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清临去办公室拿工作证了,沈渟渊在原地等,孙川也依然没有离开。
他比沈渟渊要矮大半个头,此时仰头瞪着眼睛看沈渟渊的模样有两分滑稽。
“你…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孙川还是很难以置信。
沈渟渊当然知道孙川是在问什么,但他却好似故意般,又将“家属”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尾音略微扬起,随后才慢条斯理吐出四个字:“字面意思。”
孙川勉强提着口气猜测:“你们…在谈恋爱?”
沈渟渊没有立刻回答。
谈恋爱。
这三个字在他舌尖轻转一圈,心底便划过一瞬可惜的情绪——
他还没有同闻清临正式谈过恋爱。
但很显然,这没必要让孙川知道。
“不是,”沈渟渊敛了眸,淡声答,“纠正一下,我们已经结婚了,国内法律承认的那种关系。”
孙川这下已经不是瞪眼睛了,甚至连嘴巴都张大了。
是真的震惊到了极点。
不过不等他再问什么,闻清临就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他先将手中工作证递给了沈渟渊,眉眼含笑看沈渟渊认真给自己挂上,才转而看了看表情奇怪的孙川,随口问:“孙老师这是怎么了?”
孙川现在留校做了教授,闻清临便习惯这么叫他。
闻清临并不喜欢叫孙川“学长”,这词在闻清临这里总有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并不想用在自己并不感兴趣的人身上。
“没什么…”又过了两秒,孙川才勉强恢复了正常神态,但依然不是太自然,“我只是乍然得知你和沈总…你们竟然结婚了,太惊讶罢了。”
顿了顿,孙川又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华点般问:“但结婚这么大件事,你怎么都没告诉过我?圈里和你相熟的大部分人是不是也都不知道?”
不然消息早该传进他耳朵里了。
愈发笃定,孙川脸上终于又露出了两分笑容——
好似幸灾乐祸。
大抵是觉得沈渟渊虽然得到了闻清临的人,却得不到闻清临的心。
沈渟渊骤然沉了脸。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闻清临就面不改色,语气自然道:“我和沈总近期都很忙,没空准备婚礼,等要办婚礼的时候,会告诉大家的。”
沈渟渊微怔。
孙川终于觉得这天聊不下去了,仓促找了个借口便率先撤退。
他人一走,沈渟渊垂眼看过来,就忍不住低声问:“闻老师想办婚礼吗?”
这个问题,其实沈渟渊不是第一次问了。
早在之前闻清临答应同他结婚的时候,他就已经问过一次。
可当时的闻清临毫不犹豫答:“不想,很麻烦。”
于是沈渟渊便不再多讲。
可这一次,闻清临自己提了起来,虽然理智上知道,闻清临这么说不过是在替他,或者说替他们这段婚姻保全两分颜面,可情感上,沈渟渊却难以自控又生出了两分期待。
而这一次,闻清临确实没有立刻给出明确的拒绝——
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对于婚礼这件事情,就不再像开始那样抵触了。
甚至…
闻清临甚至隐约产生了两分好奇,好奇沈渟渊这人在婚礼时候,是否会有什么不同的模样。
只不过,他最后说出口的还是:“或许等我们都不太忙的时候,可以考虑。”
当然,这个答案落在沈渟渊耳朵里,已经足够称之为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呼吸蓦然一滞,片刻后,才哑声应:“好,都听闻老师的。”
不远处已经又有人等着要同闻清临交流,间或夹杂了些许窃窃私语,似在议论闻清临和沈渟渊之间的关系。
知道闻清临向来低调,沈渟渊便知趣不再继续话题,只是朝闻清临晃了晃胸前工作牌,半真不假道:“闻老师,我先去工作了。”
讲了这句,沈渟渊便转身向展厅中央走去。
其他人立刻围了上来,闻清临自如同他们谈起自己的绘画理念,创作技巧…
还稍分心看了眼沈渟渊背影,后知后觉从沈渟渊之前对孙川的态度里,品出了两分“宣示主权”的意味。
即便沈渟渊使用的方式依然很温和,但“宣示主权”这个行为本身,就足够取悦到闻清临。
而沈渟渊那边,竟出了个小插曲。
虽然他问闻清临要工作证时,只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但工作证真的挂在身上了,沈渟渊便会认真负起责任。
或者说,有的事情无论有没有工作证,他都会做。
比如——
无意间正好瞥到一个最多不超过三岁大的小男孩,不知如何跟父母走散了,竟还违背了画展要求,一手捏着咬了一半的脏脏包,一手捧着杯没封盖的橙汁,要往画作前的戒线里钻…
沈渟渊快步走过去,略提高了音量叫他:“小朋友,出来。”
嗓音很沉,语气中的命令意味令人心惊。
可大概确实是“无知者无畏”,小男孩听到沈渟渊的声音,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竟就又转头过去,直接钻进了戒线里。
不但如此,他还抬起那只捏着脏脏包的小胖手,要去摸闻清临的画!
眼看那脏脏包就要怼到闻清临的画上,紧急时刻,沈渟渊不得不直接采取行动——
探手拽住了小男孩卫衣后的帽子,竟直接将他从戒线里像拎小鸡崽一样拎了出来!
闻清临的画完好无损。
沈渟渊终于微松口气。
可不等他这口气松完,就蓦然感觉到手边一湿——
竟是小男孩被他拎得没站稳,整个人趴在了地上,与此同时,手中没封盖的橙汁,尽数都泼在了他身侧手里握着的手机上…
而始作俑者还趴在地上大哭,引得不少看展的人都纷纷侧目。
沈渟渊深吸口气,生生被气笑了。
这边动静属实不小,自然也传到了闻清临那边。
一对年轻夫妻从原本围在闻清临身边的人群里退出来,急匆匆往这边走。
等他们到面前了,沈渟渊先发制人,冷声开口:“展厅内明令禁止吃喝,并一再提醒大人需要看管好自己的小孩,以免损坏到作品,二位究竟是怎么看管孩子的?”
他讲话的音量并不高,语速亦是一贯的平稳,却在此刻莫名透出了股独属于上位者的,不怒自威的威压。
年轻女人将自己儿子扶了起来,不自觉被沈渟渊气势压得一颤,可视线落在沈渟渊胸前工作牌上,又觉得有了两分底气,她开口便要反驳:“有你这种工…”
她本想说“有你这种工作人员吗?”,可才开了个头,手臂就被丈夫用力攥住了。
年轻男人认出了沈渟渊,忙满脸堆笑鞠躬道歉:“对不起沈总,是我们的错,我们没看好孩子,之后一定好好管教他!没损坏到闻老师作品吧…”
沈渟渊并不客气,直白道:“我再晚过来一秒,可能就要损坏了。”
年轻男人听后愈发局促,女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二人又连连道了阵歉,便急匆匆牵着那小男孩出了展厅。
闻清临也过来了,不过是等那夫妻两人离开后,他才上前站在了沈渟渊身旁。
已经大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闻清临弯唇对沈渟渊道:“多谢沈总及时拯救了我的画。”
可沈渟渊薄唇还是抿着的,下颌线轮廓也依然紧绷——
闻清临看了两秒,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沈渟渊好像还在生气。
比闻清临这位画家本人还要生气。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闻清临略有两分愕然。
或许是他目光太直白了,沈渟渊终于忍不住偏头过来,低声问:“闻老师在看什么?”
闻清临答得干脆:“第一次见沈总生气,很新鲜。”
且,一想到沈渟渊生气的理由,竟是因为有人差一点损坏了自己的作品,闻清临就感觉心尖泛起的情绪很奇妙——
有些隐晦的兴奋,又有些略感陌生的甜。
沈渟渊无奈道:“我也是人。”
是人,当然会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闻清临笑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又低头去看沈渟渊手里手机,问:“看了吗?手机还好着吗?”
沈渟渊这才想起自己手机之前被泼了橙汁。
他抬手,从风衣口袋中抽出张纸巾,慢条斯理擦去手机上的橙汁,之后才解锁去看——
屏幕倒还能亮,但大概是那杯橙汁渗了进去,屏幕上已经能看出明显水印。
且沈渟渊尝试在屏幕上随便点了两下,都毫无反应…
触控失灵了。
“没什么事,”不过沈渟渊神情没有分毫波动,他抬眼看闻清临,只语气温沉道,“借下闻老师手机,我给何千打个电话,要他去买个新的来。”
闻清临犹豫一瞬,没把自己手机递过去,而是道:“还是我来买好了,毕竟沈总是为了拯救我的画,手机才坏的,就当是…”
沈渟渊舌根蓦然泛起两分苦涩。
他已经猜到了闻清临接下来要说的词——赔偿。
闻清临向来是这样一个边界感极强的人。
沈渟渊一直都知道,也在尽所能去接受,但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他们之间不要分得这么清。
但…
但出乎意料的,闻清临说出口的词,却并不是“赔偿”。
他微微一顿,转而便轻笑继续:“就当是谢礼了,感谢沈总及时拯救我的画。”
沈渟渊微怔。
虽然“谢礼”还是很客气的,但或许是闻清临讲这句话的语气很轻松,甚至染了两分玩笑般的意味,沈渟渊注视他略微弯起的眉眼看了两秒,忽然就觉得能接受了。
没再拒绝,沈渟渊点了头,温声应:“好,听闻老师的。”
小插曲暂告段落,闻清临没再回去原本的位置继续同别人攀谈,而是转而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吃个午饭,顺便买个手机?”
沈渟渊自然是没有意见。
两人便一同往展厅的后门走。
和童柠分开吃午餐,是闻清临早就同他商量过的。
毕竟展厅里需要留个“自己人”。
后门通出去就是内部通道,类似那种消防通道,没有窗户只有灯。
走到二楼的时候,注意到天花板上灯泡闪个不停,像是快要坏了,闻清临下意识便加快了脚步——
大概没人知道,他有夜盲症,且程度不轻。
但很可惜,天不遂人愿。
才又下了两级台阶,那灯泡就“啪”一声轻响。
彻底灭了。
眼前骤然黑下来的瞬间,闻清临下意识一只手攥住了楼梯扶手,另一只手摸出手机,想要开手电筒。
可解锁了才发现,或许是他今天出门早,一整个上午又都在用手机不断联系人,还添加了不少人的联系方式,以便一些关于画展的后续交流亦或合作…
总之,手机就只剩下1%的电了,在点开手电筒的瞬间,就自动关机了…
闻清临下意识开口:“沈总,你的手机…”
话说一半,他才反应过来,沈渟渊的手机坏了,触控失灵…
是真就祸不单行,无巧不成书。
闻清临抿了抿唇,不再说话,而是攥紧了一旁扶手,在一片漆黑中凭借感觉,继续下楼梯。
沈渟渊摸出了自己手机,解锁——
虽然打不开手电筒,但屏幕自带的些微亮光,聊胜于无。
只不过,这光亮实在很微弱就是了。
于沈渟渊而言,倒是已经足够看清脚下台阶。
可对闻清临一个称得上重度夜盲症患者来说,这微弱光亮实在没有太大用处。
他下楼梯依然是要凭感觉的。
本已做好了就这样一路摸索到一楼的准备,可下一秒,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就忽然覆上一道温热触感——
被沈渟渊牵住了。
与此同时,沈渟渊的嗓音在闻清临耳边响起,温沉依旧:“太暗了,当心摔倒。”
闻清临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都说五感丧失一感的时候,其他感知就会变得异常敏锐。
闻清临一直都深有体会,也正因此,他在自己玩的时候,喜欢将眼睛蒙起来。
而现在…
眼前近乎还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可耳边,却好似能清晰从沈渟渊的温沉话语中,品出些微莫名哑意,亦能清晰听到,他此时略微急促起来的呼吸。
低的,沉的,紊乱的…
不大合时宜,闻清临想起了两人做的时候,沈渟渊的一声声低喘。
是真的撩人。
而被沈渟渊牵住的那只手,同样能清晰感知到,沈渟渊掌心的温度,骨节的力道…
似有热意正源源不断自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传递至四肢百骸,直通心底。
后知后觉,闻清临想,这好像是他和沈渟渊第一次牵手。
又过了片刻,闻清临才从微妙的思绪中抽离,犹豫一瞬,他还是问:“沈总,你是不是发现我有夜盲症了?”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下意识侧了头,面向沈渟渊。
可话音落下,却没有听到沈渟渊回答——
闻清临此时看不到,因此他不会知道,随他转头的这个动作,他与沈渟渊之间,已经靠得很近了。
近得以这微弱光亮,以沈渟渊的正常视力,足矣看清闻清临正轻颤的纤长睫毛,看清他此时略显涣散的上挑眼眸…
或许是光线太朦胧,他那张向来清冷的面孔,难得显出两分近乎称得上柔和的味道。
有种别样的美。
当然,沈渟渊亦能够看清…
闻清临那张讲话时微微开合的,弧度过分漂亮的薄唇。
沈渟渊舌尖不自觉抵上了犬齿。
清晰感觉到了自心底升腾起的,正不断发酵的浓烈渴望。
闻清临一向都是很敏锐的。
他等了片刻,没有等到沈渟渊出声,却清晰听到沈渟渊愈发变了频率的呼吸,甚至那温热气息都仿佛喷洒在了自己脸上…
闻清临很快便反应过来,他们应该是靠得很近了。
都说黑暗最易滋生暧昧,可在闻清临看来,黑暗滋生出的,远不仅仅是暧昧。
黑暗同时,更能轻易勾起人骨头里的渴望,给予人跃跃欲试的大胆,蠢蠢欲动的兴奋。
无声挑起了唇角,闻清临忽然又凭借感觉,继续向前靠近沈渟渊——
直至感觉到,与沈渟渊鼻尖相抵。
亦能借此判断出,他们唇瓣的距离,已经足够接近到再进一寸,就能轻易贴合。
可闻清临却停了下来,就停在这鼻尖相抵,呼吸交缠,却又偏不真的吻上的分寸之间。
“沈总,”他轻声开了口,嗓音在黑暗中如同羽毛,轻轻扫在沈渟渊心尖,“你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吗?”
语气里的蛊惑意味再明显不过——
分明就是赤-裸-裸的,蓄意勾引。
沈渟渊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在过速的心跳声中,沈渟渊想——
闻清临正在邀他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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