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花香和清风,阮灵萱这一觉睡得香甜。


    直到被云片轻轻推醒,她才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看见旁边也是刚刚才醒来的萧闻璟不由一乐。


    “你也睡着啦?”


    之前还不屑一顾,转眼间还不是和她一块睡着了,阮灵萱眼睛都笑弯了。


    萧闻璟低头拂开身上的落叶和石榴花。


    他原本是没打算睡的,可是东想西想,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我就说很不错吧,你应该多尝试一下好玩的事,总比看书有趣!”阮灵萱指了指被萧闻璟卷在手里的书。


    萧闻璟偏头看她,“你莫不是指爬树?”


    “不止,还有捞鱼放风筝抓兔子……”阮灵萱掰着手指如数家珍,越说越起劲,浑然已经一笑泯恩仇,把萧闻璟当做可以一起胡来的朋友,“当然爬树也很不错,上面的风景可好了,你想爬下次我带你呀!”


    萧闻璟察觉。


    他的话里只要有模棱两可亦,或指意不明的意思,阮灵萱绝对听不到不好的那一面。


    她自顾自地往自己喜欢的那头理解。


    所以才每天笑吟吟的,就好像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烦恼一般。


    “对啦!你还没看过临安的赛龙舟吧?!那天你可得去瞧瞧,很热闹的,还有好多小吃,就跟庙会一样……”阮灵萱展开双臂,夸张地比划了一个多的意思。


    萧闻璟却没有留意她的话,只看着她身后不声不响罩下的阴影,“丹阳郡主。”


    “你叫我娘做什么?”阮灵萱一愣。


    下一刻她的小脸蛋就给人从后面掐住了,她“哎呀”了一声,“娘!娘!”


    “还想着去看龙舟,你拿到甲等了吗?”丹阳郡主声音温柔,可她的手还不客气地掐住阮灵萱脸颊上的软肉不放。


    阮灵萱捂着脸蛋,眉目耷拉下来,大眼睛也闭着,肉眼可见地蔫了。


    “……没有。”


    齐夫子那边不好糊弄,阮灵萱就打算把丹阳郡主糊弄过去,想着家里的事情多了,她说不定就忘记这桩事了。


    哪曾想,丹阳郡主再忙碌,也把教育女儿放在首位,时时记在心中。


    “你应当多和沈公子学习,看人家多用功!”


    丹阳郡主教育孩子,也很喜欢拿别人家的孩子做对比,不过阮灵萱往往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点伤害也没有。


    她知道即便别人家的孩子再好,丹阳郡主也抢不过来,更威胁不到她。


    所以阮灵萱面对着萧闻璟,只是大眼睛无辜地眨了又眨。


    不知道怎的,萧闻璟开口,忽而道:


    “我能教她。”


    话语一落,母女俩都有些吃惊。


    萧闻璟捏紧手里的书,似是自己都有些不解怎么就开口了。


    丹阳郡主客气道:“那怎么好……”


    萧闻璟看了眼阮灵萱,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就道:


    “无妨,夫子的课我都学会了,可以指导阮小姐功课。”


    阮灵萱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又听见萧闻璟重复了一遍,下意识就抬头看了下天空。


    没下红雨呀!


    萧闻璟他脑子是睡劈叉了吗!


    丹阳郡主心里也一琢磨,别人家的孩子总是好学上进,兴许就是因为家中有长兄长姐做个表率的缘故,自家这个不懂事,就是因为上头没有人压着她,虽然沈家是不好深交,可现在并非在盛京里头,两个孩子年岁也小,即便亲近一些也惹不来闲话。


    这么一合计,有个自己上赶着来的“监工”为何不用。


    “那就辛苦沈公子了。”


    丹阳郡主和颜悦色起来,越看萧闻璟这孩子越生得好。


    *


    虽然指导阮灵萱是萧闻璟随口提出来的,但是第二天一早他还是如约而至。


    今天他们要去学堂上课,这算是端午节前最后一堂。


    他预备在马车上提前摸底一下阮灵萱的学业水平。


    阮灵萱一出官舍,看了一眼路的左右,果真不见自家的牛车,不由叹了口气。


    阿娘做得真绝,这是要赶鸭子上架。


    云平也对马车旁边的谨言横挑鼻子竖挑眼,最后主仆二人都像是带着深仇大恨般上了马车。


    阮灵萱坐在马车里,瞟了眼手里拿着书的萧闻璟。


    “你也不必这么认真吧。”


    还真想给她当夫子不成。


    萧闻璟闻声,又翻过了一页书,“你还想不想看赛龙舟了?”


    阮灵萱咬了咬下唇,弱弱道:“想。”


    其实按理来说,她应当不畏惧萧闻璟的抽查,毕竟自己又不是真正五岁时不学无术的阮灵萱,可是就好像穷人怕人知道自己穷,病人怕人知道自己病。


    阮灵萱也怕萧闻璟摸到自己浅薄的学识。


    马车摇晃一路,只听里面传出小姑娘的背诵声,断断续续。


    赶早路过的人都赞许地看着马车,谁家的姑娘如此勤奋,定要回家说给自家孩子听。


    阮灵萱并不知自己成了一回别人家的孩子,一直愁眉苦脸地应对萧闻璟的考问,直到东篱书院门口,萧闻璟才合上书,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她。


    “比我想象的,好一些。”


    阮灵萱哼了声,他想象中自己是有多差才是!


    “那你要负责帮我拿了甲等!”阮灵萱见他合上书,整个人就好像埋在烟灰下的火苗一吹又腾了起来,活了。


    “好。”萧闻璟毫无负担地道。


    阮灵萱都不知道萧闻璟究竟是有什么好法子,能说服那个比臭石头还顽固的齐夫子。


    不过她还是将信将疑地听完了一早上的课。


    眼见着放学,同窗们都在收拾东西回家,好几个小姑娘都跑过来找阮灵萱,想和她一道回家,阮灵萱心里还想着事,就一一婉拒了,并且答应若是自己能够去看赛龙舟,再与她们一道玩耍。


    齐夫子一边看着书童收拾桌子,一边指点陈十四功课。


    萧闻璟起身,示意阮灵萱跟上。


    两人一起站在齐夫子面前。


    齐夫子撩起眼皮,瞅了两人一眼,“可是有什么未听懂的地方?”


    萧闻璟恭敬行了一礼。


    阮灵萱发现萧闻璟虽为皇子,可是待人不卑不亢,从没有盛京里那些纨绔子弟嚣张跋扈的坏脾性。


    他总是荣辱不惊,从容不迫,仿佛是一碗端得平平的水。


    她不由也沉下浮躁的心,看着齐夫子花白的山羊胡,规规矩矩行了礼。


    “望夫子见谅,学生受丹阳郡主所托,要辅导阮小姐学习,来时已把最近的功课考问了一遍,还请夫子抽查检验,好让学生可以回去交代。”


    齐夫子不由奇了,手指一指阮灵萱,“郡主娘娘竟能请动你来辅导她……”


    他在京当官多年,能看得出沈玠这个孩子龙章凤姿,很不一般,出身绝非寻常权贵。


    阮灵萱把脑袋往旁边一偏,让齐夫子指了一个空。


    “夫子你就行行好吧,说不定这是学生这辈子最后一次看临安的赛龙舟了!”


    齐夫子手指一蜷,收了回来。


    最后一次?


    也对,阮知县在临安已经任职快满三年了,年底巡按御史大概就要来考察政绩,以他的官声和政绩调回盛京不是难事,所以阮灵萱明年的确是要离开了。


    “阮小姐之前态度不端,不过她已经保证过,往后一定尊师重道、晨起苦读,暮时自省,笃学不倦。”萧闻璟继续道。


    阮灵萱头上一个接一个疑问升起。


    他们何时说过“晨起苦读,暮时自省”了?


    萧闻璟怎么还给她加戏了!


    齐夫子瞟向阮灵萱。


    阮灵萱当然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去拆萧闻璟的台。


    她乖巧点头,“学生保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齐夫子捻了捻胡须,脸上还是不为所动,“嗯,这个……”


    萧闻璟又道:“夫子若是觉得不妥,便让她再多背几篇文,以表诚心。”


    “我……”


    阮灵萱刚转了怒目去瞪萧闻璟,就见齐夫子重展笑容,老脸上的褶子都扯挤得更深了,“既然六姑娘如此有诚心改过,老夫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这样吧,既然沈公子已经考过你了,老夫就不考了,这里有本《幼学琼林》,你且背熟前三篇,倘若能够领悟领悟其中的深意,对你日后的开悟大有裨益。”


    一下就要背三篇?!


    阮灵萱为难。


    “等六姑娘背好了,就可以去领一个甲等的绩纸回去交差了。”


    齐夫子知道她勤奋的原因。


    还不就是想去看赛龙舟,


    “好的夫子。”阮灵萱立刻接过书。


    已经到了这一步,焉能再被眼前的困难打倒。


    齐夫子背着手走出书堂,阮灵萱叹着气,让云片先回去知会爹娘,她今日给留了堂。


    谨言已经帮萧闻璟收拾好了东西,装入了随身的书匣里,就等着他发话,两人就能回家。


    坐在门口的陈斯远回头,发现阮灵萱趴在桌子上,愁眉苦脸地还在挨个认字。


    他思量再三,起身走过来。


    萧闻璟先抬起头。


    陈斯远对他颔首,而后鼓足勇气对阮灵萱道:“阮小姐,这本我读过,你若是有不识的字和不能理解的地方可以问我。”


    他虽然开蒙晚,但是年纪比他们都要大,理解和学习能力自然要强上不少,所以齐夫子才会对他频开小灶。


    阮灵萱把脑袋从书里拔了出来,感叹道:“哇,你学得可真快。”


    夸张的语气里满是崇拜。


    小姑娘雪肤花貌,鬓发如云,两眼大如葡萄,黑亮澄澈,就是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


    被这样漂亮的小姑娘看着,是人心里多少都会有些高兴。


    陈斯远压下视线,腼腆一笑,“小人平时除了打扫书堂,也没有别的工作,齐夫子就借了几本书让我多研读。”


    阮灵萱心动不已,正想把书递给他。


    “那……”


    旁边“哒”的一声,阮灵萱余光瞥见萧闻璟重新坐了下来。


    并且那只瘦白的手也朝她伸出,“书给我,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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