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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国主放下手中事物, 认真喝起汤来?,国母搅了?搅勺子?,也开始喝汤。


    司遥望着国父国母眼底疲惫的青黑, 心底叹了?口气:“阿爹, 阿娘, 该休息还是得多休息,不然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国父急匆匆咽下最后一口汤, 放下碗道:“哈哈遥儿有心了?,阿爹不累,阿爹身体可好着呢!”说罢,又开始处理奏折公文, 不忘提醒国母,“凝儿慢慢喝, 不急哈!”


    国母白了?他一眼?,不急不缓将汤喝完, 道:“遥儿, 这次回来又要呆多久才会走……”


    司遥一顿, 道:“还有五日。”


    司寒玉闻言, 看向司遥,眼?底满是不舍。


    国母则是鼻尖一酸:“早点走也好, 左右现在?梵音国出了?这么多事儿,阿爹阿娘也没时间陪着你。”


    司遥靠近国母,一把抱住她:“阿娘,我舍不得走……”


    国母轻拍她后脑勺:“遥儿乖, 该走还是得走, 不然呆久了?……”后面的话国母未说出口。


    万一呆久了?,其?他国借机生事, 要?来?求娶司遥可怎么办。


    要?知道,其?他国家早就觊觎梵音国这块地许久,碍于停战协议,没有合适的理由,不得贸然发?动战争,否则修真人士便会下场。因此这些年来?各国勉强维持着和平。


    可碍不住他们?会生事端,梵音国公主?司遥受尽国父国母万千宠爱,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周边各国众所周知。


    如果?求娶司遥,国父国母肯定不会答应,便是拂了?他国面子?,这不就有理由开战了?嘛。


    即使同意,有司遥姑姑的前车之鉴,司遥嫁过去也只是受罪。


    算来?算去,只有回门派,受修真门派庇护才是上上策。


    司遥又何尝不知呢。


    岔开这个话题,几人又聊了?许多家常话,为了?不过多打扰到国父国母,司遥与司寒玉很快就退了?出去。


    司遥回到殿里?打坐,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忽然被人打开:“阿姐。”


    司遥睁眼?便看见司寒玉手上拿着他最喜欢的那把弓,朝自己走来?,司遥下榻,问道:“怎么了?,可是又想学?了??”


    司寒玉垂着眼?,眼?底情绪复杂,须臾道:“不,我想请阿姐代我保管这把弓。”


    本以为司寒玉说不学?只是一时的话,没想到如今连弓也不要?了?,司遥拉过他:“你好好说,可是遇见了?什么事?还是说有人欺负你,为什么连箭也不射了??”


    司寒玉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阿姐,你别问了?,没人欺负我。是我自己突然不想学?了?。”


    说完,把弓往司遥怀里?一塞,跟着大步走了?出去,司遥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把弓,甚至还没来?得及拉住司寒玉,人就没影儿了?。


    “这孩子?,真是。”


    后续几日,司遥都没再见过司寒玉的面,他整日把自己和关在?屋子?里?,闷头苦学?,太傅见了?都欣慰,直呼太子?转性,变得懂事起来?。


    临近司遥走的这一日,司寒玉这才抽出身来?,与国父国母一同送别司遥。


    今日的天格外?阴沉,或者说,自祈福大典后到今日,天气从未放过晴。


    这样阴沉的天,压得司遥心里?也愈发?慌,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可又说不上来?会发?生什么事。


    司遥心中忐忑,干脆道:“阿娘,要?不我先不走,等这一阵过去再走?”


    国母立马斥道:“不行!必须走,梵音国有你阿爹在?,别瞎担忧了?。”


    司寒玉拉过她手道:“阿姐,你放心去,我会努力帮阿爹分忧的!”


    司遥道:“好吧,阿玉,你的弓我给你放在?我殿里?边了?,若是想要?,就去找竹心,她随时等着给你取。”


    司寒玉坚定摇摇头:“等以后再说吧。”


    司遥点点他鼻子?:“你呀。”


    国父偷偷擦了?擦眼?泪,司遥眼?尖瞥见,一把抱住国父。


    “阿爹,我要?走了?。”


    “哎哎哎,好遥儿。”国父努力收腹,想把小肚子?收进去,“回了?师门,记得吃好喝好,别太辛苦哈!受了?委屈就回来?,阿爹给你做主?!”


    “嗯!”


    几人如往常般告了?别,天色愈发?阴沉,比往日更甚,感觉又要?下雨了?。司遥刚踏上马车,司寒玉鼻尖一酸,冲过去一把抱住司遥:“阿姐。”


    声音闷闷的:“要?是能和阿姐一起走就好了?。”


    司遥没说话,只是轻轻抚摸他的头。


    姐弟俩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身位储君的太子?怎可离国呢。


    等马车真正离开的那一刻,早就不知过了?多久。行至离城外?,不少百姓在?城门口相送,司遥掀开车帘,抬手制止要?驱赶百姓的侍卫。


    许多百姓如愿围了?过来?,其?中挤到最里?头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男孩,着粗布衣裳,手提篮子?,她神色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公、公主?殿下!请收下这篮子?鸡蛋,路上饿了?可以吃。”


    司遥没拒绝,只从里?头拿了?两个出来?,后道:“多谢你的鸡蛋,剩下的我也吃不完,全带着也是浪费,不如拿回去自己吃。”


    妇人连忙摆手道:“别,该说谢谢的是民?妇,去年民?妇的儿子?病重?,但没钱找大夫,是公主?大发?善心,赠予银两,民?妇这才救回了?我儿!”


    司遥恍惚想起,去年回来?点水时,路遇一妇人号啕大哭,怀中抱着个被棉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司遥派了?竹心去问明缘由。


    得知这妇人因儿子?得了?重?病,为了?治病,几乎散尽家财,可到了?眼?下,几乎所有钱都花光了?,儿子?没钱吃药看病,到了?给儿子?抓药的日子?,又想起兜里?如今空空如也,妇人这才忍不住崩溃哭了?起来?。


    司遥听后当即让竹心取了?一袋银子?送去。


    如今看着妇人怀中的孩子?,脸上肉乎乎的,一双葡萄大眼?四处张望,一看就被养得不错,想来?是一家人渡过困境,过上好了?日子?。


    “我记得你,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她笑道,“好了?,不必再送了?,等晚些城门关闭,可就回不去了?。”


    “唉!唉!”妇人连连道好,最后也是跟着马车送了?很长一段距离,这才缓缓归家。


    司遥走后的几日,又开始下起大雨,梵音国处处都是水患,一时间民?不聊生,对于水神的怨气也大了?些。


    自祈福大典降雨开始,就有百姓疑惑水神怎会容许如此大的雨落在?梵音国,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梵音国接二连三的降雨,人们?不禁怀疑水神是否抛弃了?他们?,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水患?


    到后来?,甚至出现了?疫病,还是太子?殿下亲自带人前往民?间筛查异常发?热之人,将其?隔离,这才避免了?疫病的爆发?。


    梵音国发?生的一切,司遥都无所知。


    只因国主?国母特地隔绝了?消息,目的是为了?避免女儿担忧,影响修行。


    水患还未解决,灾难就已到来?。


    接连的阴天后,梵音国迎来?了?第一个晴天,这一日,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望着暖洋洋的太阳,压抑在?人们?心中的情绪仿佛也得到了?舒缓。


    当晚,随着最后一丝残阳落下,仿佛带走了?希望,黑暗伴随着灾难彻底到来?。


    “司遥!不好了?司遥!你们?梵音国出事了?!!”


    司遥还在?打坐,屋外?传来?同门惊慌的声音。


    心下一慌,她赶忙停下运气,打坐中断,一股气堵在?心口,五脏一痛,瘀血自口中喷出。


    顾不上擦血,司遥下榻推门一气呵成,接着拉住同门,加强了?语气问道:“你说什么?梵音国出什么事了??!”


    同门看见司遥嘴角带血,衣服上也沾了?血,担忧道:“你、你没事吧司遥?”


    司遥:“我没事!梵音国出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


    结巴好一阵子?,似在?想怎么组织语言才能讲明白:“就,就出现了?好多虫,杀了?你们?国好多人,好多好多!而且,梵音国还被一个结界罩着,根本破不开!”


    说完,同门还没看清司遥是何表情,只感受一阵劲风自身旁拂过,就见司遥踏上四乙快速窜出,宛若流箭,不消片刻就没了?踪迹。


    “司遥!你的伤不适合御剑啊!”


    同门的声音被远远甩到脑后,耳边只余聒噪的风声,潮水般往耳朵里?涌,淹没她的听觉,吵闹不堪,令人只觉无比厌烦。


    饶是如此,也抵不过司遥心中烦躁与浓浓的担忧,脑中只有梵音国危险一事,不断担忧阿爹阿娘还有弟弟的安危,以及梵音国百姓的处境。


    司遥脚下快要?踩出火花,奈何梵音国距门派遥远,即便四乙用处最快的速度飞行,也得花上一天一夜,这段时间里?,司遥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等到了?梵音国,灵力也几乎耗尽。


    远远便看见离城周围围了?一圈人,穿着各家门派校服,神色无一凝重?,司遥一眼?便看见自家门派的人,奔走过去。


    “司遥!你身上怎么有血!你还好吗?”同门一见司遥,吓了?一跳,纷纷围过来?,神色难掩担忧。


    血?司遥才想起自己先前吐了?血,由于急着赶路,一直没有擦拭,到后面血彻底凝固,也被司遥抛之脑后。


    她用袖子?将下巴和嘴角上的血抹去:“我没事,梵音国怎么了??”


    她绕过一众同门,想要?靠近离城城门,不料未触及门,整个人被一道结界猛地弹开,旋即被人一把接住,待她站稳后,这才松了?手。


    司遥回头:“先生……”


    这是门派一位专门授符课的长辈,颇有实力,平时对于司遥这个学?生也是比较赏识,多为照顾。因此听说梵音国出事后,第一个来?到此处。


    他道:“抱歉,这结界……我无能为力。”


    第72章


    司遥嘴唇微微蠕动, 想说?些?什么,可当开?口的那一刻,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转头看着触手可及的城门, 伸出手, 才堪堪伸到一半便触到这层透明结界。


    她问?:“先生,这结界, 什么时候出现的?”


    长辈道:“昨日。”


    司遥:“他们说的虫呢?”


    长辈:“也是?昨日,不过是?晚上出现的。”


    司遥还未看见里头情形,离城周围一圈都围了城墙,挡住视野, 现在?百姓安危如?何,还不能知晓。


    司遥勉强稳住神色, 试着将四乙朝结界扔去,结果不出所料, 四乙被弹了回来, 她又试着扔了道符过去, 结果依旧。


    “先生, 怎么办啊,我, 我打不开?结界……”


    长辈叹了口气:“我也不知,我们试了许多方法也打不破,不知里头是?否有道友可联系得?上,希望他们能帮帮百姓。”


    司遥正六神无主, 一丝光顺着城门缝透出, 有人将城门打开?,下一刻, 无数百姓群蜂似的自城门口涌出,无一例外都想逃出这个可怕的地?方。


    “让我出去!啊啊啊啊!”


    “我要出去,救命啊!”


    “啊啊道长!道长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可惜城门口就是?结界,刚到门口,百姓便被这道结界挡住,明明生路就在?眼?前?,却硬生生被迫止住脚步。


    前?面的人止步不前?,身子贴紧了结界,后头人还远远不断朝前?挤去,就如?同后浪推前?浪般,不消片刻,结界前?面密密麻麻挤了一片人。


    最?外面的人被挤得?说?不出话,胸口沉闷,因呼不上气,脸色开?始变得?苍白。


    司遥一见,忙喊道:“别挤了!你们别挤了!!出不来,再挤会挤死人的!!!”


    可每个人都被阴影笼罩全身,恐怖遮了五感,只知道前?头是?唯一的活路,耳边又满是?同伴的哀嚎,嘈杂不堪,怎会听进司遥的话呢?


    无数哀嚎喊叫朝着司遥席卷而来,她定定地?看着挤在?一堆的百姓,面色愈发惨白,她不断拍打结界,喊道:“别挤了!别再挤了!”


    没有人听。


    司遥眼?睁睁看着最?前?端的百姓死去,面色惨白,瞪大了双眼?望着前?方,后头同伴又不断冲上来,他们的尸体很快被新的一轮人给埋没。


    司遥声音喊得?沙哑,喉间?涌上一股腥味,当她彻底快被绝望淹没时,后头的人群忽然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接着,人们一个一个退了进去,不再人挤人。


    司遥瞪大了眼?望去,瞧见了骑在?骏马上的人,身披铠甲,头戴银盔,手拿一杆枪,身边跟着一众侍从,正跟着他疏散与安抚百姓。


    看见弟弟,心中?一直压着的大石头松了那么一小些?,鼻尖一酸,司遥眼?眶霎时红了:“阿玉……”


    仿佛听见了呼唤,司寒玉突然转过身,俊秀的面容此刻竟带了些?锐利,在?看见司遥的那一刻,转瞬柔了眉眼?,他策马朝着司遥行进。


    来到结界处,司寒玉下马,侍从已经将结界口的尸体全都搬了进去,留出道路。


    “阿姐!”司寒玉道。


    司遥隔着结界细细描摹他的脸,道:“阿玉长大了,你快告诉阿姐,昨晚国内发生了何事,什么虫,又死了多少人?阿爹阿娘他们还好吗?”


    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司寒玉紧皱着眉头,面色如?墨:“昨夜突然出现了许多白色的软虫,嘴巴很大,里头满是?一圈一圈的獠牙。”


    转身将枪置在?马背上,司寒玉又道:“这些?虫畜牲不吃,专吃活人,人一旦被它咬上,不消片刻就能被它吸成人干。”


    “这些?虫是?从阴暗的角落钻出来的,整个梵音国全都有,不过天亮后便散了去,等我今日一算,昨夜竟足足有两?万余百姓殒命!”


    司遥倒吸一口气,心底凉了大半,不敢置信似的,又问?了一遍:“多少?”


    司寒玉一字一句道:“两?万有余。”


    两?万是?什么概念。


    梵音国一共就六万六千余人,这一下子便殒命两?万余人,相当于折损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国人,其中?不乏一个家庭的栋梁,就算此次危机过去,梵音国基本上也已经宣布落幕。


    眼?前?一黑,司遥脱力?滑坐在?地?,勉强靠结界才能撑住身子:“继续。”她道。


    司寒玉下意识想伸出手去扶司遥,手刚要触碰到结界,下一刻又缩了回去,只是?神色难免担忧:“阿爹阿娘现下安全。”


    “这怪虫来的时候刚好内侍在?换灯芯,无意间?发现这虫似乎怕火,它们一见着灯油全都绕开?,下人立刻燃了火把来驱虫,这才无事。”


    在?找到怪虫的软肋后,司寒玉带头出宫,通知百姓立马找火源,无论是?蜡烛、油灯都可,只要能驱虫便行。


    饶是?如?此,也晚了些?许。


    许多百姓命丧虫口,剩下反应较快,也发现了怪虫怕火这一点,便找了火来防身,勉强撑到天亮,可意志却时刻处于煎熬中?,因此才迫不及待想要出城门,便出现了司遥如?今看到的那一幕。


    听见爹娘还活着,泪水终于顺着眼?角滑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死了太多人了,你说?这些?虫怕火,估计也怕光,因此天亮时才会退去。”


    司遥用袖子擦干眼?泪:“阿玉,结界还在?,这些?虫很有可能晚上再来,你一定要通知好剩下的百姓备好火,只要能熬过晚上就有机会。”


    她看着周围愈来愈多闻声赶来的门派修士:“这结界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弄破,你一定要稳住民心,只有民心稳定,才有能希望。”


    如?果一个人的意志都已经被摧毁,这才是?真正的绝望,只要意志坚定,那就代表着还有希望,总会有迎来曙光的时刻。


    司寒玉深知这一点,重重点头:“我明白,阿姐!”


    司遥又道:“明白就好,阿玉,你要护好百姓,护好爹娘,阿姐一直在?外面守着,我们会想办法的!”


    司寒玉:“好。”他取下枪,重新回到马背上,看了眼?城内,百姓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晃,神色迷茫。


    “阿姐,我该走了。”


    司遥扶着结界站起身:“好,记得?常过来报安,阿姐要亲眼?看见你心底才会放心。”


    司寒玉点点头:“一定会的,阿姐保重。”


    说?罢,策马朝着城内去。


    透过城门,远远看见里头许多尸体堆积在?一起,身形消瘦干枯,几乎只剩皮包骨头,五官狰狞,四肢扭曲,司遥看得?两?眼?发黑,心惊胆颤,索性闭眼?扭过头,不再去看。


    在?司寒玉有条不紊的组织下,百姓慢慢冷静下来,纷纷回到家中?去寻火种,仍有一些?人被吓得?失了智,不断乱晃着。


    同伴也都围了过来:“司遥,你还好吗?”


    司遥如?今发丝凌乱,脸色惨白,眼?中?遍布血丝,可谓算不上好,她强撑着道:“我还好,我们快想办法把结界弄破吧。”


    周围顿时陷入沉默,司遥来之前?他们各种方法都试过,灵剑法力?符咒都用过了,依旧打不破这结界。


    那位长辈道:“我先与其他派的长辈商议对策,你们先在?此等候,不要随意攻击结界,避免伤害反弹。”


    “是?,先生!”众弟子抱拳道好。


    今日着实难熬,众门派德高望重的长者纷纷出动,甚至试过合力?攻击结界,结界丝毫不动,许多人反而被反弹的灵力?伤到。


    随着天色的暗下去,不出众人所料,这白色虫子又出现了,司遥亲眼?看见它们从墙缝或角落等地?方凭空钻出来,密密麻麻朝着城内聚集而去。


    梵音国不断传来或惊吓,或痛苦的嘶吼、嚎叫声,随着越来越多的火光亮起,这些?声音逐渐减少,可依旧没有消失。


    有人实在?受不了这些?虫子的困扰,冲到城墙上,丢掉手里的火把,从城墙一跃而下,一朵一朵血花自城墙下炸开?,司遥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心中?犹如?火燎。


    司寒玉派了侍从守在?城墙上,阻止有人继续寻死,他的身影不断在?城墙上穿梭,当捉住又一个想要寻死的人时,他狠狠冲这人骂道:“虫子还没到你身上,你倒迫不及待去寻死!”


    那人满脸鼻涕满脸泪:“太子殿下,我宁可自杀,也不要被这虫子吸干而死!有结界困着,我们出不去,总不可能每天都拿着火把等天亮!这日子还未到头,燃油就已先用完了!”


    司寒玉狠狠冲他道:“没看见外头许多仙门道家的修士全都来了吗?他们都还未放弃梵音国,你自己就先放弃自己,还算是?男人吗!”


    未等男人反应,司寒玉转而去阻止下一个要寻死的人。


    等到黎明破晓,阳光洒向大地?,虫群又潮水般向着角落褪去,司遥彻夜未眠,始终守着结界,不敢闭眼?。


    等看到司寒玉的身影,她才敢稍稍眨眼?:“阿玉,阿爹阿娘还好吗?又殒了多少百姓?”


    司寒玉擦了擦鬓角的汗:“阿爹阿娘平安,昨晚殒了八百人余人。”


    八百余人,比起两?万人来说?好了许多,可对于司遥来说?依旧是?一个不太乐观的数字,司遥手抵上结界:“阿玉,一定要坚持住,阿姐一直在?!你一定要稳住百姓,稳住民心!”


    司寒玉透过结界望着司遥:“阿姐,我明白了。”


    国内还有许多事物等着司寒玉处理,两?人聊了没多久,又要分离。


    国主国母此时在?宫内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来看一眼?司遥,即便司遥无比思念他们,也不能见上面。


    数名百姓穿过城门站在?结界口,望着外面的修士,仿佛在?看救命稻草般。


    第73章


    到了第二日, 众修士聚在一起许久也未能相出解决方法,这结界牢固无?比,哪怕修为接近飞升的大能来此, 用?尽全力挥出一击, 都?不能损耗结界分毫。


    照这么下去, 要?么百姓意志力率先被攻破,要?么等到燃油火把用尽被虫杀死, 又或是?撑到粮食耗尽被活活饿死。


    司遥心底越来越绝望,试着飞到梵音国最顶端攻击结界,照理说最顶端是?结界最脆弱的部分,可在许多修士猛烈的攻击下, 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连个波澜也未起。


    甚至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这虫连修士都?能伤,除了火烧, 或用?刀剑将它?砍成两截, 无?论使用?什么符咒术法都不能伤它分毫。


    正因如此, 梵音国内许多对自己实力颇为自负的修士并未准备火把, 结果这怪虫出现后最先遭殃的便是?他们,活生生被吸成一具具干尸。


    眼看?着黑夜的降临, 梵音国迎来了第三?个噩梦般的夜。


    有了充足的准备,当痋虫出现后并未有多少人伤亡,除了虫子爬来爬去的声音,整个梵音国十分宁静, 百姓们都?木着张脸, 疲惫的手持火把驱虫。


    正以为今晚就会如此过去的时候,忽然梵音国顶端布满了黑压压的乌云, 本就漆黑的夜晚没了月光更?加黑暗,没了火把便是?伸手不见五指。


    司遥望着梵音国顶上出现的乌云,心头?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司寒玉与一众人当然也察觉到了,当即将还在外头?游荡的百姓全都?带到房子里,没过多久,空中?一道银光炸开?,刺耳的雷声响起,下一刻,倾盆大雨自空中?宣泄而下。


    结界内雨光交杂,结界外风平浪静。


    城内的虫子丝毫不受影响,淌着雨水前行,寻找着下手的目标。


    “这!这是?怎么回事?!”


    结界外修士全都?震惊了,春日不仅有如此大的惊雷,这暴雨还只下在梵音国范围内,人们不禁怀疑,这布下结界的幕后人,到底是?不是?凡界之人。


    所?幸国内剩余人全都?躲回了自己家,雨淋不到,火把未熄灭,这虫子就进不得身。


    可这悬着的心还未彻底放下来,下一刻,异变又发生了。


    “快看?,那是?什么?!”


    银光一闪,一道惊雷狠狠响起,明亮的白光一瞬间照彻整个梵音国,在同一时间,结界外众人借着这道光看?见了有东西自空中?落下。


    “是?冷子!好?大的冷子!”有人惊呼。


    痋虫突然停下了进攻,慢吞吞的等在建筑物外头?,似乎在等这些食物自己出来。


    许多冷子夹杂着雨滴落下,砸在百姓屋顶,随着时间推移,雨变得小了些许,可冷子来势汹汹,不仅数量越来越多,块头?也愈来愈大。


    起初还是?绿豆、鸡蛋大小,到后来,这些冷子竟有拳头?、脑袋那么大,自空中?坠下,建筑屋顶被砸得稀碎,整个房屋摇摇欲坠。


    很快许多屋顶被砸破,雨水瞬间浇下,把油灯火把全都?浇灭,失了火光保护的百姓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蜂拥而上的虫子顷刻覆盖。


    “啊啊啊我受不了!!!”


    有人丢掉火把,径直冲向?雨幕,被一块拳头?大的冰子砸中?脑袋,血水混着雨水滴落,很快他的身躯轰然倒下,激起一片水花,周围等候多时的虫子全都?朝着他围过去。


    这一下,仿佛打开?什么开?关似的,许多百姓全都?冲进了雨幕,有些在原地等死,有的在虫群涌上的前一刻拿刀自刎,也有一部分求生意志强烈的百姓,想办法用?身子挡住火把,朝城门?外冲去。


    冰子源源不断落下,地上开?满了血花。


    城墙上很快也站满了人,不断有人自城墙落下,墙上出现一道人影,不断阻止那些想要?跳下去的百姓,可一双手怎么忙得过来。


    “别跳,快找地方躲着!”司寒玉的火把早已被雨淋湿,他干脆丢掉火把,爬到城墙,不断把人拉回来。


    城内的虫子正忙着朝城中?人席卷,还来不及朝城边去,且城墙靠近结界边缘的冰子不是?很多,块头?也不太大,砸在身上砸不死人。


    可死的人依旧很多,城墙下堆了一批又一批尸体,司寒玉嘶吼着把人往回拉,架不住崩溃寻死的人太多,一个恍惚之下,他也被人带着往下坠。


    “阿玉!!”司遥瞪大双眼看?着自城墙落下的人。


    “阿姐……”


    声音被呼呼狂吹的风打散,司寒玉下落途中?身躯竟跌出了结界范围,司遥还未察觉,就有长辈率先御剑冲出,接住了下落的司寒玉。


    等到了地面,司寒玉还有些未反应过来,司遥顾不得多想,冲上去一把抱住他,崩溃大哭。


    “这位小友竟然能出结界!”


    有人惊呼。


    司寒玉仿佛早就知道似的,脸上毫无?惊讶之色,替司遥擦干眼泪,缓缓回抱住她。


    “怎么办啊阿玉,怎么办啊,完了,都?完了,我救不了他们,怎么办啊!”司遥哭喊着。


    司寒玉没有说话,轻轻抱着司遥,看?向?城门?方向?,眼中?宛若野火燎过的枯地,一片荒芜,满是?死寂。


    他们心底无?比清楚,只要?冰子下落不停止,梵音国中?所?有人怕是?撑不过今夜,全都?会死。


    要?么被砸死,要?么因失了庇护地,火把被雨水浇灭,旋即被涌上来的虫给活活吸死。


    “太子、太子殿下可以出去!”


    城中?百姓仿佛看?到了生机,模仿着司寒玉自城墙跃下,可身躯被结界挡住,外头?修士根本接不住他们,很快便送了命。


    结界外的修士急得满头?大汗:“你们别跳了!出不来就别跳了啊!!”


    没有人听,司寒玉能出来,他们觉得自己也能,仿佛抓住了唯一生机,他们又开?始朝着结界的方向?撞,哪怕浑身是?伤,也不会停止。


    “公主!太子殿下!快救救我们啊啊!!”


    “公主啊!!”


    不断有百姓看?见姐弟二人,仿佛看?见生的希望,朝着两人求救。


    司遥快要?昏死过去,忽然她松开?司寒玉猛地冲向?结界,不断攻击,拍打,无?论如何就是?破不开?结界,司寒玉忽然抓住她手:“阿姐,破不开?就别试了。”


    他用?袖子轻轻擦去司遥因不断攻击结界,受了灵力反噬而受伤的手,抹去上面的血迹。


    “阿姐。”这一唤,带有浓浓的不舍,与依恋。


    司遥看?向?司寒玉。


    司寒玉一把推开?司遥,转身进了结界。


    “阿玉?”司遥的声音很轻很轻,她看?着唯一的弟弟入了结界内。


    “阿姐,对不起,保重。”司寒玉道。


    “啊……”


    灭顶的绝望铺面而来,司遥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成了一个不会动弹的木头?,浑身麻木。


    “回来好?不好?,阿玉,阿姐求你。”


    “不好?。”


    司寒玉仿佛同小时候无?理取闹般,对于司遥的请求提出拒绝。


    “阿姐,阿爹阿娘还在宫里,梵音国的百姓也被困在里面,我是?太子,我不能走?,更?不能逃,我得陪他们。”


    司遥几欲吐血,眼泪早就在这几日流干了,她不断摇头?:“阿玉,我知道,我……”话语顿住。


    司遥能说什么,说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就算是?为了我,你出来好?不好??


    可看?着四周不断哀嚎哭喊的百姓,她不能说,也说不出口?。


    最后眼睁睁看?着司寒玉跪下,朝她磕了三?个响头?,旋即转身毅然朝着城内奔去,再也不会回头?。


    自此姐弟二人一别如雨。


    完了,真的完了,司遥这样想着。


    后面的情形司遥再也看?不到了,她的世?界摇摇欲坠。


    “司遥!”倒下之前,她最后听见了同门?担忧紧张的声音。


    ……


    “啧,太惨了,实在太惨了呐!”


    “可不是?嘛,国内一个活口?也没留,你说,这司遥醒来后怎么办呐,要?是?我,肯定得疯。”


    “实在不行,要?不让先生来封了司遥的记忆?”


    “汰!闭嘴吧你,记忆哪儿?能说封就封,万一人家还不愿意呢!”女弟子怒斥道。


    男弟子捂着被同伴敲疼的脑袋,恹恹道:“你说的也对哈。”


    两人转过头?看?向?司遥,同时重重叹了口?气:“唉!”


    “什么一个不留?”一个声音横插进来,吓了两人一跳。


    男弟子:“哎?啥?”


    司遥撑坐起身,看?向?二人,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什么一个不留。”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其中?男弟子道:“这,司遥,你先别激动哈,就、就那啥,梵音国的人……”说到这,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司遥的脸色。


    未等他话说完,司遥已领悟其中?意思,如众人所?料,梵音国内一个活口?也没有。


    阿爹阿娘,阿玉,以及所?有百姓,全都?没了,都?没了。


    司遥开?口?,声音带着沙哑,却意外的平静:“我知道了。”她下床穿鞋,“我睡了几日。”


    反观周围建筑颇为简陋,就是?一个普通破旧的木房,屋门?敞开?,房内除了一张木板榻,以及桌子和板凳,再无?其他。


    想来是?借了哪家农户暂住。


    女弟子回答司遥:“你睡了两天,第三?日白天那结界便消失了,随之一起的还有大雨和痋虫。”但是?国内人也全死光了。


    她小心翼翼道:“司遥,你还好?吧?大夫说你因心中?情绪过于激动,从而犯了厥症。”


    她还好?吗,司遥想,她也不知道,身心麻木,司遥感受不到任何一种情绪,像是?一具失了灵魂的空壳子,呆滞行动着。


    穿好?鞋后,司遥朝门?外走?去,终于看?清此处全貌,是?一个破旧的老村子,还有不少同门?在此活动,应当是?为了梵音国一事留下。


    两名弟子追了出去。


    “梵音国在哪个方向??”


    “那边。”女弟子指向?一个方向?。


    下一刻,四乙化剑,司遥踏上去,很快人就不见了踪迹。


    第74章


    今日是个大?晴天, 舒缓的阳光照在身上令人只觉舒适。


    司遥御剑在空中飞行,猛烈的风刮得人脸上生疼,耳边翁翁, 无比聒噪。


    看到离城城门时, 司遥加快了速度朝城内飞去, 顺利穿过城墙抵达离城内,果然没有结界出现。


    梵音国?境内满目苍夷, 往昔繁荣昌盛的高楼古城尽数坍塌,徒留满地的废墟与枯尸,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淡去,修士们在废墟中穿插往来, 个个皱紧了眉头,神色一片肃然。


    司遥一步一步, 踏着残渣碎木往前,去往皇宫的方向。


    指尖冰凉, 却抵不过心凉。


    途中, 她?看见了一具女性枯尸紧紧蜷缩在一起, 怀中抱着一个同样干枯的孩童。


    直到临死的那?一刻, 她?也不曾放弃自?己的孩子,妄图用自?己弱小?的身?躯为孩子抵住伤害。


    一名其他门派的弟子见状红了眼, 席地而坐,将佩剑置于一旁,口中默念咒语,似是要为这一对可怜的母子超度。


    片刻后, 他猛地睁眼:“没有!”旋即起身?, 连佩剑也顾不上拿,朝着长辈所在的方向奔去。


    然而, 司遥并没有察觉到周围异常,她?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脑中只有一个指令,指挥着她?行动,那?就是去往皇宫。


    她?要去找阿爹阿娘,还?要找阿玉。


    宫门大?敞,入眼依旧是满地废墟,任它先前是亭台楼阁,还?是红墙绿瓦,通通坍塌,不复往日荣光。


    司遥凭借记忆于一片废墟中找到国?母和国?主往日上朝处理公文的大?殿,看了一圈,没有他们的踪迹。


    又去到破烂不堪的东宫,满地的枯尸里没有一具是司寒玉的。


    司遥找了好久好久,久到天都快黑了,终于找到了公主殿外的司寒玉,还?有不远处的国?主国?母。


    司寒玉依旧穿着那?身?铠甲,一手持长枪单膝跪地,一只手朝前伸直,就那?么定在半空,想?要抓住前面的东西。


    他的前面是相互依偎倒地的国?父与国?母,二人穿着华丽庄严的朝服,倒在司遥的寝殿外头。


    国?父的小?肚子也没了,整个人被吸得?只剩一层薄薄的皮着包骨头,国?母头发不知为何白了半头,空洞洞的眼眶看向司遥的寝殿,干枯如柴的脸上看不出是何神色。


    几人都只剩骨架套着一层皮,宽大?的衣服罩在身?上,毫无生机。


    或许他们想?,生前不能见上司遥一面,那?么死在女儿的寝宫,也算是另一种相聚罢。


    她?走到司寒玉跟前,单膝跪下,抓住他伸出的那?只手,以前司寒玉的手可以包裹住司遥整只手掌,现在,司遥能轻易包住他的手。


    这到底是怎么了?阿玉怎么跑得?这么快?


    司遥以为她?会?崩溃,会?大?哭,会?捶地嘶吼着宣泄心中的悲伤,或者想?跟着弟弟爹娘一起死,一了百了。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司遥意?外的平静,平静到宛若一潭死水,任何事都不能在她?心中掀起丝毫波澜。


    几人的死就像是一根羽毛落在水面,未等它掀起涟漪,下一刻就被平静的死水吞噬,水面重归于死寂。


    司遥轻轻抚替他摘下笨重的头盔,失了血肉精气的尸体,如同枯死的老枝,一碰就断,一捏就碎,贸然挪动司寒玉,那?头盔恐会?折了他的脖子。


    取下头盔后,她?又慢条斯理取下司寒玉身?上的铠甲,露出里头宽大?的深黑色的长衫。


    下一步该做什么呢?哦,该处理尸体,人死后要入土为安,得?找个地方埋葬尸体才行。


    司遥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地方,那?就先暂时放在密室吧。


    司遥的寝殿里有一个地宫,很隐蔽,虽然寝殿已经?被冷子砸碎,但是不妨碍开关还?能用。


    她?找到开关,开启密道,将爹娘的尸体还?有弟弟的尸体全都藏到了里面。


    转动开关,密道缓缓封闭,彻底隔绝司遥的目光,她?拍了拍手,走了出去。


    司遥在梵音国?内漫无目的的走着,晃着,无所归。许多修士见人已经?死绝了,不想?多管闲事,便回?了自?家门派,只余少数一些?修士依旧徘徊,不知在做什么。


    直到夜幕即将降临,最后一批修士也摇了摇头,叹气走了。


    一个弟子见司遥还?留在原地,好心凑过去提醒道:“这人都死绝了,线索也找不到,道友怎还?在此徘徊?”


    司遥木着声道:“这是我?家,我?要去哪儿?”


    弟子见状,哑了声,他环视四周,突然凑近了些?道:“道友节哀。”顿了顿,又补充,“你们国?家死的这些?人魂魄都找不到了。”


    司遥猛地抬眼。


    弟子被她?干红的眼眶吓了一跳,又惊醒似的解释道:“今日有一道友准备替这些?人平怨超度,结果发现整个国?内没有一丝怨气,因为这人的魂魄全都失踪了。”


    寻常人只要不是自?然死亡,而是他害,死后必定怨气环绕,魂魄不得?安息,只有平息怨气,超度亡魂,死者方可入鬼界投胎。


    当有人准备平怨时,竟意?外发现国?内空空如也,怨气,魂魄,一个也没有。


    “他当即禀报了长辈,随后长辈率领我?们满国?寻找,一个生魂也没有,其中有异,为了不扯上麻烦,我?们这才准备回?门派里。”


    能瞬间令六万多冤魂凭空消失,这已经?不是普通修士能做到的,各大?门派之人何尝不知此中道理,当即率领派中小?辈打道回?府,唯恐牵连到自?家身?上。


    司遥放出神识搜查四周,果真如他所说:“没有,都没有了。”


    弟子叹了口气,远处同伴开始催他:“喂,天都要黑了,你还?不走啊!”


    “哦,来了!”他拍拍司遥肩,“道友保重,我?先行一步。”


    说罢,转身?离去,随着最后一个人离去,偌大?的梵音国?只余司遥一人,茕茕孑立。


    直到这时司遥心中才起了波澜,她?立马折回?皇宫,放出神识,几乎把整个皇宫翻完了都未寻到一丝魂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司遥心中绞痛,绝望与死寂铺面而来,快要将她?淹没。


    为何连投胎的机会?都不给他们一个,到底是谁,是谁要害梵音国??


    随着最后一丝微光落下,梵音国?外,多了许多火光。


    司遥位于离城,忽然听见人声嘈杂,城门口涌进许多兵马,他们各个脸色狰狞,洋溢着笑容。


    这些?人对于地上百姓的遗体丝毫不顾,马蹄无情的碾过他们的身?躯,枯尸立刻变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成一片碎渣。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将士们,处理了这些?垃圾,今晚过后,这梵音国?就是我?们国?的领地了!”为首的人语音刚落,手中长枪直接挑起一具枯尸,往后一扔,仿佛在丢一个垃圾。


    枯尸摔落在地,激起一片尘灰。


    身?后跟着一群士兵都在欢呼,雀跃,氛围一时高涨,变得?欢快无比。


    领头人还?未笑完,脑袋瞬间落地,无头尸体自?马背摔落,发出“砰”的一声。


    血撒了一地。


    “老大?!”身?后士兵惊呼,“你是谁!!”


    众人纷纷看向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一柄白玉剑在手,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气,眼中狠戾,目光似要把这一群人活活撕裂。


    士兵们不禁被这一眼神看得?心下一怵,旋即握紧手中剑,冲她?喝道:“你是何人!?”


    “要你们这群渣滓命的人。”司遥一抖剑身?,将上头血迹甩干,冷冷道,“梵音国?,我?护的。”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司遥将四乙剑身?一甩,四乙瞬间化作白绫,附上司遥的灵力后,四乙绫端宛若锋利的剑刃,每每划过一人脖子,顷刻血流如注。


    士兵们甚至来不及反应,便丢了命,摔下马。


    不消片刻,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全都被司遥解决完毕,她?手一挥,地上的尸体全部浮至半空,接着被丢到城外头。


    即将进城门的余下步兵被吓了一跳,前头骑兵竟全都被扔了出来,无一活口。


    离城大?门轰然紧闭,将敌人隔绝在外,他们试过何种方法,都打不开被司遥附了灵力的城门,最后领头的下达命令:“怪哉……众将士听令,爬墙,攻城!”


    “是!!”声音磅礴。


    一道又一道勾爪抛了上来,勾住城墙,士兵们跟着爬了上来,还?未站稳,就被人一剑抹了脖子,狠狠踹下去。


    这一剑,带着滔天的怨气。


    司遥抹去脸上沾染的血迹,她?好恨,恨他们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要来掠夺她?的国?家,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百姓的遗体。


    她?甚至,还?未来得?想?办法及将百姓安葬。


    随着爬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司遥的剑越挥越快,身?上几乎被鲜血浸满。


    在士兵眼里,她?几乎成了专门收割人性命的死神,是修罗,是恶鬼。


    “为什么还?有个人!她?到底是谁!???”


    “不管了,梵音国?就剩她?一个人了,快上!杀了她?梵音国?就属于我?们了!!”


    “是!!”


    血染苍穹,火光肆略,随着司遥的手起刀落,数条人命陨在四乙刀口之下。


    白衣被鲜血浸湿,尸体越堆越多,手起刀落,将尸体一脚踢开,司遥抹开溅在眼角的血,低头看向城门下方。


    眼中也进了血,将她?的世界染成一片红,数片黑压压的人影手拿火把朝着城门席卷而来,可城内无一活口。


    真是无趣极了,司遥想?。


    是啊,真她?妈的无趣。


    爹娘没了,弟弟死了,就连百姓也没了,还?守着这空国?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了,没有意?义。


    所以,我?还?在坚持什么呢?


    黎明破晓,金辉洒向这片土地,也将司遥笼罩其中,可司遥眼中看到的,只有一片绝望的黑。


    半晌,她?动动手指,四乙又动了。


    只是这次四乙挥向的人不再是敌人,而是自?己。


    剑锋磨破皮肤的声音在这一刻分外刺耳,顷刻脖子间血流如注,将肩膀上最后一抹白色也染红。


    乍一看去,司遥仿佛套了一身?红衣。


    “吧嗒!”四乙从手中脱落,摔在地上,剑身?不断颤抖,发出阵阵悲鸣。


    下一刻,司遥毅然于城墙跃下,像是脱了线的风筝,又像是失了马绳的马。


    管他楼台坍塌,管他敌军烧杀,都与她?再无干系。


    司遥彻底断掉自?己最后一丝生机。


    主人身?亡,四乙的悲鸣愈发凄惨,最后在敌军破开城门的那?一刻,四乙亦折剑,剑身?断作数截,摔落在主人身?旁。


    司遥的落到了城内的一堆废墟中,身?体被废墟彻底容纳,掩盖。


    公主殉国?,梵音国?,亡。


    第75章


    废墟堆旁凭空冒出个男人, 周围人却像是?没看见他似的,依旧自顾自忙着。


    男人身着绿衫,耳别粉花, 手腕挂着根红线。他看向废墟, 眉头?微皱, 半晌,叹口气, 似在自言自语道:“来迟了?。”


    手腕一转,将司遥的魂体化作一团白色光球,收于掌心,无视那些肆意破坏踩踏的敌军, 正要离去,在余光瞥见掉落在一旁的四乙时又顿住。


    菁华转过身, 五指一张,旋即收拢, 断作数节的四乙便冲出废墟, 入了?乾坤袖。


    等忙完这些, 他这才?身形一没, 消失在空中。


    微风拂面,吹散了?回忆。


    司遥从素白?的弯月上收回视线, 重新掩上窗户。


    回头?一看,符阵不知何时已经损坏,范七已没了?踪影,符纸纷纷无火自燃, 随着余烬消散于空中。


    收回灵火, 司遥推开门,也跟着下楼出?了?客栈。


    既然支援要等两日后才?能来, 这段时间便加紧防备痋虫,最大程度减少百姓伤亡。


    司遥一晚上都在金城四处逛,若遇见被?痋虫逮住空子要袭击的人,司遥便搭把手帮忙用?灵火驱虫。


    行至隔壁镇上,远远望去一灰衣女子小?心扶着一老妇人,手中还拿着个火把,将不断袭来的痋虫驱散,便是?白?坠母女二人。周围也有许多人,同样拿着火把。


    不知为何他们都出?了?屋子,聚集在街道。


    不远处有个落单的老人掉了?火把,司遥来不及看,便闪身去了?那处。


    至于这头?,碍于人有些多,手中又都在驱动火把,便出?现了?人挤人的现象。


    那自然避免不了?意外的出?现。


    在众人手忙脚乱之下,白?坠怀中又护着个老母亲,极为不便,一个男子手肘不小?心打到白?坠,力道不小?,白?坠吃痛之下松了?手,火把自手中掉落。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白?坠本欲将火把捡起,不曾想火把不小?心被?人踢开。


    这下痋虫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绕过其他人全都朝着白?坠的方向爬来。


    白?坠手心满是?汗,不由得抓紧了?白?阿娘,喊道:“劳烦诸位能否救救我娘!”


    在场那一个人不是?自身难保,更别说再护一个人,还是?个盲人。一听这话,人群宛若石子投入水中炸起的浪花,以白?坠为中心往四处散开,露出?母女二人。


    白?阿娘听见女儿的喊声?,仿佛察觉到什么不对:“坠儿,坠儿,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人救我?”


    白?坠努力想要压住心中恐慌,可看着龇牙咧嘴獠牙大张的痋虫,还是?止不住的害怕,她开口,声?音带着细细颤抖:“没事?,阿娘……”


    白?阿娘颤颤巍巍摸索到女儿脸颊:“坠儿别骗阿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痋虫已经绕过地上的火把,贴近了?母女二人,此时再想去捡火把为时已晚,四下无路可逃,白?坠不由得一把抱住白?阿娘,企图用?自己身躯掩盖住她。


    周围有人于心不忍,就要上前?帮忙,不料被?丈夫一把拉住:“你不要命了?!!只有一个火把,怀里?还抱着个小?的,你去了?能做什么,送死吗?给?那怪虫塞牙缝都还不够呢!”


    妻子被?吼得一怔,看了?眼怀中嗷嗷待哺的小?女儿,红了?眼,咬唇将迈出?的步子收回,男子也跟着红了?眼,抱紧怀中儿子,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惨状。


    虫群贴近,一只额头?有个红点的痋虫迫不及待跳了?上来,就要咬上白?坠,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被?抛过来,剑锋精准将痋虫身子劈成两半,不偏不倚。


    旋即转个弯回到主人手里?。


    母虫被?杀,其余子虫纷纷僵直不动,瘫在地上,过了?没多久就消失在原地。


    “耶?怎么全死了?!?”落凡星见杀了?一只虫,其他虫便全死了?,心下不解。


    不容细想,落凡星收回佩剑,手持火把,见白?坠还死死抱着她阿娘,不由得拍拍她肩,询问道:“姑娘,没事?吧?”


    白?坠被?吓得一抖,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反而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她不由得松开阿娘,转过头?去,眼眶是?吓出?来的微红。


    落凡星看清白?坠模样后,下意识红了?脸,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姑姑娘,你……还好吗?对不起吓到你了?!”心中不由得对方才?粗鲁的动作感到有些懊悔。


    白?坠看见落凡星,手持佩剑,气质非凡,应是?哪家门派弟子,又看向四周,痋虫消失不见,心下明了?是?这少年救了?自己。


    不由得松了?口气,身体任旧发软,她心中感激,冲他谢道:“多谢小?道长救命之恩,小?女白?坠没齿难忘。”


    受了?白?坠一礼,落凡星极为别扭,忙抬手道:“别,别!别谢我,这是?我该做的,何况危险还没完全消除,现下说这些也没用?。”


    他挠挠头?,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火把,伸出?脚尖一勾,火把便落到手中,将火把递给?白?坠,他道:“这火把你得拿好,不能再丢了?,否则可危险了?。”


    白?坠接过火把:“多谢小?道长。”


    落凡星摆摆手:“啊哈哈,你也别叫我小?道长!”顿了?顿,他又问,“敢问白?姑娘芳龄?”


    白?坠对于他突然问自己年龄,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回答:“十九。”


    落凡星道:“仔细一算白?姑娘还比我大一岁,若要较真,我还得唤声?姐姐,这样好了?,你别叫我小?道长,我叫落凡星,你叫我落凡星就好了?。”


    白?坠犹豫:“这……”


    未等她说话,落凡星握紧手中佩剑,警惕看向四周,城中痋虫不知多少,前?一批死了?,另一批很快又填了?上来,将原本空缺的位置补上。


    白?坠又将白?阿娘紧紧搂住,火把对准周围,保持警惕。


    痋虫太多了?,随时准备找准空隙朝人袭来,人手一支火把竟有些手忙脚乱,应付不过来。


    落凡星掏出?几?张符纸,催动咒语,将符纸一扔,符纸落地瞬间火球爆开,焚了?不少痋虫,只是?符纸有限,没丢几?下便用?光了?,痋虫又填了?上来。


    落凡星驱散着痋虫,不忘多加照拂白?坠母女二人,其余拖家带口,有行动不便之人他也会空出?手去帮忙。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蓝色火焰自天而降,朝四周扩散烧开,所过之处痋虫片甲不留。一时整个镇上的痋虫被?烧了?大半,众人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一红衣女子御剑飞来,看了?眼周围的情况,落凡星一见,眼中一亮,冲她招手道:“司遥!你来啦!!怎么不见温兄?对了?,你身体好了?吗?上次温兄将你挖出?来时,你浑身都是?血,伤得可重了?!”


    落凡星等人本来想等司遥平安醒后再离去,未曾想司遥还没醒,这金城就被?结界笼罩住,一行人赶忙去探查这结界虚实。


    发现不仅结界破不开,就连传送符和传音符都不能使?用?,如此一来根本联系不上门派之人。


    回到客栈便碰见醒来的司遥,神色匆匆,话都未说上几?句就不见了?人,后来更是?难得说上几?句话,司遥都在忙东忙西。


    如今终于见了?面,落凡星终于开口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听见他提起温如蕴,司遥这才?发觉身边空空,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道:“阿蕴去别处帮忙了?,我已经好全了?,多谢关心。”


    落凡星道:“没事?就好!”


    其他痋虫赶来这里?还需要些时间,见众人有了?喘息的时间,司遥也不欲多留:“这里?暂时没太多危险,我就先去别处支援,再会。”


    落凡星冲她摆手:“拜拜!这里?有我在,你放心去吧!”


    司遥点点头?,又御剑朝别处飞去。


    每到一处地方,便放灵火烧一次痋虫,虽说不能把痋虫全部?烧完,但也能给?众人一阵喘息的时间,不至于一整晚都紧绷着。


    就这样维持到天亮,司遥也有些力竭,痋虫讨不着多少好处,在阳光照到自己之前?集体朝着角落爬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经过一晚的对峙,百姓们精疲力尽,连恐惧也来不及,纷纷跑到屋里?补觉。


    剩余修士全都来到司遥住的这家客栈,在一楼大堂商讨对策。


    在场一共有两拨人。


    一拨人身着黑色束袖长衫,配黑色腰带,袖口与腰带上皆有金丝兰草纹,乃中州淮阳洛家人,这金丝兰草便是?洛家家徽,有清高淡泊之寓。


    另一拨人着白?衫,袖口与领口绣有红丝枫叶图,乃姑苏梧栖山三清派弟子,红丝枫叶便是?三清派派徽,也是?司遥与温如蕴所在的门派,这红丝枫叶有着朴实坚韧之寓。


    司遥灵力用?来散灵火烧虫,已经用?尽,没了?灵力身体比不得这群修士,等痋虫一退便回了?房间补觉。


    温如蕴回到客栈后便混在三清派弟子中,一身黑衣在一群白?衣弟子中极为显眼,乍一看还会以为他是?对面洛家人。


    对面洛家人一看也差点以为是?自家弟子混进了?对面,若不是?没在他身上看见自家家徽,差点就喊人了?。


    对面洛家领头?弟子问道:“结界攻不破,还有一群会吸食人血肉精气的怪虫出?没,不知三清派道友可有何对策。”


    落凡星道:“洛道友稍安,既然这些虫怕光怕火,可暂时撑一段时日。届时门中长辈察觉弟子还未归,自会前?来寻找。”


    但淮阳洛家直系弟子向来只收自家人,其余外姓之人只能担得个外门弟子或门生的名头?,他们是?不能用?上洛家家徽做家服。


    凡是?家服用?得上这洛家家徽之人定是?直系弟子,免不了?姓洛。


    虽然不知对方名讳道号,但瞧对面每个弟子家服身上都绣有金丝兰草纹,总之喊洛道友准没错。


    第76章


    对面一听, 陷入沉默,似在斟酌这法子的可靠性。思来想去,貌似也寻不到更好的方法, 须臾, 他道:“为今之计, 先暂且这样罢。”


    身旁同伴忽然提出疑问:“可金城灵力稀薄,几乎没有。既要护着百姓, 又免不了?灵力的输出。但没有灵力补给,我们身体便如同漏勺,灵力只出不进?。”


    “族中长辈不知要多久才能到,就算到了?也得想法子破结界, 还要驱虫,也要花时间, 长此以往,怕是我们灵力早就枯竭, 更别?说护着百姓。”


    落凡星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昨晚我无意砍死了?只虫, 与其他怪虫不同的是它额头有颗朱砂点, 这?虫一死,连带着附近一圈的虫全都殂了。”


    这?话一出, 不仅本家弟子大惊,就连对面弟子也极为讶异。


    洛家弟子:“当真!?”


    落凡星:“千真万确,真得不能再真!”


    他又道:“我心?下忖度,死的的这?虫等同于母虫, 其余虫是为子虫。”


    “苗疆有一蛊虫名唤双生子母蛊, 顾名思义,有子与母二蛊, 母蛊用作控制子蛊,一旦母蛊死去?,子蛊也会失去?控制死去?。”


    他一摇头:“这?些虫极有可能与双生子母蛊有异曲同工之意,那额头带有朱砂点的是为母虫,其余虫是为子虫。”


    沅芷插话道:“既如此,我们只需找到母虫杀死,其余子虫自己便会死去?。”


    洛家弟子道:“道友这?提议不错,如此一来,既剩了?杀子虫的力,又可多一份精力保护那些行动不便的百姓。”


    说不定?还真能撑到长辈前来支援。


    李开心?又插了?句:“不过城中虫众多,母虫虽有,却难找,就算死了?一批虫,另一批也会马上冒出来。恐怕找到母虫杀死的时间远不及虫群冒出的时间。”


    洛家弟子道:“这?好办!城中不全是百姓嘛,杀虫又不是一定?得我们来……”


    见众人七嘴八舌在商量对策,温如蕴也插不上什么话,便默默退出人群,出了?客栈。


    想起司遥之前的叮嘱,他径直去?了?巧神庙,庙里寥寥存在几位信徒,正在上香。


    虽然他们眼底青黑,面带疲色,但也留下来想烧完香再走。


    福福在神女像肩上坐着,尾巴轻拂神女像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冉冉升起地青烟。


    尘见月想必还在殿顶晒太?阳,来到院里,看着较高的屋顶,温如蕴犯了?难。


    这?些日子虽说修炼没有怠慢,但他始终不舍得换法器,因此也荒废了?学?习御剑这?一门必修课。


    当其他弟子都换上心?仪的佩剑,开始学?御剑时,温如蕴手上一把弓,跟着司遥四处寻走。


    那些同龄弟子已经御剑学?得飞起,温如蕴还是拿着这?把弓,就连上殿顶也是司遥带着他上去?。


    若换作旁人,连金丹都结了?,还不会御剑,甚至要一个女子来带,定?会羞得无地自容,但温如蕴不一样,为此他丝毫不觉有什么,还很乐意。


    沉思片刻,温如蕴从地上找了?几粒小石子,指尖夹带一粒,附上灵力朝顶上一抛,“啪”的一声成功落到殿顶。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他又扔了?几粒上去?,加大了?力道,一时间如同珠子落入玉盘般噼里啪啦一阵响,殿顶终于传来动静。


    尘见月捂着脑袋爬到边缘探出头,嘴里喃喃道:“嘶——哪个小屁孩乱丢石头呢!”圆圆也爬到尘见月背上,脑袋自肩边探出,“喵”了?一声。


    在尘见月探出头一瞬间,温如蕴立马丢掉手上剩余的石子,丢得远远得,背手站在原地,一脸淡淡。


    小屁孩没见到,倒是看见了?温如蕴,尘见月“呀”地一声,将爬到她背上的圆圆扯下来,旋即起身,脚尖一点跳了?下来。


    温如蕴颔首行礼:“尘姑娘。”


    尘见月:“温公子,你倒是来了?,怎么不见司遥?”


    温如蕴:“阿遥累了?一晚上,此时正补觉,便托我来拿东西。”


    尘见月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透明珠子,递给他:“行罢,你可得收好了?,别?弄掉了?。”


    温如蕴接过道谢:“我代阿遥多谢姑娘。”


    尘见月摆手:“不谢不谢。”她又揉揉还在犯疼的脑袋,“方才你有没有看见小孩子在玩石子啊,下手真重,砸到我脑袋上到现在都还有些疼。”


    温如蕴心?底忽然升起一两缕心?虚,他垂下眼:“……并未。”


    尘见月:“行罢,昨晚累了?许久,你也先回去?吧。”虽然不知道修士体力如何,但司遥这?么厉害的人都撑不住睡了?,温如蕴应该也很累。


    温如蕴点点头:“也好,尘姑娘告辞。”


    尘见月:“告辞。”


    回到客栈时大堂人已散去?,一时空空,小二无聊守在柜台,脑袋一点一点。


    他轻步略过柜台,直走上楼。


    司遥一觉直睡到午时三刻,温如蕴跟算好时间似的,司遥刚睡没多久,就敲门:“阿遥,醒了?吗。”


    司遥揉了?揉发?酸的手臂,打个哈欠:“进?来。”


    温如蕴推开门,进?来就看见坐在靠窗边的司遥,散着发?,脑袋上顶了?个白绒绒的小东西。


    司遥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温如蕴。


    他掩上门,走到司遥对面坐下,接过茶小酌一口,随即将珠子递给她:“尘姑娘给的珠子。”


    司遥接过:“这?么快就拿到了?。”


    温如蕴放下茶杯,颔首:“嗯,左右无事做,就去?了?。”


    目光忍不住放在司遥头顶,他伸出手,指节轻轻刮了?一下雪地灵,软乎乎的,像团棉花。


    雪地灵屁股对准温如蕴这?端,睡得正香,骤不及防被人刮了?屁股,只是尾巴抖了?两下,再无反应,继续呼呼大睡。


    温如蕴嘴角噙了?一抹笑,眼底似盛了?光辉。


    司遥见他笑,也被感染,不禁笑问?道:“你笑什么?”以为是自己头发?太?乱,伸出手朝脑袋摸去?。


    结果摸到一只软乎乎的家伙,顺手就拿下来。


    “好啊,这?小家伙怎么跑到脑袋上去?了?。”司遥看着手中的小家伙。


    原本雪地灵在乾坤袖里闷了?数日,终于忍不住自己钻了?出来。


    彼时司遥还在与周公下棋,猝然被小家伙砸醒,醒来就看见乱吵乱叫在自己脸上蹦哒的雪地灵,心?下知晓将这?小家伙闷坏了?,随手将它?放到枕边,摸了?摸表示安慰,又继续补觉。


    结果醒来就把它?给忘了?。


    雪地灵睡得格外死,被司遥拿进?掌心?也毫无醒来的迹象,反倒翻了?个身,爪子抱住司遥一根手指,蹭了?蹭,继续睡。


    温如蕴轻声道:“好可爱。”眼中的喜欢忍不住快化作实质溢出。


    司遥将雪地灵贴近他脸颊,调侃道:“呀,是可爱,咱们阿蕴弟弟喜欢吗?”


    温如蕴瞬间红了?耳朵,不敢动弹:“喜欢……”他有些恍惚。


    这?一幕,仿佛回到了?五岁那年,小司遥拿着纸兔子问?他,喜欢吗,那时候的温如蕴还格外腼腆,耳朵脸颊红了?一片,但还是乖乖点头说喜欢。


    司遥也想起了?那时小小的温如蕴,眼底一片柔软。


    伸手抽出他掌心?,将雪地灵放进?他手中。


    温如蕴不禁问?道:“这?小团子怎会出现在这?里?”


    司遥又打了?个哈切,解释道:“就上次从雪山回锦官城,它?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也跟着我们回去?,到吴家庄时我才发?现它?,倒是忘了?同你说。”


    温如蕴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饮完一杯茶后起身,司遥将珠子收进?掌心?,道:“我去?打一会儿坐,你在这?陪它?玩儿也成,想回去?补觉也成。”


    说罢褪鞋上床,开始炼化珠子。


    这?颗珠子乃尘见月灵力凝聚而?成,司遥只需打坐炼化就可将灵力化为己用,颇为方便。


    待灵力炼化得差不离,司遥睁开眼,发?现温如蕴依旧坐在原处,撑着脑袋看自己,脑袋上还挂着个小团子。


    雪地灵不知何时已经醒来,骑在他脑袋上蹦哒,还抓了?他两缕鬓须在爪子上,左右摇晃,颇有几分将温如蕴当做坐骑的意味。


    司遥见状,鞋都不穿就跑过去?将雪地灵一把握住:“好一个威风的小家伙,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


    雪地灵唧唧呀呀在司遥手上拱,似乎还没玩够,温如蕴就看着司遥和雪地灵闹。


    余光瞥见温如蕴带笑的眼神,司遥突然想着:我这?样貌似、些许、有点幼稚。


    她捂唇干咳一声,又将雪地灵放回温如蕴脑袋,由?它?闹腾,转回床边穿鞋。


    刚穿好鞋,她正想开口让温如蕴回去?补觉,忽听外头传来动静,隐隐约约伴随些哭声,还有人群吵闹声,瞬间吸引两人动静。


    温如蕴推开窗户,司遥凑过去?,雪地灵在温如蕴脑袋上也停止了?动作,伸长耳朵朝下探。


    “真可怜啊……”


    “死绝了?……”


    楼底下不远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一家门口,看不清里头模样,一些大同小异的碎片声音传来,听不真切,二人对视一眼。


    温如蕴:“貌似有人出事了?,要下看看吗?”


    司遥:“走吧,去?看看。”


    司遥在温如蕴脑袋上重新将雪地灵拔下来,不顾它?吵闹,一把塞回乾坤袖。


    温如蕴目光还停留在她袖子上,司遥下意识撸了?把他脑袋:“乖,忙完回来给你玩儿。”


    双方都有一瞬愣住,司遥慢吞吞收回手,指尖无意摩挲:“……走吧。”旋即转身朝门外走去?。


    温如蕴垂眼,掩盖住眼底柔色与笑意,道:“好啊。”


    客栈里不少弟子也闻声出了?房门,黑色家服与白色校服混在一起,格外显眼,双方行过礼,便朝着发?生混乱的地方前去?。


    第77章


    “啧啧, 太惨了……”


    “可不是嘛,这姓吴一家真是造孽!”


    “就是!要我看,这吴家, 死得好!”


    临近人群,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 仿佛将昨晚之事抛却脑后,连觉也不睡了, 都跑来凑热闹。


    司遥与温如蕴也跟着两家弟子凑近。


    “快快快,快让开?,道长来了!”


    一道声音响起,众人一见, 纷纷挤着往两旁去,生生在中间开?出一条道, 落凡星拉过一人问道:“劳烦,请问这是怎么了?”


    那人一拍手, 口水横喷:“害!道长这就?不知?道了, 这铺子啊, 原先是白家人的?, 白家原本有?三口人,一个老爹, 一个老娘,外?加一个女儿……”


    这人越讲越起劲,将那吴家人如何搞得白坠一家人家破人亡,老爹是怎么死的?, 老娘哭瞎了眼, 白小姐又是怎么被那吴公子掳走当媳妇儿,动辄打骂的?, 通通道来。


    两家弟子听后面上忿忿不平,对于这吴家人厌恶到了一个新高度。


    叹了口气,终于扯到重点:“这不,吴家人死绝了。”


    听见吴家人死了,众人心中才算是顺了口气,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可白小姐一个人带着瞎眼老娘过活,日子一穷二白,她?老娘估计是觉得自?己活得累赘,不想连累女儿,半夜跑回老房子,一把?剪子割了脖子,撒下女儿赴死。”


    “这下白小姐真是孤苦伶仃一个人喽!造孽啊……”


    落凡星与沅芷首先走进人群,看清里?头场景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沅芷忍不住红了眼,落凡星也紧皱眉头。


    司遥与温如蕴也凑了过去。


    只见屋里?一片空空,什么家具也没有?,白阿娘身体灰白,不知?死了多?久,脖子插着一把?剪刀,地上流了一片血。


    白坠所?在地上,抱着她?阿娘哭得喘不过气,几欲昏死过去。


    温如蕴不解道:“为?何白阿娘会举身赴死,她?难道不知?道白小姐会如此伤心吗?”


    司遥摇头:“或许白阿娘觉得,只有?自?己死了对女儿才是最?好的?选择。”


    也许她?知?道这样女儿会很伤心,可一个女子带着一个瞎眼老娘,在这世道要想生存,总归是艰难的?。


    昨晚白坠与她?阿娘遇见危险时,亏得被落凡星相救,若是没有?人赶到,估计此刻两人已经命丧黄泉,司遥猜测,白阿娘选择赴死,也许有?这一层原因?。


    往前看,落凡星等人已进了屋子,司遥道:“去了也是白白添乱,我们走吧。”


    “嗯。”温如蕴如此答着,声音却较为?沉闷。


    看出温如蕴情绪不佳,司遥将雪地灵从乾坤袖中掏出来,塞进他手心:“以后这小团子可要跟我们许久,不如给它起个名。”


    温如蕴戳戳呼呼大睡的?雪地灵,果真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如叫元宵?”


    司遥:“圆滚滚的?倒还真像个大元宵,不错不错。”


    温如蕴:“等等,元宵不好听,还是换一个。”


    司遥:“嗯,确实?有?些不好听,听你的?,换一个。”


    温如蕴皱眉沉思,最?后道:“就?叫汤圆吧,汤圆好听,阿遥觉得呢?”


    司遥:“……我也觉得好听,你喜欢就?好。”


    白日闹剧很快便过去,也不知?落凡星如何处理白坠一事,总之他们回来时眉头依然紧皱,面色瞧着也不是很好。


    夜幕降临,城中火把?纷纷亮起,比起第一晚,到了第二晚百姓们有?了经验,对付起痋虫来更加游刃有?余。


    且落凡星他们不知?用?了何种办法?,满城百姓不再坐以待毙,反而开?始主?动寻找混在子虫中的?母虫,一旦找便到群起而攻之。


    母虫一死,子虫纷纷死去。等下一波虫出现时,百姓们已经休息了一小段时间,也不至于整晚紧绷着,成效颇显。


    变故发生在后半夜。


    狂风呼啸,乌云顷刻间翻滚奔腾而来,不消片刻金城顶上又被笼罩,大雨刹那倾盆而下。


    这次大雨来得格外?早,早到司遥措手不及,早到司遥心当场凉了一半。


    在大雨即将砸落在地的?前一秒,金城凭空冒出一金色结界,这道界中界将续续不断的?大雨隔绝在外?,护了满城百姓安危。


    大雨过后,便是冷子,冷子接连不断砸在结界上,荡起一点又一点金色涟漪。看着这道结界,司遥悬着的?心这才微微落下,但她?也察觉到结界主?人此时已经力不从心。


    她?踏着四乙飞往巧神庙,发现庙里?挤满了人,全都是尘见月的?信徒。


    尘见月只身站在殿顶,手中结印加强结界,她?的?脸色惨白,身形逐渐变得透明,仿佛一只手都能穿过她?身。


    这便是透支灵力的?后果。


    尘见月本就?因?受袭,亏损大半灵力,后又连续两次借了大半灵力给司遥,自?己的?灵力都已所?剩无几,还要撑起如此大的?灵力护全城百姓,定会独木难支 ,心有?余而力不足。


    司遥上前拍上她?肩,将自?身借来的?灵力又重新返回她?身。


    尘见月一见司遥,加强结界途中还不忘打趣道:“借出去的?灵力又收回来,司遥,你瞧这算什么?”


    司遥抿唇道:“别说话了,好好撑起结界罢,莫要伤了本身。”


    听她?这话,尘见月果真乖乖闭嘴,但只身独往惯了,好不容易有?人陪在身边,等同于话闸子有?了倾斜口,想忍也忍不住。


    果然,过了没一时片刻,尘见月又叨叨起来。


    “司遥,你说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奇怪,又是大雨又是冷子,这架势恨不得将金城人灭绝,我想着这些年金城也没得罪过那位大人物呀。”


    司遥叹气:“不知?道。”


    如果以前她?知?道梵音国得罪了哪位大神,才导致国灭,人也死绝,那她?一定会在这之前三跪九叩,给他烧高香,求他不要动手。


    至于现在,如果揪出了这幕后之人,她?定会将其扒皮抽筋,火煎油炸,然后扔下忘川河受万鬼撕咬扒噬之苦,当然,如果能找回这六万百姓魂魄最?好。


    但是……恐怕希望渺茫,莫说生人魂魄,便是木头放久了也会朽化作灰烬,更何况是整整五百多?年没有?投胎作人的?魂魄,又不能修炼,怕是大多?数都泯灭于天地间。


    思及此处,司遥意识又开?始消沉起来。


    尘见月全身心都放在结界上,自?然没注意到她?情绪变化,继而问道:“这冷子得落到什么时候啊?我怕等天亮后这怪虫都散去了,冷子还未停。”


    司遥:“不知?,先暂时等着吧,如果天亮了都还未停,再想他法?。”


    范七去上天庭找的?支援也应该快到了。


    “嗯……”尘见月此时像是霜打的?茄子,焉哒哒的?,望着顶上不断落下的?冷子与雨水。


    “如果在我出现之前有?这么大的?雨下就?好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饿死。”


    尘见月道:“你知?道吗,司遥,从前金城可不像如今这般安宁,干旱,饥荒,疫病,一样不落,金城不像一个城,更像是一个比较大的?贫民窟。”


    “更早之前,我还不是人们口中敬称的?巧神,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雕。”


    往前推大概二十多?年前罢,金城闹旱灾,已经半年多?没有?下过雨,没有?雨水,粮食就?不长,百姓们渴啊,饿啊,城中又没有?河水,每日浑浑噩噩,日子几乎盼不到活头。


    大街上每天都有?人倒下,焚尸的?速度甚至比不得死人的?速度。


    城中有?一巧丘,巧丘脚下有?一户人家,住的?是当地有?名的?木匠。


    木匠年过六旬,女儿和女婿早逝,婆家嫌孙女是个女孩,不要。木匠便把?孙女带回去,独自?扶养长大。


    原本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雕工,吃喝不愁,高门大户抢着要他帮忙在自?家木具上刻花雕景,好不得意。


    可惜后来金城旱灾,连吃饭都成了个困难事儿,更何况花多?的?钱请个木匠做家具,老木匠生意不景气,家里?头自?然也紧巴起来。


    木匠老来得女,自?己已经年过六旬,孙女儿却时年八岁,眼瞅着日子越来越紧巴,孙女总是叫饿,便想着搁下木匠身份,去找个活做。


    可他年龄太大了,根本没地方要他,于是跑到金城外?去,总算有?个拖重物的?活儿可以干,可是地方离巧丘又远,一来一回要废不少时间。


    木匠便用?石头刻了个雕像,便是如今尘见月的?法?相模样,是个脚踩莲花座的?神女样,递给孙女用?来打发时间玩。


    木匠出门前将食物和水备好,怕孙女乱跑出去,咬咬牙,每次出门前都把?门给锁上,忙完后再回家开?门。


    尘见月便是在木匠孙女的?哭闹声中醒来。


    木匠一生雕刻无数,早就?练作身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是以手下雕出的?东西也总是比其他死物多?了一两分灵气。


    而尘见月便是最?幸运的?那一批,身上赋予了木匠对孙女的?爱,以至于灵气要更甚,机缘巧合之下便开?了灵。


    孙女醒来不见木匠,望着黑黢黢的?屋子,不禁大哭,哭完后眼角还挂着未擦干的?泪水,抱着神女石雕坐在床榻,可怜兮兮地等着爷爷回家。


    尘见月想:为?什么要哭呢?爷爷又不是回不来了。


    可依然试着动弹,想将女孩的?泪水给擦干,告诉她?说:你别哭了,我陪你玩呀。


    可惜尘见月只能困在石头里?,除了感官,其余灵力,可以动的?身体,都没有?。


    孙女从白天等到天黑,门闩响动,是老木匠回来了,木匠满身尘灰,满头大汗,可眼神确是明亮的?。


    当看见孙女通红的?眼眶,他也跟着红了眼。


    第78章


    孙女说:“爷爷, 你可不可以不走?”


    木匠说:“爷爷要?赚钱养你,不能不走啊,阿宝要?乖乖的好嘛?这样爷爷才放心。”


    孙女抹去眼角的泪, 懂事道:“好, 阿宝听爷爷的话。”


    老木匠抹去眼角泪, 道:“阿宝真乖!”


    后来女孩再也没有闹过,只会一个人坐在床上等爷爷回来, 有时候害怕得不行?,便抱着尘见月偷偷的哭,木匠回来后孙女已经擦干了眼泪,笑着迎接爷爷。


    终日的劳累加上来回跑动, 老木匠终于被?生活压弯了腰,头发愈发花白, 那便伙计见老木匠行?动日渐迂缓,已呈老态龙钟状, 怕出事儿, 便辞了他。


    这下木匠彻底失了生计, 城中没有水, 老木匠便去山里挑水,可食物?始终是个问?题。


    便是木匠舍了自己那一份吃食, 留给?孙女吃,也是不够。


    今晚是个晴朗的夜,老木匠带着孙女爬到巧丘上去数星星。


    阿宝躺在地上,手上拿着女神像石雕, 爷爷坐在身边, 今晚的月亮很?圆,像个大大的银盘。


    这是尘见月第一次看见月亮, 月亮又?圆又?亮,她很?喜欢,忍不住想打?滚,向阿宝分享她的喜悦,可是她不能动,只好抑制住心中欢喜。


    阿宝握着神女像,问?爷爷:“爷爷,我好饿呀,什么?时候才能吃饱饭呢?”


    老木匠已经三日没有进食了,饿了就喝水填肚子,可是水也要?少喝,因为喝太多孙女就喝不上水。


    家里已经没粮食了,没有活计愿意收他,他饿呀,饿呀,饿得头晕眼花,饿得想吃泥巴。


    听见孙女这样问?,他说:“等下雨,下雨了就有水,有水粮食就种活了,到时候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雨啊,有雨就好了……”老木匠困倦的闭上眼。


    孙女:“听说天上有神官,只要?对着月亮许愿,神官就能听见,我就向神官大人许愿,希望金城可以下雨。”


    尘见月心想:原来下雨就可以吃饱,那我也许愿,许愿金城下雨,不知道阿宝口?中的神官能不能听见一个石头许的愿。


    “爷爷?爷爷!”耳边传来孙女的哭声。


    尘见月被?女孩儿扔到地上,女神像上沾满了尘灰,变得不再干净。


    孙女扑到爷爷身边,哭着喊着,怎么?都唤不醒木匠,原来老木匠已经老了,加上许久不曾吃饭,陡然一歇下来,便去了。


    再后来,阿宝哭着跑下了巧丘,过了许久,匆匆上来一群人,他们搬走了老木匠的尸体,阿宝还在哭。


    人来人往在地上走动,尘见月被?混乱的脚步压在尘土之下,只余脑袋一角露出地面,窥视着地面的一切。


    阿宝,你不要?我了吗?


    阿宝,你别走好不好?


    可惜女孩听不见她的呼唤,阿宝被?大人抱着下了巧丘,再也不见踪迹。


    尘见月在土中待了许久,独自看星星,看月亮。要?是有个人就好了,阿宝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会不会饿?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唯一不变的,是金城始终没有下过一场雨。尘见月修炼出了神识,可以看到巧丘之下的模样。


    她将神识放到了木匠家里,里面有一副白骨,小小的,穿着阿宝的衣服,尘见月知道,阿宝也死了。


    是不是下雨了,金城就会有雨?就不会有人再饿死,心中胀鼓鼓的,好难受,这就是人类的情绪吗?


    尘见月不知道,只知道她很?难受,体内有一股能量,似要?裹着她冲破这土地这道枷锁,随着天雷的巨响,巧丘被?劈成了两半。


    尘见月破土而出,变成两丈余高,她的视野也更加宽广开阔,今晚的月亮与阿宝走的那天一样,格外的圆。


    看着圆圆的月,她想,到现在自己都没有一个名?字,干脆给?自己取个名?,就叫尘见月罢。


    天上的神官好像听不见地上人许的愿,那她自己来好了。


    尘见月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调动自己全?身灵力?换来一场雨水,雨水落下的那一日,城中久违爆出了欢快的叫喊声,小童拿着碗,成群结伴地围着尘见月的法身转圈圈,不忘接雨。


    望着孩童欢快的笑容,她也笑了,随后陷入沉睡,因为灵力?耗尽了。


    再一次醒来,金城爆发了疫病,听闻国主还封了城。


    人们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被?愁与苦挡住,尘见月不喜欢看见他们的愁,笑容多好看呀,于是她又?动用灵力?,驱散了百姓们身上的恶疾。


    再一次沉睡前,尘见月想,真好,又?帮了他们一次,要?是阿宝和爷爷还在,肯定会为她骄傲,说不定他们现在每日都可以吃饱饭。


    后来百姓在原地盖了座庙,唤她巧神,尘见月想:我不是神呀,我只是一块石头。


    可惜百姓听不见,每日来来往往的人给?她供奉香火,尘见月修为肉眼可见的上升,甚至修炼出了人身,却没有人能看见她。


    渐渐的,尘见月可以听见信徒的祷告了,她也有了明确的认知,金城的百姓都是她的信徒,她得守护他们,这应该就是人们所说的“责任”。


    司遥听后道:“那真好。等你以后飞升,就是神官了,可以守护更多的人,也有更多的人可以看见你。”


    尘见月:“嗯……一个金城就够了,如果再大点?地儿,许愿的百姓太多,我会忙不过来的。”


    “……”


    尘见月的身形更加透明,可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司遥体内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心中未免有些着急。


    她想:我真的可以撑到白日吗?如果撑不到,这些百姓会不会也会重蹈梵音国百姓覆辙?我又?该怎么?办,难不成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吗?


    随着最后一丝灵力?殚尽,尘见月忽的化作点?点?星光消散,重新?回到了法身中。


    没了灵力?的支撑,尘见月便维持不住人身,回到法身陷入沉睡


    结界支离破碎,眼看着数块冷子就要?举头砸下,司遥心中快要?绝望时,一道青色结界重新?撑起,将冷子隔绝在外。


    懒洋洋的声音自耳旁响起:“这回我总算没来迟,小司遥,好久不见~”


    司遥循声望去,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心上始终绷紧的弦彻底松了:“菁华,你总算来了。”


    “呦呦呦,要?哭了要?哭了,是不是被?本月神给?感动哭了?”


    话是如此说,菁华手上动作不停,一掌拍向她肩,滔天的法力?刹那渡入司遥体内。


    司遥收回感动的情绪,道:“死样。”


    见司遥总算不再向先前那么?紧张,菁华也正了神色:“接下来你待如何?”


    司遥:“先驱虫,再破结界。否则没了结界,这些虫恐怕会不受约束跑出去。”届时便会有更多的人受难,要?想处理这些虫也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得嘞。”


    说罢,取下耳朵上那朵粉花往空中一扔,粉花瞬间变大,堪堪容下一个人,菁华踩在粉花上,就往一处飞去:“我去西城,东城就交由你了。”


    “嗯。”


    有了法力?,接下来就好办了。


    菁华在西城用法力?化出火焰,铺天盖地的绿焰往地上烧去,所过之处皆冒青烟,一股又?一股焦味传来,痋虫避无可避,嘶鸣刚到嘴边,下一秒就化作余烬。


    司遥这边倒是好上许多,不同于菁华那般粗暴,幽幽蓝火自地面晕开,同石子落入湖面产生的涟漪般,向四?处扩散,虽温和,速度却不慢。所过之处,痋虫片甲不留。


    不知烧了多久,即便现在依旧是天黑,可痋虫终于不再冒出来。


    处理完这些源源不断的痋虫后,望着空旷旷的地面,司遥心中忽然一阵空落,在回忆里强大可怕的痋虫,原来这么?容易就能处理,简单到司遥不敢相信。


    未等她多想,司遥法力?凝聚,朝天上一击,法力?穿透菁华结界直击金城外这道结界,只见结界一阵剧烈抖动,随即无声翁翁,碎了。


    结界碎掉,连同那招雨的阵法也毁灭,乌云散去,不再降雨和冷子。


    灭完痋虫的菁华刚回到巧神庙,见司遥直接蛮横地打?破了结界,伸出手忽的喊道:“唉!”


    司遥扭了扭手腕,转过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嗯?”


    最外头结界已经破了,菁华干脆也撤了自己结界:“罢了,没事。”


    司遥道:“你真是……”


    旋即又?道:“能布下如此牢固的结界,想必废了幕后之人不少心神,如今结界被?蛮力?打?破,那施结界之人定受反噬。”


    “菁华,我现在大劫未过,不能返回上天庭,我需要?你的帮忙,看看上天庭有没有神官无故受了重伤。”


    如果有,那很?有可能就是受了结界反噬,说不定能因此揪出害得梵音国举国歼灭的黑手。


    一想到此,司遥的心便忍不住颤抖。


    司遥从刚开始被?灭国的怨恨,一心想报仇,到后来一直寻找凶手遥遥无期,找了许久,可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凶手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般,不知神鬼,不知男女。


    后来司遥已经绝望,不再对此抱有希望,可在五百年后,痋虫又?出现了,第二个梵音国也出现了。


    可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金城不同于梵音国,已经等到了支援,已经安全?,不会再重蹈梵音国覆辙。


    司遥想,真好,金城熬过来了,真好。


    坠兔收光,晨曦破晓,金辉洒在司遥脸上,这一回,她看到的不再是绝望的黑,而是是无限的光明与希望。


    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桎梏,司遥脑袋嗡嗡,当天色完全?明亮的那一刻,体内始终束缚的东西,松了。


    司遥的大劫过了。


    原来,这世间,不只有八苦才算劫。


    助众生渡苦难,也是一种劫。


    第79章


    “呦, 看来用不着我去了,恭喜贺喜,咱们孟婆大人成功渡劫!”菁华双手作揖, 有?模有?样的朝她鞠躬。


    司遥摊开双手, 没想到金城这一遭, 令自己阴差阳错渡了劫,本应该是件欢喜的事, 可?为何?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呢。


    城中传来欢呼,都道?是巧神娘娘显灵,为金城带走?了灾难,人们纷纷丢掉手中火把, 朝着巧神庙涌来。


    一个黑衣男子抢在众人之前就到了巧神庙,四下张望, 似在寻找什么?人。


    司遥望着他的身影,小声道?:“不, 还是得你来。”


    菁华唇角笑容僵在脸上:“?”


    司遥:“我答应他的承诺还未实现, 暂时抽不开身, 多谢你了啊。”


    菁华也跟着看下去, 看清那人脸后,气得后仰, 手对着温如蕴指指点点:“你们搁那儿过家家呢?我问你,帝君让你找的判官笔你找到没?”


    司遥颔首:“找到了。”


    菁华:“既然判官笔找到了,大劫也已过,就算回到上天庭陌玉也不一定打?得过你这老油条。”


    他一摊手:“干嘛不直接归位, 还陪他玩儿什么?承诺?”顿了顿, 继续道?,“你若实在怕他找你算账, 大不了你独自归位,由他在凡界度过一生,这段日子也算讨个清净。”


    司遥想也没想就拒绝:“还是不行,看不到我他会不习惯。”


    菁华忽然顿住了,直勾勾的盯着司遥,眼神犀利:“司遥,你猜你现在像什么??”


    被?菁华一个眼神盯得后背发麻,司遥问他:“……什么??”


    菁华:“像是……被?狐狸精迷了心智,找不着北。”他摇摇头,“怎么?才一段时间?不见,你对你那冤家的态度瞬间?大变。”


    司遥:“有?吗……”


    菁华肯定道?:“有?!看看你这眼神,哪像是看冤家,分明是在看情郎!”最后一句带了些?调侃意味。


    司遥:“别胡说!”顿了顿,“也不算冤家吧,毕竟历劫之前误会已经?解开了……”


    司遥本来打?算熬完那次汤,就去找温如蕴好好谈谈,未曾想这人一来就对自己下死手,还害得她汤也熬不成,还要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来人间?历劫。


    但?是过了这么?久,即便再大的怨气,也随着时间?的冲刷洗掉了。


    温如蕴找了许久也找不到人,举止间?透着些?沮丧,眼看着就要踏出庙门,司遥急忙掏出灵镯塞到菁华手上:“判官笔在这,你待我交给范七,多谢!”


    菁华话都未来得及接,就见司遥迫不及待闪身下了殿顶。


    司遥没看见的是,菁华望着她的背影许久,眼底带了些?许凝重。


    “阿蕴,你要去哪儿?”司遥一拍温如蕴肩。


    温如蕴一见司遥,沮丧瞬间?化?作高兴:“阿遥,他们说是巧神显灵,带走?了危险,所以天一亮我就去客栈寻你,可?是客栈没人,我就来了巧神庙。”


    司遥打?趣道?:“来了巧神庙,地?上寻不见人,连殿顶都不看一眼就要走?。”


    温如蕴悄悄红了耳朵:“我,我上不了殿顶。”


    司遥一愣,这才想起温如蕴始终不肯换法器,整日背着这把弓,这才连御剑也不会。


    她摇摇头:“没事,下次我不去高的地?方,这样你就能一眼看见我。”


    心下想着范七怎么?还没来,匡正剑也不知要等多久才能拿到。


    温如蕴点头,眼中带笑:“好啊,阿遥一言为定。”


    司遥:“一言为定。”


    离开之前,司遥渡了法力?于尘见月法身,尘见月的法身隐隐透着股蓝光,乃功德之光,连带着肩上的两只猫也受了影响,皮毛更加顺滑,眼神更加灵动。


    回去时,司遥问温如蕴:“你不是说,要我答应你一件事吗?什么?事?”


    温如蕴摇头:“还不是时候,等几天再说罢。”


    司遥云里雾里,却也道?:“好吧。”


    这场劫难过后,即将迎来金城一年一度的迎神节。


    迎神迎神,顾名思义,迎的这神,指的便是巧神尘见月。


    自疫病过后,城中百姓建立起巧神庙,并将尘见月自巧丘出现的那一天定为迎神节。


    这节日习俗倒是同上巳节颇为相似,都要用枝条拂水祛厄,以示后续生活平安顺畅,无病无灾。


    百姓还会在城中举办一场巨大的盛会,白日人们要聚在巧神庙前吃元宵,以表生活圆满,夜晚还有?游灯,以及巧神游街巡演。


    在百姓们热情的劝阻下,洛家弟子与三清派弟子全都选择留下,等过完迎神节再离去。


    离迎神节还有?三日,城内开始张灯结彩,连带着司遥住的这家客栈也挂满了各种颜色的灯笼与彩绸。


    路上两家弟子被?百姓争先拉扯着往自家带,就为了让他们吃上自家做的菜。


    司遥与温如蕴不想去凑这份热闹,偷偷躲着人群回了客栈,刚一踏进,便听一阵热闹声传来。


    “快快快,洛兄输了,自罚一杯!”落凡星的声音格外醒耳。


    被?他唤的那名弟子果真倒了杯酒,二话不说往喉咙灌。


    “洛兄爽快!”其余弟子纷纷拍手叫好。


    掷下酒杯,他一拍桌子道?:“继续!”


    “好嘞,来来来继续!”


    客栈内两家弟子都留了一些?,没有?被?百姓拉走?。


    黑白两家衣袍打?成一片,其中熟悉脸庞有?落凡星与沅芷,李开心不知所踪,应当也是被?热情的百姓拉了去。


    落凡星自袖中抽出一张符纸,其他人也都跟着抽出,沅芷不喝酒,便充当喊话的。


    符纸被?两指夹住,沅芷手一挥,喊道?:“三、二、一!”


    当一落下时,众人手中符纸齐齐燃烧,燃烧速度不一,有?人的符纸一下子就烧完,有?人火力?控制得差了些?,最后才烧完。


    最后烧完这符纸的,当然要受罚。


    众人目光聚集在落凡星身上:“落兄!喝!”


    落凡星不好意思挠挠脑袋:“哈哈,当然,当然!”


    说罢,倒了杯酒一口闷,喝完便剧烈咳嗽起来,脸被?呛得通红。


    当众出臭,洛家人哈哈大笑:“哈哈哈!落兄该不会第一次喝酒吧!”


    落凡星立马否认:“才,才不是!只是太久没喝,有?些?不适应……”


    还真给他们猜对了,落凡星平时几乎不怎么?沾酒,如今倒是头一回。


    司遥在门口看着,被?他那模样逗乐了,轻笑出声。


    落凡星一个转头,就看见正在笑的司遥,他朝司遥招手:“唉!司遥,温兄,快来一起玩啊!”


    二人对视一眼,司遥问他:“要玩吗?”


    温如蕴:“可?以一试。”


    闻言司遥拉着温如蕴凑近。


    司遥朝落凡星问道?:“怎么?个玩法?”


    落凡星从袖中掏出符纸:“符纸你们总有?罢?”


    司遥转身从温如蕴袖子里掏出一叠黄符:“有?。”


    为防万一,仙门道?家子弟入世?时,总会随身携带些?未曾用朱砂画过的空白黄符。


    一来用作防身,二来可?根据不同处境临时画出所需符纸,以破困境。


    例如遇见的邪祟恰好是火属性,这时就可?辅以灵力?在符纸上作咒文,画出一道?冰符,用来对付这种邪祟极为方便。


    落凡星开始解释:“很?简单,画几张火符出来备用,咱们就比烧火符,最晚烧完的那个人要自罚一杯!”


    “当然,前提是不能一下子就把整张符纸烧完,引燃火符后需得立即停下灵力?输送,任由它自己燃烧。”


    这么?说来,其中还有?些?赌运气成分。


    司遥看向温如蕴:“如何?,你能喝酒吗?”她至今都忘不了温如蕴喝酒后的模样,又呆又安静,格外听话,以及……诱人。


    司遥垂下眸,长长的羽睫挡住眼中沉色。


    温如蕴道?:“能。”


    “太好了,来来来,用灵力?画太浪费了,这里有?朱砂!”落凡星将桌上小盒推到二人面前。


    温如蕴拿过狼毫笔,一口气画了二十?多张火符,将笔重新放回毛搁,直接分了一半递给司遥,司遥乐得空闲,毫不犹豫接过。


    辛辛苦苦画的一半火符说给就给,对家弟子见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道?:“壕!”


    三清派弟子却早已见怪不怪。


    沅芷拍拍手,道?:“好了好了,开始了,准备!三、二、一!”


    司遥催动法力?引燃火符,温如蕴手中火符也开始燃烧。


    纵观火符在众人手中燃烧得参差不齐,司遥的火符最先燃尽。


    最后燃完的是洛家一名弟子,不待沅芷开口,他便倒了杯酒,一口饮尽,随后抹干嘴唇,道?:“继续!”


    新的一轮开始,这会儿倒霉蛋成了温如蕴,众人开始起哄:“喝!”


    “一口闷!不闷不算男人!”


    司遥也拍手跟着起哄:“喝一杯!”


    温如蕴看着司遥,无奈摇摇头,找来新杯子,酒倒满杯便一口闷。


    “咳咳!”酒水入口辣嗓,温如蕴手虚握成拳,捂唇轻咳,脸都被?呛红了。


    司遥赶忙替他拍背顺气,待到温如蕴不再咳嗽,才松手。


    洛家弟子忍不住打?趣道?:“看来这位道?友也鲜少碰酒。”


    面对调侃,温如蕴一笑而过,道?:“总归要适应,继续罢。”


    后面几回司遥运气好极了,一回也没轮到,倒是落凡星与对家一名弟子轮到最多,酒都不知喝了几回。


    温如蕴也轮过两三回,这一次又轮到了他,杯酒下肚,酒劲上脸,温如蕴的耳根、双颊与眼尾都晕上了胭脂粉,这副模样在一群人中倒是独有?一份。


    一眼瞥去,眼中朦胧,似有?雾气氤氲,左眉尾下方那颗痣愈发明显,也极为勾人。至少在司遥眼中是这样的。


    后续温如蕴与司遥一次也没轮过,手中火符也用得差不多。


    第80章


    日色渐晚, 金城白日挂着的灯笼此时全部点亮,满城灯火辉煌,连客栈内也亮起了灯笼, 原本昏暗的空间豁然明亮。


    温如蕴似乎没多少精力, 手撑侧额, 一直耷着?脑袋。


    烧火符这个东西,刚开始确实新鲜, 可?玩的时间久了,也着实单调。观四周人,唇角平平,眼中呆木, 连喊的声音也有气无力,明显看出兴致已近阑珊。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 大家纷纷停下?,收回手中符纸, 叫小?二上好菜, 准备就着?酒盏下?菜。


    这下?氛围才算重新热闹些许。


    温如蕴酒劲上来了, 抬手忽然拍向桌子, 砰地一声响。客栈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视线齐刷刷朝温如蕴看去。


    落凡星试探性道?:“温兄?”


    温如蕴甩了甩手, 慢条斯理将额前?碎发撩到耳后:“我没醉。”


    众人面面相觑:“温道?友这是……喝醉了?”


    司遥扶额,扯过温如蕴手拉着?他站起来:“抱歉,我师弟喝醉了,我这就带他回房。”


    落凡星:“司遥, 那你还来用斋吗?”


    司遥:“我就不凑这份热闹了, 诸位,再会。”


    话是冲着?众人说的, 温如蕴却神色端正,朝司遥点头:“嗯,再会。”


    让在场众人忍俊不禁。


    司遥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人壮举,忙拉着?他上了楼。


    温如蕴全程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嘴角止不住翘起:“喜欢。”


    司遥朝他看过去,温如蕴正笑得开心,她问道?:“啊,喜欢什么?”


    闻言温如蕴抬头,眼神明亮又纯粹:“嘘,不能说,说了我就不要了。”


    温如蕴这句话有些颠倒,司遥听得迷糊,又问道?:“什么你不要了?”


    温如蕴止住脚步,认真?冲她道?:“不能说,说了就不要我了。”


    司遥还是没听懂,想问谁不要他了,不料回廊尽头大敞的窗户吹来一阵风,身?旁灯笼里?本就微弱的烛火被吹得七仰八倒,最后滋啦一声,灭了。


    这一段回廊陷入黑暗,温如蕴后背绷紧,掌心也出了汗,他道?:“阿遥不怕!”


    语毕,拉着?司遥朝前?冲去,颇有朝前?一头扎到底之势。


    后又猛地在尽头停下?,周围总算有了光,温如蕴左一张望,就要朝旁推门而进,司遥拦住他:“另一边,另一边!”


    温如蕴肯定道?:“不对,是这边。”不顾司遥阻挠,还要推那边门。


    司遥干脆圈住他两手,一脚踹开身?后的门:“你看,是这里?,里?边没人!”


    回过头,却见温如蕴又盯着?自己的手在傻笑,不再纠结于回哪边门。


    “……”


    这次醉酒的温如蕴比上次要闹腾些许,不过也在司遥能忍受的范围内。


    把人拖回他房里?后,温如蕴终于安静了,他坐在凳子上,目光寸步不离司遥身?。


    等司遥倒好茶递给他后,温如蕴蓦地抓住她手掌,接着?扣住人肩膀,拉着?她往对面椅子摁。


    司遥顺着?他乖乖坐好,将茶杯塞进他手中,想让他醒酒:“来,喝杯茶。”


    这一塞,温如蕴就着?她手不放了,反而将茶杯置到桌上,司遥想抽回手,试了一下?发现拉不动。


    下?一刻温如蕴带着?她手来到唇边,轻轻呼气,还不忘伸手揉搓。


    接下?来一句话,让司遥即将脱口?的疑问卡在喉间。


    “阿遥乖,吹吹就不痛了。”


    温如蕴神色虔诚,眼中尽是认真?,将她两只手每一处都仔仔细细呼上一口?。


    吹完后,他又起身?,在床榻处一阵翻,翻出个小?铁盒,献宝似的把盒子捧到她面前?。


    铁盒面皮陈旧,四角隐隐发黑,是火烧过的痕迹。


    司遥认出,这是温如蕴在丞相府里?翻出的盒子,他一直宝贝得紧,去哪儿都要带在身?上。


    如今他拿着?这个盒子,来到司遥面前?,宛若剖心般打?开了铁盒,放眼一看,里?面满满当?当?是纸折的,吹得鼓鼓囊囊的小?兔子。


    温如蕴把小?兔子全部倒在桌子上,兔子有大有小?,新陈不一。


    再把铁盒子往后一扔,双手在桌上一圈,满满当?当?的纸兔子全都被推到司遥面前?。


    他说:“阿遥,兔子,你的。”


    司遥心中五味陈杂,温如蕴神色满是认真?。


    司遥问道?:“什么时候折得?”


    温如蕴拿过一只泛黄陈旧的兔子,道?:“这是小?时候阿遥折得。”又拿过一只新兔子,“这是阿遥昏迷时我折得。”


    最后一把抱住司遥,闷声道?:“全都给你,阿遥不怕。”


    司遥喉中干涩,盯着?温如蕴依旧泛红的耳朵,问他:“你觉得我怕什么。”


    温如蕴:“疼,还有黑。”他声音正了几分,“黑很可?怕,我怕,阿遥被埋在里?面肯定也会怕,不过阿遥不怕,我把你挖出来了。”


    最后一句,言语中有几分求表扬的意味。


    司遥眼眶干涩:“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再也醒不过来,你先前?做的努力就白费了吗?”


    温如蕴突然抽身?,捂住她的嘴:“嘘!不许胡说!”


    司遥余光瞥家温如蕴虎口?有一处撕裂的伤痕,已经痊愈,却留下?了不浅印子。


    虽然没问,心下?却明了,这是温如蕴为了把她从废墟堆里?挖出来留的伤。


    温如蕴,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司遥抽过他手,试探性问道?:“阿蕴,我不再做你阿姐好不好?”


    温如蕴突然红了眼,猛地站起来,吼道?:“不要!!为什么不要我?!!”


    司遥赶紧安抚道?:“不是不是要你,是……”戛然而止,司遥顿住,是什么?我接下?来想说什么?我怎么会说出那种话来?


    不做阿姐,那做什么?司遥不敢去猜那躲在雾后隐隐约约的字。


    明明没碰酒,我怎么才像醉的那一个?


    温如蕴还在咄咄逼人:“是什么?阿遥就是不要我了,将军府那回也是,在梧栖山也是,刚来金城也是!你就是不想要我!!”


    他眼眶通红,下?一刻,泪水成串而下?,温如蕴哭了。


    他缓步朝司遥走来,小?心翼翼,轻言细语,唯恐惊了司遥:“阿遥,别丢下?我好不好?我、就。”


    犹如溺水的人猛然抓住浮萍,温如蕴道?:“你说过,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要丢下?我,我就要这个,好不好?”


    司遥:“……”


    窗外忽然传来敲窗声,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大人,大人?”


    这道?声音来得准时,令司遥松了口?气,她仿佛有了充足的理由般,反手朝温如蕴脸上一挥,温如蕴眼一闭,朝后倒去。


    司遥及时接住他,将他放到床榻,看了眼桌上乱糟糟的兔子,司遥烦躁的抓了把头发,走到窗前?,猛地推开窗。


    “砰!”


    “哎呦!”范七惨叫声传来。


    司遥探出头朝窗户两旁望去,没有人,又朝上探,也没人。


    “大人,下?面,下?面!”范七躺在地上,捂着?脑袋朝她轻喊。


    司遥:“……抱歉,我手重了些。”


    ……


    司遥坐在客栈屋顶,身?旁是盘着?腿的范七,他从乾坤袖里?将温如蕴的匡正剑抽出,递给司遥:“大人,这是陌玉神君的匡正剑。”


    司遥接过:“多谢了。”


    范七:“这是我该做的,月神大人转递的判官笔,我已交由阎王殿。就是不知为何,判官笔自人界回来后,就变得焉哒哒的,工作也不甚热情了。”


    司遥抱着?剑,望着?空中,神游天外,范七的话听得七七八八:“哦。”


    范七:“大人,您的大劫好像过了。”


    司遥:“嗯。”


    范七:“判官笔也找回了,那您要归位吗?”


    司遥听这话,仔细思索一番:“……嗯。”


    好像也没什么理由不归位,司遥干脆拔出匡正剑,往心脏一捅,再拔出。


    血喷到范七脸上,他面无表情抹了把脸。


    魂体脱离肉身?,透明魂身?逐渐凝聚,显现,直到司遥重新塑造出肉身?,看向倒在屋顶的尸体。


    尸体的脸与自己一模一样,顿觉诡异无比,司遥压下?心中诡异,抬手将尸体焚烧殆尽,不留丝毫痕迹。


    做完这些,司遥才道?:“你先回去,我再留一阵子,很快回来。”


    范七没多嘴问,道?了声好,便没了身?形。


    脱离凡身?,身?体轻盈无比,司遥回去将温如蕴桌子上的兔子重新装回铁盒子。


    中途,手揽纸兔子的手忽然停顿一瞬,她悄悄抽了只兔子,小?心的,不着?痕迹的塞进乾坤袖。


    瞥了眼沉睡的温如蕴,将铁盒子塞回原处,退了出去。


    翌日,客栈早早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耳别粉花,身?着?绿衫,披散着?头发,左腕绕了一根红线,末端搭在尾指,还朝下?延伸一小?节。


    彼时司遥正与温如蕴吃早食,客栈内坐满了弟子,两家弟子聊得火热朝天,嘈杂声不断。


    菁华一进门,顿时一片安静。


    纷纷朝这显眼包注目。


    菁华:“我来得倒是不巧,都在用早食呢。”


    众人:“……”


    菁华:“都看着?我做什么?都忙,不用在意我。”


    “……”


    弟子们心中不知作何想,又回归原来的话题,只是声音比起先前?来,要小?上许多,更有不少人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扯着?话,余光却偷偷瞥向菁华。


    菁华顶着?目光来到司遥跟前?,身?形投下?的阴影罩在二人桌上。


    “小?司遥,好久不见。”菁华笑意盈盈。


    温如蕴舀粥的手明显一顿,随即不着?痕迹地放下?勺子。


    司遥看着?突然出现的显眼包,眼睛一抽,勉强装镇定,道?:“好久不见。”


    菁华:“我可?以坐吗?这位是……”


    司遥心中白眼一翻:“我朋友,温如蕴。”


    菁华掩唇惊讶道?:“呀,许久不见,你竟还有别的朋友了!”


    “不知这位……温、兄,我可?以在这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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