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东征之前
理查在第二天清晨得知亨利二世去世的消息时反响非常平静。“我本来想先去看望玛蒂尔达的。”他开始整理衣服, “他在丰特弗罗德修道院吗?我会过去一趟。此外,我是国王了,告诉他那些顽固的仆人, 国王命令他们立刻释放我的母亲。”
直到现在他还有一些不真实的观感,他的父亲真的死了,他所有的不忠、罪恶和他对他的伤害都被上帝带走了,这种彷徨与空虚直到他策马来到修道院, 清晰地看到亨利二世的尸体时才消失,他死了,死于绝望与背叛, 他终于得偿所愿。
他长久地站在亨利二世的遗体边, 面无表情, 说不清他是高兴还是悲伤, 也许两者皆不是:他终于完成了复仇,可当看到亨利二世终于绝望而死时, 他发现他竟然并没有感到开心, 他对他的恨并不会因为他的死去消散。“谁还在陪着他?”他问, “威廉·马歇尔, 克朗的莫里斯, 还有谁?”
“杰弗里主教, 他主持了先王的安魂弥撒。”
“叫杰弗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理查冷笑道,“让他来见我。”
杰弗里主教和约翰的年龄的差不多大, 但他的老成与才华远胜于约翰,当他见到理查这位比他年长且地位尊崇的兄长时, 他并没有露出任何惧怕, 相反, 例行的问好后, 理查能感受他眼中的恨意,他是为亨利二世恨他吗?
恨吧,憎恨不能改变他的无能,只有复仇才能。“他留下了什么?”
“一幅画,相信您已经看到了。”
“他留给你什么?”
“一枚戒指,他嘱托我将这枚戒指交给卡斯蒂利亚国王陛下。”
“他是个慈父。”理查漠然道,“好了,去卡斯蒂利亚吧,问候一下我的妹妹和我那三个可爱的外甥女,然后再也不要踏入我的领地。”
他没有再看杰弗里主教和亨利二世的遗体,而是径自离开了停尸处前去接见威廉·马歇尔。那一天在勒芒城外,威廉·马歇尔曾经险些杀死他,在他前去曼恩劝说约翰时威廉·马歇尔本可以弃暗投明,但他却掉头去了希农。亨利二世活着的时候,他会憎恨这样一条走狗,但亨利二世死了,他可以考虑将这条走狗收归己用。
“你前几天还想着杀我。如果不是我用我的胳膊挡住了你的长枪,你一定会这样做。”见到威廉·马歇尔后,理查如此说。
这是一个危险的陷阱,如若威廉·马歇尔接受这种说法,固然保全了理查的颜面,却也承认了他确实曾经想要置理查于死地。“上帝见证,我从没有这样想过。”威廉·马歇尔在短暂的沉默后决定冒险一搏,在他选择效忠亨利二世直到他死去之后他就已经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了,“若我真有杀心,哪怕您伸出胳膊,我也可以杀死您的。”
这是冒犯,比理查此前预设的陷阱更严重的麻烦,但他听了这个回答后只是哈哈大笑:“我欣赏你的诚实。好的,马歇尔,我宽恕你,以天主之腿发誓,我永远不会在这件事上生你的气。”
他赌对了,理查并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也许亨利二世的担心是错的,他当国王也不算什么灾难。“我听闻他曾将克莱尔的伊莎贝拉许配给你,身为一个忠诚的仆人,这倒也算个合适的奖励,等我加冕后,我会将她的监护权也移交给你,你将会成为王国中一个举足轻重的大贵族。”他审视着威廉·马歇尔掩藏不住的心动面色,在心里暗叹这就对了,没有什么人的忠诚是永恒不变的,除了对利益的忠诚,“怎么样,接受我的馈赠吗?”
“我将如忠诚您的父亲一样忠诚于您,国王陛下。”威廉·马歇尔道,理查很满意这个结果,吩咐他前去迎接埃莉诺太后后便让他离开了。
处理完一些必要的事务后,理查便接到了来自阿基坦的消息,看到那封信后他便脸色大变,急忙骑马从丰特弗洛德赶往普瓦捷。“玛蒂尔达!”他风尘仆仆地赶到普瓦捷的城堡,而此时的玛蒂尔达已经病得不能从床上下来了,“狮子”亨利和奥托本守在她床边,理查一来便推开“狮子”亨利,握住玛蒂尔达的手将它抵在自己额头上:“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的”
他的声音茫然又脆弱,他已经能感受到玛蒂尔达的生命在流逝,他无法自欺欺人,像小亨利一样,他本来那么健康,可以在比武大会上大放异彩,可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就可以带走他。他对小亨利的死无动于衷,可是玛蒂尔达
“不要为我难过,理查,国王不应该当众表露悲伤。”玛蒂尔达虚弱道,她已然形容枯槁,不像从前那样光彩照人,可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她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我很高兴你能回来看我,可惜我看不了你加冕时的样子了。带上我的祝福去圣地吧,你一定能成为像布永的戈弗雷(1)一样的光复者,像你从小梦想的那样。亨利。”
“玛蒂尔达。”“狮子”亨利上前一步,他看起来无精打采,胡子也没有打理,比他的实际年龄更老一些,玛蒂尔达勉强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胡子,“很抱歉,亨利,我本以为我会活得比你更久。带我回你的家乡吧,去奥托出生的不伦瑞克,我已经快忘了那里的样子了”
“狮子”亨利的表情微变,腓特烈一世早已对他下了禁令禁止他返回神圣罗马帝国境内,玛蒂尔达却要他回家“我会护送他回去。”理查突然道,病床上的玛蒂尔达欣慰地眨了眨眼睛,但她的声音已经更虚弱了,“亨利,我们不久以后也许便要重逢了,趁你还活着,趁你还能骑上马、提得动剑,去做你一直想做的事吧。”
她又看向自己的儿子,十二岁的奥托已经长成高挑英俊的少年,比他的舅舅们更加俊美,注意到母亲的目光,奥托急忙弯下腰,让玛蒂尔达不费多少力气就能触碰到他:“你已经长大了,即便这次不能和你舅舅一起前往圣地,你将来也要做一位勇敢的战士。若命运交付给你更多重任,你在骄傲之余,也应学会仁爱与谦虚,让你的父亲以后慢慢教你吧。”
奥托隐隐意识到了母亲的言下之意,只是比起那虚无缥缈的地位,还是眼前即将死去的母亲更令他在意:“我会的。”他哭泣道,“若我能做到,若我不再做让您生气的事,您可以好起来吗?”
没有人忍心回答他。意识到玛蒂尔达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教士们开始给她做安魂弥撒。“理查。”在理查起身之前,玛蒂尔达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理查低下头,看到她的眼睛似乎又有了一瞬的光亮,“不要再为过去的事痛苦了,原谅父亲也原谅自己吧。”
原谅父亲,原谅自己温柔的颂唱声中,理查的脸却僵硬又惨白。“我怎么能原谅?”他喃喃道,他的脸孔矛盾又悲伤,“我不会原谅他,玛蒂尔达,我不会原谅他”
而玛蒂尔达已经再也不能回答他了。满室的哭声中,英格兰的玛蒂尔达在丈夫、儿子和兄弟的陪伴下安详离世,在她父亲亨利二世去世后的两周之后,她是亨利二世和阿基坦的埃莉诺第四个离世的子女。
讣告很快传遍了英王和法王的领地,无数领主、骑士和吟游诗人都为这位美丽、高贵、温柔的公爵夫人哀悼,香槟宫廷也不例外。“我为我的姐妹哀悼。”香槟伯爵夫人玛丽·卡佩说,因为人尽皆知她和这位异父妹妹并没有太多交流,所以她只表达出恰当的哀痛也是正常的情况,“希望我的母亲不要太过悲伤。”
“我们会转告王太后的。”使节回答道,当他们离去后,玛丽·卡佩的神情重归漠然,哀悼,他为什么要哀悼?
在她为自己和妹妹的身份地位日夜忧虑的时候,在她为嫁给香槟伯爵做准备日夜学习拉丁语的时候,英格兰的玛蒂尔达正在一场场宴会和仪式中大放异彩,所有人都称赞着埃莉诺王后的长女是多么美丽聪慧,可她才是她真正的长女,她曾经也疼爱过她,可她离开巴黎后就彻底遗忘了她。
她嫉妒玛蒂尔达,嫉妒理查,嫉妒所有得到了埃莉诺的爱的孩子。“她是先于你死去的第四个孩子。”她对着虚空轻声道,“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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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布永的戈弗雷: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中立下赫赫战功的佛兰德斯家族成员,耶路撒冷实质上的首任国王(但他拒绝接受王位并让位于弟弟鲍德温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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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塞萨尔从曼恩回到阿基坦后,玛蒂尔达的葬礼已经结束了。“她一定不希望你难过。”他对狮子亨利说,然而他内心清楚当失去挚爱之人时旁人的安慰并没有太多作用。“我知道,塞萨尔。”狮子亨利说,“可能以后我不能再教导你了,我要回巴伐利亚去。”
历史上,狮子亨利确实在他的妻子去世后不久便返回了神圣罗马帝国境内,在北方掀起叛乱,但这场叛乱起初收效甚微,连腓特烈一世的年轻儿子,二十三岁的亨利六世都能从容应对,直到第二年腓特烈一世意外溺死后态势才发生了变化,但如果不是亨利六世急于征服西西里,狮子亨利最后很可能连最后两块领地不伦瑞克和吕讷堡都保不住,更况论拿回巴伐利亚了。
而祖传领地的丧失也间接导致他的儿子奥托四世虽然在天时地利人和下登上了神圣罗马帝国皇位,在本土却没有稳固的盟友,只能依靠教皇和他的金雀花舅舅们,而当这个国王舅舅从理查换成了约翰,奥托又出于同盟义务加入布汶战争时,伟大的失地王再次不负众望地连同外甥一起坑进沟里,从而成为了腓力二世、腓特烈二世(1)和英诺森三世(2)的名望垫脚石,直到近代被迫签署的《大宪章》让他咸鱼翻身。
“回去与腓特烈皇帝的儿子争斗吗?”塞萨尔问,老实说,他没必要多管神圣罗马帝国那边的事,但对象是狮子亨利,他的良师益友,他决定还是费一些口舌说服他选择一个更合适的时机,这样或许对他父亲的东征也有所帮助,“我不太了解腓特烈皇帝,那么,按照你对他的了解,你认为他在离开德意志之前会不会对你可能趁虚而入的行为做一些防范?”
“他留下了他的儿子。可是那孩子才二十三岁,他并没有能力统治整个帝国。”
“那如果这位王子如他父亲一样英明天纵,你又该如何是好?”老实说,塞萨尔对这位如北风般寒冷的亨利六世评价不高,但这个时候为了劝说狮子亨利,他应该对未来的亨利六世不吝溢美之词,“即便他才能平庸,刚愎自用,但哪怕是出于对他父亲的畏惧,诸侯们也不敢贸然举起反旗。如果你在此刻回到巴伐利亚,只有少数诸侯会支持你,但即便胜利,你也会面临更大的麻烦。”
他加重了语气,因为他看到狮子亨利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对此他心中其实有小小的自得,他早已没有把他当成一个三岁的孩子,而是当做一个平等的朋友:“我们都知道腓特烈皇帝曾经在意大利做过什么,如果他此次夺回了圣城,连教廷都不得不屈服于他的威望之下,你哪怕夺回了你的领地,又能在他回到德意志后仍把它握在手里吗?”
“那我应该怎么做?”狮子亨利明显有些焦躁了,塞萨尔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明白这种可能,但他更不愿意接受老死在英格兰的结果,因此宁愿放手一搏,并选择性忽略回国后的不利因素,用自我价值理论来分析,他这种心态属于掌握回避目标,但亨利六世可不会陪他自欺欺人。“你应该让奥托哥哥送玛蒂尔达姑姑回不伦瑞克,而你和我父亲一起参加十字军。”他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预案,在狮子亨利震惊的目光中继续侃侃而谈,“不论腓特烈皇帝是否能够收复圣城,或者立下其他震撼整个基督教世界的功勋,可一旦他将矛头对准教廷,圣座便会立刻全力抹杀他的贡献,并试图扰乱他在德意志王国内部的势力,这个时候,他会想到你,因为你同样是十字军战士,还是一位在德意志北方诸侯中颇有名望的诸侯。此时若腓特烈皇帝想要保持他的后方安定,他至少会同意将你的领地还给你,就像他曾经做的那样,为了征服意大利的事业他什么都可以放弃。”
他什么都可以放弃,包括以皇帝之尊向自己下跪,而若塞萨尔说的情况真的发生,他只是想要回自己的领地完全算不上过分。“我再想一想。”狮子亨利最终说,塞萨尔松了口气,知道他已经心动了,以他对狮子亨利的了解,他在经过一番犹豫挣扎后一定会听从他的建议。
根据史实,不到一年后,腓特烈一世就会在戈克苏河意外溺水,如果此时狮子亨利身在德意志,他一定认为是天赐良机,但按现在的发展,那个时候,狮子亨利已经在东征的路上,木已成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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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曼恩回来后,塞萨尔明显有一些变化。
他此前虽然早慧,却显得十分安静,喜爱书本和图册远胜过同龄男孩子常玩的木制盾牌与木剑。但现在他开始积极主动地与身边的人交流,无论是骄横的奥托还是不修边幅的约翰,并且他对文学、绘画、骑射等娱乐性较强的事务也都有了兴趣,经常整日整夜在跑马场玩耍。“这样挺好的。”目睹他变化的埃莉诺颇为行为,“这样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四岁的孩子,而不是一个在修道院待了四十年的教士。不过我本以为小莫德的死会让他伤心的。”
她说的是杰弗里的二女儿,在今年五月不幸夭折,死因是身体孱弱导致的高烧。尽管早就知道这个女孩会早早夭折,但她死去后塞萨尔还是有些难过,同时更强烈地意识到在这个医学技术极不发达的中世纪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是多么重要的事,埃莉诺的高寿显然也有她热衷于四处游玩的原因。
不过比起在城堡里含饴弄孙,现在的埃莉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此前受限于亨利二世的禁令,即便短暂地恢复了自由她也没有大量参与到英格兰的事务中,但理查不吝于给予母亲最大限度的权力——他对治国也没有什么兴趣,因此埃莉诺在恢复自由后立刻便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为理查加冕前的公众形象打造中。
作为王子,理查或可以坚决而执拗地反抗父亲,但成为国王后,他过于残酷无情的行为势必会引发封臣和民众对他的怀疑,从而被他的政敌利用,何况他还即将参加一场可能耗时甚久的战争,不抓紧时间坐稳王位很可能他远赴海外作战时还需要分心处理国内事务。因此首先,他来到诺曼底,寻求坎特伯雷大主教和鲁昂大主教对他反抗父亲行为的赦免;其次,他大加封赏那些一直没有背叛亨利二世的领主,并再三公开称赞他们“忠于誓言,重视荣誉”;最后,他又剥夺了那些在大局已定后才背叛亨利二世的诸侯们的领地,严厉谴责了他们的背叛行为,总而言之,他不遗余力地向公众强调他重视荣誉、痛恨背叛,且他对父亲的抗争并不属于背叛行为。
与此同时,埃莉诺也在王国四处活动,一方面,她亲自出面将一些亨利二世曾没收的地产物归原主,并要求监狱释放曾因国王和法官命令无端入狱的囚犯;另一方面,她配合理查挽回自己声誉的行动,让受她资助的歌手与吟游诗人在王国各个角落传唱着有关称颂理查仁爱与虔诚的歌谣,将他塑造为一个推翻亨利二世□□、重塑新秩序的明君。经过两个月的努力,安茹家族的领地上已经鲜少有人公开表达对新王的不满,理查已是英格兰上下一致认定的广受爱戴的下一任君主,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两个月前在绝望中死去的亨利二世。
万事俱备后,理查终于动身前往英格兰,并精心策划了自己登上英格兰土地时的入场仪式:他带着一位身着沉重镣铐的囚犯,图尔的斯蒂芬,此人乃是亨利二世的宫廷总管,因贪得无厌与粗野蛮横而臭名昭著,此举意在示意若有贵族敢在国王手下滥用职权、谋求私欲,那他必然名誉尽毁、声誉全失,这会令贵族胆寒,但无疑会教民众拍手称快。
1189年9月13日,在经过大量准备并积攒了崇高威望后,理查在威斯敏斯特修道院正式举办加冕礼,有别于此前君王加冕的流程,理查在接受了涂油礼后亲手从圣坛下取下王冠,交由坎特伯雷大主教完成加冕,这一行为被后世解读为理查彰显自己的威名同时又不失对上帝虔诚的巧妙之举,显然,坎特伯雷大主教也并不觉理查的举动有所冒犯,他满怀喜悦与尊敬地将王冠戴在理查头上,祈祷这位能征善战的新王能大展宏图,拯救陷于异教徒之手的圣城。
就这样,理查在圣歌、弥撒与民众的欢呼声中坐上王座,正式加冕成为英格兰国王理查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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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腓特烈二世:亨利六世之子,在奥托四世倒台后成为新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2)英诺森三世:时任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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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冕礼结束后,到场的宾客便出席宫中的加冕晚宴,教士们按照品阶与国王同坐一桌,其他世俗贵族们——伯爵、男爵和骑士们也依次在不同的桌子旁落座,除此之外,加冕礼还会向伦敦的平民们分发酒水与面包,这一行为无疑令新登基的理查一世更得民心。
“黄金时代已重现,世界秩序将再造,不义富者皆惧恐,平民大众得欢愉”歌手的称颂声中,理查一世穿梭于宴席之间,时而与教士谈论教义,时而与骑士吟诗作对,令到场的宾客都深深折服于新国王的风采与学识中,种种迹象都标榜着他必然成为一位青史留名的国王,他确实是。
英国宫廷的卫生条件远不能和普瓦图宫廷相比,而因为加冕晚宴的人数众多,来客的体味和食物、酒水、蜡烛糅合在一起简直是灾难,塞萨尔喘了喘气,觉得自己再在这个宴会厅里逗留一定会呼吸不畅,遂找了个空隙溜到了窗台上。
室外的空气其实也说不上多好,不过塞萨尔早已习惯了忍受中世纪的异味,因此还是觉得舒服了些。现在的威斯敏斯特和他在21世纪曾经路过过的那个自治市可谓是天壤之别,他自窗台边远望,能遥遥看到一组塔楼,后世被渲染为恐怖监狱的伦敦塔可能是这个时代伦敦最豪华的建筑物。
遥望夜空,他忽然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他熟悉的一切都消失了,他在这个世界得到了再多珍贵的学术资料也没有办法转化为南北双核C刊C扩,没有他敬仰的导师也没有和他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他的苦闷,如果他说了出来,连他现在的亲人也不会相信他,他们只会以为他此前一系列异于常人的行为是被魔鬼附身的产物。
学习动机也需要学习结果的及时反馈,最好与学习评价结合使用。他内心浮过一阵阵自嘲的苦涩,如果现在有罐冰镇的青岛啤酒加火锅烧烤也许他会好受些。他一下下敲着栏杆,这是他以前陷入思考时习惯的动作,来到这个世界,他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塞萨尔。”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回头一看发现还穿着加冕礼服的理查一世正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窗台边,显然没有想到他真的这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宴会结束了,我母亲没有找到你没想到你就在这里。”
母亲,母亲他又想起了他刚穿越时见到的那个少女,现在想起她,他只记得满室的血红色和一个苍白的声音,除了他的名字她没有任何能留给他的东西。“国王巡游到索尔兹伯里的时候,我能一起去吗?”他忽然生出了一点勇气,决定对理查一世提出一个可能有些冒昧的要求,“我想去看一看我母亲的坟墓。”
“你母亲?”理查一世一怔,然后他悲哀地发现他已经完全想不起那个女孩的样子,他又看了眼塞萨尔,他十足地像自己,从他的脸上他也找不到和他母亲的相似,“好,我会带你过去。”他说,决定出一笔钱给她修缮一下坟墓,或许还可以托霍迪尔纳夫人问问她还有没有在世的亲属。当他答允后,他看到他的儿子脸上显而易见的喜悦,愧疚牵动他鬼使神差问道:“我是否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您为什么这样想?”塞萨尔一怔,“我是私生子,您对我的责任仅限于保证我的生存。”
用马斯洛需求理论来举例,理查一世对他的责任最多也只到第二层保证安全,缺失需要的更高两层和成长需要在中世纪是婚生子也很难得到的奢侈品,理查一世自己便是如此。
他对理查一世的好感更多地来源于他21世纪在书本上接触到的那个历史人物,而非自己寥寥几面的父亲,相对应的,他也不觉得理查一世在保证自己的吃穿用度之外有必要对自己负什么责任,他总不能按现代法律中要求父母对子女需要履行的抚养、教育、保护义务来要求一个中世纪男性吧?
“可你是我的儿子,一个父亲不应该忽视他任何一个儿子。”理查一世说,塞萨尔忽然意识到理查一世父爱的缺失可能反过来助推了他的补偿心理,他有一个不算称职的父亲,所以他可能会在子女教育上力求规避这一点,这个发现让他心情复杂,他还没有做好跟狮心王发展出父子情的准备,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里仍然浮现出隐约的潮汐般的欣喜,他曾经并不缺父爱,但一夕之间所有的爱都化为乌有了,“谢谢您,父亲,但您很快就要结婚了。”
他会结婚,会有合法的子嗣,虽然历史上的狮心王忙于军旅生活没有合法子嗣,但万一有蝴蝶效应呢?“不会是爱丽丝,也不会是任何人。”理查一世却十分肯定道,“我不会结婚,也不会有第二个孩子,你会是我唯一的孩子。”
“您最好不要在祖母面前说这些话。”塞萨尔说,而理查一世的话也让他重新冷静下来:不要把他一时兴起的承诺当真,两年后的这个时候,他已经跟纳瓦拉的贝伦加丽亚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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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加冕礼后,理查又花费了数月的时间来料理国内事务,譬如巡游,譬如清除司法系统中亨利二世的亲信,解决坎特伯雷的教堂争端,和威尔士与苏格兰谈判换取北方边境的安定,解决完这一切后,他终于在年末渡海回到位于法国的领地,并在新的一年春天继续忙于为十字军筹款,但与此同时,巴黎宫廷中却正发生着另一件令人心碎的事。
“不要害怕,伊莎贝拉。”玛丽夫人正不断安慰着正在生产中的伊莎贝拉王后,而埃诺的伊莎贝拉正脸色苍白地拉着绳子,面容因疼痛而扭曲。“腓力,腓力呢?”她开始哀嚎,“上帝啊,我的丈夫在哪里?我孩子的父亲在哪里?”
他在诺曼底,在和理查一世商讨十字军东征的相关事宜,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伊莎贝拉!”产房内的人听到一声疾呼,她们回过头,看到年轻的国王正急匆匆向他的妻子奔去,身上还沾着雨水和污泥。
听到腓力二世的声音,产房内的伊莎贝拉王后眼中忽然有了明亮的光彩:“是一个男孩!”助产士喜悦道,她很快又开始手忙脚乱,“还有一个孩子,也是一个男孩,王后生下了两个小王子!”
产房内响起稀稀拉拉的欢呼声,腓力二世接过他刚出生的两个小儿子:哪怕他们的长子路易也不算强壮,但也比这两个孩子看上去健康很多。他匆匆将他的孩子交还给助产士,转而握着他妻子的手,那双柔软而温暖的手此刻那么冰冷,让他害怕的冰冷:“对不起,伊莎贝拉,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我没有想到你能来看我,腓力,我将带着没有遗憾的灵魂回归天父的怀抱。”伊莎贝拉王后虚弱道,周围的侍女们都低低哭泣,她们知道这位仁爱、温柔又贤明的王后将要离世了,“能在回归天父怀抱前见你一面,我已经十分满足,我知道,你并不是因爱我才向我求婚”
“不,我爱你,我感谢天主将你赐予我。”腓力二世固执道,伊莎贝拉王后想要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水,可她已经没有抬起手的力气了,“我知道,腓力,你想要一个深爱你并忠诚于你的王后,很幸运我成为了这样一个人。但若你爱我,你怎么还会痛苦?你对我的爱并不能纾解你的痛苦,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伊莎贝拉,是那些曾背叛我和我父亲的人的错。”腓力二世的手不自觉捏紧,恨意撕裂了他的悲伤,他在发抖。“原谅那一切吧,腓力,你的母亲,你的朋友,你自己。”她目光已经涣散,声音亦衰弱得几乎不可闻,“请忠诚于你的心,到东方去,到能宽恕所有罪孽并隔开纷争的耶路撒冷去,我在天堂永远祝祷你”
她再也发不出声音了。腓力二世的泪水一滴滴滴在她手背上,而她嘴角还带着安详的微笑,仿佛只是睡了过去。“腓力”玛丽夫人担忧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而腓力二世只是摇了摇头。
“不,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他不断重复道,松开伊莎贝拉王后的手跌跌撞撞地向室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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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0年3月15日,埃诺的伊莎贝拉,法王腓力二世的第一任王后因产后并发症于巴黎逝世,她所生下的一对双胞胎儿子也在三天内相继夭折。
民众深深哀悼着这位广受爱戴的王后,而她的丈夫却显然不能长久沉浸于悲伤中。为妻子选好安葬地并换上丧服后,腓力二世便再度回到诺曼底与理查一世谈判,老实说,理查一世对这个横亘在他和腓力二世之间的女人的死并不悲伤,但看到腓力二世憔悴苍白的面色和一夕之间消瘦许多的脸颊,他还是耐着性子安慰了几句:“节哀,腓力。你的妻子不会希望看到你为她如此悲伤。”
“我知道。”腓力二世勉强道,“我听到有传言,称这是天主已经开始失去耐心的预兆,不论如何,我们都不应该再耽误下去了。我草拟了一份协议,这次战争中我们会赢得土地、财富和荣耀,一切战利品都会由我们共享,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我一直如此希望。”理查一世欣喜道,腓力二世放弃在细节上锱铢必较确实令他开心,“你的妻子死了,你打算让谁来做你的摄政,玛丽吗?”
“我母亲,玛丽毕竟是你的姐姐,这会让大臣们心怀芥蒂。”腓力二世说,“这个消息我还没有对外宣布。好了,理查,签署协议吧,等我回去通知我母亲,我们就出发。”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理查一世说,他确实是这样想的。“理查。”在理查一世已经准备离去时,腓力二世忽然叫住他,“有什么事吗,腓力?”理查一世有些困惑。
“我们会同心同德,并肩作战,一起打败萨拉丁并来到圣城。”腓力二世低语道,理查一世短暂怔忪,随即又放声大笑,“这有什么值得提醒我的,腓力,我们马上就要并肩作战了。”
他策马而去,披风和头发在空中飘扬,如同腓力二世曾经向往过的样子,而理查永远不会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做出这个不再与理查为敌,真正将他当做自己兄弟的决定,花费了他多大的勇气与决心。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设定奥托长得像理查理查才比较偏爱他,但像理查的太多了还是改成超级美男子吧,历史上奥托应该也长得不差
历史上伊莎贝拉去世时狐狸正在跟狮心扯皮,这里改了一点,同期一些会议的顺序和内容也做了微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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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家庭会议
正式出发之前, 理查一世还在诺曼底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在场成员包括埃莉诺、约翰、康斯坦丝、狮子亨利与前妻所生的儿子萨克森的海因里希(1)和塞萨尔、小埃莉诺和亚瑟三个孩子,以及爱丽丝。
即便亨利二世已经去世了快一年的时间, 爱丽丝仍然穿着丧服,面容如若为冰霜覆盖,就连最年幼不谙世事的亚瑟和小埃莉诺都能觉察到她与这个家庭的格格不入,而安茹家族绝对的核心, 理查一世与埃莉诺太后对此早已熟视无睹,爱丽丝出现在这场家庭会议中只是为了向腓力二世展示她仍是理查一世的未婚妻,以免在英法十字军出发前横生枝节。
人员到齐后, 理查一世清了清嗓子, 开始他的讲话:“我已经与法兰克人的国王商定于7月2日在韦斯莱会合, 7月4日正式出兵, 在我离开英格兰期间,我母亲将代我管理家族领地的事务, 希望在此期间我们的家庭成员能团结一致, 和平相处, 等待我为你们带回荣耀与胜利。”
他的目光集中在约翰身上。老实说, 在君主处理外部问题时内部却发生动乱很可能成为金雀花君主们的PTSD——尽管他父亲在位期间理查一世才是那个犯上作乱的逆子, 但当他成为国王后, 需要担忧被背刺的人和虎视眈眈背刺的人就反转了过来。
不过理查一世的担心并不多余,未来的无地王约翰用后世的话来说是典型的人菜瘾大, 估计就连最大的受益者腓力二世都无法想象一个曾被亨利二世认真考虑过传位的儿子会拉跨到这个地步。“我会忠诚于您,哥哥。”在埃莉诺的目光下, 约翰不情不愿地低下头回应了理查一世的暗示, “感谢您馈赠于我的地产。”
“我会派威廉·隆尚来协助你管理地产。”理查一世满意道, 他一度考虑过直接将约翰放逐国外直到他从圣地回来, 但既然约翰无论在哪里都不会停止捣乱,那还不如让他留在母亲和他亲信大臣的监视中,“好好治理你的领地,你不会再遇到一个像我一样慷慨而宽容的哥哥了。”
虽然在场众人对理查一世的话颇感讽刺,并暗中哂笑,但塞萨尔其实比较认同这句话:没有理查一世约翰只会被腓力二世和他的儿子路易八世来回暴打,不知道他在丢地丢到怀疑人生时有没有想念他的父亲和哥哥。他这一晃神的功夫,理查一世又对康斯坦丝一家进行了慰问,虽然从后续的历史轨迹看康斯坦丝对金雀花一家也不算顺服,但至少在亨利二世和理查一世在位的大部分时间里她是没有摆脱他们控制的野心的。
“我很高兴你父亲能和我一起参加十字军,我的侄儿。”现在的话题焦点转移到狮子亨利的家庭身上,塞萨尔精神一振,这意味着历史的轨迹确实已经悄悄发生变动了,“父亲、洛泰尔(2)和奥托已经一起回到不伦瑞克召集还忠诚于我们家族的军队,相信腓特烈皇帝的儿子会乐见这个结果的。”萨克森的海因里希道。
与其让狮子亨利留在德意志北方添堵,不如让他南下参加十字军,反正十字军中有腓特烈一世坐镇,即便有理查一世的支持也不会生出什么乱子。鉴于狮子亨利、奥托和洛泰尔已经出发一段时间了,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回到了萨克森公国的领地并成功得到了未来的亨利六世的准许,这时候的亨利六世应该还没想到他亲爱的父亲已经溺死在了小亚细亚的一条河里,当他收到这个消息时,狮子亨利应该已经带着萨克森的军队来到小亚细亚了。
“我们会在圣地会合。”理查一世满意道,其实塞萨尔很想这时候说出腓特烈一世已经溺死的事以令理查一世和狮子亨利提前对团结德意志军队做出一些规划和部署,但如果他说出了这个预言并在一个月后精准验证,他估计就要被当成魔鬼附身了,“我已经分别给阿方索国王(3)和桑乔国王写信,如果在我出征期间图卢兹发生叛乱,他们会出兵支援。”图卢兹伯爵是法兰西大贵族中唯一一个没有参加十字军的,因此理查一世在离开领地之前还需要花些精力来处理图卢兹的问题,“还有琼,尽管她的丈夫已不幸去世,但西西里作为我们的姻亲仍应为我们的船队提供支援,虽然我们与那个私生子国王素无交情,不过比起腓特烈皇帝的儿子,他应该还是要好相处些。”
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塞萨尔腹诽道,1190年前后的可能的三个西西里国王(威廉二世,亨利六世(4),坦克雷德一世)无论哪个在位都有够理查一世喝一壶的,毕竟他们一个深深崇拜着自己的岳父很难说他会对理查一世这个忤逆岳父的大舅子有好脸色,一个如北风般寒冷且刚愎自用在金雀花和韦尔夫家族又表现出联合迹象后必然会给理查一世添堵,相较而言人菜瘾大且善于滑轨的坦克雷德说不定还是对理查一世最友好的一个。
“到了西西里之后就把琼接走吧,她才二十五岁,不应该一辈子都留在远离家乡的海岛上。”埃莉诺补充道,这符合金雀花家族的利益,琼本人想必也乐见于此,因此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好了,我们的会议到此结束,祝福我的旅程吧,我亲爱的家人们。”
“希望您在战争中英勇无畏,同时友善待人,和您的每一个战友成为朋友,当您靠近胜利时,您要更加耐心,不要让任何事务干扰您的战斗。”轮到塞萨尔时,他上前吻了吻理查一世的手,煞有其事地嘱托道。理查一世一怔,随后大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好孩子,你操心得太多了,若你对我的旅途如此在意,不若和我一起参加十字军吧?”
“他才四岁,你四岁的时候我还没有带你看过耶路撒冷的地图。”埃莉诺优雅地讽刺道,这场家庭聚会就在这种还算轻松的氛围中结束了,不过塞萨尔的心情显然称不上轻松:友善,耐心,广结善缘,这些看似是无关紧要的因素,甚至某些时候理查一世可以做到这些,但在这场十字军东征中,过于任性倨傲的性格成为了他的弱点,每一个因素都间接导致了你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没有达到预期的战果,任何一个因素改变最后的结局可能都迥乎不同。
塞萨尔觉得他有必要找到理查一世,尽管他现在可能对此不以为意,但若将来出现意外或变故,他也许会想起他儿子的反复叮嘱,从而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当他悄悄来到理查一世的房间外时,他却发现他房间的灯还亮着:“上个月和桑乔国王见面时,我还见到了他的女儿,那真是一个如曙光般美丽的少女,同时知书达理,温柔娴淑”
桑乔国王,纳瓦拉的桑乔六世,贝伦加丽亚。塞萨尔精神一振,发现他可能又要见证一桩历史八卦的真相,而他听到的只是理查一世疲惫的声音:“如果你有看中的女孩,让她和约翰结婚吧。我不会解除和爱丽丝的婚约,我也不会娶她,就让她依照她的愿望终身不嫁吧,玛格丽特嫁给匈牙利国王(5)了,我们不缺给她的年金。”
“你确实承诺了了桑乔国王不会帮助卡斯蒂利亚进犯他的领土,可卡斯蒂利亚国王是你的妹夫,若没有同样可靠的婚姻维系,他始终会对联盟有所犹疑。”埃莉诺仍坚持道,他们似乎又争吵了许久,最后以理查一句堪称哀求的话结尾,“到此为止,母亲,我不会结婚,就算您把我骗到教堂里我也不会念下婚誓的。”
真不幸。塞萨尔心想,在理查一世和埃莉诺没有发现他之前悄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也许是他提醒他父亲的最后机会,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任凭他舌灿莲花,理查一世也听不进他的话。
不知道理查一世后来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改变主意娶了纳瓦拉的贝伦加丽亚,不过比起他父亲的十字军东征事业,婚姻问题的重要度还是可以稍微往后靠一靠。错过今天这个机会后,他开始考虑另一种可以影响到理查一世的方式,并很快有了自己的计划。
他在理查一世和腓力二世正式出发后开始投入到准备之中,即便这个计划最后没有成功,他也可以当做是练习一个新的技能,学无止境嘛。他在征得埃莉诺的统一后废寝忘食地投入到了他的新事业中,但还没有等他成功,埃莉诺忽然在一个清晨叫醒了他。
“起来,孩子,跟我一起去墨西拿。”埃莉诺对他说,神采奕奕、活力四射,“去参加你父亲的婚礼吧。”
作者有话说:
(1)萨克森的海因里希:狮子亨利之子,与第一任妻子所生,与其父同名,海因里希是德语中亨利的另一种译法,后续行文以此称呼。
(2)洛泰尔:狮子亨利之子,与第一任妻子所生。
(3)指阿拉贡国王阿方索二世,并非英格兰的埃莉诺所嫁的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方索八世。
(4)亨利六世已经与前任西西里国王威廉二世的姑姑康斯坦丝结婚,威廉二世曾立康斯坦丝为继承人,故亨利六世也是威廉二世死后西西里的假定继承人。
(5)1186年夏天,匈牙利国王贝拉三世与小亨利的遗孀玛格丽特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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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琼
理查一世和贝伦加丽亚的婚姻是个未解之谜。
有人认为他们是奉埃莉诺之名成婚, 有人认为他们在理查一世还没有登基前便暗通款曲,甚至有人认为理查一世与贝伦加丽亚的婚姻有名无实,推断出理查一世其实是个同性恋——塞萨尔个人认为最后一种说法是捕风捉影, 但此前理查一世也没有和贝伦加丽亚有所交往的迹象,因此他偏向于是埃莉诺因对爱丽丝不满而为理查一世另择佳偶,而现在他的猜测被证实了。
“是爱丽丝公主吗?”塞萨尔还佯装懵懂,埃莉诺嘴角轻轻上扬, 整个人都神采飞扬,“不,不是她。相信我, 塞萨尔, 这一次, 你父亲一定会同意结婚的。”
花费了一点时间将他这段时间在忙活的东西收拾好后, 塞萨尔和埃莉诺一起乘船前往纳瓦拉,也就是在那里他见到了理查一世未来的的妻子, 纳瓦拉的贝伦加丽亚。“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吧。”她有些局促道, 难掩羞涩, 这和她过人的美貌并不相称。
她非常美, 和理查一世非常般配, 除了出身稍低一些几乎可以称为是一个完美无瑕的新娘, 塞萨尔能明白为什么埃莉诺会如此执着地促成他们的婚姻,与之相反的, 桑乔六世似乎对此仍存犹疑:“我相信您的诚意,但您真的能确保理查国王能发下婚誓?贝伦加丽亚是我的珍宝, 我不希望她成为全欧洲的笑柄。”
“哪怕是拿刀按着他的头, 我也会逼他发下婚誓的。”埃莉诺畅怀道, “放心吧, 桑乔,我会像爱护我的女儿一样爱护她,你就静等你的女婿来拜访你吧!”
老实说,塞萨尔不太明白埃莉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强迫理查一世结婚,毕竟撕毁与爱丽丝的婚约是理查一世和腓力二世翻脸的重要因素,就算要强迫理查一世结婚,也应该等到他东征归来之后。不过理查一世都不能扭转的决定,他多说也无异,因此在埃莉诺成功劝说桑乔六世同意她将她的女儿带走后,他们一行人就穿越阿基坦南部和阿尔卑斯山,到热那亚乘船与西西里的理查一世会合——此时已是1190年深秋,如果他没记错时间的话,此时的理查一世应该正为他的妹妹被西西里新任国王坦克雷德一世囚禁并扣押嫁妆而大发雷霆,并攻打墨西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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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威廉二世留给我父亲的遗产全部转交给我。”
“好。”
“你的女儿和我的侄子亚瑟订婚。”
“好。”
“释放我的妹妹,归还她的嫁妆和她应得的遗产,除了之前承诺的100万塔里金币,还有4万盎司的黄金。”这场谈判中,理查一世无疑是占尽优势的一方,“作为回报,我会归还墨西拿,包括我的士兵从当地民众手中掠夺的财富,如果霍亨斯陶芬的亨利为他的妻子攻打西西里,我和我的姐夫韦尔夫的亨利都会帮助你。相信我,做我的盟友比与我为敌更有利于你的统治。”
“我十分荣幸,请原谅我此前的无礼和冒犯。”想到求和之前妻子的劝说,坦克雷德一世将姿态摆得非常谦卑,而这无疑取悦了理查一世,他哈哈大笑,和坦克雷德一世互相拥抱并亲吻脸颊,“朋友之间谈何原谅!我和腓力国王的军队还要在西西里过冬,等腓力来了,我们还要一起约束军纪和物价,以免我们对你的统治造成困扰。”
西比拉是对的,尽管之前理查一世围攻墨西拿时他恨他恨得立刻诅咒他下地狱,但就在谈判结束后的一会儿功夫,他已经被理查一世的魅力感染,开始觉得跟他做朋友也不错。就在他内心复杂纠结的时刻,理查一世已经叫来了他那位和他形影不离的朋友,法兰克国王腓力二世,和他一起与迎接他的妹妹英格兰的琼。
“理查!理查!”当遥遥看到理查一世的身影时,琼便迫不及待提起裙摆朝他奔来,而理查一世也张开双臂,迎候与他阔别十三年的妹妹。“让你久等了,琼。”理查一世低声说,随从们都有些惊异他对妹妹竟然如此温柔,“跟我去圣地,然后和我一起回阿基坦,母亲一直留着你的房间,你回去看看,那里和你走之前一模一样。”
“我也很想念母亲。”琼说,她想要擦拭一下脸颊上的泪水,却注意到了理查一世身旁一言不发的腓力二世,“这位是”
“他是我的朋友,法兰克国王腓力二世。”理查一世松开了琼,向她介绍道,“很高兴见到您,腓力国王。”琼收敛起情绪,仪态端庄地向腓力二世行礼,这时候腓力二世才似回过神来,他回应了琼的礼节,“噢,琼,很高兴见到你。你像传闻中一样美丽。”
夸赞贵族女性的容貌是正常的礼节,而琼的美貌确实值得夸赞,因此没有人觉得腓力二世的问好有什么不对。当琼又礼节性地和他交谈几句,并和理查一世相携离开后,腓力二世望着他们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
他很早就听闻英格兰的琼是亨利二世的女儿中最美丽的一个,但他从没想到她的美与理查如此相似,一样的艳丽、高傲且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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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爱丽丝结婚?”
夜晚回到房间后,腓力二世忽然冷不丁问,理查一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旧事重提,但在爱丽丝的问题上糊弄腓力二世他已经驾轻就熟:“我在出征前就跟你说过,至少要等到我们从圣地回国之后。我们现在在西西里,你总不可能把爱丽丝从普瓦图凭空送过来。”
“我们要在西西里待一整个冬天,足够她从普瓦图过来和你举行婚礼。”腓力二世针锋相对道,见理查一世的表情再度紧绷,他又缓和了一下语气,“或者我们聊点别的,你的妹妹,琼,你对她的婚事有什么打算?”
“她刚刚守寡。”
“我也刚成为鳏夫。”
“你——”理查一世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有想到腓力二世竟然生出了和琼结婚的想法,“这不可能,腓力,我不会让琼和你结婚。”
“为什么?我是个国王,而她是国王的姐妹,将来我们的孩子会是你的外甥,他说不定会很像你。”腓力二世终于将他心中长久压抑的不解与困惑说了出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抗拒和我姐姐结婚!你跟我说过亚历山大的故事,他和赫菲斯提安娶了一对姐妹,他们的孩子成为了真正的血亲,若我们也与彼此的姐妹结婚,数代之后,卡佩王室与安茹王室的血脉将不可分割,或许他们还会共同戴上一顶王冠,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那现在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不跟爱丽丝结婚!”理查一世低吼道,腓力二世的心跳得很快,他感受到了理查一世正勃发的愤怒,“因为我父亲勾引了她,跟她上床,还曾经想过要为了她和我母亲离婚!她是你的姐姐,可她和妓/女没有分别,我绝不会娶我父亲的情妇,若你不相信,大可以在收复圣地后亲口问她,她可不会为了她的爱情说谎!”
他看着腓力二世,他的脸色已经苍白,混杂着震惊与不可置信。“若阿格涅丝(1)没有嫁给希腊人,你还可以和她结婚。”他喃喃道,无望地抱着自己的头,“她不该嫁给希腊人。”
“她已经死了。”理查一世道,他反而比腓力二世更早平复心情,亨利二世已经死了,他已经不能再伤害他了,“腓力,我实话告诉你,我不会娶爱丽丝,我也不会和她解除婚约,就当爱丽丝嫁给我却没有生下孩子吧。至于琼,你先让她答应你的求婚吧,若她为了爱情同意嫁给你,我无话可说,但琼不应该成为你想要你的儿子成为我的外甥的工具,她是我的妹妹,我不想她跟你的上一个妻子一样成为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伤口,她自己也不会愿意的。”
“我总要问问她。”腓力二世低声道,但他心里清楚这并不会有什么希望,“你先出去吧,理查,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理查一世说,他充分理解此刻腓力二世的心情,当他推门而出,却在门边的走廊上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琼?”
“我想来找你,但我没想到你和法兰克国王在一起。”琼说,她拿着一瓶酒,夜晚的烛光中她的容貌和酒瓶上的宝石一样耀眼,“喝一杯吗,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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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格涅丝:指腓力二世的同母妹妹,与东罗马曼努埃尔大帝之子阿莱克修斯二世订婚,后被安德罗尼卡一世强娶,真实历史上她至少活到了1204年与塞奥佐罗斯·布拉纳结婚,出于精简人物考虑本文设定她在1186年死去。
作者有话说:
其实琼和理查长相气质都很像埃莉诺,腓力虽然一直强调埃莉诺对不起他爹,但他属于路七的那部分基因一直很诚实地为和埃莉诺款的长相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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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预言
“尝尝西西里的葡萄酒。”西西里的王宫中, 琼坐在地上,将腿蹬在一旁的椅子腿边,这样的姿势会被认为缺乏教养, 并非一个公主与王后应有的体面,但理查一世向来纵容妹妹的行为,他自己也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我不喜欢这座岛, 但老实说,他们的葡萄酒还不错,还有一些水果, 你要吃吗?”
“你刚刚听到了多少?”
“如果不吃水果, 他们的甜浆也不错, 我喜欢加一点柠檬汁, 再冰镇一下,这样会有更好的口感”
“求求你, 别戏弄我了, 琼。”理查一世终于忍不住哀求道, 琼咯咯直笑, 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她哥哥, “好了, 我说实话,从你们提到我的婚事时我就听到了, 你得庆幸你没有同意把我嫁给他,否则我会直接冲进房间, 拿酒瓶砸破你们的头。”
“我以为你至少要犹豫一段时间才会拒绝他。”
“哪怕不知道你们的关系, 我也不会同意他的求婚的。我喜欢高大英俊的男子, 他还不够格做我的丈夫。”琼傲慢地扬起头, “好了,哥哥,现在该跟我说一说你的事了吧?从我出嫁之后到你登上王位,你和他发生了什么?”
“我们之前就见过面了,但如你所想,你出嫁后我们才成为朋友。”理查一世微微眯起眼睛,陷入了那久远的、金色的回忆,“那时我很苦闷,我还在为父亲的冷酷痛苦,我羡慕他能被他父亲全副身心爱着,而他也羡慕我我们的关系很快引起了家长们的警惕,父亲暴跳如雷,而母亲也勒令我们停止交往,她从没有对我那么严厉过。”
“这真令人意想不到。”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我居然还曾经为了他反抗母亲,我当时已经给你写好了信,想从西西里坐船去圣地做一名无产的骑士,然后母亲告诉我他结婚了。”理查一世显然不想过多提到这一段经历,“后来的事情你应该能猜到,一些误会,一些争执,但我们最后还是和好了。不论之前发生过什么,至少现在我们亲密无间,即便我们的继承人没有血缘,他们也会像兄弟一样一起长大,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我觉得他看上去没有你猜测的那么天真无邪。”琼插嘴道,但在理查一世发怒前她明智地终结了这个话题,“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同性恋吗?你无法对女人产生兴趣,所以转而向男子求欢?”
“不是。”理查一世反而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我有一个儿子,等回到阿基坦后你可以去看看他。”
“如果你可以生儿子,为什么不生一个合法的儿子?”
“这不是我能决定或选择的,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希望那个孩子成为一个背负原罪的私生子,母亲很高兴他的出生,但她不知道她正是我不想结婚的一半原因,另一半是父亲。”理查一世说,“我只是不喜欢婚姻,不喜欢和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产生牵绊,再美好的婚姻最后也会相看两厌,比如我们的父母。腓力是个意外,爱他已经花费了我所有的勇气,我在他身上尝过的痛苦已经足够多了,没有他我也不会与任何人结婚和诞育后代。”
“那和同性恋没有区别。如果父亲知道了,他会恨不得在你十岁的时候就掐死你。”琼在这话出口后就有些后悔旧事重提,但理查一世反而笑了,“当时他想要掐死我,玛蒂尔达跪下来求他,莱昂诺尔(1)在安慰母亲,只有你冲上来拽着他的手。琼,我们那时候无法反抗他,不论是我的领地还是你的婚姻,但现在不一样了。”
“是的,你现在是国王了。”琼的神情重新欢畅起来,“我不喜欢西西里,我也不喜欢威廉,他没劲透了!我要自己挑选丈夫,如果我不同意,谁也不能强迫我再次结婚。”
“是的,没有人能剥夺你得到幸福的权利,不管你是想要得到婚姻还是摆脱婚姻。”理查一世说,二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在普瓦图宫廷中相互追逐的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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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西里过冬时,理查一世、腓力二世和坦克雷德一世三位国王共同颁布了调整物价的命令,并限制十字军士兵赌/博与欠债,同时理查一世还专门成立了管理十字军财产和纪律的组织,从而缓解了十字军与当地居民的矛盾,同时,他在听闻当地的修道院中有一位著名的西多会教士菲奥雷的乔吉姆的消息后便欣然前往修道院拜会他。
“传闻您已参透《圣经》,尤其是《启示录》一章的所有奥义。”对他认为值得尊敬的人,理查一世向来十分尊重,为了遵守西多会的清修戒律,他还舍弃了他素来喜爱的华丽衣饰和昂贵珠宝,只以简洁的着装来到修道院拜访菲奥雷的乔吉姆,“我仰慕您的学识已久,因此想要前来聆听您的讲解。”
“荣幸之至,理查国王。即便您不前来,我也会前去拜访您的。”菲奥雷的乔吉姆说,当提到他热爱的教义时,这个中年修士的脸上登时浮现出一种狂热和急迫,并不因他正面对着整个基督教世界最强大的君主之一而出现畏缩,“我们的历史分为三个时代,圣父时代、圣子时代与圣灵时代,而圣灵时代将是历史发展的一个新顶点,届时世界将充满仁爱、欢乐与自由,人人心怀天主,国家和教廷都将不复存在,代替它们的将是一个由圣徒们组成的公社,人们心怀天主,摒弃物欲,不再需要通过劳作交换财富。”
“圣徒需要抛弃物欲吗?”理查一世有些失望,他对西多会的教士一直敬而远之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抛弃物欲的戒律并不符合他的作风。
“是的,教士是最接近于天主的人,只有从教士开始摒弃物欲,圣灵时代才能更快降临。”菲奥雷的乔吉姆话锋突然一转,“根据我的测算,圣灵时代的到来已经非常近了,但欲得到完满之生活,必先经受深重之苦难。圣城落入萨拉丁之手便是谕示,他是圣子时代的七位基督迫害者中的第六位。”
“那我们会战胜萨拉丁吗?”理查一世重新燃起兴趣了,有关萨拉丁的事是是他现在最感兴趣的事。
“会的,天主已经决定借您之手完成这番伟业,若您持之以恒地坚持与异教徒战斗,您必将战无不胜,英名也为后世传唱,但若您因尘世的牵绊放弃了这项伟大的事业,天主也会对您施加惩罚,让您失去您想要守卫的一切。”
“我绝不会放弃!”理查一世骄傲道,尽管他一直坚信自己必然成为伟大卓越之人,但亲耳听见这样的预言仍令他激动不已,他很快注意到菲奥雷的乔吉姆话中的另一个细节,“那第七位□□者呢?击败萨拉丁并不意味着苦难的终结吗?”
“是的,萨拉丁的失败会标志着第七位□□者的崛起,他已经出生,也许您还曾经见过他,和他饮过同一条河里的水,在街头与他擦肩而过。他将会登上王位,追随您的足迹来到东方的战场,他会四次来到圣湖边,却一次都没有踏足耶稣曾经行走过的水源,他与异教徒作战,与不虔诚者作战,与一切与他的国家和荣誉为敌的人作战,他的威名会传遍从爱尔兰到契丹的所有土地,他的出现将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他听起来不像个□□者,反而像个圣徒。”
“是的,这也正是我困惑的地方。一生中的大多数时间,他以圣徒的面目出现,但在生命的最后,他将推翻他曾经信仰的一切,带来无尽的杀戮,邪恶和混乱。但混乱的最后,混乱的最后”
“混乱的最后是什么?”理查一世急切道。
“光明。”他吐出那个单词,尽管脸上仍有困惑,但他的眼神仍透露出对这个未来的向往,“他将带来一个无限光明的新时代,尽管这个时代到来之前会有漫长的苦难。他已然降临人世,也许是婴儿,工匠,骑士,教士,你或许还曾经与他擦肩而过,但您不知道他是第七位□□者,也不能将他扼杀在摇篮间。”
“若无这位□□者,是否光明的时代便不会到来?”
“天主不会放弃他的子民,光明的时代仍会到来,但可能会经历更加漫长的时间。”
“那我何必将他扼杀于摇篮?让他完成天主交付给他的伟业吧,如果他真的能带来光明的话。”理查一世笑道,亲吻了胸前的十字架,“十分感谢您的讲解,这令我受益匪浅,等我击败萨拉丁后,我还会再来拜访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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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莱昂诺尔:埃莉诺的西班牙语,本文以此代指亨利二世与埃莉诺的次女英格兰的埃莉诺。
作者有话说:
理查和菲奥雷的乔吉姆的谈话确有其事,不过我把乔吉姆的预言修改了一下
第29章 撕裂(上)
“那个教士的预言固然美好, 但并不能全然尽信。”从修道院离开后,跟随理查一世前来拜访菲奥雷的乔吉姆的教士便忍不住劝道。
“我知道,但他教会了我一点, 那就是坚定战胜萨拉丁的决心,任何意外和挫折都不能驱使我放弃这一点。”理查一世眯起眼,“我要求建造的攻城器械都做好了吗?这对我们进攻耶路撒冷很有帮助。”
“还有一些没有完全完工,但恕我直言, 士兵们已经对我们长久停在西西里失去耐心了。”
“他们什么都不懂,德意志人已经到达了圣地,度过冬天萨拉丁的补给会更困难, 只有当他的士兵也急迫想要归乡, 我们才能一举得胜。”理查一世不屑道, “还能靠金币堵住嘴吧?”
“还可以, 不过腓力国王对此也有些不满,您用来犒赏士兵的金币也是他的金钱。”
“他怎么这么小气?”理查一世终于开始觉得麻烦了, “好吧, 等最后一批攻城器械完工, 我们就出发, 至于腓力, 我会去劝劝他的, 他应该能听得进我的话。”
正当他打算前去劝说腓力二世时,他却收到了另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您母亲的船队已经抵达墨西拿沿岸。”梅卡迪耶说, 他对此也倍感诧异,“陛下, 您知道这个消息吗?”
“我不知道。”理查一世诚实道, 但无论埃莉诺是何来意, 她既然已经莅临墨西拿, 他就必须要前去迎接自己的母亲,“叫上琼,我们到码头去。”
当理查一世和琼匆匆赶往码头时,有个意料之外的人已经等在了那里。“腓力?”理查一世错愕道,而腓力二世面色僵硬,见到理查一世后他近乎咬牙切齿,“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的母亲来了?”
“我也是刚刚知道的。”理查一世低声道,而此时埃莉诺的随从已经在码头铺上了精美的地毯,属于埃莉诺的乐声响起,她从船上款款而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男孩和一个蒙着面纱的少女。“好久不见,我的宝贝们。”她落地之后立刻拥抱了理查一世和琼,理查一世还沉浸在不解和困惑中,因此在和埃莉诺拥抱后便低声询问她的来意,埃莉诺没有回答他,转而和琼互诉衷肠,比起理查一世的惊愕,琼显然更惊喜于和十余年不见的母亲重逢,因此只剩下理查一世和腓力二世颇为尴尬地站在原地。
腓力二世忽然意识到这才是他和埃莉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尽管长久以来他一直恨着她,但他从未如此近地见过她。他所认为的埃莉诺是父亲憎恨的妻子,理查深爱的母亲,这两种身份都令他对埃莉诺倍感敌意,以至于刻意避开与她见面的机会。
而当他真正见到埃莉诺,他发现她并没有他此前所猜想的那么面目可憎:她已经老了,是随时可以入土的年纪,可她仪态仍然优雅,一双眼睛神采逼人,腓力二世发现他的目光无法从埃莉诺身上移开,他甚至情不自禁地想若她六十七岁时仍如此魅力非凡,十七岁时又是何等地颠倒众生?
他忽然能理解父亲为什么对她那么着迷,在她抛弃他后又对她如此憎恨,而此时,埃莉诺和琼已经分开彼此并擦干眼泪,埃莉诺扫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腓力二世身上:“你好,腓力,我是埃莉诺。”他们四目相对,腓力二世还停留在复杂的心情中,但埃莉诺已经气定神闲,“我本应该成为你的母亲。”
本该成为他的母亲,是,如果她没有和路易七世离婚,或许他也会拥有理查的母亲。“真是不幸。”他挤出笑容,“您放弃了成为我母亲的机会。”
“这不算不幸。”埃莉诺哈哈大笑,理查一世眉头紧锁,他知道当埃莉诺这样笑起来的时候一定不会有好事发生,众目睽睽之下,她招了招手,“过来,塞萨尔。”
塞萨尔没想到还有他的戏份,但当着这么多人,他也没什么思考的功夫,顺从地走到埃莉诺怀里被她单手搂着:“你好,腓力国王。”
“这是理查的儿子,看他和理查长得多像!”埃莉诺十分快活地欣赏着腓力二世苍白的面色,而他已经几乎要把牙齿咬出了血,他盯着塞萨尔的脸,深深吸了一口气,“欢迎你来巴黎做客,相信你会和我的儿子相处得很好的。”
“先等你的儿子健康到能出门旅游再说吧,可怜的小家伙,我出发之前听说他又生病了。”埃莉诺放低了声音,还没有等腓力二世反应过来追问路易王子的情况,埃莉诺已经牵起身边那个蒙着面纱的少女的手,“诸位。”她高声道,“很抱歉打扰你们的休养,但我为我的儿子带来了他的新娘,她是整个伊比利亚最美丽的少女,大斋期结束后,他们会在此地宣誓成婚,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
尽管还没有看清贝伦加丽亚的容貌,但围观的士兵们已经下意识为他们爱戴的国王欢呼起来,没有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全场只有理查一世和腓力二世在埃莉诺宣布这个消息后仍不明所以,他们对望一眼,面色惨白,呆如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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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不会答应的。”
夜晚在露台上见到埃莉诺的时候,腓力二世如此对她说,他刚刚已经得到了理查一世的保证,因此在面对埃莉诺的时候,他能以相对从容乃至挑衅的姿态看着他:“你前半生和亨利国王争夺权力,后半生则和我争夺理查,你以为你还会胜利吗?”
“为什么不能?”埃莉诺说,腓力二世又注意到她脸上若隐若现的笑意,真是可恨,他明白了为什么路易七世和亨利二世都曾经深爱她而后又痛恨她,她就是一个邪恶的女巫!“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我想要打赢的战争也绝不会输,可怜的孩子,看看你的表情,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也像你现在一样苦着脸,皱着眉头,可怜的路易——”
“你战胜你的丈夫只是因为他死了!”腓力二世怒吼道,他觉得他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但看着埃莉诺,他忽然发现他似乎找到了她的弱点和破绽,他赶紧乘胜追击,“作为一个妻子,你在他生命的最后得到了他的心吗?他那个时候还爱你吗?你根本不配得到爱,得到了爱也无法握住,我父亲和亨利国王都不再爱你了,有一天理查也不会爱你的。他不会结婚,没有任何人能动摇理查的决定,哪怕是他的母亲!”
“我已经过了会为男人的爱高兴或悲伤的年纪了,那是年轻女人的虚荣心,你为什么认为我到了六十七岁还在乎这个?”腓力二世认为他的话还是在某一瞬间刺痛了埃莉诺的,但当他从愤怒中回过神后,埃莉诺已经恢复了她惯有的神情,她明亮的眼睛似笑非笑,他发现他在憎恨之余竟然还有多余的心思思考这双眼睛的主人如果还是少女容貌会有多么勾魂夺魄,“等着看好戏吧,没有投入我腹中的孩子。”她敛起裙摆离去,擦肩而过时她甚至拍了拍腓力二世的肩膀,腓力二世感受到她的气息喷吐在他耳畔,夹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叹息,“我本来以为你会长得像你父亲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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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劝说我!”当埃莉诺来到他房间里时,理查一世立即驳斥道,埃莉诺不为所动,只是将声音放得又低又温柔,“我带着塞萨尔坐了几个月的船才来到墨西拿,结果第一天晚上你就是这么对你母亲说话的?”
“你带塞萨尔来干什么,仅仅是为了刺激腓力吗?他还是个孩子,你为什么让他坐那么久的船?”
“他最近在学画画,想要一个意大利人做他的老师,来西西里的路上,他还一直嚷着要一些希腊人的书籍,相信他很快就会学会希腊语”
“够了!”理查一世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焦躁又愤怒地道,“不要找借口了,你想让我结婚,想让我和腓力争吵,所以带来了塞萨尔,又当众宣布我和那女孩的婚约。你知道后果吗?你从纳瓦拉把她带过来,最后我却没有娶她,她的父亲必然感到羞辱与震怒,到时候如果雷蒙德又起兵叛乱谁能帮我们阻止他?”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雷蒙德。”埃莉诺终于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理查,我知道你最后放弃对你父亲的忠诚而转投入腓力阵营的原因,你认为你父亲资助你的封臣叛乱,从而干扰你参加十字军”
“那是他的错!”理查一世大吼道,提到亨利二世他仍能轻而易举陷入愤怒,“他给了雷蒙德钱,他想让爱丽丝和约翰结婚,他还试图拉拢腓力对付我,他罪有应得!”
“亨利至死未曾承认他指使雷蒙德叛乱。”埃莉诺截断他,在理查一世满怀震惊与恐惧的眼睛中拿出一封信,“他不知道真正的主使者是谁,派威廉·马歇尔追查这件事,同时真正的主使者并未交给雷蒙德承诺的好处,这令他怀恨在心。”埃莉诺晃了晃那封信,“理查,你想要知道他是谁吗?”
作者有话说:
埃莉诺和腓力其实没有在墨西拿见面(知道埃莉诺要来腓力就提前跑路去阿克了),这里戏剧化处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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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撕裂(下)
那封信随着埃莉诺的手来回摇动, 理查一世盯着那封信,因为恐惧不断的颤抖:“我不想知道。”
他顿了顿,又哀求道:“他已经死了, 就让我一直恨他吧,求求你,妈妈。”
“他释放了那两个骑士,我找到他们, 向他们许诺了更多的金钱,他们立刻将有人曾收买他们的真相和盘托出,然后我又找到了雷蒙德, 他们给了我这封信。”面对理查一世的哀切, 埃莉诺根本不为所动, “‘国王没有给予我他承诺的凯尔西, 因此我也不必替他保守秘密’。这给了你一个教训,如果你想要背弃承诺, 你至少要承担背弃承诺的后果, 你不能将你的利益系于你盟友的弱小和懦弱。”
“我很遗憾, 理查。”她以一声叹息收尾, “你的父亲曾经试图爱过你, 如你一直期望的那样。”
“我跟腓力商量婚约是因为你不愿意结婚, 我希望东征的过程中我们不要因为这个问题再争吵”亨利二世的辩白再度在他耳边响起,再回忆起这段对话时, 他发现那时父亲的虚弱已经初见端倪,“为什么要告诉我?”他喃喃道, “妈妈, 为什么要在现在告诉我?至少让我, 至少让我”
至少让我打完这一场圣战, 让我沉浸在梦想成真的谎言中。“因为他不是你的战友,是潜伏在你身边的毒蛇。”埃莉诺冷静又残忍地说,“他潜伏在你身边,找准机会就会咬你一口。不早点掐死他你以为你能顺利攻下圣城吗?”
他昨天挑拨他和他父亲,明天就可以挑拨他和他的战友。“你永远是对的,妈妈。”理查一世深吸一口气,埃莉诺叹了口气,她张开双臂,想像小时候一样抱着他的头安慰他,理查一世却摇摇头,推开埃莉诺道,“不要跟着我。”
他踉踉跄跄地离开房间,向大海边奔去,埃莉诺注视着他的背影,却对另一个方向道:“出来吧,琼。我看到你的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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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腓力。”当腓力二世准备就寝时,他突然听到了理查一世的声音,“有什么事吗,理查?”他问,推开门后他看到了理查一世冰冷而僵硬的脸,他意识到不妙,“埃莉诺对你说什么了吗?”
“我决定和爱丽丝结婚。”理查一世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腓力二世更加惊愕了,他可不会天真到觉得是理查一世为了躲避和贝伦加丽亚的婚姻索性坐实和爱丽丝的婚约,这一定有什么不对,“可你说她和你父亲,和亨利国王”
“因为我发现或许我并不应该那么恨我的父亲。”理查一世扯动了嘴角,他自己或许都意识不到他这个笑容是多么地怪诞和森冷,“腓力,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实话实说,我立刻跟爱丽丝结婚。”
“等着看好戏吧,没有投入我腹中的孩子。”埃莉诺若有若无的笑声如水草般缠绕着他的心神。“她对你说了什么,理查?”腓力二世勉强保持着平静,“你知道,她不达成自己的目的绝不会罢休,她不喜欢我,不喜欢我的姐姐,她希望你永远做她怀里那个任她摆弄的孩子,她和你父亲没有什么不同”
“我听信你们的话只是因为我爱你们!”理查一世吼道,他从怀里拿出那封信,满脸地失望与疲惫,“她给了我一封信,我没有打开,腓力,你愿意和我一起看吗?”
是哪一封信?他给雷蒙德父子的信,还是他给亨利二世的信,腓力二世知道他在将金雀花家族当做敌人时留下了太多的把柄,当他们始终为敌时,这无关紧要,而一旦他改弦易辙,那些信就会化作刺向他的刀,每一刀都可以将他刺得鲜血淋漓,埃莉诺,埃莉诺,她果然不是空手而来,“你以为没有我你和你父亲便不会反目成仇吗?”他猛然抬头瞪向理查一世,“杰弗里对我说过一句话,‘他们不可能相互信任,所以我们永远有可乘之机’。你现在在这里指责我,可难道没有我你就不会抛弃你父亲吗?你前半生对你父亲的爱都没有此刻这般强烈吧?”
“果然是你。”理查一世说,或许是因为来的路上已经积攒了足够的失望,当靴子落地时,他反而还算镇定,“他,他本可以”
“他本可以爱你,然后你们可以做一对慈父与孝子,如同我和我的父亲,你是这样想的,对吗,亲爱的理查?”腓力二世尖刻道,“醒醒吧,没有人会爱你,你和你母亲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你们该下地狱去!”
“你爱我。”理查一世说,他似乎并不为腓力二世的咒骂所动,“腓力,你爱我,你亲口说过。”
“我可以对任何人说这句话,对你,对乞丐,对妓/女。”腓力二世怒斥道,他知道他的心在痛,可他发现这样的痛苦并非令他无法忍受,他不该有任何期望,任何试图令他和金雀花家族和解的努力都会证明是徒劳,他多愚蠢才会曾经生出和解的希望,“你滚出去,滚去你母亲的怀里,我不喜欢你那套荣誉和誓言的把戏,我也不想跟你一起参加十字军,忍受你的傲慢、骄横和虚荣,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讨好你,真好,以后我再也没有必要这么做了。”
他一口气倾吐了自己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压抑与不满,但当他说完这一切后,他感到自己的胸腔里只剩下茫然与虚无。他不喜欢那些理查热衷的东西,认为那是哄理查玩的把戏,可若没有了那些哄理查的谎言,他又还剩下什么呢?“我真后悔我曾经相信你。”他听到理查的声音,在他们最痛恨彼此的时候他也没有觉得他的话如此冰凉而锋利,“我早该听我母亲的话远离你。”
他摔门而出。腓力二世觉得自己的脑子晕眩了很久,当他回过神后,他才想起那封信还遗留在桌子上,他颤抖着手把信拿了过来,并暗下决心,他在离开西西里之前一定要拜访坦克雷德一世。
西西里的海滩边,理查一世漫无目的地奔走着,他脚步虚浮,神情恍惚,不像国王反而更像疯子。父亲,腓力,父亲,父亲
从小到大,他不理睬他,不主动提起他的名字,在罗莎蒙德那个孩子死后更是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他宣称他不在意这一切,他持续不断地与父亲作对,与得到他偏爱的小亨利作对,认为那是对父亲的报复与恨。可如果亨利二世曾经愿意弥补呢,如果可以得到父亲的爱,得到他的认可,他还会那么执着于恨他吗?
就算是一路走过来,爬过来,他也心甘情愿,他什么都愿意。理查一世感到自己的心口在绞痛,他跪倒在海水边,让海水和沙砾浸没他的身体。“你宁可信任一只反复无常的狐狸,也不愿意信任你的父亲!”亨利二世怒吼着的样子再度浮现在他脑海中,可怒吼之后呢,他是个疲惫又衰弱的老人了,他没有时间为自己辩解,所以腓力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欺骗他而不怕亨利二世的报复,他根本活不到能报复他的时候。
如果资助雷蒙德是一个谎言,那商议爱丽丝和约翰的婚姻就是另一回事,他告诉了他,说他是为了避免东征期间的争吵,他却不愿意相信。
原来他真的试图去爱他,在他对他满是憎恨与猜疑的时候他还愿意爱他,在知道他不愿意结婚时,他真的愿意站在一个爱他的父亲的立场上宽容他的行为并想方设法替他弥补,那是他曾经期望过的父亲的爱。“父亲。”他喃喃道,将自己的半个身子埋进海水中,任水流冲刷着他的眉眼和头发,“父亲。”
他想起他见到亨利二世的遗体时从他口鼻喷吐出的黑色的血,那是否是他的灵魂在对他的到来表示愤怒?他不知道那个答案,但他可以肯定,不论他今后立下多少煊赫的功绩,他也永远无法赎清他对父亲做下的罪孽和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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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理查太残忍了。”
西西里王宫的窗台边,琼眺望着海边的理查一世,不无心疼与惋惜,她身边,埃莉诺正在剥一个桔子,闻言只道,“可这是必要的。放心吧,琼,理查不会痛苦太久,他是个国王而非为了爱情寻死觅活的疯子。”她拿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汁水,“今夜过后,他会重新认清他作为国王和儿子的责任,接受我带给他的新娘,做一个伟大的国王、忠诚的丈夫与慈爱的父亲,为了这个美好的结局,付出一些痛苦作为代价是必要的。”
“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理查为什么不愿意结婚。”琼说,她耸耸肩,眉眼被笼罩在一层阴云里,“老实说,我现在也不想结婚了。”
作者有话说:
不幸的家庭子女纷纷不婚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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