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清
裴湛从不知她竟还有这样调皮可爱的?一面。
明明害羞得要命, 却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敢不敢让我亲一口嘛?”
他忍不住,头往下低了一寸,感受到她清浅的呼吸, 看着她的?脸一点一点染上嫰粉色, 像一颗熟透的剥了皮的水蜜桃,诱|惑着他。
他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趁人之危:“倘若我现在不是你的?夫君呢?”
她闻言有些气恼:“你方才明明说是我的?夫君, 现在又说不是,那你到底是还是不是嘛?”
“我本来是, 后来你不喜欢我了,便?与我和离了。”他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不舍得放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所以我现在不是你的?夫君了。”
“我不喜欢你?”她显然糊涂了, 努力想了好一会儿,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我好像很喜欢你……”
他心中微微一颤,伸手抚上她的?脸, 指腹轻轻婆娑着她莹润的?唇, 欲望与理智在脑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决定做回了君子,放弃了采撷, 低声笑了一下:“你若是清醒着说这话, 我便?给?你亲了。”
他直起身子, 打?算去外面冷静一下,撩起袍子刚要走, 却被她的?小手轻轻扯住了衣袍。
明明极小的?力道, 却能轻易将他定在原地。
他转过脸去看她, 她一张清瘦的?小脸委屈巴巴的?,眸子雾蒙蒙地望着他:“我好像想起一点了, 我知道你是谁了……”
嗯?药效散得这么快么?
“你想起我是谁了?”他问。
她嘴角绽出一个甜甜的?笑来:“你是陆家二郎,对吗?”
好一个陆二郎!
裴湛气得拂袖离去。
褚瑶的?笑容登时?凝在脸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呆愣了好一会儿,喃喃道:“啊,难道我记错了……”
那他到底是谁啊?
空茫茫的?大?脑里走马观花似的?闪烁着以前的?记忆,渐渐地变得清晰,直到所有的?事情都在大?脑中串联起来,褚瑶想起了自己现在在东宫,她是来看儿子的?。
可是她那会儿在纠结什么问题呢?
好似很重要的?问题,可是现在突然想不起来了。
罢了罢了,那会儿脑袋糊里糊涂的?,鬼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她从床上坐起,许是琼酥散的?药效还在,她并?未感觉身上很痛,只是刚下床走了几步,外面值守的?宫女许是听到动静便?走了进?来,忙将她扶回床上:“娘子,殿下说您须得静养,有什么事唤奴婢们来做便?是了。”
褚瑶尚不适应被人这般恭敬地伺候着,有些拘谨道:“我只是想去看看鸣哥儿。”
没想到眼前这宫女比她还要局促,莽莽撞撞道:“娘子少待,小皇孙殿下醒了有两刻钟了,奴婢这便?去找奶娘将小殿下抱过来。”
“多谢姑娘。”
“娘子不必客气,以后唤我阿圆便?是。”阿圆朝她福了福身,这便?出去了。
不多时?,便?听见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褚瑶翘首看去,奶娘抱着鸣哥儿走了进?来,边往褚瑶身边走便?握着鸣哥儿的?小手向褚瑶打?招呼:“鸣哥儿快看,是谁来啦?”
鸣哥儿的?小脸上一团懵懂,顺着奶娘指的?方向憨憨地看了过来。
褚瑶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儿子,几欲泫然泪下。儿子瘦了,原本肉嘟嘟的?铃铛似的?脸小了一圈,鼻头红红的?,下面还挂着一溜清涕,小下巴上也起了一片红红的?疹子。褚瑶心疼坏了,张开手臂,柔声喊他:“鸣哥儿,娘来了,让娘抱抱……”
鸣哥儿依旧怔怔地窝在奶娘怀里,将她看了许久,好像不认识她了一般。
褚瑶往前走了两步,又唤了几声他的?名字,小人儿终于将她认出来了,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了两颗小小的?牙齿,而后忽然又变了脸色,嘴角往下一撇,哇得一声哭了起来:“娘亲,娘亲……”
他张着小胳膊,向她扑来。
褚瑶顾不得身上的?伤,抬手将他抱到怀中,轻声安慰。
小人儿许久没见到她,可是伤心坏了,那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比他刚长出的?两颗牙都大?。
褚瑶一边哄他,一边跟着一起哭,娘俩哭了好一会儿,小人儿抽抽噎噎的?才算哭完。奶娘端来一本温水,褚瑶喂他喝了半杯,拿帕子将那哭得满是鼻涕眼泪的?小脸擦干净了,娘俩儿这才开开心心地玩起来。
奶娘同褚瑶说鸣哥儿晚上还是老踢被子,前天晚上不仅踢了被子,还尿了床,她困极了没能及时?发?现,让他在尿窝里睡了许久,如此便?着凉了,一直打?喷嚏流清涕。
下巴上的?红疹是因为出牙期间牙床发?痒总流口水,他人小脾气却大?,不肯叫人碰自己的?脸,所以才洇出了些许疹子。
“如今娘子你总算来了,瞧瞧鸣哥儿高兴的?,是脸也叫擦了,鼻子也叫擦了,”奶娘欣喜道,“若娘子早点过来便?好了,咱们哥儿的?病兴许早就好了。”
褚瑶抱着鸣哥儿满心的?愧疚:“是我对不起鸣哥儿,我以为他在这里一切安好,没想到他竟病了这么久。”
“那娘子这次来,便?不走了吗?”
褚瑶低头看着怀中的?小人儿,虽然心中万分不舍,却也要接受眼下的?现实:“等鸣哥儿的?身子好些了,我就回去。”
“唉……”奶娘并?不知他们二人和离的?实情,只是心中也猜测是太子殿下看不上褚瑶才会抛弃她。“再?过几日便?是鸣哥儿的?周岁生辰宴,听说皇后娘娘要大?办,娘子怎么着也得等生辰宴办完再?走吧?”
褚瑶见他们这般重视鸣哥儿,很是欣慰:“我原还担心他们会因为我身份低微而不重视鸣哥儿,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
奶娘见她心思单纯,欲言又止道:“其实哪里是他们重视鸣哥儿,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奶娘一咬牙,索性直说了:“听说是因为皇后娘娘想借这次周岁宴,将各家大?臣的?女眷聚到一起,给?太子殿下选太子妃呢?”
褚瑶一愣,随即自嘲道:“是我想得浅了,他们要借宴席选妃也没什么,他如今贵为太子,确实需要一个女人帮他打?理后院……”
“娘子就不着急吗?”奶娘见她一副不嫉不妒的?模样,心里都替她着急,“听说昨天是太子殿下亲自将娘子接进?宫里来的?,我瞧着他心里还是有你的?,且鸣哥儿又是你所出,母凭子贵,只要你肯放下身段,对太子殿下主?动一些,想必这东宫里也是有你的?一席之地的?。”
“谢谢你同我说这些,”褚瑶亲了亲鸣哥儿的?小脑袋,对于奶娘的?话,心中并?无多少波澜,“我这次来只是为了照顾鸣哥儿,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想……”
奶娘见她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便?叹了口气,讪讪的?没再?多说什么。
鸣哥儿许久未见到娘亲,像是生怕她再?不要自己了,一整日都黏着她,下午小厨送来了青菜肉糜粥,以往他连两勺都吃不下,今日竟由着褚瑶喂了小半碗,才抿着小嘴不吃了,奶娘瞧着乐坏了。
小半碗粥显然没填饱他的?小肚子,他哼唧哼唧地拱进?褚瑶怀里讨奶喝,拱得褚瑶肋骨都疼了,只好叫奶娘抱过去喂了一顿,吃饱餍足后,又爬回褚瑶怀里,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
褚瑶被他看得心都化?了,侧着身子轻拍着哄着他睡了个黄昏觉。
小人儿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便?醒来了,冲她咧嘴一笑,蹲下开始撒尿,将床榻尿湿了一大?片。
瞧她这个做娘的?,两个月没见,都忘了小人儿现在还是个控制不住拉尿的?,只得唤阿圆进?来换了床褥,又在床上逗着他玩了一会儿,才给?他穿上鞋子,让他去地上撒欢了。
阿圆端了饭菜过来,说是太子殿下特意交待小厨做了一些补血的?菜。
褚瑶今日最后一次见裴湛还是服用琼酥散的?时?候,眼下直到天黑也没再?见他,听阿圆提起他,便?想着随口问一句,可话未说出口便?及时?打?住:她来宫里本就惹人蜚语,更须谨言慎行,撇清自己与裴湛的?关系才是。
于是便?默默无言,低头吃饭。
夜深至亥时?,鸣哥儿被奶娘抱回去睡觉了。褚瑶本想自己搂着的?,但是她前胸后背都有伤,晚上不能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来回翻身怕扰得孩子睡不好,便?叫奶娘抱走了。
她因着白日睡了两回,这会儿委实不困,便?问阿圆有没有布匹针线,她想给?鸣哥儿做件衣裳。
鸣哥儿马上就要满周岁了,她这个做娘的?还未给?他准备生辰礼物呢。
阿圆说下去找找,褚瑶便?坐在床上等着。
她身上的?锦衾因为被鸣哥儿尿湿了,所以换成了绒毯,像是个天然的?画纸,她在绒毯上勾勒着衣服的?纹样,觉得不好看,便?拂手抹了去,再?重新勾勒……
鸣哥儿生肖属羊,她打?算在衣服上绣一个小羊,正专心勾绘着,耳边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阿圆,便?叫她过来看:“你瞧我画的?这只小羊好看吗?”
“嗯,”对方说,“好看。”
她听着声音不对,一抬头,发?现竟是裴湛。
他面上无波,负着手去瞧绒毯上的?纹样,而后又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怎的?还不睡?”
褚瑶有些尴尬:“白日里睡多了,这会儿不困。鸣哥儿快满周岁了,我想给?他做件衣服。”
“他的?衣服有尚衣局量身定做,你无需费神。”
“可我拿不出其他像样的?礼物,只能给?他做件衣服……”
“你很喜欢做衣服吗?”
“嗯?”他的?语气似乎隐隐有些不悦,但褚瑶也没想太多,“只是亲手缝做一件衣服而已,聊表心意而已……”
他愈发?不满:“所以你表露心意的?方式,就是给?别人做衣服?”
褚瑶一时?闹不懂,与他争辩一句:“不是别人,鸣哥儿是我的?儿子。”
“那你给?江清辞做衣服,是为了什么?”
怎的?忽然扯到江清辞身上了?
褚瑶倏忽想起来,洪杉之前提过,他先前给?裴湛写?信汇报她的?一举一动,连她熬夜给?江清辞做衣服这件事,也写?给?了裴湛。
可是这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他怎的?还记着?
“我给?江衙内做衣服,是因为他帮我搬家划坏了自己的?衣服,我做衣服给?他只是为了还他人情罢了……”
“搬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你现在住的?新宅,是陆少淮送你的?那座吧?”
褚瑶一时?语噎,一会儿江清辞一会儿陆少淮的?,他这是来翻旧账的?么?
可是他们已经和离了,不管是衣服还是宅子,这些都是她的?事情,与他这位前夫有什么相干?
她委实提不起兴趣解释,颇为无奈地开口:“不是送,我本不想要的?……”
当初知晓那座宅子是陆家的?产业,她便?不想要,只是后面他派人送了宅契过来,母亲不顾自己意愿按了手印,而她那一千两银子送出去之后,又被他派人默默地送还回来,母亲瞒着她收下,她那会却不知情……
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太复杂了,况且最终的?结果确实是她没花一两银子就住进?了那座宅子里,如今那一千两银票纹丝不动地躺在她装着衣服的?包袱里,打?算找个机会还给?陆少淮的?。
只要将那一千两还给?陆少淮,日后她住在那座宅子里,才算理所当然。
他纹丝不动,还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褚瑶张了张口,心累之余,委实觉得没有必要和他解释这么多,反正自己过几日就回绥州了,两人日后也不会再?相见,他怎么想是他自己的?事情。
“我困了,想歇息了,劳烦殿下出去吧。”褚瑶转移了话题,不想再?谈论?以前的?事情了。
他却不走:“这是孤的?寝房,孤睡习惯了……”
这好办,褚瑶这便?要下床穿鞋:“既如此,我去找奶娘和鸣哥儿凑合几晚……”
他伸出长臂拦住她:“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处?”
“殿下,我们已经和离,正经家的?小娘子哪能做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事情来?”
“既是正经家的?小娘子,又怎么能张口就要亲别人?”
褚瑶不解:“什么意思?”什么亲别人?谁要亲别人?
莫名其妙!
那双眼尾微翘的?瑞凤眼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最终收回目光,掸掸衣袍站起身来:“孤去书房睡。”
*
不多时?阿圆送来了布匹和针线,褚瑶用针线大?致绣了个样式,次日仔细量了鸣哥儿的?尺寸,趁着鸣哥儿睡觉便?缝一会儿,若他醒了,她便?搁下针线陪他玩。
小厨今日要做炸酥鱼,用的?是半个小拇指长的?小细鱼儿,特意留了几条鲜活的?送来给?鸣哥儿玩。
褚瑶又要了一个小笊篱,陪儿子一起捞鱼,将鱼儿从这个盆里捞到另一个盆里,末了再?捞回来。
母子俩玩得不亦乐乎之时?,阿圆忽然进?来传话,说是陆家三娘子过来了。
褚瑶问:“陆明姝么?”
“娘子认识她?”
“嗯,以前见过。”
阿圆提醒她:“陆三娘子如今在尚衣局做事,她的?妹妹□□娘子是惠仁公主?的?伴读,陆家是朝中新贵,她们都是宫里的?热人儿……”
“好,我知道了。”她知道阿圆这是好意,让她注意言行不要冒犯了她。
原先陆家在绥州城便?是富甲一方,如今进?了京城仍是如鱼得水,想来是沾了陆少淮与裴湛互换身份的?功劳。
复又想到当初陆少淮回陆家那日,陆夫人与她说过的?话,要将陆明芙嫁给?裴湛,裴湛也是点头同意了的?。
如今陆家两个姑娘都在宫里,想来不久之后就会有一人入住东宫了。
当初褚瑶搬离陆家的?那日,与她们闹得并?不愉快,陆明姝今日忽然过来,想必也是知道她如今身在东宫,以为她是为了裴湛而来,所以沉不住气了。
褚瑶不怕她来找茬,自己无无权无势,却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若是来为难自己的?,大?不了闹得难堪,叫她们也丢了面子。
阿圆将陆明姝迎了进?来,褚瑶正握着儿子的?小手捞鱼,抬头瞧了她一眼,并?没有先开口说话。
她不会宫中的?礼仪,也并?不喜欢陆明姝,所以连招呼也不想打?。
陆明姝趾高气昂走进?来时?,原也是端着架子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的?,但见对方根本毫不在意,既不起身恭迎,也不说些客套话,只随意瞧了她一眼,便?继续低头哄孩子玩,显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陆明姝虽然生气,但在宫里待的?这段时?间也让她学?会了做表面功夫,不轻易将喜怒展现出来。
“听说褚姐姐来了,我特意推了尚衣局的?活儿,过来瞧瞧你,”陆明姝脸上挂着笑意,蹲下身来摸了摸鸣哥儿的?头发?,“鸣哥儿瞧着可比前些日子精神多了,早知道应该劝太子哥哥早点将褚姐姐接过来的?。”
她这两句话,既表明了自己与裴湛的?亲近,又暗示褚瑶,自己经常来东宫,对鸣哥儿的?身体情况很是熟悉。
“是么?”这般炫耀的?意味,褚瑶不是听不懂,只是不想理会罢了。
鸣哥儿似乎不喜欢被她摸脑袋,往褚瑶怀中躲了一下,见她还不收手,便?挥着手中的?笊篱朝着陆明姝打?去,小脸凶狠:“打?!打?……”
陆明姝不妨,被那笊篱打?了个正着,小孩没什么力气打?在身上自然不疼,但上面携着腥气的?水,弄湿了她的?衣服,这可是上等的?散花绫!她登时?不悦,却也不好发?作?,只僵着收回手来。
“不好意思了,小孩子调皮,”褚瑶随口提鸣哥儿道歉,而后直接问她,“你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陆明姝又端起虚情假意的?笑来,“毕竟咱们以前也做过三年的?姑嫂不是,日后若你留在东宫,说不定咱们还能一起作?伴呢。”
果然是来试探她的?。
“听说四姑娘也在宫里,是公主?的?伴读,既然有四姑娘在,你又何须找我作?伴呢?”褚瑶不喜欢这样试探来试探去的?,便?给?了她一个笃定的?答案,“等过几日鸣哥儿身体康健了,我就回绥州老家。”
陆明姝一听这话,果然脸上的?笑容就真?了几分,嘴上却仍虚与委蛇:“我以为褚姐姐以后就不走了呢?太子殿下想必也舍不得姐姐回去吧?”
褚瑶抬眸一笑:“那你得去问他……”
陆明姝被她怼得一时?语歇,背着褚瑶翻了个白眼。
“你今日过来,刚好帮我一个忙,”褚瑶有伤不方便?起身,便?托阿圆将她随身带的?那个包袱拿过来,从里面拿出一千两的?银票递给?陆明姝,“我在绥州时?从你二哥手里买下了一座宅子,这是买宅院的?一千两银票,请帮我转交给?你二哥。”
陆明姝瞧着她手中那厚厚的?一沓银票,疑惑道:“我怎的?不知道这件事……”
“你拿了银票给?你二哥便?是,他知道的?。”
陆明姝想要接下,却忽又收回手去,她转眸想了想,俄而笑道:“褚姐姐,并?非我不愿意帮你这个忙,只是这么一大?笔银子我不清不楚的?拿回去,万一有什么是非我也说不清楚。你还是亲自交给?我二哥比较稳妥……”
她不愿意帮忙,褚瑶也不强求:“那便?算了,回头待我出宫后我再?去找你二哥便?是。”
“也不用非要出宫才能见到我二哥,”陆明姝说,“过几日不是鸣哥儿的?周岁生辰宴么,我回去同二哥说一声,让他也进?宫参宴,届时?你们见一面就是了。”
褚瑶想想也行:“那便?劳烦你了。”
陆明姝灿然一笑:“褚姐姐不必客气,我乐意帮你这个忙,想必二哥见到你也会很开心。”
中午裴湛回来用膳,小厨端来了那道炸酥鱼,褚瑶身上有伤不能吃鱼,桌上的?排骨汤和炒猪肝是特意为她准备的?补血益骨的?药膳,给?鸣哥儿准备的?是山药粥和鲜虾肉饼,褚瑶在他身前系了一块棉帕,教他用勺子自己喝粥。
小人儿第一次自己用勺子吃饭,很是新奇,小手晃晃悠悠从碗中舀起粥,再?摇摇摆摆送到嘴边,结果一小半喂到了嘴里,一大?半洒在了桌上和衣服上。
褚瑶却不嫌,还笑眯眯地夸他做的?好,小人儿得到鼓励,又兴冲冲地吃起来。
这样一边吃一玩,吃的?满脸是米糊糊,桌上桌下也一片狼藉,褚瑶心里却很高兴:这一顿虽然吃的?也不算多,但鸣哥儿显然对吃饭萌生了兴趣,以后便?不用再?哄着他喂饭了,这可是一件大?好事。
裴湛在一旁默默用饭,虽然桌子的?另一边被儿子造得乱七八糟,但也没有出声阻止。儿子吃得开心,褚瑶也教得开心,他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十分怡悦。
鸣哥儿吃好之后,便?被奶娘抱下去换衣服,褚瑶方吃了个半饱,趁这会儿功夫,又盛了一碗排骨汤吃起来。
裴湛让她慢慢吃,他要去公署处理公务。
褚瑶忙搁下碗筷:“对了,鸣哥儿生辰宴定在哪一日?”
“这个月十六,在三日之后。”
褚瑶“嗯”了一声:“有一件事,我想同你说。”
“什么事?”裴湛现在心情很好,她主?动同他说话,这让他心情更好。
“那一日陆二郎也会进?宫吧,能不能安排我和他见一面?”
裴湛的?目光倏得变得冷冽,迸射出阵阵寒意:“你要见他?”
“嗯。”
“所为何事?”冷眸迫人,黑的?发?沉。
“还钱。”
冰封的?眸子才算有些消解:“什么钱?”
“你那晚不是说,他送了我一座宅子,”褚瑶说,“他要白送,我却不能白要,我要把买宅子的?钱还给?他,我们就算两清了。”
两清?
裴湛很喜欢这两个字。
所以那晚他说的?话,她全然听到心里去了吧,才会主?动提起还钱的?事宜。
“多少钱?孤替你给?他。”
褚瑶却有自己的?坚持:“我有钱,不用你帮我还。”
“只是还钱?”他又问她一遍。
褚瑶郑重其事道:“当然只是还钱!”
他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好,孤会安排。”
*
三日后,还未到傍晚,永和宫便?来人将鸣哥儿抱走,说是今晚皇后娘娘会抱着鸣哥儿给?诸位皇室宗亲和朝中大?臣们看一眼。
奶娘自然也跟着一并?过去了。
裴湛临走之前又问了她一遍,要不要去参加鸣哥儿的?周岁宴,他可以带她一起去。
她身上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不必一直拘于床上,可以随意走动了。
只是褚瑶不想引人注意,虽然错失了儿子这么重要的?时?刻会觉得遗憾,但自己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的?,不给?儿子招惹太多的?流言蜚语,也是对儿子的?一种?保护。
“我就不过去了,不过你答应我的?事情,莫要忘了。”她指的?是找陆少淮还钱的?事情。
“没忘,”他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婆娑着她的?头发?,像是不放心似的?再?次叮嘱她,“只是还钱而已。”
褚瑶无奈道:“真?的?只是还钱而已。”
“嗯。”他放开她,“安心等着,安排好了会叫人传话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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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开后,褚瑶将银票又数了一遍,确认一千两一张不少之后,又拿起针线忙活起来。
鸣哥儿的?小衣服已经做好了,余下的?布料她打?算用来缝几个小布包,里面装上大?小不一的?豆子,回头让鸣哥儿捏着玩。
刚缝好一个,便?有一名宫女进?来,向她福身行礼:“褚娘子,陆二郎已经到了,奴婢带您去见他。”
这么快?
还以为至少要等宴会结束了才能见到呢。
“好。”褚瑶将银票收好,起身随宫女往外走。
今日是宫中第一次举办这么大?的?宴会,很多侍卫和宫女都被调去宴会那边帮忙,隔着几道宫墙,褚瑶听见那边传来热闹的?喧嚷声。听奶娘说宫里还特意请了戏班子前来助兴,办得很是隆重。
褚瑶往那边看了一眼,只瞧见那边的?上空灯火通明,其余却是什么都瞧不见。
那宫女带着她穿梭在小径和游廊之中,七绕八绕的?快把褚瑶绕晕了。
裴湛也真?是的?,不过是还个钱而已,怎的?安排到这么远的?地方去,走路走得她身上汗津津的?,背上的?伤口都隐隐作?疼了。
终于,那宫女领着她在一处偏僻破旧的?宫苑门前停下,那门上生了锈的?锁已经落下,宫女将手中的?宫灯递给?她,恭敬地请她进?去:“褚娘子,陆郎君他就在里面,您进?去便?是,奴婢在门口等着您。”
“好。”褚瑶不疑有他,抬脚迈过腐朽的?门槛,一脚踏进?杂草丛生的?院落,循着一条被人踩踏过的?小路,挑着灯笼往宫苑深处走去。
“怎的?好像是见不得人似的?……”她咕哝了一句,委实想不通裴湛为什么会安排在这种?地方让他们见面,越走心里越奇怪。
石阶之上果然站着一个人,往她这边看来:“褚娘子,是你么?”
听声音,确然是陆少淮没错。
“是我。”褚瑶原本放慢的?步子,因为他的?话又加快了几分,临近之时?,她因没能发?现没在杂草中的?石阶,险些摔了一跤,幸亏陆少淮出手扶住了她。
“没事吧?”手上那盏宫灯忽然熄灭,照出了他一瞬而过的?脸。
褚瑶愣住,由着他将自己拉上了台阶:“你怎的?……带起面具了?”
月光之下,他的?上半张脸隐在一张玉制的?面具里,挡住了与裴湛最为相像的?眉眼,使得下半张脸看起来,倒没那么像裴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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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张脸与太子殿下太过相似,自然不能再?叫人轻易看到。”他解释道。
“是这样啊。”褚瑶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当初他说要随陆家一起来京城时?,她便?想过他顶着一张与太子十分相似的?脸留在京城,难道不会引人注意吗?他还会继续做太子殿下的?替身么?
如今看来,他从此以后在众人面前竟是不能以真?面容示人了。
“那你现在能摘了面具,让我看一眼你的?脸吗?”她说,“反正这里也没旁人。”
陆少淮微怔:“为何要看我的?脸?”
褚瑶颇为不好意思道:“我今日是来还钱的?,你却带着面具,天色又暗,灯笼也灭了,万一你不是真?的?陆少淮怎么办?”
陆少淮没想到她竟是因为这样一个淳朴的?理由来看他的?脸,他还以为……
还以为……
他忍住不做遐想,问她:“你真?的?要看么?”
“就看一下,”她羞赧地笑了一下,“总归要确认一下才放心。”
“好。”陆少淮抬手解开系着面具的?锦带,却是没有立即拿下来,而是扶着面具,提醒她一句,“我脸上多了一道疤,你见了莫要吓着……”
随后缓缓将面具从脸上撤下,褚瑶仰头去看,并?不明朗的?月色下,却能清晰看到他脸上隆起的?一道疤,自右边的?眉毛至左眼的?上下眼睑,长达三寸,割裂了那双星眸郎目。
纵使心里才做了准备,却还是被这样长的?一道伤疤骇住:“怎么……弄伤的??”这样长这样隆起的?一道疤,可想而知当初伤得有多深?
“吓到了吧?”他将面具重新系上,低头苦笑,并?不作?答。
褚瑶心中却有了猜测,不由打?了个寒颤:“是裴湛做的??”
“不是太子殿下,如今战乱已平,我不必再?做太子殿下的?替身,这张脸留着是个大?忌,”他平息了一下语气,才接着道,“是我自己毁去的?。”
“你……”褚瑶难以想象一个人要下多大?的?决心,忍受多大?的?疼痛才能对自己下这样狠的?手。这样的?行为,即使发?生在一个陌生人身上,褚瑶也会为他感到心疼,“那你那时?候……一定很疼吧?”
他没说疼不疼,只是低语:“用这一张脸,一道疤,换陆家的?显赫与富贵,是值得的?。”
褚瑶才回过神来,阿圆同她说过,如今陆明姝进?了尚衣局,陆明芙做了公主?伴读,陆老爷成了朝中新贵……
她原因为这些是靠着陆少淮给?裴湛做了三年的?替身换来的?,却没想到他为此还要付出毁容的?代价。
相比于他的?大?义与决绝,自己却还在执着于那一千两银子,便?觉得自己委实格局小了。
“这一千两银子,是当初我买你家宅院的?钱,”她将银票递到他面前,“虽然以你家目前的?富贵,想必也看不上这些银子,但是你若不收下,那座宅院我便?不能住得心安……”
“所以你今晚,只是为了来还我钱么?”他竟也问出了和裴湛一样的?问题。
“嗯,”见他一直没接,她索性将银票塞到了他的?手里,“你收下,从此以后我便?不欠你们陆家什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却忽然捉住她的?手,言语苦涩:“你从来不欠我们陆家,是我欠了你。”
这句话他以前曾对她说过一次。
“你为何说,是你欠了我?”她回想当年与他见过的?寥寥几次面,“虽然我曾在山中救了误实毒菌的?你,但你后来也赊药给?我救母亲,我们之前的?恩情已经扯平了……”
“不是这些,是……”
他正欲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细碎急切的?脚步声。
“有人过来了。”他拉着她的?手,闪身躲进?了最近的?屋子里。
有个娇媚的?声音传了过来:“奴家不想被这些草屑脏了裙子,你抱奴家嘛……”
随即是宠溺又孟浪的?男人的?声音:“好好好,我的?娇美人儿……”
褚瑶与陆少淮在黑暗中窘迫地对视一眼:糟了,怕不是撞见来这里偷情的?野鸳鸯了?
幽会
月光自屋顶空缺的瓦砾缝隙中投下些许黯淡银辉, 叫人只能?辨出模糊的影子,却?瞧不?见对方的面容。
幸而不?能?被瞧见,褚瑶那红得滴血的脸。
她怎的这般倒霉, 竟撞见了这种不堪入目的事情?
偏生那两人进了隔壁的那个房间, 仅一墙之隔,能?清晰的听?到那边传来的衣物婆娑声以及暧昧的娇喘声。
褚瑶听?不?得, 尤其?是她面前还站着血气方刚的陆少淮。
她指了指门?外?,无声询问?他, 能?不?能?偷偷溜走?
陆少淮摆摆手,让她不?要打草惊蛇:毕竟他们尚不?知晓隔壁那两个人是什么身份?外?面是否有人暗中守着?若贸然出去, 恐有危险。
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吟哦, 听?在?褚瑶耳中却?犹如一声惊雷, 将她劈傻在?原地。
陆少淮立即捂住她的耳朵, 她自己的手也捂了上去,捂紧一点, 再紧一点, 不?想听?,一点也不?想听?!
陆少淮的面具下的半张面容隐在?夜色里,他眼下是什么样的感受, 褚瑶已经顾不?得了, 她不?敢看他, 内心只期盼着隔壁快些结束,她能?快点离开这里。
不?晓得过了多久, 褚瑶自己耳边的力道松懈了下来?, 陆少淮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并指指她的手,示意?她可以?把?手放下来?了。
隔壁的那对鸳鸯这会儿尚在?温存, 说着一些甜腻调情的话。褚瑶听?着还是觉得臊得慌,正要重新捂住耳朵,却?被陆少淮捉住手腕。
她不?解,用力挣了挣。
手腕仍被他稳稳地握住,他俯身凑到她的耳边,用极小的声音同她说:“不?对劲,听?一下。”
嗯?哪里不?对劲?
褚瑶偏过头看他,额头撞到他玉制的面具上,他立即扶住她的身子,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痛呼。
褚瑶凝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待他松开她之后,暂时放弃了羞耻之心,竖着耳朵和他一起听?起了墙角。
“那件事你和父皇说了没有?”那男子问?。
父皇?这男子莫不?是个皇子?
“哪件事呀?”女?子娇滴滴的,显然故意?在?装傻。
“太子殿下偷偷招募武士的事情,你还没和父皇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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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瑶一听?他们竟是在?说裴湛,心头不?由一惊,俯身将耳朵贴在?了墙上,以?便听?得更清楚一些。
那女?子娇嗔道:“这种事情奴家实在?不?好开口嘛,万一陛下治我一个霍乱朝纲的罪,你岂不?是将我往火坑里推?”
“我哪里就?舍得将你往火坑里推?”那男子哄道,“这件事情我已经安排人秘奏给?父皇,想来?他已经起了疑心,只需你再吹吹枕边风……”
“可陛下这些时日忙于朝政,都没有来?我宫里,我哪有机会同他说……”
褚瑶倒吸一口凉气:这女?子……竟是皇帝后宫的妃嫔。
皇帝的儿子和皇帝的妃嫔,他们竟然……苟且在?一起?
褚瑶的道德底线受到了严重的冲击:这这这……不?是乱|伦么?
“父皇老了,力不?从心也理所当然,”他调侃着自己的父亲,逗着那女?子,“都说父债子偿,父皇满足不?了你,不?是还有我么?”
女?子娇笑一声,似是扑到了那男人身上,又传来?了一阵莫可名状的吸吮声。
脑中开始联想到一些旖旎的画面,褚瑶尴尬的脚趾抠地:杀了她吧,就?现在?,这个破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不?晓得过了多久,隔壁的温存终于结束,褚瑶听?到了他们穿衣服的声音。
“窈窈,有机会一定要和父皇说这件事,”那男子的声音比方才正经了许多,“私自豢养武士可是涉嫌谋反的大罪,或许能?扳倒太子也不?一定……”
“知道啦!”不?晓得是谁又吧唧亲了谁,总之那两人又黏黏糊糊好一阵儿。
院墙之外?,忽然传来?了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什么人在?里面?”想来?是巡逻的侍卫,发现了这座破落宫苑里的异样。
隔壁那两人立即停止,褚瑶听?到那女?子惊慌失措的声音:“殿下,有人发现我们了!”
“莫慌!”那男子说,“我的人在?外?面守着,他们一时进不?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墙外?果然传来?兵器交接的铮锵声,褚瑶这才领悟过来?,为何那会儿陆少淮不?让她溜走,外?面竟有人给?隔壁的野鸳鸯放风。
趁着外?面打斗起来?,隔壁那个男人抱着女?人跃上墙头,往别处跑了。
坏了!他们一跑,待会儿那些侍卫进来?捉的可不?就?是她和陆少淮了么?
“追!”幸好那些侍卫发现了跃墙逃跑的两个人,循着那个方向追去了。
褚瑶那颗慌乱的心才算回到心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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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外?面重归平静,禇瑶也要回去了。
“我先走了,”她甚至不?敢抬头看陆少淮,低着头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去,“以?后珍重。”
今日还清了银两,日后想必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阿瑶,”陆少淮拉住她,似乎还有话早说,“我有件事情想同你说……”
“那便改日再说罢。”今日这地点和气氛,委实不?适合他们两人继续待下去。
“可下一次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我可以?出宫去见你的,”为了尽快离开这里,褚瑶随口许诺道,“回头我同殿下说说,改日我出宫一趟去找你……”
陆少淮微微一哂:“太子殿下想必并不?希望你去见我……”
“不?会的,放心好了。”这一次见面不?就?是裴湛安排的么。
她挣开他的手,走得头也不?敢回。
踩着杂草走到宫苑门?口,先前说守在?这里的那个宫女?果然不?见了踪影,否则那对野鸳鸯也不?会在?这里缠绵。
今晚所见委实太过荒唐,褚瑶只想快点回到东宫,把?今晚的所见所闻告诉裴湛。
可是往东宫的路,怎么走来?着?
来?时有宫女?引路,她便未曾留意?,如今她只凭着模糊的记忆走了一段,便迷失在?这偌大的宫闱里。
兜兜转转走了许久,幸而遇到了巡逻的侍卫,她上前问?路,对方听?她说是东宫的人,问?她:“可是褚娘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褚瑶点点头:“我是。”
“太子殿下正命属下们找你,”领头的侍卫抱拳道,“属下送你回去!”
“好。”裴湛正在?找她?他不?是知道她和陆少淮见面么,找她回去作甚?
侍卫将她送至东宫门?口,褚瑶拍拍自己蒸红的脸,努力想把?脑海中那些奇怪的画面赶出去,奈何思绪总不?受控制,那些绮思遐想一直萦绕在?脑中,盘旋着挥之不?去,她只好捧着一张热气腾腾的脸走了进去。
月色倾洒,铺泄在?庭院之间,院中清绝的身影被月华覆盖,颀长玉立,却?莫名散发出阵阵的寒意?。
“你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褚瑶只当时寻常与他说话,“鸣哥儿的生辰宴这么快就?结束了?”
他转身看她,目光乍冷还凉,好似带着极力压制的波涛汹涌,看的褚瑶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怎的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良久,他启唇,冷冷抛出几个字:“去哪里了?”
“去见陆少淮了,”她道,“不?是你安排的么?”
“孤今晚根本没有见到他……”
褚瑶惊讶道:“怎么会?”
他慢慢走近她,抬手捏住她的脸,寒眸压下:“脸为什么这么红?”
“是因为、因为……”要怎么说得出口,说她今晚亲耳听?到,他的父皇被自己的亲儿子带了绿帽子。
见她期期艾艾说不?出缘由来?,他眸中怒意?更甚,将她箍在?身前,借着宫灯橙色的光晕,细细检查她的脸颊与耳后,脖颈与锁骨。
褚瑶被他毫不?温柔的摆弄着,不?解之余,难免生气:“你这是做什么?”
“他碰你了么?”凉飕飕的语气,蓦的说出了这样一句。
“你怎么会这么想?”褚瑶被他钳着无法动弹,忍受着他侵略的目光和几近羞辱的话语,“我和陆二郎清清白白,我只是想还他钱而已……”
“我戌时离开,眼下已近亥时,你和他待了近一个时辰,还钱需要这么久么?”宫灯昏暗,他找不?出她被人触碰过的痕迹,便将她扯进了屋内,将她抱到屋内最亮的琉璃灯山下的桌子上,挑起她的下颌,目光寸寸下移。
“方才有侍卫发现有人在?西北冷宫的殿内偷情,是你们么?”
“当然不?是!”她按住他欲勾开她衣襟系带的手,这才将前后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他说他今晚并未见到陆少淮,言下之意?便是他今晚并未安排她和陆少淮见面,可是今晚分明有人带她去了偏僻废弃的宫苑,陆少淮也确实在?那里等她。
这是怎么回事?
偏生在?那个宫殿又发生了苟且之事,所以?他以?为那对偷情的人就?是她和陆少淮!
她来?不?及解释具体的细节,立即否认道:“偷情的另有其?人,我和陆二郎只是不?小心撞见了,迫不?得已躲了起来?,所以?才耽搁了那么久……”
“何人偷情?”
“我不?知道他们……”她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但是知道他们的身份。
不?等她把?这句话说完,身上衣襟的系带旧被他粗暴地扯开来?,身上,衣服被他扯至腰下。
“你这是发什么疯?”她推搡着他,捶打着他,背上刚刚愈合的伤口也因为她的动作而挣裂开来?,可她此时已经顾不?上疼痛了,“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扫视,许是因为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这会儿才算稍稍冷静下来?。
“你说。”看完了前面,他又将人按进怀里,去检查她的后背。
“我听?到他们说话了,那个男人口中喊的是‘父皇’,那个女?人好像是陛下的妃嫔……”褚瑶不?适地动了动,“我背上都是伤口,有什么可看的?”
“有道伤口挣开了,”他转身去拿药,“我给?你止血。”
褚瑶拉起衣服,想重新穿好,赌气道:“不?用你帮我止血,让阿圆来?。”
“她们都去宴席上帮忙了。”裴湛拿了药过来?,“现在?这里只剩孤和门?口的侍卫。”
“那我去找沈女?医?”
“她这两日家中有事,不?在?宫内。”
褚瑶暗暗咬了咬牙,只得忍气吞声地背过身去。
裴湛边给?她上药,便让她接着说今晚遇到的事情。
“他们说你偷偷招募武士,要向陛下告发你……”
他手上动作一顿,随即轻声“哦”了一声,好似对这件事情并不?在?意?。
褚瑶转过头去看他,不?解道:“你不?担心吗?他们要诬陷你啊?”
方才明明因为误会她和陆少淮偷情便气得发疯,这会儿听?到别人要害他的事情,怎的反应如此平静?
他扬起唇角,似乎颇有几分得意?的意?味:“不?算诬陷,孤确实私自招募了些武士,你身边的洪杉就?是其?中之一……”
药已经上好,他扶着她转过身子来?,低头整理好她的衣服,慢条斯理地将她衣襟的带子重新系好:“抱歉,方才对你无礼了。”
现在?是无礼不?无礼的事儿吗?
她听?那个男人说了,私自招募武士可是涉嫌谋反的大罪,他现下这算是认罪了吗?
“你、你真的……”
裴湛见她那张潮红的小脸迅速褪去了血色,眼中满是惊恐,却?是比方才看着顺眼多了。
嘴角笑意?更甚:“你在?担心孤吗?”
“你若真的……”真的要谋反,那鸣哥儿怎么办?
裴湛欣赏了一会儿她小脸吓得煞白,惶恐无措的模样,将她从桌上抱了下来?,这才浅浅与她解释了几句:“是私募武士,也是招抚旧朝遗部,若论前者是大罪,论后者却?是有功。”
他捏了捏她的小脸,很是喜欢看到她为自己担忧的表情:“你觉得孤是有罪,还是有功?”
褚瑶虽有些听?不?懂,但见他成?竹在?胸,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中也跟着安稳一些:“那你知道是谁要害你吗?我听?那个男人喊她‘窈窈’还是‘幺幺’,应该也算是一条线索吧。”
“嗯,孤大概能?猜到他们是谁……”
“那你要不?要把?他们揪出来??他们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妃嫔,他们、他们……霍乱后宫,”褚瑶一想到那些声音,脑海中就?难免联想到某些不?能?描述的画面,热气又腾腾往脸上爬,“我能?辨识出他们的音色,我和陆二郎都可以?为你作证。”
他想也不?想便拒绝:“不?必!”
“为何?”
他看着眼前这个傻女?人,捏着她的下巴,哭笑不?得地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来?:“你难道要所有人都知道,你和陆少淮在?他们偷情的地方幽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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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难道要所有人都知道, 你和陆少淮在他们偷情的地方幽会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褚瑶忿忿驳斥道:“怎能算是幽会?我以为是?你安排的?,所以才放心与他见面, 哪里就想到遇到了?那样的事情?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我情愿从没听到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件事情确实透着古怪。
他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被人带了?出去, 他问?过守门的?侍卫,那个宫女自称是?永和宫的?人, 守卫看她也算眼熟,便没多问?便容许她将褚瑶带了?出去。
这?般说来, 那个宫女想来就是?宫里的?人, 似乎也并不害怕被人认出来。
这?倒是?有意?思, 是?什?么人能?这?般有恃无恐呢?
“你要见陆少淮的?事情, 还有谁知道?”他问?褚瑶。
褚瑶回想片刻:“先前?陆明姝来见过我,我原是?想托她将钱还给陆二郎的?, 可是?她不知我从陆二郎手中买宅院的?事情, 便不好没帮我转还,但?也说会转达给陆二郎,让他进?宫参加鸣哥儿生辰宴, 如?此我才同你说, 想让你安排我和陆二郎见一面的?……”
她说着说着, 才恍然大悟:莫非这?次的?见面,是?陆明姝安排的??
是?了?, 裴湛说他今晚在宴席上并未见过陆少淮, 想来他一进?宫, 便直奔了?那处偏僻宫苑。
陆明姝在宫里做事,想必对宫内各处都算熟悉, 只是?她将见面地点定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委实?有些太过小心了?,毕竟还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心中想明白了?这?件事,也不好去责怪陆明姝,毕竟对方也是?好意?安排,只是?瞧见裴湛的?面色有些不对,莫非是?在迁怒陆明姝?
“殿下,若真的?是?陆明姝做的?,想必她也是?好意?,你莫要责怪她。”
“孤知道了?。”但?是?他觉得这?件事并没有褚瑶说地这?么简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明日须得好好查查。
眼下亥时已经?过了?一半,奶娘还未抱着鸣哥儿回来,褚瑶频频往外面张望,裴湛便派人去永和宫将孩子接回来。
不消一刻钟,遣出去的?那人便回来了?,说是?永和宫那边的?嬷嬷说,鸣哥儿已经?睡下了?,夜深寒气重,今晚便不叫奶娘抱着孩子走夜路了?。
褚瑶虽想念孩子,但?是?有奶娘在那边陪着,她也不用太过担心,于?是?与裴湛各自去睡了?。
次日清晨,裴湛早起?去上早朝,而后去公署处理公务,今日事务繁多,早膳和午膳都是?在公署用的?,傍晚又?有事务处理,忙到戌时才得以抽身。
他回到东宫时,褚瑶还没用晚膳,她看起?来情绪低沉,见他过来也只是?抬头勉强笑了?一下。
先前?这?个时辰,她早已用过晚膳,陪鸣哥儿玩闹了?。
他当即了?然:“鸣哥儿还没回来?”
褚瑶点了?点头。
她今日等了?一整天,鸣哥儿和奶娘都没有回来,她托阿圆去打听,永和宫那边的?人将阿圆凶了?回来,不许她多问?。
阿圆回来之后委屈得直掉眼泪,褚瑶心里愧疚,安慰了?她许久,心中明白是?永和宫那边不想让鸣哥儿回来了?。
算算她来宫里也有十余日了?,鸣哥儿的?身体状况已经?好了?许多,对她亦是?重新产生了?依赖。
她虽万分珍惜和鸣哥儿母子相聚的?时光,但?是?若鸣哥儿对她的?依赖心太重,她离开?之时对小人儿来说,免不得又?要遭受一场惨烈的?母子分离之痛。
如?今皇后将鸣哥儿留在永和宫亲自照顾也不是?什?么坏事,她是?鸣哥儿的?祖母,总归是?会让自己的?孙儿得到最妥帖的?照顾,而自己这?个做娘亲的?,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裴湛叫来自己的?贴身侍卫:“你亲自去永和宫,将鸣哥儿和奶娘带回来,就说是?孤的?命令!”
“等一下!”褚瑶叫住那名侍卫,伸手拉了?拉裴湛的?衣袖,示意?他坐下来,“殿下,我有话同你说。”
裴湛坐在她旁:“你说。”
“我来这?里也有十多日了?,如?今鸣哥儿瞧着也没什?大碍,”褚瑶强忍着难过,尽量平静地与他说道,“我觉得我可以回去了?。”
他面上神情不动?,眸中如?古井无波,周身却霎时森冷起?来:“你要回去?”
“是?。”
他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她的?话:“不行!”
“为什?么不行?”
他的?唇角绷得紧紧的?,几息之后才冷硬说道:“鸣哥儿的?身子还未好利落,你不能?回去!”
“可是?……”
“没有可是?!”他侧目去看那侍卫,呵斥道,“还不去永和宫把人带回来?”
那侍卫领命,立即转身走了?。
“用膳!”他不悦道。
侍奉的?宫女立即给他递来擦手的?毛巾,他擦净手后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些菜,褚瑶吃得如?同嚼蜡。
一盏茶的?功夫,那侍卫便回来了?,只是?仍是?他自个儿回来的?,神情有些难堪:“殿下,永和宫那边不让属下将小皇孙殿下带回来,还让属下给殿下转达几句话……”
料想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裴湛连问?也不问?,冷着脸搁下筷子:“孤亲自去接!”
褚瑶心情复杂地放下碗筷:裴湛亲自去接,想必定是?能?将鸣哥儿接回来,她心中既为将要见到儿子而感到开?心,又?为接下来的?日子感到忧虑。日后总要总别,她照顾鸣哥儿越久,分别就越痛苦,对她是?这?样,对鸣哥儿这?么小的?孩子更是?。
她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鸣哥儿了?。
裴湛进?了?永和宫,自然无人敢拦,他进?门之后便听到东侧暖阁中传来鸣哥儿的?哭声,循着声音找过去,推开?门,鸣哥儿正趴在奶娘肩头上嗷嗷大哭,声音听着已然是?哭哑了?。奶娘急得来回踱步颠着,有宫女拿着各种小玩意?逗鸣哥儿,可小人儿哭得根本睁不开?眼睛……
“太子殿下,您终于?来了?!”奶娘看到他进?来,如?获救星一般,“皇后娘娘不让我抱着小皇孙回去,小皇孙从昨天夜里哭醒好几次,今天也只吃了?一顿,闹着要找褚娘子……”
裴湛伸手抱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鸣哥儿:“跟我回去。”
永和宫的?嬷嬷闻讯而来,恭敬地拦住裴湛的?去路:“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您过去说几句话。”
“没空!”鸣哥儿哭成这?般样子,他哪里还有心情去跟她说话,拂袖扫开?那个拦路的?嬷嬷,抱着鸣哥儿大步离开?。
嬷嬷无奈,只得快步回去禀报皇后。
褚瑶一直在东宫门口等着,远远听到了?鸣哥儿的?哭声,便赶紧寻了?过去。
穿过长长的?甬道,拐弯踏上游廊,廊子那头,裴湛抱着鸣哥儿,奶娘跟在他的?身后,正遥遥走了?过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褚瑶提裙奔跑过去,心疼地将鸣哥儿搂入怀中,瞧见小人儿哭得嗓子哑得不成样,自己也禁不住落下泪来。
裴湛扶着她的?肩头,拥着她慢慢往回走:“孤已经?叫人去太医院请柳华过来了?,奶娘说鸣哥儿从昨晚哭到现在,不晓得有没有哭坏了?身子?”
褚瑶一听这?话,更是?心疼得不能?自已。
回到东宫的?时候,鸣哥儿已经?渐渐止哭,褚瑶喂他喝了?些水,又?叫奶娘喂养了?一顿。
小人儿一刻也不肯离开?她,就连在奶娘怀中喝奶,小手也是?拽着她的?衣服,湿漉漉的?眼睛一直望着他,喝饱之后便立即扑回了?她的?怀里。
柳华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而后进?来细细给小人儿诊断了?一番,说是?鸣哥儿哭了?太久,嗓子红肿导致发热,且因为喂养不足肠胃也有些不安宁,这?几日须得细心照料,莫让孩子再受了?委屈。
“多谢柳太医,我记下了?。”
鸣哥儿在褚瑶的?怀中睡着了?,褚瑶用帕子蘸着温水帮他擦脸,奶娘从昨晚累到现在,也终于?能?回屋安心休息了?。
裴湛走进?来,坐在她的?身边,默默看着她和鸣哥儿,两人谁也没再提她要回去的?事情。
此后几日,褚瑶在东宫安心照料着鸣哥儿,她也是?后来听阿圆说,永和宫几次三番派人过来,想趁着裴湛不在把鸣哥儿抱走,都被门口的?侍卫拦了?回去,没能?闹到褚瑶跟前?。
裴湛将他们娘儿俩保护得很好,外面的?风雨虽波及不到他们,但?是?她和鸣哥儿也被困在了?这?座东宫里不能?出去。
日子久了?,鸣哥儿把东宫都跑遍了?,褚瑶觉得他应该去外面玩一玩,见识一下外面的?风景,纵然他现在只是?一个一岁多的?小人儿,也是?需要长长见识的?。
她和裴湛提起?此事,裴湛笑着说好:“过两日是?十五,城隍庙那里有庙会,孤带你和鸣哥儿去逛逛。”
“好啊。”褚瑶来京城这?么久,一直待在东宫未曾出去过,很是?好奇京城中会是?怎样一番热闹景象呢。
既然有机会出宫,褚瑶还惦记着一件事:“殿下,上次我见陆二郎的?时候比较尴尬,他还有话没说完我便走了?,同他说回头出宫去找他。趁这?次出宫游玩,你带我去见他一面可好?”
裴湛原本笑意?融融的?眸子,一瞬又?冷了?下来。
他自是?不想她去见陆少淮,可是?又?见她这?般坦坦荡荡的?央求于?他,甚至并不避讳和他一起?去见陆少淮,若是?自己拒绝,反倒显得自己胸襟狭窄:“好,孤来安排。”
“谢谢殿下!”她并未察觉他百转千回的?心思,得了?他的?许诺后,便喜滋滋地去陪鸣哥儿玩了?。
*
裴湛决定亲自去见一下陆少淮。
一是?为着去问?他,究竟还有什?么话想和褚瑶说,二是?为了?陆明姝的?事情。
这?些时日他调查的?两件事都有了?结果,他不仅查明了?那晚安排褚瑶和陆少淮见面的?人就是?陆明姝,而且还查出褚瑶进?京的?那一日,有人给套车的?两匹马投喂了?有毒的?草料,以及在内城放箭射杀褚瑶的?人,都是?陆明姝安排的?。
陆家纵女行凶,这?件事,该有一个说法。
先前?陆家进?京之后,念及陆少淮代替他在外三年奔波的?功劳,他向父皇进?谏,给陆员外封了?一个正五品开?国男的?爵位,后来陆少淮自毁面容,念其识大义,母后便同意?安排陆明姝与陆明芙进?宫。
当初在陆家时,陆夫人还曾暗示过他,希望他恢复身份后能?将陆明姝接进?宫里。他知道陆夫人是?想让他将陆明姝纳入东宫,可是?他对陆明姝并无什?么感情,陆明姝骄纵,不是?他喜欢的?样子,他把陆明姝安排进?尚衣局,已经?是?最大的?照顾。
至于?陆明芙,念其与惠仁公主同龄,也读过些书,才推荐她进?宫做了?惠仁的?伴读。
至此,他对陆家的?恩情已经?还得所剩无几,再无亏欠,如?今陆明姝胆敢在他眼皮子殿下杀人犯罪,他绝对不能?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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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那晚你和阿瑶在冷宫见面的?事,有人故意?透露巡逻的?侍卫,”他对陆少淮说,“那些侍卫原本要捉的?人,是?你和阿瑶,只是?恰巧碰到另一对了?而已。”
陆少淮立即听懂了?他的?话:“殿下是?想说,是?三妹故意?引人过去的??”
“你那三妹没有你想的?那般良善,她想毁了?阿瑶,甚至不惜牺牲你这?个兄长,”他声调很冷,深邃的?瑞凤眼眸中幽幽泛起?杀意?,“在此之前?,她亦安排人刺杀过阿瑶……”
“不可能?!”陆少淮站起?身来,难免激动?,“明姝只是?任性了?些,绝不可能?做出杀人之事,还请殿下重新彻查!”
“孤会将所有证据交由大理寺,是?不是?陆明姝做的?,大理寺自有论断。”
“请殿下慎重!”陆少淮恳求道。
陆家才在京城立足,根基尚且不稳,倘若陆明姝被捉进?了?大理寺,坐实?了?杀人的?罪名,那陆家辛苦三年的?经?营,也将全部付之一炬。
孰轻孰重之间,陆少淮在短暂思量之后,选择保全陆家的?声誉。
“明姝所做的?错事,陆家自会给殿下和褚娘子一个满意?的?交代,还望殿下看在陆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不要将明姝送入大理寺。”
裴湛冷眼睥睨着他:“孤给你们陆家的?已经?够多了?,爵位、府邸、良田、财富,孤不欠你们陆家了?!”
“殿下以为只这?些身外之物就足以偿还了?吗?”陆少淮抬起?脸来,玉色的?面具下,是?一双与他极为相似的?眸子,此刻爬满了?痛苦之色,“那殿下抢走了?我喜欢的?人,要如?何偿还?”
裴湛眼神微微一沉:“什?么意?思?”
“阿瑶她……是?我先遇到的?,”陆少淮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用这?件事来和裴湛谈条件,有些话,他原本是?想说给她听的?,“倘若当年不是?殿下忽然要与我交换身份,原本要娶阿瑶的?人,是?我……”
交易
“原本要娶阿瑶的人, 是我……”
陆少淮的话?,如同一声惊雷,在裴湛脑中炸开。
他向来克己慎行, 大多时候喜怒不形于色, 唯两次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次是褚瑶与他和离时, 称她?当初想嫁的人是陆少淮,她对陆少淮早就心生好感。一次是前些日子, 她因为琼酥散的作用短暂失忆,将他认成了陆少淮, 还说喜欢他……
他以为褚瑶对陆少淮就算念念不忘, 也只是一厢情愿, 陆少淮不可能娶一个成过亲的女人, 自己多费些心?思哄着,她?的心?迟早还是会属于自己。
今日方知, 竟不是褚瑶一厢情愿, 而是他们二人彼此都有意??
可那又如何?
“是你的母亲将她?嫁给了孤,想来你和阿瑶当初并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孤娶她?时并不知道?你对她?的心?意?, 如何算抢?”
“殿下当初不知情, 确实算不得抢, 是我言辞有失,”陆少淮脸上却不见任何歉意?, 他说, “我当年?向母亲表明了求取阿瑶的心?意?, 母亲不同意?,所以才会趁着我与殿下交换身份之际, 故意?将阿瑶嫁给殿下……”
“你既知晓是你母亲故意?为?之,又凭什么?觉得是孤抢了她??”
“因为?殿下当初用的是我的身份,阿瑶以为?殿下是我,才同意?嫁到陆家的。”他眼底满是不甘,“殿下可明白?倘若当初不是陆家二郎求娶,阿瑶她?不一定?会嫁。正是因为?她?以为?是我要娶她?,才阴差阳错嫁给了殿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少淮盯着他,缓声质问:“如此,难道?不算是殿下夺人所爱么??”
裴湛没有说话?,他坐在那里,神情纹丝不动,身上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气。
陆少淮的话?他无法反驳,也不需要反驳。
须臾之后,他忽而笑了,嘴角扯起一抹讽刺:“你同孤说些,就是为?了利用孤对你的亏欠,换陆明姝一命?”
陆少淮跪下相求:“只要殿下愿意?将明姝交由我们陆家自己处置,我向殿下保证,永远不让阿瑶知道?我的心?意?!”
褚瑶还不知道?他的心?意?啊?
裴湛微微倚靠在太师椅上,扶盏喝茶,心?情好了许多:褚瑶不知道?陆少淮喜欢她?,她?每每说起陆少淮时神态清朗坦荡,想必对陆少淮也再无其他念想,倘若趁此机会彻底斩断陆少淮对她?的妄念,倒也不失为?一桩划算的交易。
他已经决定?答应陆少淮,甚至帮陆少淮想好了处置陆明姝的办法,既能不损害陆家的声誉,也能叫陆明姝永远没有机会作恶。
故意?将陆少淮晾了一会儿后,他才悠悠说道?:“陆明姝……孤暂且不送她?进大理?寺了。通州那边有座皇家寺庙,先前后宫犯了错的太妃们都在那里苦修,叫陆明姝去那里侍候太妃,终身不得下山!”
陆少淮压下心?中?翻滚的苦涩,伏身拜谢:“谢殿下恩典。”
“起身吧。”裴湛搁下茶盏,拂了拂衣袍,起身准备离开时,方想起自己来此还有一事。“孤听阿瑶说,那晚你们见得匆忙,你还有话?未曾说完?”
陆少淮敛着眸子立在那里,面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哀伤:“我已经……没什么?可同褚娘子说的了。”
裴湛眉毛微挑,大抵猜到了他原本想同褚瑶说的话?。
幸亏今日自己亲自走了这一趟,否则简直后患无穷。
“既没什么?好说的,日后你们也不必再见面了。”他拂袖离开,“三日之内,将陆明姝送走!”
“是!”陆少淮躬身相送,宽广的大袖挡住了他阴霾的容颜。
*
城隍庙会一年?只举办三次,这是新帝继位后的第?一个庙会,京都府尹有意?大办,特意?从?淮南一带请了有名的戏班子,在城隍庙的牌楼上连唱三天?。
庙会上游人如织,热闹非凡,熙熙攘攘挤了数百丈,各式生意?让人眼花缭乱,珠宝玉饰、绫罗绸缎、花鸟虫鱼、古玩字画,叫卖声此起彼伏。木偶戏、说评书、舞狮子等武艺杂耍被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层……
裴湛单手抱着鸣哥儿,另一只手时不时去捞偶尔被人群挤到后面的褚瑶,避免她?被拥挤的人群冲走。鸣哥儿怀里搂着一个憨态可掬的磨喝乐,褚瑶手中?拿着面人儿、糖人儿和竹蜻蜓……
旁人瞧着只以为?是一对年?轻恩爱的小夫妻抱着孩子出?来游玩,哪里能想到他们如今只是单纯的为?了孩子才凑到一起。
城隍庙在庙会的中?央,四?方百姓来此进香摆供,祈福祈寿,自外面往里看去,香客们摩肩接踵,一步一挪往里面流动。
褚瑶原也想进去上一炷香的,见里面乌泱泱的一片,怕挤着鸣哥儿,便歇了这个念头。
恰逢午时,鸣哥儿开始犯困,裴湛将他交给奶娘,让她?抱着鸣哥儿去马车上睡个午觉。
奶娘抱着鸣哥儿离开,他牵起褚瑶的手:“走,进去祈福。”
褚瑶不适,本能地想抽回?手来,对方却牢牢握着不肯松手,一脸正色地给出?理?由:“人多,莫走散了。”
“我们并非夫妻,也非对彼此有情之人,”她?试图挣了挣,“这样不好……”
正说着,身后忽有人撞了她?一下,她?身形不稳往前趔趄了一步,被裴湛眼疾手快地捞到怀里:“都和你说了,人多。”
他终于肯松开她?的手,下一瞬却是直接拥住她?的肩膀:“走吧。”
她?很想说不进去祈福了,可是被泱泱人群往庙内涌去,若是转身逆流离开,只怕是更困难。
褚瑶只得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几乎半个身子都被裴湛拥在了怀里。身后也不知是何人,时不时的撞裴湛一下,每撞一次,他就将她?拥得更紧一份。
她?十分怀疑身后那人是故意?撞上来的。
于是在下一次对方撞过来时,她?没忍住回?头怒斥了一声:“为?何不能好好走路?总撞我们作甚?”
没想到身后也是一对小夫妻,丈夫护着妻子,妻子护着自个儿的肚子,褚瑶在看到那女子隆起的腹部的时候,就后悔了。
被褚瑶这一声斥责,那男子连连道?歉:“抱歉,我家娘子有身孕了,不得已冲撞了二位,实在对不住……”
褚瑶为?自己方才的动怒而感到羞愧:“没、没事,既然怀孕了,自然该好好护着。”
她?满脸通红地转回?脸来,良心?受到了极大的谴责。
感受到依附的胸膛微微震颤,汩汩笑意?从?上方传了过来。
不用抬头,就知道?裴湛在笑她?。
可恶,事先也不提醒她?一下,就知道?笑话?她?。
她?伸出?手,暗暗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他身子一僵,随即笑得更不加掩饰了。
终于走到佛堂门口,守在一旁的小道?士熟练地递给他们各自三炷香,裴湛拥着褚瑶正要进去,小道?士伸手将他们拦下:“施主,要付钱。”
“扑哧……”这次轮到褚瑶笑话?他了。
祈福之后,裴湛带着她?去庙会上吃了些东西,饱腹之后边逛边买,估摸着鸣哥儿快睡醒了,才往回?走去。
鸣哥儿睡足了午觉,裴湛便抱他去牌楼下听戏。
眼看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他却一直未提安排她?和陆少淮见面的事情。
褚瑶想着他既已经答应自己了,想必应该早有安排,便也没开口问。况且难得看到这么?好的戏班子来演出?,看着看着,便将与陆少淮见面的事情忘之脑后了。
天?际逐渐染上霞光,牌楼上的戏唱完了一段,要回?后台休息换装。打杂的人逐一往点亮牌楼上的灯笼,说晚上还有表演,叫大家吃罢晚饭莫忘了回?来看。
裴湛起身准备离开:“鸣哥儿太小,不宜在外面过夜,回?宫吧。”
褚瑶跟着一起离开,走到马车旁边才忽然想起来:“殿下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裴湛停下脚步,偏过头来看她?:“没忘,他白天?不想出?门,所以特意?安排的晚了些。”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朱雀桥:“你去那里等候,想必他一会儿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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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朱雀桥边有个卖甜水的摊子,摊子边上立着一盏不太明朗的灯笼,许是因为?光线不算明朗,所以生意?不是很好的样子,只有两桌客人坐在那里聊天?喝水。
倒是个安静说话?的好地方,只是怎的好像是他随手指出?来的一处似的?
“我便不过去了,叫洪杉同你一起。”裴湛对她?很是放心?的样子,抱着鸣哥儿上了马车。
褚瑶在那甜水摊子上坐了一会儿,一碗鹿梨浆下肚,天?色愈发昏暗了些,翘首四?顾,终于瞧见了姗姗来迟的陆少淮。
他身穿月牙白开襟长袍,腰间系丝帛束腰,颇有几分风姿绰约,玉制面具雅致秀气,在他温润的脸上并不显怪异,反而衬得面庞更为?俊逸柔美。
他翩翩而至,在她?对面的长凳上坐下,背对着那盏昏黄的灯笼,颔首向她?打招呼:“叫褚娘子久等了。”
他嗓音有些喑哑,和之前听到的声音不太一样。
“咳咳,”他抬袖掩住口唇,侧身咳嗽了几声,“我不慎染了风寒,莫要传染了你。”
“无碍,你既身体不舒服,我便也不耽搁你太久,”况且裴湛还抱着儿子在马车里等她?呢,“上次在宫里见面,你说还有件事情要同我说,是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着你如今住进了东宫,我那两个妹妹也在宫里,你们可以互相照料。”
原来是要说这个啊?
还以为?是什么?很紧要的事情呢?
“其实谈不上什么?照料不照料的,我住进东宫这些时日,也只见过明姝一人,还未曾见过明芙。她?们是亲姐妹,而我只是她?们的前嫂嫂罢了,甚至连前嫂嫂都算不上,至多只是认识的人罢了,我照料不了她?们,她?们也不需要我的照料。有你们陆家做倚靠,她?们在宫里自然不会受什么?为?难,你不必担心?……”
他倒也没有多说什么?,随口附和道?:“你说的对,是我多虑了。”
既没有什么?大事要说,褚瑶便也不便久留:“倘若没有别的事情……”
“褚娘子这次进宫,是来与太子殿下重修旧好么??”他忽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他们的关系,好像还没到可以交心?的地步。
不过同他解释一下也没什么?:“不是,鸣哥儿身体不好,所以我过来照顾他一段时间。”
“我有一事不解,郁结心?中?许久了,”他的手臂撑在桌子上,微微向前倾身,却仍垂着头,面具两侧的发丝柔软地随微风摇曳,“褚娘子当初与太子殿下和离,是因为?我吗?”
暂离
“褚娘子当初与太子殿下和离, 是因为我?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褚瑶没有预料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只是听?到他说因为这件事郁结于心,想了想, 还是如实告诉他, “陆郎君不?必自责,我?并非是因为你才与殿下和离的……”
幽暗的光线下,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好似看到面具之下他的唇角飞速上扬了一下。
“是这样啊, ”他侧过身去?咳嗽几声?,才转过脸来继续和她说话?, “既然不?是因为我?, 那你?究竟为何要与殿下和离?难道只是因为殿下欺骗了你??”
“也不?全然是因为他欺骗了我?……”耳边依稀是庙会上人头攒动的热闹气息, 记忆在喧嚷中拉开帘幕, 有些话?她在心里藏得太久了,从未给旁人说过, 如今因他这一问, 蓦的就有了倾诉的欲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反正日后也不?会再见到他了,同他说说也没什么。
“我?家?中原还有两个哥哥,我?父亲去?世的早, 母亲心软糊涂, 被娘家?人所求无度, 幸好家?中有两位哥哥撑着,才勉强过了下去?。前几年?动乱频繁, 他们二人被强行征兵, 至今未有音讯传回来。”纵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但提及起来,仍是让人伤感, “所以?我?讨厌那些制造动乱的人,若不?是因为他们,我?的两位哥哥也不?会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而裴湛的父亲,未称帝时作为一方藩王却起兵谋反,挥军北上直至京城,伤及的百姓何止少数?
陆少淮沉默了,半响未曾言语。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陆夫人当初同她说过的,她身份地位,即便住进东宫,也不?可能做他的太子妃。他日后会有很多女人,陆夫人甚至想把?陆明?姝也嫁给他,褚瑶自知没有那么大的胸怀,不?能忍受自己?的夫君雨露均沾,所以?才下定决心一定要和离。
只不?过这件事□□关陆夫人和陆明?姝,褚瑶不?想在陆少淮面前说她们的坏话?。
“陆郎君,先前你?两次说过你?亏欠于我?,莫非便是因为我?与殿下和离这件事?”
对方迟疑了片刻,点头道:“……是。”
褚瑶笑?容明?媚:“陆郎君从来都不?曾亏欠过我?什么,如今既然误会都解开了,郎君心头的负担想必也能卸下来了,望郎君以?后开开心心过日子。”
“好。”
褚瑶起身告辞:“那我?先走了,殿下和鸣哥儿还在等?我?。”
“倘若当初……”他忽的叫住她,在她回眸之际,却又像是泄了一口气,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没什么,褚娘子慢走,我?还想坐一会儿。”
褚瑶笑?笑?,转身继续走了。
回到马车上,却只见到奶娘抱着鸣哥儿,裴湛并不?在马车内。
“殿下呢?”她问。
奶娘道:“殿下说那会儿看戏的时候丢了件东西,带着侍卫去?寻了。”
褚瑶“哦”了一声?,瞧着鸣哥儿正睡着,便凑过去?盯着儿子得睡颜看:这般小的孩子,醒着时活泼可爱,睡着了也有另一番可爱模样。
没过多久裴湛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递给了她。
“怎的买了两串,鸣哥儿一串也吃不?了。”她瞧着那裹着糖霜的山楂,想着鸣哥儿一定会非常喜欢,只不?过他那两颗小奶牙怕是啃不?动。
“鸣哥儿吃一串,你?吃一串。”他伸手从她怀中将鸣哥儿抱到自己?怀中,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我?抱着他,你?吃。”
褚瑶笑?了一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话?虽这样说,眼睛却是一直盯着这两串鲜艳欲滴的糖葫芦,隐隐想起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却也是鲜少能吃到糖葫芦。父亲在世时,月底结了工钱,偶尔会买两串回来。
三个孩子分着吃两串糖葫芦,她和哥哥抢着把?上面最大的两颗给爹娘吃,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的,日子虽清苦,却也是她最幸福的回忆了。
褚瑶鼻头一酸:大抵是那会儿同陆少淮说起两个哥哥,所以?才会格外伤感。
“怎的不?吃?”裴湛见她盯着糖葫芦怔怔出神,“我?让老板多裹了一层糖霜,不?酸。”
褚瑶将糖葫芦递到他的唇前,她以?前从未吃过上面那颗大的,如今也不?想吃:“这颗大的,殿下吃。”
他有些不?明?所以?,却也随即咬上了那颗糖球,清冽的甜在口中弥漫开来,内里裹着的山楂也尝不?出酸味了,一路从舌尖甜到了心头。
*
转眼已至深秋,褚瑶收到了苏念的来信,落款写了苏念、秋荷和知叶的名字。
信中问及她的近况,为何一直不?归,若有事耽搁也不?必担心家?里,家?中一切安好,她的母亲身体尚还不?错,给她和鸣哥儿做了两件秋衣,一并寄过来了。铺子生意回暖,先前隔壁那家?甜水铺子最近不?再挤兑她们,价格恢复了正常。她们打?听?清楚了,那家?铺子的掌柜先前那些作为皆是江家?授意,如今江通判被调去?儋州做知州了,举家?都搬走了,所以?那掌柜也没有必要再赔本赚吆喝了。
褚瑶将信细细看了两遍,心中很是安慰。家?中事宜幸得她们三人帮忙照料,她才能安心留在东宫照顾鸣哥儿。
如今明?儿身体瞧着并无大碍,柳太医每日来请平安脉,不?外乎只是一些肠胃方面的小毛病,深秋时节昼夜温度差别大,一不?小心就凉了肚子,鸣哥儿这两日有些轻微的腹泻,幸而不?算太严重。
她提笔回信,言辞间感谢她们的相助,提及一些鸣哥儿的近况,而后估算了一番,自己?大抵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
火漆封缄后,她将信交给阿圆,劳烦她帮忙寄出去?。
阿圆捧着信走了出去?,那封信在出宫之前去?裴湛手上走了一遭儿,裴湛盯着信上那句“不?日即可回去?”良久,而后重新封好了信,才叫人送去?了驿站。
当天忙完公务后,他在回东宫之前去?了一趟太医院,与柳华喝了一盏茶。
次日,柳华来给鸣哥儿请平安脉,说鸣哥儿的病症虽看起来不?严重,实则不?能轻视,若是一个看顾不?周导致病情反复,对小孩子的伤害极大。
总之说得很严重的样子,让褚瑶听?得心里毛毛的。
恰好此时奶娘也来和她请辞,说是离家?太久了,家?里那边催自己?回去?了。
当初她与鸣哥儿一起来的京城,转眼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让她操劳这么久,褚瑶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便多拿了些钱给她,感谢她这段时间对鸣哥儿的照顾。
奶娘离开后,褚瑶便立即同裴湛说了这件事,想让他再给鸣哥儿物色一个奶娘。
裴湛却道:“鸣哥儿已经一岁多了,可以?喝些羊乳或牛乳,不?必非要奶娘喂养。”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须得找一个能全心全意照顾鸣哥儿的人,可以?是宫女,也可以?是嬷嬷,又或是,你?有没有要娶的姑娘,只要她为人温柔善良,日后我?也好放心将鸣哥儿嘱托给她……”
他的眉头皱了皱,脸上起了些许变化,不?悦道:“孤没有什么要娶的姑娘,鸣哥儿这么小,不?会说话?,若是旁人照顾不?好,他受了委屈也不?会说,你?是他的亲娘,除了你?亲自照顾,其他人我?都不?放心。”
褚瑶当然明?白,所以?才要仔细物色人选:“我?总归是要回去?的,照顾不?了他太久。”
“总要等?到鸣哥儿的身子彻底康健,你?再离开也不?迟……”
“可是……”
“我?最近要出宫一趟,”不?等?她把?话?说完,他话?头一转,同她说起另一件事情来,“我?去?查一件事,大抵要三四天的时日,你?安心待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要到处乱跑。”
“好,”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还是想和他商量寻找新奶娘的事情,“那个……”
他似乎有些不?满:“你?怎的不?问我?去?哪里?做什么事?”
“嗯?”这有什么好问的,他要做的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
“算了,”他烦躁地揉揉她的头发?,“若是这次能查出些眉目,再告诉你?也不?迟。”
“那奶娘的事情……”她试图再一次提起。
“天色不?早了,早点歇息。”
又打?断她的话?。
次日他便离开了,褚瑶睡醒时,阿圆同她说太子殿下走时天色还未大亮,他悄悄过来看了一眼鸣哥儿后才走的。
褚瑶看看还在自己?怀中酣睡的小人儿,低头亲了亲,这便起身洗漱去?了。
半个时辰后鸣哥儿也睡醒了,醒来看不?见娘亲,咿咿呀呀哭了两声?,褚瑶闻声?走进来,小人儿看到她,从床上爬起来哭唧唧的要抱抱。
用完早膳后,柳华照例过来给鸣哥儿请平安脉,依旧是昨日那般的说辞,病还未好利索,易反复,要仔细照顾。
这些话?褚瑶已经听?过许多遍了,从一开始的心慌紧张到现在冷静下来的疑惑,她没忍住问他:“柳太医,其实鸣哥儿的身体已经无碍了是不?是?”
柳华暗暗惊了一瞬,迅速想出了说辞:“褚娘子不?可掉以?轻心,小孩子的肠胃本就脆弱,尤其是现在开始喝羊乳,初时怕是会有些不?适,出现腹泻的可能性也极大。”
“哦好。”她还以?为是他故意将鸣哥儿的病情往严重里说呢。
“我?教你?一套推拿手法?,褚娘子日后可以?自己?给小皇孙多做做,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多谢柳太医。”
柳华教了一套十分简单的的推拿动作,只要能找准穴位即可。褚瑶学了两遍就学会了,柳华说今天就学到这里,明?天再教她另一套推拿手法?。
而后便拎着药箱离开了,步子颇有些急促。
午时鸣哥儿午睡的时候,永和宫那边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想请她过去?说说话?。
这是褚瑶进宫这一个多月以?来,皇后娘娘第一次要求见她。
又或许不?是第一次想要见她,只是先前几次都被裴湛挡回去?了。如今裴湛出宫办事,没了他的阻拦,褚瑶自然不?好拒绝,于是便叫阿圆守着鸣哥儿,自己?随那人去?了永和宫。
在去?永和宫的路上,褚瑶设想过场面定然不?会很好看,皇后娘娘应该很讨厌她,毕竟她没名没分地住在东宫里,定然对裴湛的影响不?好。
况且奶娘当初也同她说过,鸣哥儿的周岁生辰宴其实是太子殿下的相亲宴,上有许多官宦人家?的大家?闺秀在,皇后娘娘本意借着这次宴会给太子选妃,最后却不?了了之,想来也与她脱不?了干系。那一晚她被人莫名引到偏僻宫苑和陆少淮见面,裴湛得知她不?在东宫后早早从宴席上回来,派人四处寻她……
平心而论,若她是皇后娘娘,自己?的儿子和前妻之前不?清不?楚的住在一起,她也会很糟心,会十分讨厌这个“前妻”的。
所以?在进入永和宫之前,褚瑶就已经做好的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莫过于打?骂一顿赶出宫去?。
她不?怕被赶出宫去?,就是放心不?下鸣哥儿。
带着几分忐忑,她走进了永和宫,被引到配殿中等?候。
不?多时,便见庑廊下走来两人,年?长的嬷嬷扶着一位身穿绛紫色褙子的女子,那女子气质雍容华贵,容貌端庄典雅,眉眼间依稀有裴湛的影子,想来便是太子的生母,当今的皇后了。
她比褚瑶想象的年?轻许多,想来是因为贵族女子大都极为注重保养,全然不?像是已经做祖母的人了。
褚瑶比手行了一个万福礼,这些日子在宫里多少学了一些礼数,只是一直未曾有发?挥的机会,如今算是第一次行礼,生涩中带了几分局促。
皇后缓步走到她身前,目光轻柔扫过,语气是她意料之外的和善:“你?便是褚瑶?先前只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你?,一直未曾见过,原来是这般清秀的佳人,难怪太子对你?格外珍重……”
“谢皇后娘娘夸赞……”
“坐吧。”皇后从她身边走过,在主坐上落座,有宫女随即过来奉茶。许是瞧出她的紧张不?安,皇后嗓音含笑?,“莫要紧张,本宫叫你?过来,是有件好事要同你?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褚瑶疑惑地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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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想着,你?既然是鸣哥儿的生母,总是一直没名没分地住在东宫,对你?或是对太子总归是不?太好。你?是太子在民间以?正妻之礼娶进来的,做昭训或奉仪太委屈你?了,你?若愿意,可从承徽做起,想来凭着太子对你?的情分,日后慢慢升至良娣也只是迟早的事儿,”她弯起唇角,温和中带着几分上位者施舍的怜悯,“你?觉得呢?”
察觉
皇后的话, 听起来格外耳熟。
当初她得知裴湛与陆少淮互换身份的那日,陆夫人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她说太子妃的位子虽不敢肖想,但至少也能做个良媛或是承徽, 最?不济做个奉仪, 那也是旁的姑娘一辈子都求不到的福气……
这个福气,她从前就拒绝了, 今日再?次提起?,她也并不会改变心意。
“多谢皇后娘娘的好意, 只?是我与殿下已经?和?离,并无再?续前缘的想法。我来宫中照顾鸣哥儿, 待的日子是有些久了, 才会叫娘娘误解, 是我的不对?。太子殿下已经同我说?好, 待鸣哥儿病好,我就可?以离开了。”
皇后闻言笑了笑:“本宫不知该说?你天真还是故意装傻, 你真的以为, 鸣哥儿病好之后,太子就会放你离开?”
褚瑶心中一激。
她其实也一直隐隐感觉裴湛似乎并不想让她离开,且他?昨日也说?, 他?不放心将鸣哥儿交给旁人照顾, 而她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对?孩子总是最?真心的。
“太子殿下只?是不放心将鸣哥儿交由其他?人照顾,我已经?同他?提过, 另给鸣哥儿择一位奶娘……”
皇后笑着打断她的话:“压根儿不是奶娘的事儿, 太子他?想留你在东宫, 不是冲鸣哥儿,而是冲你……”褚瑶正想辩驳, 对?方却不容置喙,补充了一句,“太子他?喜欢你,你难道察觉不出来么?”
褚瑶自是能察觉到裴湛对?她有几分特?殊,毕竟两人曾做过三年的夫妻,相?处之中是与其他?人有些不同的,只?不过,再?特?殊也抵不过已经?和?离的现实:“我与殿下已经?和?离,缘分也早就断了。”
“倘若你能说?了算,也不会直到今日还待在宫里。”皇后的话里染上几分戏谑,“欲擒故纵的把戏本宫见得太多了,你越是不肯依着他?,他?越是想要征服你,男人的占有欲罢了,其实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又有谁知道呢?”
这些话绵里藏针,褚瑶听得出来。
方才还觉得皇后娘娘观之可?亲,现下才晓得那是贵人的涵养,大抵对?任何人都会温声细语,但并不妨碍她厌恶自己。
皇后娘娘不信她是真的想要离开这里,所以才会以退为进,主动提出纳她做太子承徽。
现在恐怕不管自己怎么辩解,皇后都不会相?信她。
既然所有的解释都徒劳无功,她也无需多费口舌:“皇后娘娘,民女愚笨,烦请皇后娘娘指点一二?,民女要如何做,才能让太子殿下放民女回去??”
皇后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大抵没?有想到她将问题直接抛了回来,且她问得一脸真诚,好似真心请教一般,自己若顺着她的话给她出主意,回头她再?找太子告上一状,那太子少不得又要过来埋怨她。
她眉头微拧:“这是说?的哪里话?本宫今日叫你过来本是想赐你承徽的位份,让你名正言顺住在东宫里,怎的说?的好像本宫要拆散你们似的?”
不管她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褚瑶都不想接受:“皇后娘娘的好意民女心领了,只?是民女牵挂故土,总归是要回去?的,东宫的位子我便不占了。娘娘放心,民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她起?身告辞:“鸣哥儿应该快睡醒了,眼下东宫没?有奶娘哄着,鸣哥儿醒了怕是要哭闹一番……”
皇后一时也摸不透她真实的想法,摆摆手便让她先?回去?了。
那嬷嬷将褚瑶送出了永和?宫,回来后与皇后嘀咕道:“皇后娘娘,您说?这位褚娘子连承徽的位份都瞧不上,莫不是非要做那太子妃?还是如她所说?什么都不要,只?是单纯来照顾鸣哥儿,过些日子就走?”
“走?”皇后不信,“唾手可?得的富贵与尊崇,她舍得?”
皇后当年还是晋阳王妃的时候,就见识到了后院女人的各种手段,若非多年来她小心经?营,加上娘家的助力,今天也不能做到这一国之母的位子上。
如褚瑶这般的手段,并不比那些女人的手段高超,她能拿捏住太子的心,不过是仗着她是太子的第一个女人,太子尚不知其他?女人的好,一颗心除了用在公务上,余下的便全系在她身上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嬷嬷问:“那娘娘为何不趁着太子殿下不在的这几天,抓紧把她送走?”
“不急,眼下太子也未曾说?过要立她做太子妃的事情,想来心里也是清楚,凭她这般出身是不配做太子妃的,本宫不至于现在为这事儿伤了母子和?气。若真有一日太子被她哄得迷了心窍,再?将她送走也不迟……”
*
褚瑶自永和?宫回来之后,将皇后说?的话翻来覆去?地思量了好几遍,而后开始反省自己,原来自己没?名没?分地留在东宫照顾儿子的行为在旁人眼里叫做欲擒故纵。
原来裴湛之所以不想放她离开,不是因为要照顾儿子也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因为男人的占有欲,她越是想要离开,越是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如此这般,倘若她日后一味的顺从他?,依赖他?,讨好他?,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爱慕虚荣的女人,同他?要财要物,要那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之位,他?是不是就会因此厌恶她,远离她,届时离开时也不会再?挽留她……
可?是,一定要这样做吗?
可?万一假戏真做,对?方更不会放她走了怎么办?
褚瑶辗转反侧一夜,终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裴湛那边她是要花些心思讨好的,不会再?动不动提离开的事情,但是奶娘也是一定要再?挑选一个的,这件事情左右都绕不开他?的点头,所以她须得找个机会再?和?他?提一下,自然不能是之前那般说?辞,要换一个更柔和?的说?辞才是。
讨好他?的第一步,是女为悦己者容,《孙子兵法》中也叫“美人计”。
是以在裴湛回宫的那日,褚瑶特?意请阿圆帮忙,盘了一个高耸蓬松的云髻,簪了一套三式花钗,依着花钗的颜色对?应选了一件银紫色的薄缎对?襟直袖褙子,内里是藕荷色纱缎中衣,同色的帛带下,系着一条浅苏芳鸢色百叠裙,衬得整个人纤秾合度,淡雅文?静。
柜子里的衣服都是她进宫之后,裴湛让尚衣局的人缝制的,大多布料考究,花纹秀丽,样式也颇为繁复旖旎,她平日里鲜少去?穿,毕竟要照看孩子,不好穿得太过累赘。
今日这般隆重的打扮,叫阿圆看的眼睛愈发圆了:“娘子穿这身衣服可?真好看,就是面?容素净了些,奴婢给娘子搽些胭脂,更显娘子面?色红润气色好!”
“那便劳烦你了。”
阿圆将胭脂在她的两腮和?眼睑处各搽了些,耳垂和?鼻头也轻微扫了两下,唇上涂了同色的口脂,这个妆容就算完成了。
铜镜中的美人云鬓蓬松,娇艳欲滴,褚瑶对?镜自赏,很是满意。她转头问阿圆:“你觉得太子殿下会喜欢吗?”
阿圆用力点头:“殿下喜欢您,您怎么打扮殿下肯定都喜欢?”
“你也觉得殿下喜欢我?”皇后也说?裴湛喜欢她,可?是她能感受到的似乎并没?有多少。
阿圆十分肯定道:“殿下当然喜欢您,先?前您受伤那次,因为琼酥散的药效还没?散,您迷迷糊糊地非要亲殿下,殿下也不拒绝,俯下身子让娘子亲……”
“你说?什么?”褚瑶瞳孔剧震,颤抖着问阿圆,“我非要亲……殿下?”
“是啊。”阿圆那会儿就在门外守着的,瞧得清楚,也听得分明,“不过殿下他?是正人君子,想来顾及娘子那会儿头脑还不清醒,殿下最?后也并未真的让娘子亲罢了……”
褚瑶一瞬松了口气,登时又面?红耳赤起?来:“我记不得了,那时定然是脑中糊涂了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阿瑶抿唇笑了笑:“是了,所以奴婢也一直未曾和?任何人提起?过此事。”
“好阿圆,”褚瑶握住她的手,“日后也要继续替我保密,好吗?”
“娘子放心!”
褚瑶和?阿圆正说?着话,忽然听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听不太清楚,但是褚瑶却听到了“殿下”两个字。
她以为是裴湛回来了,忙以手做扇,试图驱散脸上的热意,随即收拾好情绪,起?身提裙往外走去?。
行至正殿,只?见一位身着金色水波烟羽纹长袍的年轻男子坐在最?靠外的位子上喝茶,阳光自庑廊斜照进来打在他?的半边身子上,他?一半流光溢彩,一半隐匿于灰暗之中。
褚瑶被他?身上的衣服晃了一下眼睛,虽未看清容貌,却也知那不是裴湛,裴湛他?不会穿这般惹眼的衣服。
只?是她人以至殿前,瞧见那人的同时,对?方也瞧见了她。
他?转过脸来看他?,脸庞轮廓肖似裴湛,五官却是不一样,裴湛是瑞凤眼,对?方却是眼尾长而上翘的桃花眼……
这样的眼眸,真的是看狗都深情。
她猜想那人应该也是一位皇子或是皇室宗亲的子弟,总归是富贵身份,她朝那人比手行了个礼,这便要转身回去?。
“等一下……”
那人甫一开口,褚瑶便如遭雷击。
这个声音她一下子便听了出来,是那晚在偏僻宫苑,隔壁那对?偷情鸳鸯中的男子的声音。
是他?!
那个想要陷害裴湛的皇子!
褚瑶不想面?对?他?,一想到那晚的情景,她就恶心的想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抬步往回走,没?想到那人竟追了上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褚瑶偏过头去?,不想看到他?的那张脸:“我不认识你,麻烦你让开!”
“你怎的会不认识我呢,褚娘子?”他?倾过身子,似笑非笑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那晚你都听到了,不是么?”
她没?有想到会在宫里见到他?,除了前几日皇后召她去?永和?宫那次,她几乎没?有踏出过东宫的门,万没?想到他?竟敢来这里。
甚至,他?主动提起?那晚的事情,面?上丝毫不见任何羞愤惧怕之色,甚至言语带笑,好似在说?一件有趣的事情。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恬不知耻之人?
褚瑶先?前听裴湛说?过,当今圣上共有五个儿子,裴湛是嫡长子,二?皇子裴瑞是宫里的俞贵妃所出,俞贵妃当初怀孕后,为了固宠让自己的陪嫁丫鬟伺候了陛下一段时间,很快那丫鬟也怀上了身孕,所以三皇子与二?皇子年纪相?仿,三皇子的生母也因此母凭子贵,慢慢做到了美人的位份。四皇子与裴湛一母同胞,亦是皇后所出,今年方十岁,五皇子是丽妃所出,今年八岁。
至于那晚褚瑶听到的声音,后来裴湛查过一番后告知她,那男人应该是三皇子裴易。
裴易因为生母出身低微,在诸位皇子中一直最?为不受重视,他?的母亲曾是俞贵妃的奴婢,所以二?皇子裴瑞便也将他?当成自己的奴仆,经?常使唤他?、欺负他?。父皇因为宠爱俞贵妃,所以对?这件事也只?当没?看见……
裴湛说?,裴易之所以会与父皇的嫔妃私通应该是为了报复父皇的轻视,而他?教唆嫔妃给皇帝吹枕边风污蔑太子,应该是受人指使。
褚瑶都不用多想便能猜出来:“你说?二?皇子把他?当成奴仆使唤,莫不是二?皇子指使他?陷害你?”
“大抵是了。”裴湛解释道,“我在绥州城蛰伏的那三年,二?弟一直是父皇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听闻也立下了不少军功,他?有了夺储之心也实属正常。”
褚瑶见他?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由问道:“你怎的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父皇故意抬高他?与我相?互制衡,是不想我风头太盛罢了,御政的手段,跟你说?太多你也不懂,莫要为我担忧了……”
她哪里是为他?担忧,她是为鸣哥儿担忧:“如你所说?,三皇子因为生母出身低微,所以自幼被人所欺,那鸣哥儿的生母是我这样一个民间妇人,日后你有了其他?孩子,莫不是也会欺负他??”
裴湛与她保证道:“鸣哥儿跟裴易不一样,他?是孤的第一个儿子,孤重视他?,便不敢有人欺负他?!”
褚瑶心中仍是为鸣哥儿的未来担心,郑重其事地恳求他?:“殿下,倘若日后你娶了太子妃,生下了嫡子,一定要教他?们兄弟友睦,万不可?再?发生你和?二?皇子、三皇子这样的事情……”
裴湛调侃她:“你若担心,便留下来看着鸣哥儿长大。”
她讪讪地笑笑,没?再?说?话。
思绪回到眼前,虽然知晓裴易此人自幼成长坎坷,处处受人打压,但是一想到他?和?自己父皇的女人私通,心底的那点同情心便消失殆尽。
而且不仅不知羞耻,大抵也心机颇深,褚瑶不想与他?多说?什么,后退几步躲开他?,满是戒备:“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去?见过陆明姝了,她说?那晚她安排你和?陆少淮在那里相?见,算算时辰,你们应该比我和?窈窈早到一步吧?”
所以那晚她和?陆少淮见面?,果然是陆明姝安排的。
他?既说?得如此不避讳,褚瑶索性也不装傻了:“所以你是来和?太子殿下认罪的吗?”
“当然不是,”他?眼神满是邪气,“我是来灭口的。”
褚瑶惊愕道:“你敢?”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是不禁逗,这就吓到了?”
这人有病!
褚瑶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
“太子殿下……”门口侍卫的声音传了过来,“您受伤了?”
褚瑶与裴易听到声音,立即往门口看去?。
只?是听到“受伤”二?字时,褚瑶忙用袖子遮住眼睛,免得自己看到血晕倒。
裴湛扶着肩膀走了进来,他?被刺客用箭刺伤了左肩,已经?叫人去?喊柳华来此帮他?拔箭了。
他?甫一进入宫苑内,便瞧见褚瑶与裴易相?对?而立地站着,裴易笑嘻嘻的没?个正行,褚瑶更是见到他?就遮住了自己的脸,就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他?发现了一般……
裴湛的脸登时黑了下来。
尤其是她今日的打扮,分明与平日很是不一样。
她打扮成这样,是要去?见谁?
“随孤进来!”他?经?过她身边时,冷声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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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瑶依旧不肯落下袖子,将脸藏在袖子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不妨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与裴易说?话,褚瑶一下子没?止住,撞到了他?的背上……
“三……呃!”裴湛被她撞得伤口一痛,侧目睨了她一眼,才继续与裴易说?,“三弟有什么事,进来说?话!”
裴易这才甩甩袖子,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要过来搀扶裴湛:“皇兄小心伤口,让弟弟来扶你……”
裴湛面?色冷峻:“不必!”
几人一起?进了殿内,褚瑶虽是将胳膊放下来,却仍不肯看裴湛,眼神左右飘忽,随即便要告辞:“殿下,鸣哥儿想必快醒了,我去?瞧瞧他?。”
她眼神故意躲着裴湛,自然也没?有看到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裴湛的脸冷得像寒冬腊月里的冰一样。
甚至他?没?有开口同意,她便像是被火灼了一般抬脚便走了。
裴易看着自家这位皇兄的脸,嘴角牵起?一丝玩味的笑来:“唉,褚娘子也真是的,皇兄这么大一个人受伤了,她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放肆
柳华还没来, 肩上的伤口虽疼却?并不致命,裴湛尚还有精力与这位不请自来的三弟说会儿话。
“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裴易拱拱手, 讪皮讪脸道:“先前做了对不起皇兄的事, 今日特来补偿。”
“那一件?”他可是帮着二弟做了不少事情,裴湛先前吃了他们不少暗亏, 就连今日遇刺,说不准也是他们的手笔。
“皇兄可是?误会?我了, 我可没……”
“哪一件?”裴湛没那么多耐心?听他废话。
“褚娘子听到的那一件。”
他还有脸提?
“裴易,你该死?!”与父皇的女人私通, 将皇家颜面?置于何地?
“皇兄别生气嘛, ”裴易还在狡辩, “窈窈入宫前我们就互定终身了, 谁知父皇年纪那么大?了还要选秀,窈窈是?迫不得已才做了父皇的女人……”
“这?不是?你霍乱后宫的理由!”
“是?二皇兄他逼我这?么做的, ”他自?嘲道, “你知道的,二皇兄让我做的事,我没办法拒绝。”
“呵……”裴湛冷笑一声, 早就料到他会?这?般替自?己辩解, 仿佛将所有的事情推到裴瑞身上, 自?己就是?无辜的。
裴易比手保证道:“皇兄放心?,二皇兄他已经知道我和窈窈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想?来日后也不会?再逼迫我做这?样的事情了。”
裴湛并不信他的说辞, 他已经暗中命人盯着那个叫“窈窈”的妃嫔, 只等哪一日找到了证据,将两人一并处置了。
“裴瑞如何得知你们的事被阿瑶发现了?”他问裴易。
“从陆明姝那里得知的, ”裴易道,“皇兄你一向对陆家恩泽深厚,可陆明姝莫名被送去皇家寺庙苦修,你却?并不出手维护,二皇兄察觉此事有异,便派人去调查,得知她暗中安排褚娘子与陆二郎在冷宫幽会?的事情……”
“不是?幽会?!”
冷不丁被他打?断了话语,裴易稍一怔,随即心?领神会?地改了说辞,“二皇兄将褚娘子与陆二郎私下见面?的事情告知我,与我和窈窈相?会?的地方?和时辰都对的上,所以推测褚娘子定然是?听到了我和窈窈之间的谈话,想?必褚娘子也已全然告知了皇兄你……”
“既然你知道我对这?件事已经心?知肚明,你又来作甚?”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污蔑皇兄实非我所意愿,我今日是?特意来补偿皇兄的。”
“你要如何补偿?”
“陆明姝一事让陆家与皇兄你有了嫌隙,二皇兄他现在趁人之危,正在试图拉拢陆家……”
“就这??”裴湛还以为他要和自?己说一件极为利害的事情,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件轻飘飘的小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兄不要小看了陆家,”裴易看出他对陆家的轻视,难得正经地与他分析了一通,“陆家目前虽势力尚小,但?抵不住这?朝中还追锦江连载文,加企鹅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有许多如陆家一般的新贵,今日皇兄失了陆家,明日或许还有王家、李家、赵家……”
“陆家不会?背叛孤,陆明姝之所以被送去皇家寺院,本就是?陆家自?己的选择……”
恰好此时柳华背着药箱匆匆赶来,裴湛挥手撵客:“茶喝够了,自?己回去。”
而后便与柳华一并入了侧殿治伤去了。
“都不听我把话说完,日后莫要后悔才是?……”裴易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轻视,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的不悦,仍有闲情逸致将茶喝完,而后负着手,踱着步子慢悠悠地走了。
*
柳华给裴湛处理好了伤口,嘱咐他这?几日不要碰水,尽量静养,每两日他会?来换一次药。
裴湛问他,自?己不在的这?几日,鸣哥儿?的身体怎么样。
说起这?个,柳华便忍不住倒起苦水:“小皇孙的身体确实并无大?碍了,虽有轻微腹泻,但?也只是?初喝羊乳的轻微反应,过些日子就好。臣实在编不出其?他的症状了,只好教褚娘子一些推拿手法,拖延时日……”
“辛苦了。”
“那往后……”
“往后亦一如既往。”
柳华苦兮兮地应下:“是?。”这?差事委实太难干了!
柳华退下后,裴湛倚靠在软枕上歇息,平复着方?才拔箭处理伤口时的疼痛。
他不肯服用琼酥散,方?才是?硬生生拔出的箭。
柳华还问他为何不肯服用琼酥散,先前又不是?没服用过?
呵,先前他又不知那琼酥散服用后会?叫人短暂失忆,回想?当初褚瑶那般迷迷糊糊的傻模样,他可不想?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
脑中正想?着她傻乎乎要亲自?己的模样,忽听外面?传来她小声向宫女打?听的声音。
“太子殿下伤口处理好了么?还流血么?衣服换过了么?里面?可还有沾血的衣物没处理干净?”
宫女回答:“殿下的伤口处理好了,不流血了,衣服换过了,沾血的衣服和棉布都拿去焚烧了……”
对方?等宫女全部回答完,才道:“那我进去看看他……”
不一会?儿?便传来她轻轻推开门,迈着小心?翼翼地步子走进来的声音。
裴湛不想?睁开眼睛看她:那会?儿?躲他躲得那么快,这?会?儿?又巴巴凑过来作甚?
“殿下,殿下……”她轻轻唤了他两声。
裴湛理都不理。
“难道吃琼酥散了?”
他听到她的喃喃低语,而后一直柔软的小手落在自?己的脸颊上,用力捏了捏。
大?胆!
放肆!
竟敢捏孤的脸!
“脸色这?么苍白?,莫不是?疼晕过去了?”她手上动作不停,从捏改成了扯,语气似乎很?是?气馁,“真是?的,我打?扮了那么久……”
嗯?
难道她今日打?扮得这?么隆重,是?为了给他看?
裴湛倏忽睁开眼睛,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不妨他竟突然醒来,显然吓了一跳,张口辩解:“我不是?,我没捏!”
“你倒是?没少捏?”他将她扯至自?己身前,不顾她伏低身子的辛苦,目光攫住她的眼睛,“你说你今日这?般打?扮,是?为了我?”
“你没睡着?”她有一种被愚弄的恼羞。
“回答我的问题。”今日她用了许多胭脂来润色这?张恬静若水的脸,妩媚娇俏,宜嗔宜怒,就连现在怒目圆睁瞪着他,都显得像是?在撒娇。
“我知你今天回来,特意叫阿圆帮我装扮的!”褚瑶没好气道。
果然是?为了他。
“那为何方?才一直躲着我?”甚至不惜拿袖子遮着脸不看他。
褚瑶嗫嚅片刻,无奈说出了缘由:“你受了伤,我不敢看你……”
“为何不敢看?”
“因为我……我一看到血……就会?晕过去……”
他一怔,鬼使?神差地揭开自?己的白?色衣衫,将缠在肩头?上的渗出微微血色的棉布给她看:“……这?样?”
下一瞬,她便毫无征兆地软软地趴在了自?己的裸了大?半的胸膛上。
裴湛揭开衣服的手凌空停滞,委实懵了。
蓦的想?到一事,当初她初入京城那一日,他得知她在内城受到刺杀,便带着柳华亲自?出宫去接她。
在马车内,柳华简单帮她止血后,她也是?莫名其?妙就忽然晕了过去。
当时以为她是?因为惊惧过度,现在才知,是?因为她不小心?瞥见了血色才晕过去的。
这?世上……竟还有这?样奇特的病症?
胸膛上传来清浅的呼吸,轻轻柔柔的喷洒在他的皮肤上,引来一阵阵酥麻的感觉。
凌空的手缓缓放下,放在她蓬松的发髻上。
她发髻上的簪子戳得他有些疼,于是?便一根根抽了出去,浓密的吾发倾泻铺撒开来,捶在他的身侧,他以手作梳,一下一下的帮她梳理顺畅。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以前两人做夫妻的那三年,也不曾有过如此缱绻小意的时刻。他与她相?聚的日子并不算多,大?多时候他都在外面?奔波,有时好几日都不能回家。偶尔不忙的时候能在家里与她待上三五日,自?己年轻气盛,白?日里还好,晚上挨着她便总控制不住,缠着她没羞没臊地行房事,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很?是?餍足,却?从未想?过除了这?种事,夫妻之间还有许多其?他的趣事可以做,比如丈夫给妻子梳头?画眉,带妻子去逛瓦肆庙会?,陪妻子去量身裁做一套衣服……
以前他不知道夫妻之间的感情也需要经营,只以为时不时送些礼物给她便足够了,也难怪她知道他的身份后,毫不顾及三年的感情,坚持要和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抵对她来说,那三年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吧。
她并没有昏睡太长时间,不到一刻钟便醒来了,彼时他已经将衣服整理好,免得她再见到血色。
褚瑶自?他身上爬起来,对上他那张清淡无波的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殿下,这?样不好玩。”
“下次不会?了。”这?确实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若是?哪一日她遇到危险,见了血色便晕倒,岂不是?不堪设想?。“回头?孤带你去一趟太医院,让太医们都瞧瞧,如何能治好。”
看在他还算诚恳的份上,褚瑶便也不跟他计较了。
随即又觉得头?发不对,甫一伸手去摸,才发现自?己的发髻被他散开了,那套首饰就被他随意扔在了床的内侧。
“你拆我发髻作甚?阿圆帮我盘了许久呢?”她试图自?己将头?发拢起来,奈何自?己不会?盘那样的发髻,只好随意绾了一个高椎髻,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床上的簪子,“帮我拿一支簪子。”
裴湛随手拿了一支,却?不递给她:“我帮你簪。”
她伸手去要:“我自?己来就好。”
他坚持要自?己给他簪,僵持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褚瑶妥协了,低下头?指着发髻的一处:“簪到这?里来。”
他扬起唇角,将手中的簪子稳稳的簪入她的墨发之中。
桃腮两侧有未被拢好的几缕细丝,轻拂芙蓉面?,宛若明月生晕,薄水烟纱。
她一抬眸,与他的眼睛正好对上。
他也不避开,将手垫到脑后,大?大?方?方?地看着,反正她说过,今日这?般打?扮就是?为了他。
褚瑶被看直剌剌的目光看的有些无所适从,想?到此行来的目的,也只得硬着头?皮坐在这?里:“殿下,其?实我有事想?同你说……”
“何事?”
“我还是?希望能给鸣哥儿?找个奶娘……”
他本心?情怡悦,闻言嘴角笑容微收:“哦?”原来是?美人计
“我只是?觉得一个人照顾鸣哥儿?太累了,有个奶娘帮我,总能轻松一些……”
“阿圆不能帮你么?”
“阿圆也只是?个小姑娘,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我还是?想?……”
他启唇:“好。”
“……”嗯?他答应了!
这?么痛快?
“你同意了?”褚瑶颇有些惊讶,还以为他会?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她。
“孤不想?你太辛苦罢了。”为了这?种小事,连美人计都用上了,他还有什么不能同意的。“还有,美人计……只给看是?不够的……”他指了指她的唇。
褚瑶惊骇地往后缩了一寸:“作甚?”
他将指尖的胭脂给她看:“你的口脂花了……”
褚瑶:“……”
他的笑容忽然玩味:“你想?到哪里去了?”
褚瑶:“……”
“你该不会?以为,孤想?让你亲吧?”
褚瑶:“……”
许诺
裴湛同意给鸣哥儿找奶娘的事情后, 不出两?日,便有人领着三个奶娘来给她挑选,她顺着眼?缘, 挑了一个圆脸微胖、笑容开朗的妇人。
鸣哥儿与新来的奶娘熟悉了两三日便接受了对方, 于是?白日里奶娘照顾鸣哥儿多一些,到了晚上?, 鸣哥儿还是闹着要她搂着睡。
白日里褚瑶虽不用一直照顾鸣哥儿,却也不得清闲。裴湛在宫里养伤, 动不动就喊她过去,提一些奇怪的要求。
一会儿要给她画眉, 一会儿要个她描花钿, 一会儿又要给她点胭脂。
他画眉用的是?最为珍贵的螺子黛, 据说是?外藩进?贡的, 十分稀少,陛下后宫的女人都不够分的, 他手上?这两?支还是?特意差人去皇后娘娘那里要来的。
只是?再珍贵的螺子黛也拯救不了他糟糕的画眉手法, 她原本两?道弯弯的柳叶眉,被他涂得像两?条蜿蜒爬行的毛毛虫,刚画完时?他还藏了小镜子不给她看, 后来她跑回自己的住处, 照了铜镜才发现的……
后来他说在书?上?看到了一种很奇特的花, 描成额间的花钿肯定好看,结果画着画着便连她的脸颊下巴一起画满了, 她顶着一张大花脸回去把鸣哥儿吓得咧嘴大哭……
他说要帮她点胭脂, 还说男人手指的温度最适合晕染胭脂, 后来……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说也罢。
这几日褚瑶一直事事顺着他,被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顺便向他索要一些珠宝首饰以?示自己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但他似乎并不厌恶她的索取,甚至给她的比她索要的多很多。
她心虚地收下,却甚少佩戴,总觉得那并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期间他带她去了一趟太医院,将她晕血的病症说给太医,太医们翻阅医术典籍,也试过几种方法,却都不见效果,探讨过几番后,最后得出结论:这是?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这病症起自至亲,想来也只有至亲能治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如今她的至亲只剩下母亲一人,她与母亲生活这么多年,显然母亲并不能治愈她。
柳华问她:“除了你的母亲,还有没有别的亲人让你牵肠挂肚?”
“有的,”她说起自己还有两?个哥哥,随即又叹息道,“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他们?”
*
下元节至,裴湛带伤出去了一整日,他代表皇家去道院祭奠祖先,回来后休养了没两?日,又和她说要去洛阳谒陵寝。
褚瑶听他说又要出远门,有些担忧:“殿下身上?的伤还没好,非得亲自去么?旁人不能替你去么?”
“谒陵寝是?大事,不好让旁人替代,”裴湛见她为自己担心,不由眉梢染笑,“你担心孤?”
“是?啊,万一再有人刺杀你呢?”他毕竟是?鸣哥儿的父亲,不管怎么样,她也不想鸣哥儿那么小就没了父亲。
“上?次出去是?为私事,带的人少,所以?中了暗算,这次不同?,这次孤带着皇室的人去洛阳,随行侍卫众多,不会有事的。”
他既如此笃定,褚瑶便也不多费心了:“那殿下这一次要去多久?”
“约莫七日能回。”
七日啊……
褚瑶的嘴角不由往上?翘了翘。
她的小表情自然逃不过目光敏锐的裴湛。
方才明明还是?一副担忧不已的模样,现下却是?暗藏欢喜,仿佛很乐意他出远门。
“洛阳那边有一座小镇盛产红宝石,回头孤命人采买一些,回来给你打一副首饰……”
“谢谢殿下。”她喜盈盈地应下,可?似乎并没有那么期待。
先前?同?他讨要的那些首饰,也很少见她佩戴。
裴湛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太对劲:这段时?日她变得乖顺许多,也不再动不动提回绥州的事情,明明先前?她不是?这样的。
“殿下没别的事情,那我便回去照看鸣哥儿了。”她起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抓了回去,跌坐在他身上?。
“你不会是?想着趁孤不在,偷偷跑回绥州?”他单手箍着她的腰,不许她逃,方才还和煦生风的表情,这一瞬却忽然变得阴沉。
褚瑶也是?在这一刻也终于确定皇后所说的话是?真的:这男人有着该死的占有欲,果真是?不想放她离开,至少短时?间内不会。
她在京城孤立无援,当初来时?以?为待几日便能回去,连知?叶都被她留在了家中照顾母亲,如今便是?她想逃,也找不到人来帮自己。
唯一的办法,只能暂时?顺从着他,或是?哪一日找个机会溜走?,或是?哪一日他厌烦自己了,再提出离开。
“殿下怎么会这么想?我便是?想走?,也要等到你回来。你这个做父亲的不在,我自然要留在这里好好照看鸣哥儿……”
这话自是?有几分是?真的,眼?下鸣哥儿还未完全依赖新的奶娘,她确实不放心离开这里。
裴湛端视着她的脸,箍着她的力道渐渐松驰许多,拇指微动,轻轻婆娑着她的腰身:“你留在这里,孤可?以?帮你找你那两?位哥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褚瑶闻言,忍着他手上?的小动作?问他:“殿下能找到?”
“已经有些眉目了,先前?孤离宫的那几日,便是?去查你哥哥的事情了。”那时?他说有事情要办,她也不曾多问一句,故而当时?便也没说。
“真的?”她欣喜道,“我那两?个哥哥在哪里?”
“现下只查到他们曾在肃州的军队里待过,后来被人挑走?了,孤查过那些一起被挑走?的人,都是?最为年轻力壮、在战场上?英勇拼杀之人。这些人在此之后便全部失去了下落,他们的家人也和你一样,再未收到他们的任何音信。所以?孤猜测,他们有可?能被挑去做了什么秘密任务,又或是?,被训练成暗卫或是?死士……”他沉默片刻,才接着道,“相较于暗卫,可?能他们做死士的可?能更?大一些……”
褚瑶脸色一白:“死士?”听着便知?是?个可?怕的存在。
“死士主要执行突袭和暗杀任务,他们一般见不得光,也不与外界联系,幕后者甚至会用毒药或是?蛊虫来控制他们,以?保证他们不会背叛……”
裴湛见她小脸变得煞白,呆愣地望着自己,显然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不小心和她说得太多了,这是?吓到她了。
“这也只是?孤的猜测,事情可?能并不是?这个样子,”他摇摇她,唤她回过神来,“别想太多,等孤从洛阳回来,会继续追查下去……”
这些消息让她又惊喜又害怕,她由衷地感?激他:“谢谢殿下。”
他却挑了挑眉:“只是?一句感?谢吗?”
可?他要的可?不是?一句空口?的承诺。
他做这件事,自然是?有他的目的。
“若孤真的能找到他们,你日后还做孤的女人,可?好?”
褚瑶并不意外他说这句话,毕竟她早就知?道他对自己的占有欲有多么强,可?有他帮忙寻找哥哥,比起自己一味的等待,总归多了几分希望。
一边是?两?位哥哥的下落,一边是?她以?后的自由,她低头沉思许久,才终于做出决定:“好!我答应殿下!”
随着她的应下,他眉间的阴云霎时?散去,云销雨霁后又恢复了一片朗煦。眸中凝笑望着怀中的女人,落在她腰上?的手将她往身前?送了送,视线随即下移至她的唇畔上?,小巧莹润如同?干净通透的红玉,清秀诱人……
大手一路向上?,自她的背爬上?她的后颈,最后修长?有力的手指穿透她的发丝,稳稳扣住她的后脑勺,推着她往前?送去。
近在咫尺的俊颜偏了半分,那双微挑的瑞凤眼?半阖看着她,显然在迎接她的到来。
褚瑶立即伸出手捂住他的嘴,顺势撑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殿下未免太猴急了,还未曾找到我哥哥呢?”
“孤如今找到了点线索,难道不该奖励一下么?”他一说话,惹得她掌心痒痒的。
“只找到了一点线索就要亲,那日后再找到多一些的,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
果然男人一旦起了情|欲,往日的清冷与涵养便全不见了。
想着如今有求于他,褚瑶硬是?把“下流”那两?个字咽了下去:“岂不是?……要得寸进?尺?”
幸好他没有真的下流到继续追问“得寸进?尺”是?什么,见她如此抵触便也没有强求,只是?折中提了个要求:“那让孤抱一会儿吧。”
他很是?会拿捏人性,当他提出一个过分的要求后,再提出一个不那么过分的要求时?,对方显然更?容易接受第二个要求。
尤其是?在对方有求于自己的时?候。
比起亲吻来,拥抱确实更?容易接受一些。
她本就坐在他的怀里,稍一侧身,整个身子便都歪了进?去。
“这样可?以?吗?”这话颇有几分不情愿的意味,这是?和离后,她第一次与他这般亲近,羞赧之余,难免有几分尴尬和不适。
只是?她硬邦邦地依偎在他怀中,显然让他不满意。
“手,搂着孤。”他提醒。
过分!
于是?褚瑶便环住了他的腰。
“不是?腰,”他说,“是?孤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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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瑶气呼呼地勾住了他的脖子,那张红得滴血的脸不可?避免的仰起几分,瞧见他凸起的喉结,和流畅利落的下颌。
他终于满意了,单手揽住她,将微微冒出青茬的下巴搁在她堆起的云髻上?……
瑞兽熏炉里的沉香袅袅散发着令人安宁的香气,裴湛甚至看起了书?。
褚瑶在他的怀中十分难挨这时?光,心中估算着抱了好一会儿了,正欲开口?问他还要抱多久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是?奶娘领着鸣哥儿过来了,说是?鸣哥儿想娘亲了。
褚瑶正想找个理由离开,闻言欣喜地动了动:“殿下,我去看看鸣哥儿。”
他的手臂依旧圈着她的身子,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却是?提高了些声音对外道:“带鸣哥儿进?来。”
房门很快被打开,奶年牵着鸣哥儿的小手,帮着他一起迈过门槛。抬眼?不经意瞧见里面的光景,将鸣哥儿送进?来之后便赶紧退出去并关上?了门:非礼勿视。
鸣哥儿一看到娘亲,便举着小手跌跌撞撞朝她走?来。
“娘亲,娘亲……”他喊着喊着,忽然定定地站了一会儿,看到自己的娘亲被爹爹抱着,忽的瘪嘴便要哭。
他扑过来去推裴湛,试图将揽着娘亲的那只胳膊移开:“我的,我的……”这是?他的娘亲,爹爹怎么能抱着他的娘亲呢!
褚瑶瞧见儿子都哭了,便顾不得裴湛愿不愿意,忙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弯腰将儿子抱到怀中哄:“鸣哥儿不哭,娘亲是?你的,是?你的……”
小人儿紧紧搂着褚瑶的脖子,在她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而裴湛怀中空空如也,软香温玉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干净。
他抬眸去看那个霸占着褚瑶的小人儿,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原来他最大的情敌,不是?江清辞,也不是?陆少淮,是?眼?前?这个小东西啊……
消失
褚瑶抱着鸣哥儿便拍边哄, 小人儿不一会儿便破涕为笑,在她?怀里咯咯笑得停不下来。
“娘抱累了,让爹爹抱抱你好不好?”褚瑶抱着鸣哥儿往裴湛那边走去。
“不要!”小人儿一把搂住她的脖子, 将小脸埋进她?的肩窝里。
裴湛冷呵一声:他还不想抱呢!
褚瑶陪着鸣哥儿在书房里玩了一会儿, 便以裴湛明早要出宫,今晚要好好休息为由, 带着鸣哥儿回寝殿睡觉了。
自她?来这里便一直住在他的寝殿中,他初时夜里便宿在书房, 后?来在偏殿又辟了一间卧房,总归比书房住着宽敞舒适些?。
次日清晨, 他先去寝殿里坐了一会儿, 原想着看一眼他们娘俩再走, 没想到褚瑶没睡, 正抱着鸣哥儿呵欠连天的坐在床上。
鸣哥儿在她?怀中倒是睡得香甜。
“怎的抱着他睡?”他轻声问?。
褚瑶头发凌乱,一脸的惺忪疲惫:“鸣哥儿不晓得是白日里吓着了, 还?是晚上做了什么噩梦, 夜里忽然尖声大哭,我叫他,他也不睁眼, 只是一味的哭, 方才哄好……”这一晚上哭醒了好几回, 她?也没睡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孤叫人去请太?医过来瞧瞧……”
“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天色还?未大亮, 怎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把太?医叫过来, “柳太?医每天早上都过来给鸣哥儿看平安脉, 我等他便是了。”
“你受累了。”他弯腰扶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她?慢慢躺下, 而后?托住鸣哥儿的小屁股,让他稳稳地落在床上。
小人儿嘤了两?声,幸好没有醒过来,窝在褚瑶怀里继续睡了。
裴湛帮娘儿俩盖好被子,顺手摸了摸褚瑶的头:“再睡会儿吧。”
“嗯。”她?已?然困得睁不开眼睛,马上就要睡去之前,咕哝了一句,“殿下路上小心。”
裴湛闻声笑了笑,掖好了被角,才转身走了。
她?这一觉睡得沉,迷蒙中奶娘走了进来,说?是柳太?医已?经到了。
褚瑶一动,鸣哥儿也跟着醒了过来,咿咿呀呀哭了一会儿。她?困得实在没有力气哄,便叫奶娘先抱去给柳太?医看看,她?梳洗之后?也会过去。
结果奶娘将鸣哥儿抱走之后?,她?一头栽到枕头上,一不留神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阿圆端来洗漱的水,说?奶娘正带着鸣哥儿在院子里追小兔子玩。
“柳太?医有没有说?鸣哥儿的身体怎么样?”她?问?阿圆。
阿圆道:“柳太?医说?的话和之前差不多。”
“昨晚鸣哥儿哭闹得厉害,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她?本想今早见到柳太?医问?一问?的,没想到自己睡过了头,“我待会儿去太?医院问?问?……”
洗漱之后?简单吃了点早膳,去院子里与鸣哥儿玩了一会儿,同奶娘说?了一声自己去太?医院,一会儿便回来。
前几日裴湛带她?去过太?医院,她?记得路,不一会儿便找到了。
柳太?医听过她?的描述后?,安慰她?不要过于紧张,小人儿应该只是单纯的小儿夜啼罢了,可能是白日里看到什么没见过的东西?被刺激到了,晚上夜啼的情况才会严重一些?。并同她?说?,以后?睡觉前半个时辰尽量不要让孩子出现太?大的情绪起伏,比如大哭或者大笑,这样晚上夜啼的情况也会少些?。
褚瑶想到昨天晚上在裴湛那里,鸣哥儿的情绪确实大起大落了一番,想来是因为那个原因,昨天晚上才会哭闹的比平常厉害些?。
知晓鸣哥儿并无什么大碍,褚瑶才算放下心来,言谢之后?便离开了。
*
关于褚瑶来太?医院这件事?,沈方妤在给皇后?按摩头颈时,顺嘴提了一句。
她?本也是好意为褚瑶说?话,因为这些?日子有一些?关于褚瑶不好的流言传进了永和宫,听说?她?这些?日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是缠着太?子殿下,就连殿下养伤期间,她?也时常进去打搅,不是让太?子画眉就是让太?子点胭脂,扰得殿下不能静养。
更过分的是,她?还?时常向太?子殿下讨要东西?,寻常的珠宝首饰便罢了,就连特供给后?宫嫔妃的螺子黛,都被她?缠着太?子从皇后?娘娘这里要走了两?支。
这些?形容做派,与先前那般无欲无求的样子大相径庭,莫不是终于露出狐狸的真面目了?
为此皇后?特意安排人去东宫盯着褚瑶,今早那人来永和宫禀报,说?是昨晚褚瑶又去了太?子殿下的书房,中途奶娘牵着鸣哥儿进去打扰,房门一开一关之际,有人看到褚瑶坐在太?子殿下腿上,双手还?搂着太?子殿下脖子……
沈方妤过来的时候,皇后?与身边的嬷嬷正在谈论这件事?,倒也没有避讳她?。
嬷嬷道:“先前褚娘子过来时,还?信誓旦旦地说?只是单纯地来照顾小皇孙殿下,等小皇孙身体好了就离开,如今却又缠着太?子殿下不放,想来到底还?是舍不得这宫里的富贵,从前那副清高的样子也都是装出来的……”
皇后?便是因为这件事?忧虑过重连着几日失眠,才又犯了头疾:“本宫先前便觉得这女子不简单,对?她?说?的话也只是将信将疑罢了。她?不是蠢笨之人,如今这番做派委实张扬了些?,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把她?叫过来,本宫再问?问?……”
嬷嬷应下,这便安排人去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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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方妤也是在这个时候插进话去:“皇后?娘娘,我方才在太?医院遇到褚娘子了。”
“她?去太?医院作甚?”
“说?是昨晚小皇孙夜啼,担心是受了惊吓,特意来太?医院询问?……”
“小儿夜啼罢了,太?子小时候晚上也没少哭闹,都是本宫亲自哄着的,”太?子是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幼时她?亲自带了三年?,如今想起仿佛并不是很久远的事?情,可转眼间自己的孩子都有孩子了。
母性相通,皇后?倒也能理解褚瑶为着这么一点小事?就紧张到去太?医院亲自询问?,“且不论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总归对?待鸣哥儿是真心的……”
诚然皇后?是不喜欢褚瑶一直留在宫里的,上一次她?以退为进,主动提出纳她?做承徽,不出意料的,她?果然拒绝了。
今日皇后?便不打算与她?虚与委蛇了,直接问?她?何时离开,她?若愿意离开,便赏赐她?些?银两?,派人送她?回去,她?若不愿意离开,那……自然也由不得她?不愿意。
褚瑶自太?医院往回走,才至东宫没多久,永和宫便来人,说?皇后?娘娘请她?过去说?话。
上次也是这般,裴湛才出宫,皇后?娘娘便要见她?,仿佛故意躲着裴湛似的。
奶娘正给鸣哥儿喂南瓜玉米羹,小人儿自个儿拿了一个木质的勺子,吃得香甜。他如今已?经吃得很好了,很少撒在衣服上,只是嘴边脸上都是糊糊,褚瑶也不嫌弃,叫奶娘等鸣哥儿吃完了再给他擦脸,免得扰了小人儿吃饭的兴趣。
而后?便去永和宫的人一起出去了。
因着上次见面还?算融洽,所以这次褚瑶心情放松了许多,心中猜测皇后?娘娘想必也知道了这些?时日她?主动向裴湛示好的事?情,所以她?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暗暗想着说?辞,等见到皇后?娘娘也好与她?解释清楚。
却是没想到,这一次皇后?娘娘竟并未谈论其他,只是简单关心了几句鸣哥儿的身体状况后?,忽而问?她?:“本宫瞧着鸣哥儿的身体确无大碍了,你也离家许久了,想必惦念家中,可有打算何时回去?”
褚瑶被问?得一怔,随即如实道:“皇后?娘娘,我暂时不回去了。”
皇后?微哂,看她?的目光显然没有先前那般和善了:“不回去了?所以是打算留下来做太?子承徽?”
褚瑶恭敬道:“我与太?子殿下有约定,倘若殿下能帮我找到亲人,我便留下来……”
“呵……”皇后?笑中带着讥讽,“先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先前……”褚瑶正要解释,却被皇后?抬手打断。
“本宫头疼,你先回去吧。”
这些?事?情解释起来也颇为麻烦,褚瑶自认没有能力让皇后?信服,她?既不想听,自己便也不多费口舌了。
于是比手行礼后?,恭顺地退下了。
她?一走,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嬷嬷便立即凑了上来。
“娘娘,这褚娘子都亲口承认了,她?不想离开太?子殿下,而且她?竟连承徽的位子都看不上,还?用太?子来堵您的话……”
“本宫原不想因为她?而伤了与太?子之间的母子情分,如今她?野心昭昭,意图蛊惑太?子,本宫不能留她?继续待在宫里了。”
“娘娘,老奴倒有一办法?,可以将这位褚娘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走。”
“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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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哥儿的夜啼又持续了两?个晚上,不过一夜只一两?次而已?,有柳华的保证,褚瑶倒也没那么紧张了。
这一日她?正教?鸣哥儿拔萝卜玩儿,用布缝成萝卜的样子,埋进装满豆子的盆中,鸣哥儿拔一个,笑一会儿,再拔一个,再笑一会儿。阿圆忽然过来说?,永和宫那边来人,说?是请了一位道长来宫里做法?祛除邪祟,各宫苑都会去,半个时辰后?来东宫这边……
“挺好的,正巧鸣哥儿这几日睡不安稳,道长过来瞧瞧也好……”
半个时辰后?,道长姗姗来迟,褚瑶怕吓着鸣哥儿,便抱着他暂时去了屋内,等道长做完法?事?后?才出来。
难得遇到道长,她?自然要抱着鸣哥儿叫对?方看看:“这孩子连着几个晚上夜啼,道长瞧瞧,可是让什么东西?吓到了?”
道长敛了佛尘,屏息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即道:“小殿□□弱,最近确实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贫道今日做法?已?耗费太?多精力,怕是一时不能将小殿下身上的东西?祛除干净,这位娘子改日可以亲自去道观拜一拜,去求一道开过光的平安符给小殿下佩戴,那些?邪祟自然不敢再靠近小殿下……”
褚瑶闻言也是吓了一跳,邪祟之物虽看不见摸不着,却是最让人害怕。道长既说?有,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还?是尽快去给鸣哥儿求个平安符才是。
当晚焚香沐浴,次日便要去道观给鸣哥儿求平安符。
东宫的护卫听说?她?要出宫,立即招手叫来了六个护卫,让他们随褚瑶一起出宫。
褚瑶摆手说?不必:“只是去求个平安符而已?,不必这般兴师动众。”
那护卫却道:“太?子殿下临走时吩咐过,若褚娘子要出宫,随行护卫不得少于四人!”
褚瑶无奈道:“那我只带四个人便好了。”
于是那护卫便点了四人出来,与褚瑶一起出宫。
洪杉亦和她?一起出来,说?是在宫里憋得慌,出来透透气,顺便给她?做车夫。
去时的路上两?人还?聊起以前在绥州城的事?情来,洪杉问?她?什么时候回绥州,他还?想喝甜水铺子里的那道牛乳薄荷呢。
褚瑶笑说?这个好办,等回宫就给他煮,不用非得回绥州城才能喝到。
洪杉爽朗大笑:“那我今日可有口福了!”
城郊桐山郁郁葱葱,抬眼望去,崇真道观半隐于层峦叠嶂之中,青瓦白墙之上氤氲着袅袅香火,石阶铺就得小径狭长,马车自是不能上去,于是褚瑶与洪杉他们便一道儿往山上走去。
大抵是因为下元节还?未过去,来道观中上香的人颇多。
尤其是褚瑶上山的这一路,摩肩擦踵,很是拥挤。
忽有两?人起了摩擦,吵嚷了几句后?动起手来,随后?又牵累一位老人从石阶上摔倒,人群登时乱成一团……
洪杉等人被冲散,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时,却是找不到褚瑶的身影了。
贵客
午时阳光正好, 天色蓝得纯净,桂花已谢,菊花却是开得正好。
永和宫中, 嬷嬷让人搬来了几盆开得正好的金铃菊, 花朵黄而圆润,开得甚是娇憨好看。
皇后却是无心欣赏, 撑着额头闭目小憩。
有人轻声唤嬷嬷,两人走到殿外的庑廊下说话?, 那人说今早安排的事儿出了一些变故。
嬷嬷脸色一凛:“怎的?没把人弄走吗?”
那人道:“弄走了,但是半路被一伙蒙面人给劫走了?”
嬷嬷心头一惊:“老天爷哎, 别是太?子殿下的人给劫回去?了吧?”
“应该不是太?子殿下的人……”
嬷嬷这会儿着实有些心慌:她原本?只?是给皇后出主意把褚瑶弄走, 以为只?要把人送回绥州就?没事了, 没想到后面会横生枝节, 竟将人给劫走了。
她忙进?去?向皇后禀报,皇后得知这件事亦是十分诧异:“若对方来者不善, 她岂不是凶多吉少?”
皇后虽不喜欢褚瑶, 但也从未想过要伤害她,今日之事让嬷嬷仔细嘱咐办事之人,须得将人安全?送回绥州, 不得损伤分毫, 没成想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原还想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日后太?子追查起此事,很容易便能?查到永和宫里来, 届时只?要褚瑶人还在, 就?不是什么大事, 可若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又该如何向太?子解释呢?
“派人去?寻寻看, ”事情脱离了控制,皇后也颇感无奈,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实在寻不到,就?算了。”
“是。”嬷嬷领命下去?,立即去?安排人搜寻了。
*
褚瑶从昏迷中醒来,觉得自己大抵是遇到拐子了。
她记得自己正往山上走着,人群中忽然起了争执,有人摔下了石阶,有人则趁乱用一块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醒来时身上被绳子绑着,眼睛上蒙了黑布,嘴巴也被堵住了。
此时她正身处一辆极速行驶的马车中,她不知自己要被送去?何地,也不知自己即将面临怎样的劫难,反正大抵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不过她想,幸好今日她没有抱着鸣哥儿一起出来,不至于?让鸣哥儿和她一起遭难。
只?是不晓得,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儿子了。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她被颠得七荤八素之际,终于?停了下来。
她假装仍在昏迷,有人进?来将她扛下了马车,她听到了对方拍门的声音,门开后走了一段距离,便闻到了浓烈的胭脂香气与酒气,那人扛着她拾级而上,转弯走了些许距离,推开门进?了一个房间,将她放到了床上。
那人试了试她的鼻息,见她没事,才?坐下来休息。
不多时房间中又进?来一人,听声音是个年岁不小的妇人,未语先笑?带着习惯性的谄媚与油滑,鼻音稍重像是还未睡醒。
“怎的这么早就?送来了?还以为要许久呢,我这才?睡了一会儿……”
那人笑?道:“遇到帮手了,事情比想象的容易……”
褚瑶感觉得到那妇人在打量自己:“不晓得你家主子怎么想的,我这楼里什么样的姑娘没有?犯得着去?外面现绑一个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人道:“这位小娘子可非比寻常,要紧得很,你千万将人看住了,若弄丢了,你这条命也别想要了。”
那妇人似是有些胆怯:“怎么?难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可别连累了我这花楼……”
“放心,只?在你这里放一个晚上,明早儿天不亮就?弄走,日后不管何人问?起,只?咬死了说没见过她,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好吧……”那妇人显然有些惶恐,但人已经送到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
“把人看紧了,晚上之前?找人给她洗漱干净,等贵客来了,将人引到房里便是了,”那人想了想,又嘱咐道,“记住,不能?让任何人带走她,就?算是贵客也不行!”
“我知道了……”那妇人喃喃道,“祖宗哎,早知道便不接这烫手山芋了……”
褚瑶从他们的对话?中大抵知道了自己现在身处一座花楼,他们似乎不会伤及她的性命,但是他们口中的“贵客”是谁?是那位“贵客”命人将她绑来的么?
应该不是。
因为那男人说,就?算是“贵客”也不能?带走她。
所以到底是谁费这么大的力气把她绑来?
是要用她来讨好那位贵客么?
他们谈完之后,那男人便先一步离开了。
那妇人坐在床边将她有看了一会儿,甚至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大抵是想试探试探她有没有醒来,随即叫人进?来燃了一种叫“忘忧”的熏香便离开了。
褚瑶没听过这种香,但也能?料想到是一种叫人闻着便昏沉的迷香。
褚那妇人安排了两个人守着门口,二?人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外面偶尔传来女?子的声音,但不多,想必都在歇息。
褚瑶被反手绑着,对方打了死结,她挣挣不开,可又不想坐以待毙,便只?能?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试图松动身上的绳子。她不敢动作太?大,怕被外面的人听到,直至手腕脚腕被粗粝的绳索磨破了皮肉,身上也出了一层汗,她终于?挣脱了手中的绳索,随即坐起身来眼上的黑布扯下来,吐掉嘴里的布,再将脚上的绳子拆掉……
环视四周,屋内一张圆形的如意桌上,熏炉里冒出丝丝缕缕的烟雾。这些烟雾叫她身上软绵无力,她脱身下床的第一件事,便是撑着身子走到桌前?,摁灭了这熏香。
小心翼翼挪着步子来到窗边,一点一点推开窗户,往下瞧了一眼:是二?楼,不算高,跳下去?应该也不会受伤。
她搬来桌内唯一一张矮凳,踩着攀上了窗户,一咬牙便跳了下去?。
脚腕登时传来一阵剧痛,想来是崴到了,她硬是一声不吭,拖着步子一步一挪往后院门口走去?……
眼看那木门就?在眼前?,只?差两步便能?到达,可这里的人还是发现了她,将她带回了楼上。
看守她的那两个人挨了那妇人的两个耳光,那妇人一脸被吵醒后的烦躁,用染着凤仙花汁的长指甲挑起褚瑶的脸,不悦道:“你以为你能?跑得了?”
事已至此,褚瑶也别无他法,只?得搬出了裴湛,小声与她说:“我是东宫的人,你最好放了我,否则太?子殿下迟早查到你这里来……”
对方听到这话?,显然吓住了。
她猜想这位小娘子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万没想到竟是东宫太?子的人。
“你、你真的……”
褚瑶进?一步劝说道:“我知道绑我的人不是你,你若现在放了我,我保证不会追究你……”
“你若真的是东宫的人,”那妇人目光流转,在心中计较了好一会儿利害得失,终于?下了决定,“那我更不能?放你走了!”
褚瑶急了:“你就?不怕……”
“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妇人言语中充满了后悔,但事已至此已经没了回头路,“我若放走了你,今日我便小命不保。若不放你,我兴许还能?有活路。你莫要怪我,我也只?是旁人的棋子罢了……”
那妇人倒也没再继续为难她,只?是叫人多加了些熏香,中午还叫人端来饭菜喂她。
只?是褚瑶被那熏香熏得头晕恶心,根本?吃不下东西,对方强行喂了她几口汤,也被她全?部吐出来了。
下午搬来了一个浴桶,楼里的两个姑娘将她按到水里洗了一通,末了给她换了一身轻薄的衣服,将她扶回床上,端来一碗药让她服下。
想到晚上即将受到的屈辱,褚瑶紧闭着嘴巴不肯喝。
她倒是要看看,那个“贵客”到底是谁?
“娘子将这个喝了罢?”其中一位姑娘劝她,“这是让人昏睡的药,你睡着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那姑娘满眼同情看着褚瑶,想到自己被送进?这里的第一日,也是被人强行灌了药,醒来之后一切都不可挽回。
褚瑶不肯喝,她们两个便硬灌了下去?,守着褚瑶直到她昏昏沉沉地睡去?,才?叹息着离开。
*
日落花梢,金乌将坠,暖香楼才?一开门,便迎来了许多熟客。
楼里的姑娘们凭栏卖笑?,各自招揽着生意。
今日楼里来了一位眼生的公?子,衣着银鼠色勾曲纹圆领长袍,腰间缀着数枚玉璧,优雅中敛藏着尊贵,更难得生了一副好样貌,那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眸,随意一瞥,便生出几分魅惑之意。
他一进?来,便引的楼里的姑娘频频示好,可惜他左右逢源调戏了几位姑娘后,便砸了重金点名要了楼里的行首,丢下姑娘们径直去?雅间里听喝酒曲儿了。
“主子怎的亲自过来了?万一日后太?子殿下查到这里来,岂不是对主子不利?”今日负责绑送褚瑶的那人,正是当今三皇子裴易手底下的。
“我不来,他早晚也能?查到我身上。”裴易满不在意,“都安排好了?”
那人道:“是,信笺早半个时辰前?就?送去?陆府了,这会儿想来陆二?郎已经快到了……”
裴易慵懒地靠在罗汉床上,听着曼妙的琴音,悠悠道:“那可有热闹看了。”
把褚瑶送给陆二?郎,是二?皇兄拉拢陆家的第一步。
其实凭陆家在朝中的那点儿势力,本?不值得他门如此费心讨好,可陆家与旁家的不同之处,在于?陆家有一位和当今太?子殿下长得十分相?似的陆少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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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陆少淮虽自毁了容貌,但那张脸未必不可修复。
倘若在修复之余,再用些手段,把那张与太?子七分相?似的脸变成十分,日后偷梁换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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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他来了。”裴易所在的雅间,开了一个窗格子,正好能?瞧见有人引着陆少淮,往褚瑶所在的那个房间走去?。
他身形修长,许是因为做过三年太?子替身的缘故,连走路的姿态都十分肖似裴湛。
也难怪二?皇兄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父皇虽一直暗中扶持二?皇兄,但实际上却从未有过废储的心思,二?皇兄只?是父皇压制太?子势力的一枚棋子罢了,既是棋子,便总有被弃用的那一日。
二?皇兄前?几次刺杀太?子引起了父皇的不满,暗中给了他几次教训,撤了他不少实权,既然除掉太?子无望,何不如换一个傀儡掌控在自己手中……
先前?他就?提醒过裴湛,二?皇兄生了拉拢陆家的心思,可惜他这位太?子皇兄太?过自负,甚至不肯耐下心来听他把话?说完,才?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今日结果如何,陆二?郎究竟会站在哪一边,就?看他今晚能?不能?把持的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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