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穿越快穿 > 重回爸妈年少时 > 30-40
    第三十一时间


    她竞赛得第一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小区, 甚至还有学生家?长找来家?里,希望寒假能找江会会帮忙补课。


    对方提出的薪酬很诱人,妈妈想也没想就应下了。


    只?是在补课前?,对方希望江会会能先去试上一节课, 看她合不合适。


    毕竟很多人自己成绩好, 却不知道怎么教别人。


    江会会回家?时?, 妈妈和她说了这件事,她只?是稍作?沉吟, 就答应了。


    一大早, 有人在外面敲门。


    周宴礼困到整张脸都扭曲了, 满脸怒火地下床去开门。


    要是让他发现又是哪个上门推销保险或者办信用卡的?, 他一定把?他们揍到亲爹对面不相识!


    可当他满脸戾气地打开门。


    发现外面站着他亲爹


    “你来干嘛。”他一脸的?不欢迎。


    面对他的?不欢迎,周晋为视而不见。


    推开他进去,环顾一圈四周, 嫌弃地皱眉:“屋子这么乱。”


    “凑合点吧,干净就行。”


    周宴礼放了杯空杯子在他面前?, 让他想喝水就自己倒。


    他进了盥洗室开始洗漱, 水流声传出。


    同时?响起的?, 还有对门的?开门和关门声。中年女?人的?嗓门透着尖细:“江满,你在家?老老实实把?作?业写完。会会, 厨房里的?土豆你记得削好皮,然后在水里泡着。”


    少女?的?声音轻软乖巧, 隔着房门,听?着有些?模糊:“嗯,好的?妈妈。”


    周晋为垂眸, 手指无意识地收拢。


    那边周宴礼听?到声音,动作?迅速地从盥洗室出来。


    他把?门打开, 嘴里叼着一把?牙刷,满嘴泡沫,和她打招呼:“早啊,小会会。”


    江会会刚洗完头发,脑袋上包了一块干发巾,造型有点像包租婆。


    她刚要回他一个早。


    视线却瞥见坐在他身后的?周晋为。她连续愣了两下,第一下是因为他的?出现,第二下则是因为,她当下的?造型。


    太丑了。


    她捂着脑袋飞速回家?,将门关上。


    反常的?让周宴礼有些?不明所以。


    他取出牙刷,眼神茫然的?看着周晋为:“她怎么了?”


    “不知道。”周晋为语气很淡,眼神却流露不满,看着他身上那件短袖,“现在是冬天。”


    周宴礼不以为意:“年轻气盛知道吗,只?有快入土的?老头子才怕冷。”


    周晋为眉头微皱,不知道他从哪学来的?歪理?。


    江会会吹干头发之后,才过来敲他们的?门。


    手上端着一碗糖醋排骨,是她自己做的?,食材也是用上次的?奖金买的?。


    “可能没我妈妈做的?好吃。”她谦虚的?说。


    周宴礼眉梢微挑:“你还会做这个?”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江满喜欢吃,所以妈妈教过我。”


    听?到江满的?名字,周宴礼才反应过来,自己有段时?间没揍过他了。


    “他最近还老实吗?”


    江会会点头:“老实的?,上次上次我打了他之后,他就很少针对我了。”


    周晋为的?目光从那碗糖醋排骨移到她脸上,淡冷的?眼底也开始流露些?许难以置信:“你还会打人?”


    她脸一红:“我就轻轻拍了一下。”


    她甚至还示范了一遍,用手在自己的?脑门上轻轻一拍。


    结果把?自己拍疼了。


    周晋为低垂眼眸,可视线压得住,唇角上扬的?弧度却压不住。


    他眼底的?笑?很淡很轻,却难以被忽视。


    下午的?时?候,江会会留下来给周宴礼补课。补了半个小时?她就按着太阳穴宣布放弃。


    那种无力感,和她给江满补课时?一模一样。


    周宴礼吊儿?郎当转着笔,脱口而出一句:“外甥像舅。”


    刚说完,他的?眉头就拧在了一快,自问自答,“我为什么要像那个傻逼?”


    江会会捂着嘴巴趴在桌上直乐。


    周宴礼沉思了一会儿?,想起什么,问她:“后天是不是要去走亲戚?”


    江会会一愣,低头收拾学习用具:“你怎么知道?”


    表姐结婚,邀请她去当伴娘。


    他当然记得,就是在那场婚礼上,江会会差点遭到傻逼伴郎的?猥亵。也是因为那件事,对她考试造成影响,期末考下滑了二十多个名次。


    回到家?还被妈妈骂,说她读书不认真就别读了,要么去厂里打工,要么跟着表姐去美容店当学徒。


    想到这里,他阴沉一张脸,两只?手的?指关节按的?咔咔作?响:“我和你一起去。”


    他倒要去会会那个傻逼伴郎。


    看他能扛得住自己几拳。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但江会会还是点头。


    楼下的?阿姨刚好上来,喊他帮忙。


    她买了一张床,不好搬,让他去看看。


    周宴礼将外套往肩上一甩,叼着根棒棒糖就下楼了。


    他最近在小区里很受欢迎,那些?婶婶奶奶都特别喜欢他。


    他离开后,家?里只?剩下江会会和周晋为。


    原本?她也打算走的?,本?来就是为了过来送排骨。


    可她看着垂眸不发一言的?周晋为,还是选择了留下。


    她递给他一瓶果汁,是她自己榨的?。


    周晋为抬眸,见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她最近好像不怕他了,甚至还敢和他对视,只?是偶尔,她会似触电一般突然低下头去。


    好比此刻,她竟然从他平淡的?视线里察觉出一丝炙热,所以稍显仓惶地离开目光。


    她在他身旁坐下,呼吸稍微急促,缓了很久才缓过来。然后轻声问他:“你心情?不好吗?”


    她的?心思细腻,和周宴礼的?不拘小节不同。她敏锐的?察觉到周晋为这段时?间的?变化。


    从帝都回来之后,他的?情?绪变得很不正常。


    虽然还和以往一样,淡漠平静。


    可江会会就是能感觉到,那点寻常人察觉不出的?细微变化。


    “没有。”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有点甜,是他接受不了的?甜度。


    但还是将它全部喝完了。


    过了很久,江会会才再次开口。


    她的?声音轻柔,像四月初的?微风:“周晋为,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你不用一直这么厉害的?。”


    闻言,他顿住。


    咽喉像被掐住,他找不到正确的?呼吸频率。


    目光又放回她脸上,他的?声音,比想象中要沙哑:“什么?”


    “你给自己施加了太大的?压力。”她不管做什么都慢吞吞的?,就连说话?的?语调也慢吞吞。可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这种慢反而让人觉得舒适。


    她太“慢”了,“慢”到在她身边时?,那种莫名的?压力全部都会消失。


    江会会深呼了一口气,“如果难过的?话?,是可以停下来歇一歇。”


    身侧许久没有传来动静,江会会也紧张地攥紧了自己的?袖口。她觉得自己是没有资格和他提这些?建议的?,他肯定会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可她还是不放心他,说不清什么原因,她希望他开心。


    希望周晋为开心。


    她胡思乱想了一通,攥着袖口的?手便越收越紧。


    等?到她想开口和他道歉时?。


    肩上多出了些?重量,是周晋为缓缓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她很瘦小,骨骼也纤细,肩也窄小。


    可他靠在上面,居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在这样的?环境下慢慢阖上了眼。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却令江会会僵愣在原地。


    “你你在做什么?”


    他无声勾唇,嗓音慵懒:“在听?你的?话?,停下来歇一歇。”


    她紧张地握紧拳头,心跳如擂鼓。


    有种东西叫什么来着。哦,骨传导。


    周晋为抬眼,深邃的?眼眸,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然后他说:“江会会,你心跳好快。”


    江会会的?脸瞬间就涨的?通红,那种被发现的?窘迫,以及铺天盖地的?羞意,让她说话?变得结结巴巴:“有有吗?”


    唇角轻微的?上扬,喉咙溢出一声低嗯。


    他闭上眼睛:“我的?也很快。”——


    周宴礼蹲在屋外打游戏,还贴心地戴上了耳机,中途几次想开骂他都忍住了。


    本?来十分钟前?他就回来了,看到面前?这个场景,他也不想进去打扰。


    一局游戏打完,里面那两人还没分开。周晋为似乎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江会会小心翼翼地将旁边的?外套拿过来,替他盖好,担心他着凉。


    周宴礼就这么倚着门框看了一会儿?。觉得面前?这画面还挺岁月静好的?。


    周晋为是个戒心和防备心都很重的?人,加上他这人本?性傲慢,所以很难接近。


    这块千年老冰如今似乎也被江会会这小火慢炖的?性格给捂热。


    他转身准备离开,低头时?,看见脚边那张证件,估计是江会会来的?时?候遗落的?。


    他弯腰捡起。


    照片像是初中拍的?,那会儿?还是个齐刘海妹妹头,脸比现在更圆。


    可爱精致的?像是玩具店内摆在橱窗里用来吸引客源的?洋娃娃。


    看着镜头微微发愣,估计还没意识到在做什么,快门就已经?按下了。


    他勾唇,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张照片他见过,在他爸爸的?钱夹里,打开就能看见。


    再过一年她的?身份证就会更换,新身份证上的?照片会成为她未来的?遗照。


    照片里,她安安静静的?看着镜头,眼里带着十八岁少女?的?稚嫩,和一点对未来懵懂的?憧憬。


    家?里其实有她的?录像,周宴礼经?常翻出来看。


    二十岁的?江会会坐在院子里给小狗梳毛,头发随意地绑在脑后,身上穿着一条浅杏色的?连衣裙。


    她和现在没有太大的?区别,还是慢吞吞的?性格,却多出了一种被爱意呵护浇灌的?自信。


    那天阳光很好,她梳的?格外认真,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镜头。


    男人温柔的?声音在镜头外响起,喊她的?名字:“江会会,看这边。”


    她愣了一下,看向镜头。


    下意识想要伸手去遮脸,笑?容娇羞:“现在有点丑。”


    低沉的?男声同样也在笑?:“不丑,很美。”


    随着他的?靠近,镜头的?视野也一并被拉近,最后对着脚边的?草坪。


    他们好像在接吻。


    视频就到此为止了。


    家?里有很多她生病前?的?视频,记录者无一例外,都是周晋为。


    都说镜头是会爱人的?,他拍摄的?江会会,总是温柔又漂亮。


    她伸手捂着孕肚,笑?眼微弯:“他好乖哦,从来不踢我。”


    镜头后的?声音,是带着宠溺的?笑?:“小礼也在心疼妈妈。”


    他的?名字早就定好了,在还没决定是男是女?时?。只?定下了一个礼。


    因为江会会说,她梦到了这个名字,梦里的?自己在喊小礼。


    很荒诞的?一个梦,但在她提议:“要不就叫他小礼。”的?时?候。


    周晋为很快就同意了。


    院子里有一棵木棉树,是在验出怀孕那天栽种下的?。


    江会会说:“希望这棵树能陪着小礼一起长大。”


    他总喜欢连名带姓的?喊她:“江会会。”


    周宴礼每次看到这些?视频时?都会想,那个时?候他们应该是相爱的?。


    最起码,他只?在那些?视频里看过他父亲的?笑?容。


    那个男人,总是不怒自威,不苟言笑?。


    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在面对他时?,都有种由?内而外的?恐惧。


    遍布全身,让他战栗。


    可是视频里,他温柔,宠溺,笑?着替她理?顺凌乱的?发。


    他在庭院里为她搭建秋千,镜头乱晃,应该是她在笑?,笑?到拿不稳镜头。


    她说:“周晋为,你好笨哦。”


    当时?他们记录下这些?生活琐碎时?,应该也没想到过,这会成为她留在人世间的?最后影像。


    像是在翻看一本?死亡回忆录,越往后,距离她的?死期,就越近。


    最后一段是在葬礼上拍的?,也不知道是谁定下的?规矩。


    不光结婚要录制,就连葬礼也要记录,阴沉的?色调,墓地四周是厚重的?雾霭。


    那个时?候周宴礼还很小,不懂发生了什么,躺在爸爸的?臂弯里睡觉。那个男人一身黑色西装,手臂绑着白色孝带,胸前?别着一朵白花。


    他一言不发,站在坟前?,站了很久。


    当时?天空下着小雨,他的?头发淋湿了,肩膀也湿了。


    可怀中的?周宴礼却被遮挡的?很好。


    拍摄角度在后面,拍摄者应该和吊唁人群站在一起。


    镜头中,周宴礼看不清他爸爸的?神情?。他只?知道,他第一次看见他父亲,那个不论何时?,都气定神闲的?男人。


    此时?却轻微佝偻,像是不堪重负。


    他低下头,肩膀似乎在以肉眼不可见的?程度颤抖。


    因为肉眼不可见,所以周宴礼不止一次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是在哭吗,还是说,因为那天的?气温太冷。


    上一段录像,还是他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孩子躺在婴儿?床上。窗外,是柔和的?阳光,微风将树枝吹动,树影娑娑。


    他说:“江会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可是后来。


    他站在她的?墓碑前?,抱着他们的?孩子,亲吻墓碑。


    江会会,来生再见。


    第三十二时间


    周晋为就这么靠着江会会的肩膀睡着了, 周宴礼在外面游戏都玩了四五把,这人居然还没?醒。


    他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装睡。


    收起手机推门进来,却看?到江会会小心翼翼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他摆了摆手, 示意他动静小一点。


    她?声音同样放的很轻:“他好像很累, 让他多睡一会儿。”


    不累才怪了, 这人不论什么都放在心里,自己承受。


    周宴礼脸上嫌弃, 手上动作倒是诚实?, 轻手轻脚地?拖了张椅子过来, 反着坐。


    下巴搁着椅背上, 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俩。


    江会会偶尔还伸手替他遮一会儿太阳,或是把快要滑落的毛毯往上拉一拉。


    周宴礼越看?越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


    周晋为那一觉睡的够久,睡了半个多小时。


    他醒的时候, 江会会正低头?看?书,手里那本书翻了三分之二。


    窗户开着, 微风吹进来, 吹动她?的马尾。


    今天的气温适宜, 不冷不热。阳光也恰好。


    周晋为抬眸,这个角度是由下而上, 只能看?清她?的侧脸。小巧的鼻尖,红润的唇, 还有阳光下,清晰可见的微小绒毛。


    “我?睡了很久?”刚睡醒,声音轻度嘶哑。


    她?愣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垂眸:“我?吵醒你了?”


    他唇角微挑,竟情不自禁地?在她?肩上轻轻蹭了蹭:“没?有, 我?自己醒的。”


    她?身上有一股令人犯倦的淡淡香气。


    江会会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说?话?时,微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处。


    有点痒。


    “看?的什么?”他的声音除了刚睡醒的嘶哑,还有一点懒倦。低沉中带着一丝磁性。


    江会会将书合上,让他去看?书封上的文字:“随便拿的一本。”


    ——人间失格。


    他坐起身,按着脖子简单活动了下肩颈:“江会会,你最近和我?说?话?不结巴了。”


    “啊?”她?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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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愣愣的看?着他,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不怕我?了?”


    她?像是被那个笑容烫到了一样,心跳没?由来的快。想要自然地?将视线挪开,却不知道?自己的故作镇定在对?方看?来不过欲盖弥彰。


    周晋为平时总是面无表情,想不到他笑起来居然也挺挺好看?的。


    周宴礼看?着这一幕。


    靠,只听说?过孔雀开屏,没?听说?冰山也能开。


    这狗东西,还挺会撩——


    因为要去给表姐当伴娘,所以江会会第二天很早就醒了。


    妈妈今天也会过去,只不过她?是去帮忙。


    其实?那个表姐和他们是挺远的亲戚了,平时也不怎么来往,但因为在同一个地?方,又刚好缺伴娘,所以就顺便给她?家递了请柬。


    早上出门时,江会会忘了前天答应周宴礼的话?,带他一起去。


    坐上妈妈的电动车,和江满一起去表姐家。


    按照这边的习俗,接亲是早上,刚到没?多久,男方那边就过来了,浩浩荡荡一群人。


    因为有婚闹的习俗,会提前将新?娘子的喜鞋藏好,让男方来找。


    找不到的话?,是不能被接走的。


    他们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最后?竟然将目光放在了伴娘的身上,说?肯定在伴娘的裙底下藏着。


    其中一个伴郎甚至还笑着要去掀江会会的裙底。


    江会会明确地?表达了抵触,并且告诉他,鞋子不在自己身上。


    对?方仍旧嬉皮笑脸,似乎找鞋子不是目的,为的就是在这种时候占伴娘的便宜。


    好在有个长辈在前面拦着:“真?不是个东西,人小姑娘还是个未成年?,你少把这种糟粕东西放在她?身上!”


    那人这才不爽地?停下。


    最后?鞋子仍旧没?找到,是新?郎主动用红包换的。


    江会会心有余悸,听到那几个人在前面议论,说?这次的伴娘没?劲,玩不起。


    她?一言不发,心中一阵阵反感。


    成功将新?娘接走,半个小时就到了婚礼现场,本地?的一家酒店。


    场地?早就搭建好了,估计是经费不太够,简陋的塑料假花,后?面是一张巨幅海报。


    新?娘和新?郎的婚纱照印在上面。


    给人一种想要极力表达出阔气,可又实?在囊中羞涩的矛盾感。


    江满坐在她?旁边,小声嘀咕:“你以后?的婚礼要是也这么丢脸,我?肯定不去。”


    江会会还处在谈爱色变的年?纪,他居然直接和她?聊到结婚。她?抿了抿唇,耳根微红:“你别乱说?。”


    江满睨她?一眼,冷哼道?:“你都十七了,再?过不了几年?就得相亲了。”


    江会会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和他纠缠,逃避到了洗手间。


    这家酒店在平江这种小地?方也算得上高档,但金玉其外,连厕所的坑位都挂满了损坏维修的字样。


    她?进去看?了一眼,最后?只得放弃,简单地?洗了个手。


    结果刚出去,就看?到刚才还闹腾的江满这会儿老老实?实?坐在那里。


    而让他老实?的源头?


    她?微微睁大了眼,看?见大马金刀翘着二郎腿,坐在他旁边的周宴礼。


    “你没?有请柬是怎么进来的?”


    他下颚微抬,语气随意:“一人随了一千,就差没?抬着我?们进来了,还要什么请柬。”


    居然随了一千。


    亲戚们都才随了一百。


    江会会小小的心疼了一下,过后?又反应过来:“一个随了一千?还有别人吗?”


    “周晋为去洗手间了。碰到个不长眼的,不小心把酒洒他身上了。你知道?的,他那人又洁癖又龟毛。”


    周晋为居然也来了。


    江会会抿了抿唇,在他旁边落座:“那他怎么也来了?”


    周宴礼把江满手里当宝贝似的红包抢过来,看?了眼里面那张崭新?的十块。


    不屑的睨了他一眼,又扔回去。


    “大少爷当惯了,想体验体验平民生活?”他嫌弃地?耸肩,显然十分瞧不上他平日里的少爷做派。


    周宴礼嚼着口香糖,环顾了一圈四周,像是在找人。


    这件事是小姨讲给他听的,但小姨当时太小,她?自个儿都是听别人说?的。


    故事有没?有偏差他不清楚,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虽然猥亵未遂,但猥亵的事情发生后?,江会会的表姐在中间和稀泥,劝江会会的妈妈别追究。


    伴郎是男方的朋友,闹大了也不好。


    妈妈最后?被说?动,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猥亵者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受害者反而因为这件事的影响,连续几个月的情绪不稳定,整日担惊受怕,最后?连考试成绩都受到波及。


    结果还要因为成绩下滑遭到家人的批评。


    周宴礼当时听说?了这事儿,恨不得直接飞回平江,找到当初那个动手动脚的傻逼。


    可惜时间过去太久,小姨也不知道?那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住在哪儿。


    今天这个好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揍不死都算对?方命硬!


    他把指关节按的咔咔作响,眼底冒出凶意和戾气。


    旁边的江满身子蜷缩成一团,吓到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他最近好像好像也没?做什么


    怎么这次揍他之前还开始热身了


    婚礼快开始了,江会会被阿姨叫走,让她?到时候负责开门。


    伴娘一共有三个,剩下两个是表姐的朋友。


    其中一个是上台送戒指和说?致辞的,另外两个则负责在新?娘入场前开门。


    江会会自然而然被分配到了开门的工作。


    场馆内的灯光全部熄灭,只有几盏打到入口的射灯是开着的。


    直勾勾刺眼的光,江会会有些睁不开眼,移开视线躲避。


    随着婚礼进行曲的开始,她?和另外那位伴娘一左一右将门拉开。


    接下来的步骤就和她?无关了,她?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抢捧花环节她?被喊到台上,和其他伴娘伴郎站在一起。


    她?站在角落,新?娘朝后?扔捧花的时候,那些人都跳起来抢,她?却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并不参与。


    这种热闹她?一般是不会融入进去的。甚至还有些抵触。好不容易结束,她?走下台,想着去洗手间把身上的彩带和碎闪亮片给清理一下。


    酒店的洗手间有些偏僻,需要经过一条很长的走廊,这个点人几乎都在宴厅,这边空无一人。


    江会会一边走,一边认真?地?低头?清理身上的碎片,所以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


    直到脚步声变成两道?,一前一后?。


    她?愣了一下,才刚回头?,就看?到周宴礼一脚将前面那个穿着黑色西装,伴郎打扮的男人踹飞。


    对?方受了他这一脚,整个人软绵绵地?摔在地?上,甚至还因为惯性滑出了数米远。


    “靠!”对?方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可刚才那一脚的冲击力实?在太强,他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被震的拧在了一起。


    他表情扭曲,捂着肚子。


    周宴礼还知道?掩饰一下,戴了顶鸭舌帽,头?顶惨白的灯光被帽檐遮去一半,他整张脸阴沉沉的。


    直接走过去,将那人提起来摁在墙上,恶狠狠地?一拳一拳猛揍。


    二十年?后?的怒气,加上这一次的怒气,像是在他身上叠了个双重?BUFF。


    一个快三十岁的成年?男性,被一个未成年?揍到尿裤子。


    哆哆嗦嗦的警告他:“你知道?你这种行为是故意伤人吗,是要判刑的!”


    他冷笑的低呵一声:“你知道?未成年?人保护法吗,真?是不凑巧,老子还有三个月才成年?。”


    江会会吓愣在原地?,十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她?急忙去拉他的胳膊:“你不是答应过我?不打人了吗?”


    “这狗东西就他妈该打!”


    胳膊被江会会拉住了,他屈膝对?着对?方的肚子就是狠狠一下。


    那人疼到弯腰。


    周晋为大概是听到声响出来的,见状将二人分开。


    他眉头?微皱,低声斥责他:“惹事也分一下场合。”


    周宴礼从那人的外套口袋摸出一部手机扔给他,语气很冲:“我?惹事?你看?看?到底是谁他妈惹事!”


    周晋为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将手机从地?上捡起来。


    点开就是相册,他一张张往后?翻。


    照片的角度明显是偷拍,而照片的主人公?,无一例外,全是江会会。


    甚至还有几张是由下往上拍的。好在江会会今天虽然穿的是裙子,却还是在里面加了一条长裤。


    随着照片一张张的滑动,周晋为的眸色也变得愈发阴翳。


    他眸色深黑,淡淡的睨着那人。


    和周宴礼直白的戾气不同,他的情绪全都压在眼底。


    像是诡谲海面,天色阴沉,不知何时就会掀起一道?足以摧毁一切的巨浪。


    比起周宴礼,他这样喜怒不显的人更加可怕。


    偷拍了几百张,甚至还尾随对?方去洗手间,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周晋为将手机格式化,重?新?放回他的外套口袋。


    周宴礼看?到他这番举动,刚要开口,就他妈删个照片就算了?


    结果不等他开口,周晋为已经将人拖进了男洗手间。


    并反锁上门。


    第三十三时间


    门从里面反锁, 他们站在外面,只能听见不断传出的惨叫求饶声。


    江会会担心真的打出什么好歹来,焦急地上?前去推门,可那门就是?纹丝不动。


    周宴礼过来拦她:“放心, 他有分?寸。”


    他比江会会要了解周晋为?, 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更长, 足足十七年。


    他知道他爸是?个?怎样的人。他和自?己不同,哪怕情绪上?头, 仍旧是?理智占领高地。


    顶多会?把对方揍到人事不省, 但不会?伤到对方性命。


    果然, 在里面的惨叫声逐渐弱下去之后, 开锁的声音传来。


    周晋为?把门打开,将?外套穿上?,为?了?方便揍人, 他甚至连腕表都摘了?。


    此时手上?有血。江会?会?多看了?一眼,发现上?卷的袖口, 露出?小半截手臂, 肌肉都绷紧了?, 血管和筋脉微凸盘旋。


    生物学上?讲过的,过度用力是?导致肌肉绷紧的主要原因。


    试图推开门的江会?会?就站在门外, 此时愣怔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周晋为?眼神平静, 仿佛刚才将?人反锁在里面猛揍的不是?他。


    他握着?江会?会?的手,将?她带进去。


    对方躺在地上?,大小便失禁, 抱着?头发抖。嘴里喃喃念着?:“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求求你,求求你别?打了?,好?疼”


    江会?会?吓愣,脸色发白,眼睛瞪大。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周晋为?打人,比周宴礼还要可怕上?数百倍。


    和周宴礼直白的戾气相比,他的平静显得有些冷血了?。


    周晋为?下颚微抬,让她上?去补两脚:“死不了?。”


    江会?会?下意识后退,她发自?内心的抵触:“不行的”


    “江会?会?,被欺负了?一定要还手,以后记住了?。”


    周宴礼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但两人的语气完全不同,一个?更像是?在劝。


    周晋为?是?语气强硬的教导。


    他教她被欺负了?就得还手。


    屋子?里有一股难闻的气息,大小便失禁的味道和鲜血混杂。对周晋为?这种有洁癖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他眉头微皱,朝后退了?一步,给她留出?空间。


    头一偏,语气很淡。


    “踹吧。”


    那之后是?怎么处理的,江会?会?不清楚。周晋为?让他们继续去参加婚礼,这边他来解决。


    原本她还在担忧,怕对方真?的被揍出?个?好?歹来。


    现在毕竟是?高考的节骨眼,对周晋为?和周宴礼来说都至关重要。


    相比她的担忧,周宴礼则显得尤为?没心没肺,甚至还有心思点评起这桌婚宴。


    ——难吃。


    他从小锦衣玉食伺候着?长大,家里光是?厨师就有好?几个?,精通八大菜系,甚至还有从国外米其林餐厅挖来的。


    专门伺候他一个?人。


    不管周大少爷想吃什么,随便提一嘴,第二天就能在家里的餐桌上?出?现。


    江满在旁边听着?,偷偷努嘴,觉得他在吹牛皮。


    但又不敢弄出?声响来,怕被发现。


    别?人说揍他,也只是?嘴上?恐吓一下。


    但周宴礼不同,他是?真?揍,也是?真?的下狠手揍。江满每次看到他,都觉得脑门和肚子?隐隐作痛,都快产生心理阴影了?。


    的确如周宴礼说的那样,周晋为?办事完全不用担心。婚礼照常举行到结束,似乎没人发现伴郎缺了?一位。


    听说周晋为?一人把事情给揽了?,声称对方身?上?的伤全是?他揍的。


    对方因为?偷拍的事情,也不敢声张。


    总之这件事没了?后续。


    妈妈甚至还在晚上?拿了?一个?红包过来,说是?婶婶让给她的。


    “伴娘都有。”


    江会?会?有些心虚地伸手接过。


    妈妈见她这副样子?:“心情不好??”


    她摇头:“没有。”


    妈妈的关怀点到为?止,让她早点睡,明天爸爸和妹妹就要回来了?


    听到这里,江会?会?眼前一亮,所有的忧虑统统一扫而光:“明天就回来吗,不是?说还要再等一周?”


    提到这个?妈妈就来火,骂骂咧咧:“那老板也不知抽了?什么邪风,非要提前一周放假,白白浪费了?一周工钱!”


    相比妈妈的气愤,江会?会?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喜悦,终于能在日历的数字上?画上?一个?红色的圈了?。


    爸爸和妹妹就要回来了?。


    妹妹因为?太小,妈妈没有精力照顾她,所以就寄养在舅舅舅妈家,每年给他们一笔钱。


    爸爸做为?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常年都待在外地的煤矿进行地下开采工作。


    一待就是?几个?月,在毫无信号的地方,能联系上?一次都实属不易了?。


    一家人终于要团聚!


    江会?会?很少有这么开心的时候,喜悦无处述说,她只能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朋友圈发送。


    ——嘿嘿,今天心情不错(*^_^*)


    她很少更新动态,好?友也不怎么多,除了?一些七大姑八大姨,以及那些左邻右舍的长辈。


    再有就是?学校的同学。


    哪怕更新动态,也不过寥寥几个?人点赞。


    今天倒是?有所不同,占彤在下面恭喜她。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恭喜!!


    江会?会?回给她一个?谢谢,后面还有一个?可爱的小表情。


    在她要将?手机放下时,先后两条信息发到她的手机里。


    她切到聊天界面,两条消息来自?于不同的人。


    【周晋为?:怎么了?。】


    【周宴礼:有好?事还想自?己藏着?掖着??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江会?会?抿了?抿唇,一种不同于刚才的情绪慢慢涌了?上?来。


    如果说刚才是?高兴的雀跃,那么现在,就像是?含了?一块世界上?最甜的糖在喉咙里。


    此时正?在逐渐化开。


    以前是?喜怒哀乐无处述说,如今却有人主动关心她,甚至还是?两个?。


    她将?头缩回被子?里,想了?好?久,最终还是?优先点开了?周晋为?的消息。


    【江会?会?:爸爸和妹妹明天要回来了?,所以很开心(*^_^*)】


    【周晋为?:嗯,恭喜。】


    江会?会?握着?手机,犹豫了?好?久。


    【江会?会?:还有今天的事,谢谢你。】


    他不是?秒回,但也算回的比较快。


    【周晋为?:我以为?你会?怪我。】


    江会?会?一脸不解。


    【江会?会?:啊?我为?什么要怪你。】


    【周晋为?:我强迫你踹了?他。】


    周晋为?让她踹两脚,江会?会?其实不敢的,但后面他说的那一番话,她鼓起勇气,尝试着?上?前。


    虽然只是?象征性地轻轻踢了?踢。


    但是?除了?胆怯之外,她还有一种从未体会?到的感?觉。


    或许就像周晋为?之后和她说的那样。


    “别?人帮你出?头,和自?己给自?己出?头,是?不一样的。”


    受害者是?她,如果她一直充当旁观者,那么心结永远解不开。


    只有她自?己也参与了?,这才是?完整的反击。


    【江会?会?:没有的,你没有强迫我!】


    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她解释的急切。


    江会?会?停留在和他的对话界面,等了?好?久,终于被等来他的回复。


    【周晋为?:嗯。】


    【周晋为?:江会?会?。】


    突然连名带姓喊她,江会?会?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


    屏息安静等着?:【怎么了??】


    结果只是?简单的两个?字。


    【周晋为?:晚安。】


    啊?


    她愣了?愣,又重新躺下了?。


    几分?钟后,手机在她掌心震了?震。


    是?周晋为?发来的。


    ——你没有和我说晚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串平平无奇的文字,她的心脏再次没有原因的加快跳动。


    指尖轻触屏幕,她回他。


    【江会?会?:晚安,周晋为?。】


    这次对方没有再回她,江会?会?盯着?他的头像发了?会?呆,鬼使神差点进去。


    发现在三分?钟前,也就是?她给他发那句晚安后,他破天荒的更新一条朋友圈。


    ——嗯,我的也还不错。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他是?什么意思??是?在回应她那条“今天心情不错”的朋友圈吗?


    不对不对!江会?会?急忙摇头否认自?己这个?想法。


    她觉得自?己擅自?对号入座的行为?有些不害臊。


    兴许他是?因为?别?的事情有感?而发呢。


    可明明对得上?呀。


    时间对得上?,连原话都对得上?。


    青春期的少女对待男女感?情总是?青涩又毫无经验,时而退缩,时而在自?己的脑子?里横冲直撞。


    江会?会?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躺着?,不知道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


    躺了?没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什么来,吓得一个?激灵,又将?手机从一旁捞过来。


    呀,周宴礼的消息忘回了?了?!


    【江会?会?:爸爸和妹妹明天就要回来了?,所以很高兴(*^_^*)】


    和回答周晋为?的一字不差。


    隔了?半个?小时才回,好?在他并没在意。


    【周宴礼:明天?明天几点。】


    【江会?会?:不清楚几点。但放学前应该就能到。】


    【周宴礼:你刚才在干嘛,一直不回我信息,和别?人聊天?】


    一下就被看穿,江会?会?手忙脚乱,急忙扯开话题。


    【江会?会?:你怎么还不睡啊,明天有考试的。】


    好?在他的注意力一扯就开。


    【周宴礼:考试和我有个?鸡毛关系,我能按时去就不错了?。】


    他这个?想法很不对,不管当下成绩如何,至少还有一年半的时间。


    现在开始努力也还来得及。


    江会?会?刚要开始苦口婆心的说教,那边显然提前预判到了?,在她开口前,火速发了?一句:“那我睡了?,晚安。”


    江会?会?盯着?那六个?字,叹了?口气。


    第二天的考试只是?期末考前的最后一次月考。为?了?防止抄袭的事情发生,课桌之间拉的很开。


    班主任重点监视周宴礼,担心他会?抄他同桌的。


    毕竟他同桌是?全班第一。


    但很显然,他的担心完全多余。


    他连抄都嫌麻烦。


    选择题全部瞎选,选完笔一扔,趴在桌上?开始睡觉。


    一共只考五门,一天的时间就能考完。


    周宴礼提前交卷在外面等她。


    远处的操场,孙矩又开始和周晋为?聊起这些天的股市,没了?周晋为?的建议,他自?己上?手买了?几只他认为?不错的,结果没几天股市就一片绿,他的那些资产全被套牢了?。


    他只能来找周晋为?帮忙。


    周晋为?赚钱的头脑比他爸还牛逼,孙矩是?真?心服他。


    “没空。”他淡声拒绝,视线移向旁边那栋教学楼。


    安静的走廊,此时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在外面。


    周宴礼做为?其中?之一,不论?是?身?高,还是?张扬的气质,都格外出?众。


    外套搭在肩上?,戴了?顶鸭舌帽,正?懒懒散散地靠着?墙,低头玩游戏。


    孙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对面好?像在月考。”


    他似乎是?在和他解释为?什么今天学校这么安静的原因。


    平时一到下课时间就吵得不行,孙矩甚至都想联系装修公司,过来重新加装一层隔音板。


    等孙矩反应过来的时候,周晋为?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他再一抬头,人朝对面的教学楼走去。


    周宴礼百无聊赖地站在外面玩游戏,等江会?会?考完出?来。


    周晋为?淡声询问他:“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周宴礼看到他,嘴上?骂了?句阴魂不散:“写完了?呗。”


    他眼神质疑:“写完了??”


    “瞧不起人?”周宴礼不爽地皱眉。


    周晋为?这次没有回答他,他的确瞧不起他。


    所以这句话完全没有回答的必要。


    窗户是?关着?的,但窗帘没拉,能很清楚的看见里面。


    周晋为?往里看了?一眼,坐在教室中?排的江会?会?低着?头,正?认真?地在草稿纸上?演算。


    她应该已经写完了?,这会?儿在做最后的检查。


    马尾垂下来,搭在她的肩上?。她穿着?再简单不过的校服,暖黄色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整个?人看着?暖洋洋的。相比其他人,她显得有些清瘦,最小尺码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依旧显得有些宽大。


    周晋为?收回目光,和他一起站在教室外等人。


    江会?会?虽然不管做什么都慢吞吞,但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认真?。


    那张试卷是?铃声响起后才和大家一起交上?去的。


    教室里的学生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每个?人的视线首先会?被外面的周晋为?和周宴礼吸引。


    平时班里有一个?周宴礼这么帅的,就已经让她们开始期待每天来学校了?。


    今天这么帅的居然有两个?。


    窃窃私语由远及近。


    “好?帅啊,你觉不觉得他们长得有点像。”


    “听说是?亲戚。”


    “不是?说周宴礼和江会?会?是?亲戚吗?”


    “可能他们三个?都是?亲戚?”


    “不过周晋为?怎么会?来我们这边。”


    两栋教学楼分?处学校东西两侧,平时就像是?黄河与渤海,相接但不相交。


    仿佛同一个?地方的两个?不同世界。


    对这边的人来说,对面就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梦。


    那群少爷小姐们,连授课老师都是?从世界各地的各大名校挖来的。


    到了?饭点从楼下经过,甚至还能闻到不同于学校食堂的昂贵料理和下午茶的香气。


    虽然学校是?相对来说最平等的地方,没有阶级划分?。可又不得不承认,对面那栋楼的阶级,的确和他们不同。


    相比之下,周晋为?的主动到来显得有些奇怪。


    “来找江会?会?的吧?说不定他们真?的是?亲戚?”


    “不像吧,江会?会?家境挺一般的,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有钱的亲戚。”


    “他们该不会?是?一对吧?”


    “谁和谁一对?”


    “我感?觉他们三个?可以随意排列组合,只看外表都挺配的。”


    窃窃私语声渐行渐远。


    周宴礼对那些议论?视而不见,等了?这么久,教室里的人都快走光了?,也没看到江会?会?出?来。


    他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她是?被班主任叫住了?。


    也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她频频点头,乖的像只考拉。


    好?不容易讲完。


    江会?会?才走出?教室,周宴礼上?前问她:“那老秃子?和你说什么了??”


    江会?会?正?色:“你不要这么不礼貌。”


    周宴礼漫不经心的改口:“班主任和你说什么了??”


    江会?会?看到周晋为?了?,脚步一顿,显然没料到他也在。


    “他说下周的表彰大会?,让我上?台发言。”


    不是?什么坏差事,周宴礼点了?点头,随口点评一句:“老子?最讨厌上?台发言了?。”


    一旁的周晋为?极轻地冷“呵”一声:“你是?念检讨,能一样?”


    周宴礼一脸不爽:“你专业拆台的是?吗?”


    “好?了?,你们不要再吵了?。”江会?会?强行挤到二人中?间,将?他们隔开,声音虽然绵软,但在他们这儿还是?很有效的。


    她一只手拍了?拍周宴礼的肩膀,示意他消消火气,另一只手则轻轻拉着?周晋为?的胳膊,让他别?和周宴礼一般见识。


    “先去吃饭吧。”


    她简直就是?最有效的灭火器,争锋相对的二人立马偃旗息鼓。


    平时的午饭,江会?会?偶尔会?从家里带饭来,但最近太冷,饭菜凉得快,所以她都是?直接去学校对面的小吃街。


    周宴礼每次都和她一起。


    今天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个?人。


    江会?会?想到周晋为?的洁癖,所以选择了?一个?相对来说看上?去比较干净的店铺。


    之前和周宴礼去过的那家面馆。


    因为?之前他在这里打过人,江会?会?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她想,都这么久了?,老板应该也忘记了?吧?


    怀揣着?这样的侥幸心理,她进了?那家店。


    她单独进来的,周宴礼去旁边便利店买喝的,把周晋为?喊过去结账。


    他上?次来这家店就嫌里面只有瓶装的汽水。


    那种瓶子?一般都会?回收之后再循环使用。周宴礼哪怕再不拘小节,多少也遗传了?一部分?周晋为?的洁癖。


    别?的事情他勉强还能忍忍,但这种间接喝别?人口水的事情,想想就觉得恶心。


    江会?会?才刚落座,就看到了?不远处那张桌子?旁的几个?人。


    头发染的五颜六色,大冬天也非得露出?纹着?青龙白虎的胳膊。


    那群人显然也看见她了?,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笑容猥琐。


    “好?久没见了?,小妹妹。”视线赤-裸裸的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玩的女人多了?,觉得还是?清纯的学生妹够劲。


    虽然上?次被她身?边的男学生揍到进医院躺了?好?几天,但出?来闯江湖的,谁身?上?还不挂点彩。


    他们好?了?伤疤忘了?疼,见她这次是?一个?人,想着?过来和她好?好?探讨下男女之间的哲学。


    才刚站起身?,门口厚重的塑胶帘被掀开,一前一后进来两个?身?材高大挺拔的少年。


    两人都绝非那种营养不良的瘦弱身?材,与身?高成正?比的是?宽阔的肩背,和修长的双腿。


    因为?他们的到来,这间面馆似乎都被衬托的相对低矮了?。


    屋内有暖气,因为?他们此番开门的举动,外面的寒意也一同涌进来。


    一个?一身?黑,半张脸被遮在鸭舌帽的帽檐阴影下,利落锋利的下颚线,处在阴影中?的双眼带着?如同鹰隼般的天然锐气。


    另外一个?没什么话,整个?人凛若冰霜,看着?也不怎么好?惹,随手拖出?一张椅子?在江会?会?身?侧坐下。


    周宴礼终于察觉到什么,抬眸看着?对桌那几个?人。


    都站着?,也不知在做什么,每个?人的视线都落在他们这边。


    落在周宴礼眼里就成了?挑衅。


    他随手摘了?帽子?,刚才在便利店想买酒。结果酒没买成,还被周晋为?冷讽了?一顿。


    不就是?酒量稍微比他好?点吗,拽个?什么劲儿。


    心里正?窝着?火,本来就找不到发泄的地儿。


    这几个?人正?好?撞他枪口上?了?。


    他满脸戾气,语气很冲:“看什么看?”


    他没认出?对方,就他们那发型,恨不得一天一个?样,今天红色明天绿色。今天锡纸烫明天飞机头,能认出?才有鬼了?。


    耳朵嘴唇全是?洞,上?面戴着?各种廉价的装饰品。


    连个?地铁安检都过不了?。


    可对方却认得面前这张脸,上?次把他们揍到好?久才能下床的罪魁祸首。


    靠。


    这女的到底什么来头,看着?挺穷的,保镖居然还能找两个?。


    第三十四时间


    下午考完最后一门回到家, 客厅里面很热闹,江满的声音尤其大。


    原本江会会和周宴礼一起上楼,她还在和他说这次期末考的重点。结果下一秒,她听见屋里传来的声音。


    瞬间变了神色, 从一本正经?变得雀跃, 身上有着属于十七岁少女该有的活力。


    在此刻, 她也顾不得身边的周宴礼了,一路小?跑上了台阶, 回到?家中。


    爸爸正抱着江盈盈, 喂她喝粥, 旁边的江满则拿着新得来的奥特曼玩具爱不?释手。


    妈妈在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餐。


    听到?动静, 妈妈从厨房出来,喊他们?两个赶紧洗手吃饭。


    江会会平时在家总是沉默寡言,在爸爸面前才?真正像个未成年小?孩。


    她换了鞋子, 笑着跑过去:“我还以为得晚上才?能到?。”


    一年没见了,爸爸满脸慈爱的将她上下看了一遍:“长成大姑娘了, 是不?是长高了?”


    江会会脸色微红:“只长高了一点点。”


    上次测量身体时, 她才?一米五八。


    爸爸说没事儿, 这个年纪还能再长:“你姑姑也?是十八岁才?开始抽条的,咱们?家的人长个都慢。而且一米五八多好, 刚刚好。”


    江会会在爸爸旁边坐下,一脸期待:“我听姑姑说, 这次放一个月?”


    “是勒,可以在家多陪陪我们?会会了。”爸爸又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和厨房里的妈妈感慨, “你说我家会会长得这么水灵,以后会便?宜哪家小?子。想到?以后要送她出嫁, 还有点舍不?得。”


    妈妈从厨房里端出一盘菜:“舍不?得舍不?得,那以后干脆留她在家当老姑娘好了!”


    她瞪一眼江会会:“还不?快去帮忙,杵在这里就?知道等着吃!”


    江会会立马起身,去厨房将菜端出来。


    爸爸也?过去,在一旁洗碗盛饭:“你别总这么说孩子,你这个嘴,对?外人这样?,对?家里人还这样?。”


    妈妈哼了一声:“我哪样??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一大家子我容易了?”


    客厅里江满开始大喊大叫:“啊,盈盈尿裤兜子了!”


    妈妈吼道:“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拿尿布。”


    “尿布在哪里?”


    “在里面的行李箱里。哎哟,江满,你别把妹妹放地?上。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


    “可是好臭。”


    “臭死你个孬孙!江会会,尿布找到?了吗?”


    “找到?了。”


    周宴礼没开门,就?这么靠墙站着,看着隔壁那扇关着的门,里面渗透出暖色的光来。


    属于家庭的嘈杂喧闹和热闹氛围,都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他又看向楼道旁的窗户,外面下雪了。


    又是一年除夕。


    他其实不?怎么喜欢过年,平时的冷清还可以在学校度过。可到?了这段时间,他又不?得不?直面事实。


    奢靡豪华但是冰冷的房子,丰盛美味却食之?无味的年夜饭。


    偶尔父亲也?会在百忙之?中抽空回来陪他过节。


    但那种时候,俩人往往都是没什么话的。


    安静地?吃完年夜饭,再安静地?坐在客厅看一会春晚。


    通常都是周宴礼嫌春晚太过无聊,跑楼上玩游戏,一把接着一把,那些队友都会因为各种原因下线。


    陪家里人看春晚,帮妈妈包饺子,和爸妈一起打三人麻将。


    周宴礼看着灰掉的好友界面,摘了耳机下楼。


    可是客厅里,刚才?还坐在那里独自看电视的男人早已离开。


    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凉掉的茶。


    周宴礼靠着墙,深呼一口气。


    或许是习惯成自然,他对?除夕夜产生了一种下意识的抵触。


    因为讨厌那种反差。


    外面灯火通明,合家欢乐,他守着一个空房子,从早到?晚都靠游戏度过——


    爸爸因为刚回来,所以那些亲戚他都得先去见一见。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偷偷把江会会拉到?角落,给了她三张红色的纸钞。


    “这是零花钱,你偷偷收起来,别让江满知道,也?别让你妈妈知道。”


    江会会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钱收进书包夹层里。


    她是非常典型的乖乖女性格,长相也?符合大众对?乖乖女的印象。


    齐刘海大眼睛,皮肤白,天生一双讨喜的笑眼。


    对?面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有气无力,焉头耷脑的少年。


    边锁门边打哈欠,看到?江会会,朝她抬了抬手:“早。”


    他每天早上都是这副样?子,丢了半条命一样?。江会会早就?习惯了。


    爸爸看着他,问江会会:“这就?是你妈妈说的那个刚搬来的全?校第一?”


    江会会没想到?,周宴礼随口吹的牛,竟然被妈妈当了真。


    整栋楼的人几乎都知道周宴礼是平江一中的全?校第一了。


    好在楼里除了江会会之?外,没有其他在平江一中读书的人。


    周宴礼听到?声音,无精打采地?往旁边瞥了一眼。


    对?上中年男人那张脸后,他的困意醒了一半:“我靠,姥爷?”


    爸爸愣了愣。


    这个男孩子怎么上来就?喊自己姥爷?


    周宴礼就?像小?孩碰到?最疼爱自己的长辈,这些天受的委屈恨不?得全?盘托出。


    过来抱着爸爸就?不?肯撒手。


    江会会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更不?知道要怎么做。


    好在爸爸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被一个陌生人抱着喊姥爷也?没有推开他。


    而是笑着拍了拍周宴礼的肩膀:“小?伙子是想姥爷了吧?看来我和你姥爷长得很像。”


    岂止是像。


    周宴礼罕见地?湿了眼眶,他觉得窝囊,背过身子偷偷用手擦了擦。


    再转过身时,就?与?平时无异了。姥爷上了岁数之?后一直在生病,全?靠那些昂贵的医疗器械和天价药物续着。


    每次周宴礼去看他,他都会伸着自己缠着输液管的手,颤颤巍巍地?指向房间某个角落:“姥姥爷给我们?小?礼留了好吃的,小?礼多吃点”


    松开手之?后,爸爸笑容和蔼地?从外套口袋里又摸出一张一百的纸钞递给周宴礼:“去买点自己爱吃的,就?当是姥爷请你的。”


    “看到?没?”去学校的公?车上,周宴礼伸出手指掸了掸那张崭新的纸钞,“我可是姥爷最疼的大外孙儿。”


    他这副得瑟样?,让江会会也?频频发笑。


    她笑着点点头,眼里满是宠溺;“是是是,姥爷最疼我们?小?礼了。”


    周宴礼把钱收起来,问她:“考完试后想好去做什么了吗?”


    “妈妈给我找了个补课的工作,每天两个小?时。”


    周宴礼皱眉:“放假还得工作?”


    有个老人家上了车,江会会想要起身将座位让给他,结果被周宴礼按下去。


    他站起身:“您坐我这儿吧。”


    对?方笑着和他道谢:“谢谢谢谢,好孩子啊。”


    周宴礼摇了摇头,没说话。手臂随意地?搭在横杠扶手上,低头看江会会。


    下了车后,江会会笑容欣慰:“我感觉小?礼现在也?变了好多。”


    他微抬下颚,臭屁道:“变得更帅了?”


    她一脸认真:“我是觉得,小?礼变得比以前更好了。虽然脾气还是有点差,如果能再改改就?更好了。”


    “嘁。”他替她拎着书包,“我现在算是知道我的脾气到?底像谁了,全?特么随姥姥了。”


    他在自己家,都能听到?她的大喊大叫,一天不?落。


    骂人的话都不?带重样?的。也?不?知道词汇量怎么就?这么丰富——


    最近这一个月来,周宴礼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周一到?周五需要早起上课不?用说,唯一能睡到?自然醒的周六周末,也?因为不?速之?客的到?访频繁被打破。


    周宴礼起床气遍布全?身,偏偏他有火还不?能冲他爸发。


    “你要是想见江会会,你就?直接去敲她家门,别来折磨我了成吗?楼下那些阿姨都以为咱两是一对?臭gay。”


    “臭gay?”很少有涉及周晋为的知识盲区的,这姑且算是一个。


    他并?非听不?懂,只是完全?没往那方面想过,甚至认为可能只是同音。


    周宴礼更直白的和他解释:“就?是GAY,g-a-y,gay!同性恋,说咱俩是同性恋,听明白了吗?”


    周晋为的眉头瞬间就?皱起来了,嫌弃地?起身离开。


    操!周宴礼一肚子火。


    他还嫌弃上了?


    周晋为刚把门打开,就?看见了站在门外,抬手准备敲门的江会会。


    突如其来的开门把她吓了一跳。


    连带着怀里的小?婴儿也?一起吓了一跳,声音委屈的开始嘤嘤嘤哭了起来。


    她急忙伸手去哄,将人抱在自己怀里,低头用脸去贴她的脸:“盈盈不?怕。”


    听到?声音,周宴礼也?过来了。


    刚好看见她正温柔地?哄着怀里的小?孩。


    看到?这个场景,他心里莫名?一酸。


    心酸的酸,还有嫉妒的酸。


    这样?的场景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幻想过多少遍。想不?到?有一天终于能亲眼见到?她妈妈哄小?孩的样?子,居然哄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他语气不?善,对?一个婴儿有着前所未有的敌意:“哪来的小?孩?”


    “这是我妹妹。”好不?容易哄到?不?哭了,她欲言又止,表情哀求,“我还有点作业要写,可是我家里没人,我妹妹需要有人看着,可以可以麻烦你们?帮我个忙吗?”


    小?姨?周宴礼盯着江会会怀里那个还没他胳膊长的小?婴儿。


    这特么居然是小?姨?


    小?姨初中就?被周晋为接到?了帝都,一直养在周家。也?算是陪伴周宴礼最久的亲人。


    还真是奇妙的体验,不?光见到?了高中时期的父母,中年版姥爷,甚至连婴儿形态的小?姨都让他看到?了。


    他自告奋勇地?把江会会怀里的小?婴儿抱过来:“去忙你的吧。”


    江会会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谢谢。我一定尽快写完。”


    “没事,不?着急。”他在江会会这儿倒是够体贴,赚够了印象分。


    结果人刚回屋,他立马就?把小?姨塞周晋为怀里。


    “你照顾小?孩有经?验,你看着。”


    周晋为眉头微皱,他甚至都没和小?孩接触过,什么叫照顾小?孩有经?验?


    但他也?清楚,十有八九是这人嫌麻烦,所以推给他。


    他淡声:“既然办不?到?就?不?要答应。”


    周宴礼耸耸肩:“谁说我办不?到??我只是在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你以后需要照顾小?孩的日子还长着呢。”


    周晋为无视了他的胡言乱语,低头看着那个正睁大眼睛和他对?视的小?婴儿。


    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他丝毫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


    而且,他对?婴儿这种情绪极其不?稳定的生物毫无耐心与?好感。


    做出承诺的周宴礼此时当起甩手掌柜,窝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玩起游戏。


    周晋为强压不?耐,尽可能地?将她抱在自己怀里。


    大概十分钟后,小?婴儿面色涨红,握紧拳头,似乎整个身体都在用力。


    周晋为疑惑地?低下头,以为她是哪儿不?舒服。


    结果下一秒,他嫌弃地?别开脸,将她递给了周宴礼。


    后者一脸懵:“怎么了?”


    才?问完,就?被那股刺鼻的味道呛到?捂着鼻子后退:“靠,是不?是拉了?”


    周晋为眉头皱得更深。


    周宴礼催促他:“你快看看。”


    “你让我看?”他平淡无波的脸上罕见露出难以置信。


    周宴礼捂着鼻子反问他:“不?然呢?你不?是有换尿布带小?孩的经?验吗。”


    周宴礼就?是他带大的。


    “我什”


    算了。


    周晋为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


    在一番思想斗争下,他屏住呼吸,将她抱过来


    江会会写完作业过来的时候,周宴礼和周晋为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盈盈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屋子里的所有窗户都开着,冷风呼呼地?往里吹。


    她缩了缩脖子,问他们?:“你们?不?冷吗?”


    “冷啊。”周宴礼面无表情的回答。


    可比起冷,臭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由衷的佩服他爸。他不?知道婴儿的屎能臭到?这个程度。


    他爸这个重度洁癖的人,是怎么亲历亲为给他换了一整年的尿不?湿和裤子。


    他开始相信他对?自己或许还存在着一点岌岌可危的父爱。


    江会会轻手轻脚地?进房间看了一眼,江盈盈睡得正熟。


    作为答谢,她说要请他们?去吃饭。


    楼下新开了一家饭馆,很干净,味道也?好。


    一提到?吃,这两人又想吐了。


    刚才?已经?轮流去洗手间吐过一遍。


    江会会看看他们?脸色不?太对?,又看到?挂在外面阳台上的洗过的小?裤子。


    “该不?会是拉了?”


    周宴礼捂着嘴干呕一声,抬手示意她别说了。


    现在但凡听到?相关的词语,他就?会自动联想到?刚才?那一幕。


    想不?恶心都难。


    江会会面露难色和他们?道歉:“我以为她今天过一次就?不?会了。”


    她十分配合的省略掉那个字眼。


    江会会的到?来无疑是将二人从地?狱解救出来。她很有耐心,也?很温柔,小?孩刚睡醒有起床气,她将她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边抱着她,给她唱哄小?孩的儿歌。


    这不?是周宴礼第一次听到?江会会唱歌了。


    同样?一首儿歌,他在家里的录像听到?过。那个时候她还没生病,喜欢穿面料柔软的连衣裙,将婴儿车里的周宴礼推到?院中晒太阳。她温柔地?给他唱儿歌,哄他。


    录像者是他父亲,也?就?是周晋为。


    他看见镜头在往前推动,应该是录像的人拿着相机走了过来。


    他声音带笑:“下次也?唱给我听。”


    江会会也?笑:“周晋为,你幼不?幼稚,小?孩的醋你也?吃。”


    他低头吻她,声音低哑,可那笑却丝毫不?变。


    宠溺的,带着爱意的,也?是幸福的。


    “嗯,所以要唱给我听吗。”-


    周宴礼突然觉得有些恍惚,婴儿时期的自己没有记忆,所以那些片段只能通过录像来反复回忆。


    可当某一天,这个场景成真。他终于得以亲眼见到?。


    是健康的江会会,是还活着的江会会。她唱着他们?都想听的儿歌。


    好不?容易把盈盈哄安静了,江会会正要抬头说些什么。


    却发现那两个人全?都以一种有些复杂,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尤其是周宴礼。他的眼神里似乎还掺杂着悲伤。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悲伤,是人类镌刻在骨子里的一种天然情感。


    因为过于天然,所以才?更难被剖析。只有当事人才?明白的一种感觉。


    没什么好难过的。周宴礼想,这样?的机会以后还多的是。


    这一次,他会让江会会长命百岁。


    江会会却没能看出他的真实想法?,她想了想,还是选择在他身旁坐下:“心情不?好吗?”


    她今天是散发,齐刘海遮住她光洁饱满的额头,近看,那张脸瞧着就?更乖了。


    鸦睫纤长浓密,在阳光的映照下,竟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


    周宴礼又恢复到?他平时那个没正形的懒散模样?,笑着调侃她:“你怎么唱个儿歌还跑调。”


    江会会脸一红:“跑跑调了吗?”


    “都跑到?南美洲去了。”


    她脸更红了,想到?刚才?那丢人的一幕。光顾着哄盈盈了,忘了还有其他人在。


    她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周晋为,发现他也?正在看她。


    她又急忙避开视线,头埋得很低,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就?地?埋了。


    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周晋为上扬的唇角。


    太阳落山前的夕阳是最好看的,像是一盆金色的水从窗外泼进来,在他们?的身上,地?上,全?都留下一层温暖的黄。


    纱帘被风吹的晃动。


    盈盈躺在旁边的床上自己玩着自己的手指。


    时间在此刻,似乎都过得格外缓慢。


    周宴礼想,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当下。


    无数个瞬间,他都希望成为永恒。


    妈妈每年的忌日,爸爸都会带他回平江短住一段时间。


    他对?平江的印象也?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他还去参观过有过他们?足迹的地?方。平江一中,她从小?居住的老房子,以及她做兼职去过的地?方。


    他沿着那几条路一直走,幻想着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的足迹曾和江会会的,隔着时间重叠。


    小?姨说过,妈妈的生活轨迹很简单,就?只有那么几个地?方。


    他幻想她是怎么慢吞吞地?背着书包走过去,又是怎么带着一身疲累,背着书包再走回来。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好多地?方都拆除重建了,物是人非事事休。和她有关的痕迹,也?在被这座城市一点点抹去。


    她做兼职的便?利店变成了美容院,从前的学校则改建了机关大楼。


    唯独她居住的老房子,本来也?该在好几年前被拆迁的。但听说有人将出高价将整栋楼买下来了。


    周宴礼知道。


    是周晋为。


    整个屋子还保留着原状,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上门打扫。


    周宴礼看着房间里所有摆放陈设,贴在墙上的奖状,抽屉里被精心保存的娃娃。还有玻璃罐里的漂亮糖纸。


    以及她亲手用纸折出来的花。


    还有一张张,写满她字迹的便?签。


    【帮刘奶奶修电视。】


    【十张一课一练,三张试卷。】


    【给小?满做饭。】


    【去方阿姨的店里帮忙。】


    【和周晋为约会。】


    后面甚至还用粉色的笔,画了一个小?爱心。


    想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她那个粉色封皮的日记本了。


    她一定也?想不?到?,在自己去世后,少女时期不?敢示人的旖旎心事,会因为丈夫和儿子对?她的思念,而反复被拿出翻阅。


    其中一页,即使再精心呵护与?保存。


    也?能从纸张的平整光滑程中看出,在漫长的岁月里,它是被翻动次数最多,同时被抚摸过无数次。


    【今天周晋为给我看了脉搏,他将手放在我的手腕上,说我心跳太快,不?正常。我紧张的问他,那怎么办?他摇了摇头,原本只是搭放在我手腕上的那只手,突然变成抓握,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将我拉到?他怀里,让我去听他的心跳。杂乱无章的跳动,与?他平时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他摸了摸我的头,笑容无奈“问错人了呀江会会。我的比你的更快。”


    在那一刻,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每次见到?他,就?心跳加速的真正原因。


    我喜欢他,我喜欢周晋为。】


    第三十五时间


    没关系, 反正来日方长。


    周宴礼坚信,他能改变这一切。只要是他想要做到的,就没有?完不成的。


    当?然,学习除外。


    上次的月考成绩出来了, 光荣榜上, 周晋为和江会会的名字被贴在最上面。


    而一旁的耻辱榜, 周宴礼轻轻松松占据榜首。


    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一家?三口“顶峰相见”呢。


    江会会苦口婆心劝他:“你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再有?一年就是高考了。”


    她还没当?妈呢, 就已经初显为人父母的唠叨雏形。


    周宴礼觉得好笑, 故意逗她:“考不上大学也没事, 到时?候让周晋为随随便便捐栋楼, 就算考零分也能混个文凭。”


    就是因为存在侥幸心理,所以才会得过且过。


    江会会无奈叹气:“你不能这样想的。”


    她声音绵软,哪怕是发脾气都毫无威慑力, 更何况是温言软语地劝人求学。


    可不知怎的,周宴礼反倒觉得她这样有?些委屈巴巴。


    弄得他都不忍心不听她的了。


    于是次日下午, 他老实本分地坐在家?里开始学习。


    只是他看了眼坐在他旁边的周晋为。


    “我?不能自己学吗?”他把笔一扔, 表达抗议。


    江会会立马过来安抚他暴躁的情绪, 她像是效果最好的止爆剂:“自学肯定不如有?人补课来的效率高。而且周晋为是全校第一,他比老师教的好。”


    江会会为了让周宴礼的成绩稍微提高一些, 昨天做了一整晚的心理斗争和建设,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给周晋为打了这通电话?。


    拜托他帮自己一个忙。


    她说:“不白帮的, 我?可以给你钱,嗯虽然可能给不了多少。或者你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答应。”


    电话?那边安静了很?久, 就在江会会以为他用沉默表示了拒绝,而感到沮丧时?, 那声低嗯不轻不重的响起。


    “好。”隔着手机的电磁波,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酥酥麻麻的。


    江会会只觉得好像有?一只猫在自己胸口挠了一爪子。


    那种心脏都开始震颤的感觉令她陌生。


    她红着一张脸,将自己的脑袋也一同埋进了被子里。


    “谢谢。”


    他似乎笑了一下:“不客气。”


    夜晚很?安静,那通电话?是什么?时?候挂的,江会会也记不清了。


    只是记得自己后来好像问了他一句:“你怎么?还没睡,这么?晚了。”


    他回答的什么??或者,他有?没有?回答?


    江会会懊恼地垂下头,都怪她睡得太快-


    次日,一家?三口都在周宴礼他家?。


    江会会是担心他们会吵架,所以干脆将自己的作业拿来这边写。


    自从上次给周宴礼补过一次课,她就对?这种事产生了一点心里阴影,不然也不会拜托周晋为帮忙了。


    但显然,这并?不是个明智之举。


    周宴礼没耐心,周晋为也不遑多让。


    只给他讲了一遍,就让他按照他刚才说的那些把试卷写完。


    周宴礼不情不愿地写着。


    一边写一边骂骂咧咧:“公?交车上的实际人数”


    他眉头一皱,“靠,7.5个?谁他妈行李箱还藏了半个?这是道?凶杀题吧。”


    “老太太步行时?速五百公?里?我?靠,这老太太的步行时?速比铃木GSX油门拧满还快,都可以直接骑着她去参加拉力锦标赛了。”


    “六千米的船,牛逼!”


    江会会无奈地捂着脸。


    唉。


    大约是周晋为最近来的有?些频繁,那些左邻右舍对?他也日渐眼熟起来。偶尔在楼下碰到,也会和他打声招呼。


    “又来找宴礼啊?”


    他并?不喜欢这种热情的问候,出于礼貌还是点了点头。


    方?阿姨的店铺最近生意不错,她有?意扩大场地,改成超市。


    只要江会会一有?空闲,她就喊她下去帮忙。时?薪自然也涨了。


    因为叫她一个人,等于花一份工钱雇了三位店员。


    其他两位年轻力壮,长?得还帅。不光能帮忙,还可以当?店里的活招牌。哪怕一句话?也不说,都能免费拉一大波女性客源过来。


    江会会在收银台算着账,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你们不用来的。”


    原本这些活是她的,毕竟拿了工资的人是她。


    可到头来反而是她最轻松,只需要站着算算帐。


    周宴礼脱了外套,袖子卷到肩膀上,大冬天的,他依旧热出一身?汗来。


    手臂的肌肉线条劲韧结实,有?种野蛮生长?的野性。


    他将刚到的货物?从车里搬出来,一件件码上货架,无所谓道?:“只要不用学习,让我?去工地搬砖都行。”


    江会会:“”


    周晋为从仓库出来,按着肩膀简单活动了下肩颈。


    他身?上也出了汗,但不像周宴礼那样,脱到只剩一件。


    看上去和平时?无异,这一切都源于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从容与清贵。


    他将册子递给江会会:“好了。”


    江会会伸手接了过来:“其实这些我?可以自己”


    “没事。”因为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他先开口打断。


    他个子高,在江会会看来高度刚好合适的收银台,对?他来说矮了些。


    甚至还得微微倾身?,他看了眼她面前密密麻麻的那一页纸:“还没算完?”


    江会会点头:“还有?一点点。”


    “嗯。”他把笔接过来,纸也抽走,“你去旁边坐一会儿吧。”


    “啊?”江会会微微愣住,虽然笔被拿走了,但她还是保持着握笔的姿势,“可是”


    他打断她:“去休息吧。”


    江会会挠了挠头,只好和他说一声谢谢。


    于是做为唯一一个领了工资,却最清闲的人,江会会无所事事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喝饮料。


    她看着面前的景象,却有?一种活在梦里的混沌感。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不真实到像是一场梦。


    但如果,这个梦能一直做下去,该多好。


    虽然贪心,但她想和他们在一起,想和他们永远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她咬着吸管,低头笑了笑-


    期末考结束后,寒假正式拉开帷幕。


    班上那些同学都在收拾东西,商量着去哪里玩。占彤过来找江会会,约她到时?候去滑雪。


    “隔壁市搞了个滑雪场,听说特别大!”


    江会会十分抱歉地拒绝了她:“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要去补课,可能去不了。”


    占彤遗憾:“那好吧。”


    过了会儿,她又笑着和她说,“我?到时?候给你带那边的特产。”


    江会会笑容温和,跟她道?谢。”


    除夕前后是最忙碌的日子,江会会整日都待在家?里,和妈妈一起为过年准备。


    偶尔还得陪妈妈去街上置办年货。


    过年穿新衣,总之一切都要是新的。


    旁边的小朋友缠着妈妈要买货架上的奥特曼玩具:“你答应过的,说过年再给我?买,现在已经是过年了。”


    明显就是之前为了搪塞小孩说的话?,却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那个妈妈试图找别的借口和理由?。


    江会会看到了,心里却有?了别的盘算。


    周宴礼已经过了玩这种玩具的年纪,她看了眼后面的男装店,若有?所思?了一会儿。


    然后捂着肚子说肚子疼。


    妈妈正和店主讲价,见她这样,眉头皱着:“真是懒人屎尿多,旁边有?公?厕,你快点去解决一下。”


    江会会转身?离开。却没有?去厕所,而是进了那家?男装店。


    小的时?候,爸爸妈妈每到过年前都会给他们买一套新衣服,到了除夕那天会让他们换上。


    寓意着新的一年,有?新的好兆头。


    江会会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给周宴礼买了一整套。


    如果是她自己,她肯定舍不得。


    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是买给周宴礼的,她反而担心买的太便宜。


    衣服买回去后,提前一天洗好,害怕被妈妈发现,所以特地跑到楼顶去晒。


    过年的原因,外地务工的人都回来了。小区和楼栋很?热闹,每天都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喧闹声。


    家?里今天也来了亲戚,江会会在家?待到晚上,一直等客人离开了,她才找到机会去阳台,将衣服收了。


    小心翼翼地抱下楼,然后敲响隔壁屋的门。


    周宴礼昨天打了一晚上游戏,中午才躺下,一觉睡到现在,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发呆。


    那会儿夕阳还在,到处都很?热闹。他就这么?躺在床上,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失落感。


    缓了一会儿,他嫌自己真特么?矫情。


    然后去了洗手间洗漱,打算随便点个外卖,对?付一下。


    结果这个时?候,门被人敲响了。


    还以为又是上门推销的小广告,一周能他妈来十回,他都拒绝的明明白白了,这群人还是锲而不舍,每天都来。


    这下可算是踢到铁板上了,他刚好心情不好。


    可门刚打开,那些脏话?和满肚子火气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门后站着的,不是那些烦人的推销员,而是满脸笑意的江会会。


    她将手里干净的衣服塞到他怀里,笑容温柔,告诉他:“我?们这边的习俗,除夕夜小朋友是要穿新衣服新裤子还有?新鞋子迎接新年的,寓意是新年能有?个新兆头。”


    周宴礼像是还没睡醒一样,愣怔地站在那儿,久久没有?反应。


    怀里那几件衣服的重量仿佛浸了水一般,还在不断增加。


    他卧推七十公?斤都轻轻松松,此刻却连几件衣服都拿不稳。


    眸色暗了暗,心中情绪酸涩复杂。


    他低下头,深呼了一口气,还在嘴硬:“这是哪门子的习俗。”


    帝都那边原来没有?吗?


    “看来南北差异还挺大,不过我?们这边”


    江会会止了声音。


    因为周宴礼抱住了她。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愣住,过了好一会儿,她笑着伸手回抱住他,安抚一般地在他后背轻抚了几下。


    周宴礼低着头,脸埋进她的颈窝里,一言不发。


    嘴硬了几秒钟,到底还是没忍住,心中的酸涩在不断胀大,撑得他难受。


    他对?除夕和新年一点期待也没有?。


    在他看来,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别人是合家?欢乐,可他的家?里却半点节日的氛围都没有?。


    从前阿姨还会在院外挂上红灯笼。


    似乎这样做能保留一点年味儿,可外面装扮的再喜庆,屋子里仍旧冷冷清清。


    再往后,周宴礼让阿姨别忙活了,就这样吧。


    与其做这些自欺欺人的事情,还不如坦然接受。


    可是现在。


    周宴礼迫切地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他不再是没人疼爱没人关心的人了。


    他抱得很?紧,像是怕她会消失一样。江会会温柔地拍拍他:“小礼,我?快喘不过气啦。”


    江满刚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泥,本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


    如果被妈妈看到免不了又是一顿骂。


    谁曾想,偏偏让他看到这一幕。


    他站在楼梯拐角,看的目瞪口呆。


    姐姐居然和周宴礼那个坏人抱在一起!!!


    他就说他们肯定不对?劲,不然周宴礼怎么?会无缘无故维护她。


    江满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表情幸灾乐祸。


    周宴礼也看到他了,眼神狠厉地瞪了他一眼。


    江满脸上的幸灾乐祸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被恐惧给取代。


    声儿都不敢出一个。


    江会会还在安慰他,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有?第三个人的出现。


    “明天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你把你想吃的告诉我?,我?给你做。”


    周宴礼不肯松手,还抱着她:“想吃什么?都可以?”


    她点头,笑容宠溺:“这次什么?都可以,麻烦点的也可以。”


    他倒是不客气,一股脑报了一大堆。


    江会会迟疑了会,没有?拒绝,而是说:“餐桌可能会摆不下。”


    “那你随便选几样。”


    江会会笑着点头:“好。”


    那天晚上,他们早早就睡下了。


    周宴礼单独把江满叫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威胁他,今天的事情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他直接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吓得江满做了一晚上噩梦。


    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江会会硬撑着没有?睡。


    十二点一过,她准时?准点在群里发了一个:除夕节快乐(*^_^*)。


    消息刚发出,她就睡着了。


    所以也就没有?看到,先后收到的祝福回应。


    ——小会会除夕节快乐。


    ——除夕快乐-


    次日一大早,江会会就系着围裙在厨房和妈妈一起准备年夜饭。


    爸爸出去买待会上坟和敬神需要用到的东西。江满则在房间里看动画片。


    妈妈见江会会在捏丸子:“家?里没人爱吃这个。”


    江会会心虚地低头:“是我?我?想吃。”


    妈妈疑惑地皱了下眉,她什么?时?候喜欢吃这种了?


    但也没问。反正是过年,随她吧。


    一直忙活到下午,这顿年夜饭才算做好。


    江会会去隔壁敲门,喊周宴礼吃饭。


    等了一会儿门才打开,他身?上穿着江会会昨天拿给他的衣服。


    还不忘臭屁地在她面前显摆:“怎么?样,帅吧?”


    买衣服前,她因为担心上身?效果不好,所以给老板报了他的身?高和围度。


    老板听完后让她宽了这个心:“就他这个宽肩窄腰的身?材,麻袋穿在他身?上都好看。”


    江会会还以为老板是在糊弄她,想不到真的是这样。


    甚至比商品图上的模特穿着还要好看。


    爸爸特地去楼下买了一瓶酒。


    吃饭的时?候他问周宴礼能不能喝。


    看姥爷这一脸期待的眼神,想来也是挺久没人陪他喝酒了,馋得慌。


    周宴礼点头:“那就喝一杯吧。”


    江会会皱眉打断:“他喝不了的。”


    她把酒杯拿走,还不忘劝爸爸:“你也少喝一点,医生都说了,让你戒酒。”


    爸爸笑道?:“就喝一点,过年嘛,喝一杯,高兴高兴。”


    “不行的。你只许喝一杯。”她对?爸爸松口,轮到周宴礼了,是一滴也不许他碰。


    周宴礼这人有?个毛病,那就是一身?反骨,让他别做什么?他就偏要做。


    不光要做,还得做给对?方?看。


    可今天倒是够老实,江会会不管说什么?他都听。


    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管着也这么?开心。


    江满坐在一旁,意味深长?的看着这一幕。


    年夜饭吃完,江会会和妈妈扯了个谎,说她去找占彤玩。


    妈妈对?于好学生有?着天然的宽容,听见是要去找占彤,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她早点回来。


    她点了点头,换好鞋子出门。


    江满偷偷跑到窗户那儿往外看,从小区大门一前一后走出去的,分明就是江会会和周宴礼。


    他就说他们有?一腿吧!!


    公?交车上,两个人坐在最后一排。


    江会会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红包递给周宴礼,说是压岁钱。


    他伸手接过,随手揣兜里:“这么?大还有?压岁钱呢?”


    “还未成年呢。”她说。


    他笑了笑。


    车上人很?少,寥寥几个。估计都在家?里守岁。


    同样也是他们这边的习俗,守岁是要守一整夜的。帝都那边估计不太一样。


    冬日天黑的快,这才几点。


    上车前还是大白天,这会就已经暗沉下去。


    江会会低头看着手机,想了想,她还是将手机锁屏,放回了包里。


    因为天冷的缘故,所以她穿的有?点多。


    米白色围巾绕着脖子缠了好几圈,半张脸全被遮没了,只露出一双眼睛。


    头发扎了起来,圆圆的丸子头。


    红色的牛角扣大衣,里面是白色毛衣和红黑配色的格子半身?长?裙。


    再配上小黑皮鞋和过脚踝的白绒绒袜子。


    精致的像童话?书?里的洋娃娃-


    整个平江市都笼罩在过年的喜庆氛围当?中时?,位于西平路的别墅,仍旧冷清萧瑟。


    周晋为早就习惯了,所以不觉得有?什么?。


    阿姨提前做好了饭,他以没胃口为由?拒绝。


    中午的时?候,周晋为的父亲接到一通电话?,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好像是他某一个私生女的生母给他打来的,说是孩子病了,希望他过去看看。


    这种类似大宅院争宠的陈旧故事,落在周晋为眼中,却有?一种弱者拼命自救的悲哀。


    人一旦贫穷,又不甘平凡时?,总会做出一些需要舍弃自尊的事情。


    他不同情他们,却也无心去鄙夷。


    终归还是那句话?,与他无关。


    只要别出现在他面前,一切都好说。


    远在帝都的电话?打了过来,妈妈希望他能回帝都和她一起过年:“你放心,妈妈让那些叔叔都离开了,就咱们母子俩单独过一个节。”


    “不了。”周晋为靠着岛台,给自己泡了杯咖啡,语气极淡的拒绝。


    电话?挂断,他听见窗户似乎被什么?砸了一下。


    他没有?管,只是安静地等待咖啡机将那杯咖啡制作完成。


    直到响第二声,第三声


    他皱了皱眉,走过去,将窗户拉开。


    暗沉的天空,窗户拉开的瞬间,能清楚的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烟花爆竹声。


    冷风一阵接着一阵,为这个凛冬更添几分寒意。


    而楼下,是一脸灿烂笑容的江会会。那么?冷的天,她连呼吸都冒雾气。


    还有?站在他旁边,一脸不耐烦的周宴礼。他手里拿着一颗石子,估计这就是让窗户发出声响的罪魁祸首。


    即使知道?附近没有?住人,可江会会还是乖巧的怕打扰到其他人。


    双手合拢,放在嘴边,小声冲他喊道?:“周晋为,下来放烟花啦。 ”


    她冲他招手,在凛冬寒月中,她的笑似乎拥有?暖化一切的作用。


    周晋为的心脏,猝不及防地震颤了一下。


    他站在二楼的窗边,一言不发的看着楼下。


    周宴礼等的不太耐烦了,喊了一嗓子:“你特么?耳聋了是吗,这里是风口,老子快冻死了,你赶紧滚下来!”


    第三十六时间


    江会会急忙去?捂他的嘴:“新年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怎么能提死呢,你?快呸呸呸三下。”


    周宴礼虽然不懂,但看她这副紧张的神情,还是听话照做, 呸呸呸了三下。


    江会会这才放心, 等?她再抬头时, 窗户旁边已经没了人。


    灯也关上了。


    她疑惑地眨眼。


    正对着他们的侧门,却在此刻打开。


    出来的是周晋为, 他和刚才无异, 只是身上多加了件外套。


    但他没有立刻过来, 而是站在门边, 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


    江会会主动过去?,往他手里塞了一把仙女棒:“我们?买了好多烟花,可以放很久。”


    她表情?雀跃, 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


    周晋为低下头,看着手里那些和铁线一样的东西。


    或许是在她手上握了太久, 带着暖意。


    以这个东西做为媒介, 她的体温源源不断传到他的掌心。


    在他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 江会会已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走吧。”


    哪怕身处黑暗,她的双眼仍旧亮如星辰。偏偏又夹杂笑?意。


    漫天的乌云, 似乎也在此刻被?一点一点洗涤干净。


    是错觉吗。


    周晋为安静的等?了一会儿。


    手腕处,隔着毛衣和外套, 他仍旧能够感受到那股轻微的束缚感。


    是她正?握着自己?。


    不是错觉。


    于是他点头,喉间艰难地发出一个音。


    “嗯。”


    他其实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场面,对他而言太过陌生。


    冬日?分明萧瑟, 寒冰却在一点点消融。


    他微微抬眸。


    远处的江滩,周宴礼正?将怀里的烟花往地上摆, 江会会则蹲在地上,一脸认真?地指挥他。


    “好像太靠后了,要不再往前点?”


    周宴礼说:“再往前就去?河里了。”


    江会会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周宴礼站起身,不知道哪句话又戳中她的笑?点。


    他从地上抓了一团干净的雪往她脸上蹭:“又在笑?话我呢?”


    “啊。”他的动作?猝不及防,江会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吓了一跳。


    惊呼一声,起身就要逃。


    才走了两步就被?拉回去?,周宴礼这会揉了更?大一团,要往她脸上糊。


    周晋为皱眉过来,制止了他的胡闹:“行了。”


    原本?的目标人物跑到周晋为身后躲着了。


    可是这雪不能白揉吧,他手都冻僵了。


    秉承着不浪费的理念,周宴礼顺手就砸周晋为身上了。


    “”——


    因为这两人都戒了烟,身上没有打火机,只能去?附近的便利店买。


    刚好江会会口渴了,想顺便去?买点喝的,就和周晋为一起去?了。


    她让周宴礼在这里看着烟花。


    江滩上人很多,这个年代还没有全面禁燃烟花爆竹,整座城市的上空到处都是热闹的氛围。


    江会会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样一幕。


    一个年纪不大的熊孩子正?缠着周宴礼,要去?抢他手里的东西。


    二人身高差异太过悬殊,他甚至连手都不用抬,只是站着,那小孩就够不着了。


    大约在家也是说一不二,被?宠溺娇惯长大的,见?有人不听他的,反而更?执拗了,非要把他手里的东西给抢到手。


    周宴礼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好好和他说:“赶紧给老子滚,不然老子把你?扔海里喂鲨鱼。”


    他不听,还试图踹他。


    周宴礼彻底没了耐心,单手扛着他就要往江里扔。


    那熊孩子这下是真?怕了,没想到他这么言而有信,说扔就真?的扔。


    他吓得一直在哭。


    周宴礼将他倒抱着,脑袋距离江面只有一公?分:“早特么让你?别惹我,还滚不滚?”


    朝这边过来的,除了小男孩的母亲,还有江会会。


    那小孩被?放下来后就一直在哭,吓得哇哇乱叫。江会会将周宴礼拉到自己?身后,和对方家长道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好在那小孩的母亲是个明事?理的,并没有怪罪他们?:“是我家小熊不对,他在家被?我父母溺爱惯了,看到想要的东西就会上手抢。实在是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江会会愣了一下:“没没事?的。”


    那人走后,江会会急忙去?询问周宴礼:“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儿?”


    他语气轻蔑:“就他?能伤到我?地雷埋土里半截都比他高。”


    江会会叹了口气。


    自己?这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就发生了这种事?。好在并不严重。


    周晋为将打火机买回来,还有零食和饮料。这些都是江会会选的。她担心待会肚子会饿。毕竟守岁要守一整夜。


    他们?找了个相对空旷且没什么人的地方。


    周宴礼蹲在那些烟花前面,眉头皱紧:“烟花怎么还有说明书?”


    他那个年代已经不让放烟花了,更?何况是帝都这种大城市。


    所以他对烟花的了解程度仅限于电视上。


    周晋为面无表情?地拆他的台:“不是你?买的?”


    周宴礼理不直,气还壮:“要知道这么麻烦我就不买了。”


    他也懒得继续看了,耐心彻底告罄,直接从周晋为手里抢过打火机,将其中一个点燃。


    谁知道那玩意儿竟然开始转圈,转到后面还倒立转圈,跟特么加特林一样,四面八方扫射。


    江会会吓了一跳。


    不等?她反应过来,周晋为已经将她护在了怀里。


    从前总是隔着很远,闻见?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如今却近在咫尺。


    像是洗涤剂混杂着檀木熏香的味道。


    清冽干净中又带着一点庄重雅正?。


    和周晋为这个人很像。


    他同样也是衣不染尘,却又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仰望的存在。


    江会会蜷缩在他怀中,有些局促。


    他的怀抱远比他这个人看上去?要温暖许多。她清楚的感受到那只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那样大,那样炙热。


    江会会被?他单手抱着,脸埋在他胸口。


    那是最接近心脏的地方。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每次见?到他,就心跳加快的原因。


    它有一个更?专业的名词——悸动。


    好不容易等?到烟花燃放结束,周晋为将手松开。


    周宴礼不爽地过来:“你?看不到我也被?炸了好几下吗?你?只管你?老婆不管我?”


    周晋为:“咎由自取。”


    “靠!你?特么说的还是人话吗?”


    按照平时,江会会应该已经过来挡在二人中间劝架了。


    可此刻,她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捂着胸口,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周宴礼见?她这样,顾不得和周晋为继续吵架,急忙过去?:“怎么了,心脏疼?”


    周晋为也同样眼神担忧的看着她。


    江会会只觉得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心脏又开始毫无章法的跳动起来。


    始作?俑者却丝毫没有察觉,甚至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温。


    雪上加霜。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穿上:“应该是太冷了,去?边上吧。那里最起码有个东西遮一遮,不在风口。”


    江会会说没事?,她的身体的确没事?。


    至于心跳缓一会儿就好了。


    她拿着仙女棒,递到周宴礼面前,让他给自己?点燃。


    周宴礼半信半疑:“你?真?的没事??”


    “没事?的,真?的没事?。”


    周宴礼见?她神色好像的确没什么异常,这才将打火机凑到仙女棒旁边,点燃。


    先是一点微弱火光,然后变成绚烂漂亮的火花。


    江会会将手拿远了些,在空中画着圈。


    远处不时有爆竹声传来,她捂住耳朵笑?着去?躲。


    周宴礼点了个不知道啥玩意的,往河里扔,结果只发出一阵闷响。


    “蠢货。”周晋为淡声给出一个点评。他让他看上面的注意事?项。


    远离水源。


    他倒好,直接往水里扔。


    “你?以为我特么想这么蠢吗,还不是被?你?的基因给污染了。”


    周宴礼将所有的锅全推到他身上,周晋为也懒得和他争,牵着江会会的手让她远离周宴礼。


    谁知道他待会又会做出什么蠢到没边的举动来。


    周宴礼跟过去?,攥着江会会的手让周晋为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离我远点?不是应该离你?远点吗,谁知道你?心里憋着什么坏。说实话吧,你?刚才抱江会会压根就不是想替她去?挡那些狗屁烟花,你?就是想占她便宜是吧?”


    周晋为眉头微皱:“你?说什么?”


    见?他情?绪终于有所波动,周宴礼反倒心情?变好了许多:“我说你?下流。”


    眼见?这两人又要开始了,江会会在中间劝他们?,转移话题:“过年就不要吵架了。你?看,对面有人放孔明灯,我们?也去?放一个吧。”


    周宴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竟然冷哼一声:“这么多孔明灯,也不怕引发火灾。”


    他倒是在这种时候有了点安全隐患。


    虽然有,但是不多。


    最后还是陪着江会会去?放了孔明灯。


    灯是周晋为去?旁边的小摊上买的,江会会听到价格后,只要了一个。


    她小声嘟囔,平时一块钱一个,现在居然翻了十倍。


    周宴礼见?她这样,笑?道:“心疼了?”


    她点头,是挺心疼的。


    周宴礼啧啧摇头:“这还没在一起呢,就开始提前心疼他的钱包了,那以后在一起了还得了?”


    江会会愣了一下,迟钝的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对情?爱懵懂的年纪,一点异样都足够脸红耳赤,她慌忙解释:“不是这个心疼,我是觉得和平时比贵了太多,我”


    周宴礼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笑?,摆明了要故意逗她。自然是她怎么解释都没用。


    江会会只能去?和周晋为解释,担心他误会。


    “行了。”他将存放孔明灯的塑膜拆开,里面有个蜡烛样式的东西,估计就是驱动孔明灯飞起来的关键,“别逗她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江会会分明听出了他的声音里,同样也带着淡淡笑?意。


    她抿了抿唇,突然有一种,这俩人联合起来耍她玩的感觉。


    想清楚这点后,她干脆放弃挣扎,认命一般地在旁边蹲下。


    在古时候,人们?会借助孔明灯,让自己?的心愿飞到天上去?。


    传说天上有神仙,如果运气好,恰好飞到他们?跟前,他们?就会帮其实现。


    即使科技发展至今,但这个习惯还是遗留了下来。


    更?像是一个寄托。


    江会会拿着笔,在上面认认真?真?地写下了自己?的愿望。


    她让周晋为和周宴礼也写一个。


    那两人明显不信这些,但还是接过笔,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心愿。


    蜡烛燃烧,孔明灯逐渐升空。江会会问他们?,许了什么愿。


    周宴礼双手揣兜,不告诉她:“这玩意儿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也对,她居然忘了这个。


    她笑?眼弯弯地看着越飞越高,越来越小的孔明灯。


    眼里有着对十八岁的憧憬,和未来的期待。


    还有,心愿能达成的渴盼。


    孔明灯不知飞向了何处,和上面的心愿一起。


    ——希望能和小礼,还有周晋为永远在一起!!!!^_^


    ——江会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祝他们?,得偿所愿。


    第三十七时间


    新年伊始, 江会会忙着到处走亲戚。


    大部分人都在外地务工,一年见不了几面。除了叙旧之外,免不?了互相攀比。


    比车子比房子,比今年赚了多少钱。


    这些妈妈明显都落下风, 于是只能比孩子。


    江会?会?没想?到妈妈竟然连她?的比赛获奖证书和奖杯都能带来。


    “这可是省级比赛, 那些参赛选手, 哪个不?是名校里面掐尖的人。我们会?会?照样脱颖而?出。”


    此?起彼伏的夸赞声:“看来咱们土窝窝终于飞出了一只金凤凰啊。”


    “会?会?这孩子我从小就看好,听?话懂事, 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


    “会?会?啊, 啥时候有空给?你?几个表弟补补课, 他们那个成绩我看到就头疼。”


    诸如此?类, 年年如此?,江会?会?都习惯了。


    她?找了个借口,躲到二楼去。想?用?手机给?周宴礼发消息。


    却发现那个群里已经有好几条消息了。


    【周宴礼:「图片」】


    【周宴礼:这是什么鱼?】


    【周晋为:鲫鱼。】


    【周宴礼:「那这条呢?」】


    【周晋为:鲢鳙。】


    【周宴礼:为什么这么小?】


    【周晋为:扔回去吧, 它出生的天数应该还没你?分数高。】


    【周宴礼:靠,我特么真是多嘴问了。再和你?说?一句话老子跟你?姓!】


    大概十分钟后?。


    【周宴礼:「图片」】


    【周宴礼:这是石斑吗?】


    【周晋为:石斑是海鱼, 淡水河有海鱼?】


    【周宴礼:不?是说?百川归海吗, 我在河里怎么就钓不?了海鱼?】


    这条消息做为群消息的结束语, 出现于半个小时前。


    看来周晋为是真的懒得理他了。


    江会?会?好奇他们在做什么,遂往群里发了条消息。


    【江会?会?:你?们在做什么呢?】


    周宴礼估计正好拿着?手机在玩, 所以消息回的很快,几乎可以说?是秒回了。


    【周宴礼:他大中午就约我出来钓鱼, 正钓着?呢。】


    【周宴礼:「图片」】


    是一张他举着?鱼杆,大马金刀跷着?二郎腿的照片。


    【周晋为:他大早上缠着?我说?无聊,我才带他过?来的。】


    哪怕隔着?文字, 江会?会?也能脑补出他说?这番话的语气。


    肯定?是冰冷,同时又带了点不?屑。


    她?低头偷笑, 在亲戚面前的那些局促和不?自在荡然无存。


    【江会?会?:你?们在一起,为什么还发消息交流?】


    【周


    依譁


    宴礼:离得很远,他嫌我吵。】


    后?面配了个发怒的表情。


    妈妈在楼下叫她?:“江会?会?,下来吃饭了。”


    她?急忙应了一声:“来了。”


    然后?在群里回了一句:——我先去吃饭了,拜拜。晚点再聊/挥手


    她?说?话一板一眼的,发个消息也是。


    也太有礼貌了点。


    周宴礼将自己?刚才拍的照片放大看了看,觉得还挺帅。


    这握杆的姿势。


    啧啧啧。


    他发了条朋友圈,还挺装逼的什么文案都没写,就发了一个鱼的emoji.


    他微信好友挺多的,主要是因为前段时间不?知道被谁挂在了学校的表白?墙上,甚至还被搬运到微博。


    据说?是好几个几百万粉丝的博主,专门更新一些世界各地的帅气男高中生。


    他的微信也是在那个时候泄露的。刚开始还不?知道,以为是同学,就顺手确认了。


    直到后?来,好友申请上填写的信息越来越露骨,他才察觉到事情不?太对。


    这才关闭好友申请。


    这条朋友圈发出去,下面点赞评论肉眼可见的往上涨。


    【好帅啊,哥哥谈恋爱吗,我也在平江哦。离得很近。】


    【翠泊湖??啊啊啊啊!!!!哪个区,我要去偶遇!!!】


    【老大今天这鞋不?错。】


    【哥哥的手边好像缺了个人,缺了个我。】


    【男的行吗?行的话我愿意?当下面那个。】


    “操!”周宴礼眉头都拧到一块儿去了,恨不?得把这手机都特么直接给?扔了。


    周晋为刚好过?来,看他这副模样。


    “怎么了?”


    他一脸戾气:“特么的碰到变态了。”


    周晋为沉默片刻:“需要报警吗?”


    “那倒不?至于。”他按了按有些酸涩的肩膀,站起身,“你?怎么过?来了?”


    “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周晋为看了眼他桶里的那些,“这些还要吗?”


    里头游的都是些还没巴掌大的幼鱼。唯一还算大的两条是他之前发在群里的。


    估计真实目的不?是为了问鱼的种类,而?是为了显摆。


    周晋为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没有戳穿。


    此?时那两条大鱼和一群幼鱼在里面局促地游来游去。


    周宴礼嘴硬:“谁说?它们是幼鱼了,兴许是侏儒呢,或者身体萎缩了。”


    “”


    他看他的脑子才是真正的萎缩了。


    江会?会?不?在家,父子俩只能自己?先对付一口。


    周宴礼家的冰箱是江会?会?趁给?家里置办年货,顺便也给?他给?装满了。


    里面食材应有尽有,营养搭配的很全面。


    周晋为将中午钓到的鱼炖了鱼汤,又下锅煎了一条,另外做了几个简单的素菜。


    今天这顿饭就算完成了。


    周宴礼喝着?鱼汤,感慨这是他过?的最寒酸的一个节,他平时在家,几个厨师一人做好几道菜,那桌子都放不?下。


    周晋为抬了抬下巴,示意?冰箱还有食材:“想?吃的话自己?去做。”一点也不?惯着?他。


    周宴礼不?满地放下筷子。


    果然二十年前和二十年后?是有区别的。


    二十年后?最起码还存在一点岌岌可危的父爱,二十年前连根毛都不?存在。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吃了三碗饭。


    江会?会?到家的时候,周晋为刚准备离开。


    那时候天已经很晚了,盈盈被爸爸抱着?,已经睡着?了。江满还在嚷着?明天要去大姑家。


    妈妈让他安静点,别吵到别人。


    江会?会?则走在最后?面,看到迎面而?来的周晋为,她?脚步顿了顿。


    前者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她?刚要开口,妈妈在前面喊她?:“还杵着?干嘛,还不?快过?来。”


    她?忙应了一声,嘴巴无声的和他说?了句再见。


    进屋之后?,妈妈神神秘秘的说?:“听?你?方阿姨说?,那个小男生好像挺有钱的,有几次他过?来,还看他坐着?豪车来的,好几千万一辆。开车的还是司机。”


    江会?会?听?完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江满在一旁嗤之以鼻:“好几千万?吹牛吧。”


    妈妈说?他:“叫你?没见识,人家现在随便一幅画都好几千万勒。你?给?我好好读书,以后?也买辆一模一样的知道吗?”——


    江会?会?那几天一直很忙,忙着?走亲戚。


    好不?容易稍微闲下来一点,却得帮楼下的阿姨当搬运工。


    她?最近在搞二手书生意?,新收了一批,在前街的书店。江会?会?要做的就是去把书搬回来。


    不?白?搬的,一天给?她?一百。而?且工作时间很自由,什么时候搬完就什么时候下班。


    周宴礼说?:“你?倒是什么工都打?。”


    “能赚钱嘛,反正也不?是特别累的活。”她?心虚地看了眼他怀里那摞书,比她?手中的都高出快两倍了,“明明是我的工作,还每次都得麻烦你?。”


    “我都说?了,只要别和读书有关,都可以来找我。小爷随叫随到。”话说?完,他又嫌弃地皱了皱眉,“只是下次能搬点别的吗,我不?光看书犯困,搬书我好像也挺犯困。”


    江会?会?抿着?唇,低头笑了起来。


    她?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能有人对学习抵触到这个程度。


    去书店有一条捷径,从巷子横穿出去。


    城中村巷子多,因为楼与?楼之间间隔距离太近的缘故。


    俩人边走边说?话,到了拐角处,才发现路全被堵死了。


    江会?会?看了眼挡住他们去路的那些人,染着?红黄蓝绿紫的头发,穿着?棒球服,脖子上挂了条银色的链子。


    手里拿着?棍棒。各个表情都凶神恶煞的。


    江会?会?认得他们,之前在校外欺负过?她?,后?来被周宴礼揍了一顿。


    上次见面,好像还是在学校对面的面馆。


    他们


    江会?会?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强烈很强烈的不?安。


    她?伸手攥着?周宴礼的袖子,小声说?:“我们走吧,往回走。”


    周宴礼不?明所以:“怎么了?”


    她?不?说?话,攥着?他就要转身,结果刚转过?去,发现身后?的路也被堵死了。


    那么窄的一条巷子,前前后?后?站了大概十几个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棍棒。


    如果说?刚才还在状况外,周宴礼现在也彻底看懂了。


    这几个非主流是冲着?他来的。


    周宴礼嗤笑一声:“找我的?”


    为首的那个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恶狠狠地瞪着?他:“老子这儿缝了八针,我今天让你?缝八十针!”


    周宴礼笑着?点了点头,把外套脱了,往江会?会?怀里一扔:“行,既然是找我麻烦,那就和她?无关了。”


    “和她?无关?你?以为我这次带这么多人来是为了什么?”他笑容猥琐,眼神下流地在江会?会?身上来回徘徊,“我先揍死你?,然后?再玩死她?。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周宴礼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江会?会?虽然害怕,但她?不?希望周宴礼和他们起正面冲突。


    于是鼓足勇气,主动去和他们道歉,之前的事情是她?的错,想?要赔偿或者道歉都可以,大家可以心平气和的和平解决。


    那人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和平解决?你?以为我这么多兄弟过?来是干嘛的?和你?谈判的啊?”


    对方笑容露骨:“要是怕的话,跪下来磕三个头,说?爷爷我错了,然后?从我裤-□□钻过?去。再把那个学生妹留下。我们就放你?走。放心,不?玩死,就让哥几个开开荤。”


    “我开你?大爷!”


    周宴礼目眦欲裂,直接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对方受到冲击撞到墙角,又狼狈地捂着?肚子滑落。


    周宴礼将书塞到他嘴里,塞不?下也硬塞,嘴角都塞破了,终于堵住他那张满嘴喷粪的嘴。


    他提着?他的衣领,将人拎起来,闷声挥拳,一拳比一拳重。


    那种拳拳到肉的声音听?的人发颤,偶尔还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


    有人过?去帮忙,他轻松躲开对方手里的棍棒,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死死抵在墙上,膝盖抬起,猛地顶向对方小腹。


    他当然也受了伤,毕竟那么多人。


    只是他好像不?怕疼也不?怕死一样,打?架拼的就是胆量。


    他胆子比谁都大。


    江会?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想?过?去帮忙,可是知道自己?去了也只会?帮倒忙。


    可让她?一直这么看着?,看着?周宴礼挨打?


    她?拿出手机想?要报警,刚输入了一串号码,手机就被人抢走。


    “还敢报警呢。嗯?”那人冷笑。


    江会?会?不?断后?退,看着?被扔到一旁的手机,她?全身都在颤抖。她?想?去把手机捡回来,可那个人挡着?她?的路不?让她?走。


    那种鲜血倒流的恐惧让她?感觉如坠冰窟一般。


    直到那声暴怒的吼声响起:“我操你?妈的!!你?给?老子离她?远一点!!”


    然后?江会?会?就看到自己?面前那个人被踹飞了好几米远。


    周宴礼跑到她?面前来,握着?她?的手臂,神情慌乱到语无伦次:“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啊?怎么哭成这样,哪里伤到了?”


    江会?会?摇了摇头,可不?等她?回答,周宴礼闷哼一声,弯下腰,眉头微皱。


    江会?会?还没从恐惧中走出来,脸色仍旧是煞白?的,她?察觉出异常,问他怎么了。


    周宴礼摇摇头,笑着?说?了句:“可能要稍微委屈下你?了。”


    不?等江会?会?反应过?来,他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用?自己?的身体严丝合缝地将她?护着?。


    江会?会?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能听?见,能听?见棍棒砸在他身上的声音。


    他一声不?吭。


    江会?会?终于察觉过?来他们是在做什么了。


    他们在打?他。


    她?突然就崩溃了:“我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我给?你?们钱,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


    周宴礼捂着?她?的耳朵,明明声音已经虚弱到奄奄一息,却还笑着?安慰她?:“没事儿,别怕啊,小爷从小练出来的,很抗揍。”


    江会?会?一直在哭,声音都哑了,她?求他们。


    她?甚至试图将护着?她?的周宴礼推开。她?也想?,也想?护着?他。


    像他这样,挡在他面前。


    可是纹丝不?动。他抱的太紧了,似乎早就察觉到她?会?有这个打?算。


    “靠,有人来了。”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有人发出一阵惊呼。


    江会?会?终于能看见一点,她?从那点缝隙往外看去。


    男人平静的眼神,在和她?对视上的瞬间,骤然就变了神色——


    周宴礼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些人终于停了手。


    有个人在耳边喊他的名字。


    男的,声音焦灼,担忧,恐慌。


    谁来着??


    他昏昏沉沉。


    还有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


    他能分辨清楚,是江会?会?。


    听?这个声儿,还挺有活力,中气也足,看来应该没事。


    不?错不?错,没事儿就好。不?枉费他挨那么多揍。


    靠,就是挺窝囊。长这么大还没被揍的这么狠过?。


    模模糊糊中,那声音似乎又变了。


    还是一道女声,只是好像从江会?会?,变成了其他人。


    江会?会?的哭腔夹杂其中,越来越微弱。


    甚至多出了回音,听?着?空旷,且不?真实。


    “宴礼?宴礼?”


    “小礼。”


    “宴礼?”


    “小礼。”


    “宴礼?”


    “小”


    “宴礼,你?这几天去哪儿了。衣服怎么脏成这样。我前几天给?你?爸打?了电话,他他估计也快到了。我知道你?会?不?高兴,但你?失踪了好些天,我和你?姨父都很担心你?。宴礼?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第三十八时间


    周宴礼突然有一种溺水的窒息感。


    耳边的声音渐渐小了, 他变得什么也听不清。


    他感觉自己在一点点下?沉,意识和?肉-体?同?时下?沉。


    然后,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种仿佛梦魇一般的束缚令他感到心悸。


    可当他睁开眼,却早已不在刚才的胡同?里。


    坐在他身旁的是小姨, 她正在和?他说话:“你身上这衣服都脏了, 怎么全是灰, 赶紧去换换。这脸上也是。怎么才几天不见,就变得灰头土脸了?周宴礼,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发什么呆呢。”


    周宴礼看着她, 整个声?带仿佛被?挤压了一样。


    几天前他还抱过的小姨, 只会发一些简单音节的小姨,甚至还让周晋为换过尿布的小姨。


    此刻就出现在他面?前,和?他说着话。


    他看着面?前这个小姨, 她是二十几岁的小姨,不是那个牙牙学语, 肚子饿了只会哭的婴儿。


    他想说话, 想回?答她。可是开口, 却只能发出干涩难懂的嘶哑声?。


    小姨看他这样,也急了, 满脸担忧:“是发生了什么吗,你和?小姨说。”


    周宴礼摇了摇头, 他尝试了好几次,终于完整地拼凑出一句话:“江会会,在哪?”


    小姨眼里的担忧变成无穷无尽的心疼:“你妈妈如果在天有灵, 也不希望看到你为她难过的。”


    在天有灵


    在天有灵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


    江会会没死, 刚才他们还在一起,他和?她说话,她也和?他说话了,他们走在一起。


    他去抓小姨的胳膊,笑道:“小姨,你是骗我的对吧。你在和?我开玩笑对吧,江会会怎么可能在天有灵,她明?明?活的好好的。真的,我们刚才还说过话。”


    他眼里还存在着一丝哀求的渴望。


    似乎希望从小姨这里听来一个赞同?的答案。


    对,是的,江会会还活着。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求老天了,哪怕让他死,让他下?一秒就死,他也毫无怨言。


    只要江会会活着,只要小姨点?个头。


    可小姨温柔地劝他:“宴礼,你要接受现实。你妈妈已经?去世十六年了。”


    他松开手。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什么狗屁去世十六年。明?明?刚才他还和?江会会走在一起,他替她搬书,和?她说话。


    她还苦口婆心的劝他好好学习。


    怎么可能。


    她看上去身体?那么好,哭起来中气十足。


    所以周宴礼笑了,他说小姨,你又在逗我是不是。从小到大,你就总是捉弄我。把我养的兔子偷偷藏起来,告诉我死了,在我难过的时候又突然拿出来,说刚才是骗我的。


    这次也一样对不对?


    可是小姨的眼睛红了,她脸上并?没有恶作?剧成功的那种笑容。


    有的只是心疼。


    “宴礼,你不要这样,你妈妈她”


    “骗子!”他突然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


    他站起身,踹破了门,走出去:“江会会是骗子,你也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她明?明?答应过自?己,会长命百岁,好好活着。


    骗子,骗子,骗子!!!


    他一个也不信,他谁也不信。他要自?己亲眼去看看。


    江会会肯定还活着,她一定躲在平江的哪个地方。


    不是在图书馆,就是补课学生的家里。


    她什么工都打,可能现在和?平时一样,在收银台打着盹。


    小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宴礼,你现在这样要去哪?”


    他要去哪?他要去车站,要去平江,要去找江会会。


    他才不信那些狗屁言论?,江会会怎么可能会死,她怎么可能会死。


    怎么可能。


    他一直闷头往前走,直到那辆黑色的轿车横停在他面?前。


    看着眼熟的车牌号,周宴礼的脚步顿了顿。


    他看着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眉目深邃,此时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唯一一个熟面?孔,让他觉得心安。


    只是面?前这个男人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变得更加稳重?更加内敛。


    过于强大的气场令他看上去难以接近。


    他的肩更宽了,个子也更加高大,站在周宴礼面?前,还得垂眸看他。


    那双深色的眼眸远比二十年前还要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二十二年,可以改变的东西太多。


    现在的他更具安全感。


    只是往那一站,就让人下?意识想要依靠他,仰仗他。


    所以周宴礼将?他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爸我妈她”


    “你小姨已经?在电话里和?我说过了。”男人面?不改色,语气从容,“上车吧,我先?送你回?去。”


    周宴礼摇头,他脸上的笑容带着苦涩:“你先?告诉我,我妈还活着,对吧?”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看了他数秒之后,才淡声?开口:“下?个月是你母亲的忌日,哪怕你不想待在平江,也等那天结束之后再离开。”


    最后的希望也彻底崩塌。


    周宴礼不断后退,他双目无神地摇头:“你也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联合起来一起骗我!”


    他又跑了。


    助理想要追过去,被?周晋为伸手拦下?。


    男人从容地点?了一根烟:“让他去吧。”


    助理欲言又止:“可少爷现在这样”


    他只说:“派个人跟着。”


    “是。”


    周晋为抽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看着远处那个莽撞离去的身影。


    跌跌撞撞,踉踉跄跄。


    好像随时都会摔倒一样。


    有些事情?,只有让他亲眼看到,才会认清现实。


    他从不教他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因为知道他的性子。


    只有等他亲自?去做了,才会明?白,该不该做——


    周宴礼浑浑噩噩地坐上了去平江的大巴车,他知道,江会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他。


    她前几天还说过,她新?学了几道菜,下?次做给他吃。


    她虽然不管做什么都很慢,走路也慢,说话也慢。但她承诺过的,就一定会做到。


    所以他相信,相信她会将?那几道菜做给他吃。


    也相信她会好好活着。因为她答应过他。


    她答应过他的。


    周宴礼低下?头,狠狠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不能哭,要是被?她看到,又该笑话他了。


    乘务员过来,关心地询问他需不需要什么帮助。从上车前就看他不太对劲,担心是哪里不舒服。


    他摇头:“没事。”


    刚擦干的眼睛,很快又蒙上一层雾气。


    他死死咬着嘴唇,在心里埋怨这破车,他妈的连个暖气都不开。


    里面?冷到都起雾了。


    他低下?头,手指用力地掐进掌心,都流血了,可雾气还是越来越大。


    最后凝结成水珠,一滴一滴,滴落在他的裤腿上。


    周宴礼就这么一路忍着,坐了八个小时的车。


    车辆停在站台,他一下?车就按照记忆中的路线飞奔回?家。


    可沿途的建筑都变得好陌生。


    图书馆没了,平江一中没了,她打工的超市也没了。


    唯一多出来的,是家里后院的那座墓碑。


    江会会的名字刻在上面?。经?过多少年的岁月洗礼,竟然泛起了陈旧的颜色。


    周宴礼站在那里,一直站着。


    他像是失去了活动能力的机器人,身上的所有关节都开始生锈。


    怎么可能接受呢。


    怎么可能。


    明?明?今天还有说有笑的人,突然就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墓碑。


    它矗立在那里,面?对他的恸哭也无动于衷。


    不是的,它肯定不是江会会。


    江会会看到他难过,不会这么冷漠的。


    她会过来,会温柔地问他怎么了,会抱着他安慰,也会为了能让他高兴起来,答应他提的一切无理要求。


    “骗我的对吧。”他低下?头,喃喃自?语。眼泪像下?雨一样,疯狂地滴落进脚下?的草坪。


    他已经?哭了一整天了,眼睛早就肿了。


    一定是在骗他,她肯定躲在这里的哪个角落,等他哭够了,然后突然出现,笑着告诉他,刚才是逗他的。


    肯定是这样,肯定是这样!!


    所以周宴礼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每一个,每一个。


    但是没有,都没有。


    她能躲到哪里去,她的所有聪明?智商都放在了学习上,其他地方迟钝地像头牛。


    肯定是周晋为将?她藏起来了,他在怪自?己总是和?他对着来。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这里没有,他就去其他地方找。


    他去了姥姥家。熟悉的楼栋,被?他爸买下?之后一直维持着原状。


    在附近飞速发展盖起一座座高楼时,这栋陈旧的房子显得格格不入。


    周宴礼看楼下?上锁的超市,玻璃门内,可以清楚地看见东西已经?搬空了。只剩下?一排排孤零零的货架。


    明?明?昨天,这里还摆满了商品,玲琅满目。那些货物还是他一件件亲手码上去的。


    当时江会会拿着货物单在旁边记录。


    偶尔他会抽空取笑她,这货架这么高,要是他不在,她是不是还得搭梯子?


    她红着脸小声?辩解:“哪有这么夸张,我踮踮脚还是可以够得到的。”


    周宴礼的脚步逐渐放慢。这里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他突然生起了一种退缩的情?绪。好像只要将?这扇门推开,他全部的希望都会化为泡影。


    如果让它一直关着,是不是就能说明?,这个希望它一直存在?


    他犹豫地站在门前。


    上面?的对联还是新?的。想来是每年春节,周晋为都会让人来这边打扫。


    也或许,是他本人亲自?过来。


    周宴礼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将?这扇门推开。


    从前他住在隔壁,总能听见这所房子的吵闹声?。


    小姨的哭声?,江满的呐喊,还有姥姥的骂骂咧咧。


    从前觉得吵闹的嘈杂,如今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屋子里的摆设依旧是熟悉的,干净整洁的仿佛上一秒还有人住过。


    可毫无人气的冷清,却又不得不让他被?迫接受。


    这间屋子的确很长时间无人居住过了。


    他捂着胸口,强忍着变得急促的呼吸。他伸出那只颤抖到毫无章法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推开。


    他看着光滑的墙壁,还有窄小的书桌,以及写满了江会会名字的作?业本。


    它们真切地仿佛上一秒她还坐在这里。


    可时间带来的陈旧感,让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而绷紧的那根弦终于彻底断掉。


    周宴礼崩溃地瘫倒在地。


    那是一种亲眼看到希望后,却又无能为力的绝望。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什么都没改变,一切还是原状。江会会死于十六年前的癌症。


    他什么都没改变,什么都没改变。


    他是个废物,废物,废物!!!!


    那种熟悉的溺水窒息感再次涌上来。周宴礼因为情?绪激动,缺氧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躺在江会会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这是她的房间。


    他之前来过一次,他打架受伤,江会会趁家里没人,偷偷带他回?来上药。


    她看着他额头上的伤口,心疼地一直在哭,让他以后不要打架了。


    当时周宴礼在想,她胆子可真小。还没指甲盖大的伤口,她都能心疼成这样。


    但还是点?头,说不打了,再也不打了。


    他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黄昏与夜晚的临界点?,永远是人类感到最孤独的时间段。


    他像是陷入了一个混沌看不清的世界,周围都是雾蒙蒙的黑。他想走出去,走出这种虚无缥缈的梦幻。


    当他推开门,起伏的心脏又慢慢落回?实处。


    他看着坐在客厅里的男人,没开灯。


    对方此时正一言不发地看着椅子上的外套发呆,那是江会会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钱,给周宴礼买的衣服。


    即使身处黑暗,男人仍旧像是一座屹立的灯塔。永远在周宴礼看不见归途的时候出现。


    大约是听到动静了,男人回?头。


    深邃的目光,静静注视着他。


    须臾,他把灯打开:“吃饭吧。”


    桌上不知何时摆满了饭菜,周宴礼闻到香味了,都是他爱吃的。


    可他毫无食欲,也没有丝毫胃口。


    就这么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


    看着那个男人。


    他一开口,声?音嘶哑的不像话:“你爱过我妈吗?”


    这样的问题,他从前问过,但没有等来回?答。


    这一次,对方仍旧没有回?答他。


    只在沉默许久之后,告诉了他一个日期:“她已经?离开我,5824天了。”


    在她离开后,每一天,都比一年还要漫长。


    他是按分,按秒熬过来的。


    他心里的苦楚,他受过的折磨。又何尝比周宴礼要少。


    第三十九时间


    周晋为拖动椅子:“先吃饭吧。”


    周宴礼的眼睛早就哭肿了, 身?上那些伤还在隐隐作痛,不过?穿着衣服,所以也看不出来。


    他站着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晋为不再催促他。


    周宴礼终于收回视线, 步子像灌了铅一般, 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他看着桌上那些饭菜, 眼泪再次没有征兆地涌上来。


    大年三十,因为他爱吃, 所以江会会单独给他做了这些。


    周宴礼没说话, 低头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可是眼泪越抹越多, 像坏掉的阀门, 永远没有止住的时?候。


    周晋为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边。


    他没有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劝他,或是倾听他的难过?。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以一个沉稳可靠的父亲形象,陪在他身?边。


    屋子里很暗, 哪怕开了灯。


    客厅逼仄, 就算再精心呵护, 二十多年的岁月不可能留不下一点痕迹。


    这个房子也老了。


    周宴礼的手紧紧按放在腿上,他也觉得一直哭很窝囊, 他也想忍住。


    可就是忍不住,只要想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江会会这个人了, 他就难过?。


    很难过?很难过?。


    到?头来,她还是死于病痛的折磨。


    “如果你?不想待在平江,等你?母亲的忌日结束后, 我送你?出国。在那边待几年,混个学历, 之后你?想做什么,只要别犯法,我都不会约束你?。”


    男人的声音浑厚低沉,像老旧唱片机。


    周宴礼觉得,周晋为也变了。和二十年前相比,变的不光是他的年龄。


    还有他这个人。


    可他具体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变了。


    那是一种?千帆过?境的淡然,淡然到?对一切都无所谓,了无生趣。


    二十年前的他虽然也没什么话,但偶尔也会开个玩笑。


    可现在,周宴礼想都不敢想,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他父亲身?上。


    这个气场强大,极具压迫感的男人。


    周宴礼吃了一口?饭,味如嚼蜡。


    见他终于肯动筷,周晋为也稍微放下心来。


    他从昨天到?现在,一粒米都没进食过?。


    加上情?绪过?激,体能消耗的自然比平时?更快。


    他麻木地进食,双眼无神地盯着手中的筷子。


    周晋为拿着烟和打火机出门了。


    周宴礼清楚,这是他爸一直以来的习惯,他虽然抽烟,但从来不在他妈待过?的地方抽。


    譬如她家?,譬如,她的墓地。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留在这边,而是去了平江的另一个家?。


    那个像吸血鬼古堡的地方。


    周宴礼还记得那张床,还记得那个房间。


    江会会在这里永远地闭上眼睛,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在这里打扫,他也在这里暗暗发誓,一定会救回她。


    可是呢。


    呵。


    他就是个说到?做不到?的废物。


    周宴礼笑了一下,眼眶又红了。


    只是这次没有哭——


    晚上,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脑子里像幻灯片一样,不停地闪回之前的画面?。


    江会会苦口?婆心的劝他不要打架。江会会竞赛得了第一,拿着奖杯冲他偷笑。江会会一脸赞叹的夸他好厉害。江会会认真却又笨拙地陪他玩游戏


    太多了。


    这些鲜活生动的回忆就像是将他凌迟的刀片。


    委屈,难过?,和自责。


    情?绪一旦开始退潮,下一波只会比之前还要汹涌,将他彻底席卷。


    周宴礼抿紧嘴唇,强忍着。


    最后翻了个身?,将自己裹进被子里,终于颤抖着恸哭起来。


    他在外面?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谁不爽也从不惯着,习惯用拳头来解决问?题。


    很少有人敢得罪他,谁让他有个有钱有势的爹。


    这也就导致了,他的少年时?期都是粗暴直接的。


    少有像今天这样,哭的像个小孩子。


    或许是实在放心不下他,小姨和姨父也从岛上找来了。


    小姨甚至还带了一些她亲手煮的鱼片粥。


    她笑着说:“我记得小礼最喜欢吃这个了,多吃点。”


    他们每个人都对他小心翼翼的。


    周宴礼没说话,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坐下,又开始发呆。


    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小姨看周宴礼这样,强撑着的笑也变成担忧。


    吃完饭后,小姨在他旁边坐下,和他聊着天。


    她什么都说,话题范围也很广。


    但基本都是她自己在唱独角戏,周宴礼没有任何反应。


    他像是被石化,更像是麻木了。


    这和平时?的他比起来,太反常。


    他是个很活泼的孩子,话很多,也坐不住。小的时?候甚至还被怀疑有多动症。


    后来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没有任何问?题,单纯只是因为这孩子太皮了。”


    小姨笑说:“在性格方面?,你?和你?小满舅舅更像一点。”


    罕见的,周宴礼在听到?她的话后,稍微有了点反应。


    他眉头皱紧,很明显的嫌弃。


    小姨见状,松了口?气,最起码还有反应。


    她摸了摸他的头。几天没见,头发就长长了这么多:“你?爸爸很担心你?,虽然他嘴上不说。”


    她收回手,轻轻叹了一口?气:“小礼,不是小姨为你?爸爸说话。我知道?你?对他有偏见。”


    小姨离开后,周宴礼一个人在那里坐了很久。


    小姨的声音一直在他脑子里回荡。


    他走出客厅,苍凉月色下,他看的很清楚。


    院内的墓地,周晋为坐在那里,正温柔地抚摸着江会会的墓碑。


    “小气鬼,最近都不来梦里见我了。”


    “是不是觉得我开始变老了,所以不喜欢我了?”


    “怎么办。我只会越来越老,我的会会却一直都这么年轻漂亮。以后会更加嫌弃我吗?”


    “江会会,别这么对我。我好想你?。”


    小姨的声音还在周宴礼的脑海里回荡。


    她说:“你?母亲去世?后,你?父亲一直跨不过?那道?坎,几度精神崩溃。你?肯定想象不到?,像你?父亲那样强大,且无所不能的人,居然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可是小礼,你?要明白一句话,死亡最强大的力量不在于它能让人死去,而是在于让留下来的人不想再活着。他是因为你?,才勉强支撑到?了现在。”


    从前总是质疑,他爸到?底爱不爱他妈。


    这个问?题困住了年幼的他,也困住了现在的他。


    可是现在,周宴礼却只觉得,自己的困惑有些可笑。


    以周晋为那个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挑剔性格。


    他不可能容忍自己去娶一个不爱的人。


    周晋为走过?来,早已恢复了以往的稳重严肃。刚才那个温柔至极的人,似乎只是周宴礼晃神后的幻觉。


    他见周宴礼身?上只穿了件薄毛衣,怕他感冒,让他先进去。


    周宴礼站着没动。


    他说:“我想给我妈上柱香了再进去。”


    周晋为点头。他用打火机将香烛点燃,递到?他手中。


    周宴礼跪在墓前,举着香拜了三拜,然后站起身?,将香插好。


    墓碑上刻着,爱妻江会会的字样。


    他还是觉得恍惚,不肯接受这个现实。


    明明几天前,她还是一个鲜活的高中生。会说会笑。


    怎么就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动不了的墓碑呢。


    他弯下腰,心痛来得很莫名。


    看出他的不对劲,周晋为拉着他离开。


    不论是身?高体型,还是在力气上面?,他都不如他爸。


    更何况他现在也没了挣扎反抗的心思。他颓败的,像是失去灵魂的傀儡。


    周晋为将他带回房间,让他好好休息。


    “这几天什么也别想,我不会让任何人过?来烦你?,好好休息一下。”


    他点燃助眠熏香,放在桌上。


    周宴礼低下头,没有说话。


    周晋为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永远有一个依靠。”


    男人的手掌宽厚,自周宴礼记事?起,父亲好像很少这么亲密的对待他。


    那个夜晚,周宴礼也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记得睡前,他在房间找到?了江会会生病后的日记本。


    那里面?记录着,他从未知晓的另一个世?界。


    他爸一直竭力避开,不让他窥探到?的世?界。


    那里充斥着病痛,折磨,还有死别。


    ——被派去山区实习,每天晚上都不敢上厕所。


    周晋为知道?后,请了半个月的假过?来陪我。


    可是他最近也好忙好忙哦,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他的正事?。


    ——山区到?了晚上就很冷,周晋为会提前为我暖好被窝,还会烧一大桶热水,让我洗澡。


    这边的嬢嬢总是拿话打趣他,开他的玩笑。以他的脾气,他忍不了的。可是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后来我问?他,他只是说,想到?我以后还要在这里待两个月,和左邻右舍的关系好点总归是有用的。


    他总担心他不在我身?边时?,我会被欺负。


    ——买了两条领带,一条给周晋为,另外一条想作为答谢送给师兄,因为对方帮了我很多忙。


    周晋为知道?后,直接把两条都戴上了。


    他好幼稚,好爱吃醋哦。


    没办法,这次就先顺着他,师兄的礼物下次再想办法吧。


    ——周晋为生病了,我去照顾他,最后反而是他带病给我做饭。愧疚ing……


    ——和周晋为一起过?的第四个生日,我问?他生日愿望是什么,他说希望江会会长命百岁。


    好蠢啊,明明是他自己的生日,许的愿望却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而且每年都是同一个,不觉得很浪费吗。


    算了,我的生日愿望就留给他吧。


    ——笨蛋周晋为,今天惹我生气了,我决定一个星期不理他。


    ——好吧,看在他表现良好,又是主动认错又是端茶倒水的份上,降为一天半。


    ——最近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说是癌症。当时?坐在那里,如遭雷击。周晋为安慰我,现在医疗很发达,不会有事?的。


    有周晋为在,我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担心。


    ——他最近睡的时?间越来越少,每天都在查阅各种?资料。他给我找了好多医生,听说全都是来自世?界各地,在相关领域非常有名的医生。我生病之后,他瘦了好多,甚至开始吃安眠药了。


    ——小礼是不是知道?妈妈生病了,最近变得好乖好乖。也不哭了,还会用脸蹭妈妈。真乖呀,我家?小礼。


    ——化疗很疼,很疼很疼,很多次都在想,干脆就这样死掉吧,死掉就不会再疼了。


    可是想到?我离开后,周晋为又会变得沉默寡言,孤零零的不爱说话。


    而且小礼还那么小,我不希望他没有妈妈。我想再多陪陪他们,哪怕只是一个月,一天,或者,一个小时?。


    ——护士姐姐告诉我,你?老公今天又去楼道?那里哭了,在你?睡着以后。


    明明在我面?前一直都是一副稳重可靠的形象,会温柔地抱着我,温柔地安慰我,让我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


    笨蛋周晋为,难过?就不要忍着呀。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我也抓包过?哦。你?一定想不到?,好几次,你?以为我睡着了,所以握着我的手哭了好久好久。


    其?实我没有睡着,我也在偷偷哭哦。


    不是因为化疗太疼而哭,是因为笨蛋周晋为在哭,所以我才哭的。


    怎么办呢,以前从来不哭的人,那么坚强的人,却因为我变得这么脆弱。


    我真是个罪人呀。


    ——希望周晋为不要难过?,不要不开心,没有我陪在身?边也要记得按时?吃饭。


    还有周宴礼小朋友,不许学爸爸挑食哦,要健康快乐的长大。


    ——我好喜欢周晋为啊,我好想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啊。


    ——最近连笔都握不住了,我可以感受到?我的生命进入了最后倒计时?。今天或许是回光返照,能自己坐起来。


    如果有来生的话,我希望可以一直,一直,一直和小礼,还有周晋为在一起。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上天呀,求求你?啦。


    就原谅我这一次的任性吧,看在我也受了不少苦的份上^-^


    第四十时间


    原来, 她也在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那么怕疼,那么胆小?,那么弱懦的一个人。


    却?比谁都坚强。


    周宴礼的眼泪早就流干了,他哭不出来, 只有撕心裂肺的疼。


    他想她, 想江会会。


    那一觉睡得昏昏沉沉, 并不安稳。事实上,这几天周宴礼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大部分时间?都是清醒着躺在?床上, 双眼无神?地看着天一点点变亮。


    感受着外面的街道, 从冷清变得热闹。


    上次挨揍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他没骗江会会, 他的确抗揍。


    哪怕受了伤,依旧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模模糊糊中,他好像听到有人?在?他旁边说话。


    充满担忧的女声问道:“怎么样, 烧吗?”


    “三十?六度八,正常。”答话的人?语气相对冷静。


    像是被魇着了, 周宴礼四肢发软, 整个?人?昏昏沉沉, 动弹不得。


    他想要睁开?眼睛,想看清他身?旁的两个?人?是谁, 可无论怎么使劲,这具身?体始终不听他的使唤。


    好像不属于他。


    他费力?地挣扎了好久, 终于能动了。


    “醒了,周晋为,他醒了!”少女语气激动。


    周宴礼终于能听清, 这个?声音


    他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


    以为又是做梦,以为又是幻觉。


    可是这次, 他看见了站在?床边的江会会,不是幻觉,应该不是幻觉。


    他情绪激动地从床上起身?。


    江会会见状,急忙伸手去扶他:“慢点,先躺着。”


    这一切太不真实,像是劫难之后,好不容易窥到生的希望。


    以至于让人?怀疑仍旧在?梦中。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嗓子?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


    江会会似乎准备离开?。


    他慌乱地伸手去拉她,终于挣扎着发出了两个?音:“不要”


    声音嘶哑低沉。


    江会会愣了一下。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抓住的袖口,而那只手,此?时正剧烈地颤抖着。


    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颤抖。


    她又慢慢坐回来:“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本来想去给他倒一杯水,却?发现?他眼眶红了。颤抖的不止那只手,还有他整个?人?。


    他像是陷入巨大的恐惧当中,而她的离开?,就是一切恐惧的源头。


    江会会不清楚这几天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群人?被警察带走后,救护车很快也来了。


    可当他们重新回到巷子?时,里面却?空无一人?。


    她找不到周宴礼在?哪,除了断掉的木棍,和散了满地的书。


    这里找不到丝毫他存在?过的痕迹。


    这些天她和周晋为都快把?整个?平江给翻遍了,甚至连寻人?启事都贴满了所?有街区。


    可就是没有一点他的消息。


    江会会每天晚上都做噩梦,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她从未如此?恐慌过。担心他出了意外,担心他被人?欺负。


    好在?,他还好好的——


    周宴礼一直不说话,唯独那只手还死死攥着她的袖口。


    他看上去好憔悴,肤色惨白,没有一丁点血色,黑眼圈也重,甚至长出了淡青色的胡茬。


    和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周宴礼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江会会放轻了语气:“你这几天去哪了,我很担心你,我和周晋为”


    她话没有说完。被周宴礼那个?突然的拥抱给打断了。


    他一直不敢确定这到底是做梦还是幻觉,害怕又会是希望后的失望。这些天来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次。


    他没有那个?勇气继续了。再来一次,他真的会崩溃。


    可是这一次,他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


    不再是冰冷的,虚无的。


    周宴礼终于忍不住,抱着她,失声痛哭了起来。


    江会会彻底愣在?那里。


    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哭的这么凶。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因为他的哭声而拧在?了一起。


    拧的生疼。


    她的眼睛也红了。心疼地问他:“是哪里不舒服吗?我让周晋为去叫救护车了。小?礼,没事的,不用害怕,我和他都会在?这里陪你。”


    周宴礼不说话,他第一次在?江会会面前哭的这么窝囊。可这已经不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哭了。


    他哭到失声,哭到缺氧,眼泪浸湿了她整个?肩膀。


    周晋为打完电话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周宴礼用力?地将江会会抱在?怀里,江会会则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嘴里温柔地哄着:“不怕不怕,没事的,我们都在?。”


    周宴礼还在?哭,泪水决堤,像个?无助的孩子?。


    周晋为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进来。


    他只是倒了杯水放在?床边,并没有打扰他们。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宴礼哭累了,居然就这么靠在?江会会的肩上睡着。


    周晋为将他扶回床上,盖好被子?。又伸手探了探额温。


    还好,没有发烧。


    周宴礼刚才哭的撕心裂肺,江会会不知是被他的情绪给感染,还是因为心疼。


    也开?始哭了起来。


    害怕吵醒周宴礼,她压低了声音,抽泣着询问周晋为:“他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会不会被欺负了。是那些人?吗,他们的同伙?”


    她越想越害怕,哭的更凶了,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能用手捂着嘴巴无声地哭。


    周晋为拿来纸巾,在?她面前蹲下,替她擦拭眼泪:“不用担心,我之前让人?去查过,和他们有关的人?都被警方提审了,现?在?人?还在?警局。”


    她低下头,看向周宴礼的婆娑泪眼带着担忧。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周宴礼睡得很熟。


    但他的手一直拉着江会会的袖子?,怎么扯都扯不开?。


    没办法,江会会只能暂时将外套脱了。


    不然没办法给他做身?体检查。


    她坐在?外面等着,周晋为在?里面陪他。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医生将床帘拉开?。


    好在?没伤到筋骨,只是皮肉伤,而且他年轻体壮,恢复得也快。


    刚刚给他上了药,躺个?几天就没事儿了。


    江会会松了口气,连忙和医生道谢。


    医生说没事,让家属下去办理下住院手续。


    周晋为说:“你在?这里陪他,我去。”


    护士先将周宴礼转移到病房,他那会还在?睡。


    因为不是什么重伤,加上最近床位紧缺,所?以就没多余去占用资源。


    这间?病房是多人?的,除了周宴礼之外,还有两个?老人?家,和一个?小?孩。


    护士给他注射了消炎药,让江会会在?旁边看着,病人?如果有不良反应一定要及时按床头铃。


    她点头,再次和护士道谢。


    护士离开?后,她在?床边坐下,盯着周宴礼看了一会儿。


    他还在?熟睡中,眼睛很肿。


    本来那双桃花眼的双眼皮褶皱就不怎么深,这会肿了之后,直接成?丹凤眼了。


    她叹了口气,是哭了多久,眼睛才能肿成?这样。


    周晋为很快就上来了,手里提着两份餐食。


    他看了眼病床上还在?睡的周宴礼,放低声音问江会会:“中途醒过吗?”


    江会会摇头,声音同样放得很轻:“没醒,一直在?睡。”


    她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东西:“买的什么?”


    “午饭。”他走过来,把?东西放下,取出一份拆开?,“你今天什么都没吃,先吃点垫垫肚子?。”


    江会会垂眸:“可是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吃点。”他语气温和,但态度强硬。


    江会会找不到反驳的话,默不作声地接过他递来的筷子?。


    周晋为见她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轻声安慰道:“放心,医生都说没事。只是太累了而已,休养几天就好。”


    江会会点了点头,安静地吃着手里的饭。


    隔壁床的老奶奶一直往这边看,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


    周宴礼睡相差,除了攥着江会会袖口的那只手一直没松开?过,短短的一个?多小?时,他的睡姿不知道换了多少个?。


    周晋为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替了他盖了几次被子?。


    上一秒刚盖好,下一秒就被他掀开?。


    周晋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无力?地揉了揉眉心,他发现?自己最近的耐心和脾气都在?逐渐趋于平和。


    他再次替他将被子?盖好——


    周晋为和江会会一直从中午陪他陪到了傍晚。


    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


    太阳彻底落山,夜幕降临,床上那人?才闷哼几声,缓缓睁开?眼睛。


    难得睡了个?好觉,连梦都没做一个?。只是觉得腰酸背疼,大约是后背的伤。


    周宴礼是被疼醒的,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意识还没彻底从梦中醒来,身?体遵从本能,他整个?人?猛地坐起身?,视线朝四周看去。


    直到看见江会会那张脸,他才惊觉这一切不是做梦。


    喉咙一阵阵干涩,心脏也在?隐隐作痛。


    见他醒了,原本打算询问他现?在?感觉如何的江会会,再次被抱了个?满怀。


    只是这次周宴礼没有再哭。


    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抱着她,像是担心她会随时消失不见。


    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没人?比他更清楚。


    江会会玩笑一般的打趣:“力?气这么大,看来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被单独晾在?一旁的周晋为眉头皱了皱,罕见的声音带了些严厉:“医生说了,你要静养,先躺着。”


    周宴礼听到声音,将头从江会会的肩膀上抬起来。


    看见面前那张熟悉,却?又年轻的脸。


    周宴礼想到了他爸,还有那个?日记本。


    从前总是质疑他爸对他妈的感情。可他妈离世那么多年,他爸一直没有再娶,甚至于,身?边连个?异性都没有。


    以他的身?份地位,主动投怀送抱的数不胜数,他拒绝的态度和手段都很强硬。


    警告没用,就让对方吃点苦头。


    时间?长了,自然没人?再敢靠近。


    自己只是和江会会相处了短短几个?月,可他爸,是实打实的和她相爱了好几年。


    小?姨说,他妈刚离世的那段时间?,他爸的精神?几度崩溃,甚至服用了很长时间?的抗抑药物。


    算了,看在?他爸也挺可怜的份上,他就大发慈悲,暂时不和他对着干了。


    周宴礼听话地躺下,只是手一直没有松开?。


    江会会发现?他回来之后就变得格外粘人?,不管她去哪,他都要跟着。


    甚至她去洗手间?,他也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非得在?外面等着。


    隔一会儿还得叫她一声,听见回应后才安心。


    周宴礼伸手扶着后腰,眉头皱的死紧。


    怎么当时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回来这边后,他像是被人?又重新揍了一遍。


    他靠着墙,百无聊赖的等着,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摸到了一个?冰冷而又坚硬的东西。


    他愣了一下,把?它拿出来。


    是一个?银色胸针,上面用碎钻和宝石镶嵌。


    他左右翻看。什么玩意儿,怎么会在?他的外套里?


    疑惑被久远的记忆强行中断。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家里看到的录像。


    江会会说,她的本命年生日礼物,想要上次看到的胸针。


    镜头后的周晋为笑声愉悦:“我现?在?就让人?把?它订来。”


    江会会打断他,一本正经:“生日礼物不能提前送的。”


    “那就先把?这个?买了,生日礼物再送别的。”


    她坚持:“不要,我想让它当成?我的生日礼物。”


    “好。”男人?的声音宠溺,“生日想好怎么过了吗?”


    她满是憧憬:“还有两年呢。到时候带上小?礼,我们一家三口去度假吧。”


    视频晃了晃,是他将镜头拿开?了一些,大概是因为妨碍到他抱江会会了:“带他干嘛,去当电灯泡?”


    “什么电灯泡!”她嗔怪地咬他的脖子?。


    他笑到双肩颤抖,妥协道:“行,带他带他。”


    只可惜,她没能等来她的本命年生日,就去世了。


    这个?胸针自然也没能送出去。


    周宴礼沉默地看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


    江会会从里面出来,他便将那个?胸针递给了她:“这是周晋为送给你的。”


    周晋为?


    她好奇地伸手接过,他为什么突然送自己礼物?而且还让周宴礼转送。


    明明他们一直在?一起,想送的话,直接给她不就好了?


    周宴礼补充道:“周晋为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啊?”江会会眼神?懵懂,“我的生日还没到呢。”


    “就当提前送了。”他静了几秒,突然喊她,“江会会。”


    她抬眸:“嗯?”


    “这句话是我替我爸我说。”罕见的,周宴礼也有这么正经严肃的时候。他学着二十?年后他爸的眼神?和说话语气,看着她,“江会会,二十?四岁生日快乐,要开?心,要平安,要健康,要幸福。”


    周晋为没能送出去的礼物,他帮忙转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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