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老实说, 这一刻季醇的心里是有点儿怦怦乱跳的,跟烧开了的开水壶似的沸腾不已,坐在副驾驶座上眼神不知道该往哪边瞥, 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抛开性别不说, 一个这么好看的人, 对你贴脸开大, 用这样的神情说不能没有你,谁受得了啊!别说季醇是个没怎么谈过恋爱的笨蛋了, 就算他身经百战,他觉得他也受不了。


    而且顾流初身上还落满了雪,眼睛带着些许昨晚宿醉后的泛红,季醇看着他,保护欲瞬间就上来了,非常怕他感冒!


    可再一看顾流初比他还高,肩膀比他还宽,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季醇要把人往车里拉的冲动这才冷却了点儿。


    顾流初抬起头,注视着他,问:“不说点儿什么吗?”


    季醇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给我点儿时间。”


    这样的回答其实在顾流初的意料之外。


    他还以为作为一个直男, 季醇被他这样亲吻, 会厌恶地推开他, 就算表面碍于情面不会表现出不悦,但是内心深处也会回避。


    先前他担心的也是这个, 窗户纸一旦捅破, 季醇可能就要对他避而远之。


    可现在瞧着……?


    顾流初试探着问:“你需要多久?”


    顾流初这些天了解了一些情况, 无数其他人的案例摆在前面,总结成一句话就是, 暗恋直男不得善终。


    他甚至觉得他的情况比那些人还要糟糕一些,因为季醇先前还喜欢过女人,而且完全不知道这个白月光从季醇心里消失没有。


    他在心里已经做好了一年、两年、五年的准备和计划。


    最差的情况是季醇完全无法喜欢上他,那他只能考虑豪取强夺,霸王硬上弓。


    既然根本放不了手,不如紧握手中。


    到时候他便没有这么好应付了,但顾流初并不想走到那一步,以权势逼人并不是一件好事情,因为季醇可能会后悔遇见他。


    季醇小心翼翼地问:“一个月?”


    顾流初愣了一下:“……”这么快吗?


    季醇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顾流初,见顾流初脸上有几分错愕,他顿时深深感到自己罪孽深重。


    是自己给出答复的时间太长了吗?


    也是,作为一个攻,怎么半点担当都没有?!先前一直装傻就算了,还得受追到门口来逼问一个答案!


    季醇立马改口道:“那不然……半个月?”


    顾流初看着被自己按住肩膀的少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季醇,的确是个直男,但他似乎没有多抗拒自己。


    他不动声色地垂眸看向季醇的肢体语言。


    身体的确是后仰的,但一直抬头看自己,手也下意识握着自己手腕,还时不时看一眼自己身后的雪,像是怕自己淋到了。


    这一回又是自己的错觉吗?


    顾流初漆黑的眸子忽然深邃起来。


    他并不吭声,继续盯着季醇。


    季醇被他看得愈发不安,忍不住挠了挠脸。


    也是,半个月也太久了……


    昨晚也看到了,金主爸爸天天在家以泪洗面啊!


    他上一次看到一篇BL文,攻吊着受迟迟不说喜欢,受也就失落了三次,攻最后就火葬场到挖肾的程度了!


    而他——至今为止,已经让顾流初哭了不下三次。


    季醇腰子一紧,突然有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忙不迭抓住顾流初的手,改口:“一个星期?!一个星期总行了吧!我下周的今天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顾流初收回了深邃的眼神,果断道:“成交。”


    季醇:“……”


    忽然有一种被骗了钱但不知道骗在了哪儿的感觉。


    可是掏了掏荷包,自己分明又没丢钱。


    季醇稀里糊涂地上楼拿了书本,然后被顾流初送去了学校。


    上午刚上完课,还没来得及去食堂,又被顾流初派人接到公司去吃饭。


    一切流程都和以前相似,不同的是揭穿这层窗户纸后,金主爸爸开始破罐子破摔,连掩饰都不掩饰了,变得比之前更黏糊,对他的需求比之前更大了啊!


    以前中午叫他过去,好歹找个想要午休却失眠的借口,现在一通电话打过来,张嘴就是“我想你,过来。”


    季醇本来觉得自己是游刃有余的那一方,答应或者不答应还控制在他手里呢。


    结果被顾流初一句话弄得一路上面红耳赤又心惊胆战的。


    与其说破罐子破摔,不如说顾流初是触底反弹了。


    表白都已经表了,也把自己最难堪的样子摆在季醇面前过了,再维持没用的自尊心已经无济于事。


    他开始思考自己的利益。


    就像在商战博弈中,他已经亮了底牌,对方却还在思考,倘若只能等待对方答案,必定陷入被动。


    此时要做的就是不给对方任何思考空间,动用一切手段威逼利诱对方同意。


    他绝不可以一无所获,季醇的人和心他至少要得到一样。


    吃完饭,一份新的协议摆在了季醇面前,季醇一看,标题叫做《恋爱预备协议》。


    季醇瞪大了眼睛。


    等一下,他还没答应呢,怎么就恋爱预备了?!好歹也要站到起跑线上才能叫做备跑选手啊!他现在还不是个男男长跑选手,他还是个直男灌篮选手呢!


    顾流初眯起眼睛,说:“有问题?”


    季醇拿着合同,凌乱的心,颤抖的手:“恋爱预备这个定义是不是太武断了点儿?”


    “为什么?”


    季醇嗫嚅道:“一周后我们不一定会谈恋爱啊!”


    顾流初坐在办公桌后,蹙眉:“你不是答应我会考虑一下?”


    季醇:“对啊!”


    “那么你为什么现在要先假定我们一周后分道扬镳?”顾流初冷笑:“你脑子里出现这个想法,不等于你现在就在拒绝我?”


    “我没……”


    顾流初咄咄逼人:“既然你现在不认为一周后会拒绝我,或者说一周后有可能我们会在一起,那现在叫恋爱预备有什么问题?”


    季醇:“……”好顺畅的逻辑,他竟无法反驳,是不是欺负他语文不好。


    季醇挠了挠头,翻开协议,第一条就是:“此协议只针对这一周内。一周内甲方和乙方还没开始恋爱,乙方不需要回应顾流初先生的任何感情,但不可以在外面拈花惹草,不可以随便给学校其他女生微信号,不可以夜不归宿,不可以与顾流初先生的情敌有过密交流。情敌的危险等级由顾流初先生来划分……”


    季醇:“……”


    这和在谈了有什么区别?!他就问。


    季醇怒道:“别光要求我啊!你也不能和别人有过密交流,而且你认识的人那么多,什么明星什么名流,出轨的机会比我大得多呢。”


    “但你一点也不喜欢我,我以为你不在乎。”顾流初淡淡地道。


    “我哪里——”


    还没说完,季醇感觉自己又被套进去了,赶紧捂住了嘴巴。


    顾流初垂眸处理工作,扯了下嘴角,像是有几分自嘲:“既然你不在乎,那么合同上没有对我的约束也很正常。”


    季醇:“……”


    现在金主爸爸到底是真失落还是假失落,是不是又在演他,他都快分不清了!


    季醇忍不住道:“凭什么,你怎么约束我的,我要怎么约束你。”


    对,不然呢?!他不能夜不归宿,不能和别的潜在情敌多说几句话,顾流初就可以了是吗?


    比起顾流初,他才是要担心的那个人好吧。


    “你确定?”顾流初抬眸,因为室内没戴墨镜,漆黑眼眸竟然有几分夺魄的动人。


    季醇重重点头:“确定!”


    但季醇看着他嘴角愉悦的笑容,不知怎么忽然感觉自己又被绕进去了。


    顾流初迅速亲手编辑文档:“季醇先生要求甲方不得与除他之外的人交往过密。”


    季醇:“……”这个措辞怎么,呃。


    算了算了先这样。季醇继续往下翻合同,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顾流初道:“对了,还得加上两条,你不能喝酒,不能再色……色/诱我。”


    喝了酒之后疯狂撒娇,抱着他不撒手,他真是招架不住。他本来就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


    “色/诱?”顾流初看到这两个字便耳根子一红,但还是蹙起眉,做出一副不太能理解的模样,故意问:“我什么时候色/诱过你了?”


    季醇挠了挠脸颊,小声说:“那天喝我的水,故意含住我喝过的位置,不算吗?”


    顾流初看着季醇不敢抬头的样子,顿了顿,语气忽然有点意味深长:“所以,对你是有用的?”


    季醇:“……”


    顾流初摸了摸下巴,视线在季醇脑袋上扫了一圈,若有所思,一副这个办法好用下次再用的表情。


    “可你不是直男吗?”顾流初冷不丁问:“为什么会对这种小事有反应?”


    季醇:“……”


    季醇脸色倏地红成了猴屁股,头顶疯狂冒烟。


    对哦,自己作为一个直男为何如此不淡定?!


    一场谈判下来,季醇头晕眼花,总觉得让渡了很多利益,稀里糊涂地全都答应了。


    仿佛全身上下被扒得只剩一条裤衩子。


    他需要一个律师,他高估自己了,他一个大学生到底是哪来的勇气和顾流初这种人谈判的?


    不过顾流初倒是提出这一周晚上可以不用一起睡觉,说是想要给季醇留一些独自思考的时间。


    啊?该进攻的时候怎么又不进攻?!


    其实比起两个人分居,季醇还是更喜欢一起睡觉的,毕竟离开了顾流初,他也不适应,还得抱着人形抱枕才能睡得着。


    “哦……”他掩饰住心中的失望,半点不显地在新的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顾流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撑住他椅子的扶手,微微俯身,说:“不过如果你不需要独处的时间的话,晚上一起住我当然更开心。”


    离得太近了,季醇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处散发出来的热量。


    而且余光已经能看到他那张俊美逼人的脸,高挺的鼻梁快要戳到自己的脸颊。


    季醇忙不迭将转椅子往后一退,面色涨红:“说了不准色/诱我!”


    顾流初有些意外,直起身看他:“你太敏感了,我什么都没做。”


    “还是说,在你眼里,我随便做一个动作,对你来说都是诱惑?”


    季醇:“……”


    季醇面上温度逐渐升温。


    是吗?!


    对啊!他怎么这么敏感啊!他不是直男吗?


    当了快二十年的直男,季醇简直有点怀疑人生。


    是的,没错,上午看的恋爱教学视频就是这样教的。不管何时,即便自己再羞涩,也一定要做出淡定的样子,制造出是对方在害羞的假象,这样才会让对方更快陷入。


    既然季醇一直坚信他是直男,便让他从心理上逐渐否定这件事。


    顾流初无论在什么事情上都有绝对的天赋,在围捕猎物的事情上亦更加斐然,这是一种来自于食物链顶端的优势。


    他淡定地拿起一本杂志,走到沙发上坐下,冷静地道:“当然,我只是随口一说,我也并不是因为你是直男才喜欢你。”


    “你敏不敏感,我都喜欢你。”


    说完,顾流初也觉得这是什么鬼的恋爱教学视频,说出来的话似乎太……


    他垂下眼,以往那张只会冷笑、轻蔑讥讽的笑的俊脸上,出现了几丝不大好意思的神色,他抿住了唇。


    季醇:“……”


    反差萌。


    有、有点可爱。


    等一下,为什么要觉得一个比自己还高大的男人可爱?


    季醇直接离开了办公室,冲进了洗手间,用冷水疯狂冲脸。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红得不像话,忍不住捂住了脸。


    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心脏快跳出来了。


    这种攻势下他怎么招架得住?就问他怎么招架得住?


    比他高中的时候连送学姐一个月早餐都让人招架不住!


    虽然季醇还没答应顾流初,但两人之间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季醇不想承认自己是直男,但也舍不得顾流初难过,于是在顾流初说一些“我想你”之类的话的时候,也会积极回应——“我,我也想你了。”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这样gaygay的,但没办法啊!别说把顾流初狠狠推开了,看着那张漂亮的脸,就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顾流初心中仍非常不确定一周后会是什么结果,甚至趁着季醇不注意,悄悄把他的身份证和护照放进了自己的保险箱,避免出现季醇逃走的情况。


    尽管心里还患得患失的,但顾流初的心情到底比先前见不到人的时候好的多。


    至少,人还在他身边,看得见摸得着。


    季醇压根就没发现自己身份证和护照不见了,毕竟平时根本用不到身份证,以他大大咧咧的性格,即便要发现也是半年之后了。


    当然,假如他发现了,他也会觉得很离谱,哈,他怎么会因为攻势太密集就逃走?!他可是攻,攻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这种受才会做出来的行为吧!


    两天之后,顾流初先前给季醇包场的滑雪场可以使用了。


    趁着s大元旦晚会结束,而且刚好是周末,季醇邀请了凌雯姗平时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一些同学去玩,当然,没有提包场的事情,只说自己抽奖抽到的门票。


    滑雪场非常美,雪海一望无际,世界白茫茫的一片,几个专业教练专门陪着季醇等人滑雪,从山坡上一路滑下去,有一种披荆斩棘,无法看到尽头的刺激感。


    除此之外,滑雪场还有温泉,玩完后一行人说说笑笑地泡完温泉吃火锅。


    温泉楼上就是酒店,酒店管理员特意告诉他们,晚上可以随便挑间房休息。


    大家顿时欢呼起来,纷纷向季醇举杯。


    虽然热闹,但季醇不知怎么有点儿想念起顾流初来。


    这种刺激运动的快乐,顾流初这辈子可能都无法体验了,但是为了让自己玩得开心,他还是特地包了场。


    如果只谈钱,不谈感情,季醇心里还好受点儿。


    但现在顾流初把感情也交给他了,他看着眼前的喧闹,便油然生出一种花着富二代男朋友的钱,却在外面和别人厮混的渣攻感。


    而顾流初可能还在家里孤独地吃晚饭。


    脑子里一旦冒出这种感觉,道德感便使季醇没办法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他叹了口气,和身边的同学说了声,拎起书包,打算打车回去。


    谁知一出酒店,不远处的路灯下,一辆熟悉的黑车停在那里。似乎已经停了许久,滑雪场附近在下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已经将车顶覆盖成了松软冰凉的白色。


    似乎也注意到了他,顾流初推开车门,从车上下来。


    路灯下,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一片影子。


    季醇望向顾流初,顾流初穿着黑色大衣,立在风雪中,脸还是那张脸,白皙的肤色,俊美的眉眼,但好像一切又和最开始刚认识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总是冰冷的神色好像褪去了许多凌厉。


    他凝目看向自己,漆黑的眼里带着些许等待和柔和。


    季醇发现自己逐渐看到顾流初的另一面,掩藏在尖锐傲慢、高冷疏离之下,一旦喜欢上了一个人就急急忙忙想要掏出一切、没什么安全感、也渴望被关心的另一面。


    季醇心里陡然滋生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有什么在心中挠了挠。


    他快速走过去,脸上已经不由自主带上了惊诧的笑意:“你怎么来了?”


    等他上前,顾流初拍掉他头上的雪,说:“我猜你不会在这里睡觉,来接你回去。”


    “除此之外,”顾流初顿了顿,将缠着纱布的手塞进大衣口袋,不自然道:“我想你了。”


    说完顾大少爷别过脸去,看向路灯下飘舞的雪,似乎也因为自己的过度在意和思念而感到懊恼。


    先不说他们还没有谈恋爱,就算已经在一起了,别人谈恋爱似乎也没有他这样的。


    早上吃早饭时见了一面,到现在只是十个小时没见面,便又想了。


    而且,想得厉害。


    季醇看着他的侧脸,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在他以前少年时期的想象中,他会谈一个娇小的、比自己矮的女朋友,出于男人的保护欲,如果女朋友在外面等自己,他一定会立刻飞奔过去,将女朋友拥进怀里。


    此刻和自己想象的恋爱场景完全一模一样,就是有一点有非常大的出入。


    眼前的是个男人。


    还比自己高。


    但,他为什么还是产生了些许的保护欲?


    尤其是在看到顾流初烫过的手还缠着纱布的时候。


    “我也想你了。”季醇小声道。


    一切小事都要有回应,这是他作为男朋友的准则——当然,现在还没谈呢,他不需要这样要求自己。


    可话还是这样非常自然地说出来了。


    “真的?”顾流初不太相信。


    他这几天一说“我想你了”,季醇便会敷衍地回应相同的句式。


    他挑眉:“你不是直男吗?”


    又、又、又!


    好端端的提什么是直男,煞风景!


    季醇迅速绕过车尾,抱着书包钻进副驾驶座,面色发烫:“开车吧。”


    顾流初低声笑了笑,上了车,正要启动车子,忽然想起什么:“我又在当你的司机,你知道我身价多少吗就让我天天给你当司机?既然如此。”


    他目视前方,并不看身边的人,伸出一只手给季醇:“今天可以牵手吗?”


    怎么还得寸进尺啊?!


    季醇虎躯一震,本想拒绝,但一瞥,顾流初递出的手正是被自己烫到的那只手,今天刚换过药,掌心还缠着纱布。


    拒绝的话顿时说不出口。


    好吧,直男和另一个男人牵一下手也没什么,亲都亲了,还怕牵手不成。


    季醇用两只手捧住顾流初的手,但是这手要怎么牵?


    他还没和别人以情侣的身份牵过手呢。——不对,现在还是有可能成为情侣也有可能成不了情侣的身份。


    季醇琢磨了片刻,把左手塞进去,与顾流初十指相扣。


    然后又用右手垫在顾流初的手背下,免得自己的衣服拉链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让他的手疼。


    顾流初单手转动方向盘,把车子开上了国道,不知怎么又勾了一下唇角。


    季醇本来心里就臊得慌,这几天作为一个直男简直急得火烧眉毛,有种屁股都被烧着了的感觉,又看到他在笑,忍不住道:“笑个屁啊!”


    笑得这么好看是不是又在掰弯他?


    不过说起来,他现在胆子肥了,居然都敢对金主爸爸爆粗口了。


    顾流初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感觉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人生中头一次觉得开夜路如此令人安心。


    虽然顾流初也想开慢点,但滑雪场离市内并不是很远,大约半小时便将季醇送到了单元楼下。


    季醇抱着书包下车,转过身关上门,说:“我上去了。”


    顾流初点了点头,不过下一秒,也跟着下了车。


    季醇有点儿慌:“干什么?”


    难道是想跟着他上楼?直接把他裤子脱了把他掰弯掉?


    “一周时间还没到呢!”


    “怕什么?”顾流初莫名其妙,看了季醇一眼,道:“你等一下。”


    说完,他走到路灯那边,在松软的雪地里踩了几脚。


    季醇一下子没看出来他在干什么,抱着书包小心翼翼地靠近,忽然见他已经穿着黑色大衣,踩出了一个巨大的爱心。


    季醇:“……”


    一个霸总,在这里做高中生行为。


    这和上楼脱掉他裤子把他掰弯有什么区别。


    这么可爱的行为,他的心跳得是一样的快啊!


    季醇面色烫到快要发烧,还没等顾流初说什么,扭头就冲进了单元楼。


    冲进了电梯冷静了几秒,突然又觉得不太行。


    虽然还没在一起,但这一个星期是预备,他也不能让顾流初伤心啊。


    自己贸然转身,等下金主爸爸回去又要胡思乱想,认为自己把他怎么了,抛弃啊,冷漠啊什么的。


    害。


    当攻就是这样子的,要顾虑很多。


    季醇迫不得已又冲了出去,幸好顾流初还没走。


    “看,看这边。”季醇道。


    顾流初正要打开车门,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


    季醇心一横,眼睛一闭,在头顶对顾流初比了个心,然后举着这个心火烧屁股地转身冲进了楼道。


    第42章


    交完论文, 考完试,季醇的这一学期也就快结束了。他抽空去把科目三考了,还差一个理论考试, 驾照即将到手。


    突然想起来很久没见到乔俞, 不知道这么长一段时间过去, 他缓过来没有。路考完后, 季醇打算过去看看。想了想,季醇还带上了赔罪的礼物, 一台精心挑选的咖啡机。


    一进咖啡店,他发现柜台后多了一个年轻的员工。


    一米七五左右,金色头发戴耳钉,一笑起来两个酒窝,把咖啡和奶茶交给客人的时候很多废话。


    长得虽然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但季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


    他在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来,忍不住回头去偷瞄乔俞和那个新员工。


    只见新员工给乔俞做了杯奶茶,还俯身趴在柜台上在杯套上写字,不知道写了什么,才笑着递给乔俞:“这杯特地给老板你的,另一杯才是你朋友的, 别弄错了哦。”


    要是以前, 季醇觉得很正常, 不就员工给老板摇杯特别的爱心奶茶嘛,但现在腐眼看人基, 他总觉得不太对劲。


    乔俞端着两杯奶茶走过来, 在他对面坐下, 把其中一杯递给他:“看出来了?”


    “啊?”季醇没反应过来,将吸管扎进去, 喝了口:“看什么?”


    乔俞说:“前不久我们同居了。”


    季醇顿时一口奶茶喷了出来。


    乔俞淡定地擦了擦脸:“你倒是冷静点啊。”


    季醇眼睛大得像铜铃:“这么快?”


    “那不然呢?”乔俞半开玩笑地看着他:“还要为你守节三年啊。”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啊。”季醇吓得连连摆手。


    他是没有立场来判断快不快的。


    这是一件好事,他只是有点震惊罢了。


    他可能老电影看多了,而且没什么经验,以为遇见一个人就一定要一辈子在一起,但现实生活中,大家都是在理性和感性中摇摆的,会遇见很多人,喜欢上的也不止一个。


    当对一个人有好感,对方却怎么也不喜欢自己,努力过,没有遗憾就行了,哪来那么多“偏要强求。”


    不过不管怎么样,季醇算是松了口气,他是一个很容易有负罪感的人,看见乔俞这么快找到了新的男朋友,他心中轻松了许多。


    “你学校那边怎么办?”季醇问:“你之前办的是休学吧,真不回去了吗?”


    乔俞道:“我们学校又不像s大可以镀金,就是一所普通的大学,我现在咖啡店经营得还不错,放弃太可惜了,再攒攒钱就给我爸妈换套大点的房子,你也知道我们家住的那地方出行太不方便了。”


    季醇点点头,人各有志嘛。


    “说起来。”季醇扭头看了眼柜台那边的人,忍不住压低声音偷摸问:“男同小情侣日常是什么样的啊?”


    “和普通情侣没什么区别啊,买菜、做饭,周末出去玩,去公园兜风,前段时间我和他买了棵圣诞树放在家里,堆了好几天才堆起来……我妈好像从乔佳佳那边知道了他的存在,但我还没打算带他回家,唉,过段时间再说吧,现在八字没有一撇呢……”话说到一半,乔俞忽然看向季醇,笑起来:“你不是恐同吗?问这些干什么?”


    季醇做贼心虚:“这不是随便问问嘛!随便问问都不行?!”


    “行吧。”乔俞说:“你最好是继续笔直,别被你那位有钱室友掰弯了。”


    季醇:“……”


    “对了,还有个问题。”季醇抓了抓耳朵,小声问:“你们两个……”


    乔俞:“什么?”


    季醇有点儿难以启齿,右手比了个一,左手比了个零:“谁是右手?”


    乔俞不假思索:“当然我啊。”


    季醇:“???”


    乔俞和那个男孩站在一起,确实,一看乔俞就是1。


    毕竟那男孩瞧着性格很软萌。


    一米七五好像也攻不起来。


    但问题是,乔俞是1,那他之前想掰弯自己是为什么?


    自己即便成了男同,也只能是1啊!自己性格这么Alpha,这么有男友力!分明就是个年下狗攻!


    季醇有点儿风中凌乱,只能认为乔俞是个可攻可守的型号,可能在那个男孩面前为爱做1。


    他这头一边偷瞄乔俞一边咬着吸管胡思乱想,柜台那边人手忙不过来,乔俞和他说了声,系上围裙回柜台帮忙去了。


    季醇还想多问点儿具体的细节,蹭蹭男同小情侣的经验,但见乔俞实在太忙,只好等下次。


    顾流初中午有场慈善宴会需要参加,不在公司,但季醇还是去他办公室午休了。


    午休醒来,他穿上外套,戴上耳机,打着哈欠走进电梯。


    还没下降几层,两个抱着文件的女员工走了进来。


    见他穿着牛仔裤,一副学生打扮,还戴着airpods,两个女员工没把他放在心上,继续方才的话题:“顾总是不是要出国了?”


    另一个人道:“哟,你消息还真快,是不是从财务总监那边听来的?听说还在考虑,不过如果真的要去欧洲,这一去可能几年内就不会回来了。”


    “真羡慕啊,有钱人离婚后郁郁寡欢,就能随便换个国家散心,我什么时候……”


    “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呢,听说他提出复婚了。当然,如果复婚不成,去欧洲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季醇戴着耳机,一开始只从音乐间隙听了几个破碎的字句,可接着越听越不对劲,他一把摘下耳机:“你们说的顾总,是谁啊?”


    “新来的实习生?”


    一般这栋大楼没有外人能进来。


    这时候电梯门开了,女员工指了指楼上,和身边的人出去了。


    季醇顺着她指的方向往上看。


    顶楼?


    季醇:“……”


    那还能有谁?不就是顾流初吗!!


    季醇傻眼了,摘下耳机,站在电梯里脑子嗡嗡响,连电梯下降到了负一层,又缓缓重新往上升,都没注意到。


    他不答应顾流初,顾流初就打算去欧洲和他一刀两断?太绝情了吧!


    不是,怎么都这么急啊!不是说好了给自己一周时间考虑吗?这才第四天呢!怎么就已经动了离开的心思了!


    乔俞也是,跟坐上了火箭似的……但……也是,现实生活中哪有人会等自己那么久……又不是在拍电影,还搞个等你到时光尽头什么的戏码。


    是不是顾流初最近对他太好了,所以给了他一种顾流初等他再久也心甘情愿的错觉?


    倘若这一回顾流初真的离开,自己还能再见到他吗?


    季醇回到家,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呆呆地看着茶几,心中一片空白,有种斧头悬在了头顶,必须要做出决定的紧迫感。


    他希望再也见不到顾流初吗?自然是不希望的。


    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必须要立刻变弯。


    其实现在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了,街上的男同情侣也越来越多,这倒是没什么的,楚云那边,尽管有点儿无法接受日后会断子绝孙,可一时半会儿可以瞒着,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最关键的问题在他自个儿身上——这就像活了二十年,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橙子,突然有一天必须要变成菠萝一样,他能不能接受倒是其次,主要是他毫无经验,不知道要怎么去变啊。


    其实季醇是有点儿失落的。


    在他心中,顾流初与乔俞不同。


    乔俞就算在游乐园第二天立刻和别人谈上,他除了震惊,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感情波动,甚至还会祝福。


    可顾流初……或许是在他心里把顾流初摆在了很高的位子,如果有一天谈了又分手,他觉得他自个儿至少有两三年都走不出来。


    所以他便不希望顾流初仅仅因为他的退缩,就轻而易举地放弃。


    当然,这是有点儿自私的想法了……


    季醇叹了口气。


    虽然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要求顾流初,但心理上还是有点儿难受。


    不过,变弯有那么困难吗?


    季醇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打开电脑,上网搜了搜,一个直男要如何在三天内变弯。


    可似乎是这个问题太过无厘头,网上并没有什么相关的回答。


    季醇抓耳挠腮,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打开了上次下载了却并没有看完的男同片子。


    一次性看他个几十部,多少总能弯一点儿吧?


    看到前戏,季醇还能接受,还有点儿面红耳赤,但是看到最后一步,他表情有点古怪起来。


    他二倍速看完了好几部,又头晕眼花地打开新的接着看。


    看着看着,他忽然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冲进厕所。


    “yue——”


    完了,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都有点儿反胃了。


    季醇面色煞白地擦干净嘴,回到沙发上,冷静了下,打算看点儿男人和女人的,再测试一下自己到底什么情况。


    刚移动鼠标放在了其中一部片上,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季醇下意识接起,顾流初的声音传来:“吃晚饭了吗——季醇,你那边什么声音?”


    顾流初觉得不对劲:“你在看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啊。”季醇心虚地干笑了两声。


    然而电脑上的娇喘陡然变大,他:“……”


    季醇这才发现自己电脑上的黄片早就已经开始播放了。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要关掉,结果反而把音量调得更大了。


    “……”


    季醇“啪”地一下把电脑合上,然而电脑合上后的一两秒内,声音居然还在继续。


    季醇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直接把电话挂了。


    那边的顾流初:“……”


    顾流初拿开手机,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脸色很难看,差点没重新拨回去。


    什么意思?明明答应他会努力,结果背对着他看那种东西,这算什么努力?努力往没有他的方向越跑越远吗?


    而且光是想到季醇看别人的身体,他都想把季醇的眼睛挖出来。


    但顾流初冷静了下,克制住了心中的妒火。


    现在季醇连个身份都还没有给他,他不能表现出占有欲过分浓烈的样子,把人吓跑了。


    季醇这头也有点慌,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


    唉,被顾流初抓住了看直男爱看的黄片,不会加速顾流初出国一走了之吧!


    他点了个外卖,但吃了几口,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顾流初,季醇心里头空空的。


    吃完饭,他又漫无目的地坐了会儿,越想脑子越乱,忽然忍不住站起来,抓起钥匙往外冲。


    刚冲出门,他又跑回来洗了个澡洗了个头,刷牙洗脸,换了身衣服,这才打车过去。


    在车上,季醇胸腔中的心脏狂跳,一会儿简直想跳车临阵脱逃,一会儿又给自己打气,不就是变弯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先变了再说,变不变得成是之后的问题——凡事先迈出第一步!


    “大叔,算了,你往回开!我不去了!”


    等大叔找了个路口掉头,季醇忍不住又道:“算了,还是去吧,还是开到先前的目的地。”


    “……”司机:“到底换不换方向?!”


    “不换了!”季醇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


    顾流初已经回到了家里,他打开手机,发现季醇的定位正在逐渐向自己移动。


    因为担心在他表白后,季醇害怕地逃走,他不仅收起了季醇的证件,还让人在季醇的手机里装了定位。


    又过了十分钟,季醇的定位已经到了电梯里。


    顾流初:?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玄关处。


    季醇在顾流初门外徘徊,正犹豫要不要贴指纹进去呢,门忽然便被打开了。


    他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


    顾流初穿着浴袍站在玄关处,因为没开灯,半个身子陷在阴影里,幽幽地对他道:“怎么突然来了?不在你那边继续看你的……”


    话没说完,季醇面红耳赤,上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这种尴尬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怎么就没有放人一马的优良品德呢?


    顾流初漆黑的眼睛有几分不悦地盯着季醇。


    他确实很不爽,这种感觉就像是他是家里的猫,千方百计地求着季醇撸,而季醇还死咬着不答应,不仅如此,一转过身,还去猫咖撸别人的猫——当然,直接去猫咖季醇或许没那个胆子,只是在网上看别的猫罢了。


    可那也足以让他心中不舒服。


    但现在两人还没确定关系,他也没有权利限制季醇什么。


    “我有话要说,你先别开口。”季醇红着脸道。


    每次顾流初一开口便咄咄逼人,把他思绪全弄乱了。


    顾流初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盯着他看了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季醇把捂住他嘴的手放下来。


    顾流初盯着他,眯起眼睛威胁:“我说了我不能没有你,你拒绝我会是什么下场你先掂量一下。”


    季醇:“……”


    有这样的人吗?啊?表白也像是威胁!


    顾流初一字一顿:“你最好不要说我不爱听的。”


    季醇决定把他当耳旁风,开始背自己的腹稿,道:“我做了二十年直男。”


    “感觉直到现在这一刻,我也是直的。”


    顾流初眼皮一跳。


    季醇没理他,抠着自己的衣角,继续说:“别说和男人发生关系了,就算牵个手,我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顾流初心里一下子如坠冰窖。


    所以,这是迫不及待来拒绝他的?


    他说怎么还没到七天,季醇便主动上了门,在他门外徘徊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顾流初垂在身侧的手冰凉,血气上涌,怒道:“够了,还没到我们约定的时间,你不必现在就——”


    “但我想为你变弯。”季醇一鼓作气道:“我愿意为你弯掉!”


    顾流初怔住。


    季醇抬起头,眼睛很亮地看着顾流初。


    一说出口,心中这么久以来的纠结就全都消失了,反正不管怎样说都说出来了,变成男同会怎么样以后再说吧!


    他小声道:“也不知道算不算弯吧,反正,只有你可以,别人都不行。”


    “下午我看那些片子,看见别人的脸,确实想吐,但是在脑子里想象你的脸,我那种浑身被虫子爬的感觉好像消失了点儿。”


    说完季醇顿了一下,捂住了嘴巴。


    糟糕,怎么这个也说出来了啊!


    这个好像只是自己的内心活动,不在腹稿上面。


    顾流初哑声道:“你……在脑子里想象我的脸?”


    这是重点吗?!季醇面上发热,不安地问:“我来迟了吗?”


    不会已经心灰意冷地买了出国的机票了吧!怎么会有比自己还急性子的人啊!


    “不迟。”顾流初笑了起来,眼睛莫名有点发红。


    这还是季醇第一次见他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宛如冰雪消融。


    就像是冻了很久的人,在等得来不易的阳光,带着些许不太敢相信,些许欣喜若狂。


    顾流初抓住季醇的双臂,力气很大,像是怕他反悔,说:“什么时候都不迟,十年,二十年,都不迟。”


    “季醇,你能回应我,我很高兴。”


    这下换季醇愣住了。


    “啊?”二十年都不迟?


    顾流初牵起他的手,说:“我知道对你来说,能迈出这一步很不容易。”


    季醇不解地问:“那假如我今天不说这些,我七天后才说的这些呢?”


    顾流初轻声笑了笑:“本来我们约定的就是一周,我不会那么没耐心。”


    季醇又问:“那让你等一年呢?”


    顾流初看着他,道:“我说了,十年二十年都不迟。”


    当然,这十年二十年他可也不会闲着,也不可能让季醇离开他的掌心。


    所以所谓的等完全是个伪命题,他可以等季醇的心,但季醇的人必须在他身边。


    季醇:“那你会找别人吗……?”


    “没有别人,以前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顾流初不悦地打断他:“你以为在遇见你之前,我就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你,并不喜欢其他的男人、或者女人。是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季醇呆呆地看着顾流初。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季醇心中有点儿感动,也有点儿喜悦。


    在他心里,顾流初和别人不一样。


    而顾流初也确实和别人不一样。


    顾流初的爱情,也是一场黑白的、风雪都落得很慢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偏要强求”的老电影。


    他摘下来块宝啊!


    “不过……”季醇忍不住道:“可是下午我听到两个人说,你出国……”


    季醇把在电梯里听到的话叙述了一遍。


    顾流初不知怎么,忽然勾起唇角:“十八楼有个辜总,最近确实刚离婚,正在和老婆办理手续,前不久向我提出了外派去欧洲的申请。”


    季醇:“……”


    季醇缓缓地张大了嘴巴。


    怎么再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老天在戏耍他吧?!


    “怎么办?”顾流初低下头。


    一个很轻柔的吻落在了季醇耳廓上,沾着些许顾流初还未吹干的黑发上的凉意,顾流初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的心上人好像是个空耳十级患者。”


    季醇面色忽然红成了猴子屁股,转身就想跑。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顾流初直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了进去。


    第43章


    顾流初像是拽小狗一样, 拽着季醇的后衣领往卧室走,中途把他的外套脱了,扔在地上, 还随手打开茶几下面的抽屉, 拿了个什么东西。


    季醇定睛一看他拿的是什么, 整个人都像被烧着了一样:“今、今晚就?”


    顾流初皮笑肉不笑:“择日不如撞日。”


    不是, 这,刚确定在一起, 进展要这么快的吗?季醇心脏怦怦直跳,顿时结巴起来:“但我还没洗澡!”


    “你分明洗完了才来的。”顾流初微微俯身,嗅了下季醇的脖颈,确定他身上有不属于这边沐浴露的气息,对他微笑:“刚好,我也洗过了。”


    季醇身体扭了一圈也没逃离顾流初的掌控:“但——”


    但他来之前洗澡是因为顾流初有洁癖,而不是处心积虑想今晚就发生关系!


    而且他想着顶多接个吻……


    “但什么?”顾流初看着他冷笑一下:“你不愿意?”


    他对这件事也没什么经验,也有点儿害羞,若一开始便是两情相悦,他自然愿意忍耐,愿意慢慢等。


    但今时今日情况已经不同。


    季醇总强调他是个直男, 等季醇主动提出来, 还不知道要等几个月或者几年。


    顾流初习惯占据主导地位, 今日即便季醇再怎么找借口,他也要让这件事尘埃落定, 杜绝一切季醇的心再发生变故的可能性。


    “我愿意啊, 但今天就上也太快了吧!我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季醇拖着顾流初的手腕, 疯狂往后退:“能不能从长计议?”


    顾流初继续拽着他往前走,非常的冷酷:“不能。”


    眼看着就要被顾流初拖进卧室, 季醇一屁股坐到地上:“那你心脏病怎么办?!我怕对你身体不好!”


    顾流初冷笑:“不巧,今天心脏前所未有的健康。”


    边说边单手把他往卧室拖。


    季醇的屁股在地上快速滑动,竟然一点阻力也没有,直接被顾流初拖进了卧室。


    该死的地板,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竟然这么滑!


    “可是——”季醇还想找点什么说辞。


    顾流初忽然停了下来。


    季醇稍稍松了口气。


    顾流初动作一停,整个屋子顿时也静了下来。


    顾流初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片刻后,顾流初直接松开了那只拖拽着他的骨节分明的手,面色冰凉。


    “季醇,你又后悔了?”顾流初目光落在他身上。


    季醇:“……”啊?不是,怎么就上升到这个高度了?


    顾流初晲着他,苦笑了一下:“你刚才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心实意的?”


    虽然语气淡淡的,但顾流初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复杂难言,灯光仿佛照不进去,黑沉沉的,写满了数不清的失望、失落、甚至是一些无法形容的难过。


    季醇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捏了捏。


    是啊,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推三阻四,对于顾流初而言,一定看不到自己的爱意吧……这得多让人受伤啊……


    季醇瞬间就投降了。


    “谁说的?!我没后悔!”季醇一个鲤鱼打滚火速爬起来。


    是顾流初说的,既然迟早要做,为什么不能是今天?!他是没经验,怕把人弄疼!但迟早要有第一次!


    既然如此,他也不客气了!


    季醇一副视死如归,欲/火焚身的表情:“我超想做的!这不是担心你身体嘛!既然你说没问题,今晚谁先认输谁是狗!”


    顾流初:“……”


    顾流初嘴角立马扬起来,漆黑的眼底的那点儿失望和难过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根本没存在过。


    他盯着季醇的眼睛,缓缓道:“好啊。”


    季醇:“……”


    季醇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顾流初演技到底从哪儿学的?!可以当影帝了好吗?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了。


    季醇接过顾流初手中的袋子一看,把袖子一撸:“哈,就这啊?只有润滑油和套,没有情趣用品吗?!”


    不是要比谁更进击吗?他就不信深闺般的大少爷比得过自己!


    他好歹也看了几十部黄片!


    季醇握拳:“比如猫猫套装什么的。”


    说实话,想到顾流初穿,他还有点儿期待。


    顾流初表情顿时古怪起来:“你喜欢那些?”


    季醇:“……”怎么没让顾流初害羞到?


    “你去浴室放水,”顾流初指挥道,非常的雷厉风行,“我来下单。”


    季醇:“……”


    他真是嘴贱啊,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本来今晚击剑了一次,可以歇几天,这等明天用品到了少说又得再打几次,他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浴缸放满了一池子水,季醇扔进去一颗泡泡浴的泡澡球,随着水声哗哗响,浴缸里的水变成粉蓝色,空气被雾气氤氲得潮湿灼热,两个人的体温也逐渐开始上升。


    顾流初走过来,站在季醇面前,微微垂眸,一颗颗解开季醇的扣子。


    他哑声道:“我的浴袍你替我解开。”


    “好、好的。”


    季醇虽然看了很多黄片和BL小说,但本质还是很纯情一少年,长到这么大,他就没和顾流初之外的人这么亲密接触过。


    他的手才刚放到顾流初的浴袍的腰带处,便开始微微颤抖了。


    一拽,一拉,浴袍松散开。


    露出顾流初结实漂亮的胸肌和腰线来。


    季醇口干舌燥,微微咽了下唾沫。


    以前还是直的时候,看到男人的身材完全不会乱想,可此刻带着马上要滚床单的想法,再看到顾流初的身体,他脑子里还真的情不自禁出现了一些黄色废料。


    他的视线忍不住左右游移,可当落到泛起泡泡的浴缸上,被潮热的水蒸气蒸着,他脸色变得愈发红了。


    顾流初以前认为季醇是个满脑子下流思想的痴汉,避之唯恐不及,然而现在季醇变得害羞起来,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他,他倒是有些不满,忍不住想让季醇多幻想一下他的身体。


    “看着对方是对对方的尊重。”顾流初低声道。


    “是,是吗?”季醇强忍着心脏的乱跳,努力把视线集中到顾流初身上。


    他的视线从顾流初俊美的脸开始下移,移过腹肌、人鱼线、一直往下。


    “……”季醇吸了口凉气。


    这个尺寸,怎么、怎么……


    自己一个做1的,都没这么……


    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个攻,季醇产生了一点儿自卑的心理,忍不住转过身去背对着顾流初,紧紧握着双拳。


    顾流初完全猜不到季醇弯弯绕绕的脑内构造,只当他又不好意思了。


    两人踏进浴缸,开始泡澡。


    浴缸很大,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堪称豪华,可当两个人——尤其是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都挤进去的时候,便显得狭窄起来,都不用故意去靠近彼此,狭窄的空间、氤氲的热气和水流,便已经逼得他们肌肤相贴。


    季醇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


    真的和男人一起洗澡,这在以前想都不可能去想,现在竟然觉得有几分面红耳赤的慌乱感,而且,肢体碰触之下,怎么,怎么还挺起来了——自己真的弯掉了啊!


    漆黑的头发被打湿后,顾流初将刘海往上捞了起来,季醇回过头,看见他白皙俊美的侧脸。


    顾流初报复心理极强,轻咬他的耳垂,咬出一块痕迹:“现在能认出我吗?”


    “……”季醇轻轻喘息。


    不是他想喘,而是顾流初的手在……


    浴缸的水很快溢了出去,流在了浴室的地面上。


    季醇晕晕乎乎的,勉强还残存着几分理智。


    “水流出去了……”不是有洁癖吗?


    顾流初在他耳边:“不管。”


    季醇又道:“泡久了你心脏会不会不舒服?”


    “你很在意?”顾流初问。


    “当然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都愿意和他做了,他还问这种话,但季醇不介意说点儿他爱听的:“因为我喜欢你啊!”


    顾流初轻声笑了笑。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季醇也感到很幸福,这就是谈恋爱吗?不管怎样,都想让对方更开心一点儿。对方开心的时候,自己的心情好像也跟着变得很好。


    顾流初环着他的肩膀,从他的耳垂吻到他的嘴唇,低声道:“去床上。”


    季醇虎躯一震。


    重头戏,要开始了!接下来是不是看他的了?!


    顾流初起身,正要离开浴缸,季醇火速按住了他的肩:“我先。”


    季醇先一步踏出了浴缸,出于一个攻的责任感,非常周到地扔了条毛巾在地上吸水,免得地上有水和泡泡,害顾流初滑倒。


    他去拿来两条浴巾,一条将自己包裹住,另一条递给顾流初。


    擦干身体,两人这才来到了床上。


    虽然下定决心要做,但季醇对于这个步骤还是不太明晰的,毕竟他在看片钻研的时候,内心满是抗拒,产生了呕吐的欲望,导致他很多流程都不是很清楚。


    季醇问顾流初:“你知道怎么进行下一步吗?”


    顾流初一贯有些凌厉的俊脸此刻微红,强装镇定:“知道,稍微看了下。”


    “那你指导我吧,我没有经验。”季醇非常地虚心。


    他觉得自己没轻没重,容易把人弄疼,不过如果顾流初指导他来的话,可能会顺利点儿。


    顾流初点点头,对他道:“你先躺下。”


    这个姿势,是想脐橙啊!


    不过按照金主爸爸的性格,第一次的确是会选择这种由他来做主导与掌控方的姿势的,毕竟不管坠入爱河时多么委曲求全,温柔耐心,顾流初骨子里其实还是非常的强势霸道,说一不二。


    季醇乖乖地躺下。


    可随后,顾流初就拿来了一个枕头,将他的腰垫高。


    季醇:?


    季醇慌张地握住顾流初的手臂:“是这样吗?你没弄错吧?”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顾流初露出了不容置疑的表情,道:“你经验少听我的,发生震动的时候,你可能会屁股疼。”


    这倒也是,按照物理学来讲,往下冲击的时候,尾椎骨会撞到床上。即便床垫再柔软,也会回馈一个相同的力。要是不想受伤的话,还是按照顾流初说的来吧。


    这么想着,季醇放松下来。


    顾流初拿出了工具,季醇见到他给他自己套上了,正感到奇怪,要坐起来,顾流初便用两只大手按住他的腰,不由分说地把他按了回去。


    “步骤到底——”


    季醇话还没说完,顾流初吻住了他,堵住了他的唇。


    他的话被含混在了唇齿之间。


    被亲得有些缺氧,脑子也不太清醒起来。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事情。


    他先是一疼,疼的脸色都白了,可随即不知道是触碰到了哪里的开关,他语调忽然一变,喘息着叫了出来。


    他:“……”


    什么啊?那是他在叫吗?


    而顾流初仿佛也很难捱,正艰难地往前送出一小段距离。


    季醇瞪大眼睛看着身上俊美的、滴下汗水的脸。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哗”地一下碎了。


    第44章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展开, 换作三个月前的季醇,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


    他内心的震荡不亚于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爆炸,脑子里银光闪烁之后, 一片狼藉。


    当然, 一片狼藉的不止他的脑袋, 还有……床单。


    结束之后, 两个人躺在床上,顾流初心满意足地把人抱进怀里,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种时刻就像是饱餐一顿后的温馨小甜点,尤其怀里的人还是自己盼了很久的、别扭地喜欢了很久的……终于灵肉结合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仅满意得不得了,先前一些暗自神伤、因患得患失而生出的一些扭曲的心思,也一扫而空。


    快乐的时候,就忍不住继续再做点什么,让这快乐进一步延续下去。


    顾流初有点羞涩地用手指轻拨季醇脑后的碎发,低声问:“再来一次,可以撑住吗?”


    怀里人没反应。


    他等了片刻,耐心渐失, 干脆霸道无比地翻身压过去。


    感觉到游走在耳垂上不安分的手, 以及再一次支棱起来的, 季醇背对着顾流初侧躺着,差点没流下两行清泪。


    他照着枕头捶了一拳:“为什么?!”


    顾流初探寻的手一顿。


    事前他只急着将生米煮成熟, 以免夜长梦多, 等季醇脑子清醒过来又要拿直男那一套来搪塞他, 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心上人的情绪好像和自己截然相反:“弄疼你了?”


    “为什么?!”季醇内心和身体遭受双重冲击,听不到顾流初在说什么, 只欲哭无泪地喃喃自语。


    老实说也就刚进去的一瞬间疼,后面已经好多了,现在身上除了骨头快散架、很累,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但现在问题不是身体上,而是出在了心理上。


    他知道作为男同性恋,都要分1和0的,所以他也没有歧视过哪一方,只是——这二十年来,甚至半小时前,他都从来没把自己和受联想到一起过啊!


    从小到大,在家人面前,在旁人面前,他都扮演的是保护者的角色,无论是努力打工赚钱给妈妈支付医疗费,还是朋友被人欺负了他来当那个出头的。


    正因如此,他也以此标准要求自己,在还没成为情侣之前,就竭力担当起作为男孩子的责任,对顾流初“呵护备至”。


    可现在,击了一次剑,他引以为傲的自信全都崩盘了。


    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太意外了,真的太意外了。


    这种意外不亚于活了二十年突然看到ufo。


    其实当受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体位问题罢了,而且换了他当攻,他还不知道怎么下手呢。


    季醇向来接受能力强。


    可尽管已经开始积极地给自己做心理疏导,他还是情不自禁幽幽地叹了口气。


    顾流初条件反射地浑身紧绷:“你叹什么气?”


    季醇沉浸在自己的黯然神伤里。


    顾流初盯住他后脑勺片刻,不由分说地将他的肩膀掰了过来。


    季醇任由他掰,两手一松,死鱼一样瘫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顾流初覆身上去,揉了揉他的腰,皱眉:“疼?”


    季醇摇头:“倒是不疼。”


    顾流初正要说什么,一声惆怅而幽长的叹气声又从季醇嘴里冒了出来。


    顾流初:“……”


    这无疑是对男性尊严很大的打击。


    刚运动完,伴侣便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顾流初气笑了,牙齿是咬着的。


    但灯都关了,周围太黑,季醇显然没察觉到这一点,他打了个哈欠,面带愁苦地道:“你还不困吗?睡吧。”


    此时此刻和他的想象截然不同。


    一小时前顾流初把他往厕所拖,要求今晚就本垒打的时候,他虽然假模作样地顽强反抗,却也情不自禁浮想联翩,由于没有经验,具体操作他一带而过,脑子里想的更多的是万一把顾流初弄疼了要怎么哄,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丈夫,是不是还得半夜穿上裤衩子下楼买药什么的。


    可幻想很丰满,现实很萧瑟,他心里的柔情似水全都变成了尾椎骨的隐隐作痛,只想躺平赶紧睡觉。


    “你什么意思?”顾流初竭力克制,但语气还是有按捺不住的郁闷和怨气。


    “什么什么意思?”季醇没懂。


    顾流初眼睛窜出火苗:“你不是告诉我你没有经验吗?”


    季醇:“我是啊。”


    顾流初索性坐了起来,怒道:“那你在拿我和谁比?”


    季醇睁开眼,茫然地看他,没搞明白他脑回路怎么跑这里来了。


    顾流初瞪着季醇。


    他承认因为以前没有任何实操经验,过程中动作粗鲁了点,但怎么也不至于到让人叹气的程度!何况季醇先前没有过任何经验,怎么就认定他第一次做成这样做得不够好?


    难道不是有所比较才会失望成这样吗?


    当然,季醇说的他是相信的。


    但他刚才技术究竟是糟糕成什么样,才让季醇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


    顾流初气结,忽然一把抓过季醇的手臂:“再来一次!这一次一定让你舒服,多试几次一定可以找到最合适的姿势。”


    季醇终于知道他在说什么,顿时面色涨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顾流初哼了一声:“你觉得我刚才做得不错?”


    这话,过于违心,季醇实在夸不出口。


    今晚顾大少爷只能用一个横冲直撞来形容,毫无技术可言。


    瞧季醇嗫嚅的神色,顾流初的自信心再一次备受打击,他抓住季醇手臂,目光灼灼,气势汹汹地决定展开第二次。


    季醇浑身一悚,睡意全无,捂着屁股就跳了起来:“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可以请假。”


    季醇:“我觉得这事要循序渐进,知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融会贯通的。”


    “所以要多练习。”顾流初振振有词,已经将季醇一拉一拽之间按在了床上。


    他压在季醇身上,眸光里的欲望毫不掩饰。


    季醇完全可以反抗,抬腿把人顶下去,但顾流初的心脏病拿捏了他。


    这下以后日子可怎么办?完全是羊入虎口嘛,对着一具易碎品,不能打不能骂。


    季醇欲哭无泪:“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顾流初怔了一下,心中不由自主地因为季醇的话而涌出喜悦……


    虽然已经听过了季醇的告白,现在床上一片狼藉,也证明着他们已经彻底在一起了,但他总觉得有点不真实。


    这话很好地取悦了他。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像是满腔情感被人托举起来了,被人很好地回应了。


    带来的精神上的餍足感,甚至更甚于肉/体上的满足。


    顾流初原本也只是吓一吓季醇,第一次不宜太放纵,他是清楚的。


    心情转好的他眼神变柔,放过了季醇。


    “那就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去复婚。”


    然后就可以正式成为合法夫夫。


    顾流初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但季醇还是觉得有些好笑,他侧过脸看向顾流初:“唉,是不是太容易了点儿?提出离婚的可是你啊,我虽然没钱没身份,但学校也很多人追,也不是那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顾流初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尽管竭力想装作冷酷,但面色仍然微赧:“这件事我的确处理得不是很好。”


    当时的他光是知道季醇对他没有任何意思,从头到尾都是他自作多情,他便痛苦不堪了,除了痛苦之外,还有尴尬、怨懑,和不知所措,所有的情绪堆叠在一起,他第一反应是彻底斩断。


    可是当人从自己身边消失之后,他才发现比起自尊心受损,更令他受不了的是彻底失去。


    什么事都是他想要就要,想推开就推开。以后两个人在一起,他也该学会收敛脾气了。


    顾流初揽着季醇腰肢的手微微紧了紧:“季醇,对不起。”


    季醇只是开玩笑,可没想身边的人真的道歉。


    让高傲的人低下头颅,季醇可没这个癖好。


    他看着顾流初脸上懊恼的神色,赶紧握住他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顾流初微微笑了笑。


    看着顾流初的笑容,季醇心里一阵荡漾。


    在来之前除了一腔冲动,他其实也考虑了很多事。


    老实讲,抛开矜贵的家世和雄厚的资产,顾流初的性格是很难相处的。可能和从小的经历有关,他占有欲强,容易吃醋和嫉妒,睚眦必报,因为一些小事耿耿于怀,如果光从性格上考虑的话,很难说是个好的伴侣。


    自己如果真的和他在一起,光是想让他得到安全感就要大费周章,以后少不了哄人的时候。


    但是当明知道存在这些问题,自己还是克制不了冲动,一股热血地打车跑过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才是真的无可救药地陷入了爱情。


    更何况他也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粗心大意,一根筋,把顾流初的衬衣弄脏了还战战兢兢地用另一个错误来掩盖……


    想到这里,季醇面色一囧。


    顾流初搞不清楚季醇又在走什么神,他盯着季醇看了会儿,忍不住一个翻身。


    季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压在了身下。


    他一阵紧张:“不是说好不……”


    “不吃主食,甜点总要让人吃点的。”顾流初调侃道。


    微凉而温润的触感贴上了季醇的嘴唇,一直亲到他呼吸有些不稳,顾流初才放开了他。


    季醇本来就已经困到犯迷糊了,这一通亲吻之后更是缺氧,只想赶紧睡觉。


    他舔了舔唇,说:“这下能睡了吧。”


    顾流初却仍撑着额头,瞪着他:“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季醇半睁着眼。


    还没解释清楚刚才无缘无故叹气的事呢!


    顾流初瞪着眼皮子都快睁不开的季醇,考虑着是放过他,还是明天再继续拷问。


    “忘了什么?哦……”季醇见顾流初一直盯着自己,忽然恍然大悟。


    他强忍困意,将脑袋探过去,在顾流初眉心和鼻梁上印上一吻,问:“是不是晚安吻?”


    看吧,就说是个麻烦分子。


    两个大男人也要玩这一套。


    亲完这一下,季醇再也撑不住了,倒在枕头上呼呼大睡。


    留下顾流初睁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再也睡不着了。


    第45章


    季醇很少有睡懒觉的习惯, 可或许是太累,第二天居然睡过了头。


    他醒来的时候,第一感觉是屁股莫名凉凉的, 而床头柜上放着一管蓝色的药膏。


    他的某个部位似乎被处理过了。


    “……”季醇两只脚的脚趾头顿时纠结在一起, 差点没把床单抠出三室一厅。


    要接受自己的新身份实在是有些难, 但同时, 对于有洁癖的顾流初来说,能体贴到这一步, 季醇也从中咂摸出点儿爱情的甜蜜来。


    好吧,当受就当受吧,眼睛一睁一闭几十年也就过去了。


    希望下辈子能当攻。


    季醇自我安慰完毕,精神抖擞地捂着屁股下床。


    他洗漱完出去,客厅有几个工人正在轻手轻脚搬东西,季醇认出那是自己放在另一套房子的家当。


    怪不得一觉起来没见到顾流初。


    这就让人把他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搬回来了?


    季醇脑子里蹦出几个大字“迫不及待”、“食色性也”,突然觉得屁股一痛。


    周凌正在客厅指挥,笑盈盈地看了季醇一眼:“起来了?昨晚睡得好吗?”


    季醇被他的眼神看得面色燥热,讷讷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也是奇了怪了,没有正式和顾流初在一起、仅仅是被他包养、把他当金主爸爸的时候,怎么厚脸皮自己都能豁得出去, 现在真的成为情侣了, 反而羞于说出口。难道是从打工人变成了资本主义的另一半, 心态上反而不好意思了?


    一个凉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迅速拆了他的台:“就是你想的那样。”


    季醇:“……”


    顾流初端着餐盘从厨房走出来,不满地瞪向季醇, 都什么时候了还藏着掖着, 能理解他第一次做男同觉得丢人, 但如果喜欢的是自己,不应该另当别论吗?骄傲还来不及为什么要觉得丢人?


    换了他大声对全世界宣告都不够。


    季醇被瞪得满头包, 捂着脑袋在餐桌边坐下:“好吧,就是你想的那样。”


    周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们一定一个彻夜学习,一个彻夜处理公事了吧。”


    季醇:“……”


    逗季醇看他面红耳赤、坐立不安有时候是一件好玩的事,但前提是不要当着顾流初的面。


    在即将被顾流初的眼刀扎成窟窿之前,周凌赶紧找了个借口,带着搬家工人走了。


    “尝尝。”顾流初在他对面坐下来,把早餐往前推了推。


    季醇看了眼洁白的盘子里的意大利面,讶异地问:“你提前起来去楼下买的?”


    “……”顾流初告诫了自己一宿从今往后要温柔,可没想到一大清早就没忍住,没好气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楼下有卖意大利面的?”


    “那是周凌哥送过来的?”季醇备受感动。多好的人啊,简直就是打工人的楷模。


    “我做的!”顾流初怒道:“我起一大早做的!”


    季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善解人意地小声道:“其实如果是周凌哥送过来的,你倒进盘子里,也没关系的,不用强行说成是你做的。”


    顾流初:“……”


    顾流初脸色越来越黑。


    季醇登时大吃一惊:“真是你做的?”


    顾流初:“……”


    “好吧,我尝尝。”季醇拿起叉子,有些犹豫地看了盘子里的面条一眼。


    顾流初脸色更黑了:“怕我下毒?”


    “不不不,我这不是受宠若惊吗?!”


    做的难吃和下毒有什么区别?在他的记忆里这是顾大少爷第一次做饭吧,倒也不必因为谈恋爱就特地下厨,万一把自己吃出个好歹可怎么办?自己才二十出头,可不想就这么英年早逝……


    顾流初抱臂往椅背上一靠,冷笑:“看不出来有多受宠若惊,嫌弃倒是写在脸上了,你发小摇的奶茶倒是见你喝了一杯又一杯,没见你这么犹犹豫豫。”


    季醇辩解道:“乔俞是专业开奶茶店的。”


    顾流初眯起眼睛:“所以你是嫌弃我不是专业开意大利面店的?”


    季醇:“……”啊?


    顾流初忽然道:“羊驼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为什么要带他的羊驼进我们家的门?他救了你的命吗你对他这么百依百顺,明知道我洁癖你还为了他……”


    “我吃!”季醇大吼一声,隔着餐桌伸长了手臂去捂住顾流初的嘴。


    顾流初嘴唇被他温热的掌心抵住,哼了一声,终于闭上了嘴。


    季醇宽面条泪,视死如归地用叉子把面条上的柠檬拨开,卷了几根面条塞进嘴里。


    或许他不该以貌取人,虽然顾流初长得十指不沾春阳水的,但万一做饭出乎意料的好吃呢……


    才怪!


    季醇差点没酸到吐出来:“yue!”


    顾流初:“……”


    “这么难吃?”顾流初蹙眉,用叉子叉起几根。


    咀嚼了几秒后,他默默地端起盘子,走进厨房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


    见顾流初沉默不语,季醇有些于心不忍。


    适当的夸赞会让伴侣更好相处,他讪笑着开口:“其实就是味道怪了点,但胜在……新鲜?”


    顾流初:“……实在夸不出口可以不夸。”


    顾流初走到玄关处提了一袋早餐过来:“这是周凌带过来的。”


    幸好这个世界还有正常人在做早餐,季醇松了口气,赶紧起身把系着的带子打开。


    “今天就算了,先吃这个,但我会多练习,争取早日做出可口的早餐。”顾流初目光灼灼地对他宣告道。


    季醇内心是崩溃的:“……”实在不会也可以不要做。


    两个人坐下来吃早餐,顾流初显然心情极好,简单吃完以后也没有立马起身去公司,而是解开两颗衬衣扣,靠在椅背上盯着季醇看。


    无论先前有多不容易,两个人的心路历程有多曲折,现在终于在一起了。


    顾流初承认这滋味非常美好,不用担心人消失不见,更不用担心以后睁开眼看不到他。如果早知道会有病入膏肓的这一天,或许当时把季醇拉上车,他就该和他签订一辈子的恋爱合约,这样也不至于兜兜转转浪费这么多时间。


    季醇无法忽视落在脸上的目光,啃着手上的饼,莫名其妙也脸红起来。本质上他也算是第一次正式恋爱,学校里的那一段不完全算,因为除了牵手没有发生任何亲密接触。


    “怎,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季醇,如果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现在会对我坦诚吗?”顾流初道。


    虽然还没问,但季醇已经感觉大事不妙,顿时虎躯一震:“什么问题?”


    顾流初哼道:“你先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坦!当然坦!”季醇迅速道。心里却想,哈,这要看什么问题了,如果是问初恋的话,一五一十说出来岂不又是一场一触即发的大战?!


    “那我问了。”顾流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修长指骨在桌面上点了点:“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一个暗恋对象”


    季醇:“……”


    季醇脑子里只冒出两个字:要完。


    早就猜到他迟早会秋后算账,但没想到算得这么快,这才在一起的第二天啊,就要把自己的人生渗透个里朝天吗?


    有时候觉得顾流初的占有欲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那都过去了,而且很早之前了。”季醇苦笑道。


    “我知道那是过去,所以我并没有很介意。”顾流初缓缓道:“我是心眼那么小的人吗?”


    季醇刚松了口气,就听顾流初接着问:“不过你当时给她送了多久的早餐来着?”


    季醇:“……”


    顾流初一脸我也没有很想知道只是随便问问的样子打量着季醇身后的壁灯,却一边双手抱臂,竖起了耳朵。


    既然迟早要坦白,不如今天交代个清楚。季醇抱着赴死的决心,掐着手指算了算:“两个月……”他偷偷摸摸瞅了眼顾流初的脸色:“呃,也可能是一个月吧,记不清了。”


    实际是快一年!他根本没敢说!


    现在想想也真是青春期容易冲动啊!早知道后来家庭突生变故,打工赚钱那么辛苦,他就该把那一年的早饭钱都省下来!


    这点事以为他调查不出来吗?刚才还说会坦白,转眼就不说实话。顾流初十分不满,盯着季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季醇瞅着他,也不知道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又忙道:“也可能……其实只有一两周?你知道的,距离现在都过去六七年了,我记性也不好……”


    “追人一两周就放弃了?”顾流初故意问。


    “……”你到底要怎样啊!追人时间长不满意,追人时间短还是不满意。季醇急得挠头:“那你说个数吧,你说是多久就多久!”


    顾流初:“……”


    心里的确酸溜溜的,尤其是那个女孩是他主动追求的人,而在自己和他的关系上,却是自己先表白,先挽留,先动心。虽然知道不该和一段无疾而终的过去做比较,却还是忍不住嫉妒。


    顾流初冷冷道:“你要是敢这么对我,你就死定了。”


    季醇揪着自己的短发欲哭无泪,发誓道:“我绝对不会。”


    顾流初:“不会什么?”


    季醇:“不会始乱终弃!”到底是谁对谁始乱终弃?昨天晚上不是他在下面吗?该担心的是他好吗?


    “还有呢?”顾流初显然对这短短四个字不够满意。


    “还有……不会再脸盲,不会再认错人……以后只……”非要让他说肉麻的话是吗,季醇憋红了脸:“只喜欢你一个。”


    “这还差不多。”顾流初看起来稍微满意了点。


    季醇松了口气,追究前任这一趴是不是终于要过去了?


    顾流初保持着满意的、被哄好的神色,起身把袋子收了收,季醇也站起来把垃圾桶拿过来,两人收拾完东西,朝玄关处走去。


    顾流初把外套取了下来,季醇取出自己的书包蹲下来开始换鞋,就在他以为今天早上这一番盘问终于彻底结束了的时候,身边的人注视着他的发旋,冷不丁问:“那如果再遇见你的白月光,我和她都掉进海里你会救谁?”


    季醇:“……”


    有完没完!


    季醇崩溃道:“可是,你会游泳,我不会啊!”


    顾流初道:“你不会我可以教你,不如从明天开始?”


    “当然,”顾流初飞快地道:“如果你迫不及待的话,今天中午我就可以让人把你接到公司游泳池来。”


    就是想让自己中午也去见他吧,明明是想黏在一起 ,却非要兜圈子,识破了顾流初的占有欲后,季醇强得可怕,他冷静地推了推鼻梁上根本不存在的眼镜:“那看来还是只能救她,她还不会游泳呢。”


    尽管知道季醇的这番回答再正常不过,反而是自己无理取闹。但作为陷入爱情中的人,却总是想听到对方为自己失去理智的答案。


    顾流初不大高兴,冷哼道:“那如果我游到岸边中途心脏病发作死了呢?”


    季醇:“我们不能不去海边玩吗?”


    “不能。”顾流初不悦道:“必须去。”


    季醇:“……”


    顾流初催促道:“如果我死了呢?”


    “那我陪你一起死!”季醇握拳道:“不过要等我给我妈养完老送完终之后再说!”


    顾流初一愣。


    确实是意想不到、且超出预期的回答。


    季醇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好了,该出门了,不然要迟到了。”


    顾流初终于消停了。


    一直从电梯下降到地下车库,他都安安静静的,眉眼间也飞扬着一股志得意满。


    季醇偷偷瞅他两眼,见他心情无比愉悦,也终于松了口气。


    拿捏顾流初,他已经逐渐悟出一套心得,简直要膨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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