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莲
南熙已经记不清怎么从办公室出?来的了, 晕晕乎乎地被?薄时月拉着走,下了楼梯后一路来到天?桥。
一中的教学楼是相连的,整体像个空心的正方形, 两边是教学楼,一侧是厕所?,另一侧架起天?桥。
“咱们现在去哪儿?”
“去找语文老师。”薄时月抱着马蹄莲花束往前走。
“等等, ”南熙停下脚步,“一会儿?你不会也语出?惊人吧?语文老师年纪大了, 受不了这种刺激。”
“哪句话惊人?”薄时月索性将花放在一边, 倚在栏杆上欣赏风景。
十年过去了,教学楼之间的花坛也没有翻新重?建,种的还是月季花和松树,虽有绿意,但在冬天?的衬托下依然显得孤寂萧索。
南熙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思,悄声说?:“就?那句你喜欢女人。”
当?时听到之后她?的大脑就?宕机了,薄时月到底是怎么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的,她?至今想不出?来。
“我还以为那句我在追你更惊人。”薄时月毫不在意,笑着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
见南熙着急,她?终于回答:“想说?就?说?了,难道你想听老师们给?我们介绍男朋友吗?”
“哦,”南熙回过味来,“原来是拿我当?挡箭牌。”
“可是也是真心话。”
薄时月一本正经地看着远方, 藏在栏杆里的手却牵住她?的,揶揄道:“像不像你梦寐以求的早恋?”
翘课, 在随时有人经过的天?桥上偷偷牵手, 目之所?及之处是校园风景,汗湿的掌心里攥着最爱的人。
南熙侧首看她?, “忽然想接吻。”
“不可以,”刚刚还在勾.引她?的薄时月马上斩钉截铁地拒绝,“现在肯定有不认真听课的同学看着我们,不能教坏祖国的花朵。”
“哼,小气鬼。”南熙抱着花去找语文老师。
薄时月的视线追随着她?,仿佛看到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抱着书,步伐飞扬地昂首走在天?桥上,满脸欢喜地去找她?喜欢的女孩。
她?追上她?,与?她?并肩。
天?桥这边都是重?点班,朝南,可以尽情享受阳光的滋养,教室门前还有栏杆,凭栏眺望,绿意葱茏。
不管在哪里,好学生总是拥有优待。
“这个教室也是你高一的时候的教室吧?”南熙问。
“好像是。”薄时月有点记不清了。
“什么叫好像,本来就?是,”南熙笑眯眯地开口,“那时候我天?天?来,肯定比你记得清楚。”
高一(1)班的薄时月与?高一(6)班的南熙。
她?们之间隔着一架天?桥,可是几乎每个课间,她?都会出?现在薄时月面前,风雨无阻。
用的理由也五花八门,这道数学题不会做、这个单词不会读、这首古诗的意思不太懂、昨天?买了一个好看的发卡想送给?你、这个小饼干很好吃……
从学习渐渐过渡到生活,直到侵入薄时月的人生。
那时一班的人戏称她?为“一班编外人员”,南熙对这个外号欣然接受,甚至比薄时月还要早地认全?了一班的同学们。
“你说?那时候你的同学们知道我喜欢你吗?”南熙突发奇想。
“不要这样说?,”薄时月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她?,“语文老师年纪大了,受不了这种刺激。”
南熙:“……”
她?们已经走到了一班门前,教室里安静地出?奇,正要敲门,嘹亮的下课铃响起来,吓得南熙一激灵。
轻舒一口气,伴着铃声进入教室,她?们对上正在收拾课本的语文老师李老师的视线。
“你们……是哪班的?”李老师瞪着略显混浊的眼?睛望着她?们。
南熙笑眯眯道:“高一(1)班的啊,上节课翘课了。”她?也只敢在好脾气的语文老师面前放肆一下了。
李老师只是叹了口气,也不生气,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下节课好好听吧。”先逐服
从前南熙不懂他为什么总是叹气,现在才?明白,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他教了这么多年书,早已看开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造化,索性罢手不管,但是还是忍不住遗憾叹气。
薄时月笑着开口:“老师,我是薄时月。”
“薄时月?”李老师念叨一遍,神?色顿时变得惊喜,“你怎么有空过来?”
“还有我还有我,”南熙自我介绍,“我是南……”
李老师打断她?的话,了然道:“南熙,我记得。”
南熙笑了下,他又意味深长地说?:‘温柔可亲’的薄时月的同桌嘛,你们俩以前总是形影不离的。”
南熙不太自在地轻咳一声,总觉得老师什么都知道,将花送给?他,这才?岔开了话题。
“姐姐,我收拾好了!”薄时甜背着书包跑过来。
“既然有事就?快走吧,”李老师笑眯眯道,“这花我收下了,以后常来。”
依依不舍地告别之后,三人踏着上课铃声走出?教学楼。
以防薄时月再语出?惊人,南熙先发制人,主动说?道:“你好,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南熙。”
“南熙姐姐,”薄时甜嘴甜地喊人,“你叫我甜甜就?好啦!”
阳光落在她?青嫩的脸上,空气也变得像话梅糖一样甜腻起来,南熙感叹着薄家?的好基因,夸赞的话脱口而出?:“你和芭比娃娃一样精致。”
巴掌大的红润小脸,黑葡萄般的眼?睛,笑起来小梨涡浅浅。
“我也这样觉得,可是姐姐总让我低调。”薄时甜很苦恼的样子。
南熙哈哈大笑,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总是畏手畏脚,觉得自己不漂亮,她?还是第一次遇见面对赞美还能落落大方的小姑娘,甚是喜欢。
“南熙姐姐也很漂亮哦,让我想起宝宝。”
宝宝?南熙有点惊讶,她?什么时候像小孩子了?
薄时月适时解释:“宝宝是甜甜的狗的名字,是只萨摩耶。”
“嗯嗯!”薄时甜点头,防止她?误会,多解释了一句,“宝宝很可爱的,南熙姐姐笑起来和宝宝一样可爱!”
南熙也是第一次见把人夸成狗的,不过她?也不排斥,反而觉得有趣。
“有机会我一定要见宝宝一面。”
“可以呀,你有空去我家?,”薄时甜马上发出?邀请,“我让宝宝陪你玩,它会很多东西哦,能听懂口令,会捡飞盘,还会……”
薄时甜滔滔不绝,南熙专注聆听,薄时月却走了神?,望向南熙的侧脸。
去我家?……
应该能等到这一天?吧。
走到校门口,薄时甜环顾四周,问:“姐姐,你的车在哪里?”
一中之行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南熙心头涌上一股怅然,意犹未尽地问:“下次什么时候来?”
见她?还想再逛一会儿?,薄时月低头发了个短信,对薄时甜说?:“我让张叔送你去剧院。”
薄时甜噘了噘嘴,不情愿道:“你好不容易才?接我一次,我不要嘛。”
“下次再接你。”薄时月冷酷无情地开始画饼。
“那我陪你们一起玩。”薄时甜想出?这个好办法。
“你还要化妆、换衣服、拉伸,没时间了,”薄时月说?,“除非你想错过这次比赛。”
“好吧好吧,那你们一会儿?记得接臻臻姐哦。”
薄时甜很好哄,很快坐上车驶向目的地。
南熙好奇地问:“臻臻姐是谁?”
“程臻,今年高三,算是她?的玩伴吧。”
什么叫算是,南熙不太理解。
薄时月却没有多说?的意思,看了眼?时间说?:“还能再玩两个小时,你想去哪儿??”
南熙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果断抬脚走出?一中。
“咱们去小吃街吧,我饿了。”
一中是半封闭式管理,因为宿舍建在一中对面,不是互通的,所?以中午可以自由进出?。
学校餐厅不再是唯一的选择,养活了街上的小吃摊,每到中午就?被?学生们堵得水泄不通。
现在正是上课的时候,没了学生,小吃摊上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店主们坐在一起打牌聊天?睡大觉,等着放学时间的到来。
南熙那时候最爱吃一对夫妻开的鸡蛋灌饼店,用料足,饼也香,加上卫龙辣条之后味道更是一绝。
想想都要流口水了,不过她?不敢抱太多希望,也不知道那家?店还开着没,这条街上的小吃更新换代太快,今天?还在吃的东西,说?不定明天?就?没了,更何况已经过去十年。
鸡蛋灌饼店离学校有些远,薄时月提议:“先往那边走走吧。”
南熙暂时不去想这个,她?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扭头看看街道两边,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旧招牌,笑道:“这家?奶茶店居然还开着,真不容易。”
知名品牌的奶茶连锁店已经侵占了这条街,隔两步就?有一家?,鲜艳的招牌擦得锃亮,不知名的奶茶店缩在角落里,看起来惨兮兮的。
“我还记得我以前最爱喝这家?店的双皮奶,”南熙怀念道,“现在的奶茶店里已经见不到了。”
薄时月问:“想喝?”
“不了……算了,还是喝吧。”南熙忽然反悔。
一人提着一杯双皮奶走出?奶茶店,薄时月无奈道:“我不想喝的。”
“就?当?支持一下生意嘛,这可是十年老字号,很有百年老字号的潜力,咱们活不到那个时候,吃一回少一回。”
薄时月被?她?逗笑。
“诶,你最爱吃的米线也在!”南熙指指对面的米线店,“以前我们一起来吃过很多次。”
这家?店当?时是附近最干净的,味道也可以,所?以薄时月常来。
一路走一路回忆,南熙忽然说?:“其实我还挺好奇一件事的。”
“什么?”
“你家?这么财大气粗,为什么不上国际学校呢?干嘛苦哈哈地接受这种应试教育,甜甜也是……你哥不会也是吧?”
薄时月微微颔首,“因为我的父亲,他希望我们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
“你后悔吗?”南熙觉得惋惜,在她?看来还是国际学校比较好,只有在那里才?能因材施教,全?面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各方面都是顶尖的。
“当?然不会,”薄时月停下脚步,莞尔道,“我在这里认识了你,怎么可能会后悔?”
南熙不敢看她?深情的双眼?,怕自己忍不住亲上去,匆匆别开脸。
“还在大街上呢。”
“嗯,一会儿?亲。”薄时月握住她?的手。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南熙将扬起的笑容塞进暖黄色围巾里。
薄时月欲擒故纵:“是我自作多情了,不亲了。”
“别呀,一会儿?让你感受一下辣条味的吻。”南熙恶趣味地说?。
“……勉强可以接受双皮奶味。”
南熙退而求其次:“双皮奶辣条味怎么样,简称奶辣味……诶诶诶,你别走啊,还没到地方呢!”
薄时月依然走得飞快,唇边漾起笑容。
她?和南熙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吧?
黑玫瑰
“老板!我要一个加卫龙辣条的鸡蛋灌饼!”
那家鸡蛋灌饼店果然还在, 南熙还没走到地方便兴冲冲地喊了一声。
老板娘热情地“哎”了一声,马上?拿出一张饼胚。
“对了,你吃不吃?”南熙看向薄时月。
“不了……还是拿一个吧, ”薄时月看向老板娘,“和?她?一样的。”
她?忽然改变主意,南熙纳闷地问:“你到底是想?吃还是不想?吃?”
“买给程臻的。”
原来如此, 南熙又转头对老板娘说:“第?二?份多加一个鸡蛋。”
“好嘞!”老板娘娴熟地给饼胚翻了个面,煎得焦黄喷香。
“你们先坐, 一会儿?就好。”
这种店免不得有油烟, 不过桌椅都?很干净,足以看出夫妻俩都?是整洁的人,学生们吃着也放心。
“对了,怎么不见老板?”南熙左右看看。
“睡觉去了,昨天太累。”老板娘好奇道,“你们以前也是这里?的学生吧?”
南熙笑嘻嘻道:“对呀,得有十年了,那时候你们刚搬来,我可是这里?的常客。”
老板娘更亲切了,一边往饼里?灌蛋液一边说:“我再给你多加两个香肠,不收钱,当我送你!”
南熙不好意思道:“您小本生意……”
“小本生意也赚钱,两个香肠而已, 阿姨送得起!”她?熟练地将香肠埋在饼下加热。
南熙推辞不过,只得接受了。
又聊了一会儿?, 鸡蛋灌饼新鲜出炉, 香味扑鼻。
老板娘麻利地将饼放进纸袋里?,又套了两个塑料袋, 笑眯眯道:“一共16,给15好了,以后常来学校看看!”
南熙扫码付钱,拉着薄时月便往外走。
“阿姨再见!”
老板娘听着“到账20元”的语音提醒,着急道:“太多了!”
“阿姨,我工作了也有钱呢!”南熙朝她?摆摆手,一溜烟消失在拐角处。
“一毛不拔的星星居然舍得多付钱。”薄时月摇头失笑。
“做生意不容易嘛,下次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南熙打开塑料袋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她?低下头,正准备吃第?一口,手里?的饼被薄时月夺走。
“一会儿?再吃。”
“为什么!”
“我不想?要什么奶辣味的吻。”薄时月拎着两个饼和?一杯双皮奶往回走。
南熙愣了下,噗嗤一笑,“行行行,不吃也行,不过天太冷了,饼会凉的,你得放口袋里?。”
薄时月沉默,神色迟疑。
她?今天穿的是白?衬衫和?黑色皮裙,外加一件雾霾蓝大?衣,看起来格外矜贵优雅,就算身处乱糟糟小吃街,也有一种在T台走秀的感觉,如果在口袋里?放两个鸡蛋灌饼……
“你不放的话我就吃了。”南熙不给她?犹豫的机会,作势要抢。
薄时月躲开她?的手,从容放进口袋里?。
不过是内侧的口袋。
“忽然想?起来这件大?衣有内袋,”薄时月难得神情得意,“这里?更暖和?。”
南熙也不失望,笑眯眯地提醒:“这样的话,一会儿?你身上?就全是辣条的味道了哦。”
薄时月神色一僵,拉着她?快步回到车上?,将饼丢在后座,低头闻了闻衬衫上?的气?味,眉头皱起来。
南熙也没想?真的让她?出丑,笑过之后便出主意:“你车上?有香水吗?”
翻找一番,薄时月终于发?现一瓶纯白?印记的小样,似乎是柜姐送的,她?不喜欢这种甜腻的奶香味,所以随手放在车上?了,没想?到竟然有了用处。
屏着呼吸喷了两下,空气?中立刻弥漫起兰花的幽香与柑橘的清甜,没过一会儿?,消失不见,轻柔的奶香缓缓在车厢里?浮动。
薄时月捂住鼻子,有些接受不了。
南熙却情不自?禁地靠近她?,埋在她?的白?衬衫上?深深吸气?,闻不够一般。
“你好香啊,好想?吃了你。”南熙叹息一声,声音闷闷的。
源源不断的热气?喷薄在心脏的位置,几乎快要洇.湿白?衬衫,薄时月放下手去揉她?的头发?,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
“好像在吃.奶。”南熙隔着两层布啃.噬,偶尔咬对了位置,薄时月却不疼,反而痒得难受,呼吸重重地起.伏。
“星星,你想?不想?在这里?试试?”她?俯身耳语。
开什么玩笑!心里?这样想?,动作却无比诚实?,南熙直接将副驾的座椅放倒,给薄时月留出空间。
“别人真的看不到我们吗?”南熙瞥眼视野宽阔的挡风玻璃,她?能清晰地看到两米远的位置有个小孩正在过马路。
“当然,”薄时月直接跨.坐在她?腿上?,“重逢之后,我特意换了新的玻璃,就是在等这一天。”
妈的,原来是蓄谋已久。南熙不再忍耐,吻上?她?的唇,非得好好治治她?,以解心头之恨。
黑色裙摆像黑玫瑰的花瓣一样舒展,偶尔被清风吹起,上?下左右地摇摆。风声渐嚣,花瓣不敢再放肆,讨好地静止不动,却依然被一阵疾.风.骤.雨摧残,直至彻底歪倒在一边,力?气?全无。
和?风细雨落下,轻柔抚慰,又渐渐失控。薄时月抽噎着握住她?的手,无声阻止。南熙故作不知,以吻封缄。
拭去最后一滴生理性泪水,南熙春风满面地抽出一张湿巾。
薄时月轻颤着,受不了她?看似温柔小意实?则勾.引逗.弄的服务,从她?手里?接过湿巾,匆匆擦了两下,又换了一张。
“附近有宾馆,要不要去冲洗一下?”南熙体贴地问。她?爱干净,这样肯定不舒服。
“不用,程臻马上?过来了。”
薄时月缓了一会儿?,回到驾驶位,忽的听到一声愉悦的轻笑。
她?不明所以地扭过头,顺着南熙的视线往下看,面色顿时变得通红。牛仔裤上?有一团水渍,将浅蓝色染成深蓝色。
“水真多啊。”南熙感叹着,又态度良好地认错,“早知道放几张纸了,是我心急。”
“我……”薄时月咬了下唇,“我去给你买一条裤子。”
“还走得了路吗?”南熙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这种姿势最累,还一连两次,薄时月可能吃不消。
“走不了也得走。”不然一会儿?被人看到了怎么解释。
薄时月抚平衣服褶皱,拉开车门。
南熙看着她?动作不自?然地慢慢走向一家服装店,不一会儿?便拎着一个塑料手提袋过来了。
“你将就着穿。”
现在高中生的衣服也偏成熟了,除了面料不太好,南熙这个年纪穿上?也毫无违和?感。
刚将湿裤子放进袋子里?,忽然有人敲了敲车窗。
南熙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一个白?皙清瘦的女孩,鹅蛋脸高鼻梁,戴一副眼镜,眼睛向下垂着,神色有些沉郁。
“是程臻。”薄时月降下车窗,“你去后座吧。”
程臻点了下头,看眼副驾的南熙,很快坐上?后座,礼貌打招呼:“时月姐。”
声线平淡到没有一丝起伏。
薄时月已经习以为常,程臻只在妹妹面前神采飞扬。
她?一边启动车一边说:“这是我朋友南熙,叫她?南熙姐就行。”
“南熙姐。”
除此之外再无二?话。
南熙透过后视镜看她?,她?低头沉思着什么,没有一点朝气?蓬勃的样子。
转念一想?,高三嘛,升学压力?这么大?,谁能保持无限活力?,能精神稳定地活着就不错了。
薄时月向来话不多,专心开车,后座的程臻看起来也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南熙便主动活跃气?氛,关?心地问:“高三累不累啊?”
“还好。”程臻略一颔首,只吐出两个字。
这么高冷,南熙毫不气?馁,说起她?们共同?认识的人,“你和?甜甜认识很久了吗?”
“嗯,九年了。”
南熙加减乘除一番,有些惊叹,九岁就认识了!
又好奇地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们相差两岁,肯定不是同?学,看程臻的穿着,又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孩。
薄时月忽然出声:“你不是饿了吗?”
南熙识趣地不再提了,笑着伸出手,“帮我拿一下鸡蛋灌饼。另一个是给你买的。”
程臻将饼递给她?,道了声谢。
“对了,还有一杯双皮奶,你记得喝。”
南熙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饼,心满意足道:“就是这个味道!”
刚巧是红灯,南熙将饼往薄时月唇边递,“你开车也累坏了吧,要不要吃一口?”
一语双关?。
薄时月抿紧了唇,脑海中骤然浮现出方才上?下左右的动作,面色顿时变得潮红,幸好有红灯遮掩。
“不吃。”
红灯变绿,她?轻舒一口气?,疾驰而去。
“不吃就不吃嘛,”南熙笑嘻嘻,“怎么还气?得脸红了。”
薄时月警告地瞥她?一眼,南熙终于想?起车上?还有一个人,乖乖吃饼去了。
后座的程臻小幅度地抬起头,状似漫不经心地观察了一下路况,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
到达南湖剧院已是半个小时后,比赛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陆陆续续有人进去,三人也没再耽搁,快步走进去寻找座位。
路上?薄时甜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促,所以薄时月一坐下就给她?发?消息,让她?专心准备。
“我还是第?一次看舞蹈比赛呢,”南熙摩拳擦掌,“甜甜第?几个出来?”
薄时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第?七个。”
低柔的声线从薄时月身边传来,来自?沉默寡言的程臻。
南熙好笑地戳了下薄时月,身为亲姐姐,还没人家好朋友关?心妹妹呢!
“别闹。”薄时月凑近她?,用气?音说话。
“就要闹。”
南熙做了个口型,在她?的注意力?盯着自?己的嘴唇时,顺势紧紧牵住她?的手。
在妹妹的好朋友面前这样亲密,薄时月有些不自?在,更何况程臻向来心细,说不定已经发?现了她?们明显不正常的举动。
她?稍稍偏脸去看程臻,却见她?一向平直的嘴角翘起上?扬的弧度,视线定在舞台上?的一角。
薄时月顺势看过去。
是露出半个脑袋的薄时甜,一双大?眼睛在观众席上?巡睃,寻找着她?们的位置。
等她?的目光终于锁定,高兴地朝这边挥手,薄时月也微微一笑,眼角余光却瞥见程臻骤然垂下的眼睛,笑容也消失不见,像是在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心中一沉,神色复杂地看向妹妹,也是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身姿轻盈地一转,消失在幕后。
南熙也察觉到什么,轻声问:“她?们什么关?系?”
如果是从前,薄时月会说朋友关?系。
可是现在……或许是双向暗恋。
薄时月叹了口气?。
这条路有多难走,薄时月知道,可她?依然会义无反顾地走在前面,为妹妹劈开荆棘。
茱萸
轻罗薄纱, 翩跹起舞。
薄时?甜跳舞的时?候像精灵,眉眼?灵动,身段软得像水, 整个舞台像水墨画一般铺展开来,而薄时?甜就是一首意?境相合的小诗,画龙点睛的一笔。
南熙如?痴如?醉地看完, 惊叹道:“甜甜肯定是第一名!”
“幸好她不在,”薄时月的脸上漾起浅浅的笑意?, “如?果被她听到, 还不得翘起尾巴。”
南熙不假思索道:“翘就翘,反正你们家的人都有九条尾巴。”
“什么意?思?九尾狐?”
“这个?……”南熙轻咳一声,“也可以这样解释,九尾狐很美?的。”
薄时?月眼?眸微眯,“你最好是真的这样想。”
南熙私底下不知骂了她多少声狐狸精,顿时?心虚,底气不足道:“本来就是嘛。”
薄时?月正准备开口?,忽然瞥见程臻往这边看了一眼?,没再出声,她们说话也太像打情骂俏了。
过了一个?小时?,所有的节目表演完,评委公布名?次。
南熙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紧张地握住薄时?月的手摇晃, 念叨道:“甜甜第一,甜甜第一……”
薄时?月一脸淡定地目视前?方, 名?次好坏并不重要, 只?要妹妹开心就好。
当然,顺便拿个?第一更?好。
屏息以待, 如?愿以偿。
南熙激动地差点跳起来,攥紧薄时?月的手才没发出声音,心里在呐喊实至名?归。
“平复一下,”薄时?月好笑?地看着她,“多看几次就好了。”
南熙马上说道:“下次记得叫我。”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领略到古典舞的美?,震撼到极致的古典风韵。
“好。”
马上便要开始颁奖,薄时?月捧起花束交给程臻,“想不想去送花?”
以前?都是她来送,但是这次她想让程臻来。
沉静的少女面容上骤然多了几分异样的神采,点点诧异浮现,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可神色变得跃跃欲试,明显是心动的。
程臻迟疑着接过来,问:“为什么?”
薄时?月神色自若地回答:“经期,不想动。”
南熙:“……”这是什么烂借口?啊,几个?小时?之前?还在跟她玩车.震的人,转眼?大姨妈来了。
“时?月姐注意?休息。”程臻干巴巴地关心一句。
领奖人开始上台,程臻也从观众席走向舞台。
南熙悄声说:“我没看出来这个?叫程臻的女孩有什么特?别大的魅力?啊。”
这一天的接触下来,除了高瘦之外,程臻给她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还有看起来学习很好的样子。
“她善于观察,内心世界丰富,”薄时?月很看好她,“以后肯定有所作为。”
南熙调侃道:“难道这就是姐姐看妹媳,越看越喜欢?”
妹媳……
薄时?月轻轻捏她一下,看向台上一脸雀跃的妹妹,像枝头含苞待放的花。
从剧院出来已是傍晚。
薄时?甜卸了妆,换上自己的衣服,又变成了笑?容可爱的小甜妹,捧着奖杯一蹦一跳地往车上跑。
薄时?月阻止道:“张叔马上过来,你和程臻坐张叔的车。”
“干嘛这么麻烦?”薄时?甜不解,“先送南熙姐,然后我们一起回家不就行了吗?”
薄时?月淡定道:“我还有事,今晚应该不回家了。”
南熙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懂她的潜台词。
“可是今天周五耶,”薄时?甜瞪大眼?睛,“我们要一起吃晚饭的。”
“又不是第一次不去了。”
薄时?月毫不放在心上,家宴对她来说是加班,还不如?在花店里自在。
“好吧,”薄时?甜叹了口?气,“我会好好和妈妈解释的。”
张叔很快便到了,两人坐车离开。
目送她们走远,薄时?月和南熙也上了车。
系上安全?带,南熙好奇地问:“你们家周五还要特?意?聚在一起吃饭?”
“嗯,平时?都忙,所以定了个?规矩,周五晚上是家宴。”
有钱人果然规矩多,南熙啧了一声,又问:“你不去的话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会。”最多挨几句骂,无伤大雅。
“看来这个?家宴也没什么用嘛,”南熙很快便不感兴趣了,“我还以为会有罚跪祠堂之类的情节。”
薄时?月:“……平时?少看点小说。”
快到花店的时?候,薄时?月说:“程臻的父亲是我爸的司机,他们都在那场车祸中去世了,我们家就把她们母女接到薄家了。”
南熙不解:“怎么忽然说这个??”
“你不是问她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吗?”薄时?月解释,“当时?我担心程臻会想起伤心事,所以转移话题了。”
原来如?此,南熙叹息道:“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诶诶诶,去花店不是这条路。”
“我知道,”薄时?月继续往前?开,“去超市一趟。”
“买什么?”
“食材,我准备在花店住两天。”
南熙抱臂睨她,“这么堂而皇之,已经不需要通知我这个?主人了?”
薄时?月配合道:“好,我正式通知南小姐,这个?周末我住你家。”
“我拒绝。”
“你弄错了,”薄时?月将?车停稳,“是通知,不是请求。”
顿了下,又补一刀:“是你自己说的。”
南熙愤愤然下车,玩文字游戏永远玩不过她!
不过她可以提要求,毫不客气地开始点菜:“我想吃排骨炖玉米、辣子鸡丁、可乐鸡翅,还有糖醋鱼。”
“全?是肉?”
“那再来个?炒花菜和炒土豆片……对了,还有上次做的皮蛋瘦肉粥!”
“好。”
回到花店已是半个?小时?后了,天已经完全?黑透,今天也没有再开张的必要,南熙锁上花店的门,径直走向二?楼,打开寿司包装大快朵颐。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买了两盒寿司。”她叉起一块喂给薄时?月。
“不吃。”薄时?月偏过脸。
“不能任性哦,”南熙哄她,“大姨妈还在呢,你得吃晚饭。”
薄时?月愣了下才想起来缘由,笑?道:“怎么还想着这件事,只?是借口?。”
“可是我当真了,”南熙执拗地举着寿司,“你一点都不胖,减什么肥,上午在车上运动的时?候还差点体力?不支。”
“如?果我躺着,肯定不会体力?不支。”
薄时?月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问:“要不要试试?”
“算了吧,你大姨妈。”南熙毫不留恋地转身,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
薄时?月无奈道:“我去洗澡。”
“就算你洗完澡我也不会碰你。”南熙极有原则,“这可不是小事。”
薄时?月不跟她纠结这个?,走向卫生间,打开花洒,将?水温调到合适的温度,正要脱衣服,门忽然开了。
她动作不停,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纽扣,问:“不是说不碰我吗?”
纯白色褪去,珠光白渐渐现露出原本的光辉,像蒙尘的明珠,只?消一吹,尘烟散去。
南熙将?衬衫放在一旁,从缝隙中探进柔软的深海,轻轻一挑,茱萸花开,“我可没说洗着澡不碰你。“
水雾渐渐缭绕,水声也大了起来,奏出时?缓时?急的钢琴曲,在花洒下流泻出一串悦耳的音符。
弹了一个?小时?的钢琴,南熙裹着浴巾走出来,倒了两杯水。
薄时?月扶着墙慢慢走,径直倒在床上。今天玩了太久,她有些吃不消。
“喝口?水,”南熙扶她起来,“这就是不吃晚饭的下场,你看看我,多有活力?。”
“星星喂我。”
薄时?月难得撒娇,南熙心神一荡,叉起寿司。
“……我说的是水。”
“骚凹瑞,我还以为你良心发现要吃东西了呢。”南熙马上换成水杯。
终于有时?间看手机了,她打开微信,发现妈妈二?十分钟内给她打了五个?电话。
她抿了抿唇,自从上次薄时?月说她们分手是由妈妈一手促成的,她心里便扎着一根刺,怕自己失望,所以迟迟不敢求证。
似乎只?要不去问,她就能和父母永远这样平静度日。
但是那根刺已然扎了进去,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妈妈肯定想她了,所以给她打了电话。
愣了一会儿,手机又震动起来。
南熙迟疑一秒,选择接听。
“熙熙啊,忙什么呢,怎么不接妈妈的电话?”电话那边的声音温柔如?初,还带着几分急切,充满母亲对女儿的爱。
小口?喝着热水的薄时?月听到声音看了过来,握住南熙的手。
“刚刚在打扫花店,没听到,”南熙轻声问,“妈妈有事吗?”
“幸好,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都准备好和你爸去花店找你了……别穿外套了,熙熙接电话了!”
后面那句是和爸爸说的。
南熙听得眼?眶发热,这么爱她的妈妈,真的会阻止她和薄时?月在一起吗?
“熙熙,周一记得回家一趟,”陈千盈主动说起打电话的原因?,“咱们全?家一起出去吃个?饭,你想吃什么?”
南熙下意?识拒绝:“不了,这几天花店挺忙的,等下周五吧。”
她在拖延和爸妈见面的时?间。
“忙也要回来,周一必须回来,”陈千盈不容她拒绝,“时?候不早了,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南熙再想说话,那边已经挂了。
“莫名?其妙的,”南熙小声念叨,“什么日子嘛,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一起吃饭。”
薄时?月查了下日历,下周一,1.22,她猛然怔住,指尖微颤。
南熙不知道,可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心情复杂地看了南熙一眼?,欲言又止。
“去吧,或许是你们家的家宴。”她浅笑?着,抚平眉间的愁绪。
“是哦,”南熙被她逗笑?,“这么说我家也是大户人家。”
薄时?月低下头,笑?容变淡。
不会出事的。
一定不会出事的。
粉安娜
月色隐入云层, 星星也失了踪迹。
睡梦里?的南熙皱了下眉,神经末梢被轻微的响动惊醒,她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
视线渐渐清明, 枕边人竟还未睡,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大?晚上的,就?算是绝世大美女大半夜不睡觉盯着人看也吓人, 南熙的心漏跳了一拍,问:“你、你干嘛呢?”
“在想明天给你做什?么好吃的, ”薄时月抱紧她, 声音闷在颈窝里?,“怎么醒了?”
南熙摁亮手机,三?点半。
“就?为了这个大?晚上不睡觉?”她匪夷所?思道,“你失眠了吧?”
不应该啊,几个小时之前她们还在大?战三?百回合,按理?说薄时月应该早就?睡了,难道没有尽兴?
南熙正暗自琢磨着?她是不是该锻炼一下手指力量了,薄时月否认。
“运动之后睡得更好,”南熙的手在她的腰间摩挲,“要不要再来一次?”
薄时月握住她的手,“不用,我已经困了。”
见她闭上眼睛,南熙也没坚持, 暗自下决心明天晚上一定好好表现,让她刚享受完就?直接坠入梦乡, 一觉睡到大?天亮。
翌日一早, 南熙几乎和薄时月同时起床,洗漱之后她突发奇想, 准备出门跑两圈。
“一起去吗?”她邀请薄时月。
“你去吧,等你回来正好吃早餐。”薄时月小心切着?皮蛋,头也不回。
“行?!”
南熙应了一声,简单热身之后推开门,冷风一吹,马上把昂扬的劲头吹散了。
“算了,怪冷的,不受罪了。”她关?上门。
薄时月失笑:“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南熙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在学习和运动的时候表现尤甚。
被她戳穿,南熙也不觉得羞愧,抱起一束粉安娜,坦然道:“躺平和摆烂活的更舒服。”
皮蛋太滑,刀尖一歪,薄时月差点切到手,她停顿半秒,继续重复切皮蛋的动作。
如?果她在家也这么懒散的话,那个秘密应该永远不会被发现。
早餐很简单,一锅熬得香浓的皮蛋瘦肉粥,以及从面包店偷来的吐司面包。
南熙咬一口面包,胡乱吹了两下粥便往嘴里?送,烫得好一会儿也没合上嘴巴,终于咽下去,感叹道:“真好喝!”
“小心点,”薄时月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不用这么着?急。”
南熙理?直气壮道:“都怪你煮得太好喝了,如?果我嘴里?长了泡,你得给我付医药费。”
“好,我亲自带你去医院。”
薄时月舀了一勺粥,仔细吹了吹,确定不再冒热气了,往她唇边送。
南熙笑道:“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一句话。”
“什?么话?”
“大?郎,该喝药了。”
薄时月:“……你喝不喝?”
就?知道她不会说,南熙吐吐舌,乖乖喝了,咂摸几下,继续演下去,说:“药有点苦,娘子可否给我一颗蜜饯?”
说到蜜饯,薄时月便想到上次从琼州给她带的果脯,问:“吃完了吗?”
南熙也不演了,骄傲道:“当然咯,我可是甜食消灭专家。”
“过段时间应该还要去一次琼州,我给你带。”
“好啊好啊。”
吃过早饭之后简单做了一些花店的准备工作,已经十点了。
在花店做饭有碍观瞻,薄时月索性?将电煮锅和食材搬到楼上,开始准备午餐。
各自忙碌了几个小时,一点半终于吃上了午饭。
南熙面对色香味俱全的排骨玉米和炒花菜幸福地快要流泪了,“我觉得我能吃三?大?碗!”
“太夸张了。”薄时月帮她盛米饭,“本来还想做一道辣子鸡丁,但是我们俩应该吃不完,晚上再做吧。”
“晚上可以喝排骨玉米汤,不用做了,不然你好辛苦。”
薄时月不是她聘请的保姆阿姨,一天三?顿做下来多累,南熙以己度人,不想让她一整天都围着?食材打转。
“可是你想吃,想吃,我就?给你做。”
她将碗递给南熙,随意用鲨鱼夹固定的卷发不听话地散下一缕,落在耳畔,美得温柔又随性?。
南熙伸出手,却没接米饭,而是将鲨鱼夹拿下来,栗色长卷发如?瀑,温顺地覆在她的薄背上。
“最近你变了好多。”
南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薄时月,话语轻柔,神色柔和,似乎连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
不知为何,她想起易碎的花瓶,精美雅致,却一碰就?碎。
薄时月避开她的眼睛,将米饭放在桌子上,“变得更爱你了?”
南熙“啊”了一声,显然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倒不是……我也说不上来。”
总不能说人家像个花瓶吧。
“大?概是因为我们见面的机会太少。”薄时月坐了下来,“星星,答应我,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再离开我了。”
南熙笑道:“干嘛呀,弄得像马上就?要生离死别似的。”
薄时月也发现自己说的太多了,勉强笑道:“是我傻了,吃饭吧。”
晚上,她还是执意给南熙做了辣子鸡丁。
南熙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心疼她,“干嘛这么辛苦,我少吃一道菜又不会饿死。”
薄时月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温水,没有应声。
周日的午饭是糖醋鱼和炒花菜。
南熙看到这道菜便想笑,“我还记得那天我们一起去吃西湖醋鱼,我差点吐出来,你一句话没说,回到民宿就?研究做法?去了。最后做出了糖醋鱼,虽然也很难吃,但是比西湖醋鱼好吃十倍。”
她说的是毕业旅行?时的事情,薄时月也久违地露出一点笑意,“尝尝我现在的手艺,看看有没有进步。”
南熙夹了一筷子鱼肉,仔细品尝之后评价:“现在已经比西湖醋鱼好吃一万倍了!”
“幸好没有退步,”薄时月托腮看她,“慢慢吃,小心鱼刺。”
吃饱喝足,糖醋鱼还剩下一半,南熙和她商量:“晚上还吃这个,不要做别的了。”
还剩一道可乐鸡翅没有做,薄时月原本就?没打算做,闻言点点头,说:“下次再做给你吃。”
她们一定还会有下次的。
她迫切地需要这些承诺来证明她和南熙还有未来,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承诺。
晚上,薄时月近乎疯狂,轻咬慢掐,在她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痕迹,南熙虽然喜欢,但是理?智的弦还没断,握着?她的手哄道:“乖一点。”
明天要回家,被爸妈看到奇怪的痕迹没办法?合理?解释。
“星星,”薄时月哭出声,“说你爱我。”
回答她的是一记深吻。喘.息渐重,薄时月依然没有放弃,流着?泪重复道:“说你爱我,好不好?”
南熙一一吻尽湿咸,腾出一只手将她汗湿的额发妥帖梳好,心头涌动着?动情的“我爱你”,却忍住了,轻声说:“等我们重新?在一起。”
那时她会说上千遍万遍。
听到这句话,薄时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她的手,眸中闪着?被泪水洗过的清澈的光,“我们现在就?在一起,好不好?”
接连两个请求似的“好不好”让南熙发怔,骄傲的薄时月何时这样说过话,惊讶的同时又觉得怪异,正准备深想,薄时月的呼吸渐渐急促。
正是紧要关?头,她不再分神,咬紧牙关?坚持着?,直至春雨连绵,潮湿蔓延。南熙拥紧她,尚有余韵,继续温存片刻。
南熙终于说道:“怎么忽然这么着?急?”
“没什?么,”薄时月回过神来,自顾自地擦眼泪,“只是太动情了,想说什?么就?说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潮热的芙蓉面又变成了那副清冷的容颜,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错觉。
床上床下的薄时月确实不太一样,南熙也没再追问,也不知道追问之后该如?何回答。
她确实想重新?在一起,可是并?不是现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她们也需要磨合,十年的空白,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填补好的。
周一早上,薄时月去上班,临走之前好多话想说,最后只化成一句话:“明天我来给你做可乐鸡翅。”
不等南熙说话,她便走远。
送她离开,南熙也驱车回家了。
应她的要求,今天不去饭店吃,一家三?口一起去超市买菜,然后回来做饭。
虽然今天不能赚钱了,但是今天可以算是一年一度的有求必应日,她说什?么,爸妈便会做什?么,不会反驳一句。
南熙怀疑就?算她骑在爸妈头上撒野,他?们也会夸一句“灵活得像孙悟空一样”,颇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吃了顿亲手做的午饭,南熙感叹道:“如?果每天都是这种好日子就?好了。”
爸妈对视一眼,陈千盈笑道:“每天都是这种日子还了得,你不得骑到我们头上了?”
南熙轻咳一声,她确实有这种不孝的想法?。
她岔开话题问:“不过今天到底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还能是什?么日子,”南淮山笑呵呵道,“我和你妈定的一家三?口快乐日,定的那天就?是1.22,所?以就?这样延续下来了。”
南熙恍然大?悟,心里?却腹诽那以前怎么不说呢?
昨天睡得太晚,南熙犯困,吃过饭一头扎进卧室睡得天昏地暗,醒来的时候爸妈分别给她发信息,都有事情出去了。
家里?没人,南熙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正好去找找到底有没有病例单。
在两个卧室里?翻找无果,她又去书房,盯上了上锁的保险箱。
试了试爸妈的生日和她的生日,都不对,又试了几个重要的日子,还是错的,南熙福至心灵,输入“0122”。
“啪嗒”一声,保险箱开了。
含羞草
南熙逃也似的离开了家, 不知道去哪儿,茫然四顾,视线锁定?一家酒吧。
天刚暗下来, 夜生活还未真?正?开始,酒吧里顾客寥寥,虽然音乐的声音早已震耳欲聋, 可少了人气,还是有种异常的安静。
南熙坐在吧台前扫了眼酒水单, 点了一杯含羞草。
调酒师懒懒散散地调制一杯放在她面前, 南熙刚伸手,身边便坐了个皮衣男人,调笑着搭腔。
“小?姐姐一个人来?这杯我请你。”
南熙冷冷暼他?一眼,大概是和薄时月待久了,有了几分不怒自威的?神韵,皮衣男缩了缩脑袋,一边嘟囔着“脾气还挺大”一边走远。
南熙充耳不闻,轻轻摇晃液体,温柔的?暖黄色在高脚杯里上下浮动,她抿了一口,一半香槟一半橙汁的?清爽口感让人着迷。
放下酒杯,薄时月发来消息。
【醒了吗?】
南熙盯着这几个小?字,一动也不动。
自从早上分开, 薄时月一直在给她发信息,事无巨细地关心她, 一刻也不停。
南熙一边匪夷所思地想总监的?工作是否这么轻松一边甜甜蜜蜜地回复, 现在想来,是薄时月在害怕。
怕她找到那张薄薄的?纸, 怕她发现她又骗了她。
思维又发散到前不久,薄时月说?她承受不了说?出真?相带来的?后果,后来她承受住了,今日才知道真?正?的?真?相,她果然没能承受。
毫无预兆地,她得知了一个秘密。如果有可能,她宁愿没有打开保险箱,让那个秘密永不见天日。
可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抑或是命运的?安排,她知道了。
南熙深吸一口气,回复薄时月的?消息之前给阮菲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道:“你手里有多少钱,能不能借我十?万?”
“啊?”阮菲一头?雾水地问,“你犯事了?”
南熙沉默片刻才开口:“我还钱……给薄时月的?。”
“你们俩分手了?太?好了!”阮菲欢呼一声,“你等着,我马上转你!”
确认十?万到账,南熙久久没动,她倒是希望用不上这笔钱。
切回薄时月的?聊天框,她冷静地打字:【刚醒~】顺便配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脸上却全无笑意。
薄时月秒回:【睡得好吗?】
南熙咧了下嘴角,她睡觉的?这段时间,薄时月一定?在担惊受怕吧,一直守在手机前等消息,看到她这样和从前别无二致的?语气与表情,是不是放下心了?
南熙冷笑一声,开始敲字。
【我做了一个噩梦,吓醒了。】
【什么梦?】
【我梦见你还有事瞒着我,然后我们就吵架了……不会是真?的?吧?】
薄时月好一会儿才回复:【刚刚在忙。】
这倒是巧了,一说?这件事就忙了,南熙没有回话,盯着上方的?名字,直至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她的?心也在一瞬间揪紧了。
【梦都?是相反的?,别怕。】
南熙抿紧了唇,决定?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直言道:【你真?的?没有事情瞒着我了,对不对?】
对方只回了一个“嗯”字。
南熙苦笑一声,给她打了个语音电话。
刚接通,南熙便冷声说?:“你知道我是我爸妈领养的?孩子,是不是?”
世界变得安静,连呼吸也放缓,凝滞在半空中,窒息感扼住喉咙。
“你……都?知道了?”
薄时月声线艰涩,继而又慌乱地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瞒你,这件事你知道了根本没有任何好处,我……”
“你再讲一遍当年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讲。”南熙平静地打断她的?话。
静了一会儿,薄时月缓缓讲述。
“我那天和你讲的?全是真?的?,只是隐去了这一件事而已?。当时你母亲拿这件事威胁我,说?如果我们继续在一起?,她就和你一刀两断,我知道你割舍不下亲情,我也不想让你在我和你的?父母之间做选择,所以擅自替你做了决定?。”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星星,我真?的?不是有意……”
“可是我说?过了,你再骗我的?话,我不会原谅你。”
喧嚣的?背景音远离耳廓,听筒里的?呼吸声停了停,连轻微的?电流声也在此刻静止。
南熙仰起?脸逼退泪意,决绝道:“就这样吧,我们到此为?止。”
不给薄时月申辩的?机会,也不再给自己心软的?机会,她果断地挂断电话,转了十?万块后拉黑薄时月的?所有联系方式。
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有她知道自己的?手指一直在抖,泪珠滚落在屏幕上,模糊了视线。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听觉恢复的?同时,BGM忽然切成《生日快乐歌》,前方一阵喧闹,南熙抬眼看去,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一群过生日的?人,一个女生被朋友们围在中间,笑着闭上眼睛许愿。
蜡烛被欢呼声吹得东倒西歪,却依然亮着,女生的?脸在光晕下温柔得像水墨画。显逐傅
南熙捧起?酒杯一饮而尽,呛得眼泪流的?更凶。
今天也是她真?正?的?生日。
每一年的?今天,爸妈都?在用快乐日的?方式庆祝她的?生日,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不敢宣之于口。
她忽然想吃蛋糕,也想被朋友环绕。
“喂,菲菲……”
“我是明诗,菲菲她去厕……”
酒意上头?,后面的?话她没听清,胡乱应了一声,说?:“明还是菲,不管是谁,帮我定?个蛋糕送、送过来,我在Meet等你哦,不见不散。”
听出她声音有异,沈明诗着急地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你怎么知道?”南熙开始控制不住地傻笑,“一丢丢而已?,根本没醉……”
“好好好,你别挂电话,我一会儿就到。菲菲!快出来!南熙喝醉了!”
聒噪尖细的?女高音。
南熙皱眉将手机扔在一边,“再给我一杯含羞草。”
“别喝了!”手机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来自急吼吼的?阮菲。
“干嘛,”南熙瘪瘪嘴,“我都?这么难过了,还不能喝酒?“
她偏要跟人对着干,“来五杯!”
妈的?,几杯橙汁而已?,怕什么。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不知何时,身边又坐了个男人,她冷眼一瞧,还是那个嬉皮笑脸的?皮衣男。
“美?女,受了情伤吧,我们一起?喝啊。”
南熙正?有满肚子的?火无处宣泄,“砰”的?一下放下酒杯,巴掌往人脸上扇,掌掴声清脆。
“你他?妈的?臭婊.子,给脸不要脸!”
皮衣男反应过来,正?欲还手,胳膊被人拽住。
阮菲挥挥手,让保镖去外面解决,架起?喝得东倒西歪的?南熙往外走。
“你们来了啊?”南熙笑呵呵地问,“蛋糕呢?”
“谁有空买什么狗屁蛋糕,”阮菲破口大骂,“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分个手而已?,还是被同一个女人甩两次,在这找什么乐子?你以为?她看见了就会心疼你?别做梦了!”
南熙只听到了第?一句话,摇头?说?:“没有蛋糕我不走。”
喝醉酒的?人力气大的?要命,抱着柱子不撒手,两个人用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拽动,累得气喘吁吁。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我去买个蛋糕吧?”沈明诗查了下导航,“二百米有个蛋糕店。”
阮菲叹了口气,只能同意,顺便踢了南熙一脚泄愤。
酒吧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怕她发酒疯,阮菲和她商量:“蛋糕一会儿就到,咱们去包间等行不行?”
南熙狐疑地看着她,片刻后撒开柱子,警惕地贴着墙根走,不给她抓她的?机会。
进了包间关上门,阮菲松口气,死命戳她脑袋,后怕地要命。如果她没打那通电话,后果不堪设想。
“喝醉了倒是有警惕心了,如果我们不来,你早就被人拖走了!”
“我福大命大,”南熙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一躺,“今天可是我的?生日,谁敢对寿星无理?”
生日?
阮菲愣了下,她记得南熙的?生日是八月,喝个酒还能把日子记混了,也是个人才。
过了一会儿,沈明诗拎着蛋糕走了进来。
“我的?生日蛋糕!”南熙眼睛一亮,猛的?扑了过去。
沈明诗吓得护住蛋糕,用眼神询问阮菲。
“她把今天当成她的?生日了。”
阮菲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设定?,甚至还准备落井下石,“反正?蛋糕都?买了,咱们帮她过了吧,顺便拍一下她的?沙雕行为?,以后拿出来嘲笑她。”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沈明诗一边谴责一边兴奋地打开相机,娇声问,“拍视频还是拍照?”
阮菲:“……视频吧。”
“谁来帮我戴一下?”南熙一脸不耐烦地跟纸王冠较劲,“什么破王冠,不能自动戴到寿星头?上吗!”
阮菲哈哈大笑,“拍下来没?”
“拍着呢拍着呢。”沈明诗也忍俊不禁。
戴好王冠,蜡烛也点上了,南熙马上端庄起?来,“你们可以唱歌了。”
阮菲打开伴奏,毫无感情地跟唱:“Happy birthday to you……”
“大声点!”南熙不满。
沈明诗也加入,扬声唱起?来,总算带动了一点气氛。
南熙满意了,对着蛋糕沉思一会儿,傻傻地问:“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沈明诗好心解答:“许愿。”
许愿……南熙盯着快要燃到尽头?的?蜡烛艰难地思考了一会儿,她的?愿望是什么呢?
一夜暴富?父母安好?还是……关于薄时月?
阮菲还在等着她出糗,催促道:“快点呀!”
南熙迟疑地双手合十?,轻声说?:“我希望……薄时月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呼——
蜡烛应声而灭,流下一滴烛泪。
葡萄风信子
“她这次好像真的想通了诶。”
“醉鬼的话我才不信。”
“可是我觉得她当时的表情还挺严肃的耶, 不是都说酒后?吐真言吗?”
“呵,你信她还是信我是武则天?”
“……那还是信你吧。”
好吵。
嘈杂的声音像水一样源源不断地往她耳朵里灌,嗡嗡个?不停。
南熙皱眉翻了个?身, 翻涌的胃经不起折腾,想吐,她下意识捂住嘴爬起来?。
昏涨的脑袋也?开始罢工, 眩晕感袭来?,脑袋重重地磕在墙壁上。
“干嘛呀你!”阮菲率先反应过来?, 往她背后?垫了个?枕头。
沈明诗也?及时将?垃圾桶踢过来?, “还想吐吗?”
南熙的嗓子?快冒烟了,艰难地发出滞涩的声音:“水……”
“给!”阮菲没好气地把床头柜上的水端过来?。
解了渴,大脑也?清醒了一点,南熙恍恍惚惚地看?着她们,问:“你们怎么来?我家了?”
“我们不来?,你这会儿还衣衫不整地躺在宾馆呢!”阮菲双手叉腰。
“你在说什么啊?”
南熙头痛欲裂,宿醉让她的记忆变得模糊,隐约记得她去酒吧喝酒,还对薄时月放了狠话,顺便打了一个?男人一巴掌,后?面的事情印象全无。
阮菲继续输出:“南熙啊南熙,你受了情伤找我们喝酒不行吗,一个?人去酒吧你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
“不是情伤。”南熙忽的打断她。
阮菲愣了下, “什么?”
“没什么,”南熙摇摇头, “谢谢你们送我回来?, 你们也?累了吧,我就不送你们了。”
她现在冷静地可怕,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敢离开,怕她想不开。
沈明诗拉着阮菲坐下,笑眯眯道:“熙熙姐,我们再陪你待一会儿吧,你想吃什么?”
南熙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可乐鸡翅。”
顿了顿,她沉默下来?,昨天薄时月说今天要来?给她做可乐鸡翅,她一直记得,没想到竟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我马上点外卖!”
“不用了,我忽然没胃口了,”南熙扶着墙壁慢慢下床,“我去刷个?牙。”
嘴里的味道太奇怪,她实在无法忍受。
卫生?间的门关上,沈明诗和阮菲马上凑在一起商量对策。
“她好像真的死?心了。”沈明诗笃定开口。
阮菲摸摸下巴,也?有?点赞同,但是又觉得哪里怪怪的,半晌终于说道:“可是太过于冷静了,不太像她。”
她还记得十?年?前她们分手的那天,南熙哭着给她打电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声音还断断续续的,好半晌她才弄清是在问她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这一次的南熙冷静地过了头,是被甩出经验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不管怎么样,先让她吃点东西,”沈明诗搜索可乐鸡翅,点了份外卖,“然后?我们一起哄她开心。”
阮菲捏捏她的脸,“老婆真会安慰人。”
“别闹,”沈明诗噘嘴偏了偏头,“别让熙熙姐看?到了,不然她会触景生?情。”
“触什么景生?什么情?”
洗漱后?的南熙湿着一张脸走出来?,沾了水的发丝无精打采地黏在脸上,配上她郁郁寡欢的神色,活像落汤鸡。
沈明诗递过去一张棉柔巾,笑道:“没什么没什么,要不要再喝点水?”
南熙将?棉柔巾盖在脸上,“不用了,我真的没事,你们先回去吧。”
越是这样,她们越不放心,对视一眼,齐声道:“我们很闲的。”有?的是时间盯着她。
“真不用。”南熙无奈。
她们不为所动,装没听见。
既然她们不走,南熙便问道:“我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她们神色正常,那么她应该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不过记忆断片总是让人觉得不安。
阮菲叙述整个?过程:“我们赶过来?的时候,你刚打了皮衣男一巴掌,那个?男的生?气了,准备教训你,幸好我机智地带上了保镖,不然这件事还真不好办。然后?你闹着要吃蛋糕,只好给你买咯。”
沈明诗想让气氛轻松一点,低头翻出昨天的视频,玩笑似的开口。
“熙熙姐,你今年?的生?日我们已经帮你过了哦,有?视频为证。”
——“什么破王冠,不能自动戴到寿星头上吗!”
——“Happy birthday to you……”
——“许愿。”
——“我希望……薄时月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南熙盯着手机里陌生?又熟悉的自己,破碎又无神的目光,让她心疼,酸涩感几乎冲破心脏。
“我和薄时月真的结束了。”
南熙平静地望着她们,“我不会哭得死?去活来?,更不会寻短见,你们放心……但是现在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阮菲和沈明诗对视一眼,终于相信了,点了点头。
她们转身离开的瞬间,南熙叫住她们,“记得把视频发给我。”
她强忍着酸涩感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楼下有?人喊她的名字。县驻复
“南小姐,你的外卖!”
南熙恍恍惚惚地下楼,谢过小哥,打开一层又一层的包装,是可乐鸡翅。
她抿紧了唇,给阮菲发了条信息,【是你点的外卖吗?】
【诗诗给你买的可乐鸡翅,你慢慢吃。】
她还以为是……
南熙自嘲一笑,这么多遍的视频都白看?了。
她没动那份可乐鸡翅,一口接一口地吃米饭,竟也?能嚼出几分甜。
大抵这就是苦尽甘来?。
南熙安慰着自己,以后?肯定都是好日子?。
下午,花店照常营业。
其实开不开都无所谓,今天周二,工作?日的生?意可以用凄惨来?形容,但是她想让自己忙起来?,于是做了些剪枝换水的工作?,顺便开张。
本以为会冷冷清清,没想到几乎每个?小时都有?人过来?,她不得不摒除一切伤春悲秋的念头,忙得团团转。
忙到九点,花店打烊,南熙简单收拾了一下,心无杂念地睡觉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
时光仿佛又倒流回和薄时月重逢之?前,那时她每天都很快乐,经营着小花店,每周回家看?望父母,偶尔和朋友出门逛街,不必去想她什么时候来?,更不必为她伤心难过。
重逢后?的日子?,总是伤心大过开心。
南熙心想,要远离让自己不开心的人。
进入春风似剪刀的二月,年?关将?近。
街上早早地便挂上了红灯笼与中国结,南熙出门多看?两眼便没兴趣了,每年?都是这样,没有?一点新花样。
不知从哪一年?起,她不再期待春节,浓厚的年?味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只有?春晚在独自狂欢。
她推门进入面包店。
方净秋笑着问:“熙姐,今年?你准备休息几天?”
南熙拿面包的手顿了下,这才若无其事地回答:“看?情况吧。”
往年?春节,她一休至少半个?月,在家睡懒觉、陪爸妈、走亲戚,可是今年?……
她咬了口面包,遥望着家的方向,泪眼模糊。
这几天爸妈一直在等她回家一起吃顿晚饭,她却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们,于是用了各种?理由搪塞,始终没有?答应。
可是春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怎么躲?
“上次去迪士尼之?后?,圆圆吵着还想再去一次,所以这次春节我准备带她再去一次,顺便逛一逛别的地方,”方净秋笑盈盈地说起自己的规划,“大概要等圆圆开学前再回来?。”
已经放寒假的圆圆闻言拼命点头,“去迪士尼!”
“挺好的,就当散心了。”南熙勉强笑一笑。
看?出她情绪不高,方净秋蹙了下眉,联想到最近都没见到薄时月,猜测她们吵架了,识趣地没再多提。
圆圆年?纪小,看?不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记得漂亮姐姐好久没来?了,忍不住问:“干妈,漂亮姐姐去哪了?”
方净秋捂住女儿的嘴,可是已经于事无补。
南熙的心短暂地刺痛了一下,就算她刻意没有?想起,可是总有?人会记得。
她尽量让声音变柔,“漂亮姐姐出差了,等圆圆去了迪士尼,说不定还能见到她呢。”
“真的吗?”圆圆欢呼一声,“我要和漂亮姐姐一起玩!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她很快跑远,方净秋歉疚地看?着南熙,“圆圆她……”
“没事的,提就提嘛,我又不在乎。”
南熙故作?轻松地咬了口面包,味觉仿佛失灵了,尝不到一点甜。
刚好有?客人进来?,南熙马上说道:“你先忙,我回去了。”
还未走到花店,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知道压抑了太久,再找不到一个?宣泄口,她就要死?了。
关上门,她面对着满屋子?的鲜花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片段,仿佛还在昨天。
她忽然后?悔了。
如?果她没有?去翻保险柜多好,如?果她没有?猜出密码多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会像往年?一样过一个?热闹的春节,也?会和薄时月岁月静好。
南熙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无意识地揪了一把葡萄风信子?,撒在地上。
可是世间没有?时光机,更没有?后?悔药。
她就像地上的花一样,被撕碎成?两半,再也?不能拼凑完整,就算完整,褶痕犹在。
手机震动,她摁亮屏幕,呆呆地看?着那行字。
【熙熙,今天回家吃晚饭吗?】
南熙依然拒绝,【不了,最近花店有?点忙。等除夕的时候我再回去。】
再给她一个?星期的时间,她一定能变成?亲生?女儿南熙。
而且……爸妈这么爱她,说不定那张领养证明是假的呢?
南熙心里燃起微弱的火苗,不让风吹,不让雨淋,小心护着,慢慢捧回家。
玉兰花
除夕过?得漫长。
还在工作的上班族们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 拖着疲惫的身躯投入返乡归家的浪潮里。
今日名?为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却不知有多少人赶不上那顿团圆饭, 在大巴、火车、高铁或飞机上吃简单的冷餐。
南熙比上班族们好一点,至少自己做老板,什么?时候关门自己说了?算, 可是她的家……
静下心不再去想,她简单收拾一下, 关门回家。刚系好安全带, 爸妈便打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在路上了?,”南熙启动车,“马上到家。”
陈千盈道:“慢点?开慢点?开,别着急。”
“知道了?……妈妈。”
自从知道她和父母并没有血缘关系,喊出爸妈的时候总是觉得难受,每叫一声?,心里的疼便多一分。
为什么?她不是亲生的?
“没有鸡精和醋了?,你路过?超市的时候买一点?。”南淮山的声?音遥遥传来。
“少折腾熙熙,停车怪麻烦的,一会儿你下楼去买。”
妈妈埋怨的声?音响在耳边,南熙忙说:“我?去买,旁边就是超市,我?先挂了?。”
终于有机会挂断电话, 她轻舒一口气。
最近和爸妈联系的时候总觉得不自在,一想到一会儿要共处一室, 她便觉得紧张。
她知道是她自己的原因, 爸妈早已将她当初亲生的孩子对待,可她骤然?得知真相?, 没办法不介意,还需要缓冲的时间。
路上堵车,一辆辆车龟速行驶,暴躁的喇叭声?此起?彼伏。与旁人期待归家的情绪不同?,南熙只希望堵得越久越好,让她晚一点?面对父母。
事与愿违,交通很快恢复正常,南熙被迫加速,回到小区。
停好车,她在楼下的超市买了?醋和鸡精,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上楼。
“熙熙回来啦!”陈千盈笑着给她开门,“路上堵车了??怎么?这么?久?”
“嗯,有点?堵。”
南熙走进家门,环视着住了?快三十年的家,忽然?觉得陌生,这里是她的家,但是又不是她的家。
悲伤的情绪会让人变成?无?病呻吟的诗人,可她没办法不去想。
“今天的菜都是你爱吃的,去洗手吧,一会儿开饭。”
南熙应了?一声?,收回视线看向笑眯眯的妈妈,实在无?法将她与薄时月口中拆散她们的人对上号。
本身就喜欢女人的人,怎么?会阻止她和女人在一起?呢?
一个又一个难解的谜题在胸口处徘徊,堵得她难受。
在妈妈疑惑的视线投向她之前,南熙收回打量的目光,冲向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清醒。
新的一年到了?,阖家团团圆圆,她也要欢欢喜喜的,不能想这些伤心事。
晚上八点?,春晚开播,调大音量,掩盖了?不少窗外烟花绽放的声?音,一家三口准时开饭,共同?举杯。
“干杯!”
南熙抿了?一口椰汁。
“今年倒是奇了?,熙熙居然?没喝酒。”南淮山笑呵呵道。
往年春节,南熙都会喝一杯啤酒。
陈千盈马上反驳:“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不如椰汁,营养又健康。”
“是是是。”南淮山好脾气地?附和。
南熙笑笑,她只是怕自己喝醉了?之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与此同?时,她也在观察爸妈之间的相?处模式,发现一件让她费解的事情——不管爸爸说什么?,妈妈都会反驳。
他?们却从来没有吵过?架,至少在她面前没有吵过?。妈妈不是好胜心强的人,家里也是爸爸做主?,不知道是爸爸太过?于包容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快吃菜,尝尝这道糖醋鱼。”陈千盈夹了?块鱼肉。
南熙回神,马上说道:“谢谢。”
陈千盈愣了?下,似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这么?客气。
南熙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过?于疏离的行为,只好装作没看见,沉默地?吃下鱼肉。
“再尝尝可乐鸡翅。”
这次南熙没有道谢,略有些怔愣地?看着碗里的鸡翅,半晌没动筷子。
“不好吃?”南淮山紧张地?问。
“不是……我?只是想吃素。”南熙径直夹了?一筷子小青菜,笑道,“你们别管我?了?,看春晚吧。”
今年的春晚和往年一样,没什么?新意,自从长大之后她就不爱看了?,前几年吃饱之后陪着爸妈看两眼就溜了?,今年有了?几分兴致,吃过?饭之后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中间,爸妈分坐在她两边。
虽然?春晚没什么?意思,但是多了?这些喜庆的声?音,年味似乎也多了?不少,南熙放下偏见去看,倒也觉得有几个节目不错。
不过?大多数节目还是无?聊,她边看微博吐槽春晚边分神去听?,直到听?到妈妈说了?句“这小孩还挺可爱的”。
南熙滑动手机屏幕的手顿了?下,开玩笑似的说道:“喜欢啊?你们还年轻,再生一个也来得及。”
短短十六个字,她却在心里反复排演了?上千遍,力求随意自然?。
爸妈似乎也没看出端倪,妈妈笑着说:“养你一个就够操心的了?。”
她正要说话,忽的瞥见爸爸搁在膝上的手慢慢拢成?拳,隐隐发颤。
她假装没看见,像以前一样撒着娇开口:“爸,你看妈妈,居然?这样说我?!”
“你妈说的对,养孩子确实操心,”南淮山站起?身,“我?去洗手间。”
怪怪的。
南熙皱了?下眉,压下疑虑看向妈妈,好奇地?问:“真的不打算再生一个?我?也想要一个弟弟妹妹玩一玩。”
陈千盈盯着电视屏幕,随口说:“你想玩就自己生。”
南熙愣了?下,“我?没打算结婚生子。”她十八岁的时候就将这个决定告诉妈妈了?,也得到了?她的支持。
陈千盈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仓促地?笑道:“我?还以为你的想法变了?呢。”
怎么?可能呢,不久之前,她还在因为和薄时月纠缠不清所以向妈妈吐苦水。
“而且我?和你爸也生不了?。”陈千盈回到原题。
南熙马上追问:“为什么??”
陈千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爸结扎了?。”
说这句话时,南熙捕捉到她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嘲弄。
刚巧南淮山推门出来,陈千盈扬声?问:“对吧老南,你结扎了?。”
他?愣了?下,搓着满是水渍的手应了?声?是。
南熙抿了?下唇,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总觉得这个停顿也不正常。
她细细打量父亲的神态,似乎有一瞬间变得苍老,连带着脸上的皱纹也深刻了?不少,永远挺直的脊背微微弯着,步履迟缓地?坐下。
南熙心里堵了?一下,转念想到五十知天命,已是一个不算年轻的岁数了?,这样的举止也算正常。
她收回视线,不再自寻烦恼。
又陪他?们看了?一会儿,南熙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了?,先回去睡觉了?,爸爸妈妈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熙熙,爸妈一会儿给你发压岁钱。”
刚回到卧室,家庭群里便发来两个大额红包,南熙收下,回复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躺在床上,她望着天花板发呆,这一番试探下来,似乎哪里都不对,她心里疑惑更深。
可是让她说出个所以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所有的举动被放大之后,都变得可疑。
手机忽然?连续震动起?来,南熙百无?聊赖地?瞥了?一眼,直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开始抢红包。
她和阮菲、沈明诗有一个群,阮菲简直就是散财童子,隔三差五地?发红包。今天除夕,她发的更多,南熙抢到手软,还没忘抽空发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阮菲发来语音:“好说好说,明年小熙子好好干,争取给老板我?发红包。”
手机里传来杂音,南熙隐约听?见“哇”“好漂亮”,有点?像沈明诗的声?音,随口问了?一句。
“是啊,我?们在一起?跨年呢。不说了?,我?去陪诗诗了?。”
有女朋友真好啊。
孤家寡人南熙又躺了?回去,侧首看向窗外接连绽放的烟花,仿佛变成?薄时月的模样,对她微笑。
眼皮渐沉,南熙陷入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窗外一声?高过?一声?的烟花爆竹声?炸醒。
大概是要到零点?了?,南熙摁开手机,23:59正好变成?00:00。
她对新年毫无?期待,也没有掐点?送上祝福的人,正准备翻个身继续睡,手机又响,听?着像短信的声?音。
哪个APP发来的新年祝福这么?准时?南熙随手点?开,简简单单的六个字——祝你新年快乐。
来自陌生号码。
莫名?的,她觉得是薄时月。
困意消了?大半,南熙坐起?身,茫然?地?盯着手机屏幕,说好了?到此为止,为什么?还要准时送上新年祝福呢?
她一点?都不守信。
砰——
窗外烟花盛放,南熙慢慢转过?头,憋着一股气拉上窗帘、关机、睡觉。
说好了?到此为止,就是到此为止-
薄时月还在吃团圆饭。
薄家有守岁的习俗,人人都要熬到零点?互祝新年快乐,她自然?没有提前离席,甚至待的很从容,连傅云潋都以为她变了?心性。
直到快到零点?,她借薄时甜的手机发信息,傅云潋这才明白她的意图,冷笑一声?。
薄时月毫不避讳地?发送短信,反正有薄时甜在,她根本不会说什么?,再不高兴也得忍着。
“姐姐发给谁呀?”薄时月好奇地?凑过?来,刚好看到她删除短信。
“什么?嘛。”薄时甜撅起?嘴巴,不知想到什么?,眉眼又舒展,“没关系,那个人肯定会回复的!”
薄时月垂下眼睛,将手机还给妹妹。
“时候不早了?,都回去睡吧。”傅云潋第一个离席,连背影都是愤怒的。
薄时月却觉得神清气爽,新年第一天就气到了?她,是个不错的开始。
等人都走光了?,薄时甜悄悄说:“等那个人回短信了?,我?一定告诉你。”
“她不会回的。”
“为什么??”薄时甜愣了?愣,“难道不喜欢你吗?姐姐这么?好,不可能!”
“是我?做错了?事情,惹她伤心了?。”薄时月简单解释。
“那你就去认错嘛。”
“她不想见我?。”
“唔,”薄时甜绞尽脑汁给姐姐出主?意,“肯定有无?法拒绝的见面理由,你好好想想。”
无?法拒绝的见面理由……居然?真的有一个,就在不久之后。险逐夫
“谢谢甜甜。”
“不客气不客气,”薄时甜露出笑容,小梨涡也甜甜的,“等我?收到短信就告诉你哦!”
接下来的每一天,薄时甜都会实时汇报——今天没有收到……今天没有收到……今天还是没有收到。
薄时月早就不在意这个短信了?,既然?祝福已经?送了?出去,对方回与不回都是正常的,没有人规定必须要回复新年祝福。
她在担心另一件事情——林湛。
自从傅云潋说林湛春节回来,她便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整个春节,傅云潋也没有提过?林湛这个名?字,仿佛已经?将这个人遗忘了?。
薄时月却不敢忘,生怕在唱空城计,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过?完春节开始上班,她找了?个机会向薄时年打探消息。
“林湛没回国,一直和长辈们怄着呢,说什么?时候答应他?和女朋友结婚什么?时候回来,”薄时年笑道,“倒是一个痴情的人,和你一样。”
薄时月彻底松了?口气,听?到最后一句,回击道:“大哥也是,对赵小姐情有独钟。”
还真是一句话都不吃亏,薄时年笑着摇摇头。
薄时月神采飞扬地?离开,回到办公室,助理交给她几份简历。
节后离职跳槽是常态,设计部?也有两个人离职,招聘开始提上日程,而她是设计总监,负责终面。显主傅
简单翻了?翻简历与作品,都是极为优秀的履历,没有拒绝面试的理由。
于是薄时月让助理安排时间面试,提醒道:“最好明天全部?面试完,22号我?有事,实在没有时间就推到23号。”
“好的总监。”
薄时月随手将简历放进抽屉,视线在南熙亲手写的五颜六色的贺卡上停留片刻,黯然?垂下眼睛。
就算没有旁人从中阻隔,她和南熙,也很难再回到过?去了?吧-
上班族开始上班,南熙也回到花店。
爸妈都不理解她为什么?不多在家休息几天,一起?挽留,南熙早有应对,借口刚买了?新车压力大,准备多存点?钱,顺利溜回来。
回到花店,隔壁面包店还没开门,南熙发信息问方净秋什么?时候回来,得到回复,大概元宵节。
她问:【有没有拍好看的照片?】
方净秋便发来了?一些照片,大多是圆圆的搞怪照,少数风景照,南熙逐一翻看,忽然?冒出一个独自旅行的念头。
念头一起?便疯长,她没有拒绝的理由,最近过?得太压抑,她急需换个新环境生活,是逃避,也是疗伤。
一瞬间,她连地?点?都想好了?,去春城,顺便看看花材,三月春暖花开,正是最合适的时候。
南熙的心马上活了?起?来,但是花店不能无?人看管,于是火速招聘了?两个有经?验的花艺师,相?处下来觉得还不错。
21号晚上,她收到大客户发来的微信消息,第二天,她给花艺师放了?一天假。
大客户是大明星,虽然?当红却低调,虽然?她很想宣传,心底不知呐喊了?多少遍“看啊!姜薄暮每年都来我?家买花!都来买我?家的花”,但是还是没有付诸于行动。
姜薄暮是她开花店以来的第一位顾客,虽然?一年只来一次,但是也算是熟人了?,她做不出这种事。
按照姜薄暮的要求包扎好花束,没过?多久,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
南熙抬起?头,见是姜薄暮和一个女孩子,马上笑道:“是你啊,今天居然?来这么?早。”
她抱起?花束走过?去,俏皮道:“幸好我?没有偷懒,已经?包好了?。”
离得近了?,她在心底感叹一句,明星真不愧是明星,这吹弹可破的肌肤与惊人的美貌啊……
仔细打量,她居然?从这张脸上看到了?薄时月的影子,南熙愣了?下,暗骂自己有病,都过?去这么?久了?,害什么?相?思病,看谁都像薄时月。
姜薄暮接过?来,主?动介绍同?伴的身份:“我?女朋友。”
南熙刚回神便又震惊了?,女朋友!
不过?姜薄暮喜欢女孩子,似乎也不算稀奇,毕竟她的处女作就是一部?百合电影。
南熙很快恢复了?从容的模样,礼貌地?打量女孩一眼,笑道:“很漂亮的女孩子。你好,我?叫南熙。”
对方也不扭捏,笑容满面道:“你好,顾予。”
充满朝气的声?音与容貌,像个大学生。
短暂的寒暄之后,两人告辞离开,南熙主?动推开门送她们出去,还有点?舍不得。
下次见面就是明年这个时候了?,她还没多看两眼大明星的美貌呢!
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眼前却出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南熙怀疑自己眼花了?,轻缓地?眨了?下眼睛,面前依然?是薄时月。
多日不见,她甚至清减了?些许,春节的大鱼大肉也没能将她喂胖,下巴尖尖的,眼睛却亮,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走上前来。
南熙恍惚了?一下,在她踏上台阶时径直回到花店,立刻关上门。
她也跟上来,一只手抵着玻璃门轻声?说:“我?是来买花的,别赶我?走。”
声?音脆弱地?像被雨打湿的玉兰花。
狼来了?的故事听?多了?也听?烦了?,南熙一个字也不相?信,冷笑着问:“这个借口你用过?多少次了?,还数得清吗?”
她用力关门。
“今天是我?姑姑的祭日,”薄时月急切地?解释,“她就葬在附近的静溪墓园。”
一门相?隔,彼此对望。
南熙还是妥协了?,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她叹了?口气,主?动打开门,“进来吧。”
铃兰
春寒料峭, 消失了一整个冬天的大雁飞过,在繁华处寻找低檐与林木,筑巢安家。
南熙低头修剪花枝, 错过了风景,余光中却有美景。
美人独坐落地窗下,温和的暖阳落在她的发顶, 将?栗色染成透亮的灿黄,许是阳光正好, 她仰脸靠在沙发上, 微微眯起?眼?睛,尽情享受日光浴。
这也方便了南熙的暗中窥探,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得?出的结论还是身形消瘦,神色憔悴。
大概是姑妈祭日的缘故,她今天没有化妆,精致的鹅蛋脸巴掌大,看起?来年?轻了几岁,实在不像一位叱咤风云的总监。
南熙想?象不出她工作时的样子,略一出神,脑海中浮现的便是她埋头写字的模样,长发被风吹起?,拨动人心。
此刻花店的门?紧紧关?着, 一丝风也没有溜进来,南熙的心却无风自动。
“偷看我?”
冷不丁的一声, 南熙怔了下, 对上薄时月的视线,低头没有说话。
已经决定到此为止了, 她们就不会有未来,何必浪费口舌。
她公事公办地问:“您的预算是多?少?”
对方懒懒散散地回答:“随意。”
真是财大气?粗。
南熙咬牙切齿地想?,这束花大概就是她们之间最后一笔交易了,必须宰个大的,所以她只选贵的,越贵越好。
“我姑姑是个很温柔的人,这个颜色不适合她。”
南熙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支瑰丽的海神花,颜色如火焰般绚烂。
只顾着挑贵的,差点忘了这束花是用来祭奠死者?的。
“不好意思。”她诚恳道歉。
“没关?系,她不会介意的。”
南熙选花的时候便谨慎多?了,顺便问道:“您的姑姑有喜欢的花吗?”
薄时月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她去世的时候,我才一岁,也没听家人提起?过。”
英年?早逝啊,南熙心情?复杂道:“节哀。”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薄时月笑笑,“你不用为此感到抱歉。”
南熙却实在过意不去,“我多?送你几朵白菊吧。”
“好。”
彼此又陷入沉默。
将?最后一支花放在合适的位置,南熙找出黑色欧雅纸准备包扎,坐在沙发上的人忽的起?身,走到她身边。
南熙顿了下,忽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故作镇定地抚平褶皱,用窸窸窣窣的声响掩盖心跳。
“以后,我还能来买花吗?”
“市中心的花店,比我这里更好,”南熙漠然婉拒,“您何必多?此一举。”
“可是这里有我想?见的人。”
简短的一句话,像回旋激荡的雨滴敲在石板上,铸成铠甲的心被砸得?稀巴烂,让南熙溃不成军。
她迅速低下头,掩藏眸中的泪光,声线却漠然,“如果你没有撒谎的话,我们每天都会见面。”
在薄时月开口之前,她继续说道:“别说什么为我好的鬼话,好不好我自己?会判断,我想?要的从来都是你不骗我。”
“我……”薄时月狼狈地低下头,雪颈垂下一抹柔软脆弱的弧度。
“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南熙系紧蝴蝶结,轻声说,“放过我吧,薄时月。”
十年?前,分手时她没有纠缠,十年?后,她依然不想?纠缠,放过彼此,各自安好。
“如果我不想?放呢?”薄时月静静地望着她,目光坚定。
南熙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儿,她将?花束放在薄时月面前。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像一种花。”
薄时月顿了下才问:“什么?”
“铃兰。”
花梗弯曲优雅,花朵清香纯白,看起?来清纯无害,实则全株有毒,让人为之失控。
但薄时月不了解,轻声问:“什么意思?”
“铃兰的花语是幸福归来,”南熙捧来几支铃兰,“我希望你能重新找到自己?的幸福。”
薄时月却去握她的手。
南熙迅速抽离,铃兰掉在地上,小小的、纯白的铃铛沾染些许灰尘。
“没有意义了,”南熙看着她,“我不想?枯萎,更不想?再度失控。”
在薄时月面前,她是丁香,只要靠近铃兰,她便会迅速枯萎,只有远离,才能获得?一条生路。
她们之间充斥着谎言与欺骗,这是一段不健康的关?系,她不想?与满口谎话的人共度一生。
薄时月离开花店前往静溪墓园,在姑姑的墓前站了好一会儿,驱车回公司。
“薄总监,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助理惊讶地站起?身,她请了一天假,但是现在才十点。
“嗯,”她快步走向办公室,余光扫到两位新同事已经来上班了,“通知?一下,十分钟后开会。”
她想?让自己?忙起?来,只有这样,脑海中才不会反复想?起?那句话——放过我吧,薄时月。
疲惫到极致的声音,让此刻的她想?起?来依然觉得?慌乱,南熙说的是放过,而不是结束或者?别的,像是她一直在单恋纠缠,而南熙对她没有一点点爱。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恐慌,仿佛当头棒喝,当下她想?不出一句应对的话,只能僵硬地接过花束,匆匆逃离。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不想?各自安好,她想?要的是余生处处都是南熙的身影。
“总监,开会时间到了。”助理敲门?提醒。
不知?不觉,发呆十分钟。
薄时月吐出一口浊气?,收拾心情?开会。
她不喜欢长篇累牍的会议,所以设计部?开会时总是简明扼要地进行总结性发言,但是这次她的思绪屡屡被打断,连语言组织能力也开始弱化。
开了半个小时,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
她颓然地垂下头,觉得?再说下去除了耽误时间也没什么意义,宣布散会。
等人都走光了,她打开手机,在浏览器里搜索铃兰。
除了全株有毒,还有一句话——铃兰和?丁香不能放在一起?,否则丁香花会迅速萎蔫。
可她们不是花-
临近三?月,南熙开始收拾行李。
她已经定好前往春城的飞机票,民宿也确定下来,从三?月一日租到四月一日,刚好一个月。
爸妈都不放心她一个人出远门?,如果只有几天就算了,可是这次居然这么久。南熙却没有改变决定,执意前往。
临出发前一天,她回了趟家。
爸妈依然不放心,还在和?她商量:“熙熙,看花材也用不了那么久,要不就去半个月吧。”
“确实不需要这么久,我只是想?顺便散散心。”南熙诚实道。
南淮山忙问:“最近过得?不开心?”
陈千盈却猜到了一点,脸上露出点点喜意,又很快被隐藏起?来。
南熙也假装没看到,她不想?临走之前和?父母吵一架,憋着一肚子火去散心。
可晚上睡觉之前,陈千盈却进了她的房间,关?心地问:“又和?薄时月闹别扭了?”
“不是闹别扭,”南熙观察着妈妈的神色,“我和?她彻底结束了。”
陈千盈摇摇头,“唉,你们年?轻人总是这么小题大做,今天和?好了明天又冷战,还没冷两天就又好得?跟什么似的。”
许是南熙功力尚浅,什么都没看出来。
“去散散心也好,在春城多?待几天也没事,你爸不同意的话,有我顶着呢,你放心吧。”
妈妈忽然转变态度,南熙不得?不多?想?是不是因?为她说她和?薄时月彻底结束了,所以为了断了她的念想?才这么说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她们不会再见面了,以前的事情?就随风而逝吧。
第二天清晨,南熙推着行李箱进入机场,一系列流程之后,成功踏上去往春城的飞机。
开启飞行模式,系上安全带,南熙在空姐的温声细语里闭上眼?睛,放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从此刻开始享受旅程便好。
几阵颠簸之后,终于平安抵达春城。
南熙伸了个懒腰,神采奕奕地走下飞机,迎接新生活。
与冷意犹在的愉宁不同,春城四季如春,三?月初的暖阳已然和?煦,暖烘烘的风吹来,羽绒服和?毛衣的包裹让她出了汗,脱下羽绒服才好了一些。
拿到行李箱,她打车前往民宿。
和?爸妈报了平安之后,她放下手机,欣赏着窗外的景色,这里处处繁花盛开,像仙境,一想?到这样的风景她可以连续看一个月,心里便觉得?满足,什么烦恼都消失了。
步伐轻快地推开民宿的门?,看起?来年?纪不算大的小妹妹引她去二楼。
南熙狐疑地问:“你是前台吗?”
“算是吧……”小妹妹甩甩刚洗过的手,“前台的姐姐今天请假了,我来代班,你可以叫我小芸。”
南熙猜测:“民宿老板的女儿?”
小芸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有火眼?金睛。”
一连压抑了一个月,到达春城之后心情?变得?放松,终于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到底怎么回事啊?”小芸更好奇了。
南熙坚持保持神秘,其实只是因?为她加了老板的微信,老板偶尔晒日常照,小芸的出镜率有点高。
走到二楼尽头,软磨硬泡的小芸终于想?起?前台的职责,笑道:“这里就是您的房间,您寄来的快递也在这里,您可以清点一下。”
“麻烦了。”南熙朝她笑笑。
“不客气?,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小芸眨眨眼?睛,“有空也教教我火眼?金睛。”
“没问题。”
无暇打量整个房间的布局,南熙锁上房门?拉上窗帘,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虽然已经在飞机上睡过了,但是她并?不想?阻止自己?的困意,这次来春城就是为了散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作息颠倒也没关?系。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踏踏实实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傍晚。
肚子咕咕叫个不停,南熙只吃了早饭,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外卖配送时间太长,她索性下楼去找小芸。
刚打开房门?,对上小芸的视线。
“好巧,我刚好要去找你,”南熙打了个招呼,“附近有什么好吃……”
声音戛然而止。
她觉得?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会看到薄时月出现在这里。
小芸笑道:“你先稍等一下哦,我先带这位客人入住。哦对了,她就住在你隔壁,也是一个人,你们可以互相照应。”
话音刚落,薄时月伸出手。
“认识一下吧,我叫薄时月,时光的时,月亮的月,小名月亮,你可以……叫我月亮。”
恰如高一那年?,南熙朝她伸出手。
“认识一下吧,我叫南熙,南方的南,康熙的熙,小名星星,亲近的人都叫我星星,你也可以叫我星星哦!”
对视的瞬间,时空在此刻交叠,跨越了十三?年?的时光与爱意,缓缓转动起?来。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换我追你。
铜钱草
原木风格装潢的走廊, 穿堂风微凉,隐约传来踩在木楼梯上的吱嘎声,很有规律。
南熙盯着对方伸到半空的手, 许久才?贴上。
“你?好,南熙。”
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迅速将手背在?身后。
对方似乎也不以为意, 淡然?地收回手,依然?笑容浅浅。
“入住不着急, 你?们先聊吧。”薄时月看向小芸。
“感谢小姐姐理解。”小芸笑眯眯地看向南熙, “出门往右拐走十分钟有一家?米线馆,味道很好。”
南熙皱了下?眉,这么远?
见她神色有异,小芸不好意思道:“我还是建议你?点外卖,附近几乎没有饭馆。”
南熙这才?想起来,这家?民宿位置比较偏僻,当时她看中的是秀美的环境和几乎没有差评的五星好评,头脑一热就定下?了,现在?看来吃饭简直就是个麻烦事。
“好吧,谢了。”
权衡之下?,南熙准备点外卖,她饿了一天,根本不想走路, 等?半个小时而已,也没什么关系。
准备关门, 小芸又叫住她, “对了对了,你?平时做饭吗?”
南熙摇摇头。
小芸松了口气, 歉意道:“云澜居的锅坏了,维修师傅昨天说来修,但是有事耽搁了,如果你?方便的话,我让师傅过来修一下??”
云澜居是南熙的房间。
“没关系,不用修。”她根本没动过做饭的念头。
“好,如果你?想做饭的话提前联系我哦。”
和小芸聊完,她一眼都没看薄时月,回到?房间打开手机,将城市切换到?春城,各色美食流水般呈现在?她面前。
随手划了几下?,她选了一家?看起来很有食欲的小锅米线,正准备下?单,有人敲门。
莫名?的,她觉得是薄时月。
南熙没动,用手指头都能想到?薄时月此行的目的,但是她不想和对方产生任何交集,等?她知难而退。
可对方却坚持不懈,规律地轻叩着,一声又一声,惹她心烦。
南熙心头涌上一股怒气,趿着拖鞋打开房门,冷眼看向来人。
不出所料,是薄时月。她冷声问:“什么事?”
声音像淬了冰,在?春城的暖风里携来愉宁的寒霜,冷意彻骨。
对方却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双手捧上一个密封完好的塑料盒。
“刚刚听到?你?饿了,我这里刚好有一盒寿司,你?要不要吃一些垫垫肚子?”
就算饿死,她也不会吃前女友的东西。南熙很有骨气地拒绝:“不用了,我的外卖一会儿就到?。”
咕——
话音刚落,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南熙深吸一口气,尴尬地给自己找补:“好像有鸟叫,你?听到?了吗?”
咕咕——
南熙:“……”脚趾已经抠出了三室一厅。
对方没有笑也没有接话,将寿司往她怀里一塞,“你?的房间里应该也有微波炉,可以热一下?。”
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她说完便走,潇洒地关上隔壁的门,丝毫不给南熙拒绝的机会。
南熙捧着这盒烫手山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眼隔壁,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食物的诱.惑,退后两步关上房门。
打开包装,十二块三文鱼刺身排列整齐,南熙捏起一个放进?口中,紧接着又是一个,连吃一半,终于有了些许饱腹感。
饥饿感消失,也有力?气思考了,南熙悚然?一惊,薄时月怎么会凭空出现在?春城,甚至还住在?她的隔壁,谁告诉她的?
想了一会儿,没什么思绪,知道她来春城的人太多了,爸妈、两个店员、阮菲、沈明诗、方净秋……
最有可能的就是方净秋,她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耳根子又软,薄时月稍微做点戏她便和盘托出了。南熙不怪她,只恨自己没有提前和她通气。
可恶!阴险狡诈的坏女人!
她想直接杀到?薄时月面前质问,冷静下?来又觉得没必要,反正已经来了,就算赶她走,她也不会走,反而会撕破这层伪装。
对南熙来说,装不熟更自在?,何必庸人自扰。
寿司还剩几块,她吃了个半饱,不准备点外卖了,但是只吃寿司噎得要命,还是点了杯奶茶。
付款之前,她思索了一秒,返回页面,又点了一杯。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不想欠薄时月人情。
挑选甜度时,指腹划过三分糖,坏心眼地选了全糖,爱喝不喝,不喝更好,她喝两杯。
等?待外卖时,她在?房间里转了转。入住半天了,她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整个房间的布局。
一室一厅一卫的格局,开放式厨房,处处都是木质家?具,泛着冷意的现代?电器上几乎都披着五彩斑斓的防尘布,长长的穗子垂下?来,平添几分柔软,一米八的大?床下?铺着民族风地毯,一直延伸到?落地窗边。
南熙顺手拉开淡绿色窗帘,没想到?别?有洞天,这里竟然?还藏着一个小小的露台,一桌两椅随意摆放着,周围搁满了花花草草。
她订民宿的时候实在?过于随意,竟然?连图片都没有看完,连有露台都不知道,不过她喜欢这种意外之喜。
推开门,南熙靠在?栏杆上吹风,顺便辨认了一下?花草。
长寿花、铜钱草、波斯菊、天竺葵……全是不需要精心侍弄的花,有阳光就能活得灿烂。她仔细看了一下?花盆里的土壤,似乎有段时间没浇过水了,不过还是长得极好。
南熙不得不感叹一句,春城果真适合养花,就算愉宁的花照顾得再精细,还是略逊一筹。
水壶就放在?地上,她回房间接满水,挨个浇花,心情也在?水滴落下?时变得愉悦。
天渐渐暗了下?来,民宿里的灯逐一亮起,南熙放下?水壶,凭栏眺望,几乎醉在?了风景里。
这家?民宿名?为绿意小筑,果然?名?副其实,处处都是盎然?的绿意,仔细一看,左边还有两架秋千,中间甚至还有片小湖泊,湖水荡漾着暖光,波光粼粼。
南熙托腮望着,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就为了这片风景,她也来得值了。
哗——
右侧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推门的声音,南熙暗道不妙,正准备开溜,对方却已经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之内,直直地撞上她的视线。
三月的春城已然?是温暖的春季了,薄时月换上了轻薄的衣衫,纯白色上衣与?牛仔裤的简单搭配也能穿出独特的味道,举手投足之间气质丝毫不减。
“这么巧。”她打了个招呼,双臂交叠,身体微微前倾倚靠在?栏杆上,前凸后翘的好身材一览无余。
南熙瞥了一眼,又估算了一下?两个露台之间的距离,心想这民宿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是翻越露台太容易了,万一有人图谋不轨,半夜偷偷过来怎么办,必须锁好门窗!
南熙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没说话。小芸不在?这里了,她又何必伪装。
但是想起奶茶,她还是敷衍地应了下?,脸上堆起个笑,“谢谢你?的寿司,我给你?点了杯奶茶,一会儿就到?。”
“谢谢,”薄时月颔首,“你?来我房间?还是我来你?这里?”
南熙翻了个白眼,喝个奶茶而已,干嘛说得这么暧昧。她小心绕过陷阱,说:“当然?是我亲手交给你?。”
“好,我在?房间里等?你?。”
南熙想发火,我们现在?只是陌生人,你?越界了!
可是她一脸诚恳的模样,联系上下?句也没有不妥之处,只好算了。
平白被毫无关系的人在?言语上吃了豆腐,偏偏又不能发火,南熙有些羞恼,连招呼都没打便转身回房间,大?力?关上门,顺便连窗帘也拉上。
她决定一会儿让外卖小哥给薄时月送奶茶,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
平心静气一番,南熙点开歌单播放,开始拆快递。
既然?要在?这里住一个月,肯定不能凑合,所以她将衣服、包包和鞋子全都寄了过来,行李箱里也装得满满当当的,生怕委屈了自己。
不过寄来的时候有多快乐,现在?收拾的时候就有多烦躁。
床上堆满了衣服,整理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南熙叠了三五件便不耐烦了,索性一股脑地塞进?衣柜里,柜门一关,房间再次变得干净整洁。
解决了衣服的问题,南熙顿觉神清气爽,哼着歌将洗漱用品摆在?卫生间里,顺便洗了下?手。
叩叩叩——
“稍等?!”
南熙连忙应了一声,想立刻出门,可是手上全是洗手液的泡沫,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匆匆冲洗干净。
外卖小哥似乎还有急单,见没人来取,扬声道:“女士,您的外卖我给您放在?门口了!”
“你?先等?一下?!”南熙手也没来得及擦便跑过去开门。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小哥已经不见踪影了,只闻快速下?楼时踩在?木楼梯上的吱嘎声。
南熙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自己的手,干嘛非要这个时候洗,就你?爱干净!
不过这样也好,南熙心里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打开保温袋,她走向隔壁云鹤居。
云鹤居……南熙在?心里默念一遍,又看看自己的云澜居,凭什么她的房间名?更好听!
不过这不是重点,南熙深吸一口气,礼貌敲门。
房门很快打开,不过只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缝隙,薄时月一手握着门把?一手撑在?门框上,似乎丝毫没想让她进?来说话,脸上堆起客气的笑,“你?来了啊。”
这个反应让南熙一头雾水,仿佛真的不认识她了似的,搞什么鬼。
不过她也没有很关心,这个念头转了个弯便散了,万一又是薄时月的圈套怎么办?说不定就想引.诱她主?动进?门呢,坏女人!
她将奶茶往薄时月面前一递,硬邦邦道:“送你?的,我们两清了。”
“谢谢。”薄时月接了过来,准备关门。
南熙“诶”了一声,忙用鞋尖挡住,将事先准备好的话说出来。
“我把?你?送我的寿司吃完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把?我送你?的奶茶喝光,不然?多不给我面子。”
“也是。”薄时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插上吸管。
见她这么轻易便同意了,南熙双眼放光,喝一口就是胜利!喝两口齁死她!喝三口胖十斤!
没想到?一会儿工夫,薄时月喝完了。
南熙惊诧地看着她,半晌憋出一句:“甜吗?”以前薄时月只喝三分糖的!
“一般,”薄时月扬了下?眉,“我觉得应该没你?甜。”
突如其来的土味情话让南熙满头问号,怎么一会儿装不熟一会儿又说这些肉麻的话?
她索性直言道:“你?干嘛?”
“看不出来吗?”薄时月注视着她的双眼,“我对你?一见钟情,我在?追求你?。”
薄荷
简直莫名其?妙!
南熙慌不择路地跑进自?己?的房间, 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儿?,又进了卫生间。
镜子里出现一个面色微红的女人,唇边还有残存的笑意, 她骇然地盯着,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
心跳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放大,脸上的热意也在?升腾, 她拧开水龙头,掬了捧水往脸上扑, 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欲盖弥彰似的。
抬起头,脸上全是水渍,头发也湿了,无精打采地耷拉在?额头上,难看得要命,特别是因为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心神荡漾的时?候。
她是谎话连篇的前女友!醒醒!
南熙拍了拍脸颊,终于清醒了,不过……这句话不是她以前追薄时?月的时?候说的吗?
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她没事就往一班跑,或许在?薄时?月看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每次她来的时?候都不大自?在?,一直保持着警惕心。
她当时?也傻, 凭借着一腔孤勇勇闯一班,幻想着总有一日薄时?月会喜欢上她, 却忘了自?己?从未表明心意, 那样傻的行为,她简直不敢回忆。
开学一个月, 薄时?月终于问道:“为什么你每次下课都要来我这里?”
南熙瞪大眼睛,“你看不出?来吗,我对你一见钟情,我在?追你呀!”
幸好当时?四周都没有人,不然听到她这么惊世骇俗的话,肯定?吓得去找老师。十几年前的同性恋还不像这么光明正大,对从未接触过的人来说,如洪水猛兽般。
她觉得自?己?的话可能?也会吓到薄时?月,准备解释只是单纯的喜欢与崇拜,然后一步一步地来,没想到人家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知道了。”
南熙闻言猛的靠近她,仔细端详片刻,若有所思道:“我还以为你会被我掰弯,没想到本来就是弯的。”
薄时?月略显无语地下了逐客令:“要上课了,你回去吧。”
回忆起这段黑历史,南熙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没想到薄时?月居然还记得,甚至今天刚见面的时?候,那句自?我介绍也是她曾说过的。
薄时?月是想身份对调,再重温一遍她们的曾经吗?
南熙将潮湿的五指插入发间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长直发乖顺地披在?肩上。
那个扎着高马尾、内心火热的开朗女孩,早已在?岁月的洪流里挣扎成一个外热内冷的拜金女人。
成年人的世界掺杂着太多利益,少?有真情。所有的爱与热忱仅限于校园时?代?,再也不会有那么纯粹的爱恋了。
南熙洗了个热水澡,一身疲乏与满腔哀叹顺着泡沫水流进下水道,吹干头发,她拉上窗帘、关?灯,躺在?床上喝着奶茶看电影。
投影仪安静地运作着,将一帧帧画面投射到墙上,起初她看得津津有味,直到出?现?一段没有音乐与人声的空镜,心头怅然又起,或许应该下场雨,太安静了。
一米八的大床也空得要命,她的身边,应该再躺一个人,陪她一起看。
不知不觉间,南熙睡着了。
醒来时?,电影已经播放完毕,投影仪还在?卖力地工作,定?格在?最后的黑色画面上,泛着幽幽的光。
南熙疲惫地坐起身,孤单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仿佛被全世界遗弃,莫名想哭。
她没让这种?情绪持续太久,下床拉开窗帘,阳光争先恐后地撒落进来,边边角角都覆着柔和的光。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她拿起手?机准备拍张照片,刚点开相机,阮菲便打来了视频电话。
南熙接通,笑着给她看风景,“看看我住的地方,是不是很清新很自?然?”
“还可以还可以,那个……”阮菲期期艾艾道,“你玩得开心吗?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这句话让南熙警钟大作,眯起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意思啊,就是关?心你一下。”阮菲战术性望天。
南熙略一思索,“难道是你把我的行踪告诉她的?”
见她一下子就猜中了,阮菲马上甩锅:“是薄时?月逼着我说的!”
这两天她茶不思饭不想,心里惴惴不安,昨天晚上还做了个噩梦,梦到南熙哭得昏过去,睁开眼睛忽然变成僵尸了,所以她今天一早就给南熙打电话了,生怕南熙状态不好。
南熙冷笑,“我认识的阮菲,可不是威逼利诱就能?开金口的人。”
阮菲赔笑,“那个,时?间也不早了哈,我先挂……”
“老实交代?!”
南熙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泄密的人是阮菲,这几年她和薄时?月势如水火,看见薄时?月不骂两句就不解气,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告诉她?
“好吧,我说我说。”
昨日清晨,阮菲去花店取东西,刚好碰到薄时?月,冤家路窄,阮菲狠狠地骂了一通,没想到她泪眼婆娑地抓住她的手?臂,问南熙去了哪里。
阮菲冷笑着说:“你把十年前的分手?原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她的本意是嘲讽,没想到薄时?月竟真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既然已经夸下海口,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后面的事情不用阮菲多说,南熙也明白了,薄时?月马上订了最近的航班,直接飞了过来。
南熙深吸一口气,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奇葩的过程。
“阮菲!”她大叫一声,“你是不是有毛病!
要不是相隔千里,她真想杀到阮菲家,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问她有没有吃药。
阮菲的眼睛骨碌碌地转,拼命想借口:“哎呀,我这也是为你好,虽然当时?我冲动了,但是我冷静下来仔细想过了,你们俩的缘分确实不该断。”
她的声音从心虚慢慢转变为理直气壮,继续说道:“当时?她瞒着你确实是出?于好心,你自?己?也明白吧?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相亲,都是假的,情有可原。”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我都有点同情她了,然后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只好将功补过。”
南熙沉默下来。
她又何尝不知道薄时?月是出?于好心,因为分手?,自?己?痛苦了十年。薄时?月这十年背负的不比她少?,譬如母亲的强硬态度、来自?她妈妈陈千盈的施压、朋友的不理解……
那天她因为领养的事情心乱如麻,没有仔细思考,满脑子都是薄时?月又骗了她,所以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到此为止。
可是说完之后,她并没有解脱,心口甚至还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心疼自?己?,也心疼薄时?月。
没有见面的那一个月里,她也后悔过当时?不该说这么重的话,薄时?月有什么错呢?
费尽心思地让她毫无负担地拥有了来自?父母的爱,自?己?却在?异国?他乡独自?一人默默承受。
后悔之后是感激,她不敢想象,如果她在?十八岁那年得知自?己?并非亲生会做出?什么举动。
那时?她正值叛逆期,只是在?薄时?月面前学会伪装,稍稍扼制住了本性,一朝困兽出?笼,离家出?走甚至可以算是最好的结果。
薄时?月对她的爱是隐忍而?深沉的,蛰伏十年之久,等她真正成长起来,有了足以承受真相的能?力,终于开始慢慢靠近她。
不过,那时?候薄时?月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吧,所以没有主动告知她真相,正是因为一时?的犹豫,她们才走到这种?地步。
但是幸好不算是万劫不复,她们依然可以重新开始。
所以在?春城见到薄时?月之后,她可以容忍薄时?月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所以看起来别扭又狼狈,一边接受薄时?月的好,一边又敬而?远之。
“喂喂喂?怎么不说话了?你没信号吗?那我挂了?”
听筒里传来阮菲困惑的声音,南熙连忙说了句“我在?”。
“还不如不在?呢……”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阮菲眼神乱飘,“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我明白,”南熙打断她牵强的解释,“我会好好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阮菲松了口气,笑道:“这才对嘛。就算你想拥抱新生活、接触新的人,也要给旧的人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阮菲严肃起来,轻声说:“其?实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你,甚至是在?保护你。南熙,这次真的不要错过她了。”
挂断电话,南熙走向露台,空气中飘来薄荷的气息,提神醒脑,让她想起此次来春城的目的——不是疗养情伤,而?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母。
她早已原谅了薄时?月,就算在?春城没有见面,回去之后她也会主动找薄时?月的。
正如阮菲所说,她们的缘分不该断,月老将她们的红绳编成中国?结,死死地系在?一起,怎么扯也扯不断。
南熙深吸一口气,薄荷气息愈发浓郁,不过露台上哪有薄荷?
判断出?这种?气味是从右侧传来的,南熙看向薄时?月的房间,颇有些一言难尽,这人怎么对薄荷味的香水情有独钟呢?
肚子又开始咕咕叫,南熙没再管,下楼找吃的。
刚走出?一楼大厅,迎面跑来一只摇着尾巴的小黄狗。
南熙有点害怕,躲着狗走,没想到小黄狗走哪跟哪,她也不敢跑,连呼救命。
小芸着急忙慌地冲出?来,见状笑起来,“旺旺和你玩呢,放心吧,它每个月都驱虫,也打过狂犬疫苗了,摸摸它的头就好了。”
南熙松了口气,大着胆子摸了摸狗头,旺旺马上四脚朝天地躺下求抚摸。
这么亲人,南熙笑着蹲了下来,开始撸狗。
小芸也走了过来,“旺旺是流浪狗,去年流浪到这里,我给了它一块肉骨头,它就赖在?这里不走了,现?在?是民宿里的吉祥物。”
“昨天怎么没看见它?”
“旺旺喜欢出?去玩,自?己?遛自?己?,不过它昨天一整天都没回来,我担心坏了。”
小芸还有些心有余悸,南熙安慰道:“旺旺很聪明的,肯定?能?找到回家的路,这不是回来了嘛。”
“也是,”小芸笑着,忽然话锋一转,“你吃包子吗,刚蒸好。”
虽然很想吃,但南熙婉拒道:“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你不知道吗,我们这里免费提供早餐。”
南熙沉默下来,她真的不知道!
小芸笑得前仰后合,“你订民宿的时?候是有多随意啊。”
南熙赧然地拍了她一下,丝毫不知身后的薄时?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过了片刻,小芸去端包子,薄时?月走了过,蹲下身一起摸旺旺。
“我妹妹也有一只狗,名叫宝宝。”
淡淡的薄荷味萦绕着,似乎形成一道屏障,世间只剩她们两人。
南熙莫名有些紧张,故作淡定?地问:“然后呢?”
“你也可以认识一下,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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