇到的设计师。
林恃很快就确定跟她签约。
陈幻对于别人的慷慨和信任,偶尔会有些忐忑。
“这就决定了么?我还想说可以先出一份方案你看看。”
林恃说:“你是关梦介绍的,我放心。而且你不就住在99号楼么?要是糟蹋我房子,我上你家楼下堵你也挺方便。”
陈幻:“……”
签完合同又约定了交定金和效果图的时间,林恃就要走了。
陈幻:“不等等关姐?”
林恃太了解关梦,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和老板干柴烈火大半天了。
“不等了,她指不定不回来了。”
正和陈幻说着话,起身的时候没注意到身后端着酒的服务员也往这儿走,两人差点撞上。
幸好陈幻反应快,用手护了林恃一下。
林恃:“谢谢。”
暗中注视的白境虞心道:很体贴嘛,对谁都很体贴。
陈幻送那女人出门,全程盯梢的白境虞一回神,发现自己点了一盘子各式各样的酒。
调酒师看着她,微笑。
白境虞只能费劲地全部端回卡座。
坐下的同时,默念四字真经——关我屁事。
转念又想,她们出去的方向不是人来人往的正面,应该是后门。
有什么事需要跑到后门做的?
显而易见。
白境虞喝了一口酒,再想,如果我现在跟过去,估计能看到刺激性画面。
那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想见到姓陈的了。
我应该去。
面对满桌的酒,困惑的薛小姐不知该从哪杯喝起合适。
白境虞又一次起身说:“我去拿酒。”
薛小姐:“。”
白境虞穿过舞池,在人群中锁定陈幻那颗森青色的脑袋,果然一路到了后门。
酒吧后门有条小路,连着山水澜桥的网球场。
之前关梦就跟她们指过这条便捷小道,往这儿走,回到社区只要两分钟。
万点银星,陈幻和林恃漫步在路灯之下。
给紧跟其后的白境虞铺了满眼的浪漫。
这方向是陈幻家,白境虞确定,毕竟刚去过过夜。
夜里十一点,一块儿回家?
胸口被一大片酸痛感侵占,很快变成了炙热的火。
这份妒意,白境虞熟悉。
当初她和陈幻头一回在S城重逢,目睹那场调情时,也是被相同的感受烧光了理智,催化了两人的第一次。
恍惚间,白境虞踩到个酒瓶。
“咣当”脆响,陈幻被吸引回头。
白境虞立即躲到门后。
酒吧内忽红忽蓝的光线,跟随着音乐的律动在闪烁。
陈幻似乎看到了什么人,又不太确定。
略略有些沉思,没继续探究。
站在门后的白境虞满鼻子的灰尘味,脸上还有一丝丝粘腻的触感。
这是什么?
白境虞瞳孔地震。
不会是蜘蛛网吧?
资深洁癖白境虞女士那颗机灵的大脑,被空中飘荡的蜘蛛网糊了个正着,一瞬间停止了运作。
……
住在同一社区的两人一块儿走到大门口,道别之后,很快分道扬镳。
陈幻点了根烟,迎着盛夏的晚风,往自己家的方向去。
越走越慢。
刚才在酒吧后门看到的人影,那么像白境虞。
真的是她吗?
烟点了也忘记抽。
陈幻心烦地拨了拨长发。
白境虞险些扒掉自己一层皮,终于将蜘蛛网清理干净。
每次智商下线都是因为陈幻。
白境虞重拾碎了一地的智商,振作精神,不忘把借口一起拿回去。
不知道第几次下定决心,不过这次一定。
她一定会好好跟薛小姐共度今夜,彻底将陈幻抛到思绪的角落。
端了两杯酒回来一看,薛小姐早也人影无踪,徒留一桌子的酒。
薛小姐离开前发了条微信给她。
简练总结了自己忍无可忍的心情。
【白小姐,你真是我见过最奇葩的人。】
白境虞深呼吸了几下,打了几句话想解释一二,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白境虞:“……”
行吧。
不过就是这辈子第一次先被人拉黑罢了。
难熬的夜,在不确定的摇摆和压抑的渴望中,缓缓推向黎明。
次日早间。
早上九点,启丰国际办公区流荡着浓郁的咖啡味。
舒泉和商初一块儿来到公司。
易织年发微信跟舒泉说:【今早的早餐有超级好吃的可颂!速去!】
启丰国际供应早餐和午餐,为了鼓励大家提高效率不加班,不设晚餐。
食堂设在大厦二楼,所有部门的员工都可以去免费吃饭。
只不过这食堂是承包出去的,承包商经常换,好吃一阵难吃一阵。
前段时间饭菜咸得难以下咽,怕自己得高血压,易织年迅速抛弃了食堂,将附近新开的餐厅全都测评了一遍。
最近换了个承包商,又好吃了起来,早餐尤为出色。
舒泉去拿了个可颂,咬一口,外皮非常酥脆,黄油的香味很突出。
果然很好吃。
想到商初早上没吃饭,想了想,舒泉还是顺手帮她带了一个回去,放到她工位上。
看了一圈,没看到她人。
露天消防通道。
商初背对栏杆,面对着楼梯,打电话的同时目光上下扫视,随时留意着有没有人过来。
她眼睛里冒着火,压低了声音说:
“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废物,调查组还没到牧场呢,人就吓跑了!”
电话那头的男声笑着说:“看你火急火燎的,还以为什么事呢。”
“郑彬,没你事是吧?钱是我给的,人可是你找的!要是被捅出去,你也别想在维格发展混了!”
“哎,听我把话说完,你说你脾气怎么这么大?沉住气,啊。跑了就跑呗,人还在的话只会成为证据,跑了不正好么,反而为你省心了。调查组的人再牛,还能追到国外把他押回来不成?”
郑彬这么一说,商初的情绪稍微被安抚了一些。
商初:“……也行吧,调查组那帮人不好糊弄。就这怂货,要是真被人逮住,别没问两句再一吓唬,就什么都说了。”
郑彬说:“安心了没有?没别的事我挂了哈。”
商初叫住他:“那什么,之前你说会去问你姑,到底问了没有?”
郑彬说他是在他姑的安排下进的维格发展。
维格发展是启丰的上游公司,和众多牧场也有合作。
商初之前就留了个心眼,知道举报邮件这事儿要是调查起来,第一个就会查到她头上。
毕竟一直和牧场对接项目的人是她。
所以这个内应,绝对不能和她扯上关系。
牧场内应是郑彬找的,是维格发展的内线,和商初从来没有往来,就算查到这人头上,也和商初无关。
这事儿郑彬的确办得稳妥——除了到最后一步人夹着尾巴跑了——更加深了商初想要借着郑彬,确切的说是郑彬姑姑的人脉,跳槽到维格发展的心思。
林恃空降对她的打击的确很大。
这次调查组的询问看似没得到结论,但她多少感觉到了调查组对她格外“有兴趣”。
调查组的人是总部的人,林恃也是从总部来的。
商初猜测,调查组里肯定有林恃利益相勾连的人,或是交情匪浅。
这就不好继续举报了。
没能一次性弄死林恃,这林恃如果不是个徒有其表的傻子,之后肯定会对她有所防备。
更重要的是,林恃比Fiona年轻,压在上头的时间只会更长。
商初在这个公司的晋升之路,算是彻底被封死了。
她必须找到别的出路。
幸好她机灵。
在听说郑彬的姑姑能帮他在上游公司安排工作时,商初明白,这个男人是有用的。
商初一直在旁敲侧击郑彬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他姑在维格发展又是什么职位。
她也想去维格发展,催着郑彬的借口是,如果在一个公司,以后两人见面就更方便了。
郑彬一直含含糊糊,没正面回应她。
这次又提起姑姑,郑彬干脆说:
“问啦,但她太忙了,没空理我。我要开会去了,你乖乖的啊,万事先问我,别鲁莽。”
商初忍着脾气“嗯”了一声,郑彬将电话挂了。
商初回到工位,看到群里通知开会,心烦意乱。
灌了自己一大杯咖啡就去会议室了,根本没注意到舒泉为她留下的可颂。
今天的会议讨论主题是下季度新品的策划。
林恃坐在最前端,听了三组策划案,半个字没评价,表情一丝变化都没有。
看上去很不满意。
会议室里的气氛渐渐凝重。
林恃问:“还有吗?”
大家都看向舒泉。
每次舒泉都是被挤到最后一个发言的。
谁都知道,策划翻来覆去都是差不多的思路。
被压在后面发言的那个,最吃亏。
很多时候舒泉熬夜做好的策划案,还没等开口,别人就已经将她想说的说完了。
等到她这儿,上峰一听是重复的,便没有兴趣继续听下去。
渐渐地,她越来越没有存在感。
而此刻,需要一个人来承受来自总监的压力。
大家已经用眼神投票,打算将舒泉推出去。
林恃的目光也追了过来。
迎着大家沉默的期待,舒泉准备了一下思绪,说:
“恃总,我来。”.
今天白境虞受邀,去一座郊区的养生山庄吃早茶。
老板一身中山装,头发已经全白了,连带着胡子也花白,看上去年逾古稀,其实还没到退休年龄。
养生山庄的老板这生养得不怎么好,白境虞多少担忧他的生意。
早茶是全素的,但做得很合白境虞的口味。
席间没谈生意,只说了些趣事,问候了一下家人。
不为别的,见面三分情,真有事的时候也能开得了口。
从养生山庄出来的时候,下了雨。
老板送给她一把伞。
白境虞本来想说“不用了”,车里有伞。
老板执意让她收下,说这把伞不简单。
“看天气预告今日有大风,这伞的伞骨是高强度玻璃纤维,再大的风都不怕折。就像白小姐你一样,不畏强权,拥有古典的美德。希望业界能多一些像白小姐这样有正义感的人,紫山工业之流就不敢到处逞凶了。”
原来老板满头着急的白发,是因为心事多,愁的。
白境虞并不觉得自己有所谓的正义感。
在这个圈子里大家谈利益、谈金钱,谈回报率。
从没听说过谁对“正义”有兴趣。
但她并不反感自己被贴了一张名为“古典美德”的标签。
在她心里,和“古典”这个词最相配的人,是陈幻。
接过伞,道了谢,上了车。
其实白决说得对,她以后在工业资本里会比较难行走。
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很多人也明白的。
车没开出多远,真起了大风。
马上就要下雨的阴天,带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气氛。
她在车上坐了不到五分钟,这阵子没怎么睡过好觉,困劲儿来袭,合眼小睡。
短短小憩,居然梦到陈幻。
破碎的梦里,没有逻辑没有情节,甚至没颜色。
只有陈幻的长发和手掌。
潮湿的触感勾勒着白境虞梦境的轮廓,一滴一滴,滴入泛着涟漪的湖面。
白境虞。
陈幻在她耳边说着话,发梢蹭着脖子,痒得她一直缩肩膀。
白境虞,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想让你自己也看看。
白境虞,你还没说过爱我。
认真办事儿的时候,白境虞很不喜欢说话。
以前觉得陈幻挺懂事儿,默默干活不多言,今天怎么就这么啰嗦。
一遍又一遍喊着白境虞的名字,难过又着急。
现实中陈幻从来没这样粘过她。
以至于还没醒来,白境虞就判断出这是梦了。
睁开眼,梦境的世界被撕裂。
刚才还抱着她的人,也一同被撕出了现实。
豆大的雨点被风刮来,用力砸在车玻璃上,很快融成了水流,模糊了整个城市。
白境虞倦中带着烦躁,用力闭上了眼。
最近她一直在上火。
那天在停车场无情地抛下薛小姐,也没能逃过易织年的眼睛。
当晚易织年就发微信问她:【白境虞,你刚才是不是装不认识我?】
这句话有够耳熟的。
被孽力回馈的白境虞干脆就没回。
之后没多久,“白境虞或许有精神疾病”的传闻很快在圈子里绕了一个大弯,由陈诗仪的嘴,传回白境虞本人的耳朵里。
稍微打听了一下,原来源头在薛小姐那儿。
是薛小姐在表达对她的不满。
微信里陆续人开始问候她健康状况,祝她早日康复。
白境虞没什么撒火的立场,毕竟那晚的见面全程都是她失礼。
只能将火气往下咽。
好几天了,火气是勉强咽了几口,太阳穴上却顶出了一个大大的痘痘。
白境虞心情正不佳,又碰到大雨。
眼看着会议的时间就要到了,她还被堵在路上。
雨路难行,所有人都像憋着一口气,见缝插针地变道,肆意加塞。
夏步青开车一向求稳,这是易雪林特意交代的。
特别是车里坐着孩子们的时候,切不可开斗气车。
被人别了好几下,白境虞邪火都漫上来了,夏步青还在那不紧不慢,云淡风轻。
白境虞:“……”
感觉太阳穴上的痘痘,又凭空大了一圈。
MD亲自打电话给白境虞,问她还养着生呢?没从山庄回来吗?
白境虞解释自己被堵在路上了。
MD追问她还有多久到。
车却在这时彻底停了下来。
透过摇摆的雨刷器,白境虞看见前方有辆车,突兀地横在马路当中。
副驾上的女人冒着大雨下车。
开车的男人追下来,拉了她一把。
女人想要挣脱,在大雨中两人互相喊了几句话,男人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舒泉的策划是与经典游戏IP《奇幻公路》联动,以《奇幻公路》中最知名的草莓兔为主题,在各大电商、连锁快餐店,以及马上就要到来的一大波的漫展上,进行线上和线下同步推广。
她PPT做得很朴实,万年不变的经典模板透着一些简陋。
最值得称道的是清晰的思路和数据。
说不上新颖,但很周全。
在场的人心里都有数,这策划案没什么好挑拣的地方,可以直接用。
但是……
还没等林恃发言,商初说:“是不是太普通了?而且这<奇幻公路>都是多少年前的老IP了,上一代的经典,现在消费主力会买单吗?可能听都没听说过吧。”
在场的同事心里所想,大多和商初一致。
有些人下意识点点头。
商初说:“我倒是有个提议,大家应该都看过那部漫画了吧,<耀眼的十二夜>,从两个月前开始火的。”
B组组长立刻接话:“我知道,老好看了,C站上热度非常高,到处都能看到衍生作品。”
商初说:“他们的团队‘叶绿素’我有熟人,听说他们将所有的资源都砸在暑假,我预测会在暑期迎来大爆。待爆IP等于潜力股,现在买下合作版权更便宜,本年度的ROI说不定能一举拉满。”
林恃没说话,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但在看舒泉。
舒泉被商初说得有些飘忽的目光,倏然与林恃对视。
对视只有一秒钟,可舒泉从林恃的眼神中得到了某种鼓励。
林恃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就像在说,继续说吧。
谁都以为商初发话,舒泉肯定不会反驳,必然乖乖地退到一旁。
没想到,舒泉在沉默了数秒钟,胸口起伏数次之后,沉着地再度开口:
“<耀眼的十二夜>我一直在关注,的确很有潜力,但最近因为一个情节流失了不少读者,有爆雷的风险。而且我调查过,这个IP的受众面不广,属于小众市场,拥趸年纪偏小,主要依靠的是粉丝经济。而且你刚才也说了,如果他们真的要把所有的资源都砸在暑假的话,意味着暑假相关IP的衍生品会非常多,那么怎么能保证我们的产品能够在众多的衍生品中被粉丝青睐,占据更多的市场份额?经典老IP里家喻户晓的形象,已经经受过市场的考验,与我们品牌更加契合。我还是坚持联动<奇幻公路>。”.
那对男女在雨中撕扯着。
女人用力一脚踹在男人的小腿上,男人拽着她的头发,她也不甘示弱死死扣住对方的眼珠,两人一齐摔到雨地里。
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愤怒。
但他们的愤怒,实打实地勾起了白境虞心里的烦躁。
如野火,瞬间烧毁了她的理智。
这条路被堵得一动不动。
夏步青正在中控屏幕上规划新路线,突然听见后座开门又关上的声音。
她看见白境虞手里拿着把伞,却不打开。
握着伞身中段,穿过雨幕,走到那对男女面前。
男人摁着身下的妻子,叫骂着,一巴掌接着一巴掌。
被雨水倾灌的视野里,忽然多了一只高跟鞋的鞋尖。
男人抬头,和一个居高临下的陌生女人对视。
陌生女人长得很漂亮。
漂亮到让人觉得她应该手无缚鸡之力。
可下一秒,漂亮女人双手紧握黑色的长柄伞,抡满了砸在他脸上。
男人惨叫一声被掀翻在地。
白境虞双臂被震得发麻,伞却安然无恙。
猛击这一下,浑身都松快了。
白境虞心想,看来山庄的老板是实诚人,没说谎。
伞的确很结实,适合揍人.
商初被舒泉这番话堵得没了声音。
林恃似乎还和刚开会时一样,喜怒不行于色。
但大家发现,她又一次看向舒泉。
再次和林恃对视时,舒泉的心还跳得飞快。
不是紧张,而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为自己争取的快意。
林恃说:“舒泉,我给你的策划多一倍的预算。”
众人神色顿时复杂。
商初脸上的肌肉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舒泉没想到林恃会决定得这么快。
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林恃补了一句:
“记得给你的PPT换个好看点的模板。”
舒泉:“……好。”
第30章
会议结束后。
因为助理还是没招到,林恃只能自己去打印文件,调整预约时间,又倒了杯咖啡才往办公室去。
看见舒泉和商初前后脚往小会议室去。
林恃也挺服的。
要不是不想掺和别人感情私事,给自己积点德,刚才林恃在会议上一定会直接点破——你们小情侣自个儿斗气,别在工作上撒气。
关上办公室门,她忽然想起舒泉被阻挡的晋升之路。
开了一早上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
从三十五楼望出去,繁华的都市上方,是一片化不开的浓灰。
大雨瓢泼,天地之声都被雨声覆盖了。
会议上商初对舒泉的所作所为,再一次证实了林恃的猜测。
看来,不给舒泉升职的机会,不止是为了有朝一日,这场不见光的恋爱被曝光的时候,商初这个组长无可指摘。
对商初而言,舒泉只是趁手的工具,随时都能使用的砝码.
合上小会议室的门,商初从黑色的百叶窗缝隙往办公区看。
“林恃一直都觉得举报邮件是我写的,她现在肯定恨我恨得要命。”
商初手中轻转,百叶窗严丝合缝地闭合。
商初坐到舒泉身边,手压在她的大腿上。
挨近舒泉的脸庞,香水味肆意侵占着舒泉的嗅觉。
商初的声音很低,甜甜的,带着一点儿宠爱的笑意,要是不听内容,就像在跟舒泉说甜言蜜语。
“谁也不知道咱俩的关系,她一门心思针对我,将我当成眼中钉,只要是我反对的,她肯定支持。刚才我反对你的策划案,就是想让她意气用事,反过来支持你。你看,你不仅拿到了这个项目,预算还多了一倍。我的计划多奏效。”
舒泉安静地听着。
商初继续说:“这次我可能真的升不上去了。但咱们家还有你啊,如果你能升上去也是好事。听我说,宝贝,你该坚强起来了,我以后可就指望你了。”
舒泉还是安静地听着。
商初也有所察觉。
以前的舒泉乖巧,对她的痴迷溢于言表。一句话,就能让舒泉为她做任何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大眼睛的内向女孩,开始学会对她使用沉默.
新工作室装修进入尾声,陈幻从二手市场淘来两架工业风扇,朝着窗户的方向,对着墙壁猛吹。
裴醒过来看的时候还问,要不要买点能吸甲醛的东西,比如绿萝、茶叶梗还是活性炭什么的。
陈幻说:“那些没用,就开窗通风最快。”
施工用的都是环保材料,加上夏天天热,甲醛挥发也快,日日夜夜地用大风扇往外吹,多少能提前搬进去。
大夏天正午,外面下着大雨,屋内如同蒸笼。
站在工业风扇前,只觉得被吹得眼睛疼,半点凉意没有。
陈幻将贴着后腰的衣服揪起来,扯了扯,灌点微不足道的风进去。
单手拿出手机,发现刚才干活的时候,有个陌生的未接来电,还是座机。
拨回去,陈幻问对方是哪里。
小桃给风扇定时的时候,听到陈幻疑惑地反问:
“派出所?”
大众高尔夫在大雨中一闪而过。
赶到派出所,陈幻很快找到了白境虞。
坐在塑料凳上的白境虞,浑身没一处是干的,不知道在雨里淋了多久。
一向被精心呵护的摩卡色长发,如今被她随意往后撩,潮湿又凌乱,精英感一扫而空,浑身上下的不羁。
的确像是个会揍人的狠人。
过来的民警和刚才打电话的不是同一个,她问陈幻和白境虞是什么关系。
陈幻怔了一下后,说:“是恋人。”
原本侧着身的白境虞,听到陈幻这话,脸微微转过来。
嘴角鲜红的伤口醒目。
民警淡淡地看陈幻一眼,随后还原了白境虞拿伞揍人的整个过程。
民警评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胆大是胆大,下手也是真重,人都给打晕了,现在还没醒。
不过念在她揍的是个犯毒瘾的瘾君子,保护了无辜妇女,算是见义勇为。不刑拘了,但批评教育该有还有。
民警对她的伞很感兴趣,研究了一会儿,说这玩意的确够武器的分量了,让她小心使用。以后见义勇为也得注意自身安全,特别是对付吸毒的人,疯起来那是无法用正常思维判断的。
陈幻全程诚恳地嗯嗯嗯、对对对、好好好。
当事人白境虞却坐在原处,没她什么事似的。
从派出所出来,原本的狂风大雨变小了。
两人站在台阶上。
从屋檐滴落的雨水,连成一条不流畅的线。
断断续续,藕断丝连。
白境虞什么也不说,微抬下巴。
学不会低头的她,此刻嘴角多了一圈渗着血的鲜红,反而将她衬得更加孤冷,高不可攀。
陈幻在胸腔里寻觅了一遍,只找出四个字。
“你可真行。”
夏步青的车停在停车场内,边上那辆低调的奥迪白境虞熟悉。
是易雪林的车。
白决这段时间不在国内,白境虞知道。
陈幻看她还是不说话,感觉她心情很不好,一肚子的疑问暂且不问了,等她好点再说。
“烟。”白境虞忽然向陈幻伸手,说,“给我一根。”
“你不是不抽烟?”
“可以学。”
陈幻没给,白境虞直接伸手到她裤子口袋里,整包端了,还顺走了打火机。
要是换成别人,陈幻肯定扣着手腕给她扭到松手。
但白境虞对她犯浑,她只有“啧”几声,干瞪眼的份。
白境虞抽了根含在口中,用陈幻一次性的打火机点燃。
点烟的时候,还像模像样地拢了一下火。
陈幻见她往里吸了一大口,一看就是不会抽烟的人装模作样。
果然,下一秒白境虞就被呛得连连咳嗽。
陈幻将烟抽走,白境虞还在那乱动,试图抢回来。
陈幻忍无可忍,抓住她的手腕。
白境虞将手腕往回收,想挣脱陈幻。
陈幻脾气上来了,不撒手。
一人拽一人收,两人的小臂僵持在半空。
陈幻还是会发火的。
看她轻轻松松撂倒别人就知道,这人凶得很。
对白境虞也有脾气,但被白境虞拱起来的脾气还不舍得对罪魁祸首撒,就气着自己。
这会儿眼睛都气得有点红。
愤怒,但就是拿白境虞没办法。
面对咬紧腮帮的陈幻,白境虞笑了起来。
陈幻:“……”
白境虞软了力气,不再跟她对抗。
陈幻也放开她的手。
白境虞率先走向陈幻的车,陈幻跟着一块儿上去。
“走。”
白境虞一声令下,却不说去哪儿。
陈幻默认送白境虞回她自己家。
车从奥迪边驶过,奥迪车窗放下,易雪林担忧地叫了一声:“境虞!”
白境虞也放下车窗,说:“别跟老白说。我没事。”
“那……你现在回家吗?”
“我去她家住几天。”
易雪林看向陈幻。
陈幻知道白境虞母亲不在了,此刻这位担心她的中年女人跟她长得也不像,不过肯定是长辈,礼貌微笑就对了。
易雪林也对陈幻回以微笑。
陈幻将车开走了,夏步青打着伞走到易雪林车边。
易雪林:“那个女人,我怎么觉得眼熟?”
夏步青:“三年前境虞和她交往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我有拍过照片给您看。”
“是她。”易雪林想起来了,“她的确有三年时间没出现了。境虞和她是……”
夏步青说:“应该是。”
“分开了三年?还是其他原因?年年认识这个人吗?”
身为继母,有时候得比亲生母亲更体贴,更惦记着孩子的事儿一些。
夏步青说:“应该不认识。境虞情感方面的事对年年守口如瓶。”
易雪林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她俩早就无话不说了……”
夏步青说:“我可以去调查一下。”
易雪林“嗯”了一声,“辛苦了。”
夏步青难得露出笑容,“应该的。”.
林恃从面试会议室出来,杨姐立即往她的方向张望。
见她摇头,知道这批来应聘的助理又全部被刷掉了。
杨姐打起精神对她抛去一个苦笑。
找不到助理这事儿,之前林恃是不着急。
可明天就要出差去谈一项重要的新项目,定的时间还特急,她自己一个人的确有些忙不过来了。
杨姐来送零食的时候,见她的办公桌被一大堆的文件堆满,都不敢咳嗽,生怕一咳嗽文件塌下来,把恃总给埋了。
杨姐把零食放在沙发上,探着脑袋,正要开口的时候,林恃率先说话:
“那什么,杨姐,能不能帮我协调个人过来,暂时充当助理。”
“意思是,明天跟着去出差?”
“嗯。”
“恃总想带谁?我帮忙去问问。”
林恃目光从电脑屏幕上转上来,说:“舒泉吧。”
杨姐跟舒泉说出差这事儿的时候,商初就在旁边。
杨姐顺口就问了商初:“不耽误工作吧?”
商初身为组长,自然有发言权。
“不耽误啊,就算耽误,恃总都开口了,当然还是以恃总为重。小舒,明天你就跟恃总去一趟吧,工作回来再做,不急。刚好,你们在路上还可以聊一聊和<奇幻公路>联动的事。难得恃总这么器重你,整个运营部不选别人就选中你,你可得抓紧机会,好好表现。”
既然商初都这么说了,舒泉也没什么好反对。
舒泉说:“我去跟恃总对一下时间。”
舒泉离开,商初和杨姐皮笑肉不笑地碰了一下眼神,扭头去忙自己事了。
见舒泉来了,林恃说:“可以陪我去?”
舒泉说:“请问要去几天?”
“两天半。”林恃说,“周五下午回来,回来之后半天可以直接回家休息。”
“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需要。我把要的资料发到你邮箱了,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下。”
“好的。”
舒泉就要离开的时候,林恃说:
“B城比咱们这儿冷不少,记得带件长袖。”
“好,谢谢。”.
再次到陈幻家,还是突然而至,却不见半点凌乱。
白境虞发现,陈幻又一次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去换身衣服吧,我衣柜里的衣服你随便拿。想吃点什么,中式还是西式?”
陈幻打开冰箱,琢磨着眼前的食材,可以做哪些能让白境虞愿意临幸的食物。
“为什么收拾房间?”
白境虞没去换衣服,跟着陈幻来到厨房。
厨房也收拾得一层不染。
陈幻回头。
白境虞身上带着雨水的气息,肌肤泛着水光,吹弹可破。
嘴角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依旧红得刺眼。
相比于她脆弱的皮囊,直刺着陈幻的双眸却带着能轻易将人心划破,一窥究竟的坚定力量。
白境虞想在她身上寻求一个答案。
陈幻一向是这样的。
白境虞想要什么,只要她有,就会给。
陈幻诚实回答:“因为你有可能会过来。”
安静的对视中,陈幻目睹了白境虞眼神逐渐坠入柔软的整个过程。
陈幻那颗冷却了许久的心,就这样被白境虞攥入手中。
重新摩擦出生命的热意。
看白境虞身上浸着水,怕她冷,又不想她走。
陈幻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双臂很快感受到,白境虞瘦了。
比三年前瘦了许多。
这具她本该好好保护的身体,竟变得这么单薄了。
“你说,来我这儿住几天。那,会住几天啊?”
话语间分明带着渴望,又怕被拒绝。
白境虞抬起头,吻上陈幻的唇。
碾开震惊之下发僵的唇瓣,丝毫不犹豫地揉进去。
主动,充满了不管不顾的掠夺性。
火热的吻来得太突然,陈幻的大脑在停滞了极短的时间后,压抑多时的欲念猛然爆发。
她单臂环着白境虞纤细的腰,另一只手伸入她的发丝间,将她搅得更加凌乱。
白境虞被吻得几乎踮起脚尖。
被抱入卧室的时候,低喘着的白境虞咬着下唇,眼神里尽是勾人的魅色。
“既然是恋人……那就多住几天吧……”
作者有话说:
为庆祝幻境关系进入到2.0版本,评论区随机掉落一波红包(*/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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