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十,二九,二八,二七,二六…
沈渟渊在心里默数,与此同时,他能够清晰感觉到在他手掌之下,钱洪挣扎的力道已经愈来愈弱,愈来愈缓…
两分钟。
沈渟渊只会让钱洪在水中溺两分钟。
超过这个时间,水就会逐渐充斥人的整个肺部。
再接下来,就是缺氧。
据说溺水五分钟,就会有至少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死亡。
溺水十分钟,基本无人生还。
沈渟渊不会继续下去——
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
就是不会那么做。
只要一想到闻清临,想到他的闻老师此时就等在一门之隔的外面,闻老师的画展还没有结束,等今晚结束之后,他们可能会一起吃饭,再一起回家,之后做i…
沈渟渊就不会让另一种可能性发生——
闻清临既是他的燃料,却也是他的缰绳。
他为闻清临发疯,却也会为闻清临克制。
五,四,三,二,一…!
倒数结束,沈渟渊扣在钱洪后脑勺的手掌蓦然施力,改为了一个向后提起的动作,终于将钱洪从近乎彻底窒息的绝望中解放了出来。
“噗——”
钱洪弯下腰,喷出了一大口水。
满地狼藉。
但他此时已经完全不在意什么地上脏不脏,自己又有没有保持形象了…
准确来说,是无法再在意。
他背靠洗手台的边沿,缓缓滑坐到了地上,甚至长裤都完全被自己刚刚喷出的水沾湿。
像滩烂泥。
脸色更是惨白如纸,手脚也都还在轻微震颤,很难说是体验过窒息之后的身体本能反应,亦或单纯只是被吓成了这样。
钱洪是真的很害怕。
当然,但凡是个正常人,无论好人还是烂人,在经历过刚刚的体验之后,都很难不害怕——
那是扎根于动物本能里的,对死亡本身的恐惧。
钱洪怕到明知道近乎要将他置于死地的“罪魁祸首”此时就站在面前,可他却别说报复回去了,他甚至不敢再抬头看一眼。
在此之前,如果不是亲身切实经历了一次沈渟渊带给他的濒死体验,钱洪绝对不会相信,沈渟渊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不,钱洪想,沈渟渊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他分明就是披着人皮的疯子,是衣冠禽兽!
沈渟渊自然不知钱洪腹诽。
或者说,他大致能猜得到,但毫不在意。
不但不在意,沈渟渊还绕过钱洪,抬步走到另一侧的洗手池边,又微弯腰,认真仔细洗了一遍手。
像是洗去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
之后抽了张纸巾。
一边慢条斯理擦净手指上的水,一边站在钱洪面前,沈渟渊居高临下垂眼,静静欣赏了两秒钱洪此时的惨状——
以此来平复心底尚且没有完全退潮的戾气。
直至将心底野兽又重新完完全全关回牢笼之内,沈渟渊才终于又开了口,并不是商量而是通知:“钱总,沈誉会取消和贵公司的合作,具体相关事宜,我会让沈誉负责人员发邮件给贵公司的相关部门。”
就这样自然而然,沈渟渊又端回了他向来公事公办,却也温和有礼的模样。
只是“贵公司”三个字,此时听在钱洪耳朵里,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嘲讽。
但他却不敢反驳一个字。
或者说,钱洪并不想反驳——
他也不想,准确来说是不敢再和沈渟渊合作了!
怕真的丢命。
脑袋埋得更低,钱洪依然没敢看沈渟渊,只是不住囫囵点头,边尽力把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连滚带爬般往门的方向跌撞而去。
在他抖着手去开门的时候,沈渟渊又忽然压低嗓音,直白警告:“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出了这个门,就都不存在了,我相信钱总明白我的意思。”
钱洪当然明白,他更是被吓到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更用力点头,像鸡在啄米。
当然,他不会知道,这不过才只是个开始罢了,并不是结束——
沈渟渊不会就这样放过他。
很快,沈渟渊就会让他就算想往外说,也无人可再说。
当然,是走绝对合法的途径。
沈渟渊并不认为以钱洪本人这种人品,他的公司真的能干净到哪里去。
之前不查只是因为没这个必要彻查到底,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很有这个必要。
只要沈渟渊想,他有自信,也确实有能力,一定会找到足够一击必中,让钱洪不得翻身的证据。
只是现在的钱洪并不会知道即将等待他的是什么,他终于哆哆嗦嗦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以为自己终于重获新生。
可他整个人踉跄出去的刹那,竟就又正巧对上了闻清临的脸。
四目相对,只是一瞬,钱洪顿时就像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画面一般,飞快收回了视线,脑袋更是恨不得埋进地里。
他尽所能贴着墙边同闻清临保持距离,逃窜般迅速溜走了。
与之前对闻清临嚣张放话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盯着他逃跑的背影看了两秒,闻清临绷不住笑了一声,好奇问也已经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沈渟渊:“沈总是把他怎么了?竟然能把他吓成这样。”
其实钱洪这个反应,是真的略微出乎了闻清临意料的。
洗手间的门隔音是真的很好,闻清临在外面什么都听不到,他只能自己猜测想象。
但能猜测想象出的,也都不是什么太过激烈的处理方式。
毕竟在闻清临看来,沈渟渊就不是一个激烈的人。
因此,闻清临所能想到的最多,也不过是沈渟渊真的提出了要同钱洪取消合作,而钱洪气不过,一直在同沈渟渊争论罢了。
所以闻清临以为钱洪最终会因吵不赢而气势汹汹出来,却没想到出来的钱洪,身上哪里还和“气势”两个字沾边?
看起来简直像条落水狗!
“没怎样,”沈渟渊垂眼,不动声色答,“我只是通知了他会取消和他们公司合作,顺便…”
略一停顿,沈渟渊才斟酌措辞与语气继续道:“顺便警告了他,如果再让我看到听到他冒犯闻老师,即便只是半个字,我都不会放过他。”
沈渟渊自认自己也并不算说谎。
他确实是这样警告的,只是警告的方式稍微与众不同而已。
闻清临没有立刻出声。
他忍不住脑补了一下,沈渟渊对钱洪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警告话语的模样…
就怎么说…感觉好像很A很帅。
确实是自己完全无法抗拒的那种调调。
闻清临不自觉轻“啧”了一声。
“怎么了?”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沈渟渊抿了抿唇,立即便问,“闻老师是觉得我这种处理,不太好吗?”
语气中隐了两分藏得极好的忐忑。
“嗯?”闻清临回神,又迟了两秒,他才反应过来沈渟渊在问什么,立刻便摇了摇头,真诚道,“不是,多谢沈总,沈总处理得很好。”
顿了顿,见沈渟渊的目光依然落在自己脸上,像是不太相信,闻清临就又挑唇笑了一下,直白道:“我刚刚只是在想,没看到沈总是怎样警告他的,有些遗憾而已。”
这下换沈渟渊怔住。
他忍不住低声问:“真的?”
“当然了,”闻清临毫不犹豫点头,又解释道,“毕竟沈总平时总是很绅士,我很好奇,沈总偶尔不那么绅士的时候是什么样。”
沈渟渊呼吸微滞。
他清晰感觉到此时此刻,在听到闻清临这句话的瞬间,他心脏的最底部,正升腾起一丝极为隐秘的狂喜——
所以闻清临,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他不“绅士”的那一面的。
不但能接受,好像还有些许期待。
能接受,会期待。
有那么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沈渟渊甚至被这个认知砸到近乎理智全无。
甚至想要在闻清临面前彻底卸下伪装。
但真的只是一个瞬间罢了。
下一秒,沈渟渊就又清醒了——
闻清临说的是,“偶尔不那么绅士的时候”。
偶尔,不那么。
闻清临好奇的,能接受的,期待的,不过只是一个相对有正常人脾气的他。
并不是真实的他。
毕竟真实的他,根本就不正常。
沈渟渊对自我的认知极其清晰,更不敢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一丝可能性去赌。
他不敢,不想,不能吓到闻清临。
“不过那什么钱洪,他也太没用了…”又想起了钱洪之前出来时候的模样,闻清临忽然感叹,“你就只是警告了他一下而已,又没真的做什么,他出来竟然就像见了鬼一样。”
沈渟渊回神,他沉默一瞬,不置可否“嗯”了一声,应:“确实很没用。”
所以根本不配肖想觊觎你。
闻清临自然没听出沈渟渊的“未尽之言”,他又随口问:“不过我看他出来时候头发身上好像都是湿的,是滑倒了吗?”
不然闻清临确实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沈渟渊便也顺着应:“对,没站稳摔地上了。”
闻清临再次没绷住,笑出了声。
他直到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心情好像确实很不错。
沈渟渊真的为了他取消了和钱洪的合作。
还罕见严辞警告了钱洪。
闻清临却并没有像自己原本所以为的那样,感到太多负担——
好像在不知不觉间,他真的就已经开始接受,甚至期待沈渟渊来为自己分担了。
他好像已经开始允许沈渟渊,真的以一个合法丈夫的身份,逐渐介入自己的生活,而不只是单纯共享生理本能上的欲望。
不知这究竟算不算一件好事。
甚至,好像还不止如此…
闻清临又抬眸去看沈渟渊,注意到在提起钱洪之后,沈渟渊薄唇就又抿成了一条直线,下颌线轮廓也又收紧了两分,显得锋利如刀刻。
“钱洪这件事情,”闻清临有意问得直白,“你很生气?”
沈渟渊身形微顿。
他侧头看过来,不动声色反问:“闻老师觉得我不该生气吗?”
这就是再直白不过的默认了。
闻清临没有回答,唇角却挑得更高了。
沈渟渊在为了他生气。
这是第二次,沈渟渊为了他生气。
第一次,是有小朋友差一点破坏掉他的画。
在这一刻,闻清临清楚意识到,自己对沈渟渊的感觉,确实在不知觉间,已经发生了变化——
之前,他想要看沈渟渊起波澜,大多时候都是有意挑逗,想要打破沈渟渊那副禁欲自持的外壳。
可现在,却好像渐渐不满足于此了。
闻清临意识到,自己不止想看到沈渟渊被打破的禁欲自持,还想看到沈渟渊出现更多的情绪。
或许是生气,亦或是其他。
重要的是,这所有情绪,都会因他而起。
闻清临也因此,能够从中感知到切实的愉悦。
但…
维持了二十八年的理智,却在此刻如同刻进骨头里的本能般,拉响警报——
正提醒闻清临,不要,不该对任何一个人怀揣过了界的好奇与期待。
闻清临强迫自己,保有必要的边界感。
于是,他又转而问起:“沈总这次取消了和钱洪合作,后续会不会很麻烦?”
沈渟渊毫不犹豫摇头,答得认真:“说完全不影响是在欺骗闻老师,但确实没有很麻烦,我都能够处理好,能处理好的麻烦就不叫麻烦。”
闻清临微怔,不得不说,沈渟渊的处事态度,是真的很合他心意。
“可沈总这次取消合作,原因比较特殊,”闻清临微挑了挑唇,又故意道,“是因我而起,但我却不能给沈总什么实质补偿。”
补偿。
沈渟渊喉结微微一滚。
闻清临说的是“补偿”,不是“赔偿”。
沈渟渊敏锐从这微妙的文字游戏中,品出了些微那方面的暗示意味——
毕竟上一次他们之间的补偿,就是做i…
或许是先前处理了钱洪之后,强行压制下去的戾气还需要一个更好的出口,亦或许是即便理智上不敢对闻清临能够接受真实的自己怀抱分毫希望,可情绪却还在蠢蠢欲动,叫嚣着想要试探。
总之,极其短暂的一瞬拉锯之后,沈渟渊罕见嘴比大脑更快,第一次对闻清临开了句荤腔:“如果闻老师愿意的话,可以肉-偿。”
闻清临微微瞪大了眼睛。
无论是沈渟渊竟也会开荤腔这个行为本身,还是因为沈渟渊讲这种话,竟都还能端着那副温文尔雅的腔调…
都足够闻清临惊讶了。
且在惊讶之外,又难以避免生出了些许愉悦。
前一刻才被理智提醒过的保有所谓边界感,这一刻就又轰然倒塌。
闻清临弯了弯眼,笑了。
笑意漫进眸底,他挑眉问:“现在,在这里?”
沈渟渊眸色骤然暗下来。
他没有立刻出声,而是垂眸攫住闻清临的眼睛,清晰在那透亮眸底中,窥到了两分并不是玩笑的,隐约期待的神情。
呼吸骤急。
沈渟渊倏然阖了阖眸,半晌,他才竭力克制道:“现在不行,你画展还没结束,这里更不行,里边很脏,因为钱洪来过。”
闻清临忍不住偏开了头——
他第一次发现,沈渟渊好像也不是真的那么正人君子。
沈渟渊拒绝在美术馆的洗手间里和自己做的原因,竟并不是什么“有失尊重有违礼数”。
这很好,是个很令人愉快的发现-
下午五点,今天的画展就暂时闭幕了。
因为美术馆要闭馆。
清场之后,除去闻清临和沈渟渊之外,童柠和一众闻清临工作团队的人都没有走。
“走走走老规矩,”童柠兴奋招呼大家,“大吃特吃闻老师买单,庆祝闻老师开展大吉!”
“走喽吃空闻老师钱包!”
“饿死我了我要疯狂炫饭!”
“闻老师开展大吉顺顺利利!”
……
团队的工作人员都纷纷积极响应。
只有沈渟渊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既不是闻清临多年好友,也不是闻清临工作团队中的一员。
在此之前,更不知道什么童柠口中的“老规矩”。
但…
但今天的沈渟渊,并没想就此退让。
“闻老师,”沈渟渊低声开口,直白问,“你们是要去聚餐吗?带我一个?”
闻清临偏头看他。
其实闻清临本就决定好了要沈渟渊同去,不然不会留他到现在。
但或许他就是坏心眼,就是不想直接告诉沈渟渊。
微顿一瞬,闻清临唇角就又勾了起来,故意道:“沈总没发现吗?聚餐都只有内部人员。”
可沈渟渊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就像是料到了闻清临会这样说。
于是他面不改色,忽然抬手晃了晃还挂在自己胸前没有取下来的工作证,摆出准备好的说辞,低声反问:“我觉得家属也算内部人员,闻老师觉得对吗?”
闻清临唇角笑意愈深,嘴上却还故意端着:“勉强能算。”
沈渟渊也笑了,他边取下工作证顺手放进大衣口袋,边认真道:“多谢闻老师赏脸。”
闻清临看他动作,疑惑问:“你装这个做什么?”
沈渟渊动作微停一秒,又隔着大衣口袋,屈指轻弹了一下里面的工作证,难得玩笑道:“这可是我作为内部人员的证明。”
闻清临还要再说什么,走在前面的童柠就忽然转头过来,朝两人喊道:“你俩有完没完了!是准备用狗粮撑死我们不请我们吃饭了吗!”
大家全都笑了起来。
闻清临只好暂时止了话题,和沈渟渊一同往外走。
不过自此,一众人聊天的话题竟就集中到了闻清临和沈渟渊身上,一直到在吃饭的包厢里坐下来了,还没有停。
他们吃的就是家融合菜,最大限度能够满足多人的不同口味。
至于大家聊的内容,其实翻来覆去,主要还是很震惊——
震惊闻清临和沈渟渊竟然是合法夫夫。
震惊闻清临竟然已经结婚了!
没错,在此之前,闻清临已婚的事情,他确实没告诉过团队里的任何一个人。
而他不说,童柠自然也不会去多嘴。
现在终于坐下来了,就有人忍不住问闻清临:“闻老师和…和沈总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闻清临坦诚答:“不太久,快两个月。”
众人立刻惊喜:“那可还是新婚!”
闻清临笑了一下,点头:“确实还很新。”
便又有人问:“那闻老师怎么都没给我们发过喜糖,也没出去度个蜜月?”
意料之内的问题,先前孙川已经问过类似的,闻清临神情不变,语气自然道:“闪婚,很多事情都还没来及做,以后慢慢再补。”
所有人顿时就更震惊了——
因为没人觉得,闻清临看起来像是会闪婚的人。
大家兀自感叹了一阵,大概是又忽然想起桌上除了闻清临和沈渟渊两个当事人,就只有童柠是唯一知情者了,便又一股脑儿去向童柠打探八卦。
老实说,比起闻清临,他们还是更敢和童柠讲话。
包厢内气氛热闹到了近乎喧嚣。
只有沈渟渊很沉默,沉默得近乎有两分格格不入。
闻清临侧头,倾身略靠近他,轻声问:“沈总在想什么?”
在想,好像真的有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对你有好感的追求者不知道,对你怀揣肮脏心思的觊觎者不知道,来看你画的很多人不知道,就连你自己的工作团队,也都不知道。
在想我们明明合法,却像地下恋人。
沈渟渊今天一整天,或者说结婚以来,他一直都在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并尽所能尊重闻清临的意愿。
毕竟能够拥有闻清临,能够成为闻清临法律意义上的另一半,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美梦成真了。
理智上明知道此时能坐在这里已属意外之喜,绝不该再奢求更多,可情感上…
情感上,却又好像因为这一整天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看起来毫无关联,最后却又好像都能归因于他们的关系不公开不透明上的事情,从而因此难以克制生出些微,称得上低落的情绪。
当然,远不止是低落。
更多的,或许还是更难抑制的躁意。
想用更强势的方式要求闻清临对外公开的那种躁意。
但最后,沈渟渊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讲出口的却只是:“没什么,只是在想,以后真的会补吗?”
婚礼,喜糖,蜜月…
还有更多种种代表婚姻的东西,真的都会补吗?
没想到沈渟渊一直在想这个,闻清临微愣,略惊讶道:“我之前都没看出来,沈总竟然这么有仪式感。”
不是有仪式感,而是因为对象是你。
所以所有的仪式,都想和你共有。
沈渟渊在心里如是答。
但表面上,他也只是不置可否“嗯”了一声。
“以后有机会有时间的话,”想了想,闻清临说,“那就慢慢补上好了。”
闻清临想,这方面他和沈渟渊不一样。
他并不是个有仪式感的人。
因为不觉得仪式能够保障什么。
但如果沈渟渊确实想有仪式,他好像也不是很排斥去配合。
边这样说,闻清临边还忽然伸出一只手,借着大圆桌上垂下的桌布遮挡,指尖轻轻去勾沈渟渊的手指——
他做这个动作并没什么特别意图。
或许是想要“哄一哄”此时因为没有过仪式而略显低沉的沈渟渊,亦或许只是…
只是热衷于在这种热闹喧嚣的气氛下,和沈渟渊隐晦暧昧。
毕竟这样确实有种别样刺激。
就像学生时代在满人的教室内,借着书桌遮挡与心上人偷偷牵手。
闻清临念书时候没体验过,而现在,听着沈渟渊陡然粗沉的呼吸,却很沉迷其中。
只是听着听着,闻清临思绪又不自觉飘转开了。
他今天是真的很有兴致,很想和沈渟渊玩些以前没玩过的。
不荤不素的念头在脑袋里来回打转,闻清临忽然又放开了沈渟渊,站起来转身向外走,只丢下一句:“我出去透透气。”
径直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边可吸烟区,闻清临从外套口袋中摸出烟盒,抽出一支递至唇边,咬住,点燃。
深吸一口。
尼古丁确实能带给人片刻冷静。
但…
但这冷静只维持了不到半支烟的时间。
因为沈渟渊也来了。
闻清临偏头看着他动作自然探手过来,从自己指间抽走了剩下那半支烟。
送至唇边,含住,轻吸一口又吐出。
仿佛某种信号。
闻清临抬眼望进沈渟渊眸底。
四目相对,沈渟渊到嘴边的一句“勾我手指是什么意思?”又咽下,只是在烟雾缭绕间与闻清临对视。
暧昧在蒸腾,空气在升温。
分明热意在彼此之间流淌。
“走吗?”
“走吗?”
片刻后,异口同声,同时开口。
话落,闻清临和沈渟渊又都笑了。
甚至不太能分得清是谁先牵住了谁的手,总之,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手已经交握在了一起,脚步正一同奔向停车场的方向。
近乎是用跑的。
他们早该做些什么的。
在沈渟渊解决掉了钱洪的时候,在闻清临意识到理智在坠落的时候,在沈渟渊用温文尔雅的语调说出“肉-偿”的时候,就做些什么。
坐进闻清临的车里,沈渟渊亲自开车,他正要将导航定位到家,却被闻清临攥住了手臂。
“去湖边吗?”闻清临气息还没喘匀,眼睛却亮得像盛了光,“慧湖湖边,有片竹林,很幽静。”
话里的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沈渟渊指尖微顿。
片刻后,他没有出声,而是直接将导航定位改成了——慧湖竹林。
闻清临挑起了唇。
原本半小时的车程,被沈渟渊在交通法规内,竟硬生生压缩成了不到二十分钟。
是极其罕见的,表露在外的急躁。
不过闻清临却并没有揶揄他,因为自己同样急躁。
车内空气都好似泛着烧灼。
终于,到达目的地。
深蓝色法拉利隐于竹林中,与湖水相互映衬。
车窗被完全升了起来。
空旷却又幽闭。
闻清临侧过头,看向驾驶位的沈渟渊,分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
可闻清临却偏要问:“美术馆的洗手间不可以,那现在,这里可以吗,沈总?”
沈渟渊眸色很深,喉结缓缓一滚,他启唇,哑声吐出三个字:“去后座。”
边这样说,他就探手要去开车门,准备下车转去后座。
可手臂却又一次被闻清临攥住。
掌心温度都好似比先前略微高了两分。
“不要,”闻清临语气坚定,“就在前面。”
他很清楚沈渟渊为什么要去后座,无非是因为后座空间更广,更方便从后…
如果在前面,大概就只有唯一一种方式可以用了——
迎上沈渟渊投来的目光,闻清临忽然长腿一跨。
顷刻间便换了个位置——
他离开了副驾驶座,转而坐在了沈渟渊腿上,与沈渟渊肢体相触,亦正面相对。
这种方式,辛苦的人便成了闻清临。
于沈渟渊而言,更像是一种奖励。
不过,闻清临本意也确实如此。
“沈总今天让我很开心,”闻清临双手抬起,缓缓攀上了沈渟渊后背,轻声而又意有所指般道,“所以,我也想让沈总开心一下。”
沈渟渊蓦然阖了眸。
这样的方式,这样近的距离——
他眼睛里平日尚且能自持的,却在这种时刻难以自控流露而出的所有情绪,将都不能够再被隐藏。
都会完全暴露。
这样不行。
只是,不等想出再次推辞的借口,沈渟渊就感觉到,闻清临的一只手又从他后背滑向了前方。
流连在颈间。
开始一颗颗解开他衬衣的纽扣,解下他的领带…
领带。
在这个倏忽之间,沈渟渊有了想法。
他睁开眼睛,忽然开口:“可闻老师今天有件事情,做得让我不是很开心。”
闻清临手指顿住。
印象中这好像是沈渟渊第一次如此直白,闻清临挑了挑眉,略讶异问:“什么事情?”
沈渟渊抿唇沉声答:“闻老师好像已经忘了上次在车里答应过我的事情。”
在车里。
闻清临立刻便回忆起了沈渟渊所说的,是之前画展出了小问题,他却没有找沈渟渊解决,反倒还去和汪淳吃饭的事情。
那天后来在车里,沈渟渊指腹按在他的颈动脉上,同他讲:“下次如果万一,你再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亦或需要解决的问题,我希望能成为为你分担的第一人选。”
而今天…
今天在碰上钱洪那件事情的时候,自己的第一做法,却依然选择了对沈渟渊隐瞒,甚至说谎。
如果不是后来恰好在洗手间碰上钱洪,闻清临想,自己很可能真的不会让沈渟渊来分担。
其实有很多理由可以为自己辩解。
无非是性格使然,亦或是有把握自己能处理好,再或者只是不想影响到沈渟渊的合作…
总归,想找借口总是能找得出的。
但…
一瞬犹豫过后,闻清临什么借口都没有找,他不但没有辩解,反而从善如流认错:“我的错,答应了的却没做到,所以…”
略一停顿,闻清临又忽然向前靠近沈渟渊。
舌尖探出,在沈渟渊凌厉喉结上一掠而过,他这才轻声补上后面半句:“所以沈总,你要惩罚我吗?”
不是质问,是引诱。
沈渟渊没有出声,呼吸却明显愈发急促。
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在这一刻也彻底崩断,他忽然抬手,很难说是想要借此来避免自己的眼神泄露一切,亦或者只是在遵从本心,总之,他抬手攥住了闻清临手中刚刚解下来的,他的领带。
迎上闻清临眼眸中盛满的,并存的蛊惑与挑衅,交织的期待与兴奋…
目光一触即收。
沈渟渊敛眸,动作极其迅速而干脆,就像早已在心里,在梦中如此演练过无数遍一般,将自己的领带,覆在了闻清临眼睛上。
手指绕去闻清临的脑后打结,沈渟渊贴近闻清临耳边。
感受着窗外夕阳的最后一缕光,透过防窥膜隐绰落入车内,聆听着闻清临猝然变了频率的呼吸声…
沈渟渊终于开口,一字一顿:“闻老师,现在这个惩罚,能接受吗?”
第24章
沈渟渊此时的嗓音已经哑到了极点,如同被用最粗粝的砂纸打磨过一般,裹挟着某种难以言明的颗粒感。
在此时的情景之下,性感得无以复加。
他讲这句话时,更是已经与闻清临靠得极近,近到薄唇近乎贴上闻清临的耳垂,近到温热而又鼓噪的气息,都悉数喷洒在闻清临耳廓。
激起分明酥麻痒意。
闻清临的感觉上涌得迅猛而又急切——
他从没有想过,沈渟渊竟然能有这么…
这么上道的时候。
闻清临原本都已经做好了沈渟渊会说,诸如“我只是提醒闻老师一下,希望闻老师下次能记得。”这样一类再温和不过的话语的准备。
毕竟这才是沈渟渊一贯的风格。
可却没想到,沈渟渊竟会忽然用领带覆上他的眼睛…
竟真的用了他心底所叫嚣渴望的方式,来“惩罚”他。
有那么一个瞬间,闻清临甚至恍惚觉得,他好像变成了自己笔下漫画的主角…
心尖都仿佛因此而泛起颤栗。
或许是因为没有等到他的答案,沈渟渊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低而缓,语气中蕴了两分意味不明:“闻老师为什么不回答,是觉得不能接受吗?”
话音未落,闻清临竟还感觉到颈侧,又忽然覆上一道温热触感。
视觉被剥夺,因此迟了两秒,闻清临才反应过来,是沈渟渊指腹贴了上来。
且如果没有猜错,沈渟渊此时指腹所触碰的位置,正是自己耳朵下方的那颗小痣。
如同过电般的痒感顺着颈侧,顷刻便席卷上大脑。
闻清临终于开口,分明心里对沈渟渊此时的做法满意到了极点,可却偏要反问:“如果我说不能接受,沈总会停下来吗?”
他故意如此。
好似针锋相对。
可嗓音却已明显染了不同往常的,从不示人的粘稠。
是最鲜明的反差。
可问题出口,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沈渟渊的回答。
闻清临忽然感到了两分难耐——
因为他现在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沈渟渊的脸,看不到沈渟渊的表情,亦就无法以此揣测沈渟渊在想什么。
耳旁只有交错呼吸,在幽闭空间内此起彼伏。
颈侧那颗小痣,还又被沈渟渊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
“闻老师,”片刻之后,沈渟渊才终于开了口,可竟也是句反问,“不是闻老师自己讨要惩罚的吗?现在为什么又不接受?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略微扬起,苏得闻清临瞬间腰软。
在心脏的剧烈跳动下,闻清临所剩无几的理智终于判断出了——
此时的沈渟渊,是真的和往常很不一样。
比往常多了分明强势的侵略感。
倒也还是绅士的,可却绅士得有些坏——
领带都在自己脑后打上结了,才问自己“能接受吗?”…
实在很难不去怀疑这人居心。
“沈渟渊,”闻清临忽然笑了,他没有再叫“沈总”,而是叫了沈渟渊的全名,勾唇问,“你这是忽然被解除了什么封印吗?”
闻清临自己不会知道,他此时的模样有多诱人——
明明半张脸都被领带遮挡了起来,明明是被掌控的姿态,可他此时瘦削下巴微抬,薄唇略微挑起,即便看不到眼神,却依然足矣让人从这张过分清冷的脸上,品出明确的傲气。
可愈是如此,愈引人想要侵略,想要征服,甚至赐予他凌-虐般的破碎与脆弱。
毕竟,又有谁会不想玷污山巅上的雪?
“闻老师,”沈渟渊眸光近乎定格在闻清临脸上,他哑声道,“是你自己今天说的,会好奇我偶尔不那么绅士的时候,是什么样。”
所以,我现在揭开一角,给你看。
沈渟渊想,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
贪念与欲念,他本就从不比旁人少半分,甚至更多,更疯狂。
所以明明理智上一再告诫自己,不可以跨过那条早已设定好的,名为绅士虚壳的界限,可却一次又一次,沦陷在闻清临分明染了蛊惑与期待的眼眸中。
忍不住试探,忍不住希冀——
哪怕只有冰山一角能够被闻清临看到,能够被闻清临接受…
都足矣让沈渟渊为之欣喜若狂。
或许虚壳终究只能是虚壳,自己毕竟不是什么真绅士,沈渟渊如是想。
正相反,他很坏,很卑劣。
沈渟渊的回答一句更比一句步步紧逼,像是咬定了闻清临此时陷入如此情境,全都是自己讨来的。
闻清临微怔一瞬,唇角就挑得愈高。
他忽然又向前倾身靠沈渟渊愈近,只是此时什么都看不到,难免找不准位置——
不过闻清临并不在意,在此刻的这种“找不准”,只会成为情-趣的佐料。
薄唇最先触碰到的,是沈渟渊的下颏。
极其硬朗的轮廓。
闻清临并不急于继续向上寻找,而是探出舌尖,轻轻一舔。
如愿捕捉到沈渟渊骤然一滞的呼吸,闻清临覆在领带之下的眼睛微微弯起。
他的唇这才又缓慢上移,终于覆上了沈渟渊唇瓣。
唇瓣相贴合的瞬间,闻清临就清晰感觉到,沈渟渊已经下意识般张开唇,吻了上来。
可闻清临却并不让他如愿。
于是下一秒,他便故意略微向后撤开,那沾染了沈渟渊气息的唇,又转而掠过沈渟渊脸侧,最终覆上他的耳廓。
“沈总,”闻清临终于开口,语气中的暗示意味再直白不过,“你今天和我讲话,是把谈判桌上那套都搬来了吗?咬我咬得这么紧…不过我得提醒沈总一句,只是嘴凶是没用的,要这里…”
略一停顿,闻清临的一只手转而摸索向下,终于精准覆上自己想找的,已经能够感觉到明显不同的位置。
指尖轻弹。
闻清临舌尖探入沈渟渊耳窝,掠过一圈,终于轻笑补上最后半句:“要这里,也一样凶才行。”
他最后一个字音还未落下,腰间就猛然被沈渟渊的手掌紧扣。
比起以往明显失了分寸。
布料褪去,沈渟渊沉哑嗓音一字一顿:“是不是一样凶,当然要闻老师亲自试了,才会知道。”
……
驾驶位的空间,是真的不算大。
闻清临的整个背部都贴在了方向盘上,随他动作起伏,过分漂亮的蝴蝶骨,便与之一同振翅——
飞不走,只是时而便碰撞在方向盘上,撞出两声不受控的鸣笛。
响彻在空旷的竹林中。
但沉沦其中的闻清临本人,和沈渟渊,谁也无暇去在意。
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的。
因此闻清临不会知道,此时此刻,沈渟渊定格在他脸上的目光,充满了何等超出寻常的渴望与热切——
那近乎是饱含了能够将他吞噬的热浪。
如果真的可以那么做,沈渟渊想,在此时此刻,他是真的会做的。
真的会想要在此刻,将面前这个沉沦于与他共享的极致愉悦之中的闻清临,这个如同天鹅求huan般不断用力扬起脖颈的闻清临,这个脸颊鼻尖乃至锁骨都漫上潮红的闻清临,这个如跳动的音符般在自己身上不断起舞的闻清临…
彻底吞噬,完完全全,融入自己的骨骼与血肉之中。
永远占有,再不分离。
视觉被完全剥夺。
因此其他的感官,都趋于过分的敏锐——
指腹下的肌肤是滚烫的,指尖所过之处,便如同在烙铁上留下一道道划痕。
鼻尖的气息是蒸腾的,闻清临身上木制香水的味道,与沈渟渊身上淡淡茶香相互融合,又汇入了独属于绝对男性的荷尔蒙味道,熏染出别样暧昧。
味蕾上的感官是烧灼的,仿佛不吻到窒息,就谁也不肯善罢甘休。
耳边的喘息是纠缠的,一声更比一声强烈,一声更比一声扣人心弦。
……
亦包括本能中的愉悦感,都更为轻易飘上云霄。
不知过去多久,在闻清临这支舞终于快要跳到尾声的时候,却忽然被沈渟渊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闻清临从来不觉得自己体弱,可与此时沈渟渊的力道对比起来,自己确实无法撼动他分毫。
只得就此紧密包含,无法退开。
“再有下次,闻老师还会对我隐瞒,对我说谎吗?”
沈渟渊竟在这时候同闻清临算账。
分明自己此时所承受的甜蜜煎熬,并不比闻清临少半分。
他嗓音很沉,指腹划过闻清临的后脊,激起本能的涟漪。
闻清临却偏不妥协,他轻呼出口气,勉强稳了气息答:“不一定,呼…看我心情…”
沈渟渊肌肉猛然发力。
闻清临下意识蹙起了眉,唇缝间又溢出两声低吟。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恍惚以为自己已经被彻底贯穿。
“说了的,看我…嘶…看我心情。”嘴上竟还不肯服软。
于是换来沈渟渊更为有力的一发子弹。
……
如此往来数次,在两人终于一同结束这甜蜜煎熬,自绝对的痛感中享受到极致的愉悦之时,闻清临才终于松口,用气音道:“我答应你了,沈渟渊,再有下次…不对你隐瞒,呼…也不对你,说谎。”
于是唇瓣又一次被沈渟渊吻住。
只是这次吻得极为轻缓而温柔,好似奖励。
吻毕,近乎被汗珠浸湿的领带终于被摘了下来。
视线终于交汇,闻清临和沈渟渊都清晰在彼此眼中,窥到了餮足与畅快。
两人都笑了起来。
闻清临又忽然偏头看了看车窗外,竹影斑驳。
他轻声开口:“天都黑了。”
嗓音很哑。
沈渟渊“嗯”了一声,用更哑的嗓音回他:“该回家了。”
闻清临退回副驾驶位之前,做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忽然又将自己的手指,扣入沈渟渊指间。
十指交握一瞬又放开。
有那么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闻清临想说——
你想要的仪式感,或许我们可以从最简单的,戴婚戒开始补。
但最后,闻清临这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当然,不是他还有什么顾虑。
只是闻清临单纯想到,自己的画展还要持续整两周。
这两周之内,他大概都是没什么时间去和沈渟渊好好挑戒指的。
因此便暂时作罢,决定等画展结束后再说。
只不过…
两周时间一晃而过。
画展结束的前一天,闻清临到家之后,已经开始规划两天后去隔壁苏市的行程。
这三年间闻清临一直如此——
每办完一次个人展,就给自己放个短假,名义上是出去寻找灵感,实质上,不如说是去寻找刺激。
比如这次去苏市,就是因为听那边认识的一个赛车俱乐部的朋友说,三天后在苏市有个规模适中的赛车比赛,那朋友邀请闻清临有空去玩。
闻清临当然是会玩赛车的,他真实的性格如此,自然不会错过这样“够劲”的运动。
正好有空,闻清临便应了下来。
订好了高铁票,就准备开始整行李。
打开箱子的时候,闻清临忽然心血来潮,想到自己或许应该带本纸质书,在高铁上打发时间。
可他在自己的书柜里从上看到下,也没选出一本合适带走的——
大多都是画画相关的专业书籍。
实在不适合美好的旅途时光。
正准备放弃,闻清临却又忽然想起,沈渟渊应该是有合适的书的。
因为他还记得之前曾有次问过沈渟渊练书法,在宣纸上写的是什么诗。
沈渟渊当时说的,就是聂鲁达的一句诗。
于是犹豫一瞬,闻清临便去了沈渟渊房间。
沈渟渊的卧室门没有关,关着的只有浴室门。
他才下班回来,还在洗澡。
闻清临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抬手屈指敲了敲门。
沈渟渊的声音自水流声中传出,略显低闷:“闻老师,怎么了?”
闻清临略提高了音量回答:“沈总,我就是想问一下,你是不是有聂鲁达的诗集?”
“对,”浴室中沈渟渊应,又问,“闻老师是要看吗?”
“我想借个一周,”闻清临干脆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沈渟渊毫不犹豫答,“就在我书房书柜最底层,闻老师自己去拿就好。”
听沈渟渊这样说,闻清临便没再同他客气,只是又玩笑讲了句“多谢沈总割爱”,就转身进了沈渟渊书房——
直奔书柜最底层。
闻清临一眼便看到了最贴边摆放的聂鲁达诗选。
他抬手,动作利落将它抽了出来。
抽完,闻清临就准备站起身回自己房间。
但…
目光无意间一瞥,却正好瞥到了书柜角落,原本被这本书遮挡起来的位置,静静躺着一个绒布质地的小方盒。
意识到那可能是什么的瞬间,闻清临心尖莫名一跳。
在这个刹那,闻清临竟莫名手比大脑要快,甚至暂时抛弃了一向优越的礼貌教养边界感,总之,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已经探了过去,将那小方盒拿了出来。
打开。
猜测得到证实——
里面,确实摆放着一对大小略有差异的戒指。
在书房灯光照射下,泛着明亮光泽。
不过更准确来说,这应该不是普通的对戒,而是——
婚戒。
因为盒盖上清晰印了八个字:
珠联璧合,白头永偕。
一瞬犹豫,闻清临忍不住先拿起了相对小的那枚,在内圈看到了刻字。
分明就是个“临”字。
微愣一瞬,闻清临将小的这枚戒指放回原位,又忍不住拿起了另一枚——
虽没买过婚戒,但他依稀记得,一般来说,婚戒上刻的名字应该是对方的才对。
而现在这个看起来属于自己的戒指上,刻的却依然是自己的名字。
不知沈渟渊用意,但闻清临想,另外一枚内,刻的应该就是沈渟渊的名字了。
可能会是“渊”。
然而他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就看到了另外一枚戒圈内刻的字——
竟依然还是“临”。
闻清临不自觉微瞪大了眼睛。
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只是实在太快,闻清临没来及捕捉。
可也不等他再去细想,就忽然听到了愈近脚步声。
下意识抬头,便对上了刚洗完澡出来,正站在书房门口的沈渟渊的目光。
闻清临清晰注意到,在看清自己手里东西的瞬间,沈渟渊瞳孔骤然一缩。
第25章
视线交汇的刹那,闻清临下意识将手中戒指放回了原位。
“抱歉,”他率先开口,向来淡然的脸上罕见划过一瞬赧然,“没经过你允许,擅自…”
“没关系,”沈渟渊敛眸走进书房,打断闻清临的道歉,“婚戒本来就是我们的共同所有物。”
他讲这句话的嗓音是一贯的温沉,语气认真又自然——
就像是丝毫没有因为被闻清临忽然发现婚戒,而生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但闻清临却并没有就这样被“蒙混”过去,他很确定,在最初看到自己手中戒指的那个刹那,沈渟渊眸底清晰划过了一瞬惊愕,甚至不止是惊愕,还有近乎能称之为慌乱的神情——
人类在面对突发情况时的微表情,总是最真实。
于是,只犹豫了一秒,闻清临就挑了挑眉,直白反问:“既然是我们的共同所有物,那沈总为什么怕被我看到?”
沈渟渊身形微不可察一顿。
闻清临目光就定在他身上,执拗般等待一个答案。
静默片刻,沈渟渊忍不住低叹一声,语气里染上了两分妥协般的无奈:“闻老师未免太敏锐了些。”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默认确实有那么一个瞬间,怕被闻清临看到。
闻清临不置可否,只是又问了一遍:“所以,究竟为什么怕被我看到?”
沈渟渊薄唇微抿,沉默一瞬,他依然没有回答,反而将问题原抛回给了闻清临:“闻老师觉得是为什么?”
闻清临忽然笑了。
他发现了,沈渟渊最近和他讲话反问句越来越多。
只不过在闻清临看来,这反问句也是需要分场合的——
做i之前的反问句用来调情就很合适,闻清临也很乐于配合。
可现在这种时候,闻清临就不想配合了,他想听到的是明确的回答。
将手中戒指盒盒盖扣好,闻清临把它原封不动放回了书柜里,才淡声道:“我不猜,沈总既然不想说,那看来也不是很想让我戴上这婚戒。”
边说,闻清临就边站起身,准备回自己房间,只留给沈渟渊一句:“这本书我借一周,到时还你。”
说完也不等沈渟渊出声,闻清临就抬步向书房门口走。
可才走了一步,手腕就被沈渟渊攥住了。
有一瞬间力道之大,甚至让闻清临吃痛皱起了眉。
不过真的只有一瞬,下一秒,大概沈渟渊就意识到了,力道骤松。
“没有不想说,”沈渟渊微阖了阖眸,嗓音中染了两分滞涩,一一反驳闻清临之前的话,“更没有不想让闻老师戴。”
他怎么会是不想?
明明是求之不得。
闻清临停住脚步,偏头过来,但并没出声,只是听沈渟渊继续。
可却听沈渟渊又忽然问:“如果闻老师的问题我都回答好了,闻老师愿意戴上它吗?”
闻清临下巴为抬,故意道:“那要等你先回答完再说。”
顿了一下,他又挑唇,饶有兴味般提议:“或者沈总可以试一试,用些别的手段,强迫我戴上。”
“别的手段”和“强迫”,还被他有意咬得很重——
那方面的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沈渟渊呼吸蓦然一滞。
片刻后,他没有接闻清临这句话茬,只是垂眼哑声道:“闻老师,你可以开始提问了。”
闻清临笑了一下,原又在沈渟渊书房的沙发里坐下来。
他开口问:“戒指是什么时候买…不对,这种刻字的应该需要定制,所以是什么时候定的?”
沈渟渊如实答:“你答应同我结婚之后的十分钟。”
闻清临微讶,他想到了沈渟渊定制这对婚戒的时间可能会比较早,因为戒指盒上已经落了一层薄灰,但却没想到有这么早。
他便顺着继续问:“既然这么早就定制好了,那为什么一直不给我,甚至都没和我提过?”
“提过,”沈渟渊纠正道,“我们去民政局登记那天我问过闻老师,对于接下来的仪式比如婚戒,婚礼,蜜月有什么想法,但闻老师说都不要,太麻烦。”
所以便不敢再拿出来给你看。
不敢让你感到负担。
闻清临难得
哑然了一瞬。
如果不是沈渟渊提起来,闻清临甚至要忘了自己当时有多“冷酷”。
他当时确实觉得没必要,很麻烦。
毕竟他和沈渟渊之间的婚姻毫无感情基础。
但这才过去了短短两个月,自己竟然已经开始愿意戴上婚戒了——
这么看来,沈总的魅力还是很大的。
本想直接跳过这个问题,但犹豫一瞬,闻清临最后还是轻声说了一句:“我现在觉得还好,或许也不算太麻烦。”
沈渟渊猝然抬眸看过来。
闻清临罕见有两分不大自在——
大抵他总是如此。
轻易能坦诚生-理上的欲-望,却很难坦诚真实的情感。
偏了偏头,闻清临转而又问:“那既然定制的是婚戒,为什么两枚戒指上,都刻的是我的名字?”
沈渟渊坦然答:“因为怕你不愿意戴刻我名字的。”
闻清临微怔一瞬,下意识又问:“那你的戒指上,为什么也是我的名字?”
微微一顿,沈渟渊忽然扯了扯唇,嗓音莫名压低了两分:“当然是因为,我愿意。”
愿意戴刻你名字的戒指。
不止是愿意,更是渴求。
他好似有意般不把话讲全,那把温沉嗓音认真讲出“我愿意”三个字的时候,近乎透出股温柔的缱绻味道。
听得闻清临莫名耳朵酥麻。
忍了忍,他还是没忍住抬手轻轻揉了两下——
沈总真是功力见长,闻清临想,自己好像越来越容易被他苏到了。
有那么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闻清临竟隐约觉得沈渟渊的这三个字,郑重过了头,好像不止是在说戴刻他名字的戒指。
可更多是指什么,闻清临现在想不出,也不大愿意再继续深想。
“闻老师,”沈渟渊低沉嗓音将闻清临拽回神,他一字一顿问,“我现在,算通关了吗?”
你对我的回答还满意吗?
愿意戴上婚戒了吗?
语气中藏了两分不甚明显的忐忑与希冀。
闻清临没有立刻出声。
沈渟渊的“我愿意”三个字还在他耳边回荡。
半晌,他才敛了思绪,好似随意般道:“等你什么时候把我那枚戒指,改成刻你名字的,我再戴。”
沈渟渊眸光蓦然一颤。
好似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发了昏。
两秒后,他猛然站起身,在闻清临惊讶注视下,大步走到书桌边拿起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你好,请问是LE婚戒定制吗?我要…”
声线与指尖都在轻微发颤。
闻清临忽然偏开头笑了-
两天后,沈渟渊亲自开车送闻清临去高铁站。
闻清临原本说“没必要”,但被沈渟渊一句“接下来一周我们都见不到面,闻老师还要剥夺我这最后和你相处的时间吗?”给堵了回来。
没办法,闻清临确实吃沈渟渊这套——
偶尔不再那么绅士尊重的这套。
他手指上此时还是空的——
因为新戒指还没定制好。
而沈渟渊已经先戴上了旧的那枚,准备等新戒指定制好后再换过来。
他开车时候,闻清临目光总不自觉落在那只握着方向盘的,骨节分明的手上。
当然,更准确来说,是落在那枚低调素雅的戒指上。
只要一想到在这枚戒指的内圈处,与沈渟渊手指肌肤相互触碰摩挲的位置,刻着自己的名字,闻清临就觉得心尖漫开很奇妙的情绪——
有些奇异的兴奋,又好像有些陌生的酸软。
总之,是他之前从未曾体验过的。
也正因此,闻清临一路上心情都很不错。
甚至在车停下来,最后一次从沈渟渊被戒指束缚的手指上收回目光的时候,闻清临没忍住笑了一声。
换来沈渟渊侧眸,意味不明的一句:“看来闻老师很高兴要和我分别。”
听起来很像个怨夫。
讲了这句,沈渟渊就率先拉开车门下车,转而打开了后备箱,给闻清临取行李箱。
闻清临愈发觉得好笑,他等在一旁,正要开口再故意刺激沈渟渊两句,可非常突然,手臂被人攥住了。
且力道还不小。
闻清临下意识皱眉转头看去,便对上了一张陌生中年女人的脸。
略微施力挣脱了女人的手,闻清临还向后退开了半步距离才准备开口,正想问“请问你是谁?”,可话没出口就被女人打断——
女人似是并不在意闻清临明显疏离的姿态,依然一脸惊喜,她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大声道:“还真是你闻一!我远远就看着像你!都长这么大这么高嘞,不过还是这么漂亮,打一眼儿就能认出来!”
……
沈渟渊在女人开口讲第一句的时候,视线就落了过来。
她最初以为女人是闻清临的粉丝。
可下一秒就听到了一个陌生名字——
闻一。
沈渟渊便怀疑对方是认错了人。
他走上前来正要将两人分开,却在偏头的瞬间,惊愕看到了闻清临倏忽之间,血色尽褪的脸。
第26章
“闻一!放学回来还不去做饭在磨蹭什么!听不见你弟弟喊饿了吗!”
“闻一,弟弟还这么小,妈妈现在只能靠你了…你就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你可不能像你那个早死鬼爹一样,除了吃喝赌就是回来跟我大吵大闹…他活着也没什么用,死了挺好,就是死都死了还给我们留下一屁股债!你可绝对不能跟他一样!不然…不然妈妈就送你去见他!”
“闻一!你都初中毕业了,这么长的假期没有作业去多打两份工怎么了?不知道家里现在缺钱吗!追债的天天上门来讨,你弟弟还要上奥数班!”
“闻一,你在奶茶店打工一个月不是给你九百块吗!为什么就剩下七百了?你拿钱去做什么了?又去买你的破画笔了是不是!我都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不准画画不准再画画,P用没有的东西,你就把我的话都当耳边风是不是!看我今天不把你的画都给你撕了让你长个记性!”
“闻一,画得那么好的画为什么都撕成这样了?老师和你讲过很多次了,你在画画这方面非常非常有天赋,你真应该好好为自己考虑清楚!你爸妈是谁是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闻一就是个赌博犯的儿子!他爹因为欠债还不上钱都被人活活打死了你们不知道吗?他妈也是个疯的,我就住他家楼下,天天听见他妈又哭又闹的!就他长那么张好脸有什么用?真愿意给兄弟们玩玩解解馋倒还行,谁会真正喜欢他?”
“闻一!你这张脸比姑娘家还漂亮,你生下来就是当祸水的料!没人会不喜欢你这张脸,你怎么就这么倔,放着这么好的资源不知道利用呢!你靠脸就能多讨些钱回来,妈妈也能轻松些,弟弟也能有好出息,这样不好吗?还是你就跟你那早死鬼爹一个样,眼里根本就没我也没你弟弟!”
“闻一!你是不是有病闻一!竟然想去念美术学院?我把你画都撕了你还死性不改?还变本加厉敢给我报美术学院!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我也没钱供你学画画,好不容易债还清了,你妈我这两年攒的钱都得给你弟弟办学校,争取让他去上个好初中,可不能长大像你一样搞这破画,这么没用!”
“闻一,你还看不明白吗?你妈根本就没把你当他儿子,她只喜欢你弟弟,根本不喜欢你!”
闻一,没人会真心喜欢你的,连你亲生母亲都如此。
没有人,闻一。
……
“闻老师,你还好吗闻老师?闻清临,看一看我,现在只看着我,闻清临。”
沈渟渊熟悉的低沉嗓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明明是离得很近的,此刻却像从遥远的对岸传来,隐隐绰绰漫进记忆的海底。
将闻清临从无比遥远的不堪回忆中,生生拉拽而出。
闻清临终于回了神,才发现此时此刻,身边竟只有沈渟渊一个人了——
之前忽然出现的那个中年女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像一场莫名其妙的幻梦。
“抱歉,”偏头看了沈渟渊一眼,闻清临就垂眸道,“刚刚走神了。”
很不走心的道歉。
没有立刻听到沈渟渊回应,闻清临抿了抿唇,又抬头问:“刚刚那个人…是你让她走的?”
沈渟渊又垂眼看了闻清临两秒,才终于“嗯”了一声,简短道:“我告诉她是她认错人了,她就走了。”
当然,沈渟渊没有将更具体的讲出来——
对方很可能是被自己当时过于强硬冰冷的态度吓走的。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讲出这句话之后,沈渟渊清楚注意到,闻清临明显放松下来的肩背轮廓。
“所以不是认识的人,对吗?”沈渟渊又缓声问。
闻清临微顿一秒,摇头坦然道:“不认识。”
这并不是他在说谎。
十年过去,闻清临是真的对那中年女人毫无印象了,女人或许是当年的一个邻居,又或许是他母亲厂里的同事…
总之,女人认识他,知道他以前的名字。
但他确实已经认不出女人是谁了。
也并不想认出来。
不想再聊这个,想起什么,闻清临又忽然问:“沈总刚刚叫我什么?”
他之前陷在回忆里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现在才想起——
沈渟渊刚刚好像叫了他的名字。
印象中,这应该是沈渟渊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好像还说了句:“现在只看着我,闻清临。”
听起来就很A,很带感。
这下换沈渟渊微怔。
顿了片刻,他才开口,嗓音莫名哑了两分,低低唤道:“闻清临。”
闻清临勾了勾唇。
心情忽然就好了两分。
沈渟渊也没再提之前的话题,两人一同往商务座专属通道的位置走。
闻清临想去接沈渟渊手中自己的行李箱,却被沈渟渊避了过去。
沈渟渊一路将行李箱拎到了通道门口。
两人终于要暂时分别。
沈渟渊薄唇微张,有那么一个瞬间,闻清临感觉他或许还是想问什么的,但最后他说出口的也只是一句:“闻老师旅途愉快,到了给我发信息,如果有任何事情,都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这种时候,他一贯的温柔绅士分寸感就又都上线了。
闻清临又弯唇笑了一下,点头应了,便转身要往站里走。
不过走了一步,他却又忽然停住,转身回去,张开手臂,极轻极快给了沈渟渊一个拥抱,还贴在沈渟渊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一周后见,老公。”
听见沈渟渊骤沉呼吸,闻清临心满意足转身,进了通道口。
按照流程检票进站,最后顺利在高铁上落座。
闻清临从随身包里抽出了沈渟渊的那本书——
聂鲁达诗选。
可随手翻开看了两页,闻清临却一直不太能看进去。
闻清临想,先前偶然碰到那个中年女人带来的情绪影响,比自己原以为得要更大。
他这十年间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逃离。
从身到心逃离和家庭有关的一切。
因此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喝茶,却能仅凭口感就轻松辨认出茶的种类。
他只喜欢喝龙舌兰这样的烈酒,却也能仅凭口感就轻松辨别不同葡萄酒的类别甚至年份。
他其实喜欢没骨头一样毫无形象窝在软沙发里,但所有人见到的他,永远举手投足间都能透着恰到好处的礼仪与矜贵。
……
闻清临自嘲扯了扯唇,在这一刻忽然觉得,他其实一直活在为自己打造的完美包装袋里——
只为了与原生家庭的一切背道而驰。
可那个中年女人的出现,却像是硬生生将他的这层包装袋徒手撕裂。
想要将他打回原形。
意识到自己此时情绪有些不对,闻清临蓦然闭了闭眼。
他又顺手合上了书,本想把书原放回去,闭眼浅眠一阵,却在合书的瞬间,看到了从书中无意飘出的一张书签——
并不是什么很高级的书签,就是普通纸质的,书签上的图案是一片星空。
在看到书签的那一刹那,闻清临莫名觉得这书签有些眼熟。
但他想了片刻也没想起来之前是在哪里见过,便把书签原夹了回去。
将书收好,闻清临戴上耳机阖了眼。
耳机中播放的是落日飞车的《My jinji》,明明是很温柔的一首歌,但或许是歌词中总在宛转着“Old time out of mind…”
闻清临渐渐睡着,梦里竟依然全都是成年前在家中的回忆。
还梦到了自己曾有一次吃坏东西得了肠胃炎,上吐下泻到了近乎虚脱,甚至中间一度彻底昏迷过去。
可他就在家里,他母亲却从始至终没来看过他一次,甚至不知道他生病。
后来是他自己醒了过来,强撑起身体自己去了诊所,临出门前看到他母亲正在给他弟弟辅导作业,是对他截然不同的温和。
……
短暂一觉醒来,闻清临只觉得状态比起睡前更不好了。
因此他到苏市的时候,先去了酒店,甚至没有上去房间,而是把行李暂时寄放在了前台,给沈渟渊发了条信息告知自己到了,就转而又从酒店门口叫了辆车,直奔赛车俱乐部。
闻清临断断续续玩赛车已经很多年了,最早可以追溯到十年前刚刚从老家逃离,到海城念大学。
他一向偏爱这种足够刺激,能带来绝对飙升肾上腺素的活动。
是发泄是释放,也从中汲取力量。
在赛道上跑了两个整圈下来,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与车速一同狂飙,闻清临吐出口气,觉得自碰到那个中年女人起一直积攒在心底的一口郁气,都一下散去了不少。
边摘了头盔随手抽出纸巾擦汗,闻清临边走向休息区。
那里此时坐了个年轻男人,叫张歌,就是最初给闻清临打电话,讲这边有赛车比赛的朋友。
两人就是玩赛车认识的,到现在也近十年了,张歌是纯直男,性格同样也爽快,因此闻清临和他关系一直都不错。
走到近前,张歌就先笑了起来,他对闻清临伸出一只拳头,打趣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被山水画熏陶得温柔了,今天一看玩起赛车来还是这么野!”
闻清临也笑着伸手同他对了对拳,对这打趣不置可否。
两人随意闲聊了两句,张歌却又忽然语气严肃了两分,正色问:“你最近还好吗?真没碰上什么事?”
闻清临微顿,忽然笑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挑眉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你自己没觉得吗?”张歌皱了皱眉,不太赞成道,“你刚刚那两圈跑太凶了,我好些年没见你这么凶过了,一下让我梦回十年前你刚来那阵了都…”
十年前。
又是十年前。
闻清临眸光微动。
忽然觉得自己十年过来好像也没太长进——
依然会为了家庭里的不堪心绪起波澜。
片刻后他才垂眼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事,可能就是太久没跑了。”
“没事就好,”张歌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又嘱咐一句,“总之明天比赛安全第一,十年前那事情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闻清临瞬间反应过来张歌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那还是他最初来俱乐部玩的时候。
那时候他才刚上大一,海城离苏市很近,他放假甚至周末有空都会跑来玩,大大小小参加了不少竞赛。
在其中一次竞赛的时候,闻清临状态不好,大抵又是因为碰上了能想起家里的什么事情,具体的闻清临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自己因为状态差走神出了意外。
小车祸,不算严重,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但是当时确实昏迷被送医院了。
很神奇的,闻清临现在想起这件事情来,印象最深的竟是自己当时在医院醒来,准备交医药费时候却被告知都已经交过了,甚至远超出去了不少,最后都退在了他卡里。
闻清临第一反应是张歌交的,可问了张歌却被否认了。
后来还是医院的人告知闻清临,那个交医药费的人说,如果他问起,就告诉他是他的一个普通粉丝。
普通粉丝。
闻清临又将这四个字放舌尖品了一品,玩笑般应下张歌的话:“知道了,我会小心,真不知道再来一次,还会不会碰上做好事不留名,给我交医药费的普通粉丝。”
张歌无语抬手,捶了一下闻清临的肩膀。
两人又闲聊片刻就暂时告别了,闻清临去更衣室换衣服准备回酒店。
不过在他将赛车服脱下来的前一秒,想到什么,闻清临又随手解锁手机,给自己拍了张照片发给沈渟渊——
只拍了下半身。
被黑色赛车裤包裹的两条长腿看起来劲瘦有力,x张力快从屏幕里溢出来了。
可闻清临却故意一般,又发过去一条好似再正经不过的信息——
沈总,下次你有空的话,邀请你来看我玩赛车。
发了这条信息,闻清临就将手机锁屏放在了一旁,开始换衣服。
海城家里,沈渟渊坐在书房电脑前,看到闻清临发来照片的瞬间,喉结就猝然一滚。
他将照片点了保存,却没有立刻回信息,目光不自觉转向了面前正亮着的电脑屏幕——
电脑屏幕上,此时也是张照片。
照片中的人也穿了一身黑色赛车服,也拥有那样一双劲瘦有力的腿。
让人忍不住就会陷入发狂般的回味,回味这双腿攀在自己腰间时候,是怎样一番滋味…
而电脑里照片中这双腿的主人,毫无疑问,赫然是前一秒正给沈渟渊发过信息的闻清临。
只是在这张照片中,那张过分清冷的天仙颜看起来,要稍微略显稚嫩两分。
沈渟渊又不自觉抬手,指腹贴在屏幕上,轻轻摩挲这张令自己痴迷了十年的脸。
半晌,他才倏然止了动作,转而拿起手机,给闻清临回了句——
期待闻老师的下次邀请。
当然,此时的闻清临不会知道——
沈渟渊放下手机后,就又从桌边一角抽出了张纸质票。
票上印了辆很酷炫的赛车。
垂眼看了手中票两秒,沈渟渊指尖轻轻一弹,又抬眸,对上电脑屏幕中闻清临的脸。
沈渟渊终于无声回应了白天在高铁站时候,闻清临那句告别。
闻清临当时说:“一周后见,老公。”
沈渟渊轻声自言自语应:“明天见,老婆。”
第27章
翌日是个晴天。
还只是清早,苏市赛车馆内就已经人声鼎沸,喧嚣不已。
“今天有闻清临你们知道吗?就海城那个画山水画的大画家!又会画画又会玩赛车,太全能了!”
“我靠闻大画家谁不知道?不说别的,就他那张脸就够人一直记着了好吗!上次有他那场大屏幕给过一个他过弯时候的特写,我以前一直以为头盔戴那么严实看不出赛车手好不好看,到那时候我才发现是我太无知!就他露出来那双眼睛我靠太绝了太勾人了!当时场里尖叫声都快把顶棚掀了好吗!”
“真的闻清临帅到我腿软呜呜呜!但求一睡!”
“大清早的别发骚哈哈哈哈!”
……
“麻烦让一下,谢谢。”
一道低沉嗓音忽然响起,打断了一众人越来越歪的话题。
刚刚那个口嗨说被闻清临“帅到腿软,但求一睡”的年轻小男生下意识往一旁让开,又不自觉抬头看向从自己身侧大步走过去的高大身影——
肩宽腿长,风度翩翩。
过了两秒,小男生才张大嘴巴“靠”了一声,小声感叹:“果然帅哥的粉丝也都是帅哥吗…”
“你说什么?”另一人问他,“你怎么知道刚过去那个是闻清临粉丝?”
“你没看到他风衣口袋外面挂了个挂坠吗?那就是前一场闻清临的周边好吗!”小男生立刻语气激动道,“Q版挂坠,很难抢到的!明明跟他那一身穿搭那么不配,他还特意就这么挂出来,这绝逼是真爱粉了好吗…”
……
“真爱粉”沈渟渊不知别人腹诽,他终于在vip席落座。
目光落向尚且还空荡的赛车场地,沈渟渊不自觉手指覆上口袋边的挂坠,指腹轻轻摩挲两下。
半晌,他才垂眼缓缓吐出口气——
他老婆真的无论在什么领域,都能轻易令人为他着迷。
真想藏起来-
“阿嚏…”
场馆后台,闻清临换好了赛车服,又最后一次检查好全身装备,就忽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你?”张歌看过来,“着凉了?”
“应该没,”闻清临摇了摇头,随口玩笑,“可能是有人想我了。”
张歌无语翻了个白眼,“啧”了一声:“你怎么越来越浪了?可别浪翻车,这次对手都很强劲的哦,包括我!”
“想赢我?”闻清临挑起一边眉梢,冷酷道,“梦里想一想就行。”
饶是张歌一个纯直男,都被闻清临这副模样击中了一个瞬间。
片刻后才回神,他正想说句“看来闻大画家今天状态好多了”,可还没来及开口,工作人员就走过来道:“麻烦各位配合把手机静音放在这里,等比赛结束后统一领取。”
于是张歌便将嘴边话咽了回去,摸出手机来调静音。
闻清临也解锁了手机,他正要直接调成静音,却忽然收到了两条工作团队成员发来的信息——
闻老师,您看下这是什么情况…?是发错了还是…?
【图片】
小图看不清字,但能辨别出那是邮件界面的截图。
闻清临心尖莫名一跳。
他的工作号邮箱一直是团队帮他打理的,方便第一时间接收到一些工作上的合作与洽谈。
当然同时,也方便直接替他筛选过滤掉无关无用邮件。
手比大脑要快,在闻清临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点开了大图。
上面文字清晰映入眼底——
哥哥,听李姨说在海城碰到你了?这么多年不见,原来哥哥已经变成了开豪车的有钱人了,哥哥是准备永远都不要我和妈妈了吗?没关系,我和妈妈会找到你的。
闻清临瞳孔骤然一缩。
有那么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他仿佛连大脑都完全陷入了一片空白。
“闻先生?麻烦把手机静音交给我,谢谢配合,闻先生,你还好吗?”
“闻清临!你怎么了?”
肩膀被张歌重重一按,闻清临蓦然回神,这才注意到工作人员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正在等他交手机,而张歌站在一旁,目光担忧看向他。
缓缓吸了口气又吐出来,闻清临就已经恢复了与往常无异的淡然神情,他边锁屏将手机递给工作人员,边低声道:“抱歉,刚走神了。”
工作人员摇头说“没关系”,收了手机便转身离开了。
“你到底怎么了?”张歌立刻压低声音问,“出什么事了?”
可闻清临摇了摇头,甚至还对张歌笑了一下,毫不犹豫道:“什么事也没有,你放心,别第一圈就被我超过去了。”
张歌皱了皱眉,明显还是不太放心的,但不等他再说更多,另一个工作人员就又来提醒大家可以准备入场了。
没时间再说什么,张歌只好匆匆丢下一句“安全第一,千万别再走神!”,见闻清临点头应了,才转身返回了自己的位置,等候入场。
十分钟后,闻清临在自己的车内坐定。
他的开盘位置并不算好——
靠后靠外。
这是早上抽签定下的结果。
说不公平却也公平,毕竟运气本也是比赛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不过闻清临并没有因此感到分毫泄气,正相反,他修长手指握紧方向盘的瞬间,心底是无比亢奋的——
他向来在开盘时候都没什么好运,一如他的人生。
但没关系,闻清临想,自己最擅长的,正是逆风翻盘。
也更能从中汲取到足够的成就感与力量感。
信号灯变换颜色的瞬间,闻清临已经进入了最佳状态,他以最快的反应速度踩下油门,与此同时,黑色赛车正以惊人速度不断提速,如同离弦的箭般猛冲出去!
所过之处,顿时激起掌声与尖叫无数。
毫无疑问,闻清临在一开场就点爆了整个场馆。
vip席上,沈渟渊的目光同他此时手中的单反相机一起,只锁定,只追随于闻清临一个人——
那道在黑色钢铁巨兽内的纤瘦身影,快出残影般掠过沈渟渊的眸底与镜头。
是绝对野性的冲撞。
沈渟渊眸光在轻颤,喉结亦滚动,唯有那双举着单反相机的手,却是极稳的——
尽所能不肯错过闻清临的分毫一瞬间。
……
一个整圈下来,闻清临已经超了很多辆车,从靠后的位置挤入前排。
比赛一共是四个整圈,闻清临完全有信心,在接下来的三个整圈内,进入前三。
紧握方向盘,素来握惯了画笔的葱白手指此时竟有不输任何车手的掌控感,纤瘦小臂绷出极致流畅的线条。
腿部线条亦无比流畅而堪称完美,在刹车油门的转换之间,闻清临都能够清晰感觉到他的车,在此时此刻带给他的驱动力。
尤其是巨大引擎轰鸣声,与过弯时轮胎同跑道疾速而出的金属摩擦声相互交叠,更让闻清临清晰感觉到肾上腺素的飙升,体内血液的沸腾,心脏的跃动…
两圈,前面只剩下了七辆车。
三圈,还剩下五辆…
等前面这个弯过去,就能至少再超了两辆车,进入前三!
闻清临下颌线轮廓绷得极紧,眸底渐染鲜少为人见过的野性与疯狂。
该保持百分百的专注的。
理应保持百分百的专注。
赛车的魅力本也如此——
在赛道上暂时忘却一切,只专注比赛本身。
只享受比赛本身。
但…
哥哥,听李姨说在海城碰到你了?这么多年不见,原来哥哥已经变成了开豪车的有钱人了,哥哥是准备永远都不要我和妈妈了吗?没关系,我和妈妈会找到你的。
比赛前猝不及防看到的那封邮件,还是难以自控般,跳入闻清临脑海。
尤其是…
尤其是最后半句。
我和妈妈会找到你的。
会找到你的。
会…找到你的…
如同鬼魅低语,附骨之蛆…
一下下蚕食闻清临的每一根神经。
将要过弯之时,本应先刹车过弯,等到达弯道时再松开刹车将油门踩到最低,力求最大限度完成弯道超车。
但…
闻清临蓦然回神,眉头就蹙了起来——
来不及了。
他意识到的瞬间,已经来不及再刹车甚至减速。
过快的车速与过大力度的打方向盘,顷刻间便将闻清临的整辆车带向护栏!
变故就发生在瞬间。
赛车馆内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属于闻清临的黑色赛车冲上护栏,车前盖掀起,甚至挡风玻璃都碎了一角!
一时之间,场馆内不约而同一瞬沉寂,片刻之后,惊呼声惋惜声不绝于耳。
沈渟渊手中单反相机猝然掉落在地。
但…
但出乎了所有人意料的是,黑色赛车并没有就此为今日的比赛画下句号——
片刻停顿后,它竟就这样顶着半碎的挡风玻璃,与已经开始冒烟的前盖,重新提速驶向终点!
没人能看清此时车内闻清临的表情,亦没人知道闻清临的想法,或许只当他是太不服输。
闻清临想,他确实是不服输。
但并不是针对赛车比赛本身。
他本就不是专业赛车手,玩赛车是为了解压寻求刺激,并不是真的太在乎输赢名次。
真正让他不服输的,真正让他为之对抗的,是他自己,是十年前的他——
十年前,就已经因为家庭的不堪而出过一次事故,没能让比赛继续下去。
十年之后,没想到只是收到了一条并没什么实质事情发生的邮件而已,自己竟还会犯同样的错误。
还会因此而走神出状况。
未免太没用了些。
闻清临不会允许自己在同一块石头前绊倒两次,不会允许自己一直“没用”下去,就如同他不会允许自己一直只靠抽烟逃避烦恼一样。
闻清临偏好的,也一直在做的选择,是迎难而上,是不破不立。
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是如果已经被脏污侵入了血肉,那就将这脏污连同血肉一起,彻底挖出来丢掉。
是在荒漠中重获新生。
而他也真的做到了——
黑色赛车虽然出了状况,耽误了时间,却又在最后的赛程内分秒必争,最终以同另一辆车并列第三名的成绩冲过终点!
场馆内爆发出今天最大的一场欢呼与沸腾——
甚至超越了第一辆车冲过终点的瞬间。
闻清临缓缓吐出口气,继续将车向前开往就近的检修点。
车在检修点停下来的瞬间,检修员医务人员工作人员一拥而上。
闻清临开门下车,心跳依然还没有平复。
体内血液依然是滚烫的,灵魂也依然是烧灼的——
为这波折之后的第三名。
更为他真的做到了不破不立,战胜十年前的自己!
这样的时刻,闻清临就很想同人接吻,甚至做i。
他忽然开始想念沈渟渊,也后悔没有这一次就邀请沈渟渊来看自己的比赛…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闻清临就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身后响起,在喊他名字——
“闻清临。”
说来实在奇怪,分明是如此嘈杂的环境,闻清临却清晰听到了这把分明沉缓的嗓音。
甚至能从中分辨出些许,少了往日的温沉,却添了些微,好似压抑着的怒火。
有那么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闻清临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但他动作比大脑更快,已经转身向声音来源看去。
于是下一秒,便对上身后近在咫尺的沈渟渊深沉眼眸。
四目相对的瞬间,闻清临忽然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好像成了虚化。
他能看到的,有且只有沈渟渊。
心跳忽然在这个瞬间到达了顶点,短暂的讶然过后,闻清临眼角眉梢都浸开了难以言喻的惊喜。
他不自觉又向前走了一步,轻声开口:“沈渟渊,你怎么…”
闻清临本想问“你怎么来了?”,可话没讲完,竟罕见被沈渟渊打断——
“闻清临,”沈渟渊又沉声叫了一遍闻清临的名字,随后,他竭力克制了语气,一字一顿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受伤了?”
闻清临愣住。
又过了两秒,他才后知后觉,感觉到小臂处传来的痛感。
下意识低头去看,这才看到自己小臂处,原本被赛车服包裹的位置,此时赛车服早已被划破了,当然,一同被划破的,还有小臂肌肤——
目测至少5cm的伤口,还正在往外流出鲜血。
很显然,是被之前碎裂的那一小块挡风玻璃划到的。
只是之前闻清临一直处于情绪的过于亢奋中,因此竟一直没有感觉到。
闻清临垂眼看了自己的伤口两秒,又忽然抬头看向沈渟渊——
他同样后知后觉,从沈渟渊刚刚那句竭力克制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受伤了?”的质问之中,品出了一同被克制的,却很难真正掩藏好的担忧,与因担忧而生出的怒气。
很新鲜。
沈渟渊在担心自己。
沈渟渊又生气了。
沈渟渊在因为担心自己而生气。
清晰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闻清临原本稍缓的心跳,就又在倏忽间飙上顶峰。
原来看到这个人因自己生出种种情绪,真的是这样一件令人为之兴奋而又愉悦的事情。
闻清临下意识又垂了眼。
他另一只手抬起,食指指尖无意识般顺着伤口边缘描摹而过。
好似在借此掩饰此时此刻,内心不正常的激荡。
来回描摹了两圈,闻清临又忽然抬手,将沾染了些许鲜血的食指指尖送至唇边。
舌尖探出,轻轻一舔。
如同品尝。
闻清临做这个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因为思绪已经飘得太远。
可他这副态度落在沈渟渊眼里,就是对自己的伤口,更进一步来说,是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毫不负责的表现。
“闻清临。”
沈渟渊忽然又开口叫了一声,嗓音比起之前更低,更沉,更为压抑。
像是已经快要濒临能够忍耐的极限。
闻清临蓦然回神,抬眸看向沈渟渊。
然而,目光相对的瞬间,沈渟渊所有到嘴边的话语,譬如想说“先处理伤口”,亦譬如质问甚至训-诫,却又都在顷刻间失效——
他清楚看到闻清临唇角,还沾了一抹刚刚被他自己蹭上的鲜血。
与他此时的黑色赛车服,加之小臂上的伤口一同,显现出一种完全不同于往日清冷的,反而充满野性,甚至战损味道的破败美感。
自看到闻清临的车出状况的那一瞬间起,就被牢牢压制的,极度的担忧与莫名的怒火在此刻一同烧灼而起,烧尽沈渟渊的理智,叫嚣着渴望一个出口——
沈渟渊喉结骤然一滚,在这样混乱的时刻,这样嘈杂的场地,他忽然抬手扣住闻清临瘦削下巴,倾身靠过来。
舔去闻清临唇角鲜血,在满溢开的血腥味中,沈渟渊凌乱呼吸与失了分寸的吻,一同向闻清临裹挟而来。
第28章
回酒店的路上,车内气氛很安静。
沈渟渊的司机小张在前面沉默开车,后排闻清临和沈渟渊却同样谁也没有讲话。
当然,他们不讲话的理由大抵不太一样——
闻清临只是单纯还在回味之前在赛车场时,同沈渟渊的那个吻。
其实那个吻的时间并不长,正相反,很短暂。
闻清临很快就被竭力挽回了一丝理智的沈渟渊放开了——
沈渟渊要他先处理伤口。
之后很快,最终获得了第四名的张歌也赶了过来。
等处理完伤口,又应付完好友的关心,先前那股不顾一切只想同沈渟渊做尽亲密之事的冲动,也就已经挥散得所剩无几了。
不过即便那个吻很短暂,当时的情况又足矣称得上混乱,但却都并没有妨碍到闻清临品味其中的“够劲”——
亦或许也正因它的短暂,从而开始时候没有任何缓冲的温存,而是横冲直撞般的宣泄。
闻清临便更在这个吻里,尝到了沈渟渊倾泄给他的,没能隐藏,亦或并不想再隐藏的焦灼与不安,躁意与怒火。
而闻清临也在这个吻里,回馈以自己的兴奋与惊喜。
他们吻得很凶很野,如同两头野兽在撕咬彼此,是绝对荷尔蒙的碰撞。
最具象化的表现就是——
闻清临舔了舔自己被沈渟渊咬破的下唇,又忍不住侧头,去看沈渟渊同样被自己咬破了的唇角。
只是看一眼,闻清临唇角就又不自觉挑了起来。
他现在心情是真的不错。
根本不像个才出了场小事故,手臂上还缝了针的人。
注意到他的目光,沈渟渊侧眸看过来,视线就又第一时间下移,落在了闻清临小臂上。
不过什么也没看到——
闻清临早在赛车场时候就换掉了赛车服,甚至都没让沈渟渊帮忙,自己单手操作的。
而他现在穿着风衣外套,那道缝过针的伤口已经被完全遮掩了起来。
看不出分毫异常。
抿了抿唇,沈渟渊终于还是开口,今晚不知道第多少次问出同样的问题:“还疼吗?”
连声线都在隐隐发颤。
闻清临忽然笑了——
沈渟渊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自闻清临之前开始处理伤口起,尤其是开始缝针起,他每一次开口,问的就都是这同一个问题了,再没有讲过其他。
闻清临最初还在因沈渟渊担忧自己,甚至担忧到了生气的程度而难以自制感到兴奋,但现在理智逐渐回拢,他又隐约觉得,沈渟渊好像是有些反应过激了。
“只是个小伤口而已,真的没多疼,”有意让沈渟渊放松两分,闻清临语气轻松道,“沈总真没必要这么紧张。”
可闻清临没想到的是,自己这话不但没有让沈渟渊放松下来,反而适得其反——
他话音未落,沈渟渊眉心就已经又蹙了起来。
“小伤口?”沈渟渊沉下声来,一字一顿重复闻清临的原话,又哑声反问,“在闻老师看来,缝了六针都叫小伤口是吗?那闻老师觉得,什么程度才不算小伤?”
闻清临怔住——
为沈渟渊质问的内容本身,也为沈渟渊此时实在算不上温柔的语气。
理智知道并不该如此,可思绪却难以自控在瞬间跑偏——
闻清临忽然轻声问:“沈总现在是在教训我吗?”
语气有意磨得轻缓,染了分明期许意味。
“教训”两个字经由他唇齿吐出,莫名就沾染了两分难以言喻的味道。
沈渟渊呼吸蓦然一滞,片刻后,他又低低叹了口气——
实在是不知该拿闻清临怎么办了。
他是真的生气,气闻清临对自己的伤口自己的身体一副毫无所谓的模样,气闻清临在比赛中已经出了问题的情况下,竟还敢开着那样一辆有安全隐患的车继续提速冲向终点。
可事实上,沈渟渊很清楚,他的生气并不是真的生气,怒火亦不是真的怒火。
说到底,不过是担心到极致的后怕,与心疼到极致的无力而已。
怕闻清临这样冒险,却在万一中的万一不能有这个好运,最后并不只是以这样一道伤口而告终。
亦恨不能替闻清临受伤,让缝的每一针都在自己皮肉之上,流出的每一滴血亦都出自自己的血管。
但或许是这样的情绪太深太难以表露,于是溢于言表的,就成了“教训”。
教训本也没什么不好,如果真的能有用,能让闻清临学会爱护自己身体,也不再这么冒险的话,教训就很好。
可偏偏…
偏偏闻清临毫无被教训的自觉——
见沈渟渊不回答,闻清临就当他是默认了。
唇角挑得愈高,闻清临又忽然靠近沈渟渊,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意有所指般道:“沈总应该看得出来,口头教训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真要教训,是不是至少也该像上次那样,用领带蒙住我的眼睛再说?
都说由奢入俭难,闻清临曾体会过一次沈渟渊的“上道”,感受过了他也并不总是真的那么正人君子,自然就不再满足于这两句口头上的“说教”了。
但虽说如此,闻清临自己也确实不知道——不知道沈渟渊上一次的“上道”是否只是昙花一现,不知道在这方面沈渟渊的底线在哪里,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和自己一样的那方面偏好的。
而闻清临讲完这句话,等了两秒,也只是听到沈渟渊的呼吸又略微粗沉了两分,但却迟迟没等到什么更多回应。
对于成年人而言,有时候的沉默是默认,可有时候的沉默,就是婉拒了。
闻清临想,沈渟渊现在的默认,大抵就是后者了。
心尖难免浮起两分失望,但转而就又被闻清临有意压了下去——
沈渟渊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会因为自己受伤而担心生气,本就已经是足够的意外之喜了。
亦本就不该抱有过度的期待。
“知道了,我下次会注意。”
终于轻描淡写应下一句,之后不等沈渟渊再说什么,闻清临就转开了话题,问起一直好奇却还没来及问的,关于——
“沈总今天带了相机,”闻清临下巴微抬,隔空点了点沈渟渊脖子上挂的单反相机,勾唇笑问,“我能自恋一下,认为沈总给我拍了照片吗?”
沈渟渊终于开了口,他低声答:“不是自恋。”
就是特意带来拍你的。
后面半句话,沈渟渊没有讲出来,闻清临却听懂了。
唇角挑得愈高,闻清临看着沈渟渊低头打开手中相机,在按键上按了两下,便将显示屏侧了过来给他看。
“不过闻老师车速太快,大多都拍得不是很清楚。”沈渟渊又补充一句。
闻清临笑了一下,并不是很在意。
坦言说,他对沈渟渊的拍照技术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沈渟渊不是专业学摄影的,以前也没听沈渟渊说过有摄影的爱好。
闻清临感到愉快的,本就是沈渟渊会带相机来拍自己这件事情本身。
不过等真正看到沈渟渊相机中的照片时,闻清临还是微微瞪大了眼睛——
与他原本所想象的并不一样。
虽然如沈渟渊所说,确实因为自己车速过快,大多照片都不是非常清晰。
但沈渟渊照片中的整体构图,与对动态瞬间的捕捉能力…
却一看就是很专业的。
尤其是…
闻清临不自觉舔了舔唇。
尤其是,他发现沈渟渊镜头下的他,或许是因为正在开赛车的缘故,竟完全不同于他在别人镜头里缺失灵魂的模样,正相反,充满了生命力。
而沈渟渊更是将这种生命力捕捉到了极致,近乎要从显示屏中满溢而出。
“你拍照竟然这么好的!”闻清临仰头看向沈渟渊,眼眸都比往常亮了两分,语气更是难掩惊喜。
“有些兴趣,”沈渟渊低声解释,“也和韩澈学过一些。”
闻清临这才记起,沈渟渊那位发小当年就是学摄影专业的。
了然点了点头,闻清临又随口道:“我还没看过沈总拍的其他照片,这个相机里有吗?”
“这里面没有,”沈渟渊摇头,“这相机是我昨天才新买的。”
闻清临微愣,下意识问:“所以里面现在只拍了我?”
沈渟渊“嗯”了一声。
并在心里补上一句——
以后也只会用来拍你。
当然,闻清临并没有听出沈渟渊“未尽之言”,他现在依然对沈渟渊拍过的照片很感兴趣,忍不住又继续问:“那家里有你以前拍过的照片吗?等回去可以给我看一看吗?”
闻清临问这句话的时候,依然还垂着头,继续在看沈渟渊相机里之前拍的自己,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听到他的问题,沈渟渊一瞬紧绷的身形轮廓。
片刻后,才听沈渟渊低低“嗯”了一声,应:“家里有,不过不算多,等回去给闻老师看。”
至于更多的,都是不能让闻清临看到的。
闻清临自然不会知道沈渟渊这句话背后深意,他只点头应“好”,依然看照片看得津津有味。
像是依靠这一张张照片,就又能重新感受到,紧握赛车方向盘时候的那种激情。
直到…
直到忽然看见了一张黑屏,什么都没有的照片。
闻清临微愣,下意识又抬头去看沈渟渊。
他本想问“这是什么情况?”,可薄唇微张还没来及发出声音,沈渟渊就探手过来,将相机原收了回去,只抿唇道:“暂时就这么多了。”
语气听起来莫名就又不太温柔了。
又过了两秒,闻清临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张黑屏应该就是当时自己的车忽然出了状况,沈渟渊一时被惊到,不小心按出来的,甚至还有可能,是相机掉在了地上…
沈渟渊好像真的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更担心自己。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闻清临的心脏就又难以自控般雀跃起来。
但这一次,在雀跃的同时,又好像多了两分微妙的酸软。
很陌生的情感。
闻清临想,毕竟鲜少有人真的会这样担心他的安危。
偏头,便又对上了沈渟渊再次略微收紧的下颌线轮廓。
像是又开始生闷气了。
闻清临眉眼弯了弯,正想开口说什么,可车就在酒店门口停了下来。
这里是闻清临之前自己订的酒店,一家设施比较新的五星级,他这两年来苏城都住这里,离赛车场也比较近。
开门下车,沈渟渊也跟了下来。
赶在闻清临开口前,沈渟渊开门见山问:“闻老师能收留我一晚吗?我没订这边的酒店。”
很显然,沈渟渊只是故意这么一说——
沈誉旗下本就有涉及酒店产业,自然也包括苏市。
所有的顶层套房本就为他而留。
“能是能,不过…”闻清临故意坏心眼挑眉,“我订的房间就只是普通大床房,只有一张床,沈总不介意吗?”
沈渟渊喉结微滚,哑声道:“这话该我来问。”
只有一张床,闻老师不介意吗?
毕竟在家里一直要分房睡的人,从始至终,都是闻清临。
而闻清临也直到这一刻才忽然意识到,他好像在不知觉间,已经不排斥同沈渟渊同睡一张床了。
不止是一起睡,而是睡一起。
当然,这或许仅仅是因为并不在家里,偶然一晚,才觉得新鲜罢了。
但无论如何,这确实是个转变。
可表面上,闻清临却偏要故意问:“那如果我说介意,沈总会怎么办?”
其实问出这句话的瞬间,闻清临已经做好了沈渟渊会给出诸如“我再另开一间房”,甚至“我去其他酒店住”这样的答案,毕竟绅士如沈渟渊,这种尊重确实是他的风格。
可下一秒,他就听见沈渟渊压低了嗓音,毫不退让道:“那就劳烦闻老师忍耐一晚,你手臂上有伤,需要照顾。”
闻清临微愣,反应过来沈渟渊意思的瞬间,他就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沈总的理由还真是冠冕堂皇。”闻清临故意揶揄。
沈渟渊不置可否,竟就长腿一迈,已经率先向酒店大门的方向走了。
闻清临跟了上去,心情格外愉快。
不止是因为沈渟渊意料之外的“不尊重”,更是因为从沈渟渊的理由中,闻清临找到了继续“刺激”沈渟渊的新方法——
一路乘电梯上楼,刷卡进入房间后,闻清临依然没有让沈渟渊帮忙,而是自己脱掉了风衣外套,就转而要进浴室洗澡。
“伤口不能沾水,闻老师洗澡时候注意避开。”
听到意料之内的,来自沈渟渊的嘱咐,闻清临微不可察勾了勾唇,边往浴室走,边故意又摆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态度:“没关系,都缝过针了,沾不沾水也没什么区别。”
“沾水容易发炎。”沈渟渊嗓音瞬间沉了一个八度。
可闻清临已经进了浴室,他其实听到了这句话,却故意没有出声回应,而是直接关上了浴室门。
背抵在浴室门上,闻清临略微屏息,听浴室外的动静——
希望沈渟渊不要再让他失望。
一门之隔,在看到浴室门合上的瞬间,沈渟渊神情骤沉。
先前好不容易勉强压下去的火气,在顷刻间就又腾然而起——
他的闻老师,一刻钟前才在车上信誓旦旦说“下次会注意”,而一刻钟后的现在,就继续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
想要现在就进浴室里,身体力行好好“教训”一下闻清临,想给闻清临真的长一长记性。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内愈演愈烈,沈渟渊倏然阖了阖眸。
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将视线从浴室门上移开。
这样做的本意当然是为了克制的。
但…
但视线移开,沈渟渊却无意间瞥到了床头柜上的一个小方盒。
在隐约意识到那是什么的瞬间,沈渟渊呼吸骤然一滞。
动作比大脑更快,他已经不自觉走上前,将小方盒打开了。
于是下一秒,猜测便得到证实——
小方盒里,摆满了各种各样不同的小玩具。
看清的瞬间,沈渟渊眸光倏然顿住。
在他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手却已经像有了自己的想法,竟利落从中挑选出了一副黑色金属手铐。
本就竭力紧绷了一路的,早已岌岌可危的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断裂。
沈渟渊单手拎着那副手铐,大步走向浴室,屈指敲门。
“闻老师,开下门。”
嗓音沉得发哑。
闻清临在浴室里挑起唇角,却故意问:“做什么?”
可沈渟渊并不回答,依然是那句:“先开门。”
语气比前一句更重,隐含威压。
短暂静默后,闻清临把浴室门开了条缝。
沈渟渊毫不犹豫,侧身挤了进来。
四目相对,闻清临清晰听到了沈渟渊明显紊乱的呼吸声,更清楚看到了——
沈渟渊手里拎着的东西。
讶然与惊喜一同席卷上闻清临心尖。
闻清临垂在身侧的手指指尖微蜷,他不动声色问:“沈总进来是准备做什么?”
沈渟渊拎着那副手铐的手指蓦然发力,骨节甚至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垂眼攫住闻清临的眼睛,如同野兽牢牢盯住独属于自己的猎物。
开口,一字一顿:“我来看看,闻老师是真的教不乖,是吗?”
第29章
话音落下的同时,沈渟渊已经向前一步,走到了闻清临面前。
此时闻清临不着一物站在花洒下,才刚刚把头发打湿,准备洗头发。
水流在他精致的锁骨窝中,汇起微小的漩涡。
可下一秒,他就又一次被沈渟渊托住后背与腿弯,打横抱起来,放进了已经添好水的浴缸里——
当然,伤口并没有被沾到水。
因为他两只手腕都被沈渟渊单手扣住,交叉举过了头顶。
随后,听见“咔哒”一声轻响,手腕处便多了分明冰凉的金属触感。
闻清临仰头去看,就看到自己两只手腕,都已经被沈渟渊用手铐,铐在了浴缸边沿的圆环内。
闻清临轻轻眨了眨眼,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确实是故意“刺激”沈渟渊,想等沈渟渊进来“教训”他的。
但最多也只是想到沈渟渊会进来,却是真的没想到沈渟渊竟然会拎着副手铐进来…
还给他铐上得这么…
这么行云流水。
坦言说,闻清临原本已经忘了床头柜上那一盒小玩具了。
毕竟之前一直都是他一个人来住,没有能一起玩的人。
而现在…
现在,闻清临偏头看向沈渟渊,挑了挑眉,有意揶揄:“沈总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听见闻清临讲话,沈渟渊才终于收回了又不自觉定在闻清临手臂伤口上的目光,视线转而下移,最终与闻清临对视。
“我嘱咐过闻老师了,”片刻后,他才开口,嗓音很哑,却依然沉而缓,“伤口沾水容易发炎,既然闻老师不听,那我就只好想办法,来避免让闻老师的伤口沾到水了。”
一瞬微怔,闻清临就忍不住笑出声,又讲了一遍先前在酒店外讲过的话:“沈总的理由还真是冠冕堂皇。”
沈渟渊不置可否,他已经站起身,就在闻清临面前,抬手开始解衬衣纽扣。
闻清临侧眼看他动作,看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每解开一颗纽扣,就袒露出一小片肌肤…
如同野兽一点又一点,慢条斯理撕扯下人形的伪装。
衣冠禽兽。
闻清临脑海内莫名浮现出这四个字。
不过转而他就又摇了摇头,觉得不够贴切——
沈渟渊可远比“衣冠禽兽”要正人君子多了。
闻清临回神时,沈渟渊也同样已经不着寸缕。
极其优越的腹肌轮廓与身形线条在闻清临眼前一晃而过,下一秒,浴缸内水花四溅。
沈渟渊在闻清临身边坐下,一同半身没入水中。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闻清临以为他同沈渟渊都彼此明了。
于是,手腕虽然被铐住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闻清临发挥——
他偏头过去,薄唇就要覆上沈渟渊喉结。
可额头却被沈渟渊手掌抵住了。
“别乱动。”沈渟渊沉声吐出三个字。
意料之外的警告,闻清临微愣一秒,就真的不动了,饶有兴味看沈渟渊要做什么。
就见沈渟渊伸手到一旁置物架的洗发水下,在掌心按压两下。
之后探手过来,将洗发水涂抹在了自己发顶…
开始轻缓打圈揉搓。
闻清临这下是真的惊讶到了,有那么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他甚至怀疑是自己恶劣揣测了沈渟渊…
毕竟沈渟渊现在,竟然真的在给他洗头发,还洗得很认真。
只不过…
只不过在眼下这种情况,沈渟渊的温热指腹所过之处,都能轻易激起闻清临头皮过电般的酥麻。
闻清临实在很心猿意马就是了。
片刻后,闻清临闭着眼,还是忍不住轻笑问:“沈总进来,真的就是来帮我洗头的吗?”
沈渟渊动作顿住。
一瞬静默后,他才哑声反问:“闻老师觉得是吗?”
闻清临故意不答:“我觉不出来。”
沈渟渊原本还停留在他发顶的手指,就忽然向下滑去。
转而落在那截莹白无瑕的后颈,轻轻一捏。
他嗓音愈沉,又问了一遍:“那现在,能觉出来了吗?”
闻清临被这一下捏得全身发软,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又忍不住催促:“既然不只是来帮我洗头的,那沈总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沈渟渊这次没反驳,而是低低“嗯”了一声,就打开了浴缸边的花洒,调好水温,仔细冲去闻清临头发上的泡沫。
只是在洗净泡沫的时候,他又忽然开口,打预防针般提醒道:“接下来,或许和闻老师所以为的不太一样。”
闻清临微愣,下意识便问:“沈总是什么意思?”
可沈渟渊却又不回答了。
直到确认了将闻清临的头发完全冲洗干净,沈渟渊才关掉花洒。
他一只手再次覆上闻清临脖颈,像逗猫一般,一下下轻捏摩挲。
另一只手则停留于水面。
指尖拨弄水面上漂浮着的两颗小粉珠。
不加遮掩的恶劣又直白。
闻清临此时两只手腕都被扣着,说是任人宰割也不为过了。
很快,他的气息就乱了频率——
已经太多次了。
沈渟渊早已对如何挑起他每一根神经末梢的颤动,都了如指掌。
……
闻清临两只手都下意识想要探向小小临,但却又根本无法做出这个动作。
因此最后,他也只是像五线谱上的音符一样,轻轻从低音跃到了高音。
溅起水花一片。
漂亮得如同戏水的天鹅。
沈渟渊眸色愈深,呼吸也早已同样凌乱。
可他却依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共同跳进沉沦的海。
反而…
反而不费丝毫力气,就精准无误寻到了闻清临一直渴望触碰的地方。
徒手碰刺刀。
闻清临之前就注意到了,沈渟渊一直都是戴着戒指的——
那枚内圈刻着他名字的戒指。
就连进了浴室之后,也一直没有摘掉。
而现在,闻清临清晰感觉到,那枚戒指正掠过自己的…
戒圈还像一尾灵活的小鱼,正在top处调皮摆尾。
每过一下,都轻易就能激起神经末梢的轻颤。
闻清临不自觉轻吸口气——
沈总真是,比他所想象得要会玩很多。
毕竟来自金属的独特冰凉质感,远比温热指腹本身,更能带来别样刺激。
“闻清临,”没有错过闻清临分毫气息的变化,沈渟渊又忽然改为了一个回拢握住的动作,随后他终于开口,叫了闻清临的名字,又沉声一字一顿道,“从现在开始,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在这个瞬间,闻清临才终于意识到了沈渟渊是要做什么。
其实本该更早就察觉的。
从沈渟渊用手铐铐住自己的手腕,却又拒绝自己的主动,还故意要立刻挑起自己的兴趣开始…
从他探手覆过来的瞬间开始。
就该察觉到,沈渟渊今晚的本意,从一开始,就不是要同自己“共同沉沦”。
这分明就是场单方面的掌控,甚至可以说,是“审讯”。
只是因为对方是沈渟渊,实在太出乎意料,闻清临才一直疏漏罢了。
意识到的瞬间,闻清临忽然就又笑了。
他抬眸望进沈渟渊的眼睛,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新奇:“没想到沈总偏好这种调调,控she?”
最后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沈渟渊身形骤然一绷,手下也不自觉略施了力道。
闻清临忍不住轻“嘶”一声。
沈渟渊才又立刻放松,安抚般轻揉两下。
闻清临瞬间腰软。
“闻老师,”片刻之后,沈渟渊才开口,沉哑嗓音中近乎透出两分绝对上位者的冷酷,“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而不是你问我。”
闻清临被苏得彻底,他从善如流点头:“好,我不问了,你问。”
“之前在赛车的时候,明明车已经出了状况,明知道有危险的可能存在,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检修点,还要继续加速冲向终点?对闻老师来说,输赢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沈渟渊终于将这个自闻清临做出这个选择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在意,无法自我消化的问题问了出来。
略微意外的问题,闻清临眉梢微挑,两秒后,他才好似故意般一点头,一脸无谓般应:“确实重要。”
于是最后一个字音还未落下,就清晰感觉到水中那尾小鱼,又飞快摆动起了鱼尾。
还有意将速度压得极快,力度亦极重,无异于惩罚。
水花飞溅。
同时却又无可否认,很畅快。
闻清临薄唇抿起,却依然自唇缝间泄露。
但…
沈渟渊当然是不会让他畅快到底的。
就如同好不容易要品尝到珍馐的前一秒钟,被人忽然扼住了喉咙。
沈渟渊动作倏然停住,又一字一顿问:“输赢比安危更重要?”
闻清临不自觉向上跃动,渴望鱼尾的继续。
沈渟渊却依然能不为所动,只不近人情道:“回答我。”
闻清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半晌才忽然坦诚道:“其实在那个当下…呼…真的没想那么多,我只是不想被同一块石头,嘶…绊倒两回罢了。”
一句话讲得断断续续,气音间的停顿,全都是再荡漾不过的证明。
沈渟渊下意识重复道:“同一块石头?”
闻清临轻“嗯”一声,又忽然自嘲扯了扯唇:“沈总应该不知道,类似状况,十年前也发生过一次。”
沈渟渊手下力道骤松。
闻清临不明所以,只当沈渟渊是被他这句话惊到。
微妙的静默后,沈渟渊才哑声问:“所以这两次,都有一样的诱因是吗?是什么?”
边这样问,他边又开始了手中动作。
这次不再同之前那样又快又重了,反而滑向另一个极端——
极其轻缓。
亦分外磨人。
闻清临实在是被磨得难耐,他两条隐在水中的长腿都不自觉并拢又蜷起。
试图同沈渟渊谈条件:“不如沈总先给我个痛快?给我个痛快,我慢慢讲给你听。”
沈渟渊极少会对闻清临说“不”。
准确来说,他是无法对闻清临说“不”。
谁又能拒绝自己心爱之人的请求?
可现在,沈渟渊却耗尽了所有的克制与忍耐,不准自己心软,而是冷酷到底:“闻老师先回答,回答好了,就给你痛快。”
两相僵持,很显然,闻清临现在并不是占上风的那个。
他很快便妥协道:“好,那就讲给你听,正好之前,我还从来都没和沈总讲过…关于我的家庭。”
沈渟渊蓦然抬眸看过来。
闻清临勾了勾唇,已经开始了他的讲述。
其实闻清临内心是觉得无比不可思议,甚至荒谬的——
他不是没想过会有一天,同沈渟渊聊自己的家庭。
即便成年人间坦诚伤疤确实很难。
但很难,不代表完全不可能。
因此,闻清临是真的想过的。
甚至设想过可能的场合——
或许是他们终有一日真的相爱,躺在一张床上却并不做i只是聊天,聊彼此的过往,聊琐碎的日常。
或许是他们在某个夜晚喝酒喝得尽兴,借着酒劲将平时的难以言说都能轻易说出口。
但任凭闻清临再如何想,就连他画漫画时都不敢这么画。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一间满室旖旎浪荡的浴室里,在这样一个连释放都要被沈渟渊掌控的境况下,同沈渟渊讲自己的家庭,自己的过往。
讲他原本出生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人家庭。
讲他不慎染上赌瘾,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最终自尝恶果被追债的活活打死的父亲。
讲他可怜却又可恨,只会挥刀向更弱者,将他当作发泄的途径与赚钱的工具,又只是因为他生了双肖似父亲的眼睛,就转而过分偏心他弟弟的母亲。
讲他充满了被孤立与被漠视,充满了同学讥讽母亲咒骂,充满了打不完的工的中学时代。
当然,基本都只是一句话带过。
闻清临讲起这些的时候,嗓音还尚存着身体本能里的粘稠,语气却仿佛比往日更冷,平铺直叙,毫无波澜,像在讲别人的事情。
间或,他甚至还笑了一下:“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喜欢熬夜画画了吗?因为习惯了,因为每天打完工回家做完作业已经很晚,因为我妈妈我弟弟总是很吵,只有他们都睡了之后,只有凌晨的时间,才是属于我自己的。”
亦讲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讲他母亲不准他报美术学院,还把好不容易还清债后存下的所有积蓄,都拿去给他弟弟走关系办学校,讲他偷偷改了志愿,将原本最好的美院,改成了离家最远的海城内一所综合性院校。
讲他终于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凌晨,趁母亲和弟弟睡着不告而别。
一个人来了海城,改了名字。
从那之后,一别十年,终于只为自己而活——
终于不再是闻一,而是闻清临。
闻清临其实讲得并不久,甚至没超过十分钟。
甚至欲望都没有完全冷却。
可听在沈渟渊耳朵里,却漫长得如同重新走过了闻清临的前十八年。
闻清临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之后,沈渟渊没能立刻开口讲话——
或许心疼到极致的时候,是无言的。
半晌,他才如梦初醒般,忽然抬手去解闻清临的手铐。
闻清临皮肤太白,腕骨又太突出而瘦削,早已被手铐磨出了清晰红痕。
醒目到了近乎刺眼。
沈渟渊解手铐的手指都在发颤,手中钥匙迟迟对不准锁孔。
然而,就在好不容易对准了,要将手铐打开的瞬间,闻清临却忽然开了口,嗓音很轻:“其实我觉得,就这样铐着也不错。”
沈渟渊手指倏然一顿。
他垂眼看过来,似在判断闻清临是不是在说反话。
“我说真的,”就像猜到了沈渟渊在想什么一般,闻清临又轻笑道,“如果不是沈总今天的强势,我大概很难把刚刚那些话讲给你听。”
沈渟渊抿了抿唇,依然没有立刻出声。
只是又忽然倾身,无声去吻闻清临手腕处的红痕。
闻清临任由沈渟渊的吻落在自己手腕。
轻的,浅的,不沾染什么情-欲的,满是安抚意味的。
享受其中。
又忽然转口:“骗你的,沈总,如果不是我自己想说,你再强势也没用的。”
略一停顿,闻清临又忽然偏头,舌尖探出掠上沈渟渊耳廓,绕过一圈,才继续道:“沈总要不要猜猜看,我为什么忽然这么坦诚了?”
半晌,沈渟渊才开了口,嗓音哑到了极点:“我猜不出,闻老师告诉我,可以吗?”
闻清临弯了弯唇,不答反问:“沈总听了这么多,心疼我了吗?”
如同一记重锤重重砸向沈渟渊胸腔。
砸得沈渟渊不只是心脏,而是五脏六腑都好像没有一处不泛起闷痛。
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闻清临意思——
闻清临是“故意”对他坦诚的。
是为了要他心疼。
就好像从来都没吃过糖的小孩,受尽了伤痛,明明伤痛都早已经愈合结疤了,却还是固执般将疮疤都亲手揭开,露出内里鲜红血肉,固执要问——
“你心疼我了吗?”
固执讨颗糖吃。
“我怎么可能不心疼?”沈渟渊犬齿重重抵上舌尖。
分明是心疼到了无以复加,不知怎么办才好。
闻清临眸光微颤,轻声道:“那我的目的就达成了。”
就想看你心疼。
想看你为了我,生出种种不同寻常的情绪。
沈渟渊再次沉默下来。
但动作却并没有停。
他终于还是解开了铐住闻清临的手铐,之后微微施力,将闻清临抱起来,放在了浴缸边沿。
倾身过来,沈渟渊双手按住闻清临的两边膝盖,略微施加力道分开。
又俯身低头,他薄唇终于替代了原本调皮的鱼尾,在top落下一吻。
极尽轻柔,百般珍重。
闻清临喉结微滚,他撑在浴缸边缘的两只手,葱白手指都下意识攥了起来,却偏垂眼轻笑问:“沈总现在是做什么?之前是教训,那现在是因为我回答好了,所以给我奖励吗?”
可沈渟渊却否认道:“不是奖励。”
顿了顿,迎上闻清临微讶眸光,沈渟渊又认真重复了一遍:“不是奖励。”
静默一秒,他才缓声补上后面半句:“只是想,哄一哄你。”
语气温柔近乎缱绻。
动作亦如此——
讲完这句,沈渟渊就再次低头埋首,如野兽敛回尖齿臣服,再也没有分毫停顿,极尽温柔而又万分虔诚,含了上来。
第30章
沈渟渊含上来的瞬间,闻清临倏然瞪大了眼睛,背脊轮廓都一瞬紧绷。
是真的没想到,沈渟渊竟会给他做这个…
毕竟在闻清临看来,用嘴这件事情,无非出于三种情况——
为钱,为欲,为爱。
第一种算是被迫,处于下位者为了钱,当然是上位者让怎么做,那就得怎么做。
第二种是多少有些那方面的癖好,在讨好别人中,自己获得乐趣。
至于第三种,没什么可说,那就是什么都不图,本心里也不觉得爽,但还是甘心情愿这么做。
可眼下,闻清临却觉得这任何一种情况,都并不适用于沈渟渊。
非要说的话,闻清临只能理解为——
沈渟渊确实是个心软的人。
他给出的这份“心疼”,甚至远超出了自己原本的预期。
其实有那么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闻清临想执拗问沈渟渊——
“你现在的这份心疼,是给我闻清临这个人的,还是给你伴侣的?”
就像闻清临最近其实总会思考的一个问题一样——
沈渟渊在婚姻中,无疑是很好的另一半。
可沈渟渊越好,闻清临就越想知道,沈渟渊的这份好,是对自己的,亦或只是对伴侣的。
更通俗来说,闻清临想知道的是,是不是当初和沈渟渊结婚的人不是自己,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一样无差别享受到沈渟渊的温柔与体贴,享受到他的担忧与心疼?
毕竟他们的婚姻毫无感情基础,而沈渟渊却从结婚的第一天起,就待他很好。
闻清临以前对此当然是毫不在意的,那是因为他本就不在意沈渟渊。
但现在…
现在,闻清临又不自觉垂眼去看此时此刻,以一个绝对臣服姿势,俯首在自己身前的沈渟渊。
心跳就又在倏忽间加快了频率。
无论自己是否承认,闻清临想,沈渟渊都已经确确实实,逐渐开始在他的生活中,更在他的心里,占据起一席之地。
也许还并不到爱情,但不可否认,终究是同从前不一样了。
不过闻清临的思绪并没能飘远太久。
很快,他的大脑就逐渐变得空白起来——
因为沈渟渊已经开始了,吞-吐。
坦白来说,客观的感觉并不算强烈,毕竟沈渟渊在这方面是真的毫无经验与技巧。
大概在这件事情上,他生来就懂得掌控,不用学习也能无师自通,就如同先前,他轻而易举就能精准把控闻清临的节奏,还用戒指辅助作调-情的道具,灵巧掠过闻清临每一个sensitive spot一样,实在是技巧纯熟。
却也实在不大会讨好,近乎是生涩无比的。
可闻清临感觉得出来,沈渟渊做得很认真,甚至称得上卖力。
他额前都沁开了一层薄汗,汗珠正顺着过于凌厉的侧脸轮廓缓缓下滑,蜿蜒过前倾的身形线条,最终坠落于水中。
眉心微微蹙起,因为本能里的不好受——
闻清临是个净身高180+的成年男人,虽然是做bottom的,也确实比不过沈渟渊,但事实上,那还是远超男人平均标准的。
并不真的能被轻易包裹。
也正因此,沈渟渊一张薄唇,都被撑出了略显滑稽的形状。
最重要的是,他那双轮廓过分深邃的,总是蕴满沉稳温和的眼眸,在此刻竟极其罕见,因本能氤氲开了两分雾气,甚至显现出两分,完全不同于上位者的讨好与臣服。
如同剔除了所有野性,被彻底驯服的猛兽。
直面这样的沈渟渊,被他这样的眼神注视,闻清临一颗心脏都被涨得很满。
“唔…”
他不自觉低吟出声,心理上的满足感,远超客观上的快感。
这样就已经足够。
原本撑在浴缸边沿的两只手也早已不自觉抬起,葱白手指都完全陷入沈渟渊发间。
配合沈渟渊的韵律,时而紧攥,又时而松开。
是黑与白,极致的反差,强烈的冲击。
极其诱人。
……
不知这样过去多久,在闻清临感觉到即将飘上云端的前一刻,沈渟渊竟又忽然停了下来。
闻清临不自觉催促。
膝盖将沈渟渊耳廓贴得很紧。
可沈渟渊依然没有动作。
又过了两秒,闻清临才忽然睁开眼睛。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轻声开口:“我自己来就好…”
清冷声线染了分明蜜糖般的软意,勾人得要命。
边这样说,闻清临就想等沈渟渊让开,之后自己完成最后的阶段。
很显然,闻清临以为沈渟渊停下来的原因,是不想最后真的被石楠花的味道填满整个口腔。
可他的手才刚刚准备下移,手腕就被沈渟渊扣住了。
“让你动了吗?”沈渟渊终于开口,嗓音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
闻清临骤然一顿,被沈渟渊一句话A得差一点就破功。
他轻吸口气,反问沈渟渊:“那沈总现在…呼…是什么意思?”
“闻老师给我坦白从宽的内容,是不是还没彻底结束?”沈渟渊竟又忽然问起这个。
闻清临此时大脑是根本不在线的,他不明所以眨了眨眼,向来清冷的脸上显出两分罕见懵懂。
沈渟渊无奈低叹一声,又故意诱哄般舌尖覆上原本位置,在那漂亮的顶端轻扫一圈。
听来闻清临又一声吸气,沈渟渊才哑声提醒:“既然都十年没有联系过了,总不至于今天忽然影响到,闻老师的赛车状态。”
闻清临这才终于反应过来沈渟渊是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这人…
分明在为他做着最臣服,最温驯的事情,竟还能在这紧要关头,再来“拿捏”他,而不愿给他一个痛快。
闻清临忽然又生出了两分反骨——
“如果我不说,沈总是不是就不给我做了?”
可沈渟渊却很“狡猾”,他并不正面回答闻清临的问题,而是又重复起刚刚的动作——
从一开始的生涩不熟练,到现在,沈渟渊竟也勉强掌握了两分能让闻清临舒服的方法了。
“我想知道,闻老师愿意告诉我的,对不对?”沈渟渊再次开口,嗓音有意比前一次磨得更为低缓,诱哄意味亦更为强烈。
短暂僵持。
最后闻清临还是妥协了,很难说是因为本能反应中的急切,亦或是因为难以拒绝这样直白请求的沈渟渊。
当然,也可能二者兼而有之。
总之,他最终还是松口道:“没什么,就是赛车前…嗯…收到了一封邮件,他们…呼…知道我在海城了。”
沈渟渊抬眸,反应很快:“所以之前在高铁站碰到的那个人,并不是认错人。”
闻清临避开沈渟渊的视线,没出声,默认了。
“闻老师骗我骗得不错。”沈渟渊嗓音沉沉讲了一句,又忽然好似惩罚,牙齿在顶端轻咬。
并不用力,却又留下浅浅一圈印痕,在此刻别有一番磨人滋味。
闻清临受惊一般,纤长睫毛簌簌轻颤,没在沈渟渊发间的手又都不自觉攥得极紧。
他替自己辩驳:“没骗你…我是真的认不出那个人了,她认识我,不作数。”
沈渟渊敏锐从闻清临这句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我是闻清临,不再是闻一了,所以过去认识我的人,也都可以不作数了。
被说服,也理解,片刻沉默后,沈渟渊最后只是说:“那闻老师现在答应我,之后如果再有和他们有关的任何事情,或者万一遇到什么新的状况,都要如实告诉我,不准再隐瞒。”
闻清临点了头,答应得很是爽快——
被沈渟渊磨了这么久,闻清临现在是真的太想要个痛快了。
沈渟渊无论说什么,闻清临觉得现在的自己,大概都是会答应的。
就像知道他心中所想,沈渟渊又用舌尖逗弄,磨着他多讲了两句“我答应”“我保证”,才终于不再使坏,转而认真继续起最后的阶段。
……
两分钟后,闻清临没在沈渟渊发间的手指骤然松开,脚尖撩起一片水花。
他从极度的飘渺愉悦感中回过神来的瞬间,看到的就是沈渟渊喉结略微一滚——
一个明显的吞咽动作。
一瞬怔愣,反应过来的瞬间,闻清临就再次瞪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开口:“你…你咽下去了?”
这怎么可以咽下去…!
可沈渟渊却恢复了他一贯的淡然模样,甚至细看,眉眼间竟还隐约透出两分餮足…
仿佛刚刚咽下去的东西,不是闻清临的…
而是什么珍馐美味一样。
迎上闻清临讶然注视,沈渟渊竟又探出舌尖,舔去唇角残留的最后一丝晶透。
之后,向闻清临惯常做的那样,挑了挑眉,勾唇笑了。
似挑衅又似逗弄,沈渟渊竟坏心眼般开了句荤腔:“闻老师,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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