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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等国主退位, 梵音国便要由他接掌,既为?梵音国负责,也为?百姓能有一个贤君, 司寒玉必须好好学治国之道, 也必须学好。


    司遥:“学箭而已, 费不了多少心神,也算做放松罢, 不如由他去。至于这朋友,确实听他提起?过,不过我也不知是谁,阿娘, 阿玉有自己的秘密,我们也不好过多去干扰。”


    国母闻言叹了口气:“算了, 这孩子喜欢,由他去吧。”


    送走了国母, 司遥看了眼天, 决定再去看看温如蕴。


    待二人?走后, 温如蕴静静坐在床上, 思?索目前?困境。


    两?人?先前?被一群雪团子追,追着追着, 他们?穿过一处墙壁,旋即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温如蕴恢复意?识后,突然出现在一条大街上, 身旁司遥也没了踪迹。


    此处无比古怪, 身边的人?全都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甚至这些“人?”五官模糊, 根本没有脸。温如蕴试着推了一把其中一人?,结果这人?直接被他推开,成了齑粉散作空中消失不见。


    他又推了几个,皆连如此。


    那意?味着,此处多半是幻境,这些“人?”都是幻境里的产物,幻境内时间不明?,一不注意?就会过去大半天,得想办法找到?司遥,赶紧出去。


    世界一片寂静,他四处走动,想要?寻找司遥的身影,越往外走,建筑越模糊不清,到?后面,甚至走不动路,仿佛在深水中行走一般艰难,又好似有一面无形的软墙挡住他。


    他便往反方向走,当他走到?接近宫门处时,这些“人?”才终于有了动作,人?群全都往一处地方涌去,听他们?口中说是祈福坛。


    心下知晓这祈福坛可能有什么古怪之处,他凑进去一瞧,就发现了正中间一袭繁衣的司遥,正拿着柳枝在拂水,面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高兴的笑。


    而且,司遥身边的一些人?,都有了脸,甚至一些百姓也有了脸,其余人?脸上依旧一片空白,司遥却面色如常,跟没有发现一样。


    见所有百姓都排起?了队,温如蕴也跟着混在人?群中,轮到?他时,司遥给他点水,可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便别过了眼。


    温如蕴就发现司遥似乎并不记得自己,他想跑到?台上将司遥带走,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奈何想法刚一出,身体就跟不听使唤似的,被迫往人?群外走,直至司遥不见踪影。


    又来到?了大街上,温如蕴必须想个法子接近司遥,唤醒她,不能一直困在这鬼地方。


    想了想,温如蕴从一户人?家里翻出一把琴,装作琴师身份。


    这些日子一直围在皇宫周围打?探司遥的消息,终于被他等到?机会,司遥与一少年一同出宫游玩。


    温如蕴便跟在两?人?不远处,结果突然被一个女子拦下了去路,说是要?自己跟她走。


    他不欲与她多纠缠,袖间准备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划破幻影,结果这动静反而引了司遥注意?。


    他便将计就计,装作被为?难,没想到?竟意?外地顺利,四乙如同有记忆般,扒拉着自己,他也因挡了一鞭子如愿被司遥带回宫里。


    仔细看司遥身旁少年十五左右,与司遥有五分相似,模样精致,是司遥的弟弟。


    可……她哪儿来的弟弟?为?什么她又变成公主了,这地方不是幻境么?为?何会如此真实?连身份都排好了,温如蕴一直想不通这其中猫腻,到?后来,甚至出现了国母,司遥的阿娘。


    幻境显得更加真实,就好像,曾经真的存在过一个叫梵音国的地方,而司遥也真是这梵音国的公主。


    更甚,这幻境仿佛是以司遥为?中心在运作一样。


    房门忽的被打?开,打?断温如蕴思?索,一道白衣身影背着光,站在门口,看不清脸。司遥开口道:“怎么不趴下休息?你伤口还没好。”


    温如蕴:“现在还早,不想休息,公主怎么突然来了?”


    司遥一顿,随即走了过来,眸中带着认真,直白冲他道:“如果我说,我想让你做我的驸马,我来养你,你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温如蕴突然就呆愣住了,定定地看着司遥。


    司遥说得这番话,仿佛一棒子突然捶下,打?得他头?晕眼花,打?得他措手不及。


    见此,司遥因为?自己说话太直白,伤到?对方自尊心,又道:“你先别急着拒绝,你既孤身一人?,身边想必是缺人?陪伴,我正好也有意?娶个夫君,我还挺喜欢你,不如我们?凑合着过。”


    “如果你愿意?嫁给我,以后就能吃穿不愁,有地方住,还下人?伺候。”


    她顿了顿:“而且……也有个人?陪在你身边,想必能少一些孤独。”


    温如蕴还是没说话,只是眼眶突然有些发红,呼吸声肉眼可见粗了几分,连带着身子也有些发抖:“我……”


    一开口,便有些哭腔在里头?。


    温如蕴还没哭,司遥先急了:“抱歉抱歉,是我唐突了,你别哭!”


    随即无措地看了眼门,最后道:“你可以先考虑考虑,我、我就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如果你不愿,到?时候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强迫你的!”


    说罢,赶忙跑出门外,甚至温如蕴都未来得及拉住她。


    他并不是被气?的,只是情绪一时上涌,控制不住。


    司遥如今说的这些话,他在心中不知期盼了多少回,也想了多少次,如今在幻境中,如此轻易就从她口中听到?,温如蕴心中五味杂陈。


    但也从侧方反应了幻境之破绽。


    从外头?救了一个陌生?男子,不查身份,不观人?品,只凭喜欢,便贸然要?收其做驸马,也不怕自己是敌国派来的细作。


    司遥先前?之语,一时之间,令他内心无比纠结,温如蕴也不知如何是好。


    想到?明?天,现在就感到?无比煎熬。


    日头?一晃,翌日如期而至。


    温如蕴在屋中闷了一日,未曾有下人?送来食物,司遥走后,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动力?般,这些下人?逐渐停止了活动,定在那儿。


    温如蕴发现,自己背上的伤已经消失不见,见状他找来尖锐物品将手划破,这道伤口更小,比不得背上的鞭子伤,没一会儿,伤口便愈合。


    伤口愈合如此之快,难不成,连他,也是假的?或者?说,如今的温如蕴只是一道意?识,而真正的身体,可能还在幻境外,陷入幻境的,只是两?个人?的意?识,并非是身体。


    既如此……


    门被敲响,周围人?又开始了活动。


    温如蕴放下锐器:“进。”


    来人?是司遥,依旧是一袭白衣。


    她走了进来,看着坐在梳妆镜前?的人?,轻声问道:“昨日我所说之事,温公子考虑得如何了?”


    听得对面人?淡淡道:“好,我答应你。”


    原本以为?对方会拒绝,司遥满肚子腹水未来得及倾倒,便听他说好:“什么……”


    温如蕴站起?身来,直直走向司遥,一黑一白两?人?站在一起?,黑衣男子明?显比白衣女子高了个头?,只见他俯下身,凑近她耳旁,重复了一遍先前?答案:“我说,好。”


    热气?撒在耳旁,熏得司遥耳根泛红,她猛地后退一步,先前?从容全部散去,徒留满地无措。


    司遥看着眼前?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眼尾带着一抹微红,耳根子也红,如此富有冲击力?的面容,令司遥心胆具颤,招架不住。


    温如蕴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让人?忍不住想凑近了听:“不过,公主得答应我一件事。”


    “啊,好,你说!”司遥如梦初醒。


    他道:“仔细想想,孤身一人?茕茕孑立,日子委实难过了些,我也不讨厌公主,倒不如同意?公主求娶,日后也有个人?相伴,总比一人?茕居来得好。”


    “不过……我想和公主先处一段时间,培养培养感情,再成亲,公主对此如何看待。”


    司遥:“好,你想同我如何相处。”


    “既是要?成亲,以后肯定是要?同床共枕,何不提前?适应一番,将我寝殿搬到?公主那里如何。不同床,只同房住。”


    左右也是这么个理儿,司遥想想,欣然同意?:“可以,还有吗?”


    “还有……成亲后,自然避免不了多接触,我想着先多陪陪公主,偶尔牵个手,提前?适应一下,公主应当不会拒绝吧?”


    说到?这,温如蕴心跳陡然加快,似在豪赌,赌失忆后司遥对他的容忍程度。


    司遥点头?:“好。”


    司遥如此纵容的态度,令他忍不住想得寸进尺,声音带上些颤抖,以及试探:“那……再亲密一些的接触呢?”比如说抱抱他。


    从小到?大,温如蕴只敢抱过司遥两?次,还是他找了借口,卑鄙的利用自己遭遇,博取同情的情况下,才敢逾矩那么一次。


    更亲密……


    司遥看着眼前?的男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她不喜欢的,鬼使神差的想,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说:“都可以,你若是喜欢,再亲密也行。”


    温如蕴:“可以吗……我、我现在就想试一试,公主……”温如蕴突然想再抱抱她,司遥真的愿意?给他抱吗?心跳快要?跳出嗓子眼,眼前?愈发迷糊,为?什么好像在做梦一样?


    司遥突然也有些紧张:“试一试,也好。”


    她向前?一步,拉进两?人?距离,双手环上温如蕴的脖颈。温如蕴抖着手,轻轻抱过司遥的腰,无声搂紧。


    他抱住他的阿遥了。


    正当他想要?把头?靠在司遥肩上,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时,脖颈上的手突然贴上他双颊,将他的脸掰正,唇角一热,司遥踮脚亲了上来,撷取他的呼吸。


    司遥显然会错了意?,她想的“更加亲密”和温如蕴所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个。


    这个吻,生?涩中带着试探,却将温如蕴所有呼吸都止住,他羽睫不停颤动,心砰砰狂跳。


    第52章


    吻很短暂, 只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却叫二人脑子成一团糊浆,不知今夕是何夕。


    两人相望, 半晌无言, 温如蕴下意识伸手轻触唇瓣, 已然成了石头人。


    还是司遥先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氛围:“……是现在就搬吗?”


    温如蕴:“也?可?以?……”垂下眸, 盖住眼中深思。


    司遥稳住狂蹦的?心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让下人在自?己寝殿内多备好一张床榻,顺便将换洗的?衣物备好。


    温如蕴全程静静跟在司遥身旁。


    待地方收拾好, 温如蕴道:“公主?,我可?以?自?己出去走走吗?”


    司遥:“好啊, 我让下人给你带路。”


    温如蕴:“不必麻烦,我自?己一个人就?好。”


    司遥:“那你小?心点, 别把伤口弄裂开。”


    温如蕴:“好。”


    走之前, 温如蕴回头, 淡淡一笑:“公主?。”


    司遥抬眸:“嗯?”


    顿了一瞬, 温如蕴继续说道:“其实,我说的?试一试, 是指拥抱,而不是……”温如蕴点点唇,意?有所指。


    说完,便离去。


    徒留司遥一人在原地, 脸忽的?爆红。


    所以?说是她理解错了?好像确实如此, 毕竟温如蕴从头到尾都未说过“亲吻”二字,司遥突然想原地打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连个缝都别留。


    不管殿内司遥是何反应,温如蕴吐了口气,散了脸颊燥热,随即在宫内四处走动?,想找找破除幻境的?方法?。离了司遥,所有人都一动?不动?,有些?人有脸,有些?人没脸。


    回想在三清派时授课长老讲过关于?幻境的?内容。


    幻境分为现实类,与意?识类。


    现实类的?幻境是指通过某一媒介,加上阵法?加持,所形成的?虚假空间,这种幻境往往困住的?是这个人本身,即便幻境里面所有东西都是假的?,可?一旦被这些?东西伤到,那这个人确确实实会受到伤害。


    想破除这种幻境,只需找到媒介并毁坏即可?。


    意?识类的?幻境则不一样,它是直接将人的?意?识困在一个地方,并且这个人会短暂忘掉过去,在幻境世界里生活。


    幻境里的?东西即便伤到了自?己,伤口也?会很快愈合,因为连自?己的?身体都是假的?,是虚无的?。


    如果要破除这种幻境,唯有具备坚定的?意?志,否则没有外人干扰,自?己意?志也?不够坚定的?话,是很难醒来。


    相比现实类,意?识类幻境往往最难破除,它会令深陷幻境中的?人判断力大大削弱,连最简单的?破绽都不会轻易察觉。


    因此在幻境中时,有时候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处于?幻境中,还是处于?现实生活中。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便是如此。


    如今困住两人的?这个幻境,温如蕴却只对它感觉奇怪,这个幻境里的?世界自?成一套体系在运作,甚至找不到一点违和之处。


    温如蕴意?识始终清醒,勉强算作被困其中的?局外人。按理说,在局外人眼中,幻象世界理应处处是破绽,不谢之花存四时,常青之树在八节,春夏交替错乱,人亦迟钝愚昧。


    唯有被困之人才正常。


    可?困住司遥的?幻境里,所有人说话有条不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做,若上前与他们对话,只觉得同常人对话无二。


    若不是他们的?身体受到冲击会化作齑粉消散,根本不会察觉异样。


    而且,温如蕴发现,这个幻境里的?人或事物,都是围绕司遥来转的?,司遥不在,他们便不动?,司遥一来,便动?。


    这让他内心有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这个幻境里的?人与事物并不是凭空虚构出来的?,而是真实存在过的?,这些?事与物,被幻境通过所困人的?记忆呈现出来,令她深陷其中,不得自?拔。


    多年相处,温如蕴早就?察觉司遥身份不一般,至少不是灵泽国大将军之女?这么简单,可?梵音国这个国家他又从未听过。


    该如何令司遥清醒过来呢?既然能让她被困,想必这里定有令司遥情绪产生波动?的?事发生,或开心,或伤心,唯一之计,只有静待时机。


    宴山谷,水月镜天入口处。


    这只雪地灵依旧守在原地,龇牙咧嘴,只等着温如蕴与司遥出来。


    有风拂来,忽的?卷起一地清雪,雪雾散去,一披着白斗篷的?男子?凭空出现,雪地灵也?从地上转而到了男子?手中。


    听他开口道:“怎的?还守在这,人都被困进去了。”


    说罢,拂了把雪地灵毛绒绒的?脑袋,准备将误入此地的?过客送出去,却听雪地灵一阵“唧唧唧”,伸到半空的?手顿住了。


    “你说什么!司遥?”平淡的?脸上有了裂痕,海碧清不敢置信,“她竟还有脸来里,她可?有欺负你们?”


    雪地灵在他手中蹦哒两下,又是一阵“唧唧唧”。


    “没有就?好,不过,还有个男人,你可?认识?”


    雪地灵:“唧!”


    “小?白脸?司遥养了个小?白脸?她会养小?白脸?!”


    海碧清又一次震惊,冷静下来后?,细想发现不对之处,貌似进了这宴山谷的?,不止司遥二人,不远处还有残余的?传送阵痕迹。


    有几个不速之客,还在他这宴山谷晃悠。


    将雪地灵放到肩上,海碧清双手结印,破开眼前障眼法?,墙壁消失,几朵肉眼可?见的?巨大金莲显现出来,它们长长的?根须串联在一起,凭空漂浮。


    其中两朵金莲花苞微微闭合,躺在里面的?人身形若隐若现,海碧清一步一步走向金莲,似踏在空气阶梯上行?走,不一会儿便来到其中一朵金莲旁。


    指尖轻点,金莲转而盛开,毫不意?外里面躺着的?人是司遥,此时她双眸紧闭,腕上缠有一条白绫,白绫另一端直延伸到另一朵金莲当?中。


    雪地灵看见司遥,反应大极了,就?要从海碧清肩上跳到她脸上踩,才跳到半空,就?被海碧清一把拎起:“团团,莫要趁人之危。”


    将雪地灵重新放到肩上,转头看向里面的?人。


    “凡人?”海碧清眼尖的?发现司遥此时只是一凡躯,体内还有些?许残存的?法?力。


    “倒是有趣,还真养了个小?白脸?”


    海碧清又来到另一朵金莲旁,花瓣盛开,里面却是海碧清熟悉的?面庞:“陌玉?”


    这哪是小?白脸,分明是司遥那冤家,陌玉。


    只是为何两人成了凡躯,还出现在他这宴山谷当?中?


    随即想到司遥几百年前将鬼界弄得天翻地覆那德行?,总觉得她与她那冤家出现在自?己这里,准没好事,当?即准备挥手把两人弄出去。


    手却在半空一顿,每次想到五百年前,自?己在家中平白无故就?被她暴揍一顿,连他的?雪地灵也?不放过,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冲对面金莲里的?司遥冷哼一声:“我才不帮你,自?己想办法?醒来吧。”


    区区水月镜天,还困不了司遥太久。


    刚准备走,海碧清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在她二人身边设一个传送阵,等俩人一醒,传送阵生效,他们就?会被送出宴山谷。


    这结界也?该加强一番,省得什么人都往里来。


    弄完一切,海碧清周身风雪萦绕,连带着肩上的?雪地灵一同消失在原地。


    是该处理其他几个不速之客了。


    司遥的?幻境内,同正常世界般,日月交替好几轮。


    温如蕴也?大致摸清司遥身份信息,梵音国长公主?,备受国主?国母宠爱,有个弟弟名唤司寒玉,是太子?。


    司遥有时候也?会带着他去见弟弟或者阿爹阿娘,在接受国母试探时,温如蕴心中愈发震惊,国母根本不像假的?。


    国母问了他几个问题,却无一不是在为司遥作考虑,从她的?言行?举止间不难看出,一个母亲对于?女?儿终身大事的?谨慎与忧虑。


    既然心疼女?儿,为何不找一个家世能力都与之相匹的?男子?,而是选择路过时随手救下的?男子?作驸马?


    很快,温如蕴便从国母口中套出其中缘由。


    作为一个母亲,尤其是在一个对于?女?子?苛刻的?世道,国母并不想女?儿能嫁给一个多优秀男子?,只希望女?儿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奈何梵音国处境尴尬,且国母心中始终忧虑,生怕司遥被送走和亲,只能早点找一个无权无势,女?儿喜欢,又好掌控的?男子?给她作驸马。


    温如蕴刚好撞上了这当?口,司遥也?不反感他,所以?他来作驸马,再合适不过,等后?面司遥回门派修道时,身边也?能有一个人陪伴照顾她。


    下午,温如蕴依旧在宫内四处行?走,经过这几日的?摸索,他发现这幻境里他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那堵无形的?水墙离他越来越近。


    到今日这堵墙甚至到了司遥的?寝殿外不远,司遥走到哪儿,他便不能离她太远,因为这堵墙是以?司遥为中心展开的?。


    等摸到了墙后?,温如蕴便回了寝殿,司遥不知去了何处。


    但是下人依旧在活动?,虽说是幻境,温如蕴也?难改洁癖,几天不沐浴,总觉得哪哪儿都难受,便叫下人将汤池内的?热水放出来,准备洗漱一番。


    司遥寝殿最里间有一汤池,不大不小?,深度堪堪齐腰,汤池边缘有一圈台阶,人坐在边上,水刚好没过锁骨,较为舒适。


    放出热水,下人不知从哪儿弄了许多花瓣丢在水中,阵阵清香沁脾,温如蕴褪去外袍,留下一件轻薄的?里衣,顺着台阶下入水中,拨开多余的?花瓣,坐在台座上,背靠屏风,闭目养神。


    隔着屏风望去,汤池内雾气氤氲,满池的?花瓣,一股热潮气铺面而来,殿内没有一个下人。


    司遥一进来便看见这番光景。


    平时她也?有泡汤池的?习惯,如今细细一想,已经有几日没泡了,以?为是下人特地为她备的?热水与花瓣,司遥便去殿里换了泡汤池的?轻薄里裙。


    第53章


    光脚走路, 悄无声?息,地上铺了软毯,踩在上面, 冬日软和, 夏日凉爽。


    司遥绕过屏风刚准备踏进汤池, 视线一转,余光瞥见一个黑压压的脑袋, 将?她吓得一个机灵,当即后退两步,一瞬间还以为是水鬼。


    后退时不小心撞到屏风一角,惊醒了浅眠的温如蕴, 转过头看见突然出现的司遥,温如蕴也吓了一跳, 一声阿遥差点脱口而出。


    还是司遥最先反应过来:“这汤池的水,是你叫下人放的?”所以说, 是温如蕴想泡澡, 而不是下人自作主张给她放的热水。


    温如蕴皮肤被热气熏得粉红, 水顺着发丝淌到了发根, 此时贴近头皮的头发半干半湿,剩余发丝浮在水面。


    他拨开身前头发, 点了点头:“伤口?已经好完了,许久未曾沐浴,看见里头有个汤池,便忍不?住想泡一泡, 公主不?会怪罪我吧?”


    司遥无奈叹了口?气:“怎么会, 想泡就?泡,我先出去, 不?打扰你了。”


    说罢,司遥退回了内殿。


    如此严重的伤几日便好全,司遥都未曾发觉不?对,温如蕴垂下眸,得想个法?子激激她,才能增加司遥醒来的可?能。


    如今深陷幻境的司遥判断力大大受影响,普通事?物的反差不?能引起她的注意,既如此,就?得找更?大的反差来刺激她。


    如何刺激呢……


    脑海中浮现出,昨日在梅园中发现的东西,一把弓,蓝色,玉石质,弓两端还刻着几朵梅花。


    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是刚拜师时,师傅特地找来送给他的法?器。


    如今在司遥的幻境里,这把弓却在司寒玉手?里拿着。


    起初看到时,温如蕴心中犹如被锤了一记,震撼交加,这把弓为何会出现在司寒玉手?里?


    脑海中思绪万千,难不?成?,不?仅司遥的身份存疑,就?连师傅也有猫腻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说,司遥根本不?是普通凡人?


    仔细一想,那把弓兜兜转转最后到了自己手?中,不?知道司遥的弟弟在现实?生活中是否还活着,可?司遥愿意将?可?能是她弟弟遗物的弓赠予自己,表明她潜意识里是把自己当做弟弟的。


    既如此,身为弟弟的他对司遥做一些事?情,她潜意识里定会是觉得荒唐,乃至不?愉,又或是愤怒。


    可?无论如何,总归给到足够的刺激了,如果刺激到位,司遥也许就?会醒来,两人也能顺利离开幻境,不?是吗?


    不?管结果如何,温如蕴决定试试。


    司遥已经走了有段距离了,温如蕴站起身透过屏风空隙一看,司遥将?外套搭在肩上,坐在贵妃塌就?着一本书在读,丝毫未将?目光瞥向汤池。


    “嘶!”温如蕴突然倒吸一口?凉气,随即脑袋没入水中。


    听到动静,司遥放下手?中书,看向屏风口?,唤道:“温公子?”


    半晌没人应。


    司遥这才察觉到不?对劲,起身下了贵妃塌,缓步朝汤池脑袋,待凑近一看,这才发现汤池内温如蕴的脑袋大半没入水面,只余一双眼睛在外。


    “温公子?温如蕴?”司遥喊道,见他不?答,心中有些担忧,又怕他呛水,司遥蹲下身准备将?温如蕴拉起来,未曾想手?刚碰到对方?肩膀,对方?突然睁眼。


    温如蕴冲她仰头一笑,好似勾人心魄的魅妖,眼尾泛红,他一把拉住肩上司遥那只手?,猝不?及防将?人往汤池里拉,激起满池水花,连池边软毯都被浸湿些许。


    温如蕴将?人带下时,贴心的将?她的口?鼻捂着,防止呛水,待人脑袋浮了出来,这才松开。


    司遥被人一拉,勉强在水中站直了身子,拨开面上水帘与湿发,对于?他这般胡闹,心中却没有多少怒气,只是奇怪道:“你,怎这般胡闹?”


    闻言温如蕴的笑差点僵在脸上,不?过很快面色如常,他道:“公主不?是也想泡汤池么,反正这里这么大,不?妨一起泡。”


    被司遥惯的这几日,温如蕴胆子愈发大,现实?生活里连司遥手?都舍不?得,也不?敢碰,在幻境中却能肆无忌惮的牵。


    到现在,甚至敢将?司遥拉进池子一起泡。


    他鼓起勇气,一把勾住司遥的腰,将?她往池边一摁,力气不?大,却很轻松就?将?司遥带动。


    明明是面靠着面,在二人中间?却隔了一个拳头距离,没办法?,温如蕴也是紧张个不?行,根本压不?住心跳,唯恐被司遥察觉。


    司遥静静地凝视着他,等待他下一步动作,眼中情绪温如蕴看不?分明。


    犹豫片刻,温如蕴在她腰间?的手?转而来到跟前,轻轻拨开她脸颊湿发,指尖始终与肌肤隔了点暧昧距离,若即若离,勾得人心痒痒。


    司遥轻轻偏头,指腹触及肌肤,消除了这距离。


    她道:“温公子这是做什么?”掌心覆上温如蕴手?背,偏头看向他。


    温如蕴耳根连着脖子红了一片,不?知是热水泡的,还是什么:“公主觉得呢……”


    “我?我可?不?知道。”司遥轻笑,“这可?得问问你。”


    心跳愈发快,温如蕴指尖转而来到她唇瓣,拇指轻轻一按,接着低下头,越凑越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对方?在唇边,司遥一动不?动盯着他,眼神愈发暗。在即将?唇瓣相处的前一刻,温如蕴顿住了,他不?敢再动了,司遥直勾勾的眼神令他招架不?住。


    心中打起了退堂鼓,还是算了罢,想想别的办法?,如此想着,就?要直起身。


    司遥:“怎么不?继续了?”抓住他对襟,用力一扯,将?快要离开的温如蕴往自己这边带,主动吻了上去,途中,不?忘点评,“有贼心,没贼胆。”说罢,轻咬他下唇。


    温如蕴当即受不?住刺激,觉得自己才是要疯的那一个,他别过头,躲过她的吻:“够了,公主……”内心隐隐后悔。


    司遥捧住他双颊,掰直脑袋对着自己:“不?是你先开始的吗,怎么又打起退堂鼓了。”


    撩人不?成?反被撩,温如蕴:“我错了。”


    “知道了,乖乖受罚。”司遥又吻上去。


    温如蕴成?了石头人。


    直到他憋气憋得脸通红,这才放开他。


    二人调换位置,司遥将?温如蕴摁倒池边,轻吻他下巴,看着温如蕴上下滑动的喉结,司遥眼中染上兴趣,用指尖轻轻一点,惹得对方?呼吸粗了几分。


    司遥朝他喉结轻吹一口?气,温如蕴声?音都变了调:“公主……”


    “嗯?”司遥抬头,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温如蕴:“别、别动了。”


    司遥双手?环过他腰,下巴靠在他胸口?,仰头道:“这么纯情?不?是挺会撩人吗,怎么又不?敢了?”


    温如蕴紧闭双眼:“……”俨然一副被恶霸欺凌的良家妇女模样,而司遥就?是这个恶霸。


    见状,司遥松开他,拨开花瓣后退了几步,也跟着坐在台座上,任由?水面没过下巴,仰头深吸一口?气,道:“放过你。”


    温如蕴这才睁眼,见司遥已经退到不?远处,心中松了口?气,可?又莫名有些失落。


    都到这份上了,司遥竟还未清醒,反观温如蕴才是备受刺激的那一个,调戏不?成?反被调戏,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刺激她,温如蕴捧了满掌水浇到脑袋上,令自己清醒几分。


    又听司遥道:“等十日过后我就?要走了,你可?愿意跟我一同?走?”


    这句话吸引了温如蕴注意力:“去哪儿?”


    “跟我回门派,一同?修道,你若愿意,我们可?以先令婚书,成?亲宴等下一次回来一同?举办。”司遥转头看向他,眼中无比认真,“可?好?”


    这些日子相处,司遥愈发喜欢温如蕴,哪哪儿都喜欢,这般撩人又纯情的样子她喜欢,看什么都淡淡的性子她也喜欢,还有这张脸,怎么看怎么喜欢。


    温如蕴先是一愣,突然想起,司遥确实?拜了师,随即应付道:“好,公主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话是这么说,可?脑中却思索着其他对策,□□刺激行不?通,那如果给点别的刺激呢?


    比方?说,亲人,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面前,刺激确实?不?小,可?……温如蕴下不?去手?。


    司遥手?腕上的白玉镯忽的化作白绫在水中潜游,拨开花瓣来到温如蕴跟前,温如蕴伸手?抚了抚它,四乙貌似也有记忆,还认得他,或许能帮他?


    自那次汤池事?件之后,司遥对温如蕴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若说以前顾及温如蕴害羞,司遥还会端着,不?让自己那行为么放肆。


    可?汤池事?件过后,司遥终于?不?再约束自己,时常调戏他,偶尔亲一口?,每次把人逗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这才满意抽身。


    司遥是开心了,可?温如蕴却被撩得苦不?堪言。


    四乙也常离司遥手?腕,来到温如蕴腕上缠着。今日不?知司遥去了何处,四已又偷偷钻了过来,望着手?上四已,温如蕴道:“四已啊,你是不?是也有记忆?”


    四已在他手?中拱个不?停,似在回应。


    “四已,你帮我个忙好不?好,若是成?了,就?可?以让阿遥醒来。”温如蕴转头看向窗外,天色暗沉,阴影打在脸上,表情看不?分明。


    十日一晃而过,司遥已经备好东西,准备带着温如蕴出发,国父与国母以及司寒玉前来相送,梵音国国门位于?离城,出了离城,便等同?于?踏出国界。


    临行前,国母再三对着司遥叮嘱,国父背着女儿偷偷抹眼泪,却全都忽视了温如蕴这个大活人,除了司遥。


    或许在司遥潜意识里也不?知这时候国父国母对于?温如蕴应当是何反应。


    司寒玉一把抱住司遥:“阿姐,说好的等你下次回来就?教?我修炼!”


    第54章


    司遥摸摸司寒玉脑袋:“好, 只要你听话?,便是月亮阿姐也给你摘来!”


    司寒玉声音有些闷:“我不想要月亮,我想要阿姐在身边。”


    “乖, 阿姐很快就会回来, 阿玉要学会体恤阿爹阿娘, 以后不能再与他们顶嘴了。”


    “嗯……”


    四乙从司遥手上跑到温如蕴手中,从白玉镯化为白玉剑。


    温如蕴握着四乙, 看向正?在道别的一家人。


    国母走过来握住司遥的手:“修道清苦,若是想家,随时?可以回来,一定不要委屈自己, 知道了吗?”


    司遥点头:“知道了,阿娘。”


    国母抹去眼角的泪:“我什么也不多说?了, 照顾好自己。”


    温如蕴与司遥一家四口此时?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结界隔开,温如蕴在这头, 他?们?在那头, 互不相干。


    看着看着, 温如蕴怎么也下不去手, 即便眼前人只是幻境所捏造出?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来到国母面?前, 此时?的国母仿佛看不见他?这个人般,依旧同女儿告别,司遥也并未觉得温如蕴这一举动有异常,自顾自说?着话?。


    他?提起剑, 剑身微微颤抖, 四乙也似在犹豫,这是主人日?思夜想的阿母。


    司遥已经?道完别, 仿佛她?现?在也忘了温如蕴这个人,准备上马车。


    剑至国母脖子前,剑身抖动愈发剧烈,司遥已经?放下了车帘,终于?,在马车行进前,他?下定决心,大喊道:“公主!”


    话?音刚落。


    原本微微吹动的风戛然而止,树叶停止晃动,国父国母,还有司寒玉的目光定在马车上,人一动不动,或者说?,整个幻境突然停止了运作,万物寂静。


    唯有司遥的马车传来响动,司遥掀开帘子,探出?了头,却是红着眼眶,眼中含泪。


    她?缓步下了马车,一步一步朝着这里走来,脚步沉重,身上似有千斤。


    细细一看,她?眼神无比清明?,同先?前较为迟缓呆滞的眼神相比,大相径庭,分明?是恢复了神志。


    还未等温如蕴出?手,在离别之际,司遥就已率先?恢复神志。这之后,是发生了什么令司遥难以接受的事,导致她?心中下意识不愿面?对,从而提前清醒?


    温如蕴就不得知了。


    司遥已行至跟前,为了不被识破,温如蕴与四乙一动不动,装作幻境的一部分,司遥径直走过他?,目光没有在他?身上丝毫停留。


    走到国母面?前后,司遥再也控制不住,深吸一口气,捂住嘴巴,泪水倾泻而出?:“阿娘……”


    转而看向国父,又看向司寒玉,未清醒前,司遥自是可以碰他?们?,可清醒后,司遥便不再是幻境的一部分,而是局外人,若是贸然触碰,国母他?们?只会化作齑粉消散。


    司遥走到弟弟面?前,司寒玉眼中不舍,定定地望着马车,司遥隔了层距离摸上他?脸颊,好像往日?鲜活的弟弟又出?现?在了眼前,奈何不能触碰。


    心底便纵有千般不舍,万般无奈,也不得抒。


    擦干了泪,司遥在原地呆了许久,久到不知过了多久,心中情绪交替了好几道,这才转头看向温如蕴。


    她?垂下眸,掩住情绪,又看了看四周,最后抬手一挥,刮起一阵狂风,幻境瞬间支离破碎,一切的一切粉碎殆尽。


    血宴谷内,金莲中的两个人缓缓睁眼。


    还未等司遥与温如蕴坐起身,金莲就一阵抖动,传送阵生效,把温如蕴与司遥两人送出?了血宴谷。


    血宴谷另一处,竹屋内,海碧清手中法力?不停,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体内源源不断运输着。他?身边窝着一个女子,一手捧着蓝火,另一只手握住柳陌尘的手,神色担忧。


    正?是与司遥他?们?失联的柳陌尘与江岁岁。


    感受到传送阵生效,海碧清一顿,心道:这么快就醒了。


    旋即摇摇头,继续为躺在床上的华发男子驱蛊。


    司遥还没彻底清醒,人就已经?来到了锦官城内一条偏僻的小?巷子,身旁还有温如蕴。


    离了血宴谷,严寒乍暖,两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感受到两人醒来,四乙高兴得晃了几晃,白绫松开两人的手,重新变回白玉镯回到司遥手腕。


    “阿遥?我们?这是,出?来了?”温如蕴看向司遥,神色清明?。


    司遥:“嘘,先?去周府再说?。”在幻境呆了不知几日?,答应周府的事也不知耽搁了多久。


    当即拉着温如蕴出?了巷子,视野瞬间开阔,入眼是熟悉的大街,司遥这才发现?他?们?好像回到了锦官城。


    温如蕴默契的不提幻境之事,沉默跟着司遥去周府。


    赶到时?发现?时?间刚好过了一个月,周父已经?拉着周应淮的身体回来两日?,昨天刚将人重新下葬。


    据说?周应淮的身体被运回来时?,已然成了一副骨架,周父想尽办法才将尸体勉强拼凑在一起。


    至于?那假扮赶尸人的王狗子怎么处理就不得而知。


    只听说?周父在岳州发了话?,令众人警惕这群假冒的赶尸人。湘西那一带真正?的赶尸人听到这些话?后,立马开始排查整顿这些歪门邪道的冒牌货,成效貌似挺有用。


    两人刚踏入周府门口,周老太太听到消息便亲自出?来迎接,杵着拐杖步步生风:“两位道长可算是回来了。”顿了顿,继续道,“我孙儿昨日?已经?重新下葬,这平怨超度一事,不知道长何时?方便……”


    周老太太并未过问两人失踪的这些日?子去了何处,自司遥走后,她?整天提着心,怕司遥他?们?不再回来,原本周老太太打算再过两天他?们?如果还不回来,就去锦官城内请玉虚派道长帮忙。


    未曾想今日?总算盼到两人了。


    司遥:“抱歉,您久等了。前些日?子出?了点急事,花了我们?较多的时?间,甚至都没来得及给老太太说?一声就走。”


    周老太太:“没事,没事。道长能赶回来老身便知足了!”


    司遥:“多谢体谅,不知周大公子生前居所在何处,劳烦带一趟路。”


    既是躲着家人,那应当是往自己觉得最熟悉的地方躲,周应淮十五便出?门经?商,鲜少回家,每次回来,要说?待得最久的地方,多半是自己居所。


    “好,好。两位道长随老身来!”


    抱着试试的心态,司遥随着周老太太去来到周府东院,便是周应淮的居所之处。


    细细观摩,这所院子中种了一棵槐树,横着的枝干上挂着一个秋千,绳身与秋千板上都有黑点,些许青苔生在上面?。


    秋千存在的时?间应当不短。


    寻常人家种槐树,以作遮荫护佑子孙只用,可如果位置不对,效果便相反。


    要想达到遮荫护佑子孙的效果,只能将槐树种在正?位,即正?北和?东北处,以达到阴阳调和?,相辅相成。


    坊间常言道宅前有槐,百鬼夜行。


    这是夸大了的说?法,可将槐树种在院中,确实会削弱活人体内阳气,招阴气,若是运气不好,还会引来邪祟。


    显然周家并不清楚其中复杂,在周应淮院里种了这么大一棵槐树,瞧这树枝粗壮程度,年份应该不小?,一踏进院中,就已经?有不小?阴气聚集,时?间一久,怕是会影响到整个周府气运。


    司遥指着这棵槐树冲周老太太道:“这棵槐树种在这里,对周府气运恐会有影响,老太太抽空将这槐树处理一下吧。”


    周老太太连连应是:“多谢道长提点,稍后老身就叫人把这树处理了!”


    司遥与温如蕴围着整个院子走了一圈,都未发现?周应淮踪迹,难不成不在这里?


    槐树下的秋千突然开始晃动,发出?吱吖老旧的声音,听到这声音,周老太太反应大极了,杵着拐杖跑到槐树下。


    对着空气忙喊道:“淮儿,淮儿!是你吗?你来看祖母了吗?”周老太太又朝司遥招手,“道长,道长!是我的淮儿回来了吗?淮儿小?时?候最喜欢坐在这秋千上玩,是他?吗?”


    她?接连问了好几遍,手止不住颤抖。


    司遥看着秋千:“是,是周大公子回来了。”


    周老太太:“能不能,能不能让老身再看一眼淮儿,我实在是想他?想得紧啊……”


    “当然可以,您想见就见。”司遥手一挥,秋千上的魂魄顿时?显现?出?来。


    周应淮在秋千上一前一后缓缓晃着,目光盯着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仿佛一瞬老了许多,她?丢了拐杖,踱步走向日?思夜想的孙儿身边。


    伸出?手,手心粗糙,布满老茧,手背犹如枯树老枝,青筋遍布。


    年轻时?周府不同如今这般富饶,但周老太太也有一双柔软细腻的纤纤玉手,有了儿子后,为了给儿子一个更好的生活,便与丈夫一同打拼糊口,不辞辛苦,而这双手,也逐渐生了老茧,变得粗糙。


    与丈夫努力?了大半辈子,家中生意逐渐好起来,两个儿子也成家,并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意外突然降临,丈夫因?年轻时?过于?劳累,早早离去,只留周老太太一人操持家事。不久后,大儿子与儿媳又双双殒命,留下年幼的周应淮,被二儿子抱到身边扶养。


    奈何忙于?生意,夫妻俩心有余而力?不足,周应淮缺少陪伴,眼看二儿子已经?有了掌家能力?,周老太太索性放下担子,专心在家陪着孙子。


    父母走后,小?周应淮始终郁郁寡欢,周老太太便亲手在这槐树上绑了秋千,一有空闲就推着他?坐秋千,哄他?开心。


    秋千摇啊摇,推着秋千的周老太太不知不觉添了满头华发,背也变得佝偻,坐在秋千上叫着祖母的周应淮也已经?长大。


    周应淮开始外出?忙着家中生意,老太太终日?坐在院中,盼望着孙儿的归来。


    秋千停止了晃动,荒废许久,有了岁月的痕迹。


    秋千遍布黑斑与青苔,坐秋千的周应淮也因?故离世。


    周老太太终日?盼啊盼啊,秋千又开始晃动,是周应淮回来了。


    第55章


    粗糙的掌心穿透周应淮魂体, 并未如愿抚上他脸颊,周老太太眼眶愈发红:“淮儿啊……”


    周应淮:“祖母。”


    他亦伸手想抓老太太的手,也没抓到, 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心, 周应淮眼中这才掀起了一丝波澜。


    周老太太:“淮儿不怕, 祖母找来道长给你平怨气,有不舒服的地方很快就会消失!”


    周应淮:“好, 我不怕。”


    司遥适当上前?来,掏出一张符纸往周应淮身上打去,不知?作何用。


    旋即替周应淮平息他身上的怨气,怨气一散, 周应淮如释负重松了口气:“谢谢道长。”


    司遥:“不必道谢。”


    又看向周老太太:“周大公?子身上怨气已平,不久就会魂归鬼界, 趁现在还有时间,好好道个别吧。”


    周老太太闻言, 口中不断说着感谢的话, 司遥还有别的事要干, 不顾她的挽留, 道过别,拉着温如蕴就出了周府。


    只留院中祖孙二人。


    父母过早离世, 造就周应淮话少?沉默的性子,如今见到祖母,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来道别,沉默半晌, 道:“祖母, 我想坐秋千。”


    “好,淮儿也许久没坐过秋千了, 祖母陪你玩!”周老太太立马走?到秋千架后头,不顾手脏握住两端绳子,轻轻晃起秋千,吱呀吱呀,老旧的秋千又开始发出响动来。


    周应淮的魂体轻飘飘,并未给秋千增加重量,因此周老太太摇得很轻松,亦如周应淮幼时那般,周应淮扶着秋千绳,随着秋千的晃动一下一下甩着腿,偶尔回?头看一眼祖母。


    周老太太即使心里再痛,也压下去,露出笑?容来,嘴中唱着经常哄小周应淮的童谣:“飞啊飞,摇高高,鸟儿回?家?找阿娘,阿娘阿娘在云端……”


    “祖母,天上真的有阿娘吗?还有阿爹,为什么我看不见他们?”


    秋千上,周应淮问他的祖母。


    小小的周应淮还不懂什么是生离死别,只觉得阿娘阿爹突然睡不醒,等他睡醒一觉后,阿爹阿娘就不见了。


    祖母唱的歌里,小鸟回?家?去找阿娘,可是它的阿娘在云端,那他的阿爹阿娘又去哪儿了呢,是不是也在天上,或云里?


    提到他们,周老太太心中甚是难受,顿了好一会儿,秋千停止了晃动,小周应淮往后望去,听祖母道:“淮儿的阿爹阿娘也在云端,你看不见他们,可是他们一直在看着你。”


    小周应淮:“那他们什么时候下来呢?”


    秋千又开始晃动,阳光透过枝缝打在身上。


    周老太太:“等淮儿长大了,懂事了,他们就回?来了。”


    “那我要快点长大,阿爹阿娘就回?来了!祖母再推高点儿!我要试试高处能不能看见阿爹阿娘!”


    吱呀、吱呀,秋千甩得更加响。


    可惜天上没有阿爹阿娘,周应淮长大了,知?道阿爹阿娘永远也不会回?来,他开始不喜坐秋千,逐渐外出忙起了家?里生意,鲜少?再见祖母。


    最后一次回?家?,话也没说几句,后来又出远门?,未曾想,这一次,竟会是天人永别。


    周应淮魂体愈发透明,他又试着碰一下祖母,结果这一次,竟然成功碰到了


    指尖开始化作流光逐渐消散,周应淮从秋千上下来,一把抱住她,这位身形佝偻的老人,此时哭得却?跟个孩子一样伤心。


    “淮儿啊,祖母就不该让你出去,哪怕当个废人一辈子赖在府里也好啊,祖母养你,祖母养你!”


    周应淮抹去她的泪,心中叹息:“祖母不哭。”顿了顿,“照顾好自己,我要走?了。”


    语毕,身形彻底化作流光消散,徒留原地哭得凄惨的周老太太。


    出了周府,司遥找了家?客栈,将?温如蕴安排在里面,走?之前?,道:“我出去一趟,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你先呆在这里,好嘛?”


    一个月过去了,距离与谢怀安的约定?过去二十多?天,方才周府仔细观察一番,并未找到判官笔。


    怕多?生事端,司遥决定?去公?主府找一找谢怀安的身影。


    至于温如蕴,就不方便?带在身边。


    温如蕴点头,温声道:“好。”


    司遥来到公?主府,府内意外地一片缟素,到处都挂上了白绸,下人们哭嚎不断,连带着纸钱元宝撒了满地。


    她偷偷潜进谢怀安的院子,这人果然在里面,正坐在院中抚着琴,面上表情看不太清。


    琴音一顿,谢怀安道:“你来了。我去过周府,里面没看见你。”


    司遥从墙上跳下来,径直走?过去:“有事耽搁了几天,这是怎么了,府内一片白。”话是如此说,心中隐隐有猜测。


    “如你所见,阿枝作古了。”谢怀安道。


    司遥早在见到南荣枝的第一眼,便?看出这个女孩身体很虚弱,寿命也所剩无?几,不料这才一个月人就没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心中只道世事无?常。


    司遥拍拍他肩:“节哀。”


    谢怀安忽的抬眼看过来,问她:“我只不过是一支开了灵的笔,又因意外才偶然化得人身,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死物?,你怎知?我会有你们人类所具的哀?”


    司遥:“虽是死物?,却?有灵智。既然能躲我那么久,想必是对人间还有留恋,是为不舍。”


    “为了让南荣枝见她想见的杏花,不惜将?我引来,是为情谊,难道这些不算是你所具有的情绪吗?”顿了顿,又道,“既然有了情绪,想必南荣枝的离世对你来说,是会伤心的。”


    谢怀安:“你说得对,我也有了人类的情绪,我有些不开心。”


    还有一句司遥没有讲出来,自她进了院里看见谢怀安的那一刻,就感受到谢怀安周身的委屈与伤心快要化作实质溢出来。


    司遥安慰道:“若是舍不得,回?了鬼界,等她投胎后,我再将?你带到人间玩几日,也能见到她。”


    谢怀安摇了摇头:“算了。”


    “嗯?”司遥疑惑,“又怎么了?”


    谢怀安一顿,忽道:“司遥,我想给她改命,可是我没有这个能力?。”


    谢怀安觉得,投胎后的的南荣枝不再是南荣枝,而是另一个人,于他来说,见与不见都差不太多?。


    幸好他没改,司遥道:“你可别想不开啊,私自改命,扰乱秩序,也不怕损了你修为。”毕竟一支灵笔,能开灵智已经很不容易,化出人身更是难上加难。


    谢怀安道:“我知?道,所以只是想想。”看了眼梁上挂着的白绸,以及满地的纸钱,风轻轻一吹,纸钱四处飘散。


    司遥无?言以对。


    又听他道:“司遥,我突然觉得人好脆弱。”脆弱到,轻轻一摔,生个病,就能令他们失去性命。


    神官或阴官的一生数不清有多?少?年,而短短十二年,却?是南荣枝的一生。


    司遥垂眸:“你说得对。”对于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谢怀安不再说话,将?石桌上的琴收回?乾坤袖中,随后化作一团白光飞进司遥手腕上的灵镯内。


    找回?判官笔,表示凡界种种全都结束,司遥心中怅然若失,该回?去了,想到客栈内的温如蕴,不知?为何,司遥突然有些不想回?去,不想面对他。


    这其中,有别的缘由,也有幻境的原因。


    海碧清的镜花水月会勾起人内心深处最想念的日子,以及最重要的人。


    她的幻境里除了阿娘阿爹以及弟弟,还出现了她的冤家?温如蕴。


    凡界多?年的相处,温如蕴在她心中逐渐占了较重的份量。如今一想起他,只余两人较美好的回?忆,上天庭的种种恩怨,恍若隔日,逐渐模糊。


    况且在幻境里,司遥对温如蕴做了那些事情,一想起来,心中只觉羞愤。


    就算幻境里的温如蕴是假的,醒来后司遥也不太想面对他,可以说,司遥自醒后就有意无?意在避着温如蕴,不愿去深究为何自己幻境中会出现他。


    好在判官笔找到了,她可以回?鬼界,暂时避开他一阵子。


    灵镯内,谢怀安的化作的白光一闪一闪,最终暗淡下来,令自己陷入沉睡。


    在司遥走?后的第三日,南荣枝的病情加重,寿命也走?到了尽头。


    判官笔专写?记事簿,对于凡界人类寿命也能知?晓一二,因此也预测到南荣枝寿命将?近,谢怀安之所以提出三日之约,便?是为了送她一程。


    南荣枝倒下的那一夜下着秋雨,凉风簌簌,屋外跪了一片的人,数名大夫进进出出,最后都只摇摇头,如今公?主算是彻底病入膏肓,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得。


    蜀国国主与国母在宫内听到消息,疯了似的冲进雨幕就要出宫,下人连拖带拉将?他们带进马车内,马夫挥鞭狠狠打在马背,马车冲进雨幕,融入夜色之中。


    去得匆匆,连侍卫都没喊,灯笼也没拿。下人拿着一个临时取的火把在马车上,微弱的火光勉强照亮夜路。


    大夫束手无?策,出了院子,弥留之际,南荣枝叫人把谢怀安喊进屋内,来得匆忙,没有打伞,谢怀安衣衫被雨浸透,带着满身的湿气与凉气进了屋内。


    一进来,就看见床上奄奄一息的南荣枝,小小的一个,很瘦,很脆弱。


    谢怀安走?进,却?没有太靠近床榻,怕把凉气渡过去。


    南荣枝:“怀安哥哥,阿枝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南荣枝知?道,自己要死了,她现在很冷,即便?烧了满屋的炭火,这种冷,依旧渗透骨髓。


    谢怀安蹲下身:“好,阿枝说,哥哥听。”


    南荣枝:“杏花是假的,阿枝知?道。”


    谢怀安僵住了身子。


    第56章


    南荣枝脸上带着笑意, 唇角两个酒窝露了出来:“被阿枝抓到了吧!”说完,突然喘不?上气,缓了缓, 等?气顺了, 继续道, “那天,我看见有一朵杏花从怀安哥哥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南荣枝缓缓抬手, 指尖轻描,似在画着杏花的模样:“可我能碰到怀安哥哥,还有仙女姐姐。”


    杏花是假的,所以碰不?到, 而谢怀安和司遥是真的,所以能碰到。


    早在谢怀安说出那番话时, 南荣枝就察觉到不?对,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一碰就死的东西呢?又不是生了重病的人。


    喉间微微哽咽, 谢怀安道:“……对不?起。”


    “不?, 怀安哥哥没有错, 阿枝已经看?到杏花了, 真假无所谓,至少我知?道了杏花长什么样子, 阿枝心里很感激哥哥。”


    谢怀安不?语。


    南荣枝又?道:“怀安哥哥,你要开心。”她侧过头,轻指向他眉间,“从阿枝见到你的第一眼?起, 你这里, 时常皱着,总是绕着愁。”


    南荣枝在阿爹阿娘脸上也看?见过, 每次皱眉,都?代表着他们不?开心,所以怀安哥哥,你要开心呀。


    窒息感上涌,南荣枝难受得咳嗽几声?,四肢开始麻木,声?音逐渐减弱,不?消片刻,床上的南荣枝没了声?息。


    谢怀安喘了口粗气,回避似的不?看?床上的人?,望向窗外,大雨磅礴,砸得树枝左右摇晃。


    他忽的化作一团白光,漂出窗外,不?知?所踪,许是去往芙蓉浦寻司遥了罢。


    谢怀安走后没多久,跌跌撞撞奔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皆着白色里衣,被雨淋得湿透,披头散发,男子甚至跑丢了一只鞋子,脚掌被尖锐的石子磨破,血水混着泥水踩在地板上。


    房门被推开,看?见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女儿,所有力气瞬间流失,他们挥散身后跟来的下?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走过去。


    女子颤着手,伸到南荣枝鼻下?,探着呼吸,坐台上的烛光苟延残喘着,就快要熄灭。


    须臾,屋内爆出一道绝望的哭声?。


    ……


    司遥回到客栈,推开门,就看?见里面的人?。


    温如蕴坐在房间内,正倒茶喝,窗户半开。


    已近黄昏,一缕余晖透过窗缝撒进来,停留在他眉眼?间,淡淡的琥珀色瞳孔中盛满光辉,剔透玲珑。


    这双眼?看?向司遥的瞬间,似乎泛起了波澜,又?好似错觉,他道:“阿遥,你回来了。”


    心尖一颤,又?好似回到幻境内,司遥调整好心态,走到凳子前?坐下?,道:“对,忙完了。”


    温如蕴放下?茶杯:“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姑苏了?去拜拜我父母,然后回梧栖山。”


    司遥点头:“对,今日调休,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吧。”


    “嗯……”温如蕴拖着调子,又?道:“那处雪山是怎么回事?为何睡了一觉,就过去将近一个月?”


    司遥一愣:“睡觉?”


    温如蕴:“对啊。只记得我们被一群雪团子追,穿过一处障眼?法,便失去了意识,等?再次醒来,都?已经回锦官城了。”


    司遥心中倍感疑惑,难不?成温如蕴并没有什么想要回去的美好回忆,这才只昏迷,没有陷入水月镜天的幻境?


    想了想,多半也有这个可能,所以说陷入幻境的只有她一人?,温如蕴是实打?实的睡了一长觉。


    既如此,那便好办了,她决定不?提幻境的事。


    “这个,我也不?清楚,左右也没受什么伤,就等?它过去吧。”反正他们两?个只是受了牵连,多说无劳,况且这幕后之?人?要对付的是柳陌尘,又?不?是她。


    谈起柳陌尘,灵火还未回来,说明他们也暂时没事。


    温如蕴眼?下?眸,唇角微勾,看?来阿遥也不?想提起幻境之?事,正和他意。


    “好。”


    司遥:“天色不?早,我先回房,你早点睡。”


    温如蕴:“嗯,阿遥也早点睡。”


    司遥退出房门,心中盘算着该怎么死才算合理,得抓紧时间找个机会?身死,才能快点归位。


    翌日清晨,司遥早早拉着温如蕴开始赶路,那灵鹤早就飞走了,司遥又?不?愿坐船,便买了两?匹马赶路。


    走了没几日,司遥的灵火突然找了回来,纵观火焰燃烧依旧旺盛,以示两?人?并未出事,心底也放下?心来。


    途经泉州时,来到坠金国地界,坠金国算不?上富饶,长年征战导致国库空虚,加上鲜少降雨,粮食产量也不?甚多,因此看?到街上的百姓大多是着粗布衣衫,脸颊清瘦,发丝也较为干枯。


    且坠金国内并无仙门道家驻扎,离这里最近的仙门道家也在邻国,意味着一旦出现邪祟,只能派人?跨国去请人?,一来一回耗费数日,极为不?便,恐等?支援的人?赶来,早就死了不?知?多少人?。


    所幸坠金国灵气并不?富裕,因此也极难生出邪祟或阴暗之?物,赚得一片清净。


    连日的赶路,马匹已显疲态,二人?在马道中途找到一家客栈,索性停下?来决定喝杯茶,也让马匹得到休息。


    小二将马牵到马厩里喂水,司遥与温如蕴进入客栈。


    说是客栈,不?过是几块木头与茅草架在一起组成的简陋房子,屋顶缝隙不?少,为了防止漏雨,便在顶上搭了棚子,防雨也防晒。


    里面搭着几组桌凳,已经有不?少旅人?围坐在里,即便环境简陋,他们依旧吃着花生,喝茶畅谈,好不?快活,从家事聊到国事,本土聊到四海,交谈声?,嗟茶声?,源源不?断。


    好在司遥几百年间金屋银殿也住过,树上山洞也睡过,何况客栈虽简陋,但也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奇怪气味,还能忍受。


    转头看?向温如蕴,见对方面色如常,眉眼?间不?见丝毫不?耐,便知?他对于这地方也能忍耐。


    找了处空地儿坐下?,客栈内瞬间一片安静,一众目光全?投向角落处二人?,目光或呆滞,或惊讶,许是鲜少在这破地方见到这么精致的人?儿。


    司遥与温如蕴衣料虽说看?不?出有多好,但也不?差,衣冠整洁,面容精致,头发也顺滑,一看?就像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


    反观四周,几乎人?人?身上风尘仆仆,衣衫微乱,鞋上沾泥,司遥与温如蕴一进来无异于鹤立鸡群,怎能不?引人?注目。


    好在温如蕴握拳捂唇轻咳一声?,打?破这寂静,众人?才反应过来,移开目光,又?开始滔滔不?绝讲着趣事民说,仿佛先前?只是个小插曲般。


    向小二要了盏茶,就着缺了一角的茶杯喝着,司遥脑中不?断盘旋着,如今温如蕴已经结丹,能够使?剑,总是带着一把弓也不?甚方便,不?如抽时间把匡正剑拿过来给他。


    温如蕴亦抿了口茶,垂眸深思,不?知?在想何事。


    忽的听客栈内一人?出声?,其余声?音顿时消失:“哎,你们知?道吗,最近那吴家庄啊,闹邪祟了!昨日镇里便传来吴家讣告。”


    “吴家上下?一百二十八口人?,一夜之?间尽数被屠,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实在是惨不?忍睹呐!”顿了顿,又?小声?道:“据说,那家人?被害的时候连个声?都?没发出来,一下?子就死了。”


    有人?提问道:“既然你说人?死的时候没声?音,那又?是怎么发现他们死的?”


    “害,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这凶手害完人?,便大大咧咧将吴府门大大敞开,也不?怕人?发现。”他眉眼?一挑,接着道,“第二日一早挑水郎去府上送水,就看?见府门大开,院里躺满了死人?,当即吓得失禁,消息这才传开的!”


    坠金国缺水,有些地方,便是将自家院里的地凿出五丈深也不?见得有水源涌出,因此只能去山里溪源取水。


    时间一久,便有了专门去山里挑水,随后送到自家门口的人?,只需付钱即可,坠金国民将这些人?统称为挑水郎。


    听到失禁二字,众人?先是面露嫌弃,随后想到一件事:“那这凶手抓到了吗?”


    “害,昨天发现人?死,今日消息才传开,国主当即派了人?去隔壁国请仙门道家的人?来,这去的人?都?还未到,凶手怎么可能这么快落网!”


    凶手未落网,那岂不?是意味着,吴家庄如今不?太安全?,谁知?道下?一个受害人?会?不?会?是自己?


    人?群顿如沸水溅入热油,炸开了锅,人?心惶惶。


    其中不?乏本来要去或者路过吴家庄的人?,听到这事儿当即决定绕路走,谁知?道凶手会?不?会?再害人?,万一下?一个就是自己怎么办?


    “要我说,这吴家其他下?人?死得冤,可那吴家公子死得可不?冤呐!”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他那爹娘!”


    众人?沉默,半晌,听道:“要我说,死得好,人?家白小姐多么善良灵动的一个人?,常常博施众济,俨然一副菩萨心肠,自嫁进吴府后,便日渐憔悴,郁郁寡欢,这吴大公子也是不?把她当人?看?,动辄打?骂!”


    有人?附和:“就是!这姓吴的一家子都?不?是个好东西,猪狗不?如,可不?是死得好嘛!只是可惜了白小姐凭受吴家牵连,也跟着送了命。”


    “谁说白小姐死了?”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


    众人?朝他望去。


    “人?家在吴家灭门那日刚好回家省亲,避开了一劫!”也不?知?这凶手有意还是无意,挑了这么个日子灭门,也算不?幸中的万幸,白小姐捡回了一条命。


    “那白小姐岂不?是解脱了?”


    “解脱个屁!”


    “家里老爹都?被那姓吴的畜牲害死,母亲眼?睛也哭瞎了,一个姑娘独自带着眼?瞎的娘。要我看?,还不?如呆在吴家,好歹能吃上口饭,这回了娘家,吴家又?被灭门,等?同于失去了生计,这白小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第57章


    众人?唏嘘。


    “这姓吴的也?是造孽, 人?家好好的姑娘,老爹开?个酒铺子,能够养活母女俩, 日子也算吃喝不愁。结果白小姐在街上施个粥接济几个乞儿, 就被那姓吴的看上了。”


    狠狠一拍手:“这不, 当即去白家求亲。可这吴少爷什么人呐,喝酒打人?, 仗着老爹身份强抢民女,无恶不作,说是市井流氓都不为过!”


    “人?家老爹不同意,就叫人?砸了人?家酒铺子, 老爹也被打成重伤。可惜老爹伤得太重,不治而亡, 那白小姐老娘也?哭瞎了眼?。孤儿寡母失了生计,白小姐为了救老娘, 只能屈身于恶霸, 可谓是惨呐!”


    “那怎么不报官呢?不是有衙门在么?”有人?问。


    那人?讥笑:“报官?这吴家每年银子珠宝流水似的往那官爷府中输, 便是拿人?手短也?得护着吴家一二, 有官府罩着,对?付吴家, 你觉得报官有用吗?”


    知晓缘由,那人?悻悻埋头。


    有不知其中复杂的旅人?听?了这事,也?连连摇头,心道:吴家人?, 死得好!


    “那白小姐和她那瞎眼?老娘该怎么办呐?”忽的有人?问道。


    “……”


    “谁知道呢。”


    不一会儿, 众人?纷纷转移话题,不约而同的不再提此事。


    在场之人?除了司遥二人?, 哪一个不是兜里空空,日子紧巴巴,粮仓时常青黄不接,连自己温饱都顾不上,哪儿来那么多闲心义气?去管别人?生死。


    最多嘴上愤愤两句,其余再多,也?做不得什么。


    听?完这一故事,盏中茶也?全?部入了腹,放下?茶杯,将铜钱扣在桌上。


    温如蕴出声道:“阿遥,为避免更多无辜之人?遇难,不妨去吴家庄看看,看看这吴家人?灭门是否为邪祟所为。”


    如果是,为了百姓安危,便想法子把这幕后凶手揪出来处理了。


    如果不是,那就说明事在人?为,凡人?的恩恩怨怨就不是他们能贸然插手的,也?可尽早离去,勉惹一身骚。


    便是温如蕴不提,司遥也?不会放任不管,起身甩了甩堆成?一团的袖子,道:“也?好,那就走吧。”


    温如蕴也?跟着起身,拿起白布包着的弓,随司遥缓步走出门。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淡出人?们的视线,良久,有人?道:“那两人?真好看呐,活似一对?神仙眷侣。”


    牵出马走在泥路上,道路两旁满是杂草枯树,地面遍布蛛网般的裂痕,深浅不一。


    远处阡陌间行至一人?,身形偏瘦,约四五十?岁,着灰布衣裳,满脸皱纹,黑发?中夹杂着不少?白发?。


    他肩上扛着担子,担子挑着两个水桶,水桶里面装着清水。


    他的背被沉重的担子压得弯曲,一步一步走得很吃力,咬紧牙关,步子却意外地稳当,桶里满满当当的水没有一滴洒出来。


    想来是刚从山里挑完水的挑水郎,正要去给人?家送水。


    司遥拦住人?,那人?放下?担子,就着袖子擦了擦鬓角的汗,旋即问道:“小姑娘有什么事儿吗?老夫还?赶着给人?送水呢!”


    司遥:“抱歉阿伯,耽误您一些时辰,敢问吴家庄往哪儿走?”


    挑水郎指了指前面岔路口其中一条路道:“顺着那条路走一刻钟,出了马道就是吴家庄。”


    司遥点头:“多谢阿伯指路,我们便不打扰您了。”


    “哎!没事。”挑水郎重新挑起担子,正要走,想起什么似的,提醒道,“等等,女娃子你去吴家庄做什么?最近那儿才死了人?,而且是一大家子全?死光了,邪门得紧,你一个女娃子和那个文文弱弱的男娃子去那可不太安全?呐。”


    司遥一笑,解释道:“正是听?说了这事儿,所以才要去。我与我弟弟在外经商,阿娘却留在吴家庄,如今去吴家庄就是为了接我们阿娘走。”


    挑水郎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姐弟哦,我还?以为……”停顿一瞬,改口道,“看着还?真不像。不过你姐弟俩还?真有孝心,知道接阿娘走,是个好孩子!你们去吧,我也?该走了。”


    先是肯定一番司遥两人?,挑水郎又继续往前赶路。


    来到挑水郎指的岔路口走,忽听?温如蕴道:“阿遥,为何你总是对?外人?说我是你弟弟?就不能是别的吗?”


    以为温如蕴听?到弟弟不开?心,司遥道:“这不是图个方便嘛,你若不喜欢听?,我便换一个,你想是什么身份?”司遥反问他。


    温如蕴沉默一瞬,缓缓开?口:“朋友。”


    司遥以为他会说兄妹,又或是师姐弟,没曾想从他口中听?到朋友二字,明明是熟悉的词,自他口中说出,却显得无比陌生。


    纵观两人?认识一百多年来,一直在吵架斗嘴,静下?心来好好聊天的时间也?少?得可怜,只要有人?问起两人?关系,一定会从司遥口中听?到:“冤家”“死对?头”之类的字眼?。唯独没有朋友。


    司遥抬头看向?他,愣了一瞬,须臾开?口应道:“好。”


    温如蕴抿唇一笑,眼?底若盛流光溢彩,司遥看着看着,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垂眸盖住眼?中慌乱,牵上马直直朝前走去,温如蕴静静跟在她身旁,亦牵着马匹,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阳光将二人?影子拖得长长。


    不到一刻钟,跨过马道来到小道上,途经一片杂草枯树,视野瞬间开?阔,不远处有一人?高?的石碑,碑上鲜红的字体写着“吴家庄”三字。


    石碑后头便是吴家庄镇门口,稀稀拉拉偶尔有几个人?进出,但是出的人?比进的人?多一些。


    穿过镇门来到了吴家庄内,街上走动?的人?也?不是很多,大部分人?家都紧闭房门,贩夫走卒也?只有稀稀拉拉几个,都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等着客人?光临。


    两匹马在不大的镇上颇为碍事与显眼?,为避免引人?注目,便在镇上寻了家有马厩的客栈,要了两间房,顺带安置好马。


    小二牵着两匹马准备进马厩。


    走之前,司遥问小二:“你知道吴府在哪儿吗?”


    小二先是一愣:“吴府?姑娘您在开?玩笑吧?这吴家庄光吴姓之人?就占十?之八九,吴府也?有好几座,您只说一个吴府,又不说是哪一座,有什么特?征,我又该怎么给您指路?”


    司遥想了想,道:“就最近被灭门的那个吴府。”


    一听?这个,小二似乎很忌讳,忙压低了声音:“姑娘没事儿去那儿干嘛?一家人?全?死光了,凶手都还?未逮住。吴家庄现在人?人?自危,恨不得离那吴府远远的,您就不怕危险么!”


    司遥一笑,解释道:“我们乃一介山野散修,路过此地听?说了吴府灭门的事,便想着来查探一番是否有邪祟作怪。如果真的有,也?能帮忙收服邪祟,还?吴家庄百姓一片清净。”


    小二听?后一拍手,激动?道:“原来是两位道长!您等等,我亲自为您带路!”小二显然是被吴家庄灭门一事搞得心力憔悴。


    自灭门一事发?生后,不止外面的人?绕着吴家庄走,就连本镇的人?都外出了将近一半,全?都是因凶手未落网而整日担惊受怕的人?。


    人?走后,客栈生意也?差了许多,如今不仅要关心客栈客源的问题,还?要担心自己的生命会不会受到威胁,一听?到有两个道长来,小二就跟见了亲娘似的。


    将马安置好,小二拍了拍手,道:“您二位稍等!”他跑进客栈对?柜台上的人?说了些话,并指向?司遥这边,许是在向?老板告假。


    那掌柜看了眼?司遥他们,神色若有所思,随即冲他点点头。


    小二这才喜笑颜开?,放下?挽到胳膊肘的袖子,将脖子上的白帕摘下?丢到一旁,让自己着装稍稍得体,有个人?样,这才出了客栈。


    他笑道:“两位道长,请随我来!我给您二位带路。”


    司遥与温如蕴点点头,跟着小二走。


    越往一处走,街道两旁建筑越精致,但人?反而愈发?稀少?,走进一处较为宽敞的巷子,已经彻底没了人?,入眼?是大敞的府门,门上挂有一镶金框的匾额,题有“吴府”二字。


    府门两座虎虎生威的狮子状石敢当矗立,嘴巴大张,露出獠牙,凭添几分气?派。


    一眼?望进去里面地上还?有残余的血迹,损坏的瓷器碎片满地都是,还?有碎泥块,许是景饰盆被四处逃窜的人?摔碎后撒出的,满地狼籍,并没有人?去清扫。


    案发?现场还?维持着原样,唯一不同的是,尸体一具也?没有留。


    小二走到府门口,看着里面的情形,脚抖得跟筛子似的,竟走不动?路了,见状,司遥道:“不敢进去就待在府外吧,等我们进去看了就出来。”


    闻言,小二脸更加丧,瞧着跟要哭出来似的,他颤着声音道:“道长,我、我,便是外面我也?不敢待啊……”可以说这吴府里里外外他都不敢靠近一点,便是站在门口,光看着里面狼藉,就感觉阵阵阴风刮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司遥叹了口气?,干脆对?温如蕴道:“阿蕴,我进去看看,你留在这里守着可好?”


    温如蕴点点头,颇为善解人?意道:“可,阿遥放心去吧,注意安全?。”


    小二见有个道长愿意留下?来陪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就差流下?两行清泪,嘴上不停道:“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那边司遥提起裙角,跨过门槛,避开?地上的血迹与碎片泥土,寻找着可疑之迹,体内法力快要彻底用完,司遥如今同凡体无二,对?于阴气?与祟气?的感知不是很敏感。


    干脆祭出灵火,灵火浮在掌心,司遥拿着四处它探寻,灵火始终稳稳当当燃烧着,焰芯没有丝毫晃动?,这世间唯有阴风祟气?能够吹动?灵火,用来探测阴气?祟气?颇为方便。


    第58章


    府内逛了大半, 灵火都未有异常。


    行至一处小院,院中种有不少花草,可惜风光不复以往, 已然成了残花碎草, 沾有星星血迹, 依稀可窥被人践踏之迹。


    院中房门亦大开?,里面摆设一览无余。司遥带着灵火跨过门槛, 来到房内。


    青纱粉帐,地铺羊毛毯,桌椅齐全,内室有一梳妆台, 上矗有一铜镜,应是供女子梳妆之用, 纵观室内贵重东西消失不见,但屋内摆设总体来说算整洁干净, 不显乱。


    与其他院落那满地狼籍, 犹如被盗贼劫匪狂扫而?过般惨状相比, 保存已经算不错。


    显然这是一处女子卧房, 观卧房整洁程度来说,吴家灭门前这院落应当没有人居住, 或者说,原本的女主人恰好?回家省亲,因此躲过一劫。


    司遥俯身捡起角落地上的绿色香囊,香囊一股淡淡草药香, 面上绣有一个白字, 阵脚细密,临想?起在?客栈听到的故事, 恐怕这里应当就是那白小姐住的地方。


    “吧嗒!”架子上掉落一个花瓶,咕噜咕噜滚到司遥跟前,灵火忽的晃了一阵,吸引了司遥的注意。


    她俯身将灵火靠近那掉落的花瓶,灵火晃动?得更加厉害,见状,司遥起身,脚尖拖住瓶嘴,将它立直,花瓶一动?不动?。


    她指尖从灵火本体拨了一小簇豆苗大的灵火出来,将它弹进花瓶,没一会儿,花瓶里的东西再也按捺不住,瓶身左右摇晃,不断抖动?,很快又倒了下去。


    快速转动?几圈后?,一缕白烟自瓶中溢出,“唧!!!!!”的一声,一个拳头大的雪团子忽从瓶口?处钻出来,在?原地不断跳跃,扑腾,只为扑灭它屁股上正烧着的灵火。


    司遥呆愣,司遥错愕。


    “唧唧唧!!!”这声音愈发?凄惨,司遥竟从它口?中听出几许撕心裂肺之意。


    忙收了灵火,将小团子捧进手里,指尖一抹,那灵火便消失,白烟也不冒了,只是小团子的屁股上留下了一个耻辱的黑,与那云一般软的白毛相比,分外醒目。


    惨叫声终于消失了,在?司遥手里跟水似的瘫了一会儿后?,小团子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立马展开?翅膀飞到梳妆台前照镜子,转个弯,瞥见自己屁股上那黑坑,小团子惨叫又开?始了。


    “唧唧唧!!!!”它毅然决然朝司遥脸上飞过来,司遥没躲,吧唧,脸上一软,又是一下,吧唧。


    小团子身上分外柔软,扑腾到脸上一点都不疼,即便在?它自己看来已经使?了全身的力,可司遥依旧没有痛感,反而?内心一软成一团,恨不得将它抱在?手里揉一番。


    在?小团子又一次撞上来时,司遥一只手接住它,小团子没力气了,趴在?司遥掌心,忽的伸出两只小短手抱住司遥食指,发?出软唧唧地哭声。


    雪地灵不知?道是海碧清用什么东西做的,但它身上一定含有海碧清溢出的怨气,因此,专烧祟气怨气的灵火对?于雪地灵来说,算是一个危险的东西。


    倘若司遥放进去的火再大上些许,此时的雪地灵不只是屁股被烧那么简单了,更甚,怕是灰飞烟灭也不为过。


    但目前令司遥困扰的,不是雪地灵屁股被烧这件事,而?是它是怎么跟着自己来到坠金国的。


    这一点,百思不得其解。


    司遥食指摸摸它小耳朵,问道:“小东西,我问你?,你?是怎么跟我来到这里的?”


    小团子耳朵猫似的一抖,闻言,抬起头,好?一阵“唧唧唧”,奈何?司遥听不懂。


    司遥摇摇头:“听不懂,你?能把你?爹喊来吗?”


    宴山谷离这远得紧,若是要赶过去,怕又要废至少一个月,现下司遥时间宝贵,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做,耽搁不得,只能等海碧清自来领团子回家。


    见状,它急了,在?司遥手心好?一阵拱,总之,说的都是司遥听不懂的话,慌忙之下,不小心将司遥手里拿着的香囊拱了下去。


    司遥余光朝地上一瞥,凝神,摁住乱蹦的雪地灵:“嘘!”


    雪地灵不禁被她严肃的神色所感染,也跟着安静下来。


    只见那香囊原本束紧的口?子开?了一些,一些干药材撒了出来,随之还有黄色一角露出,细细观摩之下像是符纸一类。


    她将香囊捡起,抽出里面被折成三角状的黄符,展开?,一个大大的“巧”字映入眼帘,字迹鲜红,是用红色朱砂所写。


    符被折成的特殊的三角状,这种形状司遥只在?一种情况下见过。


    便是信徒去庙宇,向神官烧香求赐福时,会得到一张被折成三角状的符,往往符上会含有祝福金光,且符纸上会以朱砂写上这位神官的字或称号。


    比方说温如蕴并未充当管理一方水土的神,而?是直接管辖一片地方安宁,便是所谓的守护神,他的信徒去他所在?的道观求福,得到的符纸上写的字是“陌玉降福”,陌玉便是他的字。


    又拿以前的水神浮尘举个例,浮尘不止是梵音国的守护神,还兼掌国内水势,浮尘的称号是水神,且以掌水为主,守护为辅。


    因此信徒得到的符纸上会写上“水神浮尘福降”,而?不是“浮尘降福”,水神便是他的称号。


    至于为什么要在?水神后?头加上他的名字,主要是因为水神不止一个,水坞村的灵淮也是水神,为明了区分这些神官,往往会在?称号后?头题上神官的名字。


    手中这符纸既无祝福金光,也未题上神官的字或称号,单只一个巧字,可又折成神官赐福符纸的模样,着实奇怪。


    若说是什么歪门邪庙为了骗香火钱弄得,也不对?,毕竟是个人都去过庙宇烧香,大部分人都求过符,也晓得符上写的内容是什么,这符纸怕只能糊弄三岁孩子罢了。


    心中思索万千,最终将香囊收进袖中,把雪地灵也收进袖子里,出了吴府。


    “阿遥,可有什么发?现?”见司遥出来,温如蕴迎上来。


    小二还坐在?一旁地上,见司遥出来,也拍拍手,跟着站起来,颇显局促。


    司遥拿出符纸,展开?,露出上面的巧字:“府里面值钱的贵重东西全都不在?,在?白小姐屋内找到了个这个。”


    小二跟着凑上来,听司遥这样说,当即道:“听说吴府被灭门后?,这县老爷就派人将府内东西搬空了,尸体也暂时放到镇外义庄里。”至于尸体如何?处理,就不得而?知?。


    毕竟吴家是满门被灭,细细想?来连个收尸之人也没有,那县令也是绝情,听闻吴家被灭,首先想?到是搬空人家家财。


    原本司遥还在?想?有没有可能是为财灭门,如今看来,并不是。


    看见司遥手中巧符,那小二一拍手,道:“呦,道长手中不是巧神的符嘛?”


    司遥:“巧神?”


    见司遥面露疑惑,小二贴心解释道:“两位道长怕是不知?,这巧神乃我们金城独有的神,只此一位呐!”


    提起巧神,小二眉眼间染上些许骄傲之色:“二十年前,金城内有一座小丘,叫巧丘,忽有一日降下大雷,劈开?了这座小丘,露出里面的石像,人们这才知?道原来这巧丘里另藏玄机。”


    “露出来的这石像浑然天成,两丈余高,乃一女子模样。”


    吴家庄隶属金城地界,从小二口?中得知?,巧神石像露出时,是一神女高踩莲花座的模样。


    这座石像的主人一只脚踩在?莲花座上,另一只脚反勾,她的双手后?仰反握着一株莲花,两只袖口?往下落露出一截皓腕来,头微微侧抬,凤眸半睁,注视着天,明明身形绰约,仪态万方,神色却无比柔和,神圣万分,叫人丝毫生不起亵渎之心。


    石像雕工精致无比,可又是从小丘中被雷劈出来的,叫人一时分不清是人为雕刻还是浑然天成。


    原本这石像出来时,人们只是感叹一句便作?罢,还没有扯到神,自此以后?,原本连续半年没有降水的金城忽有一日下了大雨,大雨下了三天三夜,干涸的河床也注满了水。


    彻底解决了金城缺水的问题。


    这还不算,直到有一日,金城突发?疫病,病情来势汹汹,瞬间席卷整座金城,一时城内死伤无数,更绝望的是,为避免疫病溃散,国主竟下令派人封城。


    便是要绝了满城人性?命,就在?众人绝望之际,忽见那石像皱起了眉,神女眼角滑落了一滴石泪,接着金光一闪,笼罩满城,第二日,城内疫病突然好?全了,人人身上有了力气。


    大家都说是神女显灵,这石像肯定是哪位神官的法相,见金城有难,特地下凡来渡。


    经此劫难,人们就地盖了座巧神庙,取巧丘的巧字,为女神命名为巧神。


    原本的巧神福纸上也写着“巧神降福”,可这些字莫名的消失,只余一个巧字,信徒们便道是巧神显灵,不喜欢符纸写“巧神降福”,自此巧神的符纸上便只有一个巧字。


    金城之人对?于巧神极为尊重,近乎虔诚。


    司遥猜想?,这符纸应当是白小姐受吴家打骂,日子没了盼头,便去巧神庙求了这符,以求巧神庇佑。


    当然,也只是猜想?。


    对?于这忽然出现的巧神,司遥心中也大致有了数。


    至于这灭门一事,还没有由头。


    她收了符,道:“不知?这白姑娘现下住在?哪里,可方便带路。”


    小二点头:“当然方便,这白姑娘住在?隔壁镇上,自从吴家灭门,那白姑娘干脆带着她那老娘搬到隔壁去了。”


    吴府财产被县令搬空,自是没什么好?留恋,就带着老娘搬走远离这个伤心地。


    第59章


    说是隔壁, 其实也离不了多远,三人穿过吴家庄来到隔壁镇一条破旧的老巷,巷子墙皮簌簌掉落, 偶尔穿过一两个穿着布鞋, 套着缝了补丁的粗布衣裳的小童。


    嬉笑打闹声逐渐远去, 行至一处破旧的草屋,房门微掩, 门侧挂着两串红通通的干辣椒。


    透过屋门,听得?里?头偶尔传来一两声糙哑的咳嗽,勺碗碰撞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氛围显得格外醒耳。


    司遥指尖微屈轻扣屋门,屋内勺碗声停顿一瞬, 接着听见碗座掷入桌上的声音,一道警惕的女声传出, “……谁?”


    声音清冷中又?夹杂些许柔和,矛盾而又?显和谐。


    司遥:“请问是白姑娘吗?我乃一介散修, 听闻吴府被灭一事, 特?来此地调查, 今来寻姑娘, 是想问问吴家灭门之?前府内可有何异常之?事发生。”


    “……稍等。”


    也没等多久,门闩被人抽掉, 屋门被人打开,入眼是一着灰布衫的女子,十八九岁的模样。


    长相清丽,肤色偏白, 发丝梳得?整洁, 鹅蛋脸,整体偏温婉柔和, 却因眉眼那股疏远之?色,平添几分清冷之?感?。


    总体来说姿色上佳,也难怪那吴公子为了娶到她?,不惜弄得?人家破人亡。


    白坠推开门,见司遥这般神仙人,先是恍惚一瞬,余光瞥见身?后还跟了两男人,原本大开的门合上些许,面露警惕。


    见白坠如此反应,司遥当即回头冲温如蕴道:“阿蕴,你带着他在巷子外等着可好?我稍后就来。”


    温如蕴点点头,“好,我等你。”


    说罢,朝白坠抱拳行了一礼,带着小二?转身?远去。直至两人身?影消失不见,白坠才微微松了口气。


    司遥安抚道:“白姑娘放心,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想问问当时的情况。”


    白坠冲她?颔首,“我知道,道长进来说罢。”她?重新推开房门,邀请司遥入内。


    进入屋内,这屋子长宽都?两丈有余,里?头只?有一张床,一个缺了一角的桌子,两张破旧的木凳子,一个烧火做饭的小炉,炉上放着药罐,以?及一个木衣柜,再多便无。


    床边还坐着一个老妇人,发丝干枯,白发密布,脸上饱经风霜,眼角耷拉,双目无神,瞳孔泛着死灰,细细一看覆了一层透明白膜。


    很明显这就是白小姐那哭瞎了眼的老娘。听见动静,她?抬头似要朝门口望,奈何眼睛失明,只?好问道:“坠儿,是谁来了?”


    白坠答:“阿娘,来了个女道长,是来问吴家灭门一事的。”


    白阿娘一听,反应大极了,怒捶床斥,“那畜牲被灭门是活该!我老头子被那畜牲害死的时候,怎的没有人来过问?如今畜牲被灭了门,立马就有人找上来了?!”


    “去去去,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要给那畜牲一家平冤,找别?人去!别?找我的坠儿!”


    白坠抛下司遥,急忙跑到床前替她?揉胸顺气,“阿娘莫气,莫气。”


    司遥立刻解释道:“阿婶你别?激动,我来不是为了替吴家平冤,而是为了金城其他百姓安危,吴家灭门至今,凶手?还未找到,我担心这凶手?是邪祟一类,所以?特?来问问白小姐走之?前可有察觉什么异常之?处。”


    她?着重强调不是为了替吴家平冤,而是为了其他无辜百姓。


    闻言,白阿娘激动的心这才缓缓平复下来。


    白坠拉开一张凳子,道:“道长先坐。”顿了顿,“我叫白坠,道长叫我白坠就好。”


    “好。”


    司遥没有拂了别?人好意,就着椅子坐下,见司遥眉眼间丝毫没有嫌弃之?色,白坠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坐下后,白坠开始讲道:“我每隔几日都?要回来看一次阿娘,顺便照顾她?,每每这时,那吴狗便会派几个下人跟着。”说到这里?,白坠满眼冷色,连声音都?冷了几分,“说是照顾,实则监督,生怕我跑了。”


    “但是吴府一直都?未有什么异常,若硬要说,那就是我最后一次回家省亲时,吴狗突然没有派人跟着我,我还在奇怪,第二?日便传来吴府被灭门的消息。”她?抬眼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那吴公子突然就撤了一直跟着的人?这一行为确实反常,这凶手?倒,像是……特?地等白坠走后才开始下手?。


    想知道的对方?也都?说了,司遥起身?道:“多谢姑娘解惑。”


    白坠:“怎算打扰,早日捉到凶手?也能?令百姓放下心来。”


    准备走之?前,司遥从袖中将香囊和巧符摸了出来,递给白坠,“不知这香囊可是白姑娘贴身?之?物?这是我在吴府寻找线索时无意发现的。”


    一见香囊,白坠神色略显几分激动,将香囊接了过来,“是,是我的,这是阿娘瞎了眼后耗了一个月给我缝的!走得?匆匆,等回到家时才发现香囊被落下了!多谢道长!”


    一个瞎眼老妇能?将一个香囊缝出来,还要缝得?精致,可见其中艰辛,也难怪白坠见了后反应那么大。


    旋即又?拿过符纸,“这巧符也是阿娘给我求的。”


    本来白坠想回去拿,没想到就发生了灭门一事,这下便是再想也不敢回去。不仅为了自己这条命,也是为了阿娘能?有一个人照顾。


    司遥抓住其中重点,匆匆?


    司遥:“为何会是匆匆回去?”


    白坠解释道:“因为阿娘突然生了大病,那吴狗派去照顾阿娘的人惯会耍懒,还是有好心邻里?见阿娘病得?不行,这才偷偷跑来告诉我,因此回去得?匆匆。”


    司遥点点头,若有所思,余光一瞥,见白阿娘眉头微皱,攥紧袖角的手?透露出她?的不安,甚至已经开始喘着粗气。


    为避免刺激到她?,司遥选择先离开,冲白坠点点头,“多谢白姑娘,我便告辞。”


    白坠:“道长慢走。”


    听闻司遥准备走了,白阿娘紧攥袖角的手?略微松了几分。白坠还要照顾娘,没有送多远便回了屋子。


    回到屋子后,看着桌子上突然出现的几块银子,白坠一愣,顷刻抓起银子推开门朝着巷子外跑去,四处寻找无果,司遥一行人已然失了踪影。


    回去后,白阿娘问她?,“坠儿,怎么了?怎么又?突然跑出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鼻尖一酸,望着手?中不多不少的银子,白坠忽的跑过去抱住阿娘,“阿娘,道长是好人,道长是好人,我能?给您找大夫了,您的病可以?治了!”


    心上担子松了几分,白坠直到这时才敢真正的哭出来,白阿娘忙抱着女儿安慰,“坠儿不哭,坠儿不哭……”


    ……


    温如蕴带着小二?等在巷口,司遥走过去,将问到的一五一十告诉他,温如蕴听后沉思,道:“此事可能?与白阿娘有几分联系,不然不会那么碰巧。”


    何况她?反应还那么大。


    刚好白阿娘患病,白小姐回去省亲,那吴公子就把一直跟着白坠的人给撤了,又?刚好第二?日吴家满门就被灭口,凶手?分明是有备而来,特?地等白坠一走,就灭人满门,连家仆都?不放过。


    司遥:“我瞧那白阿娘现在身?体很不好,受不得?刺激,就没再追问,你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温如蕴想了想,“要不然去所谓的巧神庙看看?”


    司遥一想,同意,“好。”


    温如蕴又?补充道:“看完后还得?去义庄看看吴家人尸体。”


    这才是重中之?重,要看看尸体致命之?伤,才能?分辨是否为邪祟所为。


    本来想先去看看义庄的尸体,但见小二?连吴府门都?未踏进去,腿就抖成了筛子,更别?说去义庄。


    所以?司遥选择先去其他地方?,等最后再去义庄看尸体。


    若真是邪祟所为,省得?再跑一趟,若不是,当求个心安,且能?捡到白小姐心心念念之?物交还与她?,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也不算白跑一趟。


    小二?谄笑着问:“道长,可有问到什么线索吗,这灭门一事究竟是不是邪祟所为呀?哈哈……”


    司遥摇了摇头,“还不确定,可能?还要跑两个地方?,劳烦你了。”


    走了半天路,体力当不得?司遥他们好,小二?锤了锤发酸的腿,心中苦哈哈,面上还是维持着笑容,“好嘞,您说,去哪儿?”


    司遥看了眼天,金乌高?悬,万里?无云,“巧神庙。”


    这巧神庙离吴家庄不是很远,庙身?高?将近四丈,占地宽广,数缕白烟齐齐自庙顶飘出,稍微凑近些许就能?闻见淡淡的香火味,庙门前的门槛被来来往往烧香求符的人踏得?脱了漆,起了木毛。


    香火之?旺足以?见得?。


    司遥一行人也跟着进了庙,小二?冲他们道:“两位道长稍等片刻。”他搓了搓手?,“我也去给巧神烧柱香,求个符。”


    算算日子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来拜巧神了,如今好不容易抽时间来一趟,可不得?拜么。


    司遥点头,那小二?便从怀中掏了钱,买香去了。


    司遥与温如蕴四处逛了逛,里?面百姓很多,行至偏殿,既不用?排队上香,又?可窥见主殿那神女像。


    一眼望去,果真入小二?所说的那般,石像无比精致,就好像真的有一位神女正反举莲花,仰头望天,石像眼中能?看出些许悲天悯人之?色,神圣万分。


    忽的司遥瞥见神女像肩上破了个人头大的洞,洞里?不知有多深,瞧着不像是新出现的,温如蕴也瞧见了,照人们对巧神的敬重程度来说,应该不会放任不管。


    司遥便拉了个守庙人问道:“这位小师傅,为何巧神法身?肩上有个洞,没有人去补呢?”


    闻言那法师和善一笑,“施主您再瞧瞧,这巧神肩上除了洞,还有什么?”


    第60章


    还能有什么?不就只有个洞吗?


    当司遥再转头望向去时, 那?洞口多了两个小脑袋。


    两只猫头探了出来,自上而?下俯视着底下烧香的信徒,眼中好奇。一直黑白猫率先探出身子, 踱步爬到巧神肩上, 尾巴翘起, 步子轻快。


    另一只橘猫跟着爬了出来,四只脚掌是纯白?色, 就像套了四只小白?袜子,它抖抖耳朵,眯着眼,也?来到巧神肩上。两只猫皮毛顺滑透亮, 胖乎乎的,像个团子, 一看就被人养得很好。


    两只小猫看起来才几个月大小,在巧神肩上嬉戏打?闹, 相互依偎歪头看向?下方, 尾端时而?轻抚过巧神脸颊, 不知?是不是错觉, 司遥觉得那?石像嘴角似乎翘了一点,凤眸也?微眯, 似在愉悦。


    守庙人慈眉善目拂了把胡须,解释道?:“这巧神像肩上的洞是两个月前凭空出现的,这两只猫儿也?是那?时候在的。”


    刚开始,庙里的人还以为是石像坏了, 便将洞里头的猫抱了出来, 放到外?头去,顺带将那?缺了的洞口补上。


    结果到了第二日?, 那?洞口又?出现了,连带着两只小幼猫也?出现在里,众人便道?是巧神显灵,以自身法相为那?两只猫儿开了一处家。


    后来那?两只小猫就住在了巧神石像上,庙里的人负责投喂它们,有时来拜巧神的信徒得了空也?会投喂一些零嘴,久而?久之,这两只猫就成了庙中吉祥物?,颇受众人喜爱。


    橘猫叫福福,黑白?猫叫圆圆。


    守庙人唤了声:“福福!”声音不大。


    庙中信徒无数,声音宛若数颗珠子落入盘中般嘈杂,且守庙人在偏殿,两只猫在主殿巧神像肩头,隔了有些距离,那?名唤福福的橘猫却跟听见了似的,一眼朝这边看过来。


    眼睛好似浅色琥珀般,带着灵动与活泼,它冲守庙人叫了声“喵”。


    踩着巧神像肩头、衣角,最后从小腿一跃而?下,跳到莲花座,又?跳下案台,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到守庙人脚边,竖着尾巴蹭来蹭去。


    守庙人笑脸盈盈自袖中掏出一个小鱼干,福福眼睛一亮,叫得更欢快,甚至开始顺着守庙人衣角往他身上爬。


    守庙人弯腰一把抱起福福,将小鱼干喂给它,福福眼睛一眯,享受的吃起小鱼干,吃完后,福福突然?抬头看了眼殿顶,喵了一声,从守庙人怀中跳下,跑到外?边儿去了。


    另一只叫圆圆的黑白?猫见状也?叫了一声,跟着跳下,先是在守庙人脚边转了一圈,目光瞥见司遥与温如蕴,立马爬了上去。


    顺着司遥裙角三两下往上爬,速度之快,司遥下意识接住这只小猫后,才反应过来怀中多了个小猫。


    圆圆“喵”了一声,尾巴不停晃啊晃,一旁温如蕴指尖无意轻屈,眼底柔软快要?溢出来,见状,司遥眼底带了狡黠,将圆圆抱起。


    “阿蕴!”温如蕴闻声抬头,一只软乎乎的家伙就扑到了颈窝,他下意识抬手撑住小家伙。原本圆圆后腿悬空正乱蹬,扑到温如蕴身上后,后脚掌立马有了支撑地儿,软软的肉垫踩在温如蕴掌心。


    小家伙鼻子试探性地在温如蕴下巴处嗅,随后拱进他怀中,缩着脑袋不动了,嘴边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温如蕴轻抚小家伙脑袋,顿时心中喜爱无处宣泄。


    司遥拍拍手上的毛,问道?:“喜欢吗?”


    温如蕴点头,耳根肉眼可见红了一片,不是害羞,是激动得:“喜欢!”


    在宴山谷那?群雪地灵冒出来时,司遥就察觉温如蕴眼底放光,似乎很喜欢这类毛茸茸的小家伙,现下一看,倒还真?是,如今好不容易抱上了圆圆,瞧样子怕是舍不得放手了。


    司遥:“那?你现在这和小猫玩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温如蕴点头:“嗯!”


    打?发好温如蕴后,司遥在庙里各处地方逛了一圈,最终在屋顶上找着人。


    隐匿身形,足尖轻点上了主殿房顶。一个女子怀中抱着胖乎乎的橘猫坐在殿顶,望着正空的太阳,阳关撒在她脸颊,竟意外?在她脸上看出几分神性,即便她不是神。


    听见动静,女子回?头,见司遥直勾勾地看向?自己?的位置,似是好奇,又?有些惊讶:“咦,你是谁?”


    女子头上插着一株莲花,生?得凤眸丹唇,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若仔细一瞧,就能发现她和庙里那?巧神石像生?得一模一样,就连身上的衣服都一样。


    司遥指了指自己?:“我?我是司遥。”


    她一惊:“你还真?能看见我!”随后摇了摇头,“司遥,不认识。”


    司遥走过去,拨开裙角,坐在她不远处。福福看到司遥,从尘见月怀中探出爪子,勾了司遥两缕垂在肩上的发丝来,不停地玩着,精力充沛。


    司遥揉揉福福脑袋,道?:“怎么可能刚见面就认识呢,你叫什么名字?”


    尘见月:“我叫尘见月。”


    司遥:“尘见月,我们现在算是认识了。”


    尘见月一听,忽的抬头,语气带了几分兴奋:“那?认识了我们是不是就算……”她想了想,“朋友?”


    司遥:“你若不介意,那?就算是。”


    尘见月:“太好了!这么说来,你算我第一个朋友,这么多年过去,一个人都看不见我,我真?是无聊死了!”


    司遥一笑,道?:“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我问你一些事情,你是不是可以如实告诉我呢?”旋即又?面不改色忽悠道?,“朋友之间是不能有欺骗的哦。”


    尘见月展颜一笑:“好!你问!”


    “嗯……”司遥想了想:“你知?道?最近被灭门的那?个吴家吗?”


    尘见月:“吴家?”


    她眼中放空,似在思索,须臾道?:“有点印象,好像是吴家庄被灭门的那?个吴家?我不确定,我不能出巧神庙,只能从信徒祷告中听到一些外?界的信息。”


    “最近来祷告的信徒里,确实有不少人提到了吴家,不过更多的是求我保护他们安危,不要?让那?邪祟找上自己?。”


    说到这,尘见月皱眉,眼中带了不解:“可我并没有在金城内感受到特别的祟气或者阴气呀?为什么都说是邪祟干的呢?”


    司遥:“没有祟气?一丝也?没有?”


    尘见月点点头:“对?啊,一丝也?没有,以前我的神识还能感受到一些小邪祟存在,害人的被我给收拾了,不害人的就放任不管。”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忽的有一天,当我再放出神识,这金城竟再无一丝祟气,倒是奇怪。”


    这种异常之兆尘见月也?不是没有警惕过,可过了这么久连个屁都没冒出来,她也?逐渐放下警惕,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原本半个月放一次神识来探寻城中祟气,出现异常后变作了三天一次,后天就又?恢复成了半月一次。


    巧神都未察觉到祟气出现,那?吴府上下也?没有一丝祟气,种种迹象表明令吴家灭门的并不是邪祟一类,可直觉告诉司遥,这其中,并不是看到的这么简单。


    司遥垂眸,若有所思。


    一只肉垫轻按上司遥虎口,抬头一看,见尘见月正握着福福爪子往自己?手背摁,见司遥终于回?神,她灿然?一笑:“怎么发起呆来了?”


    司遥摇摇头:“我正愁吴家灭门这事儿呢,算了,我得去别处瞧瞧才放心。”


    尘见月一听,问道?:“别处?你要?走了吗?”


    司遥点点头:“对?,我得尽早找出灭门凶手,谨防其他无辜之人遇害。”


    “啊……可我们话都没说几句。”尘见月有些焉耷耷,像失了水的叶子。


    司遥:“等我解决完事情,有空可以来找你。”


    尘见月眼睛一亮。


    司遥又?道?:“你喜欢交朋友吗?”


    尘见月:“当然?喜欢!我自化形后一个人都看不见我,这么多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憋死我了!”


    自巧丘被雷劈碎,尘见月开灵化形那?一刻起,身边没有一个和她一样的同类,凡人看不见她,邪祟与她不是一路人,尘见月修为有限,终日?只能困在法身周围,与寺庙为伴。


    每日?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坐在殿顶,听着信徒祷告,观夕阳西下,看坠兔收光,终与日?月相伴。


    每每从信徒祷告中听到趣事,欲与人倾诉,可当回?头一看,身边却无一人。


    司遥:“或许要?不了多久你就能飞升,人界之外?还有个叫上天庭的地方,里面有很多神官,他们全都能看见你,到时候你可以认识很多新朋友。”


    尘见月:“真?的吗!那?我可得抓紧修炼了!”


    司遥:“当然?是真?的。”看了眼天,补充道?,“不过我该走了。”


    尘见月纵有些不舍,摸摸福福脑袋,道?:“好吧,记得下次来找我玩哦。”


    司遥点头:“一定!”纵身一跃跳下殿顶。


    尘见月微微俯身,看着司遥离去的背影,福福也?探出脑袋,跟着她一起往下望。


    殿内,叫圆圆的猫刚从温如蕴手中跳下,他正准备弯腰重新将猫抱进怀里,余光就瞧见司遥逆着人群自殿外?而?来,便直了腰,也?不抱猫了,朝司遥走去。


    “阿遥,回?来了。可有看出些什么?”温如蕴在庙中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祟气,不知?司遥去其他地方有没有探察出什么。


    内里情况复杂,除了城中祟气无故消失外?,什么都没发现,司遥:“这巧神庙正常,没有祟气。”


    至于为什么那?巧神符纸上为何单只一个巧字,不难猜测。


    尘见月本相乃一石雕,受了雷劫开了灵,经年累月之下不断行善济世,又?受了百姓香火供奉,时间一久,修为也?跟着上来,也?就成了金城半个守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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