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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也几乎比所有人的反应都快, 在婢女这一声惊喊之后,快步过去劈头便厉声问,“哪个妇人, 叫什么名字?!”


    心里骤沉,脸色也实在不好,又一瞬间脑海里极速回想数便,回忆刚刚所见的那些女眷中可还有别的妇人怀孕。


    但数遍之后,发现的确只有嬿央的肚子是隆起的。脸色更差了, 目光则更沉的盯着婢女。


    而盯着时, 见这婢女似乎是被他难看的脸色吓着了, 又或者心中仍在急惶, 竟嗫嚅支吾几下, 完全没答出来到底是谁摔了。


    祁长晏冷冷盯她一眼,没耐心继续等她答了。


    不作犹豫,已经身形一闪,快步出了石门,直接往女眷那边的学塾去。


    他走的很快,也很急。


    甚至身后霁安追来不安的喊了声爹爹也没把他喊停,他只不断的快步往前。


    霁安见此更加害怕了, 害怕真的是阿娘出事。他也记得, 这里好像就阿娘的肚子是大着的。


    小少年愈发卯足了劲,极尽所能迈步追前面的爹爹, 许冀则就跟在他身边护着他。而对于许冀而言,他的脸色也是沉的,因为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是不想自家主子的子嗣出事的。


    至于霁安的先生和其他男客, 好像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看着接连几道快步离开的身影, 慢慢都回了神。


    众人望了望那道门,心中惊疑片刻,随即也纷纷抬步过去,瞧瞧到底是什么情况。


    ……


    祁长晏走得很快,走动间脸色则越来越难看。袖摆在快走中猎猎作响,而他的视线中,也终于出现了那些女眷的人影。


    那些人围成了一圈,有人惊疑,有人在嘀咕。除此之外还有孩童站在一边,似乎在害怕,当然,同样的他还听到了哭声,好几道哭声。


    祁长晏眼神匆匆一扫,可……他没扫到嬿央和韶书。


    嘴角绷了,之后,又因为从人群的缝隙里瞥见这圈人中间的那个人衣摆似乎是红色,想及嬿央今日出门便穿的是红,脸色彻底铁沉。


    脚步一迈迈的极大,他高喊一声让开,直接挤进了人群中。


    挤进来时,已经做好了最差的心里准备。只想,若嬿央这一摔是人为,那他绝对会让始作俑者吃不了兜着走!


    脸色差极了,差到甚至有点白。


    眼神则匆忙扫过去,急于知道嬿央到底摔到了何种地步。


    但……眼神扫去定神一看时,脸色却忽然僵顿,身形也忽而僵顿。因为他目之所及,中央这个被好几人心焦问着的人,不是嬿央。


    神情一刹差点懵愣,旋即迅速反应过来一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狂喜,不是她出了事,不是她!


    眸中瞬亮,心中则大松一口气。也几乎同时,这松了一口气的神情被另一种强烈的急迫感所取代,目光一抬,他迅速扫遍周围,着急找嬿央的身影。


    可却仍然没有见到嬿央,于是不知不觉间眉又皱了,她去哪了?


    皱了一会儿,心中的急迫感依旧,但心神却已稍稍稳定。


    且也是这时,才发觉周围看着他的目光很多,女眷们的视线几乎都聚在了他身上,甚至还有人以为他就是那正不舒服的妇人的丈夫。


    他当然不是。


    一沉脸,平淡也同样一句不是说出声,他往后退出人群。


    退出人群之时,发觉仍然有若有若无的目光在看他,但祁长晏没管,他只是沉默在想嬿央到底在哪,这里这么多的人,怎么就不见她的人?


    但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却见儿子已被许冀护着跑来。祁长晏便只能先压压心里的着急,沉脸先安抚霁安。


    霁安满脸担忧。


    终于追上了父亲,他一个仰头,马上追问:“爹爹,阿娘有没有摔疼,有没有出事?”


    问着时,下意识也以为被人群包围住的人是嬿央,心里一慌,便想冲进去看看。


    但这时爹爹却伸手把他拦住了,霁安着急不已,“爹爹!”


    还伸手一指,“阿娘摔了,你快扶她。”


    祁长晏还是拉住他,也这时给他解释,“摔跤的不是你阿娘,是别人。”


    这……霁安脸上的着急于是瞬间懵住。


    小脸懵了许久,小小少年眼睛瞪的很大。


    许久之后,疑惑至极,半天憋出一声,“……不是?”


    不是啊?竟然不是……


    刚刚看爹爹走得那样急,又想到只有阿娘一人怀孕,他真以为是阿娘出事了。


    懵懵愣愣,看看那群围着的妇人,而后又眨巴眼睛看爹爹。心里仍然疑惑不已,也还是有点不确定。


    祁长晏颔首嗯一声,“对,不是。”


    “可……”可他真没瞧见还有别的妇人大着肚子啊,霁安满脸不解。


    祁长晏见此摸摸他肩,只沉声说:“爹爹看过了,的确不是。”


    而不是,现在母女两人却不知去了哪……祁长晏的脸忽而又有些绷。


    绷着绷着,更是有些烦躁了,目光也瞬时一偏,扫向一个婢女,打算直接追问她们嬿央往哪去了。


    但这一偏之时,眼风尚未扫到那些婢女头上,却先对上一双圆圆有神的大眼睛。


    这双大眼睛不止有神,还悄咪咪的,而之所以说对方悄咪咪的,是因为这小小的稚童只探出半个小脑袋,且一双眼睛正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


    这会儿他看到她,她却还没看到他,因为小小的稚童正一心盯着他前面的人群看呢。


    祁长晏:“……”


    手掌不禁握了一下,抿唇深深看了两眼仍然在看人群的韶书。


    看了一会儿,忽而大步过去。


    他的身侧,霁安见爹爹突然动了,条件反射也跟着一起动。


    才动几步,他也发现了正偷偷从门框边探头的韶书,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妹妹!”


    韶书:“?”


    哥哥喊她?


    眼神迟疑的顺着声音的方向偏了偏,偏转中,不只看到了哥哥,还看到了爹爹。


    大眼睛弯了,稚气的声音回应,“爹爹!哥哥!”


    喊着时,小手也抓到了门框上,更是大半个身子一溜烟全探了出来。探出来后还想跨过门槛出来,但小脚一抬,却又缩了回去,也刹那回头望嬿央。


    韶书在征询阿娘的意思,想知道她现在可不可以出去。


    不过不等她得到嬿央的点头,祁长晏这时已经以极快的速度走来,而他走的这么快,身后的霁安几乎是完全追不上。


    之后,更是在霁安都还没能走到屋檐下时,便见他的爹爹已经身形一闪,进了那间屋中。


    进了屋里的祁长晏下意识找着嬿央,也一眼就让他找见了,她显然是听到了韶书刚刚喊的那两声,更因为韶书刚刚回头的那一询问,这会儿眼睛恰看着门口的方向。


    所以他才进门,两人的视线便恰好看到了对方。


    祁长晏眼底湛黑,之后,他速度未减,仍旧是快步走向她。


    嬿央却还不怎么知道他此时几番惊吓之后的心绪,她现在只觉得他的步子看着好像有点急,这让她不由得问了嘴,“是有什么急事?”


    急事?不是。不对,也不算不是。祁长晏下意识用眼睛把她从头扫到尾,一瞬把她全须全尾看过时,也恰走至了她身边。


    步子停住。


    停下时,有一丝粗躁的气息,因为刚刚确实走得有点快。


    他压压胸膛里跳得很快的感觉,接着又压下心里不知是急还是层层压迫的感觉,让自己的表情平静。


    平静过后,静静看她一眼,才道:“我听婢女说这边有怀着身子的妇人摔了,所以过来看看。”


    如此……嬿央明白了。


    而明白后,联想到他刚刚走来那极快的步子……神情里先于心底不知是不是触动的那一点感觉,望向他,“我没有摔。当时我也走在最后面,有人摔倒人群一瞬骚乱时,我也没有被人推搡到。”


    那时一瞬混乱过后,她想着她帮不上什么忙,又看了看自己已经八个多月的肚子,怕等会儿人群中言语间再次骚乱,便先和女先生说了句便带着韶书进了这间屋子。


    祁长晏之前就知道她没有摔了,刚刚进来一眼扫过她,也已经确定她无事。但这会儿,还是嗯一声,终于安心。


    安心了,看着她嘴角一启,脱口想说既如此那便先回去吧,但这时,霁安刚好进来,他垂在身侧的手掌也忽而被一只小小的手掌抓住。


    祁长晏垂眸看去 。


    一看,不算出乎意料,果然是韶书抓住了他的手。


    祁长晏问:“怎么了?”


    韶书仰头,“爹爹,大夫来了吗?”


    她之前探头往外瞧就是想看看大夫来了没有,可人太多了,还都围在一起,她只能看到一群衣裳和脑袋,没瞧出那些人里有没有大夫。


    祁长晏不知道,知道那个人不是嬿央后,他就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摇头,“不知道。”


    这样啊,好吧,韶书没再问。


    但外面的大夫其实已经过来了,从婢女着急忙慌跑去告诉霁安的先生时,就已经有人赶着马车去找大夫。


    也幸亏这边不远处就有家小医馆,所以这会儿大夫来的很及时,已经在给摔倒的那位妇人仔细查看情况了。


    同样的,男客那边也尽数过了来,这时摔倒的那位妇人的丈夫已经到了她身边。


    妇人姓余,嫁的丈夫是正与她门当户对的高家。


    起初,夫妻两也恩爱异常,但!自从她的婆婆插手给他纳了一房小妾后,他来她房里的日子就越来越少,她也从最初还有点奢望,到后来被他熬的越来越心冷。


    此时一看到他,见他看她摔的膝盖青紫只能暂且坐在石阶上歇息却先去看她身侧几步外那个一直在假惺惺安抚她的女人!甚至,连女儿他也不曾瞧过一眼,余氏眼睛便似火燃。


    也终于心冷的彻底,说:“姓高的,今日你不处置了她,我们两便和离。”


    她为何会突然摔倒?


    是她不小心吗?不是!她清楚感受到是有人绊了她一脚,她才摔的!


    而当时紧急护着身子偏头看了一眼是谁害她时,看到的是姓罗的微微晃动的裙裾,且她正好站在恰好能绊倒她的位置。


    她竟然敢!余氏心里大怒。怒过后便只剩后悔,今日不该妥协,让丈夫竟把她一同带来给女儿的先生拜年!


    罗氏以为她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她知道,不就是想和她掐尖?因为年底里她以正室之位压了她一头,罗氏心里不快,所以今天这个她本来没有资格来的场合,罗氏偏求了姓高的带她来,以此显她的宠爱。


    用的理由也是故意想刺激她,说她也怀了孩子,正好来学塾看看,来日也好把孩子一起送来读书。


    是的,多可笑,罗氏也怀孕了,两人竟都怀了孩子!


    而她的丈夫,因为这一个理由竟也一口就答应了。


    现在,非要来学塾的罗氏还故意绊的她摔了一跤,害得她差点动了胎气。


    她后悔今早没咬死了不肯她来,那时因为不想女儿看她和姓高的为了罗氏来不来一直争吵,最终忍了一口气,默认了她跟来。


    不然,现在她也不至于受这一回苦。余氏后悔,同时也对姓高的失望极了。


    她怒火中烧,紧紧盯着姓高的看。但被她看着的男人却是一皱眉,斥了句胡闹!


    “胡闹?”


    “好……好!”余氏笑了,眼睛里的怒气却不言而喻。


    偏偏这时,那小妾还假好心的到她跟前想来扶她,“姐姐,您摔了气也别往我身上撒啊。”


    “滚!”余氏冷冷瞪她,甚至连众目睽睽之下也不顾了,一心想报一摔之仇,直接出手狠狠推了她一把。


    小妾尖叫一声,赶紧护住肚子,同时高喊,“夫君快救我!”


    男人吓了一大跳,迅速往前拉住她。他拉住了,只是到底拉的不及时,女人已经手掌咔擦一声,因为倒地之时紧急护着肚子而手腕脱臼。


    瞬间疼得大叫起来。


    余氏只冷眼看着,甚至之后看姓高的猛地怒目看她,还问她发什么疯时,依旧冷眼以待。


    外面的动静这样大,嬿央和祁长晏自然都听到了。两人相视一眼,出来看了看。


    看了一会儿,只听到余氏一直坚持说要和离的声音,还有就是那身为丈夫的男人一边不断重复说她疯了,一边又说不可能的几句话,其余的便不大知道了。


    因为祁长晏此时已经以嬿央月份大了身体劳累为由,派人和霁安韶书的先生各说了句,先离了学塾往家走。


    之后再回到家中,是快到正午的时候了。且刚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用膳呢,嬿央便见许冀忽然领了胥临过来。


    嬿央疑惑。


    许冀这时则说:“夫人,让胥临给您诊诊脉吧。”


    这是二爷去书房前吩咐他的,估计是因为出了学塾那桩事,二爷到底不大放心夫人身子。


    嬿央听了点头,也把手腕伸出去。她现在月份大了,是该看脉看得勤些。


    胥临仔细探脉,嬿央以为他探过后该说她一切安好,但没想到他诊着诊着倒是皱了眉。


    嬿央心里不由得跳了跳,忍不住问:“这是……”


    胥临收回手,“您不必过于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您最近最好在饮食上注意些,不止要茹荤,素食也得多吃些。”


    她的脉象好像跳得有些快了,但也只是有些快而已,不是大问题,注意饮食调养便是。


    “还有,您平日多动动。”


    这样啊,嬿央点头。


    不过,这时想吃点新鲜素食也挺难,隆冬天里不是大荤大肉就是咸菜干菜。


    “我知道了。”


    之后,同一番话胥临也去和祁长晏禀了一番。


    祁长晏听了,眉梢动了下。随后,他提笔写下一封信,写完就封好让许冀快马送出去,务必今天便到岭昌县,也最好明天就能有新鲜的菜蔬送到郡城这边来。


    是的,他这封信是写给岳父岳母的,信上他说了嬿央情况,让他们找找这时节地里可还有长着菜蔬的地方,能找到便让去送信的人明日回来时一起带回来。


    好在,岭昌县确实物产丰富,即使这时因为天气冷连岭昌都已经没什么地方地里还有绿色了,林家人却还是找到人凑齐了一箱子的新鲜菜蔬,第二天中午快马加鞭送到了郡守府。


    嬿央看到时还惊了下。


    又看是从父母那送来的,心想家里怎么知道她现在需要什么?不过很快知道了,因为看到祁长晏接到了消息,这会儿似乎特地来看看。


    一问之下,也就知道是他昨日给父母去了信。


    祁长晏说完,看着箱子,“都有什么?”


    嬿央:“还没看呢。”


    “那打开看看。”


    许冀闻言上前。


    箱子一掀,便见里面是一颗颗还带土的白菜和白萝卜,甚至还有一些菜苔,以及芫荽小葱等物。


    但祁长晏看着,觉得种类好像有点少。不过也知道这些已是难得,毕竟几场小雪之后,郡城这边埋在地里的菜都已经烂了,如今也就岭昌那边勉强能找到新鲜的。


    “中午便吃菜苔?”这个新鲜时最好吃。


    嬿央笑:“好啊。”


    这一顿饭吃得她胃口大开,膳桌上唯二两碟带着绿色的菜肴也是最先被吃得干干净净。


    甚至从前不爱吃青菜的韶书这一顿也吃得小肚子溜圆,吃菜吃的很香。


    韶书吃饱过后,还意犹未尽,“阿娘,晚上还要吃这个。”


    嬿央:“嗯,好。正好还有一些。”


    韶书高兴了,眼睛笑弯。


    嬿央忍不住也跟着笑。


    韶书笑过,又说:“阿娘,明天也叫嬷嬷买菜苔。”


    她是知道的,府里所有吃食都是要采买的。明天她也还想吃,所以没天还买。


    嬿央告诉她,“买不着,这些是你外祖父外祖母从岭昌县送来的。”


    “那再找外祖父外祖母?”


    嬿央失笑,她还真喜欢上了。


    “行,那等会儿韶书给外祖父外祖母写信,请外祖父外祖母再送些过来?”


    “好!”这一句韶书应的甚至有点兴奋。


    她是兴奋了,嬿央接着却觉得有点折腾人。陪她在小书房待了都快有两刻钟时,嬿央呼一口气。


    随后,忽然看一眼嬷嬷,道:“你先看着韶书和霁安,我出去一趟。”


    说罢,已经往外走。


    另一边书房里,祁长晏这边。


    他正看着今日又送来的笺帖,正看了几封时,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先以为是许冀有事要禀他,但旋即一想觉得不对,无论事情多急,许冀进他的书房前都会提前问他一声。


    而且无论什么时候,从来没有落过。


    但不是许冀……想到一个人,目光不由得盯着那边看。后来,看到竟真是他猜测的那个人,嘴角一丝弯弧,竟不知不觉有了笑。


    说实话,见真是她是有些意外的。因为自她来九稽以来,几乎已经几月过去,她来他书房的次数却少的可怜。从前不觉得有什么,最近他却越发无意识想起她来的少得可怜次数。


    于是现在目光便不由得一直盯着她看。


    至于嬿央,一进来就忍不住直接先说了句,“你去看着韶书吧,我看得头疼。”


    脱口而出的这句,似抱怨一般,同样,又有点两人之间久违的亲近,只是嬿央还没察觉。许是实在被韶书和霁安的闹腾折腾的头疼,从刚刚从孩子们的书房出来那刻起,就一路直接来找他。


    这时脱口说了一句,又一口气说:“她说要写信,却写到一半又说要给外祖父外祖母画画……行,画就画罢,却才备了水墨又嘀咕着还有给祖父祖母也画,说要画她自己和霁安,又说要画我,还叫我坐着别动,她要画不好了。”


    嬿央这样大的肚子怎么可能不动,心里只觉韶书去学塾后的确是学了不少东西,可这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是一点没改。


    她是没那个精力看着她和霁安了,当时就想到了他,便过来了。


    “你去看着她,我是撑不住了。”


    最后这句时,她已经走到祁长晏身边。


    也已经先扯他衣袖,拽拽示意他起来,声音里全是无奈的恼意,还有叹气般的笑意,完全是对儿女无可奈何的一声笑。


    而她扯了祁长晏两下之时,她身边这个人也确实起了。看他起了,她于是又往回走,边走边叹着继续说:“当然,韶书想的是没错的,她和霁安是该给京里也去封信,毕竟都已经习字,也都会写功课了,等会儿……”


    她想说等会儿他看着韶书和霁安一定要把信写完,写多写少且先不管,但一定要写,至于画……看韶书到时还想不想画吧。


    但她的声音却在等会儿那三个字止住,因为忽觉她拽着的这个手臂往后拉了拉她,瞬息之间,从先前是她拽着他,变成了他握着她的手掌拉住她,且忽然身前一道阴影,他走到了她跟前。


    接着,视线一暗。


    再之后……他如何吻上她的她也不知道,是到腰上被他一紧时,仿佛才失神的察觉过来唇上有温度。


    察觉那刻,甚至都来不及羞又或者什么,只觉唇上更沉。鼻息乱了,心跳也乱了,甚至有那么片刻还觉脸上忽然一烫。


    且不知不觉中,竟难得,又久违的有了最初成亲时的难为情。因为心想自己的心跳便跳得这样厉害么?竟然是砰乱的让脸颊都热起来。但接下来明白不是,因为恍然明白是他的的手掌捧了她的脸,她的下颌被他抬了抬。


    脸上他的手掌好烫好烫,烫到她和他几乎同时都有一种或许彼此已经无意识中情乱的感觉……但好在,最终谁也没忘记她还怀着孕,且在她手心发烫想提醒他之时,他好像已先一步意识到她还在怀孕的事。


    祁长晏的确是意识到了,因为她腹中的孩子轻轻碰了下肚皮,是以心神一震。当然,他没有忘记过她正怀孕的事,之前忽然心动吻上她时,也只是打算止步于亲吻而已。但之后,似乎有些情难自禁了。


    哑然一扯唇,忍不住垂眸一扫她的肚子。


    也忽然,他摸了摸。


    “孩子踹你了。”男人略哑的一声。


    “……嗯。”嬿央声音平常,但脸颊上是难以避免的,仍旧有不知是他手掌上的热意,还是别的什么热意残留。


    接下来,两人谁也没就这个吻多说什么,只在各自静了静,且心跳也回归平静后,一起往孩子们的小书房走。


    到了小书房,韶书这时又重新开始写信了。


    嬿央:“……”


    得,失笑一声,又用眼神示意祁长晏看。


    “你在这看着吧。”


    “我身子重,回去躺一会儿。”之前是想着喊他过来后她便抽空歇个午觉的。


    但现在……也不知道之后还睡不睡的着,嬿央轻哂。


    祁长晏看了眼,点头道好。


    “嗯,你去躺会儿吧。”他看着孩子们把信写完。


    嬿央点头。


    但点过头后,却又忽然不放心,有心又想说两句。不过话到喉咙后,又觉没什么好说的,他答应了这会儿由他看着,当父亲的看着,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好。”


    嬿央安心回房。


    回房后她被环枝服侍着躺下,李嬷嬷被她留在了小书房,给祁长晏搭把手。


    躺下后,都闭眼了忽而又睁眼,还把已经退到内寝门外的环枝又叫进来。


    环枝闻声快步而来,“怎么了,夫人?”


    嬿央:“前阵子一直忙着年关的事,都忘了找绣娘,你等会儿去跟嬷嬷说一声,还有管事的也说一声,让他们打听打听合适的绣娘。”


    “霁安和韶书长得快,有些衣服已经遮不住手腕了,得抓紧做春裳。”


    “哎!”环枝重重点头,也想,这确实是大事。


    吩咐过了,嬿央能安心睡了。


    这一睡也不知不觉睡得沉,还难得肚子里这个没在她睡觉时踢她肚皮,几乎是一觉直接到醒。


    醒来时因为睡得太惬意,睁了眼却一动也不想动。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环枝叫进来。


    环枝进来后,嬿央打个呵欠看她,“什么时辰了?”


    “下午已经过半了。”夫人这一觉睡得挺久。


    嬿央眨眨眼睛,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诧异之时,也几乎同时问:“韶书和霁安那边,两人已经写完了?”


    环枝摇头,她不清楚,她一直在门外守着呢。


    见她摇头,嬿央扶额一叹也是。


    又笑,环枝一直在她跟前伺候,哪知道小书房里的事呢。


    “那扶我起来吧,我过去看看。”


    环枝立马上前搀她。


    搀起夫人时,见夫人肚子好像比年前又大了一点点,不由得道:“夫人,是不是也该寻摸合适的稳婆了?”


    嬿央:“嗯,是也该找了。”


    不过不急,反正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呢。


    穿戴好,又净了面精神些了,嬿央往儿女那间小书房去。结果进门之时,她差点惊的脚下一绊。


    但她脚上没绊倒,她只是嘴巴张了下,站在那惊心动魄。


    能不惊吗?看看韶书的手,还有衣裳!


    而且霁安身上也是一样!都还是过年的新衣裳呢,就糟蹋成这样!


    还有……目光一扫,祁长晏呢?


    不是让他看着些霁安和韶书?他就是这样看的?


    亏她当时走时还很放心。


    嬿央额头发胀。


    韶书和霁安看到嬿央却是一笑,两人都仰头亮晶晶看过来,“阿娘!”


    “我把信写好了!爹爹看着写的!”韶书高兴道,“我写了好多好多。”


    “我还给外祖父外祖母还有祖父祖母都画了画!”


    “嬷嬷夸我画的很好!”


    这几句中,听到最后嬷嬷两个字,嬿央总算记起她还把嬷嬷留在了这呢,眼风一扫,立即找嬷嬷。


    其实不用她特地找,这会儿韶书才提,李嬷嬷就自己过来了。


    “夫人。”


    嬿央:“怎么回事?”


    “韶书和霁安的衣裳怎么都脏了?”尤其袖口,各种各样的颜色都有


    “还有祁长晏呢?”不知不觉,恼的她都直接喊他名字了。


    李嬷嬷讪讪,“您听奴说……”


    李嬷嬷把夫人走后的事说来。


    夫人回房后,二爷就看着书姐和安哥写信了。而兄妹俩估计是头一回由爹爹看着,竟变得有些兴奋不已,时不时嘴里就能冒出好多话。


    起初她看二爷是很有耐心的,但后来……估计是瞧安哥书姐写的有些磨蹭了,便失了些耐心,但,李嬷嬷也没瞧二爷发脾气。


    她看二爷只是点点二人才写了一半的纸,说:“先写完,再说话。”


    “好。”安哥书姐一向乖巧,都应了。


    但到底小孩子,安安静静写完一封就有些把这事没放在心上了,两人嘴里时不时又冒出话,一会你答我说,一会儿又我答你说,还时不时喊一句爹爹。


    她看到二爷因此按了下额,还没忍住,忽地重重揉了下安哥和书姐的脑袋,“忘了?先把信写完,一心二用不好。”


    “哦,好吧……”两人再次伏案。


    安哥比书姐要大上三岁,性子到底稳当许多,在二爷这句之后,一直到写完第二封信前也没分过神。


    但书姐却还小呢,也终究才在学塾学了几个月,有些字都还不大会写,便写着写着就时不时拽在一边盯着她写的二爷,问什么字怎么写。


    二爷耐心教了。


    当然,这是李嬷嬷当时看着觉得的耐心,因为事后,在几乎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小主子们的几封信终于写完时,她看到二爷似乎沉沉呼了口浊气。


    背影里的浊躁,她几乎是多看两眼就能瞧出来。一哂,同时却又笑,心想也是难得,其实她最初以为二爷顶多待个几刻钟就会不耐烦,甚至走人的。


    但现在,二爷直到此时却都在,期间也未真的发过什么火,又或摆过什么脸色。


    就是……好像忽然物极必反了。


    之前写信时二爷还要求两人别一心二用,要专心致志,这会儿信终于写完了,也装好就等寄出去了,二爷却随便二人什么都做,只要不把屋顶掀翻就行。


    也是因为二爷的放任,所以书姐这会儿袖子上脏的不成样,甚至安哥也是一样。


    李嬷嬷摸鼻子,“夫人,便是这样。”


    嬿央:“……”


    “所以书姐画画时不小心把东西弄到了衣服上他也没管?后来上手去玩他也不管?”


    “二爷说反正都脏了。”


    嬿央:“……”


    牙痒痒,又没好气,“那他人呢?”


    “小主子们高兴时往二爷身上扑了去,二爷去换衣裳去了。”


    他倒还知道换!嬿央暗地哼了一声。


    就他爱干净是吧?


    他瞧瞧韶书,还有霁安!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能脏成这样……甚至连脸上都脏了几道。


    嬿央真是都觉得要无处下手,她怕一拉,也沾一手的五颜六色。偏偏,这时门外忽然一声响,似有人走过来。


    嬿央莫名确定来人就是他,眼风一下子甩过去。


    被她甩了眼风的祁长晏身形自然顿了,眉峰不动声色一挑,接着,他竟还似乎狐疑,“怎么了?”


    嬿央目光盯他,他说怎么了?


    一指霁安和韶书,“你看看孩子。”


    祁长晏看一眼。


    看过,眼神又回来,“嗯,衣裳是脏了些。”


    “那你还纵着二人乱涂乱抹!”


    祁长晏:“他们爱玩,还有……”


    也忽而无可奈何,“有点拦不住。”


    他算是知道了,孩子是真难管。严厉了吧,就给你摆个委屈受欺负的脸,没准事后嬿央也要嫌他对孩子们不好,而松了吧,便是如现在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嬿央瞪他一眼。


    之后本来还想说他,但手指突然被一个小小的手掌一握,韶书抓住了她手指,“阿娘你生气了吗?”


    “生我的气吗?”


    嬿央:“……”


    当然有点气,可这时看她还跟从前奶娃娃一样圈她一根手指,又心软了。


    点点她脑门,最终只叹一口气,“阿娘带你去沐浴,再换身衣裳。”


    “以后不可再如今日这般了,知不知道?不然阿娘真要生气了。”


    韶书点头,“不了不了。”


    今天已经玩够了,而且她也察觉阿娘估计真的生气了。小身子缩一缩,不由得抱紧阿娘的腿。


    这时,嬿央再次看祁长晏,绷着声音,“我领韶书,你领霁安。”


    祁长晏:“行。”


    应下时,目光抬起审视她眼中,但还没能等他审度出她到底有没有生他的气,却见她已牵着韶书走了。


    之后,夫妻两再见是一段时间后了,这时韶书和霁安都已经沐浴过重新换了衣裳,正坐在火炉前被丫鬟们仔细擦头发。


    而等两人的头发全干,又梳好,是又半个时辰后了,这时都快接近傍晚了。


    嬿央见两人终于又清清爽爽,松一口气。


    接着,看向李嬷嬷,“对了,把霁安和韶书写的信寄出去吧。”


    李嬷嬷道是。


    霁安和韶书听到这句则几乎同时扭头看嬿央,眼睛奇亮无比,“阿娘,我们自己去寄!”


    嬿央知二人是图新奇,且说寄信也不过就是把信交给许冀让他安排人去送罢了,并不出府。


    于是点头,“嗯,那跟着嬷嬷一起去吧。”


    “好。”两人立即追着嬷嬷走。


    李嬷嬷走了,孩子们也走了,屋里便只有嬿央和丫鬟们了。


    祁长晏早两刻钟前便去前院了。


    忽然安静的不行,嬿央竟一瞬不适应。不过也只那么几息,随后她便进内寝去了。


    也是她刚进内寝不久,屋里才过一会儿,吱呀一声推门来了个人,是祁长晏。


    突然见他走来,嬿央有那么一瞬的出乎意料,才去前院不久,他这么快又回来了?


    而很快,她知道他为什么回来了。


    他看她一眼,过来,淡淡一问,“之前是生气了?”


    嬿央:“……”


    不由得定定望他,是为这个才回来?


    这么想着时,也不知是出神了会儿还是怎么的,再定睛时,便见他已又近了,两人之间几乎已抬首低眉可触。嬿央下意识一伸手,想把他推远些。


    可最后却没把他推远,她的手反而被他一抓,且他还在她身侧坐下了。


    嬿央瞥他一眼,接着干脆用实际行动让他知道她确实生气了,手指就在他眼皮底下伸出,在他腰侧一掐。祁长晏因为这一掐明显愣了愣,因为这几乎是两人成亲以来她头一回掐他。


    不由得眯了眸,神情沉了。嬿央的神情也不惶多让,跟着沉了。


    心中则已做好两人为此争执一番的准备,可这时,却见他脸色又一变,不再是沉,只是深睨她一眼,忽而,把她抱去,手掌在她手臂上一握。


    “!”嬿央被他突然抱去的动作弄得惊到。


    第29章


    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只惊着眼睛看他。祁长晏也看她,眸底深深,握在她手臂上的手这时更是忽然动了一动。


    嬿央眼睛睁大了, 以为他竟要以牙还牙掐回来,刚刚她明明没掐疼他的,他腰上又没多少肉……


    而他以牙还牙不敢掐她肚子,竟然就挑她有肉的手臂……


    嬿央心惊,同时唇一掀都想直接冷声讽他几句了, 但也是这一瞬, 余光一扫, 后知后觉又发现好像是自己想错了。他的手掌是在她手臂上动了动, 但不是为了以牙还牙, 这时只是紧了些,似乎是在稳着她的身体。


    嬿央:“……”


    祁长晏也好像发觉了她刚刚所想,他差点黑了脸,他何至于如此小肚鸡肠……不免掀唇凉凉哼了一声。


    嬿央因这一声哼抬了眸,见到了他眼底略似不满的神情。她默了默,接着,也忽而觉得两人这样抱坐着说话算什么, 便动一动, 打算从他半拥的怀里出去。


    但男人的手却紧了,同时, 还听到他的声音沉厚,“罢了,现在气也气过了, 掐也掐过了,还生我的气?”


    嬿央一哂, 但也默然,因为一时也不知该回她什么。她默然的这片刻,腰上的手又圈了圈,她还察觉他的额头低了,一瞬,眼睛看着她的眼睛。


    目光对上时,好像刹那空白。嬿央顿了顿,随后偏了眼,也叹着推推他胸膛。


    “有气,但之前本也没什么了。是你刚刚要问,这可不就又挑起我心里的恼火了?”


    “你看看孩子们之前花成什么样了。”


    祁长晏抿唇,无声望她。


    所以……还是他刚刚问错了?


    定睛注视她的神情。


    但他的注视嬿央没看见,因为她的眼神早偏开了,她只听到他接下来终于又一句,“嗯,好,那算我没看好孩子。”


    嬿央却觉他话里听着勉强一样,眼神偏回来,差点一笑,“什么叫算?”


    是本来就是。


    她这一笑配着这句话莫名看着像不满的冷笑,但祁长晏看着她脸上完全不赞同的笑意,却是真笑了,还伸手抚了抚她脸。


    “……”嬿央微愣,因为竟觉得他此时抚着她脸有些不一样的意味,这短短发愣的时间,还觉他的手掌在她脸上摩挲了下,嬿央差点不知是何反应。


    而终于有了反应时,只是下意识想偏开。但她的下巴被他又挪了回去,他嘴角有浅笑。


    嬿央都要被他笑的惊疑。


    也脱口忍不住问,“你总笑什么?”


    又顿了会儿,说:“……正和你吵架呢。”


    应该是吵架吧,虽然谁也没说什么重话。


    祁长晏也的确不认为两人是在吵架。


    不过一个问又一个答而已,说得清楚明白,哪里算吵架?


    而他这时的笑……不为其他,仅仅是此时拥着她心里忽然而至的一些异样而已。这些日子两人吻过,却好像直到现在才又走近了些。


    嘴角微勾,垂眸看她一回,忽然想再吻她。嬿央更愣,之后,也是直到他的鼻梁都抵上她的了,才退了退唇。


    还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说:“你好好说话。”


    这一句自然好像没什么用,他的鼻梁仍旧是抵着她,她还觉腰上被他慢慢摩挲一次,竟似缱绻。


    嬿央一怔,接着,好像一瞬间时间过得很漫长,漫长到他好像仅仅这般抱着她只是十几息而已,她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这时他的额也抬了。


    “嗯,承认下午是我做得不好。”


    又一声,“以后也不会了。”


    嬿央抬眸瞧他,祁长晏也看她。


    两人之间徒有沉默,但这瞬间的沉默里却谁也没觉得煎熬。


    后来,嬿央才终于回他,也似乎要从他怀里起来。


    “嗯——”


    也说:“再有以后,以后孩子们做功课时你便都去看着罢。”


    让他彻底学会到底该怎么看孩子。


    当然,这些现在他也得做,也是他该做的。


    这回轮到祁长晏沉默了,因为下午那一趟后,他实在觉得心累。


    但一叹气,最后也答应了。


    答应过后,看她一眼,竟又把她抱回来。之后,是到外面许冀过来说有事,祁长晏才再次出去。


    在他出去后,李嬷嬷进来了。


    这时嬿央因为祁长晏突然走了都还没坐稳呢,是双腿斜放着的姿势。也不知怎么了,此时面对嬷嬷竟有点不自在,下意识是要掩饰。


    眸光偏了一下,开口先转移嬷嬷注意,“信寄出去了?”


    “已经交给二爷身边的许冀了。”


    “那韶书和霁安呢?”


    “街上有人放爆竹,安哥书姐想去看,这会儿正在大门那凑在一起瞧呢。”


    李嬷嬷说完,又道:“您放心,都有丫鬟和小厮们跟着呢,不会让小主子们跑到大街上去。”


    嬿央点点头,“如此。”


    又说一件事,“环枝可有和你提过说找绣娘和稳婆的事?最近可以开始找了。”


    李嬷嬷:“说了的,奴也和管事的还有许冀说过了,他们说这几日便物色了合适人选过来,到时夫人您挑。”


    “嗯,好。”


    ……


    入夜,晚膳再次出现了韶书心心念念的菜苔。而过了这夜,祁长晏能休息的时间便只剩下一日了。


    这一日一家子都没有出门,甚至连走亲访友也没去,一是这里确实没什么亲戚,二是因为嬿央现在的肚子大,远了的坐马车完全坐不住,去不了,近了的则不算亲近,不用去。


    所以这一日好像一恍就过了,转瞬到初四这日。


    这天,一早用过膳就再没见到祁长晏的人,韶书和霁安还有些不习惯。


    因为自从年关爹爹回来以来,这些天他们无论早中晚都能看到爹爹,今日是第一回 不见爹爹的人影。


    韶书忍不住问,“阿娘,爹爹去哪了?”


    嬿央:“忘了?说过爹爹去治所了呀。”


    没忘……韶书嘟囔一句,她就是忍不住再问问。


    “那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要到夜里。”


    若是忙的话,可能还得到深夜,从前他也不是没有深夜回来过。


    “哦。”韶书蔫巴。


    嬿央摸摸她小肉脸,几天下来,韶书也会黏祁长晏了。


    十月南下那会儿,韶书还心心念念着何时回去呢。


    祁长晏这一忙直接忙到初十这日荀休。


    荀休过后,他不如最初忙碌了,每日能按时归家。


    而韶书,她最近最喜欢的也是在爹爹快归家的时辰,跑到大门处去等。因为她常去,甚至门房那边还特意为此备了几张小凳子,好能让小主子有地可坐,不用再靠在门槛上。


    正月十三,这天韶书照例又跑来,她开始还不乐意坐,就爱站着。


    几个门房瞧她玉雪可爱站在那,看得欢喜,便和她攀谈,“小姐,您今日来早了,离二爷前几日回来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呢。”


    韶书一听,摇头,“没来早,我早早的来等。”


    但哪里是来等啊,其实是来看热闹的。


    大眼睛圆溜溜,一个劲盯着街上的景致看,偶尔瞧有小贩走过,还伸伸小手一问,“那是什么?”


    “是核桃仁做的糖葫芦。”


    “好吃吗?”韶书好奇,她只吃过山楂的。


    门房一哂,“听说挺好卖的,应该好吃吧?”


    他没买过。


    韶书便多盯了两眼。


    盯着盯着,忍不住摸摸小兜,一摸,只有一个铜板。


    小女童叹了气。


    原本她身上不止一文钱的,但有一回和哥哥在这等时瞅着什么都新奇,但凡有小贩路过,什么都买了点,兜里的钱不够,还撒娇让嬷嬷先付,回头再找阿娘要。


    那次之后,兜里每天就只有一文钱了。


    摸了又摸,掏出来给门房看,“一文钱能买吗?”


    门房讪讪,“小姐,恐怕买不着。”


    “哦……”韶书便又把钱揣回小兜。


    那乖乖却又惋惜的小模样,看得门房都差点说小姐若真想吃,那他去买!但不行,夫人下令说过不准,便只能有心无力而已。


    而韶书买不着也不失落,她继续看新鲜似的往大街上看。看着看着,终于站累了,往边上一跑,去挪小椅子。


    门房见状赶紧帮她搬。


    韶书还有要求,小手指一指门框边角,“要坐这,我坐这。”


    “好!”门房把椅子按要求放好。


    他放好了,韶书不用人扶,自己踮脚坐上去。坐好了小手搭在腿上也不怕冻,仍旧是新奇的看着外面。看着看着,瞧见远处一个妇人拎着个盒子,在街巷里穿行而过。


    “她也卖东西吗?”韶书指着,仰头忍不住问。


    门房:“不是,应该是去给家里人送饭。”


    有些人开铺子的地方并无灶台,便会叫家里人每日饭点送饭。


    “送到哪去?”韶书昂着小脖子,接着问。


    “她家里人正经营的地方。”


    “这样啊……”小韶书似懂非懂,接下来她没再问了。


    而坐着坐着也似觉得有点冷,尤其这时还吹来一阵风,便冻的小韶书一个激灵,小脸发白。


    环枝见她打哆嗦,道:“书姐咱们回吧,进屋里等好不好?”


    韶书不大想,可她确实冷。


    搓搓小手,便最终还是点头爬下椅子。门房见此便又把小椅子收好了,留着给她下回坐。


    同时也准备把大门关了,若非韶书想在这看新鲜,郡守府的大门是不会一直开着的。而也是韶书被环枝牵着往里走了几步的时候,忽然,小小的稚童耳朵一支,听到了熟悉的马车驰骋声音。


    眼睛一瞬亮了,也一下回身往大门处颠颠的跑,环枝惊了,“书姐!”


    韶书:“我听到爹爹回来了!”


    说完,已经整个人趴到门槛上,眼睛晶晶亮的盯着一辆马车。


    果不其然,最后从马车上下来的正是祁长晏。


    “爹爹!”韶书用最大的声音喊。


    祁长晏被叫,目光抬来。一抬,轻笑,“又在这等了?”


    韶书高兴,“爹爹你回来了。”


    “嗯。”祁长晏这时已走过来。


    韶书立即踮脚伸长了小手,小手才伸,便觉腾空了。她高兴的乐了乐,小身子缩到爹爹臂弯里。


    祁长晏笑一笑,摸摸她脑门,抱她往里走。身后,随着他和韶书进府,郡守府的大门重重合上。


    前面,一大一小的声音响起。


    “哥哥呢?”


    “哥哥看书。”


    “你没跟着一起看?”


    韶书没看,但她强调,“今日学的字已经都认会了,我没偷懒。”


    嗤,祁长晏忍不住一声笑,也没说她偷懒。


    韶书见爹爹笑了,也笑,她还道:“爹爹,我想吃糖葫芦,核桃仁的糖葫芦。”


    祁长晏挑眉,同时也把她身上的小衣服掖一掖,小袄随着她刚刚抬手往上跑了跑,怕她肚子着凉。


    “是见着卖糖葫芦的了?”


    “嗯。爹爹买糖葫芦好不好?”韶书期盼。


    “要吃饭了,哪天荀休了爹爹让人买。”


    韶书扁嘴了,那还要好久。


    之后,嬿央看到回来的父女两时,瞧到的便也是韶书扁嘴似乎不大乐意的神情。


    好奇,“怎么了?”


    “阿娘——”


    韶书立刻探了小手想嬿央抱,但嬿央月份大了抱不动她,祁长晏也知道嬿央抱不动她,直接把小稚童伸出去的小手又拿回来,“和你阿娘说也是一样,要吃晚膳了,今日不买糖葫芦,回头爹爹荀休再买。”


    嬿央从他这话里知道了因果,她也是差不多的意思,“要吃晚膳了,下回再买。”


    行吧,韶书彻底死心。


    且觉得晚膳都没胃口用了。


    但……之后瞧见桌上的炸鸽子,还有甜甜的红豆甜汤,她又觉得有胃口了,十分积极的喊着要吃,嬿央失笑。


    第二日,这天已经十四了。


    嬿央这天夜里也听祁长晏说他明日还要应值。


    嬿央诧异,“明日不是元宵?”


    “嗯,但元宵治所里也要有人看着,今年由我值守。”


    嬿央:“……如此。”


    点点头,“我知道了。”


    祁长晏:“……”


    神情差点一皱,就一句她知道了?


    她不说些别的什么?


    微有不满,也未遮掩神情里的差别,拉着她的手肘一扯。


    被他握住了手肘,嬿央正整理孩童衣物的手便一顿,不由得扭头看他。


    才扭过去,就见他摆着脸色,且看她看过去了,男人嘴角轻轻一掀,淡淡说:“我明日回不来,你便只一句知道了?”


    嬿央:……不然呢?还要巴巴的抱怨几句他回不来的事?


    差点忍不住一笑,嗤的一声笑,也忍不住瞧一瞧他,说:“又不是我多说几句你便能回来的?”


    祁长晏却蓦然神情微顿,旋即眼底骤深。


    更淡更薄的一声,“没准呢。”


    嬿央却不信,也失笑,“别唬人。”


    “你都说了是每年都要有人看着的,今年轮到了你,可以突然改变主意?”


    “而且就算能改主意,都已经快夜深了,明日直接就元宵,谁乐意明日被你换了回不得家。”


    祁长晏没和她明说,但乐意自然是有人乐意的。


    可她刚刚对他明日回不来毫无所动,他又何必特地大费周章欠下一番人情。所以一瞬沉默之下,最终也没反驳她这一句。


    “我去洗漱。”


    掀了衣摆,下榻往外去。


    嬿央手上已经重新拿起小孩子的衣裳,对此没说什么。因为其实早半个时辰前她就催他去过了,可他当时仍然坐在这,到这会儿才说要去。


    耳畔男人的脚步快速远去,但忽而不知怎么回事,嬿央却又听脚步声回来。


    怎么又回来了?抬眸望向声音方向。


    目光中,很快便出现他不算好的脸色,他在快速走近,且快速走近之时,还不待她开口问一声他怎么又回了,见他脸色一淡,也抬手忽而伸来。


    嬿央微微惊讶,惊讶之中,嘴角至颊边那块软肉已被他捉住微微一按。


    嬿央:“……”


    不算疼。


    之后,只见他这一掐罢后,扯嘴凉凉说一声,“明日温着碗元宵,我回来后吃。”


    这一声猛然听着只是有些凉而已,但言语之下,不满溢于言表。祁长晏这时也一直盯着嬿央看,有些沉却又无奈的想,他也不指望她能留着晚膳等他了。


    也到底,他明日的确回不来,要过了元宵才会回来,让她留着晚膳等他并无意义。


    是为这,嬿央脸色微淡,差点横他一眼。


    那他不知好好说?


    下意识碰了碰才被他掐了的地方,真横了他一眼。但她跟前的他此时却又朝她伸手,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嬿央也头脑一时快,起身同样忽然朝他走去。


    其实不是走,她起的动作过急,又大着肚子不便,快像扑了,祁长晏这时则快速伸长了手,扶住她。


    哪想扶住之时,脸上瞬间异样,女人手指掐上他脸侧。男人脸色一顿,一顿之下瞧她神情,却见她正望着他,但到底是何神情,一时分辨不清。


    祁长晏眯了眼,接着……二人竟也不知如何就闹作了一团,只到屋中忽而有一声完全没有任何恼意,纯粹只是愉悦的低笑响起时,才各自忽然微微停顿。


    这时嬿央也才惊觉两人的情形,刚刚二人说是闹,但也不过就是手掌一个探一个捉而已,期间祁长晏也一直注意着她的肚子,在半揽着她,所以这时一回神,他一直揽着她的那条臂膀存在感便也格外的强。嬿央深呼了一口气,压一压脸颊里的热感,不知是刚刚笑闹间乐的还是累的。


    抬眸,最终哂然一声,只推推他,“快去洗漱罢,再耽搁真要三更都过了。”


    说着,抬眸眼角已不自觉全是轻松。


    祁长晏扬眉,但看了眼发觉时辰的确已经不早,这才点点头,再次往外走。


    出来时被夜里的寒风一吹,心间的躁意好像冷却了。但觉得冷却了,往前走了几步时却又回眸看正屋方向。


    第30章


    不自觉笑了一笑, 接着才又大步走向浴房。


    次日,清早。


    韶书是到爹爹都走了之后才忽然记起今日是过节,爹爹不该去上值才是, 怎么爹爹这会儿却出去了呢?


    跑到嬿央跟前一问,“阿娘,爹爹是去哪?”


    “今日十五,不是元宵节?”


    “嗯,是元宵节。但郡城治所里仍需留人, 爹爹今日便要留在那。”


    “!”韶书呆了, 还要忙?


    呆了好一会儿, 懵懵的又问:“那爹爹晚上回来吗?”


    “不回, 估计要明早才回。”


    韶书彻底惊了, 大眼睛瞪圆溜。


    霁安也惊了,“晚上也不回?”


    “是啊。”


    霁安小脸难以置信。


    嬿央知道两人是想祁长晏,但这事也没别的办法,祁长晏不可能因此就回来。


    只摸摸两人小肩膀,“没事,忙完今天明天爹爹就回来了,你们明日散学回来肯定能见到爹爹。”


    “……好吧。”两声不大有精气神的声音。


    之后, 好像连玩都没心思玩了, 兄妹俩只在小书房里窝着。


    窝着窝着,快到中午之时两人忽然听到爆竹声, 听到的那刻两人眼睛便又亮了。也同时都跑了出去,只剩两道稚声稚气的声音响起,“嬷嬷, 我们去看爆竹。”


    说完就跑远了。


    李嬷嬷也没喊人拦着,只快步跟上去, 在小主子们跟前守着。


    霁安和韶书一直跑到大门处才停,才停下就喊门房开门。


    门房知道两位小主子是又瞧热闹来了。


    且今天也的确很热闹,这会儿才白天还没到灯会时候呢,各处就已经人声鼎沸笑闹不绝了。


    嘴上一句好嘞,麻利把沉重的大门打开。随着大门洞开,街上远处的爆竹气味隐隐也飘到了鼻端。霁安韶书嗅嗅鼻子,之后更是又往前几步,尽量站到视野开阔处瞧。


    眼神不约而同,眨巴着都是望着远处的大街上,看过大街,又往更远处去看。也亏得两人眼睛好,不然这么远的距离上了年纪的人恐怕还看不清。


    霁安定定看着,韶书也定定看着。


    而且,这么一看,两人竟是直接看到嬿央亲自过来找两人吃饭的时候。


    “还没看够?”失笑一声,嬿央走来。


    这一声让霁安和韶书回了神,两个小脑袋同时回头。


    嬿央:“厨房的饭已经做好了,别瞧了,回屋用饭。”


    “好——”两人点头,跑过来。


    吃饭时,韶书用着用着,小嘴都还鼓着呢,却忽然仰头看嬿央。


    看了一会儿,小嘴迅速蠕动把饭嚼下去,含糊的说:“阿娘,下午我们去大街上,好不好?”


    因为妹妹这一句,霁安原本正大口大口吃饭的手停了,抬头也看嬿央。


    嬿央一时没答好还是不好。


    “阿娘——”韶书满眼期盼。


    嬿央无奈。


    最终,她答应了,但答应的条件是,“就在外面最近的那条街走走,玩两刻钟就回来。”


    最多两刻钟,时间再长她就吃不消了。


    “好!”只有两刻钟韶书也满意。


    霁安也是一样,点头。


    嬿央:“那好好吃饭,吃完了便去。”


    “嗯!”小脑袋点的很用力。


    吃完饭,嬿央按承诺的带两个孩子出去,就当是饭后消食了。


    而这一趟出去,再回来霁安和韶书俱是满载而归。


    霁安左手拿着糖人,右手拿着新买的笔洗,还有一只他很喜欢的老虎花灯。


    韶书右手上也有一盏花灯,除此之外头上还簪了两个新得的小红灯笼首饰,左手上也满满当当,抓着个小布袋,里面是一个崭新的小书袋。


    其实这个书袋做工很粗糙,用料也一般般,远不如嬿央亲自给韶书缝的那个,但架不住韶书当时就是看什么都高兴,那会儿见它颜色鲜艳,奶声奶气偏要买,嬿央最终也就允了。


    这会儿韶书也宝贝的不行,嬷嬷要帮着拿她还摇摇小脑袋,“我自己拿。”


    嬿央看得笑了笑。


    她也以为这一趟出去过,两人应该能安生一下午,但午后之时,她才眯了会儿刚醒呢,就见韶书在外面喊,“阿娘,阿娘——”


    嬿央失神一会儿。


    随后是等披好厚实的裘衣在床头坐好了,这才叫环枝去放韶书进来。


    韶书很快颠颠跑来,她矮墩墩趴到她床沿,“阿娘,我们去找爹爹好不好?”


    嬿央愣了一会儿,更忍不住想,韶书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爹爹在忙活呢。”


    “那……”韶书歪头想了想。


    想了一会儿,眼睛骤然一亮,接着她还踢踢小腿,努力想爬到床上,“那我们去给爹爹送晚膳好不好?”


    她记起了昨日看到的那个妇人,还有她手上拎着的盒子,门房说她是送饭去的!


    嬿央这回是惊到了,因为没想到韶书能说出在今日这样的节日里去给祁长晏送膳的事,但一想也能理解,估摸韶书是在学塾里耳濡目染,见有人送过这会儿才会提起。


    而她一想,又瞧韶书实在蠢蠢欲动,之后更是在她嘴巴张了张还没说好不好的时候呢,见韶书的小手又探来抓着她的手一摇……


    小小的手掌还不如她一半大,握着她的手时肉肉的,软软的,她跟前这个稚童还眼睛滴溜圆的巴巴瞧她……哂笑一下,点头应了。


    “嗯,好。”


    韶书眼睛弯弯,高兴的笑出声。


    既答应韶书给祁长晏送晚膳去,嬿央便出声把嬷嬷唤进来,让她去做这件事。


    李嬷嬷听了,当即便喜,又保证,“奴一定办得妥妥的!”


    难得夫人要去二爷治所!


    嬿央点头,“嬷嬷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嬷嬷是跟在她身边最久的人,其次便是环枝了。


    嬷嬷心窝热,也火急火燎立刻去置办。


    她下去时,身后韶书哒哒哒追来,“嬷嬷,我也去!”


    边说边迈力的跑。


    ……


    但最后韶书没能成功跟着往厨房去,嬿央把她又叫了回来,让她去收拾书袋去了。


    “过完元宵,明日便要去学塾了,韶书去把先生安排的功课放到书袋里去,别明日忘了。”


    “再去小书房里喊喊哥哥,让哥哥也一起收拾。”


    说到哥哥一起,韶书小脸上的犹豫不定——其实是想跟着去厨房玩耍的心思,也就立即变了,腆着小肚子,答应,“好!”


    风风火火抬着小短腿就找霁安去了。


    傍晚,天黑之前,厨下的膳食完全做好了。


    李嬷嬷也这时过来告诉嬿央,“夫人,吃食都已经在食盒里装好了,奴还叫带了两个小炉子,到时到了二爷那了,再把炉子重新生起来,您和二爷还有小主子们也能吃上现成热乎的东西。”


    嬿央笑,“嬷嬷想的周到。”


    李嬷嬷也笑,这是应该的啊。


    接着她又特意净了手,要上前来把嬿央的厚裘衣理一理,但嬿央摇头,“嬷嬷你去霁安和韶书那看着,等会儿要出门,让两人穿严实些。”


    李嬷嬷道好,往小主子们屋里去。


    一刻钟后,一大两小都捂的严实,朝府门外已经备好的马车去。


    其中韶书和霁安,穿的最暖和。小小矮矮两个稚童,这时头上都戴着裘毛的小帽,身上则穿着暖暖和的小袄,脚上也更是都穿着双小裘鞋,防着风往脚脖子里钻。


    两个裹得圆滚滚的稚童这会儿自然一点不觉得冷,且俱是兴奋,只眼前短短的从府里到府外的一条石子道,也能一前一后追逐嬉乐起来,之后跑到马车跟前时,更是都用不着人抱,自己便像模像样踩着小凳子爬上去。


    才爬上去钻进马车里,两人马上又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冲嬿央这边喊,“阿娘快来,去找爹爹。”


    嬿央嗤的失笑,“好,来了。”


    由李嬷嬷扶着上马车。


    等她上了马车坐好了,车夫扬鞭,往治所赶去。


    路上之时,韶书和霁安隔一会儿便会问一句到了么,又到哪了。


    这般喋喋不休,听得嬿央差点耳朵疼。一刻钟后,终于到了地方,便没好气,点点二人,“行了,这回真的到了。”


    “好——”


    霁安韶书纷纷下马车。


    下了马车两人才站稳,却又马上站着不动了,因为治所门前衙役见她们把马车停在这,还突然一瞬下来两个圆滚滚裹得只露一张小脸小耳朵的小童,这会儿都看了过来。


    韶书和霁安来时都被嘱咐过到了地方后不能擅闯,这会儿被瞧了,眨巴眨巴眼睛,便先都乖乖站着。


    而守门衙役见两人没有吵闹着擅自闯来,心里便生一分好感,接着目光又再次扫向马车。看了几眼,几人面面相觑一会儿,随后一人走过来,冲这边的车夫道:“这边不能乱停马车,你们往前边去。”


    车夫立马说:“几位差爷误会了,我们不是过路停在这的。”


    “我家夫人是来给二爷送膳的,二爷今日在治所值守。”


    是如此?衙役眼里多了分探寻。


    接着,又见嬿央被人扶着正好下马车,一扫她身上衣着,还有身边奴仆穿着,心想倒不是太差。但……瞧着却也不是极富贵。


    心里便想了一圈今日值守的那几位大人,最终,估摸着是那位通判的夫人,心里猜测着,嘴上却未定论,只继续问:“是治所里哪位值守的大人?”


    车夫:“郡守大人。”


    “哦,通判大人啊……”嘴一快,直接说瓢了嘴,是都下意识说出来了才猛的一顿。随后,眼睛瞪大了。


    “郡守大人?”


    这……衙差诧异。


    车夫点头,“是啊。”


    衙役更诧异。


    诧异好半晌,拿不定主意了。因为怕是有人冒充……毕竟不能随便什么人说句是郡守家眷,他就把人放进去吧?


    为难的皱了眉,便只道:“可大人这会儿出去巡看去了,不在治所里。”


    元宵点灯的多,为防火患,郡守亲自领人去城内几处灯会处巡看去了。


    这回轮到车夫傻眼了,二爷不在?


    嬿央也愣了一下,不在。


    难道她跑空了一趟?


    皱眉了,又想,难道便这么乌龙的又回去?可看看不大想回的一双儿女,便问一声,“那他何时回来?”


    “大人已经出去一个时辰了,约莫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回来。”


    嬿央舒一口气,那还好,不算太久。


    “那我们等等。”


    要在这等?衙役再次犯难,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她们,他不敢随便打发了,但同样也不敢随意就把人领去大人办公之地。


    于是再三犹豫,道:“那您先在前衙里歇歇?”


    嬿央无所谓在哪里歇,有个地方能坐着就行。


    “好。”


    衙役松一口气,幸好她没有挑剔嫌弃,不然他还真是难办。


    ……


    半个时辰后。


    祁长晏比衙役说得还晚回了点,是又过了快一刻钟才回来的。而才踏进治所大门就忽而见一衙役跑来说嬿央来了时,他是极其出乎意料的。


    定神瞧他,神情不知是沉还是不确定,因为他半眯了眸,瞧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我夫人?”


    衙役讪讪点头,“是,那位女眷自称是您夫人,身边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


    又忐忑,“小的因不敢确定,未敢把人往您办公的屋里带,只先让她们在前衙一间屋子歇着。”


    祁长晏神情变了,这一变不是因为衙役的做法,只是仍然惊疑,惊疑于真是嬿央来了?


    脚步则快了,往衙役所指的那个地方走。


    身后的衙役见此摸了摸脑袋,不知道自己这一番安排到底有没有出差错。


    祁长晏走到地方时,还未进门便已先看到光亮,接着,又很快听到霁安和韶书新奇又好奇的声音。


    “哥哥,这里漏风。”


    “哪里?”霁安走过来。


    “这里。”小小的手掌盖过去,待真感觉到有风吹进掌心,大眼睛一眯,“凉凉的。”


    霁安便也蹲下来。


    这时,祁长晏的脚步早已过来。


    在门口站定一步,他推门要进,但一推之时却受了两道小小的阻力。


    因为霁安和韶书这会儿就蹲在门边呢,刚刚韶书稀奇的漏风地方,正是门缝。


    且这时被一推,两人也都察觉有人在外面推门。


    小小的韶书便仰起脑袋,“谁在推门呀?”


    “不报名姓不让进来。”韶书郑重其事。


    也心里一乐,当玩闹似的,圆乎乎的眼睛还贴近门缝一凑,似乎想看看是谁要推门。


    祁长晏:“我,爹爹。”


    爹爹?韶书先是疑惑,随后眼睛骤亮,爹爹!


    “爹爹!”


    “我开门!”兴冲冲的。


    很快,祁长晏便觉眼前门缝一开,眼前的光线也随之立马大亮。


    他的视线便下意识一抬,看向屋里。看向屋里之时才与嬿央四目而对,两条腿上便一重,霁安和韶书先后扑了过来。


    “爹爹,爹爹!”声音喊的很响亮,响彻夜空。


    祁长晏在这两声中唇一弯,不自觉笑了。笑意牵动着脸色,脸色早已柔和。他摸摸一儿一女的脑袋,随后待这两个终于不抱着他的腿了,便往里走去。


    “怎么来这边了?”


    实在……出乎意料。


    祁长晏从没奢想过她今日会过来,且……眼角余光扫到桌上那几个食盒和小炭炉时,目光更是一顿,他更没想过她会来给他送膳。


    不过,心里这会儿是愉悦的,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过来的,这场突然而至的意外,确实让他这会儿有些高兴。虽然最初听衙役说时,心中是存疑的。


    无声笑了一声,之后也不等嬿央先答,抬眸示意李嬷嬷等人把食盒拿好,便带着几人先回他办公的地方去。


    走过去的路上,祁长晏也知道嬿央是为什么来了。她说韶书惦记着想给他送膳,便过来了。


    祁长晏听到这一句时,脚步微有滞顿。也在未反应过来时,神情不复之前的笑意,他其实并不想听她说她过来的确切原因,这会儿只要知道她来了就好。


    不知不觉神情好像有点淡,偏眸睨了她一眼。


    但他眼风扫过之人却未在看他,只忽地一乐,竟还开怀笑了声。


    祁长晏意外。


    也掀眉一看,看向惹她笑出声的一幕。是韶书力气不够,把拿着的一小篮子炭还给了环枝。


    刚刚还是她百般撒娇非要拿的,这会儿就摸摸勒红了的小肉手说拿不动了。


    还附带一句,“等我再长一岁,我再拿。”


    祁长晏略顿。


    略顿之后,还是看一眼嬿央。嬿央这回看到了他的眼神,但二人却没能说句什么,因为地方已经到了。


    祁长晏上前推门,“进吧。”


    嬿央点头。


    进去之后,难免下意识扫着他这处地方。共一内一外两室,外头这间明显是他平日理事的地方,里面才是他的休憩之地。


    往里走着一看,也的确是。


    她一眼看到那张不算大的桌子,好在之前也特意没让嬷嬷备太多的菜,不然这会儿还放不下呢。


    嬿央用眼睛扫了扫桌面位置,之后便让祁长晏看着韶书和霁安玩会儿,她则去打开窗户通风。打开了,又叫嬷嬷把小炉里的炭点起来,把那四菜一汤都热热。


    要热菜,两个小炉子便捉襟见肘了。毕竟这会儿有四个菜要热,只一道炸排骨和炸肉是炸物,凉着吃没什么关系。


    嬿央便问祁长晏,“你这里可能找到两个小炉子?”


    当然能,祁长晏点头,“有。”


    “那你叫许冀去拿一趟吧,这会儿炭都点了一起热。”


    祁长晏却并没让许冀去,反而是自己去了。且他去还不够,还忽然说她也一起。


    嬿央狐疑,她去干嘛?


    祁长晏却已往前走,还催促她,说:“走吧,也带你认认路。”


    嬿央认什么路呢,他这话说得好像她以后还要常来一样。


    免不了看了他一眼,但之后,在男人再次驻足回眸催促中,也到底往前跟上了他。


    跟上之时嘱咐环枝看好了孩子们,让两人就在屋子里玩,夜里别到处乱走。


    ……


    放炭炉的地方其实并不远,走个一盏茶就到了,甚至祁长晏屋里其实就有炭炉,但那个太大了,不合适热菜,小炭炉只有这边有。


    走到地方,祁长晏先推门进去。


    进去后他用火折子点了蜡烛,待屋内亮了,这才让嬿央进来。


    “看看,这两个能不能用。”祁长晏指着较小的两个炭炉,让这会儿才进来的嬿央看。


    嬿央点头,“可以。”


    “嗯。”


    “许冀,来拿。”男人冲外吩咐。


    “是。”许冀进来,一手一个,他又退出去。


    嬿央在许冀退出去后也跟着出去。


    但这时手腕却被人从身后一拉,再之后,他就拉着她直到许冀都往回走了也没有往外走的意思。


    而许冀期间竟也没回头看过一次。


    嬿央不明所以,回头问他,“是还有事?”


    干嘛停在这屋子里?


    祁长晏没别的事,他只是忽而一声较平淡的声音,眼睛定定看她,“若是韶书不提,你今日便不来治所了,是不是?”


    嬿央:“……”


    那的确是,毕竟昨夜就没这个念头,只在他提了给他留碗元宵温着后,今日一早就让嬷嬷去吩咐厨房。


    她一瞬的没回应一目了然。


    这意料之中的答案,祁长晏猜中了却心里一点也没有猜中的喜悦。这种事,喜悦什么呢?甚至,头一回像是有些自嘲又自讽的味道,“你倒是还不如韶书惦记着我。”


    嬿央:“……”


    但嬿央看着他不像自讽,倒像是讽她。不知怎么心思一沉,原本是没想驳他的,但说出的话却不知为何也不算平和。


    “你想我来送?”


    “那你便不会说?”


    尤其后面一句,倒像是有些故意呛的成分,这不是嬿央本意,所以说出时直接有点愣,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男人的声音竟几乎在同时已经淡淡接上,“我说了你便来了?”


    嬿央意外抬眸看他,如此意思,他竟还真想过要她今日来送膳?


    一刹那的意外后,剩的是一瞬哑然,男人也同时哑然。


    似乎后知后觉这一句话泄了他心底心思,当然,这是嬿央哑然之时忍不住想的,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句话里又可是真的在念着她,她又怎么真的知道呢?


    且……之后腕上暖意还忽然离开,同时身侧闪现他的影子,这一闪现,不是他靠近她,而是他往外走了。


    几步之中,他便已走出了屋子。他这一走,嬿央心里却未生恼,只忽而顿了顿,接着忍不住自嘲一笑,难怪他来时说让她认认路,现在他撂下她先走了,她也确实该自己认路回去。


    好在这段路不算绕,也不算长。


    深吸一口气,她也走出了房间。


    走出几步之时,却见前面的人是停在那的。嬿央无视,直接从他身侧路过。


    她以为两人这番便不欢而散了,但走了两步,身侧眼角余光中却又出现他的身影。接着无论她是走快还是走慢,他总是在她余光范围之内。


    嬿央便又忍不住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刚刚出来时明明是个生气模样,这会儿倒是一直就在她跟前走着。


    “你。”嬿央忽然看他。


    祁长晏闻言眼神平平淡淡瞥来。


    嬿央:“……”


    得,明明就走在她身侧,一副似乎还算顾忌着她人生地不熟的感觉,这会儿眼神里的平淡却又能让人瞧得不舒服。


    嬿央便忍不住话一改,只说:“我是肚子大才走得慢,你走这么慢做什么?”


    做什么?如她所说,因为她肚子大了,也因为她人生地不熟是第一次来这。但事实到底如何,他为何现在仍然在这其实心里最清楚明白不过,又哪里只是她怀着身子的事。


    沉默一下,便只是继续走着,道:“许冀应该已经把炉子送回去了,这会儿也该点上火了,过会儿便能用上饭。”


    嬿央:“……”牛头不对马嘴。


    但话里却也未再和他你来我往暗地里藏着针过,因为心底好像也明白点他为何一直走在她身边的意思。


    之后,也不知不觉松了态度,用饭时见菜热好了,在嬷嬷给他把饭添满了时,便又让嬷嬷给他再添碗汤,“先喝点汤暖肚子,再用饭。”


    现在天冷,饭前喝点汤也舒服。


    祁长晏听到这句,看向她。嬿央却是没再瞧他的,接着只专心吃饭。


    四菜一汤在小炭炉的加热下逐一冒出热气,各种食物香气飘出,充盈着整间屋子。


    嬿央吃了一会儿便吃热了,而这样的冷天里是越热越有胃口的,所以最后不知不觉竟然吃的快有点撑。


    意识到时,她惊讶了下,随后一哂,心想今晚看来是也有些饿了,不然胃口不会这样的好。


    这样想着时,也看了眼霁安和韶书的小碗,两人也吃得干干净净,同时,小肚子鼓鼓的。


    忍不住摸了摸两人溜圆的小肚子,“撑着了是不是?”


    “等会儿元宵便一人只吃一个,别多吃。”


    她也只吃一个,因为肚子里已经吃不下东西了。


    “好。”韶书和霁安也的确是吃不下了。


    吃过元宵后,这顿饭彻底到了尾声。嬿央琢磨着该回去了,看向祁长晏,想说他是不是还有事要忙?那正好她也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但祁长晏却在她开口前先说:“晚些再回罢,这会儿正是灯会儿热闹的时候,路上只怕要堵。”


    这……嬿央难住。


    但他所说也有道理,来时走得那一段路的确挂了不少花灯。


    “好。”最终点头。


    点头时,听到韶书和霁安乐得笑了笑,在高兴于能在这边再多待会儿。


    嬿央失笑,两人现在黏祁长晏倒是比黏她还紧。


    但其实不是的,二人只是到了新鲜地方觉得新奇,留下来也只是想让祁长晏领着二人四处转转。


    “爹爹,我也认认路。”韶书稚气说着,以此作借口想出去玩。


    嬿央却瞧一眼闺女,这时无声哂笑。她要是知道她爹爹刚刚是怎么让她认路的,铁定不爱出去。


    祁长晏则似乎突然是个慈父了,已经点头起身,有求必应。


    且竟然还问了嬿央一句,“你去不去?”


    嬿央不去,才吃饱不乐意动弹。


    “你们去吧,我看着人收拾东西。”


    她说完时,觉得祁长晏似乎顿了下,还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里的意味好像有些沉默,但后来,他倒是仍然独自带着孩子们走了,并未坚持要她也去。


    两刻钟后。


    所有碗碟还有炭炉收拾整齐,李嬷嬷悄悄往软榻之处看了眼。


    那处正躺着夫人,看着是饭后犯困,已眯了眼睛。


    为了确定,李嬷嬷还特意上前看了眼。见夫人是真睡着了,她便把声音放得更轻。也到房间一侧去把窗户关了,只留扇通向外面那间屋子的大门开着,确保能通风但又不至于吹着夫人。


    也是她才关好窗户的时候,李嬷嬷听到门边一声脚步声。目光便不由得看过去,才看过去便被来人吩咐,“下去。”


    嬷嬷一笑,轻手轻脚下去。


    祁长晏在她走后看向嬿央。


    ……


    嬿央睁眼时感觉一道背影就在眼前,起初差点以为是幻影,但惊疑之时定睛再瞧,确实是一道真实的背影,还正是她的丈夫就在眼前。


    而且,还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厚实的衣裳,男人的。


    感受了会儿衣裳里的暖意,嬿央打算起来了。但才有动作之时,男人已听到动静回眸。看到她真醒了时,他好像一顿,但接着她再起时,嬿央却马上感觉腰后揽了一股力道。


    是他伸了手臂过来,而有了他伸出手臂在她身后揽着,她这时再起便不费力了。


    她起来后,男人手臂未撤。也是此时嬿央抬眸,顺嘴想问问他儿女们呢?但一抬眸,话还没说出呢,先看到他黑眸里笑着的自己。


    她竟是笑着的,但好像不意外,因为这会儿心情格外放松,嘴角弧度仍有,甚至还又弯了一些。她感觉到他揽在腰上的手臂把她又往他怀里靠了靠,而她,则接着刚刚没能问出的话问,“韶书和霁安呢?”


    但旋即出现的不是他的声音,是眼前的猝不及防,她眼睛未眨之时,被男人突然一弯腰,拥着又躺了回去。


    她不再能看到他的眼睛,只感觉到他侧拥着他,手掌好像轻轻摸了摸她的背。


    又忽然说:“明早再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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