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合作
话至此处,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余地了。
从一开始,宁翘的心里对庄妃就是有戒备的,从没有对这位太著名的女子卸下过心防。哪怕庄妃一度示好,宁翘也没有走近过她。
后来庄妃果然翻脸无情。这个女人心底里最看重的是她自己。或许可能连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都是排在后面的,如果有一天需要出卖家族会得到她想要的,她可能也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
宁翘从未想过要和庄妃做朋友。但庄妃利用她甚至想要陷害她,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此泾渭分明翻脸了也是无所谓的。
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庄妃没有想过要动用这样的手段,她也会得到这一切的。在原本的轨迹上,她不是已经得到一切了么?
但现在有了一个宁翘。宁翘是个例外,她的出现改变了一切。庄妃这里也有了变动。
庄妃望着面前的宁翘,两个人相对坐着,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都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方。
庄妃从来不觉得宁翘是个易于被人拿捏的女子。从一开始,她就展现了她的不服和反骨,不是么?
看着宁翘走到如今,想着苏麻喇说过的话,庄妃从来难起波澜的心此刻层层叠叠的都是不甘。
多尔衮那样的人,也会钟情这样的女子吗?这张脸和这个身段确实难得,可这一张嘴却叫人心中生恨。
庄妃即使不笑的时候,面上的神情也是温柔和淡的。那一双眼睛里也都是温软平和的模样。
这是她自十三岁进宫起锻炼出来的技能。是被皇后训练出来的。在皇太极身边的日子,她必须要学会这样的技能,才能带着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走的更远。
她的亲姑姑哪怕贵为皇后,不也是如此的吗?
庄妃以为人人都是如此的。偏偏她的亲姐姐让她看到了,在后宫之中肆意的活着,其实也是可以被人疼爱的。
海兰珠什么都不用做,不必压抑自己就获得了帝王的爱。和眼前的宁氏多么的相似。
可是,凭什么呢?
她即使心中愤怒生恨,多年的伪装与训练也让她还是如今这样一副和目生春的模样。
庄妃道:“先帝还在的时候,就时常带着贝勒阿哥们往科尔沁草原上去。那时候我们都还年幼,但相处的却都是很好的。如今想起来,这一份情意放在心里头,不知十四爷有没有同宁侧福晋提起过呢?”
庄妃十三岁就到了皇太极的身边。
后金与蒙古修好也没有太久的时间。早年的时候,蒙古各部还曾和女真旧部联合起来攻打努.尔.哈.赤的政权。
宁翘再听庄妃的这些话,心里只觉得好笑,拢共也就那么几年的光阴,早年的情意又能有几分?
多尔衮那会儿年纪小,努.尔.哈.赤还在的时候被捧的高高的,大概那时候所有的小姑娘都会觉得自己和十四爷是有几分青梅竹马的情意的。
再后来努.尔.哈.赤去世,多尔衮的心里装下了太多的东西,从小孩子成长为担负一切的少年青年,唯独这心里是放不下单纯的情爱的。那个时候满心仇恨的人,又怎么可能看得见这些少女的春意呢?
更何况,这些人要么就已经嫁人有了婚约,要么就是身份上不够到多尔衮身边的人。
宁翘那时候被庄妃说了几句就心里不痛快,回去跟多尔衮闹了一场。
这会儿时过境迁,自己静下心来想一想就知道,除了自己进府的那两年,多尔衮的时间轨迹里,没有哪一段是能够安放的下这么多的情爱柔肠的。
现如今忙着征战,身边又有一个自己,还能有谁能在他的心里占据这么多的位置呢?
宁翘笑得明艳:“原来娘娘这样念旧。只不知娘娘这些话,若是当着皇上的面说了,皇上心里又会作何感想呢?小时候见过的人,娘娘到现在还对我们郡王爷念念不忘。皇上会不会一怒之下,又请娘娘不要出永福宫了呢?”
话音还未落,庄妃的目光就渐渐沉了下去。
庄妃了解皇太极。
哪怕没有得到皇太极的情爱,但在皇太极身边这么多年,庄妃深知皇太极的性格,若是叫他知道自己对多尔衮有一丝一毫异样的心思,皇太极绝不仅仅只是禁足那么简单的。
庄妃不再想着用这个刺激宁翘了。
她是心中生恨不忿,但还没有失去理智。
多年的宫闱生活让她在闭眼之后再抬眸时,眼中的波澜又趋向平和。
“皇上毕竟是皇上,手握无上权力,若是闹得太过了,皇上未必没有壮士断腕之心。”
庄妃道,“大清如今,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和分歧。”
宁翘看向庄妃,眼含几分讽刺:“原来娘娘还会在意这些?”
庄妃忽而笑了:“宁侧福晋好像对我很有敌意和偏见。”
宁翘与她针锋相对:“娘娘似乎也从未对妾有过什么善意。”
她们在偏殿中这样说话,其实并不安全,随时都有被人撞见或者听见的可能。只要有人走进来或者从这里路过,都是能听见的。
但是好像庄妃早有打算,外面有宁翘和庄妃的人,从她们在这里说话开始,外头的人声似乎都没有了。
就好像是两个阵营的人各自派出了他们的代表在这里说话。
没有人会过来打扰。
而宁翘心里明白,庄妃的人一旦行动起来,她带来的也不会坐视不理的,现在她那几个丫头肯定也是在外头守着的。
在说过这样的两句话后,庄妃的心似乎也跟着一松。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宁翘那银灰含金的指甲上,这次不是一掠而过,而是久久的重重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抬眸。
抬眸之后,她的目光与宁翘的目光对在一处,庄妃没有躲开宁翘的目光,而宁翘目光中直白的审视庄妃也照单全收了。
似乎在这样的一眼后,有什么隐藏在暗流之中的汹涌已经流淌到了明面之上。
庄妃道:“我先前就与宁侧福晋说过的,十四爷的福晋,我的那位堂姊妹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如今,她是不是终于撑不住了?其实,也就是这三四年的光景了。”
“十四爷还很年轻啊,也和当初的十五爷一样,嫡福晋若是没了,总不会为嫡福晋守着的。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十四爷身边总是需要一个人居正处理府务的。我听说,如今是宁侧福晋做主府内事务了?”
宁翘道:“只是暂代。等福晋好起来,自然还是福晋来领头处置的。”
庄妃笑了:“她会好起来吗?”
宁翘道:“会好起来的。”
庄妃浅淡的笑了笑,似乎并不相信的样子,宁翘觉得没有与她解释的必要。
庄妃淡声道:“我本欲府上的佟佳侧福晋交好,但她人不及宁侧福晋聪明,这警惕性却比宁侧福晋还要强上许多。明明我的四公主五公主与大格格都极要好了,佟佳氏还对我的示好视而不见。比起她那样横冲直撞又不知真正内情的人,我倒是更愿意和你这样的人各取所需。”
宁翘想,佟佳氏倒不似早几年那样横冲直撞了。为了她的大格格和大阿哥,佟佳氏当真是低头了许多的。但佟佳氏当年还不是侧福晋的时候,被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福晋和庶福晋们欺负过许多。
佟佳氏是真的对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一点好感都没有的。
她宁死不肯大格格嫁去科尔沁。自然也不会对庄妃的示好做出什么反应。
佟佳氏有许多事不知道,如今在府上也不常在多尔衮跟前侍候,庄妃想要的东西佟佳氏是给不了的,她被排除出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宁翘又听庄妃继续道:“那些与我一样出身的庶福晋们又不得十四爷的喜欢,况且也不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本支的,做福晋是不够格的,十四爷也不会叫她们做正室。我看来看去,还是你最为合适。十四爷喜欢你,你又是侧福晋,还生下了一儿一女,若是你们福晋没了,你便是最有可能做嫡福晋的人。”
宁翘听着这些话,看着庄妃的模样,心里想着,果然皇太极是不喜欢庄妃的。庄妃怎么就是不讨人喜欢的。
连她听着庄妃这些指指点点老气横秋的话都有些心生反感。
庄妃还不是皇后呢,就学会了皇后那样的姿态。跟着皇后身边这些年,她倒是把这些事都学了个十成十。宫里的事情她不能指指点点的,就开始指点起他们睿郡王府的事情了。
怎么,是觉得从和硕亲王降到了郡王,她这个嫔妃最末等的庄妃就可以颐指气使了吗?
宁翘道:“娘娘怎么不找个出身科尔沁的格格来做这个嫡福晋呢?妾想,这样不是更会让娘娘们高兴吗?”
庄妃垂目一笑:“我也知道了,今时不同往日。宁侧福晋何必说笑呢。如今十四爷还肯接纳科尔沁的格格做福晋吗?”
“我的意思,是想保宁侧福晋做这个嫡福晋。我也能让其他的人不再同你抢夺嫡福晋的位置。哪怕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
宁翘想,这是局势逆转,再不同早年间了。
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不能也没法子以势压人了。她们拿捏不了多尔衮,这是来求合作的?
照这么说,皇太极就真的不打算再给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兜底撑腰了吗?
宁翘直截了当道:“娘娘想得到什么呢?”
庄妃道:“我的这些话原本是要说给十四爷听的。奈何宫闱深深,我也见不到他,纵然见到,身边的人太多,也是说不上话的。如今说与你听也是正好。你正可以转述给他。”
“我自然还是为了九阿哥。将来若有一日,山岳崩裂,还希望睿郡王能记得九阿哥。睿郡王若想要走到高处来,只怕越发山崩地裂,可九阿哥到底是皇上的皇子,他年幼无知,需要有威望有军功的叔伯辅佐摄政。摄政王的名位不是一二年就能成的。总要个十年八年的。大清若能顺利入关,将来睿郡王的名字便是头一份的。这不比如今的纷争更值得么?”
摄政王。
宁翘在心里咂摸着这三个字。
庄妃以为,一个摄政王和一个摄政王妃就能打动她和多尔衮吗?
殊不知两个人相拥夜话的时候,早就把这个说过了。
宁翘目光平静:“娘娘谋算深,也谋划的极好。只是这算盘为的也不是我们。八年十年的摄政王做完了,九阿哥长大成人了,大婚亲政随即而来,摄政王是要归政的。不归政,那就是乱臣贼子。归政了,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卸磨杀驴了?”
庄妃目色深幽,这个宁氏果然是不好糊弄的。
她淡声道:“做一辈子的贤王难道不好吗?礼亲王曾经不就是好好的辅佐皇上的?九阿哥若能与睿郡王一条心,何愁大业不兴?”
这是要把人往死里利用了。
宁翘不管什么山崩地裂的话,八旗女真旧部和蒙古闹得这么凶,大清又崩哪里了?
她的男人只为了公心公论,一手抓着大清,一手抓着自己的野心,难道真就不能两全其美了?还非得按照他们的规划路径才能成功?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她自己能做太后,九阿哥能做皇帝?
多尔衮兢兢业业戎马半生,最后又落得什么好下场了?
宁翘忍不住多想了些。
她一开始害怕,一心一意的想要好好的活下去,最开始的那两年,心里经常都是揣着害怕和担心的,就怕一不小心被人弄死了。
她要是柔柔弱弱的,那指定是活不到现在的。
就得是那牙尖嘴利的模样,才能叫人忌惮几分。可是她所有的担忧与恐惧,来源不都是这对母子吗?
庄妃和九阿哥,未来的皇太后与顺治皇帝福临,对多尔衮可没少下黑手的。
她天然就偏向了多尔衮。谁让她进了多尔衮的府邸做侍妾呢?
谁不想安然的过一辈子?她最大的恐惧不就是怕多尔衮死后她无依无靠也要跟着去死吗?
结果这个罪魁祸首还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说,给一个摄政王就是对多尔衮的恩赐了?
宁翘是真生气啊。
宁翘起身,目光骤然锋利:“娘娘这话太大了些。娘娘说的,是皇上不立太子的情形。可若是山岳崩裂之时,有旨意留下呢?这旨意不落在九阿哥头上,娘娘难道还要带着九阿哥抗旨不遵谋夺篡位吗?”
宸妃和十一阿哥的离世,几乎还是历历在目。
为此,宁翘是想了许多的。
那些轨迹并不是不能改变的,哪怕是不能改变,其中也会生出一些变故。
毕竟她就是这个最大的变数。
有她在,很多的人和很多的事都不一样了。很多人的选择也都改变了。和最初那个命定的轨道早就偏离了。
而有的人兜兜转转却又在偏离之后会回来。别的人和别的事宁翘一概不管。
她现在就在想,要是庄妃做不了太后呢?要是九阿哥做不了这个皇帝呢?
若他们母子是最后的胜者,多尔衮的命运就实在太难扭转了。
如果八旗女真旧部和蒙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一定要有一方赢,那宁翘希望是八旗女真旧部赢。
走出去望见阳光的那一刻,宁翘忽而又想,不对。应该是多尔衮赢。
只有多尔衮赢了,才能一劳永逸。
偏殿里只剩下庄妃端坐。
等宁翘的身影望不见了,一直侍立在旁的苏麻喇才悄悄走上来。
“主子试了一回,该相信皇后娘娘的话了吧?”
苏麻喇轻声道,“不论是十四爷还是宁侧福晋,都不会轻易被主子说动的。咱们的九阿哥太小了,身边的人也还是太少了。十四爷的心从小就那么大,天上的雄鹰已经长成,又怎么会低头望见地上还不会奔跑的小马驹呢?”
庄妃垂眸道:“科尔沁的骑兵他们也看不上了吗?”
苏麻喇道:“科尔沁的骑兵又不是主子独有的。也不是护卫九阿哥的呀。就好像两黄旗是皇上独领的,皇子阿哥们又有谁能使唤呢?”
庄妃道:“姑母祖父还有哥哥他们,都是对九阿哥寄予厚望的。”
“是。”苏麻喇轻声道,“可是如今宫里还会有一位德妃娘娘呢。若这一二年有孕,有福气又有了一位小阿哥。咱们的九阿哥就不是独一份儿了。”
苏麻喇怜惜的望着庄妃,“主子,从宸妃娘娘有了十一阿哥那会儿您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这样实在太劳心费神了。且不说将来如何,如今九阿哥还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独一份。九阿哥的精神还得好好的休养,主子就别为了这些事费神了。那些事情尚未发生,眼下的事,皇后娘娘都会安排妥当的。”
庄妃轻声道:“姑姑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姑姑,她还是别人的大姐姐。纵然这些年都对我十分照顾,可姑姑终究不能狠心。我也就罢了,九阿哥的前程难道就这么毁了?我也不要旁人的安排。这辈子我被旁人安排的还不够么?”
“我能自己安排妥当的。”
庄妃望着殿外的暑色,“豫亲王年轻冲动,佟佳氏也是侧福晋。咱们又不是非得找睿郡王府上的人。不是说当年先帝其实更属意豫亲王的么?”
第142章 是孕
宁翘从宫中回府,屋子里点了安神的熏香。
她素来是不怎么爱用熏香的,自从前那些事情后,对于这些衣食穿用方面的事情就越发的小心了。
只是这些时日烦扰的事情太多,多尔衮又不在身边,她有时候夜里安睡的不好,乌喇嬷嬷瞧在眼里就怕她耽误了身体,所以亲自调用些旧年的安神方子给宁翘用。
这方子是一点都不伤身体的,宁翘用了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叫府医看了也没什么后遗症,宁翘这些时觉得劳神,有时候回了屋里静下来都会用一点。
不过若是四阿哥和二格格来了,她是不会当着孩子的面用的。
方才回来就陪着四阿哥和二格格玩了一会儿,两个小朋友黏人得很,知道阿玛不在家里出门了,额娘去了宫里一日才回来,他们就很是想念宁翘,回来赖在宁翘身上好一会儿才肯下去。
哄睡了两个小朋友,宁翘又见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知道府里一切安好,都没有出什么太大的事情,正院那边只顾着养病,倒也没有闹什么。
就是一点小动静,也不至于太过于费心思。
又歇了一会儿,乌喇嬷嬷就来劝了:“这都夜深了,主子洗漱歇了吧?这么着熬着肯定是不成的。主子爷走的时候一再叮嘱过,不许主子熬的这么晚的。”
宁翘也不是非要熬着不睡觉不休息的。
实在是叫庄妃那些话给恶心了。
回来抱着四阿哥和二格格好一会儿,又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过了的话,这心里面才缓过来一些。
多尔衮的书信回来了,与她说外头爷们的事情不必她太过费心,他都会处理好的。宁翘当然相信多尔衮的能力,知道便是再大的危机,他也是肯定能处置好的。
但是宫里的这些事,还有八旗女真旧部的福晋夫人们,很明显是盯上她了的。
福晋如今倒是知道躲着,佟佳氏也是不往前头去,就只有宁翘领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顶在前头。
她不怕这些事,但就怕多尔衮在外,他们两个人缺乏沟通以至于没有和多尔衮的动作配合好。
宁翘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给多尔衮写一封书信去,将今日的情形还有庄妃的那些话告知他。
亲自将信封了口,然后叫人送出去,宁翘拿起多尔衮之前的书信又看了一会儿。
看着多尔衮的字迹,他如今与她来往书信,也不知是不是要考验她还是不愿意让人瞧见了,还是用女真小字写来的。
瞧了一会儿他的字迹,宁翘的心慢慢温柔下来。
府里的几个孩子都还没有取名字。不取名字也是怕有了名字之后就给定下来了,反而让孩子不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因此就一直这么按照排行来叫。
大阿哥和大格格都长大了,其实也是可以到了有名字的时候了。但多尔衮和佟佳氏那里都没有动静,宁翘也不想干涉这个。
可是她的四阿哥和二格格却不想为此耽误了。
这两个孩子如今大一点,总会缠着她问名字的事情,先前知道了豫亲王府的哥哥姐姐们都有名字,两个小孩子羡慕的不行,宁翘在书信里给多尔衮说了一嘴,这回的书信里头,多尔衮就认认真真给两个小孩子取了名字。
四阿哥取名叫丰生果。二格格取名叫舒宜。
都是满文里头一等一的好名字。宁翘听着也是很喜欢的。
那会儿第一时间跟两个孩子说了,四阿哥和二格格也十分喜欢他们的名字,跟着奶娘和宁翘学了半日,甚至都能抓着毛笔把自个儿的名字画出来了。
只不过年纪还小,写不上什么字,抓握能力有限,画是画出来了,却弄得自己一手一脸的黑墨。
宁翘其实不爱吃酸的,这会儿抓着信的手一紧,忽而抬眸望着乌喇嬷嬷:“突然有点想吃酸枣糕了。”
宁翘是真极少有这样的要求,近些时日睡眠不好,加上天气热也有些苦夏,吃倒是能吃下些东西,就是所用的都不多。
为这个倒是叫前院膳房的郭喜心里发愁,变着花样儿给宁翘弄吃的,但是宁翘吃下去的也不多,便是连她不喜欢的品类郭喜也每日都预备了一些。
还真是巧了,今夜正好就有酸枣糕。
烟清将酸枣糕取来,膳房当然不会只预备这一样,还有些新鲜的茶点。
宁翘还是很喜欢酥酪的,也跟着吃了一些,与乌喇嬷嬷对这个酸枣糕赞不绝口,还叫乌喇嬷嬷赏郭喜,说这东西做的地道可口特别好吃。
郭喜那边接了赏赐,心里倒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东西能入宁侧福晋的眼了,便是身边的小太监跟着纳罕,宁侧福晋不是不爱吃酸的么。怎么今日倒这样爱了?
郭喜心里却想,就是平日里不爱的偶尔一次吃着了喜欢才有这赏赐呢,要不然还能赶上这一回?郭喜拍了拍小太监的脑袋,还得多跟着学呢。
宁翘吃了酸枣糕,又想明儿吃枣仁糕,还想要做的酸甜可口些的,却不要太甜了,要稍微酸一点的。
“比今儿的这个还要酸一点。”宁翘认真道。
也不知是不是酸的吃多了,洗漱过后有点不大舒服,宁翘干呕了几下,自个儿还没反应过来呢,却是乌喇嬷嬷忍不住凝望着宁翘了。
宁翘喝了烟雨送来的热水,再一抬头就跟乌喇嬷嬷深深的目光对上了:“嬷嬷?”
怎么这样看着她?
乌喇嬷嬷目光微闪:“主子,这也有些日子没有请府医过来瞧瞧了,要不,奴才悄悄去请府医过来给主子切个平安脉?”
宁翘眨眨眼,自己想了一会儿。好像确实是的。
这一向忙起来,原本她是一个月一次的平安脉,后来因为太过忙碌,自多尔衮走后竟没有再叫府医过来给她切脉。这一算也有两三个月了。
可是都这个时候了,请什么脉呢?
宁翘道:“明日空下来再叫府医过来吧。”
见自家主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乌喇嬷嬷悄声委婉道:“主子如今食用的总是比之前少些,但看主子气色尚好,因事务繁忙才没有唤府医前来伺候。可这会儿连所食用之物的品类都改换了,这口味都变了,奴才觉着,还是叫府医来瞧瞧得好。往后主子要忙起来,总得知道自己的情形才成。”
这么一说,连身边的烟雨烟霞都望过来,目光微微闪动,似有兴奋之意。
宁翘与她们对视片刻,心有所动,一下子就想到了乌喇嬷嬷未尽之语是什么意思。
她这两个多月也是忙昏了头,每日里带着乌喇嬷嬷与几个丫头都是忙事情,一时间都忘了别的,现在也是乌喇嬷嬷提醒了才想起来,她的月事也是推迟许久没有来了。
先前以为是忙碌,现下看来很有可能不是的。
宁翘不由得想起多尔衮临走的那一日,那天夜里他有多凶呢,恨不得一夜未眠,她也是陪着他由着他,心中似有所感,会不会就是那一晚……
宁翘道:“去吧。将府医悄悄的请来。不要惊动了旁人。”
她也想自己是不是突然因为什么改换了口味,总是要确定一下以求心安的。这样猜测也不是正经。
若不是,那就大家都放下一颗心。若是,自然往后就要好好保养自身了。
府里有专门服侍宁翘的府医,烟霞将人悄悄的请过来,自然是不会惊动任何人的。
结果一切脉,果然就是的。
“侧福晋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胎相稳固,侧福晋的身体也尚康健,但是往后还需认真休养,不可过于劳神了。”
宁翘垂眸片刻,眉梢眼角一片温润,旁边的丫头们都喜上眉梢了。
这可真是个大喜事了。
多尔衮专宠宁翘,这府里自然是怨声载道的。
但多尔衮强势,连宫中也不能强行令他如何,府里这些人又能如何呢?
也不过是背地里说些闲话。说多尔衮这样专宠宁翘,宁翘却在生了四阿哥二格格之后再无所出,这两三年都不曾有孕,饶是宁翘身体康健,也被人编排着说她是个不易受孕的体质,更有甚者,说全是因为生子秘方的缘故,靠她自己是一概生不出的。
宸妃与十一阿哥事出后,这生子秘方在众人眼中也如洪水猛兽一般,没有人再想着拥有这个东西了,生怕生出来的孩子会和十一阿哥一样天生有问题,也怕自己最终落得个宸妃那样的下场。
宁翘这里自然是将生子秘方顺势尘封起来。这东西不见天日是个好事,可外头的人也说了,她要是再度有孕,说不准也会步宸妃与十一阿哥的后尘。
反正她是太得宠,挡了多少人到多尔衮跟前的路,那些说她的话,着实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了。
宁翘也知道自己这段时日确实是有些劳累了,听了府医的话,打定主意往后好好养着,但也吩咐府医,不许将她有孕的事情说出去,叫瞒着。
若来诊脉,还是平安脉,在显怀或者说是迫不得已公布之前,不能叫人知道她有了身孕。
府医自然是连连称是。
这是多尔衮的人,宁翘尽可以放心。
赏了人,就叫还是将府医悄悄的送回去了。
宁翘等人走了,才将手抚上她的小腹,这会儿月份还浅,是真的看不出什么来。要不是口味有变,便是月事再推迟恐怕也想不到这上头来。
这么说,这孩子就确定是多尔衮走的时候怀上的。
这人都出门了,偏生留下这么一个小宝贝放在她肚子里好好待着。这叫人心里怎么能不想着他呢?
过几日再给多尔衮写信的时候,再把这事儿写在书信中,也好叫他在前头高兴高兴。
如今,可又是要当阿玛的人了,骁勇善战冲锋陷阵的时候,宁翘只盼着他想着家里的孩子们还有她,记得他自己的承诺,要好好的保重自己,少受些伤回来。
当然最好还是不要受伤了。
别人都可以瞒着不说,唯有多尔衮,这样的事情,宁翘不愿意瞒着他,她腹中怀着的可是他的孩子,怎么能让他在前头一无所知呢?
什么瞒着是为了他好,宁翘不信这个。
想定了,又嘱咐跟前的几个人:“如今有孕月份还浅,只你们几个人知道,就不要往外头说了,门户看的牢固些。吃食上还是照着我的口味来吧,这个也不必藏着,就只管说口味变了天气太热些,旁人也不会多想的。其余的事情上也不必太过委屈。”
如今她的这个身份也好,旁人不敢过多的探问什么,只要她身边的人稳得住,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现在府里外头看似平静,但多少暗潮汹涌,宁翘还是要很当心的。
反正外头都说她生不了,那就生不了吧。否则叫人知道她有了身孕,还不知道多少人蠢蠢欲动的要对邀月堂下手了。
黑手太多应接不暇,只怕到时候还要连累舒宜和丰生果。
乌喇嬷嬷也觉得这样是最妥当的。
乌喇嬷嬷和几个丫头都不觉事情繁多,反而干劲十足,生出了无限的力量,摩拳擦掌的要把这一段的差事办好。
乌喇嬷嬷道:“后儿豫亲王府的佟佳侧福晋过生辰。那主子要不要去呢?那日豫亲王府必定人多,不若主子不去了?”
宁翘摇了摇头,道:“既要瞒着,自然是不能不出门的。我与佟佳姐姐素来交好,那日咱们府上福晋不去,两个侧福晋是一定要去的。外头原本就诸多猜测,这时候我再不去,岂不是叫人猜测主子爷与十五爷的关系么?”
本来外头就分了两个阵营。八旗女真旧部里头,指望着多铎上位的人更是不少。
多铎和多尔衮之间是如何相谈的宁翘不管,但她若是不去豫亲王府,就做实了兄弟不和的传言。宁翘可不愿意做那个吧兄弟不和的传言送出去的把柄。
况且她和佟佳氏之间也没有不好的。
于情于理,她都是该去的。
方才府医也说了,她就是有些劳累,别的一切都好,只需要好好的休息不再劳神就可。
乌喇嬷嬷见宁翘要去,也知此事不能阻拦,便说要多带几个人在身边,这个宁翘倒是答应了。
多铎还是和硕亲王,这回出征也是颇得皇太极重用的。
比起多尔衮,显然兄弟三个里头出风头的便是多铎这个豫亲王了。
佟佳氏的生辰来的人很多,十分的热闹。宁翘瞧着这许多的人,心里却想着,这些人也不知心内几分真心,面上瞧着都是热热闹闹的笑脸,可是心里呢?
不就是想着要怎么亲近佟佳氏,怎么撺掇着多铎出来做那个所谓的天选之人么?
多铎和多尔衮兄弟两个,只要出来一个,那这些人心里便要乐开了花了。
宁翘清楚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多尔衮自然也明白,他们府上的人纵然不明白,也有多尔衮在前头压着。
可豫亲王府呢?宁翘不知道这里的人能不能懂。
那些人给出来的诱.惑太大了,多铎又年轻,就怕他抵不住诱.惑。现下多尔衮就在多铎的身边,兄弟俩之间或许有个照应。
可豫亲王府呢?宁翘不知道府里的女眷们能不能守得住。
多铎的这位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还是比不上他们府上的嫡福晋的。豫亲王福晋的性子也与他们府上的嫡福晋大不相同。
听说这些时日,豫亲王府上的嫡福晋没少见人。这位嫡福晋其实和衍庆宫德妃的出身是差不多的,也是皇后的妹妹。如此一来这身份上,自然比他们府上的嫡福晋有底气。
而且豫亲王府上的两位侧福晋听说也是天天有人邀请着出门去看戏消夏的。更别说府上的阿哥格格们,那年纪大些的,也是被人邀到各府上去玩耍。
孩子们当然是不能做什么的。但借着孩子们一块儿玩耍拉近关系,再登门拜访,或者是借着孩子的口打听消息,这都是常有的事。
宁翘想起刚进府的那会儿,多尔衮还找了佟佳氏来护着她。
她和佟佳氏脾气投缘,两个人一直亲近到了如今。那会儿她还在想着要好好的活下去,挣扎着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多尔衮若能平安,她就能平安。
而多铎死在了多尔衮之前,亲兄弟的死对多尔衮的打击极大。
那会儿宁翘就在想了,若有可能,她想要自己过得好,也想要佟佳氏能过得好。兄弟两个若是都能好好的,不叫人算计了去,将来这三个府上的女眷们,好歹不必受那流落杀人死后获罪的结局。
那样的话,这三个府上的孩子们会流落何处,戴罪之身,岂非多少年都不能翻身么?
那就太过残酷了。
宁翘总是冷静理智从容淡定的,反骨一身,从来都是为了她自己能活下去。
唯独在多尔衮身上动了情意,有了例外。人心又不是石头做的,总有亲疏内外之分,受了恩惠,也不该从头就忘记。
若佟佳氏果真走错了,或者这府上有别的人走错了,她难道还能坐视不理,见死不救吗?
这兄弟三个,当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这么多人的性命牵系在一起,若有可能,宁翘总是要试一试的。
第143章 决断
豫亲王府中风光与睿郡王府自然是大不相同的。
当初修建这王府,多尔衮的府邸是直接按照和硕亲王的规格来建的。多铎的府邸则是按照郡王修建的,后来得封亲王后又扩建了。
两府上亲厚,这些年宁翘也来过多回了。
去佟佳氏的院子这条路纵然是夜里,宁翘也觉得自己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走到何处了。
佟佳氏的两个阿哥年岁大了,也都搬到前院去住着了。
多铎府上孩子多,前头阿哥们在一处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那可真是比他们府上热闹许多了。
佟佳氏的阿哥居长,珠兰和多尼两个也生的稳重多谋,倒是这府上的孩子虽然不同母却没有闹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来。
宁翘白日里跟着热闹的人群在一起,总是没什么机会单独跟佟佳氏说话的。
她还想着等到了晚上客散了再去找佟佳氏说说话。
没想到两个人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她还没开口呢,等客才散了,佟佳氏就邀她过去,到她的院子里去说话。
宁翘欣然前往。
佟佳氏今日生辰,白日里叫众人围着敬着,总有躲不过去的时候,便饮了许多酒。
宁翘来的时候,佟佳氏正靠在榻上吃醒酒药汤。
她已经沐浴过了,又换了一身衣裳,屋里也有着淡淡的熏香,已经将酒气掩盖的差不多了,宁翘若不是细闻,也是察觉不出来的。
佟佳氏见了宁翘,抬手就止住了宁翘要见礼的模样,直接把人搀过来坐下,嗔怪道:“妹妹见外了不是?咱们姐妹什么时候私底下也这么客气了?”
宁翘一笑:“我就是故意的。看看姐姐肯不肯叫我行礼呢。”
佟佳氏伸手,微凉的指尖点在了宁翘的鼻尖上:“你这个小古灵精怪的丫头,还来试探我了?”
“今儿我的生辰,你也不说饮一杯陪我,还趁着人多躲过去了,如今叫你来私下说说体己话,还要气我呢。”
宁翘只管笑,却又往佟佳氏跟前凑近了些,笑道:“近些时日太热了,身上有些上火,昨儿才叫府医来瞧过,说是不宜饮酒的。我送了姐姐极好的生辰礼,姐姐就别挑我的这个了。”
宁翘有孕自然是不能饮酒的。
这事打定了主意不往外说,自然佟佳氏这里也不会透露了。
便是将来知道了,佟佳氏也会包容她的。
当然了,如果果真为了这些事不好了,包不包容的,也就说不上了。
佟佳氏不疑有他,垂眸笑道:“尽会说嘴。你哪一年的生辰礼送的不好了?都是知道我喜欢什么,尽往好的送。你不饮酒也是好的。我这都撑不住,若不是提早备好了药,又悄悄倒掉一些,怕是这会儿都没法子清醒着与你说话了。”
佟佳氏饮了药汤,倒是觉得这会儿舒坦多了。
她思量道:“你的生辰还在年底,要晚上几个月。不过正是在腊月里头,也不知道那会儿是个什么光景,若是这些事情还没完的话,怕是你那会儿也要被她们围追堵截的叫你喝酒了。”
宁翘想,要是到了腊月,怕是都要到孕后期了。那会儿都要显怀了,挺着个大肚子怕是没有人敢逼着她喝酒的。
这个话现在也没有说。
宁翘道:“姐姐说的这些事情,指的是?”
佟佳氏和宁翘这会儿在内室说话,身边伺候的都是贴身的丫头,说起话来也不必那么顾忌。
佟佳氏便道:“你这丫头聪明的不得了,怎么这会儿反倒是在我跟前装傻了?怎么,又是想要试探我啊?”
宁翘忙说没有。
还要再解释什么,佟佳氏笑着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庄妃也找过我了。”
宁翘望向佟佳氏,佟佳氏笑道:“眼下这些事,你如今不可能不知道。如今你们府上的事都是你做主的。十四伯的这个亲王爵位,要不了一二年也是能回来的。”
“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不就是想要兄弟两个相争,指望着不论哪一个上去,都能为女真旧部谋取利益么。”
佟佳氏的话说的很直白。
她是正黄旗的出身,原该是偏向皇上的。皇上自将两黄旗,佟佳氏不是多铎的奴才,是该对皇上称奴才的。
可这八旗里头的关系错综复杂。她既跟了多铎,这一颗心早就在豫亲王身上了。况且这两黄旗里头,也不是人人都效忠皇上的。
总有人为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和出身偏向别人的。
宁翘见佟佳氏这般直白,便也直接道:“不只是想挑拨的兄弟相争,也是想要颠覆大清。若果真叫他们得逞了,咱们这些人就都成了千古罪人了。”
佟佳氏讶异的看了宁翘一眼,然后便笑了。
佟佳氏道:“妹妹果然还是这个性子。这语气和性子,怕是最对十四伯的脾性了。”
“庄妃与我说,妹妹不赞同她,与她形同翻脸。她倒是不避讳,把这事还说与我听了。想来是心中也想挑拨。只是那好处细想起来颇为不定。也是太不值得了些,难不成好处都叫她占去了么。”
宁翘问道:“那姐姐可应她了?”
“她摆明了不安好心。我怎会应她呢?”
佟佳氏笑道,“她的那点子心思,如今也是藏不住了。我知道如今咱们两府上还是得亲厚些,得互通有无。我们这府上倒是比妹妹府上更复杂些。但奈何我们王爷能做主,福晋也拗不过他的。”
“我知道妹妹向来行事有超乎年纪的成熟从容,这样的事情,爷们在外头保持一致,咱们府里的女眷也该是互相知晓的,不能起了误会生了嫌隙。”
宁翘闻言心上骤然一松,道:“原来姐姐是这样想的。我今儿本来也是要找姐姐说话的。若是姐姐不请我来,我便要自己来找姐姐了。”
佟佳氏笑道:“我与妹妹相.交数年,自然是心有灵犀默契十足的。”
宁翘对庄妃是一直有防备的。
她与佟佳氏交好,许多事情佟佳氏也是知情的。此番拒了庄妃,庄妃那里如何轻举妄动,她们这里都是有防备的。
何况多尔衮多铎两兄弟也不是没有实权的王爷,自然对这些事情都是有部署的。佟佳氏也给多铎去了书信,这里与宁翘要说的,也不单单只有这一件事。
佟佳氏道:“我们王爷同十四伯在前头,也躲不过这些话。有些人的心思都写在明面上了。瞧着王爷与十四伯没什么表示,在前线也要兴风作浪。我们王爷叫挑拨的心火不爽,就跑去扰了十四爷一回。”
多铎比多尔衮年纪小一点。
当年在努.尔.哈.赤跟前,他也比多尔衮受宠许多。努.尔.哈.赤属意幼子更多一些是肯定的。
多铎那时候年纪虽然很小,但也耐不住天天跟着贝勒们一起议事,他小小年纪肯定就懂了许多事情的。
只是没有实力和权势,但是在还稚嫩的年纪,该明白的事情还是明白一些的。
后来发生的许多事,多尔衮都没有能力改变,那比多尔衮年纪还小的多铎就更没有办法改变了。
但是因为多铎年纪小些,更加的沉不住气,所以多铎心中的恨意要比多尔衮外放许多。
他甚至和阿济格真的做出了报复皇太极的行为,但因为力量悬殊过大被狠狠地镇压下去,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多铎认识到了,他们兄弟三人已经成为臣属的身份,轻易是没有办法反抗皇太极的。
所以后来,多铎才愿意因自保屈就皇太极。
但他的心火可比多尔衮烧得旺多了。
这回的挑拨撺掇,多尔衮看的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们兄弟三个绝不能成为被人摆布拨弄的棋子,偏偏多铎脑子一热,和阿济格一合计就觉得时机到了。
还在前线的时候就秘密跑到多尔衮那里劝说多尔衮更进一步,就趁着在外头皇太极身体不好的时候跟他们干了。
劝进的理由都是八旗女真旧部给想好的,就用这些来逼皇太极退位,然后将他们兄弟三个失去的一切拿回来。
多铎和阿济格越说越激动,甚至跪求多尔衮直接就干。
多尔衮看他们热血上头,直接把两个人狠狠骂了一顿。
佟佳氏说到后来,唇角微微勾起,眼睛里的笑意却很淡:“这事儿,还是我们王爷气不过在书信里写回来的。”
“十二伯嫌丢人一个字都没写回来,他们府上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我们王爷心中不忿,也是给我写的密信,别人是一概不知的。王爷叫十四伯骂了一顿已经醒悟了,也不拉着十二伯劝进了。但心里只是要埋怨几句,却也知道十四伯都是为着大局考虑的。”
“我与妹妹说这些,是想同妹妹说,有十四伯在,外头万事都是不必担心的,妹妹只管好好的保重身体,纵然有人糊涂,十四伯是不会糊涂的。也是好叫妹妹知道,咱们三府上休戚与共,哪怕福晋跟咱们不是一样的出身,最终她们也应该跟咱们一条心的,若不是一条心的,将来也终归走不到一条道上去。这事儿爷们都有处置,妹妹要宽心。”
宁翘听的吃惊不已,万没有想到多铎和阿济格居然这么冲动。
但稍稍一想也能理解多铎和阿济格的行为。
只是佟佳氏这般叙述,宁翘也能想见他们在外头的刀光剑影,必然不会比在盛京时少。
他们在前线作战,是为了入关之事,可总有些人,是不会放过这动摇帝位和人心的好时候的。
她们这里已经如此了。而多尔衮所在的地方,那才是真正的战场,双重意义上的战场-
诸总兵败逃,主帅被围困在松山上。
这一战若是胜了,那松山城就会破,锦州更支撑不了太久的。
只是说起来容易,但若是要有这样的结果,怕又是两三个月的时光。
两三个月的时光不长,对于多尔衮来说,这几乎就是囊中取物般容易。
只是看了家信,想起小丫头在信中所写她有了身孕的话,多尔衮的眉峰越发凝了几分。
皇上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动不动便会流鼻血。如今呕血也是时有的事情,身上的旧伤也十分的严重。
似乎宸妃一去,皇上的身体状况也是极度的下降。
面上皇上逞强,从来不肯真正面对自己的身体,都是振奋的模样,但是实际上,那就是强弩之末的日薄西山,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多尔衮本不愿意这样想的,但每日瞧着皇上瘦骨嶙峋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只能这样想。
如今这样动荡的局势,总是不好的。不利于拿下松锦,更不利于大清的统治,他们那些人闹得有些太过了。
多尔衮甚至在想,哪怕他做了皇帝,也容不得这样自作主张的臣子,更容不得私心过重的身边人。
阿济格与多铎本该与他互为臂膀,而不是被那些人撺掇着来劝他,他们兄弟三个是不能犯错的。
多尔衮当然是有私心的,可这个时候,不论是私心还是公心,都在告诉他,时机已经成熟了,也到了千钧一发不能拖延的时候。
他也需要震慑一些人。需要告诉他们,不论是睿郡王还是睿亲王,都不是可以任人拿捏的。
小丫头说她已有孕两三个月了,算算日子,那正是来年三月生产,那个时候,他必要拿下松锦,他得回去陪在小丫头身边。
叫她一个人生孩子,他总是不放心的。
不过这一回,这丫头倒是乖得很,也聪明些了,知道保护自己,也没什么不长眼的人撞在她手里,不会叫她被迫又公开自己有了身孕。
能藏着些自然是好的。到了这会儿,多尔衮觉得把这丫头抬举起来是真真的好,如若不然,他在这里怕是总也不能安心的,就怕有人欺负她。
这里正想着,那头周得胜悄悄进了军帐,来多尔衮跟前。
“主子,太医已经离开皇上的军帐了。皇上服了药。还未歇着。”
多尔衮问道:“谁在陪着?”
周得胜道:“是岳讬贝勒。”
多尔衮淡淡道:“他早该封郡王的,甚至亲王也使得。一直压着他,不过是怕礼亲王一系做大不好收拾。皇上一向看中他忠耿,这直介的性子叫他忠于大清倒也是不错的,政务能力也好。一心不二用,比他弟弟和侄子钻营的倒是好。”
上回与岳讬隐晦提及几句,岳讬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可见礼亲王的子孙里头还是有明白人的。若是叫硕讬和阿达礼这样的闹腾,只怕那个亲王爵位早晚也要叫他们闹没了。这一系的荣光不再,只怕还要沦为阶下囚的。
今日岳讬去了皇太极跟前陪侍,多尔衮这里也早就下定决心了。
不狠狠的打击他们一回,将来女真旧部的人又怎么肯听话呢?
这么桀骜不驯的臣属,多尔衮是不要的。用了也是不放心的。
多尔衮将家信妥善收好,起身道:“走吧。去皇帐看看皇上。”
硕讬阿达礼等人四处活动,企图劝进睿郡王豫亲王等人,睿郡王不甘其扰,亲自到皇上跟前揭发,岳讬贝勒大义灭亲,要亲斩弟弟和侄子与皇帐前。
这几月以来的流言蜚语,对皇太极的中伤全部都是出自他们之手。
而更远的事情,包括宸妃与十一阿哥的事情,则是李佳氏等人一手策划的。
多尔衮是下了决心了,不能再任由人抓着这个事情拿捏他,拿捏宁翘。这事沾上一分一毫,将来都是会把他和宁翘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最好的办法就是割席,不沾惹,并且主动揭发。
这是壮士断腕,但这也是将一切的祸患切除的办法。
这世上之事,总是有得有失的。多尔衮失去了这些人的支持,可真正意义上,他所经营的势力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和震动。
去除掉的,本来就是不服管教的毒瘤。
而这一次,哪怕是处理掉了这些人,也未必就是蒙古或者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占据了上风。
多尔衮想,慢慢来吧。一样一样的来,谁也是逃不过的。
岳讬因大义灭亲得到皇太极的赞赏,此事交由岳讬处置,岳讬被皇太极册封为成亲王。
代善一脉,就这么瞧着或者没有因为这些损伤而动摇其根本。
但有一些传言,在那个时候传出来的话,忽而就慢慢划过多尔衮的脑海中。
当初所言,孝烈皇后是自愿赴死,而其中的见证者便有礼亲王代善。
多尔衮想,若是代善一脉都叫皇太极给拿捏了,这些传言就会变成真的,而不仅仅只是传言了。
他的这位四哥,洗清了这些传言,又怎么可能会不洗清那些得位不正的传言呢?
可是,要做这么多的事情都是需要时间的。
他的这位四哥,还能有这么多的时间吗?
多尔衮在想皇太极,皇太极也歪在榻上静静的打量着他的十四弟。
转瞬这么多年了,他如今到了这个境地,而他的十四弟却风华正茂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
皇太极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力不从心,却又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自己的力不从心。
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却一眼难以望到以后。唯有眼前一件事,拿下松锦,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清除掉这些蛊惑人心的罪人,上下一心,才能最终赢得这场战役的胜利。
皇太极深谙此理,所以他的动作是很迅速的,处置也很快就下来的。硕讬的能力很好,一切都处置的很妥当。
京中有济尔哈朗善后,军中有岳讬和多尔衮在,不会大乱。
但到了此时此刻,想着那些触目惊心的多年的谋划,皇太极几乎是宸妃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的三条性命才看到了两方相争的惨痛代价。
如此相争下去,恐怕再有大好的河山,也要被人给作弄掉了。
硕讬死前的话虽是狂言悖逆,却好似也说对了。
他堂堂大清皇帝,能用蒙古骑兵,能将蒙古的王爷们放在他们的属地上,不许他们干涉大清的内政,可怎么就让几个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妇人拨弄呢?
想起曾经站在松山前望向关内。
那遥遥一眼至今令皇太极难忘。
在盛京城中还不觉得,如今在这大帐之中想起来,皇太极心中热血难灭。
若他没有机会,将来子侄辈总能入关的。大清与蒙古联姻修好,是重蒙古,但亦不能抑汉。
入关之后,那大片的土地山河亦是大清的臣土子民。
难道将来皇帝的后宫之中只有蒙古嫔妃吗?治理那大片的土地和子民才是要紧的差事,蒙古嫔妃到了那个时候都是微不足道的。
大清不与蒙古联袂治天下。这是助力,不是桎梏。
他不该给儿孙留下这样的祸患。
何况宸妃与八阿哥十一阿哥的死,已令皇太极心灰意冷了。
如若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上位,至少在三十年之内,八旗女真旧部是没法子出头了。两方争斗,皇帝为难,还如何治理这天下?
那些早在他执政的时候就初具规模的矛盾与冲突,岂不是将来要令大清负担重重了?
皇太极静静望向多尔衮。
他忌惮十四弟,可如今放眼望去,满朝文武,诸王贝勒,竟只有这位睿郡王一人可以托付。
动荡不安的局势底下,济尔哈朗怕是不成的。他只能守成,不能做开创的人。
“十四弟,朕心中有一疑问。从前不欲确认,如今朕要确凿的证据。”
皇太极道,“你要替朕去调查清楚,拿到确凿的证据给朕。对谁都不要说起,你能做到吗?”
多尔衮道:“臣弟能做到。”
皇太极道:“你不问一问是什么事情吗?”
多尔衮道:“能让皇上交给臣弟秘密调查的,必是大事。既然都已经交给臣弟了,必是皇上认定臣弟能做到而旁人做不到的。既是如此,也不必犹疑不定。”
皇太极定定望着多尔衮:“好。你去查。查到了结果,朕另有旨意给你。”
皇太极心中疑问又何止一个。奈何留给他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他看了看自己有些泛灰的指甲,他要做的决定也太多了,可帝动一分,怕是这个时候都不妥当的。还是要先查一查。
这一点时间应该还是有的。
他不可抑制的咳了两声,看着多尔衮的眸中有猩红之色:“你要快。尽快查清楚。”
多尔衮肃然点头。那一掠而过的目光没有叫皇太极注意到,可榻上帝王那颜色有些灰败的指甲却叫多尔衮心中惊了片刻。
第144章 表白
崇德七年二月,松山城破,主帅等被俘。三月,锦州以降。
之后势如破竹,逼的明军不得不派人来议和。
议和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又怎么可能再去议和呢?前头虚与委蛇,但实际上,大清自是要修整一番继续攻明的。
硕讬阿达礼等人的事情传回盛京时,果然那些蠢蠢欲动撺掇的人就消停了。
爷们没有被放过,那些福晋夫人们自然也有相应的惩罚。
成亲王岳讬大义灭亲,这件差事办的极其的妥当,所有相关人等证据确凿,宁翘瞧过一点,心里想着,果然还是亲儿子最懂自己的额娘。
李佳氏等人的谋划,到了此处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只是前后牵连两任福晋的儿孙,还是不得不感叹一句权势最动人心。
这事几个月后就妥当了,倒是福晋养了几个月的身体好了些就出来了,她要继续掌家,佟佳氏没拦着,宁翘更是顺势退下来了。
她还怀着身孕,总是不宜这么劳累的。虽然福晋这时候出来真的有点抢夺胜利果实图清闲的意思,但宁翘倒是无所谓这些。福晋毕竟还是这府上的福晋,只要她不触及自己的什么,宁翘无意与她争什么的。
且往后越来越显怀了,宁翘自然是安安心心的留在邀月堂里养胎了。
到了六七个月的时候,再宽大的衣裳也瞒不住了,哪怕是冬天的衣裳也遮不住,又恰恰是正月里的时候,宁翘不想挺着肚子进宫去看皇后庄妃等人的嘴脸,在同多尔衮书信商议过后,就公布了她的身孕。
横竖这会儿都七个月了,也是瞒不住的。
还记得那会儿福晋还有佟佳氏错愕的神情,宁翘现在想起来,莫名还有些得意,她是藏的好,在她们跟前晃来晃去几个月,竟都没有发现。
这样才好呢。宁翘巴不得不叫人注意到这个孩子。
只不过公布有孕后,宫里来了人赏赐,各府上也都有人送贺礼。
宁翘这回有孕也不是不能见人的,害喜的症状也还是有的,不算辛苦,却也没有那么的舒坦。
别人都可以不见,只是豫亲王府的佟佳氏却是不能的。佟佳氏倒是没有怪她,只不过她腊月生辰那日,佟佳氏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两个人一块儿陪她过了生辰,还有孩子们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倒是这几年最最热闹的一个生辰了。
快要临产的这个月,宁翘就不来乐道堂了。只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过来盯着。
眼看着快要到生辰的日子了,宁翘肚子里的这个却没有动静了,先前还是挺闹腾的,这会儿却没动静了。
虽说请来的有经验的接生嬷嬷还有府医都说宁翘这胎可能是个小阿哥。宁翘自己却不曾去确认什么,小阿哥小格格都好。她如今这样的生活,不论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都会得到最好的疼爱的。
只是过了产期,邀月堂里还不见动静。
福晋一直关注着,从乐道堂回了正院也是在问这个。
福晋扬了扬下巴,问蒙嬷嬷:“邀月堂那位,今儿还没生?”
蒙嬷嬷说没呢。
福晋道:“想她当初生四阿哥和二格格的时候,咱们还能听见许多的情形。这一晃多年过去,如今再生产,还得费尽心思的打听,若是宁氏不想叫人知道的事,连打听都打听不出来。”
蒙嬷嬷道:“府上若添了小阿哥小格格的事,宁侧福晋是瞒不住的。”
福晋冷笑道:“她何必瞒着?眼下这府里,也就只有她一个能生孩子了,别人都是摆设。偏生我要弄进去的人至今连王爷的面也见不到。倒是她还一个人霸占着。你看看这府里,还有我这个嫡福晋的容身之处吗?”
蒙嬷嬷瞧了一眼福晋,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敢请福晋息怒,又同英巧说些别的话转移福晋的注意力。
福晋这几年气坏了身子,时不时的就肚子疼腹部疼,这几个月养着也不见大好,不过勉强可以理事罢了。若是福晋还这样容易生气,只怕这几年是好不了了,还会继续坏下去。
蒙医都说要劝着,可福晋的脾气也坏了,宫里和科尔沁那边似乎都不大管福晋了,她们做奴才的怎么劝得住呢?要是说得多了,还会挨骂,更是招的福晋动气了,只能趁着福晋心情平缓的时候略劝一劝。
在福晋看来,这府里的事情事事都不顺心。可蒙嬷嬷和英巧却想着,只要福晋在这府里站住了,将来不论是谁的孩子,不都得唤福晋一声嫡额娘么。
福晋是正室嫡妻,又有谁能越得过福晋呢?偏生福晋要跟王爷拧着来,还妄图让王爷按照她的想法过日子。王爷若是绵软性子也就罢了,偏生是那样骁勇的人,又岂肯听福晋的摆布?
这夫妻俩的日子,过着过着,就过成这样了。
福晋如今管不了王爷的事,那济尔莫特氏进府后就跟个透明人似的,再也蹦跶不起来了。福晋这里也就只剩下一个李庶福晋在支撑着。
佟佳侧福晋那边似乎也在躲避宁侧福晋的锋芒。两个侧福晋原本是旗鼓相当的,可如今看来,明显是有王爷宠爱的宁侧福晋更胜一筹。
佟佳侧福晋唯一的倚仗便是年长些的大阿哥大格格和二阿哥了。
但若是真的拼起来,只怕还是宁侧福晋的底气更足些。
“王爷可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福晋问道。
福晋意难平,心中有气生恨,疼起来的时候要命的疼,她难道不知保养么?
只是这日子过得实在叫人生气。她才是嫡福晋,却半点不知多尔衮的动向,这府里恐怕只有宁氏知道,可福晋又怎么会愿意屈尊去问宁氏呢?
蒙嬷嬷不敢说,可还是要说:“福晋恕罪。奴才不知道。”
王爷如今越发的说一不二,这府里的事由福晋打理,可若是王爷不想通知福晋他的行踪,便是可以不说的。
若往外头去问,问不着不说,又容易惹事。福晋最是要面子的人,又怎么肯让人知道府上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呢?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福晋又生气,蒙嬷嬷与英巧沉默着去收拾新换上来的茶盏碎片。
福晋摔了东西,心里也并没有觉得很舒坦。反而恶劣的想,既到了日子不生,那就干脆不要生了。
邀月堂里如今水泼不进,福晋也动不得手脚,只能这么想想了。最好多尔衮再晚些回来,错过宁氏的生产,那就更好了-
宁翘这里一切妥当,只是过了生产的日子,她这肚子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这也不是头一回生产了,再来一回这章程也都是熟悉的。
甚至有乌喇嬷嬷和几个丫头在身边张罗,周卫在前头忙前忙后的联络,宁翘在生产的预备上几乎是没有费什么心思的。
她也是照着日子住到产房里去的,只是一切都好了,偏偏这个孩子倒是不急了。
她头次生产的时候,忧心忡忡的是怕两个孩子一起不好生。
这回生产,哪怕接生嬷嬷一再保证了孩子很好,可能只是要晚几日出来,宁翘还是担心会有不妥当的地方。
超过预产期可大可小,在这样的一个条件不是那么好的时候,偏偏她这里都已经是最顶尖的配置了,宁翘这一颗心怎么也放不下来。
要不是接生嬷嬷摸着这孩子一切正常,宁翘怕是也等不下去了。
多尔衮本来在信中与她说好了会在她产期之前赶回来,结果耽搁到现在还不曾回来。
宁翘嘴上不说,心里却越来越空落落的。
分开将近八个月了,中间只有书信联络,她一面也没见过多尔衮。
多尔衮也没见过她。整个孕期两个人都没见上。多尔衮都不晓得她现在什么模样呢。
比起头回有孕时多尔衮就陪在身边的日子,这落差实在是太大了。而且那会儿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还没有现在这么好。
两个人才热乎亲密起来,就分开了将近八个月,宁翘虽然面上不说,可心里实在是很失落的。
哪怕这几个月她身边并不缺人关心,她也过得十分的充实,但是想念和相思是不会因为这些事而停止或者减少的。
现在多尔衮不知被什么事给耽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饶是宁翘再理智冷静,也觉得自己心里有点压抑不住了。
超过预产期后的第十天半夜,宁翘发动了。
多尔衮没有要回来的踪影,周卫那头更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听见消息就过来了,将四阿哥和二格格一并带在身边,宁翘这会儿已经进产房了,她也没能见到宁翘的面。
怕耽误宁翘的力气,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也不敢隔着窗扇和宁翘说话,只叫人传话,请宁翘放心,外间一切事情都有她在。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本就厉害,现如今将手段拿出来后,这府上也没几个人敢轻看她了。
她在外头坐镇,宁翘自然是放心的。
如今这回生产,宁翘是府上得宠的侧福晋,手里也是有人的,再不是那个从前被人欺压的侍妾或者连实封都没有的侧福晋,所以这回虽然消息不传出去,但半夜邀月堂动起来了,外头也就知道宁翘是要生了。
福晋和佟佳氏那边得了消息,肯定是不能不过来的。
因此都来了。这一回倒是没法子如之前一样擅闯内间,而是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客客气气的拦着留在外头待客的地方,也不可能再第一时间知道这边产房的事情了。
这里人多,又布置妥当,福晋纵然想发作也无法,更别提她怎么挑拨佟佳氏,佟佳氏都岿然不动的事情了。
福晋心想,可惜了。到底还是在大格格的事情上多尔衮管得严,她现在插不上手了,她没了掣肘,而大阿哥娶亲的年纪也要往后延个两年,再怎么挑拨,佟佳氏哪怕眉眼忿忿也不上当了。
又有个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在旁边盯着,再闹腾也起不来,福晋也只得作罢了。
只是多尔衮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已经足够福晋看宁翘的笑话了。
宁翘是管不到外头的事,她现在当真是自顾不暇。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宁翘敏感的觉得这回疼的和上回不一样,还以为是自己敏感,可忍了片刻实在是觉得不对,便同身边的乌喇嬷嬷说了,底下接生的嬷嬷也听见了她的话。
正时刻关注她底下情形的接生嬷嬷低声喊了一句老天爷呀,宁翘就随机感觉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似乎是孩子出来了,可出来的方式不对。
接生嬷嬷们一片哗然,连忙上手施为,宁翘只觉得底下痛的要命,再细微的就感觉不出来了。
乌喇嬷嬷到跟前来,宁翘忍痛抓着她的手:“嬷嬷答应过的,但凡有何事都不会瞒着我。有什么事,都会和我说的。”
这一番话咬牙说出来,实在艰难。
乌喇嬷嬷忍了又忍,好险忍住了心绪,才握着宁翘的手轻声道:“主子莫惊,也莫慌张害怕。主子不问,奴才也会同主子说的。”
“只是小主子好动,这会儿还在主子肚子里翻了个身,所以胎位有些不正,方才是脚出来了一点。接生嬷嬷已经送回去了。这会儿正给主子正胎位呢。主子安心,只要胎位顺过来,小主子就能顺顺利利的来见主子的。”
宁翘这一瞬间,心里想到了难产的无数可能。她想,可见脑补就都不是吓人的。生孩子当真是很难。
她本来还想问问具体的情形,是不是真的如乌喇嬷嬷说的那么顺利,可话都没出口,就疼的说不出来了。
她嘴一撇,忍不住掉眼泪了。
巨疼之下反而叫不出来,只能一抽一抽的哭,平素里最是冷静从容的人这会儿旁人说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记着哭。
她这哭,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委屈的。
担心自己,又担心孩子,又担心自己生不好孩子交代在这里。更怕自己有什么事,又怕孩子有什么事,怕不能母子平安。
宁翘愤愤地想,谁规定女子就一定要时时刻刻清醒强大独立的呢?她现在就怕得很,也疼得很。哭的眼睛都瞧不清楚了,心里倒怨怪起多尔衮来。
她九死一生的在这里给他生孩子,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结果呢,人都不见了。
外间的人都正等着,就听见周卫嘹亮的声音:“主子爷回来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忙迎了出去,这里福晋和佟佳氏也跟着出去。
还真是多尔衮。
他身上的兵甲早就换下了,穿的是郡王的服饰,但他这身衣裳即使与从前的亲王服饰不大相同,也丝毫不损那一身雄庭朗阔的气质。
他大步走上来,甚至不顾福晋几人的行礼,只管绕过她们直接去宁翘那边去了。
几个人就看见多尔衮的身影在屋前屋后转了几下就消失了,他身边跟着的周得胜和周卫则守在交界处,摆明了是不许人跟着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么样的。
她和宁翘其实都不晓得多尔衮什么时候回来。但她自个儿心里笃定了,多尔衮对宁翘这般情深意重,是绝不会让她独自一人熬过生产的。
她果然是想对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瞧了瞧福晋和佟佳氏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想着,这才哪到哪呢。这往后,自然会尝到更多的苦涩的。
要都跟她似的,将情爱抛之脑后只管一心一意交好姐妹教养孩子,也就没有这么多的烦恼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当先回去坐着,也不招呼福晋和佟佳氏,等她们自己回过神来再回来坐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也没有说什么。
这府里的女人都该是多见见的。多见见,也就死心了。
宁翘疼得掉眼泪,也在里头听见了外头一叠声的招呼,就跟接力似的,所以她也听见了,说多尔衮回来了。
人是回来了,可宁翘越发掉眼泪,连接生嬷嬷劝她留些力气的话也不肯听了,只管哭着说疼忍不住,那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看的乌喇嬷嬷和烟雨烟霞三个人都红了眼眶,恨不得冲上去替主子受疼。
宁翘本来还在哭,结果听见请安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到了势不可挡要直接进来的地步,宁翘觉得自己现在狼狈极了,忙让乌喇嬷嬷去拦着:“快去。别让主子爷进来。”
“晚了。”
多尔衮已经进来了,一眼就瞧见了可怜巴巴的宁翘躺在那里,巴掌大的小脸上都是泪痕,多尔衮心中一紧,忙让众人,“不必请安了。忙你们手底下的事。没有差事的人就出去,别都杵在这里。人太多了。”
闹的不清净,扰的小丫头生不好。
一瞬间倒是走了好几个,只留下贴身侍候的和接生嬷嬷了。
宁翘捂着脸:“你也出去。”
多尔衮过来牵她的手,温热的掌心抚上她的脸蛋,轻轻给她擦眼泪:“你在这里,叫爷往哪里去?”
“几个月不见,爷想你的紧。还不能叫爷多看看了?”
“这时候不好看。”宁翘有点哽咽,哪怕手被他握在掌心,也依旧躲避着他的视线不肯看他,“等我生完了,收拾好了你再看。”
多尔衮轻叹着:“若不是你在生孩子,爷几乎要将你抱在怀里的。如今却又这样讲。拦了爷第一回,还要拦爷第二回?”
多尔衮轻轻抚着她的脸,不许宁翘躲避他的目光。
“你怎么不好看了?你在爷心里就是最好看的,怎么样都好看,谁也比不上你。你是爷心里喜欢的人,瞧见你这样,爷心里就是心疼,绝不会嫌弃你,往后也只会更心疼你。翘翘,别胡思乱想了。”
早几年两个人的感情还没到这一步,多尔衮依着她的意思,小丫头要如何就如何,小丫头是个娇气的,偏偏又是个爱美的,他自己娇养出来的,当然是要宠着的。
况且第一回生子的时候,小丫头孕期他几乎日日陪在身边,是顺利生产了之后才出门的。生产的时候他在外头全程陪同,自然是好的。
可如今分离八个月,几乎没有一日陪在她的身边,好不容易赶回来了,她却还要把人赶出去,多尔衮怎么肯呢?
如今是万不能依着她的。若不能好好的看着她生产,多尔衮也是不可能放心的。
尝了八个月的相思之苦,此时此刻再不肯令她离开他的视线之外了。
她本来就是娇美好看的,如今这个模样,又能哪里不好看?
一句翘翘,宁翘又忍不住哭了。
落下的暖热眼泪被多尔衮轻柔的用指腹擦去,听他在耳边温柔的哄着她,喊她别哭的声音。
宁翘心中的热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冲破了那岌岌可危的藩篱与桎梏,在她的胸腔之中盈满了。
她很艰难的抱住多尔衮,多尔衮稍稍调整的一下姿势,就听见他的小丫头,他的翘翘在他耳边哭着说:“你看见了我最狼狈最不为人知的一面,你就不能反悔了。”
多尔衮轻柔亲亲宁翘的耳垂:“说的什么傻话?反悔什么?往后只会更疼你的。”
宁翘哭道:“不是这个。”
“多尔衮,”她似乎什么都顾不得了,唯一一次的大着胆子叫他的名字,“你总是问我想要什么。我说要你平安顺遂身体康健,和我一起白头到老。你答应了。那我与你说,我还想要什么。”
她的声音小小的,似乎只足够多尔衮一个人听见,“我还想要你的唯一。你,你能给吗?”
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底下还是很疼很疼。宁翘实在是害怕,害怕将来没有机会说出这话了。要是来不及说出来,岂不是遗憾终身?
宁翘不想让自己后悔。她放在心里多年的心愿,原本打算一辈子都不说出来的,可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情感终于还是不被理性所控制。
多尔衮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赶回来了。她也想把一个真实的完整的自己告诉他。
她想,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如果真的没有以后,宁翘希望他看见的记得的,是真正的她。她终究还是有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想让他看见。
“我心里很喜欢你。你若怜惜,若有同等的喜爱,能不能把心只给我一个人?以前种种是我遇见你之前的事,我们以后,你能不能不再喜欢别人了?”
第145章 幼子
多尔衮从未听过宁翘说这样的话。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小丫头心里是向着他的。包括宁家,一大家子的人都是镶白旗旗下的奴才,旗下的佐领不向着他这个旗主,又要去向着谁呢?
小丫头进府就依靠他信赖他,这在多尔衮看来是理所当然的。
他一点点的喜欢小丫头,把这个干净剔透的小丫头放在心上,凡事为她周全设想,一步步的将她送到自己的身边来,让她有足够的地位与自己并肩。
这都是多尔衮很愿意去做的事情。
他也想知道小丫头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
屡次问她,后来得到的答案总是让他心颤而怜惜。心中越发的怜爱,也越发的悸动。
或许小丫头是害羞,从不会正面表露自己的情意,可是她那含着情愫的眼眸,总能让多尔衮觉得,自己是一眼就能望到她的心底里的。
尤其是这两年,这半年来的书信,字字句句不都是在说相思么?
可此时此刻听见小丫头说喜欢,说只希望他有她,不想要他再有别人的话,多尔衮心中忽而涌现了一种感觉。
莫名就想起那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进府的时候,那次家宴散去,小丫头走的时候看向他的那一眼,原来那一眼是这个意思。
多尔衮以为他当时就懂了的,却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他其实都不懂得她的心思。他以为她是吃醋,她或许是吃醋了,但是那样的心愿,只能流露在眼底,他却什么都不明白。
原来如此啊。难怪这丫头总是不肯与他说。现下说,是终于觉得可以说了么?
多尔衮忽而就觉得有些心疼。
他从来都想,给他的翘翘最好的。知道她害怕,知道她没有底气,于是将她的一切都安排好,让她安安稳稳的待在自己的身边,知道她介意两个人之间身份上的差距,他更是尽力弥补。
甚至这一回,借着军功将宁国光升任为镶白旗参领,即甲喇章京。
却不曾想到,她心里真正介意的是这个。若是没有这回生产的事情,若是没有遇上这个变故,这丫头打算一辈子都不说出来吗?
宁翘还是疼得很。
接生嬷嬷用了很大的力气,动作角度又十分的刁钻,还不能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断的在调整,宁翘这一下一下的真的是疼得不行。
她攥着多尔衮的衣袖十分用力,眼泪不知是疼的还是伤心委屈的,不管多尔衮怎么擦拭都止不住,她都忍痛表白了,多尔衮还只是一言不发深深的望着她。
宁翘泪眼模糊,咬着牙道:“你不肯答应?”
多尔衮忽而俯身将宁翘紧紧抱了一下,然后松开她,几乎是将人虚虚拢在怀里,他在她耳边沉声道:“答应。”
“我答应你。翘翘。”
他怎么能不答应呢?只要一看见小丫头眼中的伤心,多尔衮就心疼的不得了,舍不得她再多等一时一刻,忙将话答应她。
宁翘还犹不信,噙着泪眼道:“你不能看着我现在可怜,你就哄我。你不能骗我。答应了是一定要做到的。”
如果多尔衮骗了她,她也不知该如何了。但心碎肯定是一定的。
她又不是一定要强迫他这样,如果他不愿意也可以不答应,但是不能骗人的。
从来牙尖嘴利漂亮娇气的小丫头委屈可怜又娇滴滴的说这样的话,多尔衮心疼得很,一直哄着她叫她别哭了,这模样都瞧着难受,又怎么舍得骗她呢?
多尔衮道:“翘翘,你是爷放在手心里捧着养大的。又是爷放在心尖子上护着的,爷不会哄你,也不会骗你。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的。”
“不会再喜欢旁人。也不会碰别人。这辈子都只有你。”这一句句的许诺清晰的落入宁翘的耳中。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不曾刻意压低。
宁翘是疼得没有太大的力气说话,但多尔衮的声音却清晰深沉的落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哪怕现场为宁翘生产的接生嬷嬷和侍女们都各自忙着自己的差事,屋内的声音也并不吵嚷,因为多尔衮在场,哪怕一定要说话的时候,她们的声音也是不大的。
因此每个人都听见了多尔衮的承诺。
人人都知道,睿郡王府的宁侧福晋专宠于前,睿郡王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旁人屋中了。人人都以为,是宁侧福晋霸着睿郡王不肯放手。
可听着这话的意思,似乎不是这样的。宁侧福晋现在才求了一个唯一,那岂不是说之前都是睿郡王自个儿愿意的,自个儿不去旁人那里的?
多尔衮这样的许诺,除了常在邀月堂伺候的人,外头来的接生嬷嬷们心里都是一惊。这可真是太宠了太爱了。她们就没有见过这样的。
哪怕是从前的宸妃娘娘在皇上跟前也不是那样的。皇上与宸妃娘娘情深意重,可皇上还不是会去寻别人,还不是旁人会有身孕么。
这唯一哪个女子不想要呢?偏偏怎么都是难求的。
宁侧福晋得到了,人人都想,宁侧福晋真真是福气好。睿郡王真真是重情重义的。
人人心中各有心思想法,只是面上都不敢表露出来,便是这样的话听见了,她们也不敢出去说呀,也只能装作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宁翘眨眨眼,又有点想哭,但是眼泪已经先一步落下来了。
多尔衮心疼:“怎么还在哭?爷什么都答应你,不哭了,好不好?”
宁翘抽抽噎噎的,半晌才道:“我也不想哭啊。但是疼啊。”
她本来只要一颗心的,但是多尔衮现在身心都给她了,就别怪她真的霸道了。
心里热乎乎的胀满了。之前表白的时候还顾不上这些,现在感觉回来了,就觉得底下越来越疼了。
好像接生嬷嬷还没有弄好,又好像她还是生不下来。
这可比生四阿哥和二格格的时候疼多了。
多尔衮往那边看了一眼,眼底也有些红,却轻柔对宁翘道:“快好了。翘翘,再坚持一下。”
那边的接生嬷嬷也忙道:“侧福晋再坚持一下。跟着奴才们的法子来,这胎位很快就能正过来了。到时候小主子就能顺利生下来了。”
只是旁人再如何宽慰,终究也不能减轻当事人的痛苦和疼痛。
宁翘这会儿心中对多尔衮有眷恋,刚刚心意相通互许余生,偏偏又疼得这么厉害,在生孩子这样的难关面前,竟以为的有些脆弱。
宁翘不免怕自己后悔,又怕自己会有遗憾。
怕争不过天命,怕还有些话没来得及说。
宁翘眨眨眼,尽量忍着不哭,待多尔衮将她眼角的泪痕擦拭过后,她才道:“主子爷听我说几句吧。”
多尔衮方才听她喊名字,这会儿又喊主子爷,眉头轻轻皱了皱,倒是有些不适应了,这会儿她的身份放在这里,叫这个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总有一日——多尔衮想,总有一日也要叫这丫头光明正大的寻个爱称才好。就好像翘翘一样。
宁翘模样狼狈些,水润的目光却温柔缱绻:“这回生产有些艰难,总是往好的地方想。但也不能不顾及后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成,也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的。这孩子年纪小,丰生果和舒宜年纪也还小,主子爷可不能因为我不在了就苛待他们。主子爷要好好的爱护他们长大。”
多尔衮心头一紧,又舍不得凶她:“别胡说。爷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宁翘笑道:“是,主子爷有通天彻地之能,说什么便是什么。但我是他们的额娘,不能不替他们考虑。主子爷要答应我才好。”
多尔衮始终不肯应,又舍不得她哭,不情不愿的点了头,可盯着几个接生嬷嬷的目光中却露了杀气。
他不愿意听宁翘说这些话,偏偏这时候若是不顺着这丫头的话,又怕她要哭。
便是在战场上瞧着尸山血海也不曾动一下眉峰的睿郡王,这会儿算是体会到了心痛的滋味。
宁翘握着多尔衮的手:“主子爷还年轻,以后若是遇到喜欢的女子,若是心地良善的人,不妨——唔——”
宁翘话都没有说完,就叫多尔衮掩住了唇。
多尔衮深深望着她:“翘翘,不许说了。才说了要在一起的话,爷什么都给你了,你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不负责任要走?”
如今还远远不到无能为力的时候。多尔衮就不信了,他与小丫头的好时光难道就只有这么几年吗?
他想要的绝不止于这个。
多尔衮沉声道:“爷令你好好的。这孩子生下来要父母双全,咱们的孩子咱们自己养,爷的身边也只许站着你。爷应了你平安顺遂,你也要陪着爷白头到老的。”
才心意相通的两个人,着实不能接受这样的生离死别。
哪怕是假设的也不行。
宁翘心中亦是酸涩不已,她又怎么舍得离开呢?
底下的接生嬷嬷满头大汗:“侧福晋莫怕。这里就快好了。侧福晋按着奴才们说的去做,两个时辰内,小主子就能出生了。必能母子平安的。”
这要是宁侧福晋有个什么好歹的,那她们还有命在么。
一个个使出毕生所学来,话都放出去了,侧福晋和小主子是绝不能有事的。
有多尔衮在身边耐心陪着哄着,之前的情绪慢慢的平复下来,心里的害怕似乎也少了许多,接生嬷嬷们似乎也很有信心的模样,这给了宁翘很大的自信和力量。
她开始按照接生嬷嬷的话去做。
虽然还是那么的疼,可是感觉肚子里的孩子好像也在努力似的。
她慢慢的不哭了,能看清身边陪着的多尔衮的模样。
他暖热的手掌贴着她的手腕和胳膊,甚至连脸上的细纹都能看见几分,八个月不见的委屈与心酸在宁翘心头慢慢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多尔衮回来的真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宁翘积攒起来的力气几乎都要耗尽了,这半夜生产确实是个磨人的差事,宁翘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一身一头的汗,在脱力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身体一松,似乎有什么就出去了。
紧接着,便听见了接生嬷嬷的喜声:“生了!生了!”
生了。
宁翘唇角一扯,好像是平安的将孩子生下来了啊。她感觉了一下,自己好像只是脱力,但是没有别的什么问题了。
她好累,好想睡觉,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听见孩子的哭声,她就睡着了。
见宁翘如此,多尔衮吓了一跳,以为小丫头是出了什么事,正要将小丫头喊醒的,乌喇嬷嬷忙轻声道:“主子爷,主子无事,主子是累了。叫主子歇一歇吧。等睡好了,主子自然就醒了。”
嬷嬷们忙着收拾刚生下来的小主子。
等红彤彤的小主子被抱到多尔衮跟前时,多尔衮就瞧见了,这孩子眉眼分明,细看倒是有些像宁翘的。
奴才们跪了一地,恭贺睿郡王又添了一位小阿哥。
宁翘这一胎是个小阿哥。是府里的五阿哥,多尔衮的幼子。
多尔衮将五阿哥抱在怀里细细瞧了瞧,孩子很好,一点事情都没有,手脚还挺有劲的,看过之后就叫奶娘抱下去喂奶了。
这头宁翘这边也正是嬷嬷们在收拾的。
多尔衮瞧了一会儿,他的翘翘也很好,身上没有什么损伤,便是有些不妥当的地方,坐了月子之后就能休养回来的。
要是这丫头醒着肯定是不许他看的。但多尔衮不放心啊,想着幸而是这丫头睡着了,他里里外外都瞧了一遍这才放心。
嬷嬷们都是做顺手了的,多尔衮瞧着他们母子均安,心里也是高兴的,他这会儿也是一头一身的汗,也懒怠出去了,只叫人去预备热水他要沐浴。
外头等着福晋和佟佳氏也只管叫人去传话回去歇着。
府里添了五阿哥的消息传出去,多尔衮叫周得胜出去做主,各自府上都添了赏钱,正值他得胜回来,五阿哥的洗三肯定是要大办的。
多尔衮想起小丫头次次说的那话,旗开得胜。马踏飞燕,得志在前。
想想现在的日子,多尔衮唇角勾起,这丫头果然是他的小福星啊。
第146章 私房
宁翘为多尔衮又生了个小阿哥的事,福晋与佟佳氏听见的时候都是一怔。
当着众人的面都露着笑脸,背地里回了自己的院子,自然都是不高兴的。
福晋有些颓然,目光灰败,宁氏又生了小阿哥,那边瞧着热热闹闹的,而她呢?在这正院里头,这些年走过来,几乎是一无所有了。
为什么?她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了?
福晋想着,万般情绪涌到心间,腹部又乍然绞痛起来,她不肯叫蒙医来看,自己忍着,却越发的心中生恨。
若不是,若不是邀月堂防守的太过于严密,她早就下手了。怎么可能还望着那边无能为力呢?
佟佳氏却是怔然更多。
她一直以来最为骄傲安心的事,便是这府上只有她为多尔衮生了两子一女。哪怕宁翘再得宠,也只有一子一女,在这个上头,还没有人能越过她去。
可自从宁翘有孕之后,佟佳氏这边就有些睡不好了。这回谁也不知道宁翘怀着的是男是女,邀月堂的饮食更是难以探听到,前院膳房那边也是口风严实得很。
佟佳氏探听了几回没有结果,也生怕被人发现了禀告了多尔衮她没法交代,只好不再继续试探了。
她心里安慰自己,哪怕宁翘再生个小阿哥,她的大阿哥和二阿哥也还是年长的。
可今夜看见这样的阵仗,五阿哥才刚刚出生就是这样的架势,年幼一些又何妨呢?宁翘与她同为侧福晋,这几年上来的快,身上又有宠爱,便是只有四阿哥和二格格也比她强上许多了。
时至今日,佟佳氏终于不得不承认,宁翘其实远比她在这府里要好些。
要不然,怎么她的四阿哥和二格格有了名字,自己的大阿哥和大格格还有二阿哥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哪怕多尔衮在外征战,也愿意抽时间给四阿哥和二格格取名字,还是那样的好名字,却想也不想其他的几个孩子。
府里这么多女人,谁能与宁氏相比呢?
现在,宁氏又生了五阿哥,瞧着和她是一样的,但佟佳氏心里知道,这不过是能将她踩在脚下罢了。从此之后,府上的宁侧福晋才是头一位的,她这个侧福晋甚至是福晋,都要靠边站。
佟佳氏心中不甘,心内更是蠢蠢欲动,几乎将她额娘还有丰嬷嬷往日说的话都要抛之脑后了,可是一想起大格格的婚事,还有大阿哥的前程,佟佳氏心里的火又慢慢熄灭了。
她终究还是不敢冒险,若是做了什么错事连累了孩子们,她和孩子们的前程就都没有了。
还是她额娘说得对,只要她不犯错,多尔衮就永远不能忽视她的大阿哥。
大阿哥到底年长,将来总有大阿哥的一席之地的。何况她额娘也把阿玛的话告诉她了,睿郡王的前程往后还不知道怎么往上走呢,总归是不会留在原地的。
大阿哥年长,大有可为。满人不讲究嫡长,可是汉人讲究啊。大阿哥是庶长子,何况如今这福晋和侧福晋之间分别并不大,她的大阿哥和嫡长子也没什么两样。
便是咽下眼前的委屈,总是为了以后的。
佟佳氏有孩子可以指望,便不似福晋那样魔怔已深-
等宁翘再醒来的时候天光晴好,透过明净的窗户瞧瞧外头,似乎是到了下午的样子。
天气正是不冷不热的春日,她的卧房里很温暖,厚重的门帘隔住了外头的春寒料峭,身上也没有那么疼了,即便是有些虚软无力,但总体来说还是很舒服很干燥的。
她睡得很好,只是自己也知道,生了一回孩子,这就又是要好好的再休养的,之后自然会恢复到从前有气力的模样。
身边是烟雨烟霞陪着,见她醒了,忙都过来伺候。
宁翘笑着问:“孩子呢?”
她生完后睡得急,只听见孩子哭,甚至连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都没来得及知道。
烟霞笑道:“小阿哥正饿了,抱过去给奶娘喂奶去了。”
宁翘哦了一声,跟着笑,当初乌喇嬷嬷就说了,她孕中这样喜欢吃酸肚子里怕是个小阿哥的,宁翘没有当真,现在想来,或许是有几分道理的。
宁翘又问:“主子爷呢?”
多尔衮又是风尘仆仆的回来的。还是踩着点在她生产的时候回来。恐怕是有很多事情要忙。这会儿看不见人,约莫是出府去宫里了吧。
烟霞道:“主子爷就在外间。”
多尔衮没有离开王府,一直都在房里陪着宁翘的。
晨起的时候宫里来人了,还有各府的贺礼以及宫里的赏赐,都是多尔衮坐镇瞧着周得胜和乌喇嬷嬷一道处置的。
难道多尔衮没有差事么?宁翘疑惑。
烟霞笑道:“主子想到哪里去了。便是主子爷有差事,这会儿也是决计不会离开主子的。主子爷说了,这一回主子坐月子主子爷是要一直陪着主子的。皇上已经下旨,以功复主子爷王爵之位。如今主子爷又是睿亲王了。和从前是一样的。”
“现如今外头有人来找主子爷回事,都是在前院候着,要紧的事情都是叫带了人到邀月堂来回主子爷的。咱们这儿特地辟出来一部分的院落和前院连起来围了帐幔,就是方便前院来往和主子爷办公的。”
多尔衮当然应该往前院去,或者说应该去宫里值房办差的。
可昨夜才经过了宁翘生子,又与她心意相通说了那样许多的话,多尔衮实在舍不得撇下她去外头。
宫中复王爵的旨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倒也并不如何意外。叫人将那匾额又挂上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也是不会再取下来的。
况且他若入宫去了,叫那些暗地里蠢蠢欲动的人如何动作呢?干脆顺从本心就留在府里,也不去别处了,就在离小丫头最近的地方待着。
这会儿想起来,福晋还是做了件好事的。当初她将小丫头安排在了邀月堂,邀月堂离前院这么近,才能方便多尔衮如今这样往来。
宁翘这一回生产开始的时候惊险,后来一程顺利,也就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照例还是坐个正常的月子就成了。
五阿哥的洗三大办,人人都知道睿亲王极疼爱这个小儿子。
又因为立了军功和复了王爵,这回的洗三宴更是当成了庆功宴在办。
多尔衮是绝不能容许五阿哥的洗三再出什么问题的。这回也给佟佳氏了话,佟佳氏心里明白得很。
五阿哥的洗三宴是几个人合力通办的,福晋不肯尽心,李氏倒是不敢做什么小动作,但福晋的消极怠工佟佳氏也懒得管,也管不上,便只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两个一块儿将洗三宴和庆功宴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大格格是真的不能再传出什么有损她名声的事情了。好不容易这两年从前的事情淡了许多。佟佳氏为了大格格的将来,肯定是不能再由着大格格的性子了的。
上头的人都不说话,宫里的娘娘们自顾不暇,自然没有人管睿亲王府后宅的事情。
多尔衮日日歇在邀月堂里,哪怕福晋那里咬牙切齿也还是不敢来多说一句。
宁翘身上还要恢复,总觉得自己不方便,想着就不与多尔衮歇在一处了,两个人两间屋子隔壁睡着也挺好的。
她得了多尔衮的承诺,现在是很放心的,知道多尔衮不会去找别人。
多尔衮却不愿意,总觉得没什么大碍,便是有些动静也好,他也要和小丫头睡在一起。
结果到底还是因为他差事多,前院来人频繁,就是夜里也有军中急务从宫里送来,多尔衮不愿意扰了宁翘的好眠,还是和宁翘分开睡了。
夜里分开了,白日里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多尔衮便只管和宁翘还有孩子们待在一起。
四阿哥和二格格从知道宁翘有孕的时候就在期待这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等五阿哥一出生,兄妹俩的注意力就全都被吸引过来了。
都不跑去找三阿哥玩了,而是天天看着五阿哥,小小的婴儿哪怕动动嘴巴,都让兄妹俩觉得很有趣,趴在那里一看就是一整天。
性格稳重些的四阿哥这样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活泼的二格格居然也能这样看一天。
多尔衮自觉出外征战去的时间太久亏待了孩子们,因此这段时间在家就多花时间陪伴孩子们。
宁翘的几个孩子自然是得到最多的,但大阿哥大格格还有二阿哥和三阿哥多尔衮也没有忘记,抽空都是会见一见的,甚至会带着几个孩子一起玩。
洗三庆功连带着满月宴,睿亲王府热热闹闹的,宁翘这里倒是成了收礼最多的。
原本的库房甚至都放不下了,多尔衮叫周卫亲带了人再扩库房出来给宁翘装东西。
宁翘干脆趁着这时候把库房里的东西照着单子整个理一遍。
她身边的丫头们也都动起来了,将她屋子里的东西也整个理了一遍。
有烟雨烟霞领着丫头们办差,坐月子的宁翘是一百个放心的,她干脆撒手不管,只管舒舒服服的躺平歇着了。
要说起来,还真就是这一段时光,是从开始到现在最清闲的时候了。
似乎那种紧迫的感觉没有了。又似乎可以享受一下顺心的光阴。
就在宁翘觉得很舒适的时候,多尔衮进来,跟在后头的几个丫头怀里抱着好几个小箱子走进来,照着多尔衮的眼色放在她的床榻跟前。
宁翘眨眨眼:“什么东西?”
多尔衮等几个丫头出去了,才似笑非笑道:“你问爷?你自己看着不眼熟么?”
眼熟?
宁翘细细看了一回,还真是有些眼熟啊。
多尔衮微微勾唇:“怎么,还没想起来?”
“这是——”多尔衮拖长了语调话还未说完,宁翘就想起来了。
难怪她觉得眼熟呢,是她早年藏在她箱柜里的几个装着私房钱的小箱子。
后来她不再藏钱了,这几个小箱子也没有拿出来过,一直都是放在箱柜深处的。
这会儿是丫头们收拾屋子给找出来了,这东西又没有记档,还上锁锁着,藏在衣柜这么深的地方肯定是主子的要物,丫头们就预备抱着东西来宁翘这里问问如何处置,里外的箱柜都是要清理的,她们就怕宁翘忘了此物,所以要拿来问一问再重新放置。
哪知道就叫多尔衮瞧见了,多尔衮心里好奇,就跟来问问了。
他都不知道,小丫头怎么藏了这几个沉甸甸的小箱子,而且摇一摇似乎还有些清脆的声响。
宁翘想,能不清脆么。这里头早年还是放了银子的。里头的金银之物多得很,摇一摇当然会有声音啊。
本来也没什么的,叫丫头们重新放个地方就是了,偏偏叫多尔衮瞧见了。
这让宁翘怎么说呢?
说我这是为了将来跑路生活的好一些而攒的私房钱?那多尔衮怕不是立马就要生气的。
多尔衮原本只是好奇,也并不是一定要知道这几个小箱子里是什么,小丫头说不说的都无妨,可宁翘这幅神情就很值得玩味了。
她竟在犹疑。迟疑得很,犹豫着要不要说,而且看样子是不想说的。
多尔衮这眉峰挑起来:“翘翘与我,有秘密了?”
“翘翘不想同我说?”
宁翘越发为难:“也不是。就是。哎,这里面是我藏的一点私房钱。”
就怕多尔衮拿捏着这个将来缠人。
两个人才心意相通的好起来,宁翘不希望有任何误会存在两个人之间。为了这些私房钱不至于这样子。
多尔衮挑眉:“私房钱?”好似没听过这样的话似的。
“你要做何用?你何时藏的?现在还在继续藏?”
多尔衮一言难尽的望着这几个小箱子,“这么多年,就只藏了这么一点?”
这丫头的一应吃穿用度除了公中的,还有他私下贴补的。他知道早两年刚进府的时候,宁家也是贴补过她的。
哪怕是她大手大脚的用银子,也不至于只藏了这么一点。
只能是早几年藏的,约莫这两年都没动过。看这箱子的样式就知道,她后来成了侧福晋,在府里的地位上去之后,是不会再用这样的小箱子了的。
当是她做侍妾和那个没有实封的庶福晋的时候藏下的。
多尔衮问的越细致,宁翘越是无法言说了。
这让她怎么说呢?在她的想法里,这东西就不该有被多尔衮发现的一天啊。
“那是额娘的秘密。额娘说小孩子不可以问的。”
活泼的二格格路过,回答了她额娘回答不了的问题。
四阿哥什么也没说。
倒是二格格全说了。她活泼调皮,宁翘的东西她看见新奇的就要去看看,箱柜里头都叫她钻进去看了一回,她早就问过宁翘这些小箱子的用处了。
宁翘当然不会对小孩子说实话。
只是二格格当时也还小,宁翘也不曾敷衍她,就是这么回答她的。然后宁翘还故作深沉的表示,这将来有可能是他们母子几个生活的保障和来源。
小孩子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二格格得到了答案就没有再纠缠了。
宁翘还以为二格格把这件事给忘了。就好像她以前把很多事情都抛之脑后一样。
结果这孩子没忘,这会儿看见这几个小箱子勾起记忆,叽里咕噜的全给她阿玛说完了。
说完了之后,旁边的四阿哥看了看宁翘的神色,还没等宁翘回过神来,稳重的四阿哥就把二格格给牵走了,完全不给阿玛与额娘再度问询的机会,也将妹妹带离了混乱的中心。
“生活的保障和来源?”多尔衮何其敏锐。
就只是这么寥寥几句话,见多识广的睿亲王就对着宁翘眯了眯眼睛。
“你要离开爷?”要不说多尔衮能做这个睿亲王呢,要不说皇太极倚重他呢,多尔衮迅速从寥寥信息中找到事情的关键,他往前坐到宁翘跟前来,盯着她,目光危险,“还是说,你要逃跑?”
她从来是不愿意做奴才的。一身反骨,牙尖嘴利。
多尔衮忽而又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宁翘有点被吓到了。
这猜的也太准了。
可这会儿她不是这样想的呀。
生怕多尔衮又脑补出什么过分的情节来,又或者对她有什么更深的误会,她还是怕会影响两个人之间的感觉。
宁翘忙道:“事情不是主子爷想的那样。”
“哦?”多尔衮挑眉,“那你说,是怎样的?”
那样的眼神迫人,好似她不给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就不会放过她。
宁翘本来有些着急,可对上这样的目光却又忽而静了下来,还有什么秘密呢?最大的秘密都被他瞧见了。似乎说出来也没什么的。他们相遇之后,前尘过往已经抛下,就只有这几个小箱子是过去的影子了。
她心里心安,是知道自己不会离开他,也不会再逃跑。
她伸手握住多尔衮的手腕,多尔衮没有躲,任由她握着,甚至还贴心的调整了一个姿势让她贴近的更舒服一些。
宁翘唇角微微勾起,眼睛里却挂着几分寂寥:“主子爷以前总是叫我不要怕。可是我还是会很害怕的。”
那张没怎么被岁月侵蚀的漂亮小脸蛋上挂着几分怅惘,一双眼睛里娇滴滴的润着水光,“我知道我这么做是不对的。可是我就是很害怕的。”
“后来,主子爷一日日的陪着我。我慢慢的就不怕了。”
“我知道我也许做得不对。但是你答应过,不会不要我。饶了我这一回,好不好?”
宁翘软声求求,心里甚至荒谬的做好了挨揍的准备。不过么,多尔衮大约是舍不得的,她心里知道的。
她也很知道,多尔衮就喜欢她这样娇滴滴不庄重的小模样。她也不是哄人,就是在喜欢的男人面前服软撒娇,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第147章 要赢
多尔衮记得宁翘会怕。
他那时总是叫她不必怕,会在一定的范围之内给予她安全感。
多尔衮以为她怕的只是当下的处境,却不想她的害怕来的这样的深切。
想想那个时候,她心里怀揣着那样的心愿,却不能够说出来,还要在他身边面对着各色人等的刁难,还有以后未知的命运。
忽而多尔衮就懂了她那第一个心愿,望他平安顺遂一生的心思,该有多么的难得和深刻。
多尔衮就不忍深问下去了。
她这个模样,格外的惹人怜惜疼爱,多尔衮还就吃她这一套。
多尔衮俯身贴近,底下不能动,可这柔软的红唇却是可以尝一尝的。
深吻既了,多尔衮望着怀里小脸满是绯色的小丫头,轻声道:“现在不怕了?”
“不怕了。一点也不怕了。”
宁翘叫他亲的软软的,几乎像一只小猫似的躲在多尔衮的怀中,“无论生死,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的。”
即是如此,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将来要真的是不成了,也可以提前将几个孩子安排好。既然想通了,那么能提前解决问题的办法多得很,也不至于临到那样山穷水尽的时候再想办法。
再说了,这还有几年光阴,一切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变化的,也没有必要愁到那里去。
多尔衮深深嗅着宁翘身上的馨香,沉声道:“不至于生死。有了你和孩子们,爷会惜命的。爷只会赢,不会输。”
宁翘当他一言九鼎:“好。我愿意听主子爷说这个话。”
多尔衮便只管笑,却是将宁翘的这几个沉甸甸的小箱子没收了。他就不许这私房钱再留在小丫头这儿了,回头把金银贴补给她都成,可再动离开他逃跑还有想着日后形单影只孤苦伶仃过日子的心思,是绝不许了的。
这好似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却似乎贯穿了宁翘在睿王府的七年光阴。
直至此时才画上了一个句点,可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宁翘觉得自己好似卸下了什么包袱,哪怕望着院子里花树枝丫上的新绿,唇角都带着深浓的笑意。
她头一次悠哉悠哉什么都不管的在她的邀月堂坐月子。
哪怕是五阿哥的满月宴后,也因为难得的懒散而不怎么愿意出来理事了。
念她生五阿哥的时候受了些苦,又晓得这丫头娇滴滴的懒下来了,多尔衮宠着她惯着她,便只管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代表宁翘跟福晋还有佟佳氏一块儿理事了。
宁翘这里不怎么管事也不怎么进宫了,可外头的事却像剪不断的春风似的不断地吹到她的耳边来。
皇太极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但是面上,皇太极还是要勤勤恳恳的当这个皇帝,宵衣旰食夙兴夜寐,偶尔多尔衮漏出一两句话,皇太极从前受过的旧伤都在频繁发作。
先前出盛京城春猎时经过宸妃陵寝,甚至在回宫后大哭了一场。
在这样的时候宫里也有些动静,九阿哥始终没有恢复成原先的模样性子。而衍庆宫德妃似乎也有了身孕。哪怕庄妃不曾禁足,九阿哥也还是养在了皇后这里。
皇太极越发倚重的是济尔哈朗岳讬和多尔衮多铎兄弟。
皇太极的身体不好是人人能见的事情,他自己也并没有欲盖弥彰说自己身体很好,反而多次在公众场合中谈到自己的身体不好,但是对继承人和立太子的事情却是避而不谈的。
皇太极似乎是对此心灰意冷了。又或者说,他认定自己哪怕是身体不好也不会猝然离去,总还是有很多时间去培养承继人的。
再一个,便是对现在的皇子阿哥没有一个满意的。立不出来,干脆不立。
可这样的情形底下,哪怕政局稳定,可总还是有一些人蠢蠢欲动的。
尤其是那些对于这个承继人的身份一步之遥或觉得自己唾手可得的人。
宁翘刺激过庄妃一回,而庄妃的这些事在礼王先福晋的筹谋结束后就是最大的隐患了。
宁翘怕多尔衮那边忽略了,在多尔衮回京后还曾提醒过多尔衮一回,当时多尔衮笑着亲了亲她,告诉她不必担心。
当时多尔衮的原话是——庄妃的事,皇上都是看在眼里的。
就这么一句话,宁翘咂摸了好几天,见他们确实是胸有成竹,也有自己的谋算,宁翘索性放手不管了。
五阿哥也是个闹腾的性子,可比二格格小时候还要活泼好动。
宁翘干脆专心带三个孩子,多尔衮在盛京,她仗着睿亲王宠爱很少入宫,基本上和宫里的娘娘们碰不上面,身边的人都护的严实,在府里待着谁也害不成她。
这日子倒是闲适安全得很。
就这么着一段偷闲的时光,日子晃晃悠悠从指缝中溜走,几个月一过就到了夏日。
四阿哥带着二格格和五阿哥午睡,宁翘这里正倚在外间半梦半醒的乘凉,多尔衮竟回来了。
多尔衮的动静不大,没惊动什么人,倒是宁翘一边奉茶一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忙的脚不沾地的睿亲王总是深夜归府,这会儿还早着呢,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多尔衮瞧她这里跟个世外桃源似的,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由得笑了笑。
他倒是觉得这样很好,早几年小丫头太忙了些,要周旋的事情也太多了,他瞧着往后也未必能闲下来,但有这么几个月一两年的光阴能叫她歇一歇,懒懒散散的过日子,倒也是挺好的。
只是有些事儿,还是要与她说一说的。
这时候回来,不就是为了知会给她么。
他正好在宫里叫皇后哭的头疼,找了个借口回来躲一躲,也就是她这里能好好的歇一歇了。
宁翘听完多尔衮的话,眼睛一下子都瞪大了,挪动多尔衮跟前就道:“庄妃给皇上下毒?”
这可是个劲爆的消息。
“皇上有没有事啊?”宁翘看了看多尔衮的模样,想着若是有事的话,多尔衮也不会这时候回来了,想来应当是无事?
宁翘心里也有些不确定了。就眼巴巴的望着多尔衮。
对上宁翘的眼神,多尔衮便不自禁笑了两下,这丫头叫他精心养了几个月,果然这会儿都养回来了。
皮肤水润透亮,那身段模样甚至比先前还要好些,有时候瞧着像个清澈小姑娘似的,有时候瞧着又是娇气漂亮的不得了,多尔衮真真是爱不释手。
多尔衮将人牵到跟前来:“皇上暂时无事。体内余毒未清。但有太医在,迟早也是能清干净的。只不过皇上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好,这样一折腾,哪怕精心护养,也很难再好全了。”
庄妃的这个毒,对皇太极的身体来说,不啻于一次重大的打击,不过是因为皇太极之前有所警惕才会发现得这么早,不然的话,后果只会更严重。
“但哪怕发现的更早,庄妃也早就在宸妃还在的时候就对皇上下手了。”
是宸妃离去时的异状让皇太极警惕的。也是宸妃离去时说的那些话装在了皇太极的心里。
那会儿太过悲伤以至于不能取舍,后来缓过神来,皇太极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要查清楚这些事了。然后将差事交给了多尔衮。
宁翘难以调查的事情,放在多尔衮的手里自然要顺畅许多的。毕竟他又成了睿亲王,还被皇上委以重任,他手里头能调动的人多,花了些时日就将一切都查清楚了。
宁翘听的直咋舌。
原本以为胆大包天阴险狡诈的只有庄妃一个,充其量再有个皇后知情不报,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助纣为虐提供支持,却不想庄妃的胆子还要更大些。
她瞒着所有人联合了豪格。
多尔衮与多铎都不曾回应她与她联合,她就看准了皇太极的长子豪格。
豪格早年失了圣心,知道自己怕是怎么争取都难以有太子之位了,只怕将来也当不上皇帝。——皇太极曾当众说过豪格气量窄小不配为帝。
庄妃用摄政王的名位诱惑不到多尔衮和多铎,却将豪格网罗了进来。
比起将来有了新帝只能做个和硕亲王,那自然是不如辅佐幼帝做个摄政王的。何况豪格明面上应了,私底下也还有自己的打算。他是想着等将来自己羽翼大成的时候,再踹开幼帝自己做皇帝。
而庄妃呢。也是有她的盘算的,幼帝长成,豪格这个摄政王就没用了,自然是可以除掉的,到时候还是她们母子胜出。
既有这个计划,自然就是有往来的,多尔衮费了些时日查出来,有了确凿的证据后,直接将人都控制住了,交由皇太极处置。
听多尔衮说皇后在崇政殿哭的叫人头疼,宁翘便问道:“那皇上预备如何处置呢?”
这事儿还得皇太极定夺。就怕皇太极狠不下心。可想着宸妃被亲妹妹毒害的事,宁翘又觉得皇太极不会狠不下心的。
宸妃本来身体就很不好了,很难说庄妃的毒不是致死的原因。多尔衮还是很花了些功夫的,才将证据给找出来,坐实了宸妃当初的话。
宁翘想着,宸妃也是可怜,前后被这么多的人算计。她想起先前那几年,心里总有些唏嘘。
多尔衮似乎能看出她在想些什么,便将她的手握住,目光似乎在无声的温柔的安抚他的翘翘。
多尔衮道:“豪格连同一应参与人等皆处置。豪格拘禁,庄妃也被圈禁在永福宫中,之后等事情完结,会有一定的安排和处置下来的。”
“这一回,哪怕皇后哭断了肠,皇上也不会容情的。之前对科尔沁已宽许太多,此次的事情出来,科尔沁的几位福晋和亲王都不露面了,等过后还要来盛京请罪的。他们不敢说情,更不敢求情。皇后再哭,日后也还是皇后,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九阿哥交由皇后抚养,却仍是记在庄妃名下。日后成了罪妃也不会抹去。皇上心中约莫已有了决断,身上有蒙古血统的皇子阿哥将来都不会承继大统的。只是如今不定。但八旗那些人心里头都是有数的。”
不要有蒙古血统的皇子阿哥继位?
宁翘眨眨眼,在心里开始琢磨几位皇子的出身,想看看还有那几个可选的。偏偏皇太极这会儿又不定继承人,那等到了那个时候,会不会又要争起来呢?
豪格跟福临是没了机会的。多尔衮又要公心公论,那崇政殿同室操戈的局面似乎也没有那么充足的条件发生了?
宁翘琢磨着这些改变,一时就没顾得上说话。
就感觉眼前一暗,多尔衮温热的大掌覆在她的眼皮上,几乎将她的小脸都盖住了。
宁翘娇哼了两声,就感觉唇被多尔衮攥住了,他俯身下来深深的吻住她。
汹涌的热潮之下,多尔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什么呢。这些事自有皇上处置,再说了,还有爷在呢。你便不要费精神了。”
“总之,不会发生什么叫你又害怕的想要逃走。相信爷。”
宁翘心里一顿,呼吸被他攥住不能言语,只能在心里想,这个把柄怕是要被这位爷抓在手里一辈子了。
坐了月子至如今,就怕她身体养不好,多尔衮又耐着性子叫她养了好几个月,生怕她有一点不舒服,总是浅尝辄止。
如今她也是想了许久的,多尔衮动心起兴,两个人好好的放.纵了一回,总算是找回了从前的感觉。
多尔衮在她身上点起一层层的热.潮,暖热与充实的愉.悦让宁翘抛却了一切,没有什么心思再去想多尔衮以外的事情了-
皇太极的猝然离世来的比宁翘想象的要快一些。
崇德八年才过了正月不久,皇太极便在崇政殿中猝然离世。
他之前正在批阅公文,身边除了随侍的宫人,还有多尔衮多铎以及济尔哈朗与岳讬在侧。
因此并不算是什么隐秘的离世。而对于皇太极的离世,众王众臣心中都是有准备的,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局面很快被多尔衮济尔哈朗等人控制住了。
皇太极哪怕知道自己可能不行了,也始终固执的不肯留下遗诏选定继承人。
他只是很早的时候说过,将来若是陵寝建成,希望能叫宸妃和他一起。
生的时候盼着能时时见到她的陵墓,去的时候,总是希望两个人能在一起的。
如今没有豪格相争,多尔衮又已经处置过了李佳氏硕讬阿达礼的谋划,多铎和阿济格也十分的冷静,便真的没有出现相争帝位的局面。
诸王贝勒大臣都十分的冷静,或者说在多尔衮跟济尔哈朗的联手之下,也没有人有这个实力和势力闹起来。
宁翘知道消息的时候,守着五阿哥,瞧着外头的四阿哥二格格还有三阿哥,眉目深沉。
她心中也有些猜测,只是不知殿上诸人推举之时,是否与她的猜测是一样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在旁边陪坐。
与宁翘道:“既说不会要有蒙古血统的皇子阿哥登位。那可选的人便只在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七阿哥之间了。”
前头两位阿哥年幼夭折,九阿哥十二阿哥都因有蒙古血统不入选,十阿哥年幼不在其列。就只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的这几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阿哥了。
其中四阿哥五阿哥已有十四五六,六阿哥七阿哥都还不足十三岁,尚未成婚。
除了五阿哥的生母为侧妃叶赫那拉氏之外,其余三个阿哥的生母都是庶妃,地位卑微不显,若是论出身的话,自然是出身女真旧部的叶赫那拉氏所出的五皇子硕塞更为尊贵些。
且五皇子文武双全,在诸位皇子之中是极为出众的人物。
只有一点。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五阿哥的额娘叶赫那拉氏不得先帝的喜欢,早早就叫打发出宫另嫁了。她也是个苦命的人,早年嫁的人死了,又跟了先帝,结果生了五皇子还是不得宠爱,又被打发出去了,听说在新府中虽为福晋,但日子也并不是那样好的。”
若是揪着这个不放的话,怕是五皇子也不能胜出的。
毕竟其他几位皇子的额娘,都还好好的留在宫中了。
宁翘看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一眼,才道:“你知道叶赫那拉氏为什么被先帝不喜吗?”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不知。
宁翘目光深深:“当初太/祖皇帝令人验看孝烈皇后所藏财物时,便是指名叫叶赫那拉氏和另一位同为叶赫部的福晋去看的。记档上只写了两位叶赫福晋,但实际上去的就是这两姐妹。到先帝后宫中的是姐姐。”
“两姐妹去了回来,说孝烈皇后确实藏了财物,这才坐实了这件事。过后,等先帝登基,这位叶赫福晋就被改嫁出去了。几经磋磨,如今似乎也重病缠身时日无多了。白音,你说,咱们王爷身上还背着什么血海深仇呢?”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悚然一惊:“姐姐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
宁翘淡淡一笑:“要是想杀人灭口,早就这么做了。只不过是对别人情深似海,到了另外的人身上,就只剩下随意磋磨了。如今没有人敢说什么匡扶正道修正错误的话了,但是白音,事情的发展总是会回到正确的轨道上的,只是需要耐心。需要时间。”
若有睿亲王多尔衮的支持,谁敢说五皇子不好不合适呢?
现如今的皇后甚至连个纸糊的老虎都算不上。
衍庆宫德妃与麟趾宫贵妃将来都是指着孩子荣华富贵的,可是她们心里也很明白,自己的儿子,一个和硕亲王的爵位就到头了。
皇太极自将的两黄旗和察哈尔三旗都只管支持皇子阿哥,不论哪一个都是可行的。他们不会违背先帝的意愿去支持有蒙古血统的皇子。
四皇子平庸,五皇子出众,谁都知道该如何去选。
可是谁又能想到,五皇子的额娘背后还牵连着这桩旧事呢?
那可是五皇子的亲身额娘。五皇子文武出众,是个明事理的少年人,宁翘就不信他这样的少年,会偏向自己没有得到过疼爱的父亲,而不顾自己还在受苦的母亲。
多尔衮总叫她不操心,她也确实是不曾费心,就把一切都交由多尔衮去处置。
可这会儿心里想起来,要是换了她,她就是要取中五皇子的。
若是助五皇子登基,将来的许多事情都极能筹谋了。
就是不知,她与多尔衮之间是否心有灵犀有这么默契在呢?
这里与白音坐着闲话,到了晚间才有消息送回府中。
是崇政殿里送出来的第一手消息。
周卫亲自来禀报的。
“宁主子,诸王大臣们议定了,由五皇子承继帝位。”
宁翘微微一笑,看看,这就是默契啊。她知道多尔衮想如何做了。
第148章 暖情
五皇子硕塞继位登基,睿亲王多尔衮与郑亲王济尔哈朗为辅政叔王。
这次的排名便是睿亲王多尔衮在前面了。
五皇子硕塞已年满十四,甚至刚刚娶了福晋,他的福晋身份也不低,是议政大臣费扬古之女纳喇氏。
但因新帝毫无从政经验,因此一概政务皆有多尔衮与济尔哈朗处置,硕塞要跟着慢慢学慢慢做。
硕塞在皇子阿哥之中并不得皇太极的疼爱与重视,说他文武双全也全是在其他皇子阿哥的对比之下,但要是比起叔伯们,那肯定是相差很远的。
他年纪小,还需要学习怎么做一个皇帝。
立定明年改元顺治。为顺治元年。
宁翘听着,垂眸玩味一笑,九阿哥没能登基,可这年号却是没变的。就是不知这一回的顺治能顺到几年了。
宁翘倒也没有错过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听到这些时的神色,瞧了她一眼,见她似乎没有什么异动,宁翘心里笑了笑,也就放下了。
政局平稳过渡,如今除了先帝的丧事,便是率军攻明之事。
最要紧的一件事摆在了诸王贝勒大臣们面前。
入关已是刻不容缓。只是怎么入,如何入,什么时候入,倒是众人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
为这个事情众说纷纭,倒是显得宫中的变动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皇后为了九阿哥的将来,总不能将这孩子给折进去,便出面周旋,将太妃们都配合迁宫了,清宁宫让出来给新帝的皇后居住。
皇后为皇太后,膝下抚养九阿哥。其余各次嫔妃都是按照自己的等级为贵太妃德太妃侧太妃庶太妃。
这事儿宁翘是没法子出面的,她听见了,倒是跟着叹了一回,若非庄妃贪得无厌,要是真真九阿哥得逞了,那她们还真是不必迁宫的,可见世事难料到了何种地步。
先前为宸妃往南边走了一趟寻药寻医,目的是为了探查南边的情势,如今自然是布置得当,不断有消息悄悄送回来,到了七月里头,多尔衮听见南边异动的消息,就知道入关的时候到了。
明诸总兵山海关以降,明农军在北京宫中也要坚持不下去了,这会儿正是该大清前去‘捡漏’的时候。
宁翘这些年很是花费了些时间,加之多尔衮如今心境稳和,还能控制多铎和阿济格,不至于入关后就大肆屠杀,想来那些事不会发生,矛盾与冲突就会减少许多了。
或许力量微小,但是做了总是有一些成效的。
很多事情多尔衮都答应她会缓一缓。
总是会寻求一个妥善的办法的。总不至于将关内百姓又给逼反了。
五阿哥半岁的时候,多尔衮就亲自带着人入关去了。
宁翘知道,或许时间上对不上,但现下许多事已经和轨迹大不一样了。
此一去他必定占据紫禁城,让大清成为北京乃至天下的主人。
新帝性情安静平和,皇后更是温婉和顺。皇太后及诸位太妃因为蒙古势力不再如之前那样被抬举而安静下来,宫中倒是这些年来难得的安定。
八旗女真旧部和蒙古科尔沁部两方势力纠缠多年,如今都各自被掣肘,全在多尔衮的掌握之中,他们都没有赢,而多尔衮显然是胜券在握了。
宁翘守在盛京,难得的觉得这崇德八年的日子才是顺心的。
若是估算不错,到了顺治元年,或许就该举家入关了。
宁翘瞧着几个活泼漂亮的孩子,心里恍惚想起刚刚进府的时候。
被福晋和佟佳氏欺压,被各方利用算计,那时她就在想,她以为这一生都是随波逐流没有尽头的日子。
以为八旗女真旧部和蒙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永远都是压在身上的两座大山。
却不想几年过去,也有了这样挺直了脊背看太阳的敞亮日子。
八旗女真旧部闹腾不起来,爷们折在多尔衮手里,福晋夫人们掌握在宁翘手里。而蒙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早已沉寂下去了。
似乎是看见了这样的局面,又似乎是看见了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下场,还有多尔衮带兵入关的场面,大格格那边似乎不再闹着要嫁去蒙古科尔沁了。
她对草原的热情淡下来,也不再同正院热络,请佟佳氏派人寻了精通汉学的嬷嬷回来学东西,这打的是什么主意宁翘也心知肚明几分,但只要不出格,不闹得不能收场,宁翘也就随东院去了。
佟佳氏似乎现在是安于现状的,不再与宁翘争锋相对,宁翘也与她并不热络,就保持这样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关系就很好了。
多尔衮走后几个月,入冬的时候福晋的病情恶化了,她卧床不起,药石无医,蒙医府医还有宫里的太医都来看过了,说是就这几个月的光阴,确实是时日无多了。
现在吃药,也只是让福晋身上没有那么疼,想要治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要跟着宁翘一起去见福晋,叫宁翘给拦住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姐姐,防人之心不可无的。”
宁翘淡淡一笑:“她如今这样子,还能做什么呢?家里的人也不会听她的。府里的人也不会由着她的性子害我。身边的人还有将来的生活,不会把未来赔在她一个人身上的。”
“她又只叫我去见,你要是去了,保不齐更生气,回头气出个好歹来,还是你的不好。好了,别担心了,我身边带着人的,怎么说我都不会一个人面对她的。”
福晋后来病着,是很不愿意见外人的,又听说天天都在生气,宁翘总觉得,这一回见了福晋,说不好就是最后一面了。
要不然,这些年都不待见她的福晋,怎么会主动要见她呢?
宁翘本来也不常出去,见福晋就更少了,福晋病得多些也不常出门,两个人倒是难得见上。
这一见面,宁翘一瞧就想,福晋可真是瘦的像个纸片人了,瘦骨嶙峋的,风吹一吹就能倒的那种。
福晋看见宁翘,心里也在想,自己是江河日下没有多少日子了,可宁氏却什么都有了,看着这张嫩生生的小脸,好像还和当初进府的模样是一样的。
怎么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呢?别人都老了,独独她还这样年轻。
福晋沉沉目色落在宁翘脸上:“八年了。你赢了。”
赢得彻彻底底的。
“等我死了,王爷就能让你来做这个嫡福晋。这一天,你是不是等了很久了?”
宁翘目光很平静:“我想,福晋有些误会了。对这个福晋之位,我从没有等或者不等的心思。更没有要和福晋争什么。在福晋眼里是输赢,在我这里,只是好生过日子而已。”
宁翘一直都觉得多尔衮对福晋的判断是很对的。福晋的主意太大了,而且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一心一意的执拗,认定自己的才是正确的。
她为正妻,要求她对妾室宽容大度,对丈夫温和容忍。可偏偏福晋不是这样的性子,她明明也想要多尔衮的疼爱,却还要把人送到多尔衮的身边,企图维持一个正妻的形象,从而拿捏多尔衮。
福晋实在是太矛盾了,这辈子也是左右为难的。照宁翘看来,这样的姑娘该在草原上潇洒一生的,偏偏被送到了多尔衮的身边早早就做了他的妻子。
能生气把自己气病,可见这些年的日子都是不顺心的,
“过日子?”
福晋显然是有些恼怒的,她不能接受宁翘这样看似云淡风轻的回答,“你已经赢了。你当然说你不想要。”
宁翘想,她与福晋果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她自己的心意当然不需要向福晋证明。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也没有必要再去刺激福晋了。
宁翘作势起身:“福晋还是好生安养吧。福晋这样的身体,恐怕经不起旅途动荡颠簸,大清迟早是要入关的,入关几乎就是近在眼前的事,福晋该顾惜自己的身体,而不是把心思放在别的什么事身上。”
“我不想入关。”
福晋终于愿意好好说话,也终于愿意将她把宁翘找来的本意说出来,“我不愿意入关。”
福晋看着转身的宁翘,对上宁翘的眼眸,“我这病是养不好了,我们都是心知肚明的。王爷心里也很清楚。恐怕就是这些时候了。我不想入关,举目无亲,我一个人葬在哪里?王爷不会也不必为我守着,他会有新人,哪怕不是你,也会有新福晋,将来到了地下,我也不想再争了。”
“我家在科尔沁,我或许回不去,但盛京也是我的家,我不愿意离开这里。将来我也要葬在这里,和他分开,如果你们能把我葬的离科尔沁近一些,那自然更好。说到底,我也是睿亲王的元配,是他的嫡福晋。”
宁翘想了片刻,才道:“这件事我不能做主。需写信告知王爷。王爷若同意了,应会给福晋安排的。福晋的身后事也不必担心我们会动手脚,正如你所说的,你是王爷的嫡福晋,你的事会有王爷命周卫去操持,我们到底是侧福晋,不会沾手的。”
福晋很显然是放心了,她似乎是很相信宁翘的承诺。而宁翘也确实是没有打算骗她的。
新年新雪落下,纷纷扬扬又是一年。
宁翘想,总有些旧人入不了关,要留在这盛京城中。
而有些人注定是要入关去,去看一看那广袤的土地和繁华的关内。
这都是各人选择,无从评判,无可厚非。各人命定。
而入关,或许对有些人来说是个全新的开始,又或许是个全新的契机。
至少宁翘很清楚,对她来说,入关之后还是照样过日子的,但是日子也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福晋的身后事慢慢的在府里筹备起来,宁翘心中却是柔静似水。
哪怕福晋真的没了,那嫡福晋的位置空出来,宁翘对它也没有什么想法,倒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在耳边念叨了几回,见宁翘无动于衷,也就慢慢的不说了。
多尔衮入关后,也并不是一开始就能占据紫禁城了。
数月盘桓筹谋,再加上四方征战安抚,总算是安定了北方,让那边的人接纳了大清的入驻。
一切妥当后,多尔衮便迎新帝入京。
新帝入京,便意味着大清正式成了这片天下的主人,之后便是扫清明军和农军,将那些反叛的力量消灭,然后让百姓士族们看到大清的诚意,恩威并施,顺利从明手中接替这片天下-
顺治元年八月,在丰生果和舒宜六岁生辰后不久,已成为皇父摄政王的多尔衮亲回盛京城,接侧妃宁氏及其子女往北京摄政王府去。
同行的还有侧妃佟佳氏以及大格格大阿哥二阿哥还有庶妃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和三阿哥。
此一回,多尔衮接到京中的是有子女的几个。府里其他的人都要跟着府中辎重和奴才们一起慢慢再来。
多尔衮原本只愿意先接宁翘和三个孩子先到京中的,是在宁翘的劝说之下才加上了佟佳氏与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和孩子们。
为此,多尔衮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册封宁翘为皇父摄政王侧妃的圣旨早在数月前就去了盛京城。
这会儿到了摄政王府她住的院子里,宁翘将身上衣裳换下来,瞧见那边坐着的男人还在不高兴,唇角便噙了几分笑意。
“王爷还同我计较呢?”宁翘过来亲了亲多尔衮的唇角。
多尔衮把人抱在怀里:“那是爷给你的。你非要拉上她们。”
宁翘如今与他说话更随意些:“我那也是为了将来相处和谐啊。不然日后若相处起来,孩子们之间不睦,或者佟佳侧妃心里头不痛快,岂不是又要生事?如今王爷心里牵挂着国家大事,天天繁忙得很,我们可不能给王爷添乱的。”
“我也不曾觉得委屈。王爷待我的独一份,我心里都是明白的。不过,王爷若还是不高兴,那不如就从别的地方补偿我好了。”
多尔衮咬她的唇:“怎么是爷补偿你?”
宁翘轻笑一声,自己贴上去,含糊不清地道:“那,妾来补偿王爷好了。”
几乎一年未见了,这时候哪还顾得上别的了。
多尔衮想念宁翘的紧.热与暖.窒。
宁翘又何尝不想念多尔衮的轻.抚与汹.涌爱意呢?
盛京城的一切都已经存在了记忆之中,往后,便要在这龙威凤章的北京城开启新的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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