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松


    晚上八点, 薄家别墅。


    薄时月安静地坐在长桌边,听?傅云潋发表饭前感言。


    每周五都会有这么一遭,她早就习惯了状似认真地听?着?, 神色严肃,其实早已?神游天外,盯着?面前的牛排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 傅云潋终于结束了慷慨激昂的演讲,轮到薄时年发表演说, 总结这一周的公司情况。


    薄时年话不多, 简明扼要地说完,又轮到她。


    薄时月话更少,淡淡道:“设计部一切正常。”


    “这一周你连续迟到两次,”傅云潋开?始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确定要让我在这里说吗?”她看眼懵然不知发生何?事的薄时甜,似笑非笑地继续,“我倒是不介意,只要你同?意。”


    傅云潋紧盯她两秒,压着?怒气开?口?:“你就是这样做表率的!如果甜甜被你带歪,我饶不了你!”


    薄时月毫不客气地回怼:“虽然她的父亲去世了,但是母亲还活着?,兄长也在,做表率轮不到我这个姐姐。”


    心惊肉跳地听?完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薄时年率先开?口?训斥:“小?月,不许这样说话。”


    傅云潋便不好再骂她, 冷哼一声, 看向薄时甜。


    “我在学校挺好的呀,老师和同?学都喜欢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薄时甜依然笑眯眯的,兴奋地继续:“这周考试我的名次又进?步了哦,臻臻姐教的好棒,我觉得我下次可以考年级前一百!”


    薄时甜人如其名,不仅长得甜,声音也甜,任谁在气头上也舍不得对她说重话,气氛缓和了不少。


    “程臻确实是个好姐姐,”傅云潋狠狠地剜了眼薄时月,“如果她是你亲姐姐就好了。”


    程臻从小?陪着?薄时甜长大,情同?姐妹,她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亲姐妹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


    “我的亲姐姐也很?好呀,比臻臻姐还要厉害,以前是年纪第一呢。”薄时甜笑意盈盈地抱住姐姐的手臂,“如果姐姐有空,肯定会亲自辅导我的功课的,对吧?”


    薄时月的面色变得柔和了不少,摸摸妹妹的头发,轻轻点头。


    去美国十年,甜甜还记得她这个姐姐,而且对她这么好,在薄家的日子也算开?心了一点。


    “呵,她的心可不在这里,”傅云潋冷笑,“辅导你,下辈子吧。”


    薄时甜眨了下眼睛,慢吞吞道:“可是前天姐姐就教我了呀,她一讲我就明白?了,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薄时月抿了抿唇,她没教。


    不过这个谎言彻底堵住了傅云潋的嘴,她静了两秒,吩咐开?饭。


    金属刀叉开?始碰撞碗碟,牛排早已?变冷,薄时月食不知味地咀嚼着?,终于将难捱的一晚熬了过去。


    没想到散席前,傅云潋忽然说道:“明天有个晚宴,你们俩和我一起去参加。”


    薄家将薄时甜保护得很?好,她轻易没有在这种场合露过面,“你们俩”当然指的是薄时年和薄时月。


    “我没空,”薄时月立刻拒绝,“明天后天我都有事要做。”


    南熙好不容易才答应让她来帮忙,她不能食言。


    傅云潋逼问:“什么事比晚宴还要重要?”


    薄时月毫不退让,紧盯她的眼睛,说:“当然是我自己的事。”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薄时甜转了转眼珠,拽住妈妈的衣袖,可怜巴巴地央求道:“姐姐不去,那就带我去吧,我也想去玩。”


    “那里不是玩闹的场合,甜甜别闹。”


    只有面对小?女儿的时候,傅云潋才会展现?出几分难得的母爱,声音也柔和了不少。


    “我不管,”薄时甜一边撒娇一边朝姐姐摆手催她回房间,“我就要去嘛,肯定很?好玩,还有好多好吃的!”


    “听?话,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买……”


    慈爱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薄时月吐出一口?浊气,洗漱后很?快睡下。


    第二天,她早早醒来,驱车前往晚星花坊。


    一年里有许多个需要庆祝的节日,每一个节日都适合送花,无论送的人是何?种身份,朋友、家人、恋人或者死?人。


    送花的人满腔情意,收到花的人不胜欢喜,这就是花店存在的意义。


    圣诞节绝对是花店最忙的节日之一,今年南熙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买了一大堆资材,每天不是在收快递就是在收快递的路上,忙得脚不沾地。


    薄时月到达花店的时候,南熙也起床了,一边欣赏圣诞树一边啃面包。


    昨天下午,圣诞树终于到了,她花了两三个小?时精心布置一番,放在落地窗下,打开?闪烁的小?彩灯,花店终于有了圣诞节的氛围。


    不过圣诞花束倒是从两天前就有人开?始预订了,她已?经预感到周一那天的盛况,肯定很?累。


    累归累,收益也足够可观,南熙鼓起干劲,正要继续干活,忽的瞥见窗外熟悉的豪车。


    壮丁来了。


    南熙殷勤地跑去迎接,“来这么早?”


    “想早点见到你。”


    她情话信手拈来,南熙装作没听?见,将人迎进?门?。


    薄时月放下手里的东西,问:“我去肯德基买了两份早餐,你吃饭了吗?”


    南熙只啃了个面包,还饿着?,闻言也没客气,拿起一个芝士厚蛋烧帕尼尼,刚吃了一口?,她犹豫道:“似乎应该是我给你提供早饭。”


    说好了包吃包住的。


    “没关系,住宿条件好就行?。”


    南熙警惕地问:“怎么样才算是条件好?”


    不会要狮子大开?口?住五星级酒店吧,她可没钱!


    她已?经准备好将这一口?帕尼尼吐出来了,大不了把早餐钱给她,想住的豪华,门?都没有!


    “有你陪我,就算好。”


    狐狸精,天天说甜言蜜语哄人开?心。


    南熙缓慢地咀嚼着?,压下唇边快要扬起的笑容,“提前说好了啊,睡觉的地方就是楼上,想住酒店就自己掏钱。”


    薄时月不太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不过还是应了声好。


    吃过早餐,南熙马上化身周扒皮,指使她干活。


    “衣服会弄脏,有没有围裙?”薄时月脱下大衣放在一边。


    南熙拿出一条新的给她,没想到她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说:“我不会系。”


    怎么可能!以前住在民宿的时候明明经常系围裙下厨!


    南熙正要戳穿她的谎言,忽然明白?薄时月只是为了和她有亲密接触,她深吸一口?气,为了壮丁能心甘情愿地工作,系个围裙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南熙没有丝毫犹豫地接过来,她立刻转过身去。


    狐狸精,倒是自觉。


    将围裙套在她的脖子上,南熙简单整理了一下,低头在她腰间打了个蝴蝶结,体贴地询问:“紧不紧?”


    “太松了,我腰细。”


    不久之前,南熙亲手丈量过的,确实细。


    呼吸顿时有些?不稳,这人怎么时时刻刻都在勾.引人呢!


    她重新打了个结,还没系好,薄时月忽然俯身,露出一截盈白?,她的手毫无阻隔地抵在细腰上,滑腻的触感。


    一瞬而已?,薄时月又直起身,解释道:“你手机快掉下去了。”


    “哦……谢谢。”南熙慢半拍地道谢,盯着?手里的蝴蝶结,全然忘记进?行?到哪一步,只得重新系。


    “这样可以吗?”系好之后,她又问了一遍。


    “差不多了,谢谢你。”薄时月转身看着?她,“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南熙还在心猿意马,对上她澄澈的目光,一边暗自唾弃自己的行?为,一边故作一本正经地开?口?:“你去包草莓花束吧。”


    半个月前她就打好板了,为圣诞节准备了三束花,棒棒糖花束、草莓诺贝松花束和玫瑰花束。


    其中草莓诺贝松是订的最多的,红绿配色,最有圣诞节的氛围额。


    南熙手把手地教了她一遍,又看她做了一遍,不得不感叹,薄时月不愧是薄时月,做什么都能做得完美。


    “后天才是情人节,草莓不会坏吗?”薄时月担心地问。


    南熙:“……这是草莓香薰。”


    怎么刚夸完就变傻了,幸好没把那句话说出来。


    薄时月有些?赧然地将花束放在一旁,轻声说:“你在我身边,我太紧张了,没看出来。”


    “那我离你远点。”南熙往旁边走了几步。


    “别,”薄时月拉住她的毛衣,“我喜欢你在我身边。”


    再一再二不再三。


    “工作时间,不许拉拉扯扯勾.引老板,”南熙严肃地望着?她,“不然惩罚你今晚露宿街头。”


    薄时月乖乖点头:“好的老板。”


    忙碌半个小?时,阮菲和沈明诗一起过来了。


    等等,一起?


    南熙眯起眼睛,看着?行?为举止明显比昨天亲昵的两个人,心里有种不好的猜测。


    “开?始工作之前,我先宣布一件事情,”阮菲揽住沈明诗的肩,“我们在一起了,鼓掌!”


    花店里只闻沈明诗卖力的掌声与欢呼声。


    南熙和薄时月石化在原地。


    果然还是在一起了,南熙莫名担心,虽然不喜欢沈明诗的矫揉造作,但是好歹是看着?长大的妹妹,阮菲花名在外,实在不像一个好归宿。


    薄时月小?声问:“她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南熙气若游丝地跟她解释了一下昨天的事情,末了愤慨道:“这也太快了!”


    “不快,”薄时月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就说喜欢我了吗?”


    “你又没同?意。”


    “如果我同?意了呢?”


    “……”南熙狡辩,“我就是告个白?玩玩,又没说在一起。”


    反正这件事没有发生,随她怎么说。


    “放宽心,谈个恋爱而已?,阮菲对女朋友挺好的。”薄时月整理着?手里的花束,劝她想开?点。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南熙看着?挤在小?沙发上卿卿我我的人,扬声道:“不许偷懒,过来干活!”


    终于想起是来帮忙的了,阮菲和沈明诗牵着?手走过来,问:“要做什么?”


    “第一,先把你们的手撒开?,不许搞办公室恋情。”


    “哦,那我们走了,”阮菲瞥一眼薄时月,“反正我也不想和某人共处一室。”


    薄时月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朝她一笑:“好久不见,阮菲。”


    “哼!”阮菲很?不给面子地扭过头。


    南熙对薄时月有情,心里总抱着?希望,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事人一样相处,她不行?,当年不告而别着?实伤了她的心。


    越想越难过,阮菲拉着?不明所?以的沈明诗往外走。


    “诶诶诶,别走啊!”一下损失两员得力干将,南熙心都碎了,“我给你们发工资!”


    “不走也成,”阮菲停下来,转身指向薄时月,“你让她走。”


    艾莎


    吵闹的花店变得分外安静。


    南熙咽了下口水, 看眼神色愤慨的阮菲,又瞄了一眼安静包扎花束薄时月,一边是壮丁一边是金主, 哪个都得罪不起。


    “快说!”阮菲还在催她抉择。


    “菲菲,到底怎么了?”一头雾水的沈明诗见缝插针,拽拽阮菲的袖子, 小声问出来。


    差点忘了她!


    南熙像看到救命恩人?一样将她拉过来,求救道?:“快帮我劝劝你女朋友, 我得赚钱啊!”


    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是确实花店比较重要,沈明?诗拎得清,既然答应了来帮忙,总不能因?为耍性子就不干了。


    于是她朝南熙点点头,柔声细语地开口:“菲菲,不闹了好不好,我们?有事?等工作结束再说嘛,现在像什么样子。”


    “你不懂,”阮菲叹了口气,“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她。”


    说着?又将怒火转移到南熙身上,“你早说有她在,我肯定不来,一山难容二?虎!”


    南熙点头应是, 哄着?这位大小姐:“都怪小的先斩后奏,没有和您商量, 您喝杯豆浆降降火。”


    她将豆浆捧给阮菲, 咬牙切齿地想,万事?以和为贵, 为了能在圣诞节之前顺利完成订单,拼了!


    “都是来帮忙的嘛,有什么关系,我们?就当?她不存在。”


    阮菲冷笑?一声,连女朋友的面子也不给。


    见此计行不通,沈明?诗转转眼睛,委屈巴巴地问:“菲菲,今天可是我们?恋爱第一天,你真?的要这样不给人?家面子嘛?”


    杀手锏一出,阮菲的神色终于松动了不少,摸摸沈明?诗的头,终于将豆浆接了过来。


    南熙松了一大口气,抱拳道?:“多谢菲姐,您真?是大人?有大量!”


    阮菲不情不愿地喝了口豆浆,算是同意了一山容二?虎的决定,不过又提出了一个要求:“总之我今天不想跟她说话?,你们?都不许劝我,不然我扭头就走,还要拉着?诗诗一起走。”


    沈明?诗马上表忠心:“我劝你我就是狗,你牵着?我走我都没意见。”


    南熙:“……”倒也不必。


    “宝宝,你才不是小狗呢,你是我最爱的老婆,”阮菲嘟起嘴巴,“来,亲亲。”


    响亮的三声“啾”让南熙扶额,以前阮菲谈恋爱的时候也不这样啊!什么时候这么腻歪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干活,”南熙指派任务,“明?诗去包棒棒糖,阮菲去包玫瑰。”


    这次轮到沈明?诗不乐意,“为什么把?我们?俩分开,我们?才恋爱一天,一秒都不想分离。”


    南熙是真?的无?语了,无?奈开口:“我的小姑奶奶,花店就这么大,你们?贴在一起干活我都没意见,做什么不一样?”


    说的也是哦,沈明?诗哂笑?一声。


    “对了,你老婆不会弄这个,你教教她。”


    每逢圣诞节和情人?节,沈明?诗都会来帮忙,早已得心应手,闻言抱着?棒棒糖和玫瑰花走到阮菲身边,教她怎么做。


    趁着?她们?在一旁卿卿我我,南熙飞快地瞄了一眼薄时月。


    在哄阮菲的时候,她一直保持沉默,专注又认真?地做着?花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样,明?明?神色淡淡的,却让南熙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关注。


    薄时月的朋友很少,从?小到大也就阮菲一个,和最好的朋友决裂,相逢不相识,肯定很难受。


    南熙不禁怅然,心头发酸。


    她走上前去,轻声问:“你还好吧?”


    “什么?”薄时月微微抬眸,像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合着?人?家根本不在意。


    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南熙倏然冷静,她心疼什么呢,薄时月向来独来独往,根本不需要朋友。


    而且,她该心疼的人?是自己?。


    南熙抿了下唇,将不该有的情绪隐藏起来,去操作台另一边完成今日的订单,没再说话?。


    一束花制作完成,她雇的大学生也按时到了,几人?通力合作,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圣诞节的订单终于完成了一半。


    天色已晚,担心学生回学校不安全,南熙给她们?结了工资,还一人?送了一支艾莎,让她们?先回去,明?早再来。


    几个女孩互相认识,都是活泼的性子,做事?的时候花店充满笑?声,等她们?一走,只剩她们?四人?,都藏着?心事?,谁都没说话?,花店显得格外冷清。


    南熙有意缓和气氛,笑?道?:“再辛苦一个小时吧,到时候我请你们?吃饭。”


    薄时月最先应声:“好。”


    沈明?诗提议:“我想吃烧烤!”


    说完扭头看向阮菲,问:“菲菲你呢?”


    阮菲轻嗤一声,“我可不想和某人?一起吃饭,食不下咽。”


    薄时月看似平静地包扎着?花束,右手却停了几秒,雪梨纸纸立刻出现一条丑陋的压痕,她不动声色地抚平,始终没有抬头。


    这一切都被南熙的眼角余光捕捉,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保持沉默,用求救的目光看向沈明?诗。


    现在阮菲只能听?进去她的话?。


    沈明?诗会意,笑?道?:“哎呀菲菲,只是吃个饭而已嘛,难道?我不能让你秀色可餐嘛?”


    她嘟起嘴巴卖萌,“看我看我,我可不可爱?”


    阮菲定定地看了两秒,直接亲了上去。


    突然吻得忘我,南熙忍不住抱住手臂搓了搓,压下鸡皮疙瘩,等她们?分开,弱弱地提议:“不然别吃饭了,我给你们?开间房?”


    “房要开,饭也得吃,”阮菲脸上终于带了一点笑?意,“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薅你一顿,我可不会浪费。”


    南熙惊喜地问:“那你同意一起吃饭了?”


    “没有,”阮菲道?,“吃烧烤又不是非要坐在一起,我和诗诗一桌,你们?俩一桌。”


    也算是个折中的法?子了,南熙也想不出更好的,点头同意。


    晚上九点,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南熙带她们?来到小吃一条街,找了一家满座的烧烤摊排队。


    三人?都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鲜少会踏足这里,不过薄时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平平静静地站着?,沈明?诗好奇地打量四周,阮菲对这种脏乱差的就餐环境一脸嫌弃,顺便评价南熙:“抠王。”


    她以为至少是个正正经经的餐馆,没想到就是个路边摊。


    而且还要排队!


    阮菲冷得跺脚,她这辈子还没排过队!


    “你不懂,路边摊比大酒店好吃多了,”南熙循循善诱,“而且来都来了,你先尝一口,不满意咱们?再换地方。”


    也是,来都来了。


    排了十几分钟,终于轮到她们?,服务员问:“一起的?”


    “不是,”南熙不舍地将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指指阮菲和沈明?诗,“她们?先来的。”


    “那你们?拼个桌吧,人?太多了,不好意思。”


    服务员不由分说地将她们?带到一张小四方桌上,扔下一张菜单和一支笔,“点好了叫我。”


    话?音未落,服务员风风火火地走了,阮菲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开口:“你故意的!”


    南熙耸耸肩,表示这是天意。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阮菲化悲愤为食欲,抓起笔开始写数字,几乎每道?菜后面都跟着?一个符号。


    南熙看了肉痛,路边摊虽然便宜,但是加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就像逛超市时拿了一堆9.9的东西,以为最多一百块,结果结账的时候五百多。


    眼不见心不烦,她索性低头玩手机,切换工作微信,又有顾客订花,她一一回复,忙起来便忘了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上方出现一串烤的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孜然香的人?打喷嚏。


    她忙接过来,正要吃,便见阮菲试探地咬下第一口五花肉,咀嚼几下,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吃起来。


    南熙终于放心了,她就知?道?没有人?能逃得过路边摊!


    “快吃,”薄时月轻声催促,“凉了就不好吃了。”


    南熙应了一声,吃了两口却发现薄时月一动不动,连水都没喝,疑惑地问:“怎么了?”


    难道?不合口味?


    “我不饿。”


    “呵,薄大小姐看不起路边摊呗,”阮菲一边吃烤金针菇一边口齿不清地说,“人?家入口的都是山珍海味。”


    南熙:“……”如果没记错的话?,您十分钟之前还在嫌弃。


    为了壮丁明?天也能心甘情愿地干活,她忍着?没说,战术性喝了口水。


    “菲菲,”沈明?诗小声提醒,“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阮菲生起气来,拿签子指着?薄时月,“你问问她十年前都干了什么好事?!她自己?都说不出口,还在这粉饰太平!”


    她的声音有些大,周围的人?看了过来,好奇地旁观。


    沈明?诗只得哄道?:“咱们?回去再说,在这里让人?看笑?话?。”


    “笑?话??”阮菲冷笑?,“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薄时月才会怕!”


    薄时月抿紧了唇,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夜风太冷,灯火煌煌的夜市也没能捂热一分,反而添了两分热闹之外的冷寂。


    南熙无?力地看着?这出闹剧,她的本意是借此机会让薄时月和阮菲私下聊聊,说不定可以和好。


    毕竟她们?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话?说开了就好了。如果一直因?为她和薄时月的感情导致朋友决裂,她会愧疚。


    可她好心办坏事?,一个一点就炸,一个什么都不说,反而陷入僵局。


    “先吃点东西吧。”她将烤土豆片递给阮菲,试图缓和气氛。


    阮菲不接,执拗地望着?薄时月。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薄时月,你说出来,就算是被外星人?绑架、被机器人?操控的理由也行,再荒谬我也信。”


    “我只要你一个解释。”


    蒲公英


    月色浅浅, 繁星隐匿。


    夜市的喧嚣声如潮水般褪去,静得如不起一丝涟漪的?湖面,烧烤炉里的?火光也化成了虚影, 一切都遥远地像个光怪陆离的?梦。


    十年,也变成了一场不可触及的梦。


    争吵声似乎还言犹在耳,那通电话也记忆犹新, 崩溃的?哭喊亦如昨日重现,一切都历历在目。


    最?终定?格在那张飞往美国的?机票上。


    薄时?月低下?头, 有些?鼻酸, 强忍着不发一言,默默忍受着阮菲的?指责往脸上砸。


    “你连骗骗我们都不愿意!”


    “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薄时?月,我真的?看透你了!自私自利的?小?人!”


    “……”


    一句又一句,化成利刃,将脸戳成了窟窿,心也空了一块。


    阮菲骂累了,无力道:“你为什么回来呢?在美国过你的?好日子不行吗,为什么又来招惹我们……”


    像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撕开,只能面对血淋淋的?现实。


    薄时?月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憋回去?,抬眸看向?南熙,她的?视线长久地凝视着同一个方向?,双目无神,神色迷茫, 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更像那天在咖啡店发泄怒火之后的?模样,抽离了所有的?力气, 万念俱灰, 令人心疼。


    薄时?月不敢再看,再次低下?头, 攥紧了手,指甲嵌进掌心,疼痛让她分外清醒。


    不能说。


    不能说。


    就算被?误会?也没关系,一个字也不能说。


    “算了,像你这种?冷心冷情的?人,我计较什么呢,像个傻逼一样。”阮菲忽然想开了,“你不在乎我,我也不会?再在乎你。”


    阮菲站起身,一字一顿道:“薄时?月,从现在开始,我们一刀两断。”


    她牵着沈明诗的?手潇洒离去?,身影隐入浓重的?雾里,徒留薄时?月与南熙对坐,沉默良久。


    “烤鸡翅来咯!”服务员将一盘烧烤放在桌子上。


    薄时?月及时?拽住服务员的?手臂,勉强笑道:“没做的?就不要了,麻烦了。”


    谁都乐意给美女一个面子,服务员点点头,正要走,手臂又被?人拽住。


    “麻烦拿两瓶啤酒。”南熙轻声。


    薄时?月看向?她,嘴唇翕动几下?,没说什么。


    很快,服务员将啤酒和一次性塑料杯送过来,又快步走远。


    南熙拿开瓶器打开,倒了杯酒,问:“你喝吗?”


    薄时?月喉间发涩,点了下?头,满杯啤酒便被?推到了面前,金黄色的?液体晃晃悠悠,头顶的?灯映入其中,像一轮圆月。


    她轻轻抿了一口,虽是常温,但是被?冷风吹久了,也有些?冰爽感。


    她轻轻颤了下?,放下?杯子,抬眼却见南熙一饮而尽,酒液顺着下?巴滑下?来,亮晶晶的?一滴,滴落在羽绒服上,不见踪影。


    薄时?月恍然回神,伸手去?拦,不许她再喝,可南熙已经喝完了,杯子里空荡荡。


    她还要再去?倒第二杯,五指抓着酒瓶,薄时?月立刻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别喝了。”


    “我们什么关系呢?”南熙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你为什么要管我?”


    薄时?月微怔,“我……”


    一时?不察,酒瓶被?她夺去?,又倒了满满一杯,再次一饮而尽。


    “其实我不在乎的?,都过去?那么久了,有什么关系,”南熙喃喃道,“可是心里有点疼,只能喝酒了。”


    薄时?月咬了下?唇,心里的?疼不比她少?,却无处可诉。至少?南熙可以说出来,想到这里,她没再劝,默默聆听。


    南熙一边倒酒一边笑盈盈地念叨:“何以解忧,唯有啤酒。”


    三杯下?肚,唇齿冰凉,喉咙结冰,肚子里却像着了火,化成滚烫的?泪,不知不觉间,落了满脸。


    她胡乱擦了一下?,又说:“其实我们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你给我钱,我供着你,不用理?会?阮菲的?话,我很满意这种?状态,就这样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有些?话加上“真的?”两个字,便像假的?了,更像一种?无可奈何的?安慰,或是苍白无力的?谎言。


    薄时?月垂下?眼睛,“嗯”了一声。


    “既然你也同意,那你喝啊,”南熙又喝了一杯,眼神变得醉醺醺的?,“你喝了,就算答应我了。”


    薄时?月没有动。


    南熙疑惑地看她一眼,总觉得她的?眼神变了,似乎充斥着悲伤,整个人都变得萎靡,像一株蒲公英,轻轻一吹便散了,只剩一副躯壳。


    南熙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难道是因为我没给你倒酒?你早说啊!”


    接连几杯,第一瓶啤酒已经所剩无几,她晃了晃酒瓶,丢在一边,又开了第二瓶。


    象征性地在对面的?满杯啤酒里洒上几滴,南熙手下?一个不稳,整张桌子都开始淋漓,小?麦发酵后的?醇厚气息无所不在。


    南熙一无所觉,满怀期待地看着薄时?月。


    “你喝醉了,”薄时?月启唇,“我们回去?吧。”


    南熙着急道:“可是你还没答应我呢!”


    “我答应了。”


    谁也不提曾经的?一切,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一直是她藏在心底的?卑劣想法。


    曾拥有过如此璀璨的?繁星,怎么可能会?选择将就。


    南熙执拗道:“不行,喝了酒才算答应!”


    薄时?月轻叹一口气,起身将小?醉鬼拉起来,没想到她却不配合,纹丝不动地坐在塑料板凳上,像黏上了似的?。


    喝醉之后的?南熙,认准了一件事之后必须要做到,似乎只要薄时?月不喝酒,她就要在这里待到天荒地老。


    薄时?月却无法配合。


    她酒量浅,喝了一整杯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她不敢确定?,万一两个妙龄女人都喝醉了,后果?不堪设想。


    只要她还清醒着,便能将南熙顺利带回家。


    就像十年前一样,只有她知道真相便好,独自清醒,总好过两个人一起痛苦。


    众人皆醉我独醒,清醒的?那个,注定?要背负更多。


    薄时?月深吸一口气,和她商量:“我们将酒带回去?好不好,回家之后我再喝。”


    南熙艰难地思考了一会?儿,终于点了下?头,又提议:“我亲自拿着。”


    薄时?月当然没意见,将她拉起来,结了账之后小?心搀扶着离开。


    远离夜市,喧嚣声渐远,冷风肆虐起来,往人身上撞。


    南熙喝醉了,走路本来就不稳,偏偏手里还护着一杯酒,歪歪斜斜地走在路灯下?,时?而有清亮的?液体洒下?来,她皱着眉,不太明白为什么酒会?洒出来。


    “肯定?是路不平,”南熙嘟囔,“该修的?不修,不该修的?天天修。”


    薄时?月还没见过醉酒的?南熙,没想到会?这么可爱,笑着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闻言帮她出主意:“你用手盖住就不会?洒出来了。”


    南熙恍然大悟,立刻盖住,片刻后又委屈巴巴地开口:“可是又滴我手上了。”


    “没关系,一会?儿洗一洗。”


    “能洗干净吗?”


    薄时?月无奈地叹气,哄小?孩似的?语气开口:“能,而且还会?香香的?。”


    “嘿嘿,我喜欢香香的?。”


    花店离夜市不远,只隔一条街,说话的?工夫便到了。


    薄时?月从南熙的?口袋里翻出钥匙,不太熟练地开门,又摸索着开灯,在满地狼藉里清出一条路,走上楼去?。


    将南熙安置好,她下?楼锁门关灯,回来的?时?候却见南熙进了卫生间洗手,自言自语道:“怎么一点都不香呢?”


    还惦记着这件事呢。


    薄时?月也湿了手,挤了一泵洗手液,来回搓了一下?,双手握住南熙的?手。


    “滑滑的?,”南熙吸吸鼻子,闻到了清新的?柑橘味,“香香的?。”


    薄时?月应了一声,安静地帮她冲洗干净。


    “月亮,洗掉之后还会?香吗?”


    薄时?月怔了下?,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关掉水龙头,问:“你叫我什么?”


    她声音干涩,神色紧张,南熙却笑着,格外自然地唤道:“月亮呀。”


    久违的?名字。


    只在梦里出现过的?两个字,没想到再次听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原来只有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南熙才会?说出这两个字。


    “所以还会?香吗?”久久得不到答案,南熙有点着急。


    “会?的?。”薄时?月喉间微哽,重新拧开水龙头,遮掩声线里的?无措,“你能……再叫我一声吗?”


    南熙微微歪头,问:“为什么?”


    为什么……


    薄时?月骤然冷静下?来,她本就不该奢望的?。


    “没什么,我随便说说而已。”


    匆匆将手擦干,她狼狈地走出卫生间。


    “月亮。”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她猛的?扭过头,南熙张开双臂抱住她,下?巴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


    “我真的?好喜欢你哦,月亮。”


    与十年前如出一辙的?称呼与语气,似乎拥有让时?光倒流的?魔力,南熙变成了十八岁的?少?女,充满爱意地告白。


    薄时?月却依然是二十八岁的?薄时?月,她哽咽着开口:“星星,我也爱你。”


    不同年纪的?对话,亦是不同的?心境,物?是人非,事事休。


    承受不了汹涌的?醉意,南熙很快睡去?。


    薄时?月却辗转反侧,耳边时?时?出现那一声声“月亮”,过去?与现在交叠,让她无法平静。


    如果?没有说出这两个字,她便不会?轻易想念。


    心里的?弦绷紧,提醒着她不该如此肆意妄为。


    想要重新在一起就要说出真相、解除误会?,可是这样的?后果?,南熙无法承受。


    良久,薄时?月坐起身。


    不知从哪溜进来的?光落在床头柜上,那杯只剩一半的?啤酒安安静静地搁置在上面。


    “就这样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你喝啊,喝了就算答应了……”


    薄时?月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就当今晚,只是一场美好的?幻梦,醒了便算了,不能再奢求更多。


    就这样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圣诞花


    天光熹微, 南熙头痛欲裂地醒来?,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破碎的片段,像一块块拼图。


    很多人喝醉之后会断片, 她却不会,只是?这些?拼图太难拼了,她闭上眼睛, 花了很长时间逐一拼凑完整,轻轻啧了一声。


    怎么就叫月亮了呢?


    她居然将二十八岁的薄时月当成了十八岁, 明明穿衣打扮已经换了一种风格, 真是?喝酒误事。


    不过她也不算太后悔,一个称呼而?已,只要清醒的时候没有说出口就好,可薄时月回应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


    她不小心睡着了,拼图里只有“星星”两个字,缺失了一小块。


    呆坐了一会儿,她也没太纠结,唯一惦记的是?那杯从夜市里带回来?的酒。


    薄时月到底喝了吗?


    借着光打量四周,视线落在?床头柜上,一次性塑料杯被捏得变形,杯中空空,只剩几滴酒液挂在?杯壁上。


    所以,她也同意维持现状了。


    说不清心里是?庆幸更多还是?失落更多, 胃里忽然一阵翻涌,她捂住嘴, 连拖鞋也来?不及穿, 赤脚直奔马桶,畅快地吐了出来?。


    昨天太忙, 她没什么时间吃东西,吐的几乎都是?酸水,有几滴溅在?马桶坐垫上,腥臭味袭来?,她干呕一声,又吐了出来?。


    背上忽然多了一只手,轻拍抚慰,发尾扫过后颈,痒意丛生?。


    南熙没回头,反手推她走,虚弱出声:“你出去,关上门。”


    这么难闻的味道,这么污秽的地方,她下?意识不想让薄时月待在?这里。


    身后的人便听话地退开,门“咔哒”一声关上。


    南熙呼出一口气,怕自己看?到马桶又吐出来?,闭上眼睛不想多看?,摸索着按下?抽水按钮,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


    睁开眼睛,却在?镜子里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原来?她只是?关上了门,并没有离开。


    “还好吗?”薄时月递上一杯水。


    “谢谢。”南熙怔怔地接过来?,她不觉得很难闻很脏吗?


    可薄时月的脸上只有担忧,丝毫不见嫌弃的神色。


    这不是?那个印象中爱干净的薄时月,可是?薄时月能做出这种事情,她又出人意料地觉得合乎情理。


    南熙喝了一口水漱口,吐在?水池里,终于回答道:“好多了。”


    声音有些?沙哑,她清清嗓子,问:“吵醒你了吗?要不要接着睡?”


    相较于从前的容光焕发,现在?薄时月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眼底有红血丝,眼下?还有一圈浅浅的乌青,像是?睡眠不足。


    这对?睡六个小时就能精神抖擞的薄时月来?说,实在?太不常见。


    嫌口腔里还是?有味道,南熙挤上牙膏开始刷牙,电动牙刷的嗡嗡声让人无法集中精神,不用再去想薄时月失眠的原因。


    运行两分钟,电动牙刷安静下?来?,与此同时,薄时月的声音响起。


    “你睡我就睡。”


    卫生?间不大,说话声音放大数倍,似有回音,在?心房里反复播放。


    南熙停顿了一秒,喝水漱口,吐掉泡沫,轻声说:“那就睡吧。”


    既然决定自欺欺人地维持现状,那些?隔阂便不再提及,一起睡觉本来?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薄时月已经率先走出卫生?间,南熙又仔细漱了下?口,确定没有奇怪的味道了,这才?踏实地走出来?。


    “喝点水。”薄时月已经倒好了一杯温水。


    微烫的水入喉,胃里立刻涌入一股暖流,南熙幸福地眯起眼睛,小口小口地喝完了,感?觉四肢百骸都活了起来?。


    放下?杯子,她打量着玩手机的薄时月,幽幽白光映得她的脸更冷,像结了一层化?不开的霜,危险又迷人。


    可是?不得不承认,薄时月是?一个很好的伴侣,话不多,关心却无微不至,处处为对?方着想,满心满眼都是?对?方。


    南熙想起一个词——外冷内热。


    对?方注意到她的暗中打量,抬眸朝她看?来?。


    南熙握紧了杯子,没有躲避,神色自若地与她对?视,问:“几点了?”


    “五点半。”


    确实还早,窗外蒙着浓重的雾霭,一辆车也寻不见,南熙立刻犯了困,不想那么早就起来?工作,放下?杯子躺进被窝。


    刚闭上眼睛,腰间多了一只手,冷香袭来?,软玉拥了个满怀。南熙克制着,缓缓问道:“你换香水了吗?”


    薄时月的手在?她腰间摩挲,轻声回答:“没有。”


    “我怎么记得,前段时间你身上有薄荷味?”大冬天用这样清爽的香水着实奇怪,所以她记忆犹新。


    薄时月垂下?眼睛,正想否认,忽然想起香烟是?薄荷味的,她只抽这个味道,提神醒脑,偶尔沾染上几分也不足为奇。


    说起来?,南熙还不知道她会抽烟。


    她不想透露,模棱两可地解释:“大概是?不小心在?哪里蹭到了。”


    薄时月握着南熙的手触及一片柔软,蛊惑道:“似乎还有薄荷味,不如你来?闻一闻。”


    南熙的呼吸立刻变得不稳,也不想再纠结这个,掌握主动权。她没有闻到薄荷的气息,反而?看?到霜花融成水,铸成圣诞花,热烈奔放,像火焰般绚丽。


    八点整,南熙穿戴整齐下?楼买早饭,开始一整日的忙碌。


    八点半,几个兼职大学生?准时来?帮忙。


    九点,薄时月姗姗来?迟,扶着楼梯扶手缓慢下?楼,身形虚弱,却满面春色。


    南熙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帮她热了一下?皮蛋瘦肉粥,等她喝完,立刻催促她开始工作。


    已经这个点了,沈明诗和阮菲应该不会来?了,所有的订单都要在?今天完成,免不得要熬夜,必须抓紧时间。


    井然有序地忙到中午,外卖到了,南熙伸了下?懒腰,让她们休息一会儿,一起吃饭。


    薄时月格外自然地跟她坐在?一起,还没说几句话,风铃声响。


    南熙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头大,圣诞订单就够她忙得了,再来?个别的订单,太麻烦了。


    不过该接待还是?要接待,她扬起个笑脸,抬头却见是?笑意盈盈的沈明诗,身后跟着不情不愿的阮菲。


    “熙熙姐,我们又来?帮忙啦!”沈明诗吐吐舌,“昨天太累,今天早上睡过头了,你不会怪我们吧?”


    “当?然不会!”南熙连忙站起身,“你们吃饭了吗,我再给?你们点一份。”


    沈明诗摆摆手,“不用啦,我们吃过了,那我们开始干活咯!”


    阮菲从进门便一言不发,直接坐下?开始包扎花束,像个无情的工作机器,唯一的区别是?她臭着脸,机器人没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南熙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下?意识看?眼薄时月,没想到神色紧绷,比她更无措。


    昨晚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不再提及并不代表着化?干戈为玉帛,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而?已,哪怕阮菲什么都没说,她的到来?依然让裂痕加剧。


    “继续吃饭吧,”南熙戳着米饭,“别想太多。”


    “……好。”


    多两个人,工作效率大大提高?,忙碌到晚上十一点,最后一个订单完成。


    仔细清点好,确定没有缺漏,南熙深吸一口气,挨个感?谢一番,给?大学生?们发了工资,将她们送上出租车。


    花店里只剩熟人了,南熙先谢了沈明诗与薄时月,最后轮到阮菲,还未张口,眼眶便蓄满了泪。


    南熙说不出话了,张开手臂抱了抱她。


    总之?,谢谢你。


    一下?午没有说话的阮菲开了金口:“老娘不吃这套,少来?。”


    还是?从前的语气,南熙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破涕为笑。


    阮菲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望天说:“这两天过节,我不给?你们添堵,以后可说不好。”


    昨晚被沈明诗好一通批评教育,她也知道自己太意气用事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这个旁观的人横插一脚只会让铃铛发出几声恼人的噪音,对?解铃毫无作用。


    或许,她们有她们的节奏,她自以为的好心,只会打乱她们的节奏。


    虽然依然看?不惯薄时月的做法,但南熙是?她的朋友,总得给?朋友一个面子。


    天色已晚,阮菲和沈明诗没有久留。


    送走两人,南熙看?向薄时月,这个点不管是?回家还是?睡在?这里都可以,她的建议是?回家,毕竟明天是?周一,薄时月还要上班,省得早上折腾。


    “我回家住。”顿了下?,薄时月轻声问,“这一晚能不能先欠着?”


    都要走了也不忘捞点好处,不过完成了订单,南熙心情好,乐意开次绿灯。


    “随时欢迎。”


    薄时月却不满于只是?口头应允,特意找出纸笔让南熙写下?来?。


    “我又不会赖账。”南熙嘟囔着,还是?写了。


    [欠薄时月一晚住宿。


    期限:随时。


    南熙]


    签上自己的名字,南熙犹豫着问:“不会还要按手印吧?”


    按照薄时月的严谨程度,还真有可能。


    “不用,这个就够了。”薄时月将纸条折起来?放进口袋,“晚安。”


    “晚安。”


    南熙打了个哈欠,径直上楼,洗漱后很快睡下?。


    早上八点,南熙准时起床,按照与顾客约定好的时间逐一送出花束。


    经营这么多年花店了,南熙知道圣诞节当?天来?买花的人反而?很少,大多是?来?逛街的人顺便买几支花或小饰品,不算太忙。


    但是?忽然清闲下?来?,南熙反而?觉得不自在?。


    街上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她坐在?落地窗前看?着,从擦得格外干净的玻璃里看?到自己眼里的羡慕。


    高?中毕业之?后,她没再过一次圣诞节。


    也不是?没人追过她,圣诞时送礼物的人也不少,可是?就是?没有心动的感?觉,连短暂的接触都不愿,遑论平白无故收人礼物。


    所以每次过节,大学时她宁愿宅在?宿舍玩游戏,毕业后经营花店为别人的爱情保驾护航,自己数着钱也能乐一晚上。


    可是?今天她不想数钱,更没有快乐的感?觉,心里少了一块似的。


    正漫无边际地想着,窗外忽然落了雪。漆黑的夜幕里,点点雪花飘落,圣诞气氛更浓。


    街上的人纷纷驻足,女孩们掌心向上,笑意盈盈地仰头接住雪花,似乎也接住了一整年的好运气。


    南熙静静地托腮望着,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忽而?有极亮的车灯照在?久久停滞不前的行人身上,她们纷纷避让。


    南熙的视线也被吸引,眸光微转,窗外停了一辆熟悉的车。


    她微微怔忪,便见薄时月推开车门,提着颇有圣诞气息的东西走下?来?,雪花落在?她的肩上,隐于无形。


    她对?她微笑,呵出一团浅浅的雾气,慢慢说了句什么。


    南熙很快分辨出她的口型——圣诞节快乐,星星。


    缺了一块的心脏缝缝补补,又变得崭新。


    洛神


    高一那年?的圣诞节, 很不巧是周六,不过幸好平安夜在周五。


    那时流行送苹果,经过廉价纸盒的包装, 苹果摇身一变成为平安果,身价翻了数倍,但是依然供不应求。


    学校门口挤满了挑选苹果的学生, 南熙特意选了一个又大又红的,又精心买了包装盒和丝带, 亲手包装之后, 带着圣诞礼物兴冲冲地去找薄时月。


    那时她们不同班,还算不上熟悉,南熙送她圣诞礼物,薄时月虽惊讶,但是也没有拒绝,礼貌道谢后说没有准备回礼,周一再送她。


    南熙笑眯眯道:“你说一句喜欢我?,对?我?来说就?是最棒的回礼。”


    薄时月愣了一秒,冷着脸退回礼物。


    “逗你玩呢,月亮,”南熙捧着脸告白?,“我?喜欢你就?行了,你喜不喜欢我?, 以后再说。”


    说完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立刻溜走。


    高二那年?的圣诞节依然不巧, 是周日。


    不过, 彼时她们已?是同桌,关系亲密了许多, 这次薄时月主动准备了圣诞礼物,周五放学时互相交换。


    南熙依然语出惊人:“这么着急送我?礼物,你不会是喜欢我?吧?难道我?们是双向暗恋?”


    薄时月:“……再多写一套数学卷子,周一我?检查。”


    严格的薄老师不允许她说这种话。


    南熙忍不住哀嚎,轻轻拍了几?下嘴巴,没事犯什么贱!


    “我?先回家了。”薄时月一本正经地告别,走出教室,唇畔笑容浅浅。


    高三,圣诞老人终于挑了一个好?时候,圣诞节选在?周二。


    晚自习时没有老师,人心浮躁,谁也学不下去?,都在?为?节日兴奋。


    好?学生薄时月也罕见地没有学习,在?南熙的撺掇下偷吃昨晚交换的平安果,一起咬下第一口?。


    “以后的圣诞节,我?们也一起过吧。”


    言下之意是——我?们一直在?一起。


    南熙知道她听得懂,期盼又忐忑地望着她。


    薄时月安静地咀嚼着苹果,轻缓地点了下头。


    那一年?的圣诞节,是南熙十八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次,她以为?以后的每一年?都会超越这一次,谁也没想到,后来彼此缺席了十年?。


    第十年?,她们梦一般地重逢。


    叮铃——


    风铃轻晃,清越入耳。


    南熙回神望向朝她走来的女人,微微一笑,“圣诞节快乐。”


    薄时月也回了一句,将东西?放在?桌子上,“送给?你的圣诞节礼物。”


    “我?可没有给?你准备哦。”南熙提前说明。


    “没关系,”薄时月优雅地坐下,“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能收到就?可以。”


    这不禁让南熙想起高一的时候,只不过这次身份调换,换成她送薄时月礼物。


    “行吧。”南熙耸耸肩,瞄了眼桌子,还是没忍住将手提袋拎过来看了一眼,里面是个小首饰盒。


    这么小,她有点失望,但是转念一想,送礼物的人可是薄时月,肯定是好?东西?。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顿时惊呼出声,竟然是只纯金的招财猫!


    掂了掂重量,粗略一估也得有30克。


    发?财了!


    南熙捏着招财猫爱不释手,薄时月静静地看着她小财迷的模样,眼里闪过笑意。


    就?知道她会喜欢的。


    将招财猫妥善地安置好?,南熙春风满面地扬起笑脸,其实对?她来说,薄时月才是个招财猫,对?待金主,肯定要好?好?供着。


    薄时月轻声询问:“下雪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


    南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反正花店也没什么客人了,不如哄金主开心,让她更加心甘情愿地花钱。


    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南熙不动声色地穿上羽绒服戴上围巾,正要关店,想了想,拿了一支洛神送给?她。


    “这个算是小礼物。”


    来到街上,玉屑似的雪花飘然落下,路上覆了一层薄薄的莹白?,似乎自带滤镜,万物都变得清冷。


    南熙微微偏头,看向世间最清冷的人,忽而有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寒意陡然袭来,似乎置身于冰山之巅,偏偏又如梦似幻。


    好?半晌,南熙终于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薄时月没说话,脚尖一转,直接走向面包店。


    “你们来了!”方净秋柔柔笑着,“想吃什么随便拿。”


    “你想吃什么?”薄时月问。


    南熙轻咳一声,饿的人确实是她,问薄时月只不过是出于礼貌,没想到竟然被看穿了。


    她看着橱窗,一边拿奶酪吐司一边问:“圆圆睡了?”


    “是啊,小孩子白?天玩得久,晚上就?睡得早,可惜没看到这场雪,圆圆最喜欢下雪天了。”方净秋还有些遗憾。


    南熙笑道:“下雪天她肯定要在?雪地里打滚扑腾,洗澡洗衣服多折腾人,睡得好?。”


    说的也是,方净秋深以为?然。


    拿了两个面包,南熙招呼一声就?要走,刚踏出一步,耳边响起付款提示音。


    方净秋率先反应过来,着急道:“熙姐吃面包不用付钱的。”


    “是我?买给?她的,”薄时月解释,“所?以我?要付钱。”


    “这怎么好?意思,”方净秋有些赧然,“你上次还……”


    “我?们先走了。”薄时月打断她的话。


    方净秋愣了下,看眼目露好?奇的南熙,终于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走出面包店,南熙咬了一口?吐司,问:“上次怎么了,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没什么。”


    薄时月不欲多说,南熙便没有再问第二次,反正也问不出什么了,方净秋肯定也不会说,只能指望一下圆圆了。


    “要不要喝奶茶?”薄时月转了转手里的洛神,生硬地转移话题。


    南熙摇摇头,太晚了,奶酪吐司的热量已?经爆炸了,再喝一杯奶茶,明天得胖十斤。


    “你平常会喝奶茶吗?”


    南熙顺着她的话随意闲聊,听在?薄时月耳朵里却变了味道,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关心自己的生活。


    “偶尔会喝。”


    顿了下,薄时月忍不住多说几?句:“我?比较喜欢喝果茶,三分糖正好?,不会腻。”


    这对?不全糖就?会死星人的南熙来说简直是最残酷的惩罚,不过印象中,薄时月确实不爱吃甜食,只是美国?人吃的东西?几?乎都是高热量的甜食,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十年?的。


    不知为?何会想到这个,南熙狠狠地咬了一口?吐司。


    走了一小段路,雪势变大,纷纷扬扬的雪花撒下来,落在?发?顶,化成点点冰水,激起一小片战栗。


    浪漫的代价是冻死。


    南熙忍不住抖了抖,戴上羽绒服帽子,三下五除二吃完吐司,将手揣进兜里,看眼穿着大衣依然从容淡定的薄时月,疑惑地问:“你不觉得冷吗?”


    “还好?,”薄时月伸出手,“热的。”


    南熙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确实是热的。


    正要缩回去?,掌心被暖意包裹,带到大衣口?袋里。


    “我?帮你暖一暖。”


    南熙几?乎立刻想起那次薄时月在?花店门前等了她两个小时的事情,浴室里她帮薄时月暖身,第二天醒来,她用身体帮她暖手。


    心尖忍不住荡漾,南熙拼命克制,没有反握住她的手。


    不过……


    “在?外面待久了,你也会冷吧?”南熙试探着问。


    “还好?,手一直都是热的,”薄时月罕见地露出两分笑意,意味不明道,“大概是身体好?。”


    所?以,上次她在?外面等了两个小时,手也是热的?


    南熙只记得她的衣服是凉的,全然忘记摸她的手了,现在?想来,说不定薄时月故意装可怜博取她的同情心。


    好?坏的女人!


    南熙开始生闷气,她当时怎么就?没有识破狐狸精的诡计呢?


    雪太大,街上车辆渐少,行人渐稀,她们往回走去?。


    “今晚你要睡我?这里吗?”南熙不情不愿地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南熙甚至开始怀疑她知道今晚有雪,所?以故意来的。


    “不了,我?一会儿开车回去?。”


    出乎意料地,薄时月拒绝了。南熙松了口?气,原来是她把人想的太坏了。


    面前的路灯圈出一小片昏黄的领地,尚未踏足的白?雪耀眼如星,举目眺望,马路上已?然覆了一层厚厚的雪,踩一脚,咯吱作响。


    南熙皱了下眉,这么大的雪,开车不太安全。


    来时雪花飘飘,她们颇有闲情逸致地散步,回去?时大雪如盖,也就?没有了聊天的兴致,快步走回花店。


    “终于暖和了!”南熙关上玻璃门,不让风雪进入。


    “我?先回去?了。”薄时月没有久留。


    见她真的要走,南熙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在?她握住门把时开口?:“要不,你今晚睡我?这里吧。”


    薄时月微微垂眸,遮住眼底的笑意,口?中却一本正经道:“我?没有打算用那张住宿券,还是算了。”


    她拉开门,风雪呼啸而至。


    “免费让你住!”


    南熙有点着急地喊:“这么晚了,雪又大,太危险了。”


    “好?吧。”


    关上门,室内温暖如春。


    大雪窸窸窣窣地下到半夜才停,她们相拥在?一起很久,终于分开。


    平复了一会儿,薄时月问:“有没有想好?送我?什么圣诞礼物?”


    南熙扬眉问:“不是说下次见面?”


    “睡一觉睁开眼睛,就?是下次见面。”


    薄时月逻辑缜密,南熙无法反驳,仔细想了片刻,灵机一动,笑道:“我?现在?就?可以送给?你,只不过几?天后才能取。”


    薄时月感兴趣道:“你说。”


    “12月31日,你有时间吗?”南熙说,“我?们可以一起度过今年?的最后一天。”


    一起度过最后一天,一起迎接新的一年?。


    只有最亲密的关系才会做的事情。


    薄时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口?:“好?。”


    紫罗兰


    夜色清淡, 繁星流泻,如流沙般铺满暗蓝穹宇,万家灯火似银河倒影, 延伸至天际。


    临近八点,臻言珠宝大厦的灯暗了大半,十二楼依然亮着, 身穿丝绸衬衫的?女人安静伏案,长卷发柔顺地垂下来, 挡住视线, 她轻轻拨至耳后,侧颜清冷。


    忽而?敲门声响起,她头也不抬地吐字:“请进。”


    “小月,该回去了。”薄时年拎着一个手提袋走进来,提醒今晚家宴。


    薄时月停顿片刻,“我先画完,你先回去吧。”


    “等你一起,”他没?再催促,将手提袋放在桌上?,“要不要喝杯咖啡?”


    “戒了。”薄时月看也没?看一眼。


    这倒是新奇,以?前她加班的?时候手边总会放一杯咖啡,居然能下决心?戒掉。


    薄时年当她在开玩笑,坐在一侧的?沙发上?看她什么时候喝, 视线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薄时月从?小美到大,小时候像个洋娃娃, 眉目深邃, 颇有混血感,长大后褪去婴儿肥, 又不爱笑,渐渐多了几分清冷的?气质,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玉,藏在玻璃柜,只可远观。


    成年后……


    成年后她在美国,一年也见不了几次,他没?有参与她那十年的?生活,只记得今年回国之后,妹妹依然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可是这种美是空洞的?,毫无灵魂,冷若冰霜。


    直到最近两个月,她又重新变得鲜活生动起来,虽然依然不爱笑,但是他能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眼角眉梢总是溢出浅浅的?欢喜,这都得益于那个女孩。


    “大哥,你有什么事吗?”注意到薄时年的?视线,薄时月抽空抬眸。


    薄时年摇摇头,复又点头,“是有一件。”


    薄时月洗耳恭听。


    犹豫了一会儿,他说?道:“上?周我去参加晚宴,得知一件事情,林湛要回国了。”


    林湛?


    薄时月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眉间轻蹙,问:“林湛是谁?”


    去美国十年,国内的?人情往来忘了大半,回国之后也不常参加社交活动,早已对这些?人名不熟悉了。


    薄时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还记得你出国之前,和你喝咖啡的?那个男人吗?”


    记起来了。


    虽然名字和面容早已模糊,但她记得这件事,忘不了,也不敢忘。


    那段记忆让她烦躁,薄时月画不下去了,起身穿上?大衣,“边走边说?吧。”


    离开办公室之前,薄时年看一眼咖啡,问:“真的?不喝?”


    “真的?戒了。”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声音清脆,走廊里的?声控灯逐一亮起,电梯依然停在十二楼,她们走了进去。


    望着不断缩小的?数字,薄时月的?心?也在下坠。


    她不再喝咖啡了,可是咖啡的?气息却始终萦绕在侧,提醒着她这一切只是在欲盖弥彰。


    一路来到地下车库,薄时月说?:“坐我的?车吧。”


    “怎么?”


    “后天我要去见南熙,开车方?便。”


    薄时年系上?安全带,心?中五味杂陈,试着提醒:“你们见面的?频率似乎有点高?,咱妈迟早会发现。”


    “她已经知道了。”薄时月发动车子,淡淡开口。


    他大吃一惊,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她又不能吃了我,我已经二十八岁了,不是任人摆布的?十八岁。”


    驶出车库,车里明?明?暗暗,月光流泻,落在她的?眼角眉梢,自信从?容。


    可薄时年却依然悲观,“就算你不在乎,你们也很难在一起。”


    薄时月眸光微黯,盯着面前的?红灯,轻声道:“总会有办法的?。”


    红灯变绿。


    柳暗花明?又一村。


    快到家时,薄时年继续之前的?话题。


    “晚宴那天我遇到了林家老爷子,他对你赞不绝口,明?里暗里打听你有没?有男朋友,咱妈有意再续前缘,被我挡回去了。”


    再续前缘。


    薄时月冷笑,“注意用?词。”


    哪来的?前缘。


    “对长辈来说?,这就是前缘。”薄时年没?有顺着她的?话。


    “你觉得是吗?”


    薄时年哑然,半晌才?开口:“其实?他人不错,事业有成,也没?有花边新闻,是愉宁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没?有花边新闻居然也算是优点了,”薄时月哂笑,“这只是一个男人应该具备的?基本素养。”


    薄时年还想再说?点什么,薄时月停下车,冷声道:“到家了,下车。”


    他却没?动,叹了口气,解释道:“小月,我没?有劝你和他结婚的?意思?,只是一会儿家宴的?时候,咱妈也会说?类似的?话,我担心?……”


    “不用?担心?,我气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薄时月道,“这点小挫折都承受不了,她怎么管理公司?”


    薄时年摇了摇头,家庭和公司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他想了想,说?:“其实?,还有一个好消息。”


    “你说?。”


    “其实?林湛有女朋友,只是他家里不同意,毕竟有我妹妹珠玉在前,他们看不上?别人也是应该的?。”


    说?着说?着又开始夸她,脸上?还带着兄长对妹妹的?满意笑容,薄时月略显无语,“说?完了吧,说?完就下车。”


    不过,这确实?算是一个好消息。


    不出意外地,家宴上?,傅云潋提起了这件事。


    薄时月安静吃饭,任她说?得天花乱坠,依然不动如山,末了傅云潋问:“你怎么想?”


    “我想,大哥的?婚事比我更重要,哪有妹妹结婚大哥还单身的?道理。”薄时月爆料,“最近他认识了赵家的?千金,相?谈甚欢。”


    快速说?完这件事,她立刻离席,薄时年额头青筋直跳,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漩涡里抽身,独留他苦苦挣扎。


    ……算了,就帮她这一次吧-


    圣诞节一过,热闹的?气氛立刻结束。


    南熙好好休息了几天,即将迎来今年最后一天。


    这样充满憧憬与遗憾的?日子一年只有一次,错过就不会再有了,送花也是一种仪式感。


    南熙抓住机会推出告别2023盲盒,可选爱情盲盒、亲情盲盒和友情盲盒,得益于这段时间给薄时月做的?盲盒花束深得人心?,刚发了朋友圈宣传就来了订单。


    不愧是招财猫金主?,南熙乐颠颠地回复顾客,收款之后记录下来,30号晚上?仔细核对了一下,订单还不少。


    明?天又是一个痛并快乐着的?日子,南熙提前两个小时打烊,吃饱睡足,起了个大早开始准备盲盒花束。


    每个客户要求的?时间不一样,不过大多是晚上?,南熙做了两束要得急的?,闪送小哥刚走,薄时月便来了。


    “怎么这么早?”南熙有点意外。


    “没?什么事情,早点来见你。”薄时月走到她面前,“给你买了奶茶。”仙竹敷


    南熙正想点呢,没?想到奶茶就送上?门了,她笑吟吟地接过来,“没?关系,我不挑。”


    既然是免费的?,再挑三拣四就没?意思?了。


    她看了眼标签,芋泥啵啵奶茶,全糖,热,正合她意,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甜意蔓延。


    薄时月一直紧盯着她的?神色,生怕她不喜欢,见她没?有皱眉,悄悄松了口气。


    南熙误以?为她也想喝,自然而?然地递到她唇边,问:“你喝吗?”


    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是面对这杯南熙刚喝过的?奶茶,薄时月莫名紧张,大脑一片空白地低下头,轻轻吮.吸。


    南熙的?视线便落在对方?的?发顶,洗发水的?馨香缓缓飘来,她回忆起那些?不可言说?的?晚上?,抚过无数次的?长发。


    薄时月平常不轻易哭,可在她身下总是哭,南熙只能一手冲刺一手安抚,温柔与强势结合在一起,欲罢不能。


    呼吸渐沉时,薄时月离开。南熙及时调整表情,笑着问:“好喝吗?”


    “太甜了,”她蹙着眉,“我能喝你杯子里的?水吗?”


    南熙当然没?意见。


    薄时月捧起杯子喝水,眉宇蹙得更深,疑惑地问:“这水怎么比奶茶还甜?”


    狐狸精,专挑好听的?说?,一杯白开水能有多甜。


    南熙压下笑容,状似不经意地喝了口奶茶,品味一番,心?想见了鬼,怎么感觉更甜了。


    短暂地休息一会儿,她继续做订单。


    薄时月没?有打扰她,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


    中午,南熙来不及出去,点了外卖一起吃,很简单的?米饭套餐,担心?薄大小姐吃不惯这么普通的?饭,忍痛多点了两个菜。


    薄时月没?有说?什么,安静地吃完。


    下午,南熙依然在忙,薄时月手机不离手。


    什么手机这么好玩,南熙抽空瞄了好几眼,忍不住撇嘴,早上?说?得挺好听,结果也没?多看她一眼,待了半天就暴露本性?了。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没?什么时间细想,临近傍晚,花束陆陆续续地送出去了,南熙还有几个订单没?完成,抓紧时间做。


    可是一天之内做了这么多花束,手酸也就算了,更可怕的?是灵感枯竭,她有点后悔接了太多单子,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


    呆坐了一会儿,南熙看向薄时月,笑眯眯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五分钟后,薄时月站在操作台前六神无主?,“我不会。”


    “按照你的?想法来做就行了,喜欢什么花就拿什么花。”


    南熙做起了甩手掌柜,既然她能设计出七位数的?珠宝,三位数的?花束肯定也不在话下,审美肯定一绝。


    “我试试吧。”


    薄时月拿起两株紫罗兰,忽然想起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说?今天要一起玩吗?”


    她好像上?当了。


    南熙狡辩:“我说?的?明?明?是一起度过最后一天,我们今天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我以?为是出去玩。”


    “在玩啊,”南熙转着手腕,懒懒散散道,“你不是在体验亲手制作花束吗,也算是做手工了。”


    薄时月:“……”


    她叹了口气,“看来以?后每一个节日都不能悠闲度过了。”


    只能充当花店的?免费劳动力。


    不过……她笑了笑,轻声说?:“我甘之如饴。”


    烟花


    最终那束花还是由南熙来做。


    薄时?月有审美?, 只是作为初学者?,做得实在太?慢,南熙看?不下去, 索性接手,不过创造灵感的事情由她来,自己只要按照她说的做就好。


    两人配合默契, 成功做出一束漂亮的花。


    南熙忍不住对?着花束拍了又拍,各种角度都来了一张, 感?叹道:“幸好你不是我同行。”


    不然她哪里还有生意?。


    “哪有这么夸张, ”薄时?月失笑,“还是你搭配得漂亮,我只是瞎说而已。”


    叮铃——


    商业互吹环节刚开始,便被急促的?风铃声打断。


    两人一同往门外看?去,是圆圆拎着食盒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


    “干妈!漂亮姐姐!”圆圆兴高采烈地打招呼,“我妈妈说你们可能没空吃晚饭,让我给你们送点吃的?。”


    她笑眯眯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圆圆吃过饭了吗?”南熙摸摸她的?小揪揪,“在这里玩一会儿吧。”


    “吃过啦,今天妈妈做的?是水煮肉片,超好?吃的?。”圆圆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展示。


    水蒸气钻出来的?同时?,饭香也飘了出来,香味扑鼻。


    南熙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也没客气, 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咬下第一口水煮肉片, 幸福地要流泪了。


    “漂亮姐姐也吃呀。”圆圆热情地招呼薄时?月。


    “不了, 我在减肥。”她不为所动。


    圆圆歪了下头,认真打量, 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哪里需要减肥,惊奇地问:“哪里胖?”


    “不用管她,”南熙口齿不清道,“我一个人吃。”


    “干妈少吃点吧,”圆圆小声嘟囔,“该减肥的?是你。”


    南熙:“……”忽然想揍小孩怎么办?


    她放下筷子,圆圆立刻察觉到危险,惊叫着往外跑,南熙去抓,终于在她进面包店之?前逮到了。


    “干妈干妈!我错了!”圆圆立刻认错。


    南熙往花店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薄时?月没跟着出来,这才放下心,故作凶狠地捏着圆圆的?小下巴左右端详。


    “不打你也可以,但?是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你说!”圆圆拼命点头。


    “开家长会那天,漂亮姐姐联系你妈妈了吗?”


    她一直记得那天薄时?月打断方净秋的?那句话,上次,上次到底是指什么事?这些天南熙思来想去,觉得家长会那天最有可能发生她不知道的?事情。


    “联系了呀,她们打了好?一会儿电话,我还和漂亮姐姐说话了呢。”


    南熙接着问:“都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圆圆不满。


    南熙轻轻拍了下她的?小脸蛋,威胁意?味十足,圆圆只好?讲了一遍,却没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见问不出什么了,南熙叮嘱她不要和别人说,放她回家了。


    一脸轻松地回到花店,薄时?月问:“揍完了?”


    “是啊,揍得屁滚尿流的?,别提她哭得多?惨了。”南熙继续吃饭,顺便岔开话题,“你真的?不吃啊?”


    “不了。”薄时?月摇摇头。


    南熙也没强求,吃饱喝足后继续工作,薄时?月提供灵感?,她来制作,配合度越来越高。


    十点半,最后一束花送了出去。


    南熙彻底松了口气,仰面陷在沙发里,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现在打烊吗?”薄时?月不累,神采奕奕地坐在她对?面,目露期盼。


    “我休息一会儿再收拾花店,然后就关了。”南熙气若游丝地开口,盯着窗外的?路灯出神,什么都不想,安静地放空自己。


    右手忽然被握住,如?触手生温的?白玉一般滑腻温暖,柔软指腹轻轻按揉掌心的?某个位置,瞬间?便解了一半的?乏。


    她艰难地扭过头,俯视着半蹲着的?薄时?月,轻垂螓首的?瞬间?,清冷的?芙蓉面竟也显得有三分柔美?,长卷发轻晃,落进浅棕色宽松低领毛衣里,黑色蕾丝边勾勒出傲人的?轮廓。


    薄时?月似乎毫无察觉,依然专心地揉着她的?手,轻声说:“我查了一下,经常揉这个位置可以缓解疲劳,我帮你揉一揉。”


    南熙盯着某处,也想揉一揉,心想她不是在减肥吗,怎么完全没有效果。


    而且发尾晃动时?,她不觉得痒吗?


    既然左手还空闲着,南熙扭过身,擦着她的?锁骨将长发撩起来,好?心地别在耳后。


    “怎么了?”薄时?月一头雾水地看?向?她。


    南熙淡定解释:“挡住我看?风景了。”


    她垂眸瞄了一眼,薄时?月不明?所以地跟着低头,这才发现异样,手上的?动作停了一停,唇边反而勾出一分笑意?。


    “喜欢吗?”


    她没遮掩,甚至还凑近了不少,毛衣贴着沙发,轮廓更加明?显。


    南熙的?右手落在正上方,不到半米的?距离,似乎能感?受到浮动的?、轻浅的?热气吹拂在手上。


    “也就一般。”她嘴硬。


    “只是C而已,”薄时?月慢悠悠道,“确实一般。”


    一只手握不完的?一般。


    南熙望天,义正辞严道:“你这是在引人犯罪!”


    “我们都成年了,而且你情我愿,算什么犯罪?”薄时?月轻笑着反驳,拉着她的?手覆了上去。


    名副其实的?狐狸精!


    南熙纵然有心也无力,靠着极大的?自制力抽开手,说:“下次吧。”


    她累得快要死了。


    薄时?月也没想做什么,提议道:“那我们去看?烟花吧?”


    “去哪看??”


    她早有准备似的?回答:“附近的?悦和广场,今晚零点有烟花表演。”


    “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做了一整天的?攻略,”薄时?月解释,“本来以为下午就可以出去玩的?,没想到花店这么忙,攻略完全用不到了。”


    南熙微怔,所以她看?了一天手机,一直在做攻略?


    “不过没关系,你的?时?间?留给我一个小时?也足够了。”薄时?月没有丝毫失望。


    顿了下,她又体贴道:“今天这么累,你不想去也没关系,我们去楼上睡觉。”


    南熙没说话。


    高中时?她就知道薄时?月喜欢烟花,每每窗外有烟花绽放的?声音,她便会从题海里扬起脸,期盼地看?着窗外。


    一两朵烟花炸开,维持三秒的?绚烂,漆黑夜空重归黯淡。


    南熙不懂这有什么好?看?的?,甚至还没有鲜花的?保鲜期长久,至少可以观赏一周,但?是既然薄时?月喜欢,她便总是陪着一起看?。


    这次,她也想陪着。


    “去吧,”南熙闭上眼睛,“我先休息一会儿。”


    薄时?月便没再出声,坐在她身边安静地玩手机,忽然听她冒出一句话。


    “为什么喜欢烟花?”


    “……没有原因的?喜欢。”


    南熙“哦”了一声,有点不相信。


    以薄时?月的?财力,别说放烟花了,就是买下一个烟花厂天天看?烟花都绰绰有余,可是她却只喜欢看?别人放烟花。


    既然她不说,南熙也没刨根问底,放松下来,直接坠入梦乡。


    “醒醒,上楼睡吧。”


    几乎是刚闭上眼睛,南熙便觉得自己被喊醒了,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十一点半。”


    南熙还记得睡前的?约定,立刻站起来,“睡什么睡,正好?去看?烟花。”


    “可是你这么困……”


    还没说完,南熙已经歪歪斜斜地往门外走去,薄时?月没再扫兴,拿起两人的?衣服,快走几步扶住她。


    被冷风一吹,南熙清醒了不少,抱着双臂缩着脑袋跑进车里,坐在副驾系上安全带。


    “出发!”


    虽然今晚是2023年最后一天,意?义特殊,但?是现在将近十二点,路上来往车辆不算太?多?,一路畅然无阻地到达悦和广场,没想到车位却很难找。


    这里提前几天便开始预热烟花秀,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此时?广场上人头攒动,都在等待零点的?来临。


    将车停好?,离零点还有五分钟,她们挤不进去,只能站在外围。


    南熙懊恼道:“早知道就不睡了,错过了最佳位置。”


    “哪有什么最佳位置,烟花在天上,不在地上。”薄时?月宽慰她。


    说的?也是,不管站在哪里,都要抬头看?的?。南熙顿时?不纠结了,笑盈盈道:“好?聪明?呀月……”


    她猛的?停住,轻咳一声,没将最后一个字说出来。


    薄时?月的?目光由期待变得黯然,她没开口,抬眸遥望夜空。


    今晚是个好?天气,星月相伴,高高挂在漆黑夜幕里,格外显眼。


    零点愈发近了,人群开始骚动,人声鼎沸。


    “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南熙呼出一团雾气,氤氲了眼前人的?面容。


    薄时?月思索了一会儿,说:“希望银河长明?。”


    银河里有一颗名为南熙的?星星,祝她永远闪耀。可是不能明?说,只好?祝福一整个银河。


    “这算是什么愿望?”南熙不解。


    薄时?月没解释,反问道:“你呢?”


    “也没什么特别的?,”南熙笑盈盈道,“祝我发财,父母健康平安。”


    如?此朴实无华的?愿望。


    薄时?月停顿片刻才说道:“会实现的?。”


    “10、9、8……”


    话音刚落,人群开始倒计时?。


    南熙受到热烈气氛的?影响,顾不得说话了,一同兴奋地倒数:“7、6、5……”


    薄时?月牵住她的?手。


    “4”便卡了一下,南熙想也没想便反握住她的?手。


    即将进入今晚最大的?高.潮,人群开始高呼:“3、2、1!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她们对?视,声音隐没在浪潮里,只有彼此听得见。


    砰——


    烟花接二连三地炸开,南熙扬声提醒她抬头。


    薄时?月收回视线,望向?绚丽夺目的?夜空。


    南熙看?了一会儿,笑着偏过脸,却见身侧的?人眸中,泪光隐隐闪动。


    金鱼草


    高三?下半学期开学, 南熙满腹委屈地进入教室。


    原因很简单,寒假时爸妈不答应带她出国玩,说是要以学业为重, 南熙磨了很久,磨到开学也没松口。


    她委屈巴巴地找薄时月倾诉,可?对方?实在不会?安慰人, 翻来?覆去也只是一句干巴巴的“别难过”,南熙不得不指点她。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最好的安慰不是告诉对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而是苦着脸说,哭个屁呀,我比你更?惨。”


    薄时月转过弯来?,“所以我要给你讲一件更?委屈的事情?”


    南熙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她思索一会?儿,说:“想不出来?。”


    南熙沉默片刻,竟觉得她没说谎,家世好,人又聪明漂亮,还能受什么天大的委屈?


    “那你上次哭是什么时候?”南熙也顾不得委屈了,好奇地问。


    薄时月整理着书本,在撒谎和实话实说之间选择了后者,“从我记事起, 似乎没有过。”


    这?个回?答让南熙记忆犹新,以至于猝不及防见到薄时月流泪的画面大脑宕机。


    看一场烟花而已?, 哭什么?


    她自恋地想, 或许是和她有关?,可?想破了脑袋也没发现她和烟花有过什么联系。


    ……那么薄时月在为谁而哭呢?


    南熙抿了下唇, 没再去看薄时月的神色,克制着不去深想。她们这?样的关?系,实在没必要探讨更?深一层的东西,走肾就行了。


    烟花秀持续了二十分钟,在欢呼声里结束,广场上的人很快散去,只剩满地狼藉,凄凉萧瑟。


    南熙故作?不经意地瞥她一眼,她已?经调整好了神情,又变成了高不可?攀的天上月。


    “回?去吧。”


    连声音也没有丝毫哽咽,南熙几乎快要怀疑那一幕是她的错觉,迟钝了一秒才点头。


    车停得有些远了,她们并?肩往停车位走去,衣角偶尔相蹭,摩擦出声,无端溢出一分暧.昧的遐思。


    南熙抿了下唇,不动声色地往边上躲了躲,礼貌地问:“今晚要住我这?里吗?”


    已?经这?么晚了,按照往常来?说,薄时月肯定是要和她一起住的,可?是刚刚流泪那一幕又让她不确定,谁知道?会?不会?心?血来?潮去见那个让她流泪的人。


    说着不在意,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在意。


    薄时月反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南熙笑着,“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多,住一晚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隔阂的种子已?经种下,说话的时候便有了三?分刻意的疏离与客套,吹散在冷风里,淬着冰。


    薄时月敏锐地察觉到了,又担心?是自己想多了,造成不必要的误解,只好选择沉默。


    都没再说话,并?行一段路,安静地坐上车。


    系上安全带,南熙的指尖在触摸屏上划了半天,选了一首看起来?很欢快的粤语歌。


    薄时月瞟了一眼,《今夜烟花灿烂》,歌名应景,歌词却相反。


    南熙不常听粤语歌,当?然?没听过这?首,只觉得前奏略长,整整半分钟没人唱歌,曲调还略显忧伤。


    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点错了,正想确认一下,终于开始唱了。


    “我和你/或者陌路/可?以就趁夜里尚有烛光/跳多一支舞……”


    她注视着歌词,立刻换了一首。


    “怎么了?”薄时月投来?疑惑的目光。


    南熙在欢快的前奏里诚恳出声:“听不懂。”


    谁知道?这?么明亮的歌名下藏着这?么emo的歌词,万一薄时月又哭了,她就不能装作?视而不见了。


    很快便到了花店。


    南熙困得不行,想马上就躺床上睡觉,但是一想到还要收拾楼下的烂摊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是开灯之后,花店窗明几净,地上和桌子上也没有修剪之后留下的花枝与花瓣,比早上还要整洁。


    她喃喃道?:“难道?田螺姑娘来?我家了?”


    “田螺姑娘没来?,月亮姑娘来?了。”


    南熙扬眉问:“什么时候收拾的?”她们一直在一起,薄时月哪有时间弄这?些。


    薄时月解释:“你睡觉的时候,我以为这?么大的动静你会?醒的,没想到睡得很香。”


    南熙赧然?,那时候她确实很累,不过也听到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影响睡觉就没理,醒了之后直接往外面走,也没来?得及看一眼花店。


    南熙不知该说什么好,薄大小姐屈尊整理花店,让她受宠若惊,暗暗发誓下次的花束盲盒一定不用?卖不出去的花。


    关?灯上楼,南熙先洗漱,洗完脸之后也不想用?瓶瓶罐罐了,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薄时月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便见她睡得四仰八叉的,连被子也没盖,闭着眼睛蜷缩在一起,可?怜又好笑。


    她无奈地摇摇头,把南熙塞进被子里,弯腰时平缓的呼吸轻轻吹拂在脸上,她微微一笑,偏头亲了一下。


    “别闹,睡觉呢。”南熙嘤咛一声,皱着眉头翻了个身。


    薄时月便没再闹她,简单护肤之后躺进被窝,将南熙抱进怀里。


    “你洗完了啊?”南熙迷迷糊糊地出声,下意识搂住她的腰,顺手摸了几下。


    “嗯,睡吧。”


    一夜无梦。


    天光吞噬黑夜,薄雾慢悠悠地笼罩大地,春光街像是蒙在美颜滤镜里,岁月静好。褪去滤镜,春光街渐渐喧嚣,闹钟也不甘示弱地扬起最大声量。


    南熙极不情愿地动了动,摸索手机,睁开一只眼睛关?掉闹钟。


    “怎么这?么早?”薄时月也被闹钟吵醒,睡意朦胧地出声。


    “今天元旦节,我得做生意。”


    南熙强迫自己坐起来?,花店就靠着各种节日多赚点钱了,平常可?以晚点起床,节假日绝对不行。


    薄时月也起来?了,没骨头似的靠在她肩上,“我陪你。”


    吻也跟着落在唇边,伴随着慵懒又勾人的声线,“你过来?一点,我亲不到。”


    话音未落,南熙便偏头亲了上去,唇舌交缠,呼吸渐沉。沉迷的瞬间,她蓦然?清醒,主动退开,哑声道?:“你继续睡吧,应该不会?太忙。”


    南熙转身掀开被子。


    薄时月没说话,看着南熙飞快地穿好衣服下楼,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像在为花店着急,反而像是在逃离她。


    她睡不着了,默默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自己犯了什么错,索性不去想了,洗漱之后正要下楼,忽然?有电话,她看眼备注,随意接起。


    “薄时月,你又去哪了!”隔着手机,傅云潋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颇有压迫感。


    她蹙眉调小音量,压低声音问:“有事吗?”


    傅云潋急急地出声:“没事就不能和你打电话?你现在整日不着家,我看你已?经把这?个家抛到九霄云外了!”


    薄时月耐心?听完,只觉得莫名其妙,还是解释了一句:“我昨晚去看烟花了。”


    她抱着期待说完,那边压着火气问:“看什么烟花能看一整晚?”


    期待像盛放之后的烟花般黯淡下来?。


    傅云潋冷笑着继续:“别找什么借口,你再和南熙厮混在一起,我不保证会?不会?做出点什么你不高兴的事情。”


    “……下午回?去。”她挂断电话下楼。


    店里没有客人,南熙坐在落地窗前吃面包,见她下来?,差点噎到。


    薄时月不动声色地递给她一杯水。


    “谢谢。”南熙咳了两声,拿了一块面包递给她,“吃吗?”


    她接过来?咬了一口,明明很香,却食之无味地咀嚼着,忍了忍,还是问道?:“刚刚为什么推开我?”


    南熙顿了下,迷茫地问:“什么时候?”


    “我们接吻的时候。”


    “哦……”南熙看向金鱼草,“我急着开门做生意,没时间腻歪。”


    “你看着我说。”


    看就看,谁怕谁!


    南熙抬起头,望进一双深邃的眼眸,蓦然?卡了壳,到嘴边的话成了真心?话:“心?里有别的人,就不要拿我寻开心?。”


    薄时月怔住,轻声说:“我心?里只有你。”


    “还装,”南熙嗤之以鼻,索性揭穿她,“你看烟花的时候哭什么?别说是因为我才哭的鬼话,我不信。”


    原来?是因为这?个。


    薄时月沉默了一会?儿,启唇道?:“确实不是因为你。”


    南熙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呼吸却有些艰难,顷刻间便脑补出一个故事。


    这?十年里,薄时月身边肯定有了别人,不过被甩了,于是想起她的好,回?来?找她,心?里却依然?放不下那个人,不过幸好因为这?场烟花,她及时识破了薄时月的真面目。


    “是因为我父亲。”


    南熙愕然?,她的父亲……不是已?经去世很久了吗?


    薄时月闭上眼睛,面前一切漆黑,却有烟花炸开,无声的绚烂。


    从小她便对稍纵即逝的美情有独钟,烟花尤甚,每一秒的璀璨都夺人心?魄,让她舍不得眨眼。


    这?个特别的爱好,她从来?没有刻意提起过,只有父亲和南熙知道?。


    在家中时,偶尔有烟花炸开,父亲便会?笑道?:“下次我也亲自给你放一场,一定比这?个更?盛大。”


    下次无穷无尽,父亲工作?太忙,根本没时间。


    直到她去美国?之后,父亲和她通电话,让她过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回?国?,他要为她燃放一场最盛大的烟花庆祝生日。


    她满心?期待着,父亲却在她生日前两个月车祸身亡。


    那场盛大的烟花当?然?没有如约而至,自此看烟花不再是爱好,而是执念。


    昨晚这?场烟花秀足够盛大,就当?是父亲为她送来?的二十岁生日礼物,虽迟但到。


    她满心?欢喜地看着,却忍不住热泪盈眶地想。


    爸爸,如果您还在世的话,一直会?继续支持我和南熙的,对吧?


    牡丹菊


    下午六点, 薄时月回到家。


    刚进入客厅,穿着?汉服的薄时甜便花蝴蝶一般飞过来,“姐姐姐姐, 我好?看吗?”


    顺带还抛了个媚眼,不过她?年纪太小?,看起来只有可爱灵动, 没有妩媚风韵。


    “好?看,”薄时月捏了下她的脸, “又有舞蹈比赛?”


    “是哦, 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哦。”她?笑眯眯地邀请。


    “什么时候?”


    薄时甜连忙说道:“半个月之后,还在上次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


    “南湖剧院。”


    “好?像是诶!”薄时甜好?奇地问,“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重逢那天的?每分每秒,她?都记忆犹新。薄时月喝了口水,说:“大概记忆力?不错。”


    “哼,你这样显得我很笨。”薄时甜委屈巴巴。


    “怎么会,”薄时月立刻想要安慰妹妹脆弱的?心?灵,但是思索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例子,只好?转移话题,“家里别的?人呢?”


    薄时甜更委屈了,不情不愿地回答:“大哥和朋友出去玩了, 妈妈在书房。不过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呀?”


    “在朋友家。”


    她?不欲多说,薄时甜也没想干涉姐姐的?生活, 没纠结这个, 小?声告密:“妈妈昨天发?了好?大的?火。”


    “为什么发?火?”


    薄时甜愣了下,“因为晚上你不在呀。”


    这个回答也在薄时月的?意料之外, 自?嘲道:“我还以为因为别的?原因,所以迁怒我了。”


    这段时间,她?夜不归宿的?次数没有十次也有五次了,傅云潋还是第一次打电话给她?,看来气得不轻。


    她?倒是没什么好?愧疚的?,只是好?奇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薄时甜解释缘由:“昨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嘛,妈妈本来打算一起吃团圆饭的?,没想到左等右等你也没回来,所以就生气了。”


    “一起吃饭应该提前告知。”薄时月蹙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哪有那么多时间刚好?凑在一起,莫名其?妙。


    “夜不归宿是不是也该提前告知。”傅云潋从书房里走出来,面带薄怒。


    薄时月淡淡开?口:“你确定我说了之后你不会更生气?还有,偷听是不道德的?行为,也该提前告知。”


    “你!”傅云潋气得不轻。


    “好?了好?了,”薄时甜赶紧从中调解,“妈妈,我饿了,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呀?”


    说完又看向薄时月,“姐姐,你先?上楼休息一会儿吧,一会儿咱们一起吃饭。”


    薄时月也不想在妹妹面前说这些,轻轻点了下头,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实在想不明白在外人面前八面玲珑的?傅总为什么一回到家就喜怒形于色,她?宁愿她?用对待下属的?方式对待她?,反而更自?在一点。


    八点,薄时甜敲门喊她?吃饭。


    下楼时,薄时甜小?声请求:“一会儿吃的?是团圆饭哦,姐姐别刺激妈妈了,我们都和和气气的?好?不好??”


    “只要她?不找我的?茬,我就答应。”


    薄时月对所有人都可以客客气气的?,不计较小?事,唯独傅云潋不行。


    薄时甜挽着?她?的?手入座,悄悄说:“不会的?,我已经劝过妈妈了。”


    最?好?能平安无事,她?也想好?好?吃一顿饭。


    过了几分钟,薄时年回来了,兄妹三人说了会儿话,傅云潋姗姗来迟,吩咐上菜。


    今天吃的?都是一些家常菜,连碗碟也特意换成了青花瓷,数十个盘子摆了两列,格外应景。


    都开?始动筷子,既然是团圆饭,薄时月也难得破例吃了次晚饭,味道甚是不错。


    “姐姐吃这个,”薄时甜欢快地给她?夹了一筷子凉拌牛肉,“这个好?吃。”


    薄时月应了一声,咬了一小?口,香辣滑嫩。


    “甜甜对姐姐真好?,”傅云潋状似漫不经心?地提醒,“以后姐姐出嫁了,可别忘了妹妹。”


    口中的?牛肉顿时食之无味,薄时月勉强下咽,放下筷子。


    “我没打算结婚。还有,我不喜欢出嫁这个词。”


    她?说的?坚定有力?,换来一声冷笑,“结不结婚,由不得你做主。”


    笑话,身为薄家人,怎么可能不结婚,还喜欢女人,如果当?初不是她?极力?拦着?,传出去不得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薄家还怎么在愉宁市立足?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不是封建王朝……”薄时月顿了下,“算了,你根本听不懂。”


    除了浪费口舌之外毫无意义。


    啪!


    傅云潋猛的?放下筷子,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忍着?怒气问:“林湛春节前回来,你应该做什么?”


    见?气氛不对,薄时甜吓得不敢说话,看向大哥,用气音说:“你说话呀!”


    薄时年硬着?头皮劝:“妈,你好?好?说,会吓到小?月的?。”


    “吓到她??她?可没这么容易被吓到,”傅云潋的?目光像淬了毒,“我看她?胆子大得很!”


    连女人都敢喜欢,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薄时月看着?她?的?神色,忽的?笑了笑,这样的?目光真是久违了,与十年前一模一样。


    从那天开?始,她?不再是傅云潋引以为傲的?大女儿,而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


    这样的?笑容在傅云潋看来是挑衅,她?震声道:“薄时月,我把话撂这了,你不见?也得见?,我绑也能把你绑过去!”


    她?愤然离席。


    一顿饭再次吃得乱七八糟,饭桌上静了静,薄时甜小?声道歉:“对不起姐姐,都怪我。”


    如果不是她?夹了菜,妈妈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不是你的?错,就算没有这件事,她?也会借题发?挥。”薄时月安慰她?。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难受,”薄时甜眼?泪汪汪,“为什么妈妈要这样对待你?”


    从记事起,姐姐便远赴美国?,几年也见?不了一次面,今年好?不容易回国?,母女俩却势如水火。


    薄时甜从小?就是妈妈的?掌上明珠,一直以为姐姐也是一样的?待遇,她?还期待过等姐姐回来,她?们母女三人一起逛街的?场景。


    回国?的?第一天,她?便知道这份期待只会存在于她?的?幻想里。


    “因为我以前做了一件她?难以理解的?事情。”薄时月摸摸她?的?头,“别哭了,快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练舞吗?”


    薄时甜想问是什么事,但是既然瞒她?这么久了,这次肯定也不会说的?。她?叹了口气,说:“我还没吃饱,再吃点。”


    “好?好?好?,多吃点,”薄时年逗她?,“半个月之后小?胖猪上台跳舞。”


    “大哥!”薄时甜娇嗔一声,“那你就是大肥猪!”


    “我每天都健身,”薄时年展示肌肉,“颇有成效。”


    “哦,老当?益壮的?、有肌肉的?大肥猪。”


    “……”


    兄妹俩插科打诨,气氛总算松快了一些。


    “小?月,别想这些了,你自?己好?好?的?就行了,”薄时年劝她?,“到时候我找个借口不让你们见?面,总有办法的?。”


    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薄时月摇摇头,“到时候再说吧。”她?暂时不想为这件事伤神。


    “为什么不想见?面呢?”薄时甜弱弱地提问。


    上次家宴的?时候她?就想问了,但是一直没机会。


    “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更不想相亲。”


    喜欢同性这件事,在薄时甜面前一直是心?照不宣的?,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


    “这样很好?啊,姐姐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吧,”薄时甜笑道,“我支持你。”


    曾经有一个人,也对她?这样说过,薄时月抿紧了唇。


    “好?咯,我吃饱啦,晚安!”薄时甜站起身。


    “等等,”薄时月喊住她?,轻声问,“甜甜,你还记得爸爸吗?”


    忽然问这个,薄时甜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说:“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总是笑眯眯的?,还会让我骑大马。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你去睡吧。”


    薄时甜的?脚步声远去。


    “怎么忽然想起父亲了?”薄时年问她?。


    “这两天一直想起他,”薄时月喃喃道,“大哥,如果他还在的?话,肯定有办法让我和南熙在一起吧?”


    得知她?喜欢女孩子之后,傅云潋暴怒,逼着?她?分手,她?当?然不愿意,手机被摔了个粉碎。


    僵持之际,父亲从公司赶回来,从中调和,但是谁也不愿退让一步。


    无奈之下,父亲命令道:“都按你妈妈的?意思来。”


    傅云潋的?意思就是让南熙亲眼?看到她?和男人约会,彻底死心?,然后分手。


    薄时月难以置信,又听父亲对傅云潋说:“让小?月去美国?读书吧,你去联系合适的?学校。”


    她?心?如死灰,被父亲带到书房促膝长谈。


    “小?月,其?实这是折中的?办法,我们要从长计议,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让你母亲接受,需要时间。”


    父亲笑呵呵道:“到时候我们父女俩来个里应外合,你在美国?好?好?表现,我在家里说服她?,到时候两全其?美,不是更好?吗?”


    薄时月思索了一会儿,问:“您真的?接受我喜欢女孩子这件事吗?”


    父亲沉默地看着?花瓶里快要枯萎的?牡丹菊,长叹一声,实话实话道:“不接受。”


    “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一定要阻止你。可是我又想,你是我的?女儿,比起这个,我更在意你这辈子过得开?不开?心?,如果喜欢女孩子你会开?心?的?话,我也就不想这件事了。”


    “但是你妈妈作?为我的?妻子,她?的?想法也很重要……所以小?月,你和你的?那位女朋友暂时委屈几年好?不好?,爸爸答应你,最?多三年,一定让你如愿以偿,去过你喜欢的?生活。”


    “这道坎我来帮你过,至于别的?困难,你得自?己翻越。”


    后来,他车祸去世。


    这道坎没能过去,历经十年,根深蒂固。


    别的?困难,到现在依然是万重山。


    薰衣草


    元旦结束之?后, 生意变得惨淡,南熙得以好好休息了一天。


    下午,爸妈打电话让她回家吃饭。


    南熙不想回去。


    她们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总会有沈舒母女在, 虽然是从小就认识的长辈与朋友,但是对她来说依然是外人,与这样的“一家人”一起吃饭, 还不如一个人在花店悠闲自在。


    妈妈特意向她保证:“这次只有我们一家三?口?。”


    南熙这才?答应。


    晚上七点,她关门准备回家。


    “熙姐, 今天这么早打烊啊?”方净秋刚好出来扔垃圾。


    “嗯, 准备回家一趟,”南熙系好围巾,“走了!”


    到?家的时候刚好七点半,她提着大包小包推开?门环顾左右,果然没有外人,终于放心了。


    “回来啦!”


    陈千盈迎上来,见她还买了东西,埋怨道:“又没结婚,往家买什?么东西,多见外。”


    “这不是为了补偿你们嘛,没陪你们过节。”南熙将东西放进冰箱,顺手拿了个橘子。


    南淮山从厨房走出来,附和道:“确实是这样, 自从熙熙开?了花店,过节都过不好, 人不齐, 没意思?。”


    ……看来以后每一个节日都不能悠闲度过了,不过我甘之?如饴。


    不知为何,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句话,南熙剥着橘子,不禁失笑,这人怎么和别人不一样,做苦力还做得这么高兴。


    “你懂什?么,咱们熙熙这样就挺好,我可不想她朝九晚六辛苦工作,做自己喜欢的事有什?么不好,”陈千盈反驳道,“而且一家人就非得在节日聚会啊,什?么时候聚都一样。熙熙,你说对吧?”


    她边说边转脸看向南熙,不经意间?瞥见她脸上的笑容,愣了下。


    “妈说的对,我喜欢开?花店,”南熙仔细清理?橘络,“而且我都很多年?不工作了,即使现在去找工作也得从最底层开?始干,还没花店赚得多呢。”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们母女俩,”南淮山摇着头往厨房走,“我还是继续当家庭煮夫吧。”


    清甜的橘子味飘散在客厅,遮掩了三?分从厨房飘来的烟火气,南熙往嘴里扔了瓣橘子,鲜甜多汁。


    果汁阳台,或许是橘子汁也说不准,南熙无厘头地想,橙子和橘子也没多大的差别,说不定八百年?前是一家。


    思?绪忽而又飘到?那句“我好歹算是半个老板娘”,南熙又吃了瓣橘子,不再发散下去。


    想当老板娘,想得美。


    慢慢吃了半个橘子,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南熙转过头,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陈女士,疑惑道:“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陈千盈道,“我都等?半天了,也没见你喂我一瓣橘子,这女儿算是白养了!”


    她故作伤心地擦擦眼角,南熙连忙哄道:“哎呀,这个不是不够甜嘛,我再亲手给?母亲大人选一个最大最甜的,亲手剥亲手喂!”


    “这还差不多。”陈千盈慢慢敛起笑容。


    八点刚过,几道家常菜端了上来,正式开?饭。


    圣诞节和元旦节没差几天,南熙忙了半个月,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了,桌上的菜又都是她爱吃的,顿时食指大动。


    陈千盈见状不由得心疼起来,一边给?女儿夹菜一边说:“别这么累,钱是赚不完的,别这么拼命。”


    “妈,这话你上个月已经说过了,”南熙无奈地宽慰她,“我忙的时候每顿饭都有好好吃,就是没这么丰盛而已。”


    “那就多吃点。”南淮山也给?她夹菜。


    南熙面前的小碗顿时堆成小山,慢慢吃完来自父母的投喂,肚子也鼓了一圈。


    她摸着肚子愁得不行,站起来在客厅走了几圈消食,陈千盈索性提议:“咱们出去走走吧。”


    “太冷了,不想去。”南熙马上打起退堂鼓。


    “吃太多了睡不着。”陈千盈马上行动起来,穿上羽绒服,又拿起女儿的衣服,“走,就当是陪我散散步,顺便去趟超市。”


    南熙叹了口?气,只好同意。


    裹紧羽绒服下楼,南熙立刻打了个寒颤,空中?忽然“嘭”地一声巨响,又将她吓了一跳。


    抬头一瞧,漆黑夜幕中?,一朵彩色烟花炸开?,很快又消弭于无形。


    走了一会儿,时不时有烟花爆竹声传来,将天幕染成五彩缤纷的颜色,南熙不禁想起薄时月和她的父亲。


    那天薄时月慢慢和她讲了一遍经过,她听完之?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海中?却像慢电影一样回放了薄父去世的那一天。


    臻言珠宝在国内的知名度数一数二,薄家自然也受到?外界关注,所以薄父车祸去世的时候,各路媒体争相报道,其中?不乏阴谋论?,最后事实证明确实只是一场意外。


    那时刚好放暑假,南熙听到?消息的时候一整天都在恍惚,用老式电脑搜索相关新闻,全程关注着,不经意的刷新,瞥见一条最新消息——臻言珠宝总裁长女薄时月回国奔丧。


    配图是机场里身穿一身黑、戴着墨镜步履匆匆的薄时月,就算只漏出小半张脸,也能看出容色憔悴。


    刻意掩埋在心底的名字以这种方式破土而出,是她最不愿面对的方式。


    高中?时,薄时月提起父亲的次数比母亲多得多,她能看出他?们父女关系不错。


    所以惊闻噩耗之?后,她不敢想象薄时月会有多痛苦,她只知道自己想安慰她,拿起手机反反复复地输入一串熟记于心的号码,又逐一删除。


    深夜,那通电话最终还是拨了出去,短促又漫长的嘟声之?后,机械女音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那时她们的距离不再远隔万里,只是区区三?千米的距离。


    她却无法亲口?道一声“节哀”。


    十年?后她终于有机会对她说了,却迟迟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抱了抱她,听她哭了很久很久。


    “明诗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南熙回神,下意识点了下头。


    “我就说嘛,”陈千盈一脸得意道,“我上次见她的时候她总是抱着手机笑,我怀疑她谈恋爱,她还不承认呢。”


    沈明诗没承认?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南熙马上矢口?否认:“我也只是猜测。”


    “熙熙越大越不和妈妈交心了,”陈千盈叹了口?气,“你以前有喜欢的人的时候还会告诉我呢,现在怎么还帮朋友瞒着。”


    南熙沉默。


    从小到?大,她们的关系便不仅是母女,还是朋友。所以喜欢上薄时月之?后,南熙第一时间?将这个秘密分享给?妈妈,得到?了妈妈的支持。


    “有喜欢的人很好啊,青春青春,没有过喜欢的人怎么能叫青春呢,和妈妈说说,你喜欢的女孩是个什?么样的人?”


    南熙将薄时月说得天上有地上无,一阵天花乱坠的吹捧。


    陈千盈耐心聆听,陪她笑陪她闹,最后正色说道:“不过妈妈不鼓励你早恋,高中?还是以学习为主,不能因此退步。”


    南熙骄傲道:“放心吧,她可是年?纪第一,说不定我还能进步呢。”


    陈千盈调侃:“只要你不让人家退步就行。”


    当年?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南熙眸中?闪过一丝怀念的神色,说:“谈不谈恋爱是明诗自己的事情,我不好替她说出来。”


    “也是,我们熙熙的嘴最严了,妈妈不问你了。”


    南熙心中?思?绪纷繁,没有接话,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超市终于到?了。


    “要买什?么?”南熙勉强打起精神扬起笑容。


    “家里的醋没有了,洗洁精也快用完了,再买点洗衣液……对了,再给?你买点零食。”


    南熙去推购物车,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想吃什?么自己会买。”


    最终还是架不住妈妈的爱心投喂,满载而归。


    回去的路上,烟花渐渐少了,一轮皓月当空,更显清冷寂寥。


    正值深夜,愈发冷了,连路边的薰衣草也在瑟瑟发抖。


    南熙用食指勾着购物袋,其余的手指都缩进袖子里,时不时呼出一团白气,冷得发抖,恨不得跑起来。


    偏偏购物袋另一侧的陈千盈依然慢悠悠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南熙索性主动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刚回到?家的时候,我就看见你莫名其妙地开?始笑,和明诗一模一样,”陈千盈犹豫着开?口?,“熙熙,你和明诗不会是……”


    南熙:“……当然没有。”


    陈千盈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俩在一起了呢。”


    顿了下,她反应过来,“那你笑什?么?和谁谈恋爱了?”


    这次轮到?南熙欲言又止。


    她踢着路上的小石头往前走,轻声说:“你还记得薄时月吧?”


    身侧传来一声辨不出情绪的轻嗯。


    南熙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断断续续道:“最近我们又……联系上了,她……经常来花店买花……毕竟是顾客嘛,我也不能赶她走,所以一来二去就……又熟悉起来了……”


    短短一句话,她不知道该如何措辞,硬生生花了半分钟才?说完。


    不敢看妈妈的神色,她深深吸了口?气,索性坦白:“我也很苦恼这段关系,我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可是我们总是藕断丝连,怎么分也分不开?。”


    她试图询问过来人的意见:“妈妈,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沉默时,能听到?风声。


    擦过脸颊,拂过鼻梁,钻进耳廓,每一处都不放过,寒意便一层一层地累积,直至将人冻僵,再也迈不开?步伐。


    陈千盈停下脚步,看着被冻得鼻尖红红的女儿。


    “不如彻底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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