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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湖畔边上的家,乍一看表,似乎只过去几个小时,实则靳摇枝已在七年前度过了半周。
不过是在七年前后穿梭一遭,如今竟好像故地重游。
靳摇枝下意识望向湖边方向,她记得清楚,那天她是怎么轻手轻脚离开别墅,掂量不清自己的酒量,在猛喝了几口后,趔趔趄趄地跌进湖里。
她在门前停顿了片刻才把指纹摁上去,门开时一股幽淡的花香扑面而来,是林氤放置在玄关的香薰。
想起来,林氤第一次将这款香薰带回家的时候,她难得夸了一句“好闻”。
要知道她对香味其实不太敏感,也不是那么喜欢,很多香水在她闻来都一个样。
自从她夸了那一句,林氤往后几年里置办在家里的香薰都是那一款。
林氤还唯恐那款香味会停产,断断续续地找了许多“替补”,但都不尽人意。
靳摇枝不得不天天闻着那香味进进出出,时间一长,似乎是嗅觉上习惯了,逐渐也闻不出什么香味,玄关的香薰形同虚设。
可香薰还是从不缺席,单是因为当初靳摇枝的“好闻”二字,玄关的香味年年如一日。
离开几天,那点嗅觉上的习惯好像被清零,开门前靳摇枝已做足准备,但在闻到香味的一刻,还是晃了神。
还是好闻的,只是她从前一旦习惯,便会忘了去好好感受。
林氤哪里是不爱,不爱的人,不会见缝插针地在对方的生活中留下痕迹,不会让对方一旦戒断,便痛苦到心如刀据。
秘书停好了车,走近说:“钥匙给您,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这是老板交代了的,老板付了额外的钱,您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靳摇枝回头对秘书笑了,她很少对外人笑,此时笑里掺着些许苦涩。
秘书说的话大概也是林氤交代过的,林氤熟知靳摇枝的性子,知道对方惯常不爱麻烦旁人。
“谢谢。”靳摇枝微微点头。
秘书又看了靳摇枝一眼,确认靳摇枝状况还算好,才犹犹豫豫地说:“那我走了。”
看着对方身影离远,靳摇枝终于踏进屋门,她脚步一顿,顺手将香薰瓶里的藤条翻转倒插,好让香味更浓一些。
沙发上忽然传来咪呜一声,随之一团雪白的毛球飞快蹿近。
睡久了的猫在挨着靳摇枝的腿后,才撅着屁股伸起懒腰,一对蓝眼怪清澈的,全然不知这一夜发生了什么。
当年捡回来时,埋埋不过三个月大,模样也瘦得磕碜,如今养得好,要抱起来还有些费力。
靳摇枝弯腰摸它,自顾自地说:“我上楼看看。”
猫跟着靳摇枝上楼,在进了卧室后,便嗖一下跃到床上,还支起一条腿开始舔毛。
换作平时,靳摇枝非得将猫撵出去不可,但她纵容了。
靳摇枝蹲在柜子前,手悬了半天也没伸出去。
相处这么久,再亲密的事情也做过,可她和林氤之间的那点边界感总是无法泯灭。
爱人之间互相尊重是应该的,但距离太远,就会显得无比生疏。
靳摇枝从来不会主动去碰林氤的物件,若非林氤明说是两人共用的,她甚至不会多看。
多半因为她是这么做的,所以林氤也照做无疑。
此前的七年里,林氤处处顺着她,她却将一切都当作理所当然。
她心底对爱的定义总是模糊,归根结底是害怕受伤,连爱都不敢彻底,不敢沉溺。
靳摇枝想,这次林氤如果醒来,她要拉着林氤踏入她所有的领域。
她不再设防。
在床边蹲了良久,靳摇枝才打开林氤的抽屉和柜子,一通翻找后,搬出了一只银白的密码箱。
箱子很小,密码试了几次都不对,靳摇枝甚至还心跳如雷地试了自己的生日。
没想到,最后试出来的数字,竟然是七年前她和林氤在酒吧相遇的日子。
靳摇枝掩面欲泪,抖着手翻看箱中的零散物件,一边将凑上前的猫轻轻抵开。
箱子里的,有这一年里林氤的体检单,有记录了体温数据和睡眠状况的手环,还有,去年除夕前的船票。
零零散散的东西堆在一块,被小夹子分门别类地夹了起来。
靳摇枝几乎屏住呼吸,明知林氤之所以要将这些东西藏起来,正是因为身体已经异于常人,可她……
还是忍不住慌张。
就怕前几天只是她的梦。
所有的数值果真没有变动,靳摇枝在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周身如坠湖底,被浸出了一身冷汗。
那几天不是梦,林氤也没有骗她。
痛苦的根源在于,林氤的身体真的死了。
靳摇枝止不住战栗,当即目眩头晕,险些窒息到昏过去。
她摁在检验单上的两指已在发麻,那麻痹感近乎要顺着手臂直穿心脏。
她早在林氤的笔下得知所有,可亲自探知到这一切时,还是会痛到好像也跟着死了。
哪哪都痛,牵一发而动全身。
被压在最底下的船票显然是泡过水的,一些打印的字迹变得模糊,纸张还皱得厉害。
船票的确该是皱的,如果那艘船真的沉过海,船上的所有又怎能毫发无损。
靳摇枝看着手里的船票,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能想到船上的混乱,沉船时林氤的绝望和痛楚。
她无比庆幸,自己也曾溺在水里,否则她如何得知林氤的痛苦。
溺水是沉痛的,可第二日沉海的船破开迷雾,才该是惨烈的顶峰。
本以为自己已经溺死,次日竟还能安然抵港,可惜,越是欢喜,就越会苦痛。
所谓的归家,不过是梦幻泡影。
死去的人如何回到现世,停滞的时间如何延续?
这一刻,靳摇枝只想让死去的爱人再度归来,她要时间重新流逝。
可她,又该怎么做?
靳摇枝本来以为,自己能克制得住,但埋埋冰凉的鼻尖撞破了她的自信。
猫凑过来触碰她的脸颊,她才发觉,自己流了眼泪。
埋埋哪知道那是什么,或许只是隐约觉得,这个人类需要它。
靳摇枝将猫搂住,重新合上了密码箱,身一歪就躺了下去。
床还是乱的,昨夜她暗暗出门,而林氤也跟了上去,所以就连枕上也还留着两人共处过的痕迹。
靳摇枝翻身便往林氤躺过的那侧凑,合眼躺了许久,才拿手机搜找最近的船票。
近期出行的游轮中,已找不到当初林氤乘坐过的那一艘。
靳摇枝干脆直接查询那艘游轮,才发现它在半年以前就停运了。
当时的消息出现得突然,没有明说原因,直接宣布了永久停运。
难得的,靳摇枝给远在国外的小姨打了一个电话。
靳摇枝和小姨的关系虽然算不上太亲密,一年到尾也见不到几次,但每每来电,彼此总会在第一时间接起。
小姨单刀直入地问:“出什么问题了?”
这样的交流方式是很生疏,却也有效。
“我想……”靳摇枝微顿,“拜托您一件事。”
电话那边,小姨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随后才和靳摇枝寒暄了几句。
从接通到结束,电话竟不超过十分钟。
这一天里,靳摇枝其实毫无胃口,可她并不想让自己的身体出现岔子,她想好好地等林氤回来。
她难得地做了一碗面,乍一看有模有样,其实吃起来不太好吃。
太过寡淡。
也不知道是因为溺过水,还是因为在七年前待了几天,她莫名有些困倦,平时酝酿半天也等不来的睡意,在那一碗面入腹后,竟排山倒海而来。
靳摇枝一躺就躺到了夜里,她的思绪浑浑噩噩,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哪一年。
隐隐约约,她听见门开,睁眼时眼前一片漆黑,窗外月色穿透了单薄的窗帘。
远处有人影在缓慢靠近,那人的脚步放得很轻,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靳摇枝还没醒神,就被伏身而下的人压了个正着。
“好困。”归家的人在她耳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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