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望春记 > 180-200
    道士


    林敬站定, 发丝随着夜风轻轻飘起,银白长衫在月光的衬托下?,隐隐泛着光晕, 他直直看向朝着他走来?的男人, 淡声?道“陈郎将所言, 林某不解, 甲板夜深露重, 还是早点回去休息为好。”


    陈维生自知道江絮昏迷一事, 心中担忧, 几次前去探望, 皆见林敬在一侧候着,又听闻当日抱她下船之人, 亦是林敬, 岂会还不明白林敬的心思, 今夜他在此候了许久,见着船舱的灯亮了又灭, 心中欢喜絮絮醒过来?,又担忧她与林敬究竟是何关系?


    林敬不论才学家世皆在他之上,且与?絮絮常在一处办事, 若说絮絮真心悦与?他, 自己哪里还有机会, 是以?方才会故意出言试探, 但没想到林敬不为所动?,丝毫不漏口风, 他向前一步, 问道“林先生,方才我见船舱亮了灯, 是絮絮醒了吗?”


    林敬并不欲与陈维生多说,陈维生对江絮的心思,他有说耳闻,亦知江絮对陈维生,并无?男女私情,如此就够了,他亦没有心思,与陈郎将说出心中之意,但听他如此直呼江絮名讳,隐隐有些不悦,冷声?道“陈郎将,女子闺名,乃是私密,还请陈郎将注意则个,莫要引人误会。”


    陈维生故意道“絮絮都不介意这个,就不劳林先生费心了。”


    林敬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江娘子面薄,不好直言,陈郎将若真关心江娘子,当得为她考虑才是。”


    陈维生听他这话,心中暗嗤,与?林敬说话,还真是一点都不能放松,不过他们这些世家郎君,说话总不如他这般放肆,他笑道“我?与?絮絮相识许久,一向熟稔,惯来?不拘小?节,且若有人误会,我?自愿意负责。”


    林敬眼?神一凛,不咸不淡,道“陈郎将,你愿意负责,还的看江娘子愿不愿意,你若真敬重她,还望莫要如此损害她的名声?。”


    陈维生方才那话不过是激林敬而已,哪里真会损坏江絮的名声?,但被林敬这么一堵,却又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不过见林敬这般反应,絮絮多半亦是没有接受,知道这点,他原就是想知道此事罢了,目的已经达到,他再留下?来?,亦无?用,遂道“林先生所言及是,一切还得看江娘子的意愿,你我?说再多,亦无?用。”


    “夜已深,便不再打?扰,这就告辞了。”


    陈维生说着,不待林敬反应,转身离开甲板,轻身一跃,直直跳向另一艘船上,很快消失在林敬的视线里。


    林敬见他离开,并未有动?作?,站了许久,月已过中梢,水声?拍打?船身,一下?一下?,似乎带着节奏,灯笼的火烛已经熄灭,他动?了动?,明知陈维生是故意为之,偏还没忍住情绪,感情一事,确实太容易让人丧失理智。


    他不屑陈维生的所言所行,自己近日行为又与?陈郎将何异呢?他自来?淡薄,觉世间之人多耽溺与?感情之事,却不想,有朝一日,自己遇到,却不比旁人强到哪里去。


    陈维生也好,太子亦罢,这些人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在乎的只有江絮的心思,只要她愿意,旁人又算的了什?么。


    可她不愿意,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求而不得,原是这么一件让人难以?忍受之事。


    *


    烛火昏黄,随着船身的动?作?,一晃一晃,闪的人眼?疼,小?二郎躺在床上,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赵沁手里拿着的布老虎,双手双脚并用,想要将那只老虎抢过来?。


    赵沁有心逗他。故意贴近他身边,待他快抓到之时,猛地又抬起来?,小?二郎似乎知道阿娘在陪他玩,见她抬手,咯咯的笑出声?来?。


    一侧服侍的豆蕊见状,笑道“二郎君真是个机灵鬼,就这一下?,已经发现娘子是与?他玩闹呢。”


    赵沁笑了笑,不再逗他,将布老虎塞给他,由着他去啃,正欲下?床,忽然船舱的窗户动?了下?,她面色一凛,还未动?作?,豆蕊已经推开窗户,探头看了看,回她道“娘子,许是有水溅到窗户了。”


    赵沁看向她道“过几日,下?了船,你就莫要回府了,你想去哪就去哪,燕王会派人护送你过去。”


    豆蕊一听,面色蹭的一下?就变了,慌忙跪地道“娘子,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才让你不要我?了!我?再也不敢了!”


    赵沁看向她的发顶,道“豆蕊,你是个聪明人,玉珏和方才的事,只是我?不能再留你在我?身边。”


    豆蕊听她如此说,哪里还不明白,亦不敢再替自己求饶,只跪下?磕头道“娘娘,婢子从未对娘娘有过他心,所作?所为,亦是为了娘娘,日后不能在娘娘身边,还望娘娘多保重。”


    赵沁没再看她,点了点头,道“下?去吧,这几日收拾收拾,若缺什?么,自与?我?说便是。”


    豆蕊不再多言,躬身行礼,离开了船舱,她方离开,一侧的窗户被轻轻巧了一下?,外面传来?赵华的声?音“大娘子,方才那人跑了,屋中可有其他动?静?”


    赵沁道“屋内无?事,辛苦赵侍卫了,他们今夜已经打?草惊蛇,不会再来?了,你下?去休息一会。”


    赵华应声?,不在多言,翻身上了甲板,靠着桅杆闭目养神,并未真的离开。


    赵沁见听不到动?静,踱步到窗户附近,忽然脚步一顿,看向地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荷包,她顿了顿,俯身捡起来?,沉思半晌,将它收进了衣袖。


    *


    八月,上京城已经开始转凉,城郭附近,一大片桂花树已白日梦独家文赠礼,欢迎加入群寺贰二贰吴旧义寺七经偷偷开花,江絮在马车上,亦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十分沁人心脾,她生了些好奇,掀开帘子看了眼?,街头尽是买吃食,耍百戏的,比之她离开时,越发热闹了。


    紧赶了十几日的水路,入了京河渡口,便换了马车,一路赶来?,她许久没看到这么多人,与?对过的赵沁道“幼时在老家,总听人说上京繁华,我?心中一直想着,何时能去见一见,后来?跟着燕王殿下?,打?入了上京,却只看到满目疮痍,如今这般,才像是说书?人嘴里的上京城。”


    赵沁学着她掀开帘子看了眼?,道“这会子虽好,但比之前,还是差了些,江先生日后长住上京,必会再见往日上京的繁华。”


    江絮笑着点头,顺着她的话,道“大晋如今已经稳定下?来?,陛下?圣明,上京城只会越来?越好。”


    赵沁笑了笑,许是久不出门,她生了些兴致,与?江絮说起往日上京的酒楼吃食,瓦弄百戏之类的热闹玩意。


    江絮见她说的开心,亦不打?断她,只随口附和着,从城门口到燕王府,还需要些时辰,说说话,总比干坐着要快一些。


    这边正说着,忽然,马车一停,两人神情一变,赵沁忙道“出什?么事了?”


    车厢外,除了几名守将,赵华亦在,他闻声?道“无?事,只是前面堵住了,已经派人去查探了。”


    江絮掀开帘子看了眼?,前面乌泱泱围着一群人,马车根本过不去,却不知那些人再看什?么,正想着,就见探情况的小?将归来?,道“回赵统领,前面人说,因是江仙人出行,他们赶过来?拜神仙。”


    江絮一怔,江仙人?上京城何时出了位仙人?未等她回过神,就见前方人群呼啦啦的跪了下?来?,露出人群后的仙人,江絮抬眼?望去,顿时愣在原地,那江仙人骑着大马,身着道袍,头戴莲花冠,眼?神睥睨,确实有几分俯视众生的架势,只是这仙人不是旁人,正是宋翰!


    赵华亦十分震惊,他自然是见过宋翰的,只是那会子他还是燕王请来?府中的江大师,一时未忍住,出口道“这不是江大师吗?他怎么出家了?”


    江絮亦十分想知道,他怎么成道士了?他为什?么要去当道士?江絮已经完全?不能理解了,宋翰究竟想做什?么?


    她这边还未想明白,那边宋翰已经领着人离开,人群随着他的离开,亦渐渐散开,江絮心中有太多疑惑了,她现在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宋翰问个清楚,但她又清楚,她不能急,宋翰未必会对她说真话,她得想办法,弄清楚他的目的。


    那方赵沁见人群散了,方收回视线,与?江絮道“你们竟然认识知道这位江道长?”


    江絮解释道“他原是陈州人,因会制造纺织机,被陛下?接入上京城,却不知何时出家了?”


    赵沁在陵宴城亦听说过纺织机,惊道“原纺织机是他造出来?的,果真是个能人,想必道法了得。”


    江絮不知该如何回话,他哪里来?的道法,不过他所知的的那些,拿来?唬人,亦是足够了,任她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到,不过离开半年的时间,宋翰为何会做出如此选择?她道“应是有些本事,不若以?不能得百姓如此信任。”


    上月她与?阿兄通信之时,却亦不曾听他提起过此事,是那时候宋翰还未成道长?还是他故意瞒着自己?


    赵沁道“江先生说的是,若无?些本领,这些百姓亦不会如此尊重他,久不回上京,却不想上京如今有这些出色人物?。”


    江絮笑了笑,道“大娘子日后久居上京,必定有机会与?他相见。”


    赵沁笑了笑,并未接话,这不过是路上的小?插曲,她,随口一说,当不得真,且还不知自己能活过几时呢?


    马车一路向南,又行半个时辰,在燕王府门口停了下?来?,赵沁下?了马车,抬眼?便见府门处候着的林文,眼?眶一红,不等她过来?,已经哽咽道“阿嫂。”


    宫宴


    上京城燕王府, 天已过午后,天气虽还有些余热,但亦不若夏日那般令人躁动, 赵沁食过午膳, 哄着小二郎睡去, 她自倚着矮榻, 不由自主的打了个盹。


    迷迷糊糊间, 忽听窗外传来一声刺耳的鸟叫声, 她猛地惊醒, 一侧候着的侍女听到?动?静, 忙上前道“大娘子,可是被吓着了?可需婢子去请医官?”


    赵沁摆摆手, 余光扫到?熟睡的小二郎, 她道“无妨, 只小二郎正?睡,派人将鸟雀赶了便是。”


    那?侍女闻言, 忙退下去安排此事,屋内另有服侍的侍女,不?见赵沁使唤, 她们亦不敢开口说话, 顿时, 屋内又安静下来?。


    赵沁那?股子困倦过去, 这会子又睡不?着,她随手翻开手边的书册, 但却难以静心, 她回?上京已有半旬,父皇一直不?曾召见她, 亦不?曾有任何旨意?传来?。


    只阿娘与大兄派人送过一次东西与她,叮嘱她莫要焦躁,陛下近日事忙,待他清闲下来?,自会召见她。


    她明白二人是在宽慰她,但父皇久不?见她,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不?过,无论如何,她都?会想?办法让小二郎与宣王活下来?。


    “大娘子,元娘子来?了?。”她正?想?着,忽有侍女小声来?报信。


    赵沁顿了?顿,与那?侍女低声道“让元娘子在花厅等我。”


    她话方落,一侧的小二郎忽然翻了?个身,赵沁恐他醒了?,忙俯身轻轻拍了?拍他,小二郎迷糊间睁开眼,看到?赵沁的影子,又放心的闭眼睡过去,赵沁温柔的看了?他一眼,轻轻哼了?着小曲,见他无动?静,方站起来?离开。


    花厅里,元秋见赵沁来?,忙将茶盏放下,起身行礼道“见过大娘子。”


    赵沁扶她一把,道“元姐姐,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疏,今日来?,可是有事?”


    元秋望了?她一眼,道“我在庙里,收到?王妃的来?信,知晓你归来?,便想?来?看看你。”


    元秋自晋王登基,便自请去了?庙中?祈福,于?氏与她相处一场,虽知道她有些心术不?正?,但亦不?忍磋磨她,遂了?她的心愿,许她在上京城一处尼姑庵里修行。


    赵沁笑了?笑,道“多谢元姐姐惦记着,我一切都?好,若无她事,元姐姐还是早些回?吧,庙宇路远,走完了?恐天色不?好。”


    她并无与元秋寒暄之心,以往她不?知事,见过几次元秋与刘赞在一处,只当元秋是有心进宫,如今想?来?,刘赞岂是那?种会浪费时间在无用人身上,元秋恐怕早就知道刘赞的真面目,今日来?此,目的为何,她虽不?知,亦不?想?与她纠缠。


    元秋一怔,正?斟酌要如何说?,听赵沁又道“元姐姐,你今日若是真来?看我,我自是很高兴,但若是听了?别人的话,来?从我这里探口风,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这话听得元秋神情一滞,她未想?赵沁会如此直白,将她所有的话都?堵住了?,她语气轻柔道“大娘子多心了?,我如今只在庙中?常伴青灯古佛,不?参与俗世之事,今日来?此,只为看看大娘子,天色不?早,我这就告辞了?。”


    元秋说?着,见赵沁过不?留她,心中?有些惊奇,几年不?见,脸张开了?,性子也比以往警惕不?少,不?过这样更好,省的那?人再继续使唤她,她亦不?多停留,乘着马车离开。


    那?车马方出了?城,就被?人拦了?下来?,元秋望着眼前的黑影少年道“赵沁好的很,她已经知道,我与你们的关系,什么话都?不?肯听,日后恐也不?会见我,我对你们已经没有用了?。”


    阿限冷冷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解毒药丢给她,不?再言语,转身离去,元秋亦不?管他,只吞下药,匆忙离开。


    燕王府那?边,赵沁方送元秋离开,就见府中?管事匆匆朝她走来?,她一愣,道“府中?出何事了??”


    那?管事走到?匆忙,缓了?口气,才回?道“大娘子,陛下来?旨了?,命大娘子明日进宫赴宴。”


    “赴宴?什么宴?”赵沁不?解,不?年不?节,怎么会突然开宴?


    那?管事道“南地大胜,陛下怜将士们辛苦,是以在宫中?设宴,犒劳诸位将士。”又道“王妃正?忙着给殿下准备进宫之事,实在抽不?开身,才派小的来?告知一声。”


    赵沁与他谢过,阿嫂事忙,她自是理解的,她并不?在意?此事,只是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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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猜不?透父皇的意?思,这样的宴会,让她去作甚?只他愿意?见自己,亦是好事,且进宫能见到?宣王,她自没有不?愿意?的。


    *


    宫门外,马车挤挤攘攘,堵在门口,一时难以通行,江絮见状,与车夫道“便送到?这,我自走进去便是,你寻个地清净的地,待散了?我再来?找你。”


    她说?着,从马上上跳了?下来?,径直往宫中?而去,今日夜宴,请的不?止他们在南地打?仗的将士,亦有朝中?大臣,江絮久不?在上京,认识她的亦甚少,走在路上亦无人在意?她。


    踏过巍峨东明门,便入了?上京皇宫,一路上皆有内侍低头引路,入宫的之人,亦低声细语,唯恐惊扰到?宫中?之人。


    她上一次入宫,还是随着燕王打?入上次那?次,那?会子皇宫里到?处都?是血腥气和哭叫声,宛若人间地狱,与今日这般威严有序全然不?同,亦让她真真切切感受到?,这里是历经百年沧桑的皇城,而非她以往见过的那?些草台班子。


    “前方可是江先生?”江絮正?走着,忽听身后有人唤她,她扭头看去,见是孟孝辂,忙行礼道“见过孟侍郎。”


    孟孝辂生的俊朗,只留着一撇小胡子,让他看着好似老将几岁,她与孟孝辂只在柳州是匆匆见过一面,并无其他交情,却不?知为何唤住她。


    孟孝辂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笑道“江先生年纪轻轻,莫要有太?多心思,你我本是旧识,路上见了?,不?打?声招呼,岂不?是显得太?过生疏。”


    江絮笑道“孟侍郎所言及是,原是卑职想?差了?。”


    两人正?说?着话间,有一女郎,正?朝他们走来?,行至跟前,与孟孝辂道“阿兄,不?知这位郎君是?”


    孟孝辂见她来?,忙道“这位就是我与你说?过的江先生,你不?是一直说?想?见见她,今日可算让你见到?了?。”


    江絮看向?那?位孟娘子,芙蓉面,柳叶眉,举止端庄,又不?失亲和,与她往日所认识的几位世家女,实在不?同,不?过她这样,应才是世家心中?的贵女,遂行礼道“见过孟娘子。”


    孟娘子眼神轻柔,打?量她一眼,语气轻快道“常闻先生之事,心中?佩服,今日见先生果如传闻一般,聪慧儒雅,有幸见之,实在欢喜。”


    江絮道“娘子谬赞了?,乡野草民,当不?得娘子如此称赞。”


    孟娘子走到?她身侧,道“先生太?过谦虚,先生所能,我等望尘莫及,只听旁人说?,真假不?知,今日斗胆,不?知可否听听先生之事?”


    江絮知道,如今这世道,女子出门都?甚是艰难,闺阁中?的女郎,对外面之事好奇,亦是平常,说?些趣事与她听,倒是无妨,她道“行军打?仗,多是些无聊的事,说?出来?娘子,恐亦觉得无趣,不?若与娘子说?些我遇到?的趣事,正?好解了?路上的烦闷。”


    孟娘子听她如此说?,点了?点头,江絮开口,见格县之时,郑升编的那?个火马的故事,说?与她解闷。


    这方三人边说?边走着,忽有一小内侍,上前行礼,看向?江絮道“郎君可是江先生?”


    江絮一怔,道“正?是,不?知有何事?”


    那?内侍道“先生,燕王殿下正?找你有事,特地派小的来?寻你。”


    燕王殿下?江絮不?解,他这会子找她有甚事?欲多问一句,又想?孟家兄妹还在,遂作罢,与他二人道“孟侍郎,孟娘子,即是燕王来?寻,先行告退,日后再登门拜访。”


    提及燕王,孟孝辂自不?会留她,与她道“倒是我们耽误了?先生,且快去吧,莫要误了?燕王大事。”


    江絮匆匆行礼,与二人别过,随着那?小内侍一同离开,很快就消失在孟家人眼中?。


    待不?见她身影,孟孝辂忽然出声道“小妹,如此你该死心了?吧,燕王久不?在宫中?,岂会唤小内侍来?寻她。”


    孟娘子神情淡漠,早无方才那?般柔和之色,道“这么简单的局都?识不?破,确实是徒有虚名,太?子对她如此迷恋,亦是因为没得到?罢了?。”


    孟孝辂摇头,知道此时口舌无用,不?再劝她,有些事,自己不?撞一回?南墙,是不?会想?通的。


    江絮那?边,随着那?小内侍走出大道,她与燕王在宴会上自会相见,又怎么会这会子派人来?寻她?且若真派人来?找她,燕王多半会让吴郎将等人来?此,不?知这小内侍是谁的人?


    她会跟着走,亦是想?看看,他有什么心思,这会子四下已经无人,她站住脚道“你的主子是谁?”


    那?小内侍见她不?动?,忙道“江先生说?笑呢,小的自然是帮燕王殿下来?寻先生的,哪里有什么主子?”


    江絮摇头,劝道“你老实些说?了?,还能少受些罪。”


    那?小内侍还想?辩解,忽然脖子一凉,一柄匕首架在他脖子,扯出的苦笑顿时凝固在脸上,急忙道“江先生饶命啊!小的真的是燕王殿下派来?的。”


    江絮刀往前压了?压,有血迹顺着刀片下来?,她道“嘴还挺硬,不?知道能再硬多久,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谁的人?”


    那?小内侍吓得满头大汗,只摇着头,不?敢说?话,江絮并非真想?要他的命,只是吓唬他罢了?,见他如此,便道“太?子与你什么关系?”


    赐婚


    江絮说完, 死死盯住那小内侍,他虽不承认,但神情明星比之前慌乱不少, 心中?已是明了, 将?手中?的匕首一收, 道?“罢了, 回去告诉太子殿下, 我乃外臣, 不好与储君结交。”


    “你既担心我, 何不亲自与我说?”赵达的声音, 自身后传来,江絮转身, 见他正朝这边走来, 许是因今日有?宫宴, 他着一身朝服,比之以往多了几分威严之气, 江絮忙行礼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一旁的小内侍,亦伏跪在地,既庆幸方才没真的说出他是受太子指使, 又惧怕他任务没完成, 会得太子惩罚, 哪想太子殿下只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 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那小内侍听罢, 慌忙告退, 脚下生风似的跑了。


    赵达达早知这小内侍请不来人,不过以她的性格, 多半会跟上来,探探情况,这样亦足够了,见状道?“几日不见,你越发会唬人了,瞧把人吓得。”


    江絮觉得他这是赤裸裸的诬陷,这小内侍分明就?是害怕他,与她有?何关系,但他是太子,自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她道?“殿下恕罪,微臣甚少进宫,方以为遇到贼人,却不想是殿下手下之人,才?生了误会,还请殿下莫怪。”


    赵达就?是故意说的,这会子听她暗讽,却不觉得生气,只觉她比以往更?加鲜活可人,盯着她看了一会,问道?“你的伤,可好全了?”


    江絮原还在心中?排揎他,乍听他问这话,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下道?“多谢殿下惦记,微臣早已痊愈。”


    赵达看她气色尚可,猜她应是没有?说谎,只听二郎说她之前?中?过毒,心中?依旧有?几分担心,道?“军中?医官,医术粗俗,有?些事恐顾及不到,明日我让太医去你府中?,替你把把脉。”


    江絮有?些意外,他来找自己?,就?是为了这个,心中?微微动容,但依旧拒绝道?“殿下,微臣已无大碍,太医事多,无需浪费时间?在微臣身上。”


    赵达虽早猜到她不会那么轻易接受,但听她如此干脆的拒绝,心中?一堵,冷哼道?“你单说的是太医,还是在暗示我?”


    江絮不想这句话会惹到他,她不过随口一说,并未想太多,却未料他会误会,这样亦好,她无心解释,只道?“殿下如今已经成婚,确实不该浪费时间?在微臣身上。”


    赵达恨她没良心,没好气道?“我娶的是谁,你不清楚?”


    江絮神情一滞,年节里的话,她只当赵达是一时不甘心,后来听说他与江娘子成婚之事,只觉他恐怕是疯了。


    自回上京,她一直有?意避开,他大概也猜出?来了,是以今日才?会让人将?她骗出?来,顿了顿,道?“殿下,那不过是一场闹剧,殿下该娶的,乃是一门正经的妻室。”


    赵达见她一脸冷静的说出?这些话,气的牙痒痒,去了一趟南地,越发狠心了,他冷嗤一声道?“江絮,你是我什么人?又凭什么管我娶不娶妻?我娶谁又与你有?何干系?你既说那是常闹剧,犯不着在这里替我做决定。”


    江絮见他动怒,微微低头,确实这些都?是赵达自己?的选择,她不该过问,道?“殿下,是微臣逾距了,还请殿下恕罪。”


    赵达看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眉头越紧,恕罪,恕罪,他何时忍心治她的罪?但与她生气,最后自己?亦只能落个生闷气的下场,忽然靠近,伸手将?她下颚一抬,盯着她,正色道?“你既知道?,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娶江娘子,从来都?不是一场闹剧。”


    江絮听得心头一颤,待反应过来,一把拍开他的手,后退几步,他是太子,已近而立,却膝下无子,若他执意如此,日后必会有?人借机生事,他不会预料不到,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微微抬头,看向他,颤声道?“殿下,我……”


    赵达了解她,但他想要的不是她的愧疚,亦不需要她如此,抬头轻轻按了按她的唇,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径直道?“江絮,你若狠心,就?一直狠心到底。”


    江絮觉得她已经足够狠心了,不管是对林敬也好,陈维生亦罢,她一直都?能很冷静的拒绝,但对赵达,她恐惧过,厌恶过,亦心动过,虽然那份心动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已归于平静,可是它确实存在过,她有?些怕,有?一日,它会再出?现,届时她真的还能这么狠心吗?


    赵达俯身,见她眉头越发紧皱,又不忍心再逼她,如今中?原稳定,他们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磨合,逼的太紧,将?她吓跑了,倒得不偿失了,定了定心思,道?“今日找你,除了这些,还有?件事,想要你帮忙。”


    江絮不知他为何改了心思,不过他不再说这些事,她亦松了口气,道?“殿下请说。”


    赵达道?“今日宫宴,沁娘也会来,父皇想趁着这次机会,封赏她公?主的地位。”


    江絮不解道?“这是好事,大娘子在外吃了不少苦,亦该在上京城中?轻松轻松。”


    赵达摇摇头,道?“除了封赏,令还还有?一事。”


    他说着,忽然停下来,盯着江絮,满眼等着她问下去。


    江絮怀疑他有?心拖延时间?,即是有?事,为何不一次说完,但事关赵沁,她又不好不管,只好遂了他的心思,道?“何事?”


    赵达淡声回道?“赐婚。”


    赐婚?江絮一怔,给谁赐婚,赵沁?她略想一想,立时反应过来,道?“陛下要给程瞻和大娘子赐婚?”


    赵达点头道?“程瞻在南地之战,战功卓绝,父皇亦知晓他一直心悦沁娘,如今见沁娘赐婚与他,一则有?奖赏之意,二则亦是成全他多年痴心。”


    江絮心中?暗暗撇嘴,赵坚若是会成全人,当年就?不会把赵沁嫁给刘赞,但他若要真如此做,那宣王之事,恐怕已经毫无回转余地,赵沁绝对不会同意的,她道?“大娘子恐不会同意此事。”


    赵达道?“正因如此,我才?来找你,帮我看住她,别让她做傻事。”


    江絮知道?他这人看似面?冷,实际上对家人十分关心,这事还未走漏风声,他与自己?说,亦是信任自己?,才?会将?这事托付给她,且以她和大娘子的交情,亦不想见大娘子出?事,遂道?“殿下放心,我必定时刻注意大娘子,只是宣王之事当真毫无办法了吗?”


    宣王之事,一日不能解决,赵沁那边,日日都?需要提心吊胆,说不定,哪天真的会做傻事。


    赵达抬头,看向远处的太乾殿,道?“只能拖一日,算一日,且如今还有?又阿娘看着,暂时应是性命无虞。”


    人心易变,当日在河东府留着刘赞,父皇亦不畏惧,如今当了皇帝,却越发多疑小心起来,不过是圈养在皇宫中?的稚儿?,他拿什么与如今的大晋来抗衡?竟也让他惧怕至此,果真人老了,越发软弱了,却不知如今,他心中?是如何想自己?与二郎的。


    江絮见他不说话,当他在担忧赵沁,与他道?“殿下,大娘子那边,微臣会时时关注,还请殿下放心,宫宴快要开始了,微臣不好久留,就?此告退。”


    赵达看她没有?与自己?一同走的意思,亦不勉强她,只道?“后日,你在家中?候着,我让太医过府,余毒难解,莫要日后出?了事,才?后悔。”


    江絮知道?她就?是拒绝,他亦会派人去,他这么说,只是通知她一声,遂道?“烦殿下费心了,微臣先行?在此谢过殿下。”


    赵达未在多言,目送她离开,见她身影消失在宫墙外,方才?离开。


    只他离开一会,一侧的枯井盖忽然动了下,好一会,冒出?一个头来,乌发上插满珠翠,竟是久不见的方珏娘,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赶忙爬了出?来,方站定,趴在那枯井边上,伸出?手,道?“知了,快,抓住我的手!”


    她说着,井底的寿王一把抓住她的衣袖,趁着两面?的石墙,慢慢爬了出?来,这一番动作,两人都?有?些累了,靠着井沿边上,还未缓过气来,忽听又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急忙朝另一边跑去。


    待听不到声音,方珏娘才?停下来,嘟囔道?“真是烦死了,我们不就?是见个面?吗?弄得跟个贼似的,算了,不若趁着今日宫宴,我两在陛下面?前?走一遭,到时候,谁不同意都?没用。”


    寿王耳朵听不见,但看她满脸烦躁,亦大概猜出?她的心思,摇摇头,道?“珏娘,稍安勿躁,方才?你听到了什么?”


    他这一问,倒是提醒方珏娘了,她原本?偷溜出?来与寿王见面?,哪里想两人还未说几句话,就?听到有?人过来,惊慌之下,才?跳到一旁的枯井里,她在井底听到外人那人是江絮,正想出?去与她说话,结果太子就?来了,她害怕太子会责骂寿王,一时没敢动,却不想听到一些不该听的东西,事关赵沁,她亦不敢隐瞒寿王,将?这些事,写在地上,一一告知与他。


    寿王越看脸色越白,蹭的一下站起来,方珏娘见他这冲动样,忙将?他拉了回来,道?“你要做什么去?”


    寿王还真没想好要去做什么,他就?是担心阿姐,好一会,他道?“我去求父皇。”


    方珏娘抬脚将?地上的字抹平,又写道?“连太子哥哥都?没有?办法劝动陛下,他还会听你的,且你这会子去,陛下必会问你是如何知道?的?你要如何解释?”


    寿王闻言,有?些挫败,道?“那我们要如何做,才?能帮到阿姐。”


    方珏娘摇了摇头,这事,她也想不到好办法,道?“大娘子担心的是宣王,只要宣王无事,不若你先去宣王那里,我去宫宴那里找大娘子,有?我跟着她,不会让她做傻事。”


    寿王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天真


    方珏娘与寿王商量妥, 亦不敢耽误时间,一路急匆匆的往招待女眷的秋喜殿而?去?,还未入殿门, 就见她娘身边的周嬷嬷正探着头往外看, 她脚步一顿, 周嬷嬷已经看到她了, 急忙上前低声道“我的小?娘子哎, 你去?个净房怎么跟失踪了似的, 丁嬷嬷他们呢?怎么没跟着呢?”


    方珏娘闻言, 一顿, 坏了,她把丁嬷嬷给忘了, 他们该不会还在净房那边候着吧?


    正捉摸着要想什么借口糊弄过去?, 那周嬷嬷已经拉过?她道“罢了, 这些?老货,定是又跑出去玩了, 一会我禀告夫人,必要好好罚他们。


    说话间,步子快了些?, 又道”娘子快跟我进来, 皇后娘娘唠叨你好一会了。”


    方珏娘不好解释, 只由着她误会, 跟在她身后,进了殿中。


    殿中早已坐满人, 多是前殿官员的家眷, 因着近日天气暖和,又逢宫宴, 今日尽是精心装扮,一眼望去?,有?种百花争艳之感?。


    方珏娘方一踏入殿中,就听于皇后道“我刚还说方小?娘子,这人就来了,定?是知道我念着她呢!”


    她本就来得晚,又得了这一声唤,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满殿女眷俱是朝她看来,纵是她平日是个脸皮厚的,这会子也生了些?窘迫之感?,根本不敢抬眼看她娘,想也知道她这会子是什么神情,只与皇后道“臣女来迟,还望娘娘恕罪。”


    她生的好,性子又带着几分野劲,去?金州一事,旁人不知她为何,于皇后是知道些?的,原还有?意将她与太子凑一对,后来才知道她是点错鸳鸯谱了,只可怜她的三郎如?今成了有?疾之人,往日那样骄纵的少年?,如?今连喜欢的小?娘子都?不敢娶回家,唯恐耽误了方小?娘子,她做阿娘的,心疼他,却又帮不了他什么,只能?对着小?娘子好些?,希望她能?疼惜三郎,想着拉过?她在一旁坐下道“是该罚,就罚你与我说说你去?金州的趣事,我一直想听来着。”


    方珏娘是个机灵的,知道皇后不是有?心罚她,她又与赵知关系好,对他娘亦又好感?,若是平日,她留着哄她亦无妨,但?今日,她还有?其他事,道“娘娘愿意听臣女说这些?,是臣女的荣幸,不过?今日恐怕不行,待过?几日娘娘闲了,臣女再说与娘娘听,可还行?”


    于皇后听她这么说,好笑的摇头,道“那我今日,就不耽误方娘子的正事了,改日,我派人请你进宫来说。”


    殿中众人,听于皇后如?此说,一时心思各异,有?觉得方娘子愚蠢的,亦有?觉方娘子胆大的,更多还是羡慕,她能?得了皇后青睐,只有?几个知道内情的,暗自不屑,皇后这般纵着她,还不是想哄着她嫁给寿王,这样的福气,他们可要不起。


    杨氏自然也看得出皇后的心思,她心中不愿,但?皇后明面只是夸几句,并未做其他,她亦不好多说,且她家这小?娘子,就不是老实的,什么去?净房,恐怕又偷偷溜出去?跟寿王见?面了,她知道寿王是个好孩子,她亦非介意他的身疾,只是担心,两?人因一时冲动在一块,日后会因此事而?后悔,她只这一个女儿,自是希望他能?幸福。


    若寿王并非皇子,即便日后起了矛盾,他们还能?替她出出气,但?寿王是皇子,郎君纵是官位如?何提升,亦无法与皇家抗衡,只这疯丫头,好似就认准了,一直不肯松口,这会子见?她越来越逾距,起身与皇后道“小?女顽皮,还望娘娘恕罪。”


    她说着,看向一旁的方珏娘,道“还不快过?来,别扰了娘娘清净。”


    于皇后明白?杨氏的顾虑,亦是考虑到方家的态度,她才一直不曾与陛下提及此事,恐方家急了,将方珏娘匆匆嫁人,届时三郎就更没机会了,她笑了笑,道“方夫人言重了,方小?娘子性子活泼,我自来是喜欢的。”


    又与方珏娘道“快去?你阿娘那边,她定?是久不见?你,心里担心了。”


    于皇后给了台阶,杨氏松了口气,见?她家傻姑娘乐颠颠的过?来,一时连责备的心思都?没了,只小?声叮嘱一句“再乱跑,一会告诉你阿爹,让他打你。”


    方珏娘才不怕这个,嘿嘿笑了笑,乖巧的坐在杨氏身旁,边吃着茶点,边看向于皇后身侧的赵沁,方才她们说说笑笑,她亦不曾开口,只不知在想什么,自己看不透,不过?没关系,她只要盯住她就可以了。


    而?被她盯着赵沁,正心中烦闷,她来宫宴,原是有?心见?宣王一面,但?阿娘径直将她安排在这里,一直不曾提宣王之事,像是有?意将她与宣王隔开。


    她忧心宣王,对殿中之事兴致缺缺,方见?阿娘逗弄小?娘子,看了一眼,那位方小?娘子,生的确实不错,不知阿娘是准备说给谁,大兄还是三郎,她只略想了想,并无心情深思。


    且未想,那方小?娘子回了座,却瞪着眼看着她,赵沁一时有?些?好笑,不知这方小?娘子是何意思,是觉得她太过?陌生,才一直盯着她嘛?


    还真是个直白?的小?姑娘,这样的小?娘子,若嫁给大兄,可惜了,三郎那边,又恐人家家里不愿,她想着笑盈盈的看向方小?娘子,那小?娘子见?她看过?去?,露出窘迫的神色,匆忙收回视线。


    她亦收回视线,只她方收回,方小?娘子又看了过?来,她越发觉得好笑,有?心问过?阿娘,还未开口,忽听殿外有?内侍传话,道“陛下有?旨,恭请大公主?前往前殿。”


    于皇后面色一变,一把拉住站起来的赵沁,赵沁转身,安抚似的拍了拍她,道“母后,父皇寻我,恐是有?事要说,我去?去?就来,你且在殿中陪诸位夫人多享用一会。”


    于皇后手松了松,道“沁娘,你别忘了,宣王还在殿中等你。”


    赵沁点了点,不再多言,与那内侍一同离去?。


    方珏娘见?她离开,立马站了起来,与杨氏道“阿娘,我觉得肚子又不舒服了,我去?净房一趟。”


    杨氏一怔,正要拉住她,哪知她跟兔子似的,已经溜了出去?,她亦想出去?,但?想着于皇后在,不敢冲动行事,只与周嬷嬷道“你去?跟着她,别离开她身边。”


    于皇后那边,一颗心思都?挂在赵沁身上,根本没注意到方珏娘的举动,只慢慢的坐了回去?,不在开口。


    殿中其他人见?状,亦不敢出声打扰,一时间,方还热闹的秋喜殿,顿时沉默下来。


    另一边,赵沁方走出院子,就听身后有?脚步声跟来,她动作一顿,回头见?是方小?娘子,奇怪道“小?娘子出来作甚?”


    方珏娘几步走到她面前,道“大公主?,我能?与你一块去?前殿嘛?我不惹事,只跟着你去?看看热闹。”


    赵沁与方珏娘道“前殿无趣,且多是外男,小?娘子还是在秋喜殿中与其他小?娘子玩耍的好。”


    方珏娘今日目的就是跟着她,打定?主?意要跟着她,她摇了摇头道“大公主?,我跟她们常玩耍的,只前殿没见?过?,才想跟着去?看看热闹,大娘子就当可怜可怜我,带我一道,我定?不生事。”


    赵沁就是傻子,也察觉出这方小?娘子不对劲,她看了眼一侧的内侍,他只低垂着头,并不多言,遂道“劳烦等一等,我与这小?娘子说句话。”


    那内侍虽面上不显,但?亦担心大公主?真将这小?娘子带过?去?,若出了什么事,他可担不起,道“还请大公主?快些?,莫要让陛下等急了。”


    赵沁点头,示意方珏娘与她一道,两?人走远了些?,方才问道“方小?娘子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方珏娘也觉得,她方才那无理取闹大概是行不通的,但?又不能?不做事,斟酌一会,将偷听到的事与赵沁说了,又道“大公主?,我不是故意扰你的,还请恕罪。”


    赵沁笑了笑,柔声道“原来是为这个,难为你替我想着,多谢你,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只这件事,你与三郎就莫要掺和了,你们还小?,有?些?事你们恐怕还想不明白?。”


    她说着,余光见?方夫人身边的嬷嬷已经寻了出来,劝道“回去?吧,你这样跑出来,你阿娘该担心了。”


    方珏娘正犹豫不决之际,赵沁已经转身走了,她在想追上去?,却被赶上来的周嬷嬷一把抓住,与她道“娘子,净房在这边,你可别乱跑了,一会夫人要急死了。”


    她嘟囔几句,不好让阿娘再担心,再想前殿还有?江姐姐在,她肯定?会有?办法的,遂不在挣扎,被周嬷嬷一扯一拉的往净房那处去?了。


    *


    前殿,赵坚正对南地将士进行封赏,江絮只得了金银珠宝,加官进爵一事,却与她无甚干系。


    她早在前几次封赏之时,就已经看清楚,赵坚是不可能?留一位女子在朝中,纵是自己身有?战功,他亦不会同意,能?比旁人多些?金银,已经算是他的安抚了……


    待轮到程瞻之时,赵坚却迟迟不肯唤他上前,旁人俱是封赏结束,他方道“今日,除了封赏之事,另有?一件喜事,要与诸位分享。”


    江絮听得心头一紧,正忧心之时,忽听一侧有?内侍道“大公主?到。”


    宫宴男宾与女宾是分开的,她因封赏之事,才会在前殿,原不见?赵沁,她还松了口气,却不想赵坚是在这里等着。


    她抬眼望去?,赵沁神色平静,徐徐向前,与赵坚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赵坚忙唤她起身,道“沁娘,今日是你册封的大日子,亦是朕犒赏南军的好日子,朕有?意喜上加喜,替你在南军将领中招一名驸马。”


    赵沁抬头,直直看向赵坚,不等他继续说下去?,打断他道“父皇,儿臣不愿!”


    愧疚(二合一)


    赵沁话落, 前殿顿时陷入沉默,在场之人?,谁不知赵沁与刘赞的关系, 但?陛下偏要选在册封之人?, 替公主招选驸马, 且还是大败南地的那些人?, 陛下心思, 不言而?喻, 这是要将公主与前朝断绝干系。


    却没?想?大公主, 如此直接的拒绝了, 众人?抬眼看向陛下,见他面色铁青, 只觉浑身一颤, 后悔今日怎么没有请假不来, 这皇家?的浑水,岂是他们能掺和的。


    赵沁好似未觉, 跪下道“父皇,儿臣知晓父皇此举,乃是为儿臣考虑, 但?如今宣王与二郎年岁尚幼, 不知?世事, 还望父皇看在他们是赵家?血脉的份上, 莫要让他们年幼失母。”


    赵坚狐疑看向她,不知?她是所言是真心还是哄自己, 不过这倒是个理由?, 一时脸色缓和了些,道“宣王和二郎, 自有宫中人?照顾,这你就别担心了,安心嫁人?,日后有时间,自来宫中看他们便是。”


    赵沁知?晓,赵坚这话,不过是哄她,她若今日答应了,不知?宣王与二郎能在这深宫中活过几日,她抬头,坚定道“父皇好意?,儿臣本不应辞,但?还望父皇念在儿臣与宣王母子情重,允许儿臣陪他们一同留在宫中,儿臣自愿,永不出宫。”


    赵坚听她几次三番忤逆自己,越发不悦,面色一沉,冷声?道“赵沁,朕若是不同意?呢?”


    赵沁神情淡然,柔声?道“那儿臣唯有一死,黄泉路上,正好一家?人?团聚。”


    赵坚听到这话,顿时怒不可知?,高声?质问道“你是在威胁朕?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赵达在一侧见状,忙跪下道“父皇息怒,还请父皇看在沁娘这些年孤苦的份上,饶她这一次。”


    一侧,赵观亦站了出来,跪下道“父皇息怒,沁娘亦是担忧宣王二郎,才口出胡言,并非心中本意?,还请父皇明鉴。”


    赵坚冷眼瞧着跪下的两个儿子,一时有些欣慰他们兄妹齐心,只想?到赵沁的话,又觉得气闷,她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一家?团聚?当真心中还在挂念那个刘赞?


    没?好气道“你们愿意?求情,她可不一定领情。”


    说着瞥了眼赵沁,冷哼一声?,道“沁娘,你是朕的女儿,朕岂会害你,你若同意?招驸马一事,今日之事,朕可以当没?发生过。”


    赵沁毫不意?外他会如此说,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给?这两个孩子一条活路,难怪刘赞一早就笃定此事,他们才是一类人?,自然能了解对方的心思。


    她伏地道“父皇,圣德三十五年,你在河东起兵成就大业,亦是同年,你为了稳固河东局势,让我嫁入宫中,与刘赞成婚。”


    “父皇可还记得,昔年的刘赞形容枯槁,病弱膏肓,但?我为了大晋百姓,纵是知?晓刘赞不长命,我亦愿意?嫁给?他,心中从未有过怨言。”


    “后刘赞野心暴露,我被?他囚与上京城中,亦是一心为大晋祈祷,从未做过不忠大晋之事,陵宴城之战,诛杀刘赞,我亦不曾有过异议,从始至终,儿臣心中只有大晋江山,”


    她说着,猛地抬头,直直看向赵坚,语气坚决道“如今,儿臣亦愿意?为大晋的百姓,为了父皇的江山,付出一切。”


    赵坚一怔,以为她想?通了,正欲开口,忽见她嘴角留出一抹血迹,顿时一惊,道“沁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赵达与赵观亦注意?到她的情况,面色大变,高声?道“快去唤医官!”


    赵沁最?后一句话说完,只觉浑身气力被?抽干,已是跪不住,身子一软,便要倒地,赵观急忙扶住她,道“沁娘,没?事的,医官马上就来了。”


    说着从随身的荷包中,掏出一枚解毒药丸,想?要喂给?她,赵沁摇了摇,口中血止不住的往外流,她道“二兄,无用的,这药的你是见过的,平常解毒药,没?有作用,我活不过半个时辰,你扶我一把,我还有话与父皇说。”


    赵观手指微颤,由?着她的心思,支撑她立起来,替她擦了擦嘴边的血迹,道“沁娘,你有什么话,只管说,二兄护着你。”


    赵沁艰难的抬头,看向一侧的赵坚,见他面带慌乱,继续道“父皇,儿臣知?晓,宣王与小二郎活着,你心中难安,儿臣不愿父皇为难,但?他二人?亦是儿臣的命,儿臣不怪父皇的决定,但?他们还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儿臣救不了他们,唯有先行上路,好在黄泉路上等着他们,好让他们在路上有个陪伴。”


    赵坚不想?留宣王是真,但?未想?过伤害赵沁,他与皇后只得一女,自小都是宠爱有加,从没?有亏待过她,只在嫁娶一事上,让她受了委屈,他今日赐婚,亦是有心补偿。


    他将?宣王与小二郎留在宫中,亦是想?拖上些时日,待沁娘有了其他孩儿,这两位即便是在宫中意?外去世,她亦能接受,却不想?她会如此决绝。


    见她这般,他心中如何不伤心,明知?她心愿是何,但?嘴上好似有千斤重一般,开不了口,场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赵坚,你索性把我们都杀了,只留你一人?,你也乐的快活!”忽然,殿外传来一声?高昂凄厉的女声?,殿中人?心中一憷,见于皇后急匆匆的跑过来,抬手一掌打?在赵坚脸上,不等他反应过来,于皇后已经扑倒赵沁身上,嚎啕大哭“沁娘!娘的乖宝,你不会有事的!”


    赵沁意?识已经有些恍惚,她努力,抬手,想?要摸了摸于皇后的侧脸,只指尖动了动,又落了回去,低声?道“阿娘,女儿不孝,日后不能陪着阿娘了,还望阿娘今后无病无灾,一生顺遂。”


    于皇后慌忙摇头,道“沁娘,你莫要说话了,等医官来了,他定能治好你。”


    她说话间,已有医官赶到殿中,于皇后慌忙站起来,那医官片刻不敢耽误,匆匆上前探查,几息的功夫,他已经面如死灰,不敢开口。


    于皇后见状,急忙道“你快说!如何?”


    那医官只觉得今日命恐休矣,咬牙跪地,道“回陛下,回娘娘,大公主她已经毒入肺腑,神仙难医。”


    于皇后只觉他是满口胡言,厉声?道“你莫要咒我的沁娘,定是你医术不精,你既看不好,换其他人?来。”


    那医官被?骂的战战兢兢,心中苦涩,他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毒药,从他接到消息到殿内,不到一炷香时间,这毒药已到心脉,她这是铁了心要求死,但?他还不想?死,顿了顿又道“陛下,娘娘,大公主恐怕早是早已服用了毒药,只这会子才毒发,是臣无能。”


    于皇后听罢,只觉得身形一晃,腿下一软,幸得赵坚一把扶住,才没?摔下来,她稳了稳身子,忽然转身,一巴掌打?在赵坚另一边脸上,眼中含恨,道“滚。”


    赵坚虽心中有愧,但?被?老妻当着大臣的面打?了两巴掌,任是正常男人?都难以忍受这等子事,面色越发难看,想?要发怒,瞥见一侧进出少出气多的赵沁,又将?话咽了下去,只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于皇后哪里管他在想?什么,沁娘被?他逼入这等子绝境,恐怕早就生了死意?,真是个傻孩子啊,她蹲下,听赵沁艰难道“阿娘,莫要为了我与父皇伤了感情。”


    于皇后眼中含泪,替她擦了擦面上的血迹,道“沁娘,你放心,宣王与小二郎我会照顾好,有我活着的一日,就不会让他们出事。”


    赵沁想?说话,但?喉头一甜,顿时一股血喷出来,已是开不了口,于皇后上前,抱住她,心中大恸,她的沁娘,从她那么小养成大姑娘,却没?有过了一天的好日子,如今却要被?她亲爹逼的走上绝路,她只恨自己无能,今日不能一刀捅了赵坚,亦不能随着她一起去。


    殿中众人?,看着赵家?这一摊子事,有叹息,但?多是恨不得立刻消失,这事日后若是传出去,他们哪里还有命活。


    江絮那侧,亦不得闲,她与吴郎将?在一侧,死死拉住程瞻,阻拦他跑过去,赵达说让她盯着赵沁,恐怕是假话,大概他早已猜到今日的情况,他希望自己盯住的是程瞻。


    江絮知?道程瞻心中难过,她亦不忍见赵沁如此,赵沁用她的命,逼着赵坚放过宣王与小二郎,事已至此,他们都无能无力,她不能看着程瞻去送死,且赵沁的药,却不知?从何而?来?


    她这方盯着场中动静,忽听殿外有脚步声?传来,神情一动,望向大殿门?口,不等看到人?,就听一声?悲痛的喊叫声?“阿娘!!!”


    江絮惊疑,抬眼望去,见一总角孩童跑了进来,直直冲向赵沁那一处,如何还猜不到这小郎是谁,只是他怎么会来?于皇后不可能派人?带他来,正想?着,见他身后跟上来的寿王,已经明白过来。


    宣王早已不记得娘亲是何模样了,他听外祖母说起,只觉得有些陌生,但?这会子,见她躺在地上,面色苍白,仿若死人?一般,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


    小舅舅没?有瞒他,他知?道阿娘是为了谁,他跪下来,与赵坚道“外祖,有罪的是我,求外祖放过阿娘,我愿以命换阿娘之命。”


    赵坚见他越发厌恶,大的拿命逼他,小的也来这一套,且若非有他,沁娘哪里会这样,眼神阴鹜,道“谁让你出来的?人?呢?都去哪里了?把宣王带回去。”


    宣王不动,他猛地从腿间掏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一刀刺了下去,刀尖划过皮肉,血顿时冒了出来。


    赵达在他身后,一把接住他,见那伤口未伤及要害,松了口气,忙唤医官替他止血。


    于皇后听到声?音,神情越发激动,也不去看宣王,只冷漠的盯着赵坚,道“你满意?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局!”


    赵坚哪里想?到这么小的还在会真的对自己下手,哑口无言,他再狠心,也不会沁娘尸骨未寒,就杀了宣王。


    寿王并不管场中人?的反应,直直走向赵沁那处,眼含悲痛,跪下与赵坚道“父皇,儿臣愿代阿姐抚养宣王与小二郎,若他二人?他日有二心,儿臣必亲手诛之。”


    赵观在一处亦道“父皇,三郎年幼,又未娶妻,恐不好养小郎,儿臣愿意?替父皇分忧,若他二人?有异心,儿臣必会亲手诛之。”


    “不必,宣王与小二郎由?我养着,想?要他们的命,先杀了我!”于皇后说道,她低头看了眼赵沁,面色惨白,她不敢探她的气息,她现在还能做的,只有替她护着宣王二人?。


    赵坚未应声?,瞥了眼一侧的赵达,知?他虽为开口,但?心中恐怕与他们一般心思,沁娘想?要的,就是这样吧。


    用她的死,换宣王与小二郎的命,他知?道的,真是个傻孩子,他愧对她,但?此事事关赵氏命脉,并非他能任意?为之,许久,他道“此事容后再议,先让沁娘入土为安。”


    江絮毫不意?外赵坚的决定,涉及到皇位,父女亲情算得了什么,赵沁恐怕也猜到了,赵坚不会因?为对她愧疚,就会放过宣王,她指望的一直都是于皇后与赵达。


    *


    齐台山,已入深夜,山顶的清虚观内,烛火早已熄灭,只有西北角一处院子还亮着灯。


    守夜的小道士打?着哈欠,忽然,夜空中亮起一道闪电,那小道士一惊,猛地站起来,还未摸清楚发生何事,屋内传来人?说话“空云,烛火要剪了。”


    那小道士急忙入内,快步走到灯烛旁边,待剪完烛花,方与榻上之人?道“江仙人?,已经好了,可还有其他吩咐。”


    这位江仙人?,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在城中路过的宋翰,他原是接了赵坚的旨意?,替他来齐台山祈福,他合起书道“今日几号了?”


    那小道士忙道“回仙人?,已是十月半了。”


    “这么说,我们上山已经过了半月。”宋翰说着,从榻上走了下来,推开窗户,看了看平静的夜空,“你方才可是看到了什么?”


    那小道士心中震惊,不敢瞒他,道“回仙人?,方才见夜显白光,却不知?是何征兆?”


    “夜深了,你莫要守着了,回去睡吧,明日一早,我们下山。”


    那小道士听他突然提下山之事,以为他是看出了什么,并不敢多问,连声?应道,轻声?轻脚离开了房间。


    宋翰见他离开,方阖上窗户,似在自言自语,道“什么征兆?要下雨了呗。”


    *


    正统元年十月二十二日,忌嫁娶,宜下葬。


    上京城中一片素缟之色,今日是大晋大长公主下葬之日送葬的队伍从上京城出发,一路往皇陵而?去,城中百姓送行,莫不惋惜这位大长公主红颜薄命,这样年轻,就突然病逝,太过可惜。


    江絮跟在亦在送葬队伍之列,一侧跟着程瞻,那日宫宴之后,若非吴郎将?将?他打?晕了带回来,恐怕他亦要死在宫中,只这几日过去,他好似无事一般,依旧回去军营中操练巡查,但?这般情况,却更加令人?担忧。


    江絮想?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未经他人?苦,她所言俱是苍白无力,且这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想?通了,旁人?亦无用。


    再者有些事,她虽心有怀疑,但?并不敢多言,一则她并不敢肯定,怕白给?人?希望,二来不知?赵沁那方是何想?法,她不好替人?决定。


    待下葬结束,回到上京城,天色已不早,她来回奔波一日,只觉困倦,还未入家?门?,就见侧门?停了两黑色的马车,她面露不解,守门?的家?丁已经上前与她道“先生,这马车不肯走,小的亦回禀过大郎君,大郎君只说随他去,小的亦不敢动。”


    “无事,我去看看。”江絮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他,往马车那处走去,这样质地的马车,她只见赵达用过,不过他今日还在皇陵未回,不能是他,不过亦不难猜,她离了几步远,站定道“几日不见,连我家?都不屑进了?”


    车内人?搁这帘子与她道“这可是误会,我想?进,恐怕要被?江兄赶出来。”


    江絮听这声?音果然是宋翰,自在上京城门?处见到他,一直想?与他谈一谈,但?不想?宋翰那日出城是要去齐台山祈福,久久未归,她一直不得见。


    她虽问过阿兄宋翰之事,但?阿兄知?晓亦不多,只突然听说他入了司天监,专替陛下卜算大晋吉凶,又因?今年少雨,他连续几日求得大雨,一时间城中人?只当他是仙人?下凡。


    至于阿兄为何没?在信中提及,盖是因?她受伤一事,阿兄恐她担忧,才不曾告知?,江絮不想?她受伤的事暴露了,自知?理亏,亦不敢多说。


    今日宋翰上门?来,不知?是有何事?


    她道“我阿兄岂是那般无理之人?,你莫要诬赖与他,分明是你自己不想?露面。”


    宋翰低声?笑了笑,道“我可没?有胡说,你兄长眼里,我行之事,可都是装神弄鬼。”


    不等江絮辩驳,又道“你进车来,我有事与你说。”


    江絮正有此意?,她一步跨上马车,余光扫到一旁的车夫,见他身形健硕,气息沉稳,心知?这恐不是一般的车夫,不知?宋翰从何处寻来?


    入了马车,车内点着烛火,随着马车的动作,那灯烛确是十分牢固,见她多看了一样,宋翰随口道“你喜欢,改明儿让人?送你几个。”


    江絮摇头道“不了,我怕阿兄把我也扔出去。”


    她说着,打?量过宋翰,他未着道袍,只是惯常穿的直缀,她虽是有心问他,但?知?晓她直接问,恐怕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只道“你寻我有何事?”


    穿越


    马车跑在平缓的大道上, 轮子吱呀吱呀的转动,在夜里格外清晰,风透过车缝, 溜进车厢内, 烛火禁不?住这诱惑, 忍不住晃动起来。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当道士吗?”宋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反问了她一句。


    “我问了, 你就会说吗?”江絮笑了笑, 宋翰有胆子去哄骗赵坚, 大抵是他又想起来不少事情, 她盯着那?烛火,又道“我并不?想听假话, 你?若想哄我, 倒是没这个必要。”


    “江絮, 你?对?我太过防备了,不?论我想做什么, 我都没有伤害你的心思。”宋翰被她这么直白说了一通,到底有些介意?她的看法?,解释了一句。


    江絮明白他的意?思, 她对?宋翰的感觉与他对?自己一般, 不?若当初亦不?会送他去陈州, 只是没想到他的野心, 会随着他的记忆,慢慢扩大, 她担心的不?是自己, 而是赵达他们,略顿了顿, 道“不?说这些,说说你?今日之事。”


    “我来此,是想帮你?解决心中?担忧之事。”宋翰见她不?愿多谈,亦不?在多说此事,换了个话题。


    江絮一怔,方向问清楚,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传来人说话“仙人,到了。”


    宋翰应了一声,看向江絮,做了个请的姿态,江絮亦不?在多言,率先跳下马车,抬眼望去,他们这会竟是在一处山脚下,从马车的脚程来算,这里约莫是香叶山,她看向身侧的宋翰道“怎么?大晚上请我爬山?莫不?是想趁机在山里结果了我?”


    宋翰觑了她一眼,道“我杀的了你?,太子可没少在你?身边放人,你?这会子喊一声,恐怕我死的比你?快。”


    江絮不?与他辩解,赵达想在她身边留人,但都被她拒绝了,只有一个何卷死皮赖脸的赶不?走,江絮看他心烦,打发?他去河州办事了,至今未回?,宋翰生了误会,心有忌惮,与她更有利。


    她含糊道“太子的人,与我有何关系,你?神神秘秘的究竟是要做什么?这黑灯瞎火的,你?真要上山?有什么事不?能在山下说。”


    宋翰点了火把,山风吹得?那?火束东倒西歪,晃得?人眼睛疼,他回?道“香叶山上有观星台,今夜星像不?错,山顶风景甚好,山下说事,就少了那?份情趣。”


    他说话间,打量她的神色,见她一脸看智障的表情,晓得?她没了耐性,索性不?在兜圈子,直言道“你?想救宣王吗?”


    江絮不?奇怪他知?晓宣王之事,只是有些意?外,他为何会主动帮忙,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要求?”


    宋翰与她并行,两人不?紧不?慢的踏上台阶,方道“我们是朋友,我帮你?不?是应该的。”


    江絮觑了他一眼,宋翰当她是朋友还有几分真意?,但这点子真意?不?足以让他帮自己,虽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宋翰抛出?来的萝卜太诱人,她现在就是那?只被萝卜吸引的毛驴,必定是不?可能回?去。


    这香叶山不?过百米,若是白天,不?过半个时辰便能到山顶,这会子四周黑漆漆的,只两支火把照明,两人走的不?快,小半个时辰,才行过一半路程。


    许是因为地势高了,树木亦少了些,月亮打在山间的石板路上,落下一层银辉,照的山路越发?明亮。


    江絮莫名想起来,前世她最后一次爬山的场景,那?会子虽是凌晨,但感官与这会子差不?多,她一时有些恍惚。


    宋翰察觉到她的神情,面露警惕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没什么,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我来这里之前,最后一日,便是与室友去爬山,结果从山上掉了下来,再有意?识,就到了这里。”来异世界这么多年,她对?前世很多事都有些模糊了,但这件事,清晰的仿若昨日发?生的一般,她亦只能与宋翰说说,她看向黑漆漆的山林,道“你?说,从这里跳下去,能不?能再回?去?”


    宋翰摇头道“穿越岂会那?么简单?”


    江絮偏了偏头,看向他道“宋翰,你?这么笃定,是不?是想起来了?”


    宋翰意?识到他被套话了,不?过这事他并没想瞒着她,顺着她的话道“想起来不?少,但还有没想起来的,不?过我倒是大概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了。”


    江絮原只是随口试探,没想到他真的想起来这些事,有些急切,道“为何?”


    宋翰边走边道“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我们两的前世大概是平行空间吗?”


    江絮点了点头,不?敢打断他的话,听他继续道“我在的那?个世界,科技比你?的那?里要先进的多,穿越一事,一直有人在做研究,而我亦是研究员之一。”


    “我们研究出?一种解析器,它能将人体转化为量子,让他们通过时空遂道,到达指定的时空后,那?些量子会自动组合起来,再一次合成为人类。”


    “起先我们拿动物进行了实验,从那?些动物带回?来的摄像资料来看,它们确实是穿越了,但动物终究是动物,我们需要更多的实验者?。”


    “经过上面的同意?,我们便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这件事一经发?布,引起了很大的关注,不?少志愿者?来报名,那?些人消失之后,却再也没有回?来,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个时代,亦没人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成功了。”


    他说着,停了下来,看向一侧的江絮,又道“那?些人消失不?见,家里人自然不?愿意?,有些人愿意?拿钱了事,有些人不?愿意?,事情越闹越大,我去实验室拿东西时,意?外被人袭击了,有人在实验室埋了火药,我不?想死,就搏了一把,没想到,真让我穿越,只是记忆消失了。”


    江絮难以言说自己的震惊,她道“你?的意?思的,我会穿越,亦是因为解析器,但我并不?是你?们那?里的人,从哪来的解析器?”


    她说着忽然一顿,突然想起之前的梦,那?天在山上,她还遇到一个奇怪的男人,还有他丢的那?个纽扣,如此一想,她忙道“你?说的解析器,是不?是长得?跟纽扣一样??”


    宋翰点头,他自想起来,就怀疑江絮的穿越,与解析器有关,恐怕是他们之前的某个实验者?,在江絮的时间线里,落下了解析器,才让她在死后穿越过来。


    江絮想过千百种她为何会穿越的原因,神仙鬼怪,因果循环,却没想到会是因为那?个古怪的男人,如果她当时没有见到那?枚解析器,是不?是她就真的死了,现在的江絮亦不?存在。


    这么一想,她有些后怕,能活着,谁都不?想主动去死,况且她本来出?事就是意?外,顿了顿,她道“那?你?还能回?去吗?”


    她是死后才过来的,而宋翰不?同,若是这个解析器能用,他岂不?是还能回?到自己的时代?


    宋翰将火把换到另一只手上,道“解析器失效了。”


    “失效了?可为什么我捡到的还能用。”江絮不?解,如果解析器会失效,那?些动物为什么还能回?去?


    宋翰摇头道“我亦不?知?是为何?许是因为,你?当时已经是灵体了,解析器才起了作用。”


    江絮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但她亦不?好怪罪宋翰,这事他若是知?道原因,恐怕早就想办法?回?去了,她道“大概这就是你?我的宿命。”


    宋翰笑了笑,脚步一顿,道“到山顶了,我命人提前煮了茶水,走了一路,你?该累了。”


    江絮方才只顾听事,未意?识到疲累,这会子听他提醒,身体倒是反应过来,她凌晨起来送葬,这会子还陪他爬山,确实有些累了,随着他来到一处亭子里,见那?里有名少年在煮茶。


    那?少年听到动静,忙从亭子你?出?来,与宋翰行礼道“见过江仙人,见过郎君,茶水已经煮好,就等仙人来此。”


    宋翰颔首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那?少年应声告退,转身离开,江絮顺着他离开的方向看去,见一侧还有几间房屋,道“你?惯常在住在这里?”


    宋翰请她入亭内,道“这里亲近,且适合观星卜算。”


    说着,指着厅外一处的天,道“你?看那?两颗星星,乃是大晋未来的帝星,一明一暗,说明大晋日后的皇位,恐有两人相争,而明亮的那?颗,将会取胜。”


    江絮这次没忍住,白了他一眼,道“宋翰,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宋翰没忍住,笑出?声来,替她斟茶道“莫要着急,这两颗星,可以大晋未来的帝星,亦可以是大晋与前周的帝王运。”


    “前周王气?已消,再无翻身的可能,而大晋才是王运正?盛。”


    江絮一怔,明白他话中?之意?,只疑虑道“司天监能人众多,若是其?他人看出?你?在胡言,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宋翰道“非也,能人再多,陛下不?行,又有何用呢?我一人可顶他们整个司天监。”


    江絮不?知?他如今在司天监的位置,但如此狂妄之言,若非有些把握,他亦不?会如此说,只是她依旧想不?明白,宋翰为何会突然出?手相帮?


    他说的话,穿越那?些事,大抵是真的,其?他的事,她一点都不?信,但她与赵沁相处一场,自然不?希望她苦心白费。,若有他在背后相助,对?宣王来说确实有益,她没有理由拒绝,遂道“此事若能成,太子与燕王必会重谢与你?。”


    宋翰道“金银珠宝,我不?缺,权力地位,我能拿到,我知?道你?疑心我,但我帮你?,并非是单单为了你?,我终究是欠刘赞一条命。”


    “我的运气?并不?好,穿到了渭水河里,若不?是刘赞路过救了我,我现在只是渭水河里的一具尸体,他如今死了,我救他两个儿子,亦算是还清他的恩情。”


    江絮依旧有疑心,但她未再多说,道“你?找我来这里,想说的只有这些?”


    轮回


    凉亭四周挂了灯笼, 昏黄的烛光打在江絮的脸上,仿若替她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宋翰目光顿了顿, 垂下眼道“你还记得之前, 我怀疑过你我穿越不是意外, 而是?你我本该就?是?这个时代的历史。”


    “这就是你当道士的理由。”江絮自然还记得那些话, 亦是?从那时候开始, 她才知道, 宋翰与她并非来自一个时空, 他当时记忆已经渐渐恢复, 这会子?他连穿越的原因都记起来,想来大晋的历史, 恐怕亦是?想起来不少, 不然不会那么大胆跑来当半仙, 她道“我听阿兄说,你得了陛下信任, 是?因求雨一事,这些也是书里记载的?”


    宋翰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发问道“江絮, 你知道, 为何我们会在后世一直研究穿越这件事吗?”


    “那是?因为, 这个世界的历史上, 不停出现穿越人的痕迹,因为他们的存在, 才让我们坚信, 人类能够穿越时空。”


    “而最早出现穿越人迹象的时代,就?是?大晋, 大晋出现了火药弹,出现了火铳,这些尚且还可以说是?时人聪明?而制,但纺织机的出现,却没办法解释,它的工作原理,按照估算来说,至少提前了几百年。”


    “制造出纺织机的,由后世考证,正是?当时大晋的江国师,历代研究大晋历史的学者,怀疑这位江国师恐是?穿越人士,而求雨一事,是?江国师出现在大晋史书上最初的记载。”


    江絮一怔,已是?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所?以说,冥冥之中?,宋翰成为了那位历史书上的江国师吗?他会突然出家,行卜算求雨之事,既是?为了吸引赵坚的注意,亦是?为了印证,他究竟是?不是?那位史书上的江国师,


    宋翰说着眼神越发激动?,猛地站起来,直直的盯住她道“江絮,我知道你总是?怀疑我别?有用心,但我今日找你了,只是?想与你说这些,你也知道,这个世界,除了你,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心情。”


    “我自记事起,一直都对这位江国师十分感兴趣,会加入穿越研究团队,亦是?因为他,我研究他的生平,看他走过的路,想从中?发现一些他穿越的痕迹,却从未原来我就?是?自己的研究对象。”


    “你能想象我的恢复记忆时的激动?和震撼吗!!原来我才是?这个创造历史的人,我研究这么久的穿越,一切都是?为了现在!”


    江絮听懂了他的话,亦明?白他澎湃的心绪,平心而论,她若处于他的位置,只会比他更?兴奋,如果一切如他所?说,她亦明?白他为何要突然出家当道士,只是?事情太过让人震撼,她需要时间缓一缓。


    沉默好一会,方道“宋翰,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我的存在,除了印证穿越一事,还说明?了,不同世界线亦是?存在的,你我的前世都是?不同的世界线。”


    “你或许现在是?你史书上见过的江国师,但你行事之时,还需多加小心,陛下年纪大了,对鬼神一事,十分崇信,只日后太子?未必会如此,莫要引起不必要的蝴蝶效应,惹祸上身。”


    宋翰毫不介意她这盆冷水,道“我自会小心行事,这点你可以放心。”


    江絮性子?过于谨慎,他一向?知道,不过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他亦不愿意多说,他笑道“江絮,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未来?”


    江絮摇头?,道“不了,我还是?喜欢开盲盒的感觉,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岂不是?太无趣了。”


    眼见天色不早,她道“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晚了我阿兄恐要提刀过来了。”


    宋翰想说的说完了,亦不留她,与她一道出了亭子?,临下山前,忽然开口?道“江絮,我今日所?说,大晋日后会有皇位之争,并非是?诓骗与你,你若不想掺和,还是?早些离开上京为好。”


    江絮一怔,道了声谢,她本就?没有久留上京之意,又反问道“那你呢?你会掺和吗?”


    宋翰笑了笑,道“并不是?我想掺和,而是?我本来就?该是?其中?一环,下山路黑,我送你下去。”


    江絮听他这么说,心中?越发确定,他为何会突然提出帮助宣王,原是?想借着她与太子?和燕王搭上线,有了这份人情在,不论是?赵观还是?赵达,对他亦会有所?顾忌,他恐怕早就?想到了,再一想自己方才那番话,反而显得有些多事了,她摆手道“以前出征时,我亦常夜间行军,无需多送,时候不早,早点休息。”


    宋翰见她坚持,亦不勉强,只道“马车在山下候着,你下去了,他自会送你回去。”


    江絮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下山的路比上山要轻松许多,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她已经来到山脚下,马车还停在原来的位置,那车夫见她来,并不多话,只等着她上车,方一甩马鞭离开。


    江絮这一来一回折腾,已是?有些累了,且今夜知道的事太多了,她需要时间去理一理,只许是?太困了些,未曾理出头?绪,她已有些昏昏欲睡,待马车停下来,方清醒过来,再一看,原是?已经到了江家。


    她跳下马车,进了院子?,就?见江怀坐在院中?,一人独饮,她走过去,道“阿兄,还未休息?”


    江怀早听到动?静,知道是?她,听她出声,方道“你一直未归,我如何睡得着,江大师并非真诚之人,你日后少于他接触为好。”


    江絮点头?笑了笑,道“知道了,他如今升官了,日后还会不会搭理我都难说呢,阿兄你就?莫操心了。”


    她说着,忽就?想起宋翰最后的提醒,她随意道“阿兄,你想留在上京城吗?”


    江怀一怔,道“为何如此问?”


    她道“无事,随口?问问,天色不早,阿兄早点休息。”


    江怀知道她不想说,亦不强迫她,只道“如今天下已定,不出意外,上京城不日又会恢复往日的国都繁华,留在此地,对爹娘与三?郎都是?好事。”


    江絮知道他的意思,三?郎的病,常需要太医来看,若是?离了这里?,可就?没有这条件了。


    且这次回来,发现阿兄又升了官,如今已不单在太子?府办事,她看的出来,阿兄很高?兴。


    若是?离开上京城,纵是?日后陛下开了科举,亦难有如今这般升迁,她不能为了自己的那点子?私事,耽误阿兄的前途,若要离开,还是?她一人离开便好,她笑了笑,道“确实,上京城繁华,阿爹阿娘在肃州苦了半辈子?,也该在这里?享享福了。”


    江怀见她眼下青黑,想她累了一日,不忍再追问她,道“你该累了,回屋休息吧。”


    江絮没在拒绝,打?着哈欠回了院子?,稍稍洗漱,就?睡下了,什么事,都等她睡一觉再说。


    *


    香叶山山顶,宋翰见江絮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回了后方的道观里?,方踏进屋子?,忽然烛火一晃,一抹黑影印在墙面上,宋翰余光扫过,道“你主子?的要求,我已经做了,日后莫要再来了。”


    鸦羽从暗处走了出来,道“宋翰,你与那个江絮,究竟是?人是?鬼?”


    宋翰转身,直言道“你偷听我们说话,这可不是?个好行为。”


    鸦羽并非故意偷听,原是?想趁机杀了江絮,若非是?她,叶大如何会背叛主子?,却未想被他听到了如此惊天秘密,如今想来,主子?不正是?在宋翰被江絮蛊惑之后,渐渐败与大晋,原来背后都是?这两人在捣鬼,若是?他们能为主子?所?用,何愁大事不成,他冷声道“你当真能预测到赵家的未来?”


    宋翰看向?他,他见过鸦羽几次,生的魁梧,武功不错,可惜没长?脑子?,幸而刘赞还有些良心,给?他留了条活路,可惜,他不珍惜,“是?真是?假,与你又有何干系,刘赞都不争了,你还想替他争?”


    鸦羽不想与他解释主子?的心思,主子?并非不想争,只是?没有机会罢了,若能有了宋翰帮忙,必是?能有翻身的机会,他说不过这宋翰,还是?将他带回去,将此事告知主子?,自有他来定夺,如此一想,指尖微动?,腰间的刀轻轻出鞘。


    宋翰注意到他的动?作,丝毫不慌,只道“鸦羽,愚忠并非是?个好选择,刘赞的心思,如今都在他妻儿身上,你就?是?抓了我,亦无用。”


    鸦羽不听,手中?刀起,身影已至宋翰身侧,宋翰冷笑一声,窗户一动?,几道人影从窗外进来,一刀击退他的攻击。


    鸦羽不想宋翰身边会有这么多暗卫,今日之事恐怕不成,且宋翰已经有了警惕,不若从那江絮下手,更?轻松些,他想着,身影稍稍后撤。


    那些暗卫紧随其后,将他死死黏住,鸦羽有心离开,不欲与他们纠缠,动?作越发快起来,忽然耳边似乎响起一声炮竹声,他身形一顿,还未反应过来,只觉额头?一凉,好似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


    不及思考,他浑身一颤,额间顿时血入泉涌,人直直倒地,瞪着眼,却不知自己因何而死。


    宋翰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送去给?刘赞,好歹也是?条忠心的狗。”


    那些暗卫应了一声,拖着尸体离开了,道观里?,又恢复了平静。


    宋翰靠着书案,用布插着手中?的黑色物甚,那是?一柄略显粗糙手铳,他擦拭完,抬起来,对着窗棂的方向?,按动?扳机,黑夜中?,一声响动?,十分刺耳,他好似未觉,鸦羽的命,他从一开始就?没准备留他的命,他对江絮动?了心思,他怎么会让他活着呢?


    门外,空云自听了动?静,急忙赶过来,还未敲门,门突然从里?推开,他一怔,往后退了退,道“仙人,我方才听到声音,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翰未理会他,抬眼望了望天,道“北起祸星,替我备好朝服,明?日一早入宫。”


    北祸


    已是十?月下旬, 上京城渐渐进入凛冬,纵是下了朝,温度依旧没?有回暖。


    赵达方踏出殿外, 一侧候着的小内侍忙上前?, 将手炉递与他道“太子殿下, 江侧妃派人送来了。”


    赵达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见后?跟来的赵观, 道“给燕王殿下。”


    赵观正往这边走, 只听了一半话, 问?道“大兄, 给我什么?”


    那小内侍将手炉举高,递给赵观, 赵观垂眸一看, 笑道“这么精细的东西, 我可用不了,谁送来的?”


    那小内侍回道“回燕王, 是江侧妃命人送来的。”


    赵观愣了愣,才想起这小内侍说的人是谁,当着外人, 他不好提及兄长家?眷, 更?不好接这手炉, 摆摆手, 与那小内侍道“太子与我都不需要,你还回去吧。”


    那小内侍俯身应诺, 见太子与燕王一同离开, 苦着脸看着手炉,这样送回去, 他必是要挨骂,忍不住叹了口?气,往东宫而去。


    赵观余光扫到那小内侍离开的身影,见一侧无人,方道“大兄,江侧妃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知道兄长与江先生?之间的羁绊,侧妃的位置,以大兄先前?的意?思,只是个摆设,如今怎么还真冒出个江侧妃来?莫不是他当日理解错了大兄的意?思?


    “狗养久了,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他久不关心后?院之事,却?没?想到,有人起了鸠占鹊巢的心思,看来是留不得了,只这府中不管换谁来,都不是江絮。


    赵观明白人心惯来是不容易满足的,且大兄这般出色之人,府中那位江侧妃动?了心,他想江先生?与大兄之事,未必会有结果,斟酌道“大兄才貌绝佳,这位江侧妃倾心大兄,亦是人之常情,若她品性不错,大兄倒不必急着处置她。”


    赵达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反问?道“若今日有人想取代林文,你会愿意??”


    赵观毫不犹豫的摇头,但又觉得他与阿文之间乃是两情相悦,并非大兄与江先生?这般一厢情愿,他只是担心,大兄继续下去,他与江先生?之间,一方是他兄长,一方是他麾下之人,不论是谁,他都不希望对?方受伤,但如今看大兄的执拗姿态,二?人恐难善了。


    他会如此说,亦是想着大兄转移心思,对?二?人更?好些,但大兄既不愿意?,他亦不好在多说,道“大兄,是我想差了,你罚我吧!”


    赵达不想多说他与江絮之间的事,二?郎会这般想,是因为关心他,但感情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所做皆为自己所愿,甘之如饴,再者若以替身代之,既践踏了江絮,亦侮辱了他对?江絮的真意?,他做不出这般行为,他道“些许小事,何必罚你。”


    赵观与他亲厚,不想方才那事,坏了赵达的情绪,顽笑道“大兄,我这般乖,你不珍惜,日后?可没?机会了。”


    赵达冷笑一声?,未说话,见宫门处有人朝着他们这处来,他定睛看去,那人身着司天监朝服,正是江松,他不禁皱了皱眉。


    赵观看到他的动?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是江松,奇怪道“江道长怎么这会子进宫,不知有何事?”


    赵达原就对?江松不喜,后?见他装神弄鬼,引得父皇偏信,对?他越发厌恶,提及江松,语气带了些轻蔑道“近日他常入宫与父皇谈玄,多半是为了这个。”


    赵观点头,不再多问?,江松是他派人接进上京的,原以为他只是一名普通匠人,不想半年时间,这位江匠人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江道长,不仅深得父皇信任,在百姓之中亦颇有名声?,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做到如此地步,此人绝不简单,见他过来行礼,只颔首道“江道长,久违了。”


    赵达那方更?为直接,只冷淡的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宋翰笑看着眼前?的兄弟二?人,他自恢复记忆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二?人一处,两人这会子的神情举动?,还真如史书上记载的那般,太子桀骜,燕王温善,他道“燕王殿下凯旋,小道因在山中祈福,未能及时祝贺殿下,还望殿下见谅。”


    赵观道“江道长言重了,你本就是替父皇祈福,此乃大晋要事,自是不能耽误,道长今日入宫,必有要事,不敢再扰道长,请。”


    他说着微微侧身,意?欲让宋翰离开,宋翰谢过,走了几步,忽然顿了顿,转身道“太子殿下,燕王殿下,昨夜我观天象,见北面星像混乱,恐要生?乱,还望二?位殿下早做准备。”


    说完,不管二?人如何反应,径直往天乾殿而去,他一早下山,算准了早朝的时机进宫,却?不想会遇到两人,有意?在二?人面前?显摆一番,才会提及此事。


    赵观还没?捉摸出意?思,发现他已经离开,一时顾不得说此人无礼之事,与赵达道“大兄,这江道长说的,是什么意?思?”


    “胡言乱语罢了,他一个陈州匠人,摇身一变,成了大晋的司天监的道长,岂会是天真之人。”赵达知道江松与常人有写不同之处,但并不觉江松是什么仙人,只不知因何装神弄鬼,不过有一人最清楚他的底细,不若去问?问?她,他想着,脚步加快了些,与赵观道“我还有事,需要出宫一趟,先走一步。”


    赵观看他脚步匆匆的离开,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什么事急急忙忙?大兄是不是忘了,他亦要出宫。


    *


    上京城,江家?小院,一只海东青在枝头四处蹦跶,扰的院中鸟雀叽叽喳喳,四处乱扑通,一只蠢笨的鸟雀,着急忙慌,一头撞在紧闭的窗户上,砰的一声?,惊醒睡梦中的人。


    江絮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再一看窗外,天色大亮,她看着时辰,军中点卯必是已经过了,又想近日无甚大事,去了亦是干坐一日,索性又躺了下去。


    只还没?躺下,就被院中一声?鸟叫惊的睡意?全?无,推开窗棂一看,赵达那只海东青跟只猴似的,在树梢上蹿下跳,本就是初冬了,它这一蹦跶,树梢紧剩的几片叶子已经摇摇欲坠,眼见着就要落下来。


    那海东青忽然停了动?作,绿豆大的眼睛朝着江絮看来,江絮知道它大概是饿了,从墙头挂着的荷包里?,掏了些肉干,走出来喂它,那海东青吃饱了,扑腾着翅膀,飞到江絮肩头,不肯走。


    这海东青她在陵宴城时就撵过好几次,怎么都不肯走,回了上京,亦赖在她身边,她没?好气看了它一眼,道“鹰随主子,都爱死缠烂打?。”


    “一早就急着编排我,扁毛畜生?罢了,你不喜欢,弄死了事。”身后?忽然有人说话,吓了江絮一跳,警惕回头,见是赵达,忙道“太子殿下,你何时过来的?”


    赵达边朝她走来,边道“刚刚,正巧听到你说话。”


    他离得近了,方注意?到她只在寝衣外披了件外衫,头发散开,白皙的面上,还带着一丝初醒的红润,比之寻常的多了几分女子的娇弱,竟让他有些移不开眼,又恐她发现,斥他孟浪,强行别开眼去,道“你在家?中,便是这般不成体?统?”


    江絮被他这话说的一愣,待反应过来他说的意?思,心中有些恼火,反驳道“太子是懂礼数之人,却?不知不请自来四个字,太子认不认识?”


    一个翻墙进来的,还好意?思说她不成体?统?她今日可算是长见识了,若不是顾忌他太子的身份,必要将他打?一顿,撵出去。


    赵达自知理亏,不与她辩驳,见她气冲冲的回屋,只觉她比平日更?加生?动?可爱,盯着门框看了半晌,直到被那海东青轻轻啄了一口?,才回神,眼神一变,一把抓起那扁毛畜生?,冷声?道“越发没?规矩,滚远些。”


    那海东青被他冷脸吓到。扑通着翅膀,飞上树梢,窝在树枝上,深怕再惹怒了底下之人,一时院中又宁静下来,只偶有一阵风吹过,将树梢那几片摇摇欲坠的叶子带下来,落在树下的石凳上。


    江絮换了衣服,推开门来,见赵达坐在院中石凳上,正拿着不知从哪来的鸟食,逗弄着院中的野雀,她想赶紧把这大佛打?发出去,忍了忍脾气,道“太子殿下来此,有何要事?”


    赵达见她又恢复一贯的冷淡,有些遗憾,抬手让她坐下,将手中的鸟食推过去,道“你院中的雀儿还挺机灵,看来也是随了主人。”


    江絮暗道他小气,这会子还记得她随口?一句话,没?好气道“殿下若是喜欢,我捉了让殿下带回去。”


    赵达笑着摇头,温声?道“还是留在你院中热闹些,我若想见,常来看看便是。”


    江絮岂会听不出他话中之意?,懒得应声?,只赶客道“殿下若无其他事,还请回吧,我今日事多,就不招待殿下了。”


    赵达见她真恼了,亦不在故意?绕弯子,道“今日在宫中,碰到了江道长。”


    宋翰如今是司天监的道长,又得赵坚信任,与赵达在宫中遇到,乃是常事,她道“可是他说了什么?”


    赵达道“江道长夜观星象,察觉北面恐有乱象,提醒我与二?郎注意?,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江絮听出他的试探,宋翰有宋翰的路要走,她阻止不了,赵达今日来问?她,多半是想确定宋翰究竟是妖言惑众,还是真有些本事,她斟酌道“殿下,江道长确实会行观星卜算之事,他既说了有事,许真会出事,殿下还是早做提防的好。”


    宋翰不会平白无故说天象之事,恐怕是历史上却?有其事,他才故意?拿天象做幌子,只是不知又会是何处生?乱?


    被虏


    江絮心中?暗忖, 肃州一带,自有裴将军镇守,且西齐与?张瑞势力?, 早已?荡然无存, 多半不可能会是那边。


    再来是近突厥的叙州, 只当日?突厥兵大败而?逃, 损伤众多, 一时之间想重来, 恐怕没那么容易。


    剩下一处东山郡, 刘盖身死?突然, 他部下匆匆投降,陛下虽派人去收编, 但未能彻底修整, 生乱的可能性最大。


    这些只是她的猜想, 并不敢确定,又觉她方才之言, 太过?绝对,且赵达会来问她,多半是觉得她与宋翰一样, 都异于常人。


    只单是占星卜卦一事, 尚且还说得通, 若是通晓太过?, 恐会引来当权者的猜疑。


    自来能人异士,是神是鬼, 不过?就是当权者口中?的一句话, 赵达如今是太子?,尚且有所顾忌, 他日?成了大晋的统治者,却说不准会生什么心思。


    她又道“殿下,占星卜卦乃是窥测天意,江道长亦是凡人,他所言之事,未必会一一应验,殿下无须过?于在意。”


    赵达知她性子?,她既如此说,江松那几句谶言,多半是真的,他随意道“江道长入宫是见父皇,北祸一事,他必会禀告父皇,倒是无需我去提防。”


    他对江松那几句话,根本不放心上,大晋格局已?定,些许风浪,动不了大晋的根基,今日?会来此,盖是因为心中?记挂着她。


    昨日?送葬之时,只匆匆见她一面,满脸疲惫之色,若是平白来寻她,说不过?两句,必定要被她撵出去,才寻了借口过?来。


    江絮不知他的心思,听他这话,生了些疑惑,她还以?为,他今日?来此,是因为担心那几句谶言,特地来找她确认,但看他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她又觉得自己想差了,他许就是随口一问。


    转念又想,如今大晋皇帝是赵坚,赵达甚为储君,一举一动,都被会被人注意,事关大晋国运一事,他确实不好在赵坚前方动作,谨慎些对他的处境更?有利。


    她道“陛下圣明?,心中?自有良策。”


    她说着,见赵达又拿手中?的鸟食逗着野雀,毫无离开的意思,她轻轻拍了下桌子?,那几只野雀受惊,呼拉拉的飞走了,她道“殿下,时候不早了,微臣要去军营上值了,没空招待殿下,还请见谅。”


    赵达抬眼看她,见她眉眼不耐,猜她看出自己的目的,亦不窘迫,道“你这会子?去,早过?了点卯的时辰,旁人见到,未免会心生不满,不若不去,只当在外有事。”


    江絮被他如此直白拆穿心思,欲辩驳,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她一怔,道“谁在外面?”


    门外传来孟氏的声音,她道“絮娘,你在家呢?我说听到院里有动静,还以?为进了贼。”


    江絮搁这院门回道“一早院子?里几只野雀在闹腾,声音大了些,不妨事的。”


    孟氏放心了,推门要进来,门栓还在,她没推动,道“絮娘,你还没起吗?”


    江絮忙出声道“阿娘,我正要起了,你先回去,我一会就去前厅。”


    孟氏在门外站了站,按下心中?疑惑,她方才好似听到了其他声音,但絮娘不说,她不好多问,且絮娘一向?主意大,她既不愿提,恐是不好对他们说,遂道“今日?早膳有你爱吃的豆腐皮包子?,我让厨房给你热着,你快些出来。”


    江絮应道,听孟氏脚步离去,方才瞪了眼眼前的贼,道“太子?殿下,请回吧。”


    赵达笑了笑,道“你爱吃豆腐皮包子?,我宫中?有位厨娘,擅做这些小?吃,改日?,我派人送她过?来。”


    不等她拒绝,赵达已?经堵住她的话,道“你放心,不会让人发现。”


    江絮知道他霸道的性子?,厨娘只是个?小?事,她懒得与?他打玄机,且就算她这会子?拒绝了,他亦有办法?将人送过?来,他愿意送,就由他自己费心,遂道“多谢太子?殿下好意。”


    赵达少见她如此识时务,轻笑一声,站起来,道“我知你这几日?为沁娘之事劳累,我知最近军营无事,你多修养几日?亦无妨。”


    江絮听他提起沁娘,顿了顿,想到宋翰昨日?说的话,有些犹豫,要不要告知与?他,但又想,若是此时与?他说,他多半会以?为此事是她去找宋翰帮忙,遂咽下口中?之话,起身道“多谢殿下关系,微臣无事,如今虽无战事,但军中?杂事颇多,不好自己躲闲。”


    赵达知她执拗,不在多言,朝着她走了几步,忽然俯身,江絮下意识要推开他,听他轻声道“别动,头发上有东西。”


    江絮一怔,微微分神,什么东西?莫不是有虫子??已?经入冬了,还会有虫子??


    正不解时,见赵达指尖夹着一片枯黄的叶子?,举到她眼前,道“定是方才风吹下来的。”


    江絮见是一片叶子?,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抬眼欲言,方意识到两人离的太近了,赵达的呼吸近在咫尺,她顿觉有些燥热,往后?退了退,只被她身后?的石凳挡住,她欲侧身,腰间一紧,额头落下一片温热。


    她浑身一震,猛地一掌推过?去,赵达早有防备,轻飘飘的往后?站了站,面带笑意,道“时辰不早,我先走了,厨娘我过?几日?派人送来。”


    说完,不等江絮回话,转身翻墙离开,留下江絮站在原地,想打人,但罪魁祸首已?经跑了,且她不能真的动手,想了想,只能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可越碰,越觉得那一处烫的不像话,懊恼了好一会,又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她跟赵达睡都睡过?了,只是亲了下额头,算得了什么,她不该如此纠结。


    一想,抬手拍了下桌子?,转身欲离开院子?,忽然树梢的海东青急呼一声,她神情一变,脚步突然加快,只她动作快,来人比她还快,未到院门,那人已?拦住她的去路,冷眼瞧着道“江先生,我家主子?有请。”


    江絮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阿限,道“我若不愿呢?”


    阿限轻嗤道“江先生,我只是通知你,不管你愿不愿意。”


    江絮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对着少年的脾性有些了解,他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方才盼着赵达走,这会只希望他未走远,能听到那海东青的动静。


    只那阿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冷声道“江先生,我劝你莫要动其他想法?,赵达已?经走了,难不成你还指望一只海东青救你?”


    江絮听他这话,知道他恐早已?潜伏在此处,特地等赵达离开才动手,她今日?是不得不走一趟,道“容我与?家人说一句,他们见不着我,恐会报官。”


    阿限知道她心思多,见她这么容易妥协,疑心有诈,自然不可能让她去报信,身影一动,一掌敲在她后?劲,江絮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树梢那海东青见状,厉声尖叫,急急朝着阿限冲过?来,阿限面露不耐,银光一闪,一刀将那海东青的脑袋砍了下来,几滴血落在院中?,他扛起江絮,几个?闪身,消失在院中?。


    孟氏在前厅等了许久,不见人来,心中?有些不安,絮娘自来不会失言,忙又去她院门处唤她,喊了好几声,不见有人说话,她有些焦急,忙去通知江百户,又命仆役搭去取梯子?撞门。


    江百户得了信,急匆匆过?来,见那仆役面色苍白的站在梯子?上,心下一沉,道“出了何事?”


    那仆役惊慌道“院中?……院中?有尸体!!”


    孟氏一听,面色一白,顿时有些站不住,心中?只后?悔方才明?明?察觉院中?有旁人,她就那么离开了,絮娘说不定是在跟她求救,但她却丝毫没有察觉,是她害了她!


    江百户顾不得腿脚不便,一把将那仆役拽了下来,上了梯子?,见那院中?无人,只躺着一只海东青的尸体,方稍稍松了口气,从梯子?上下来,没好气的白了那仆役一眼,宽慰孟氏道“絮娘无事,院中?是一只鸟的尸体。”


    只他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鸟死?了,人不见了,怎么会无事?


    但他不敢显露,只命人将孟氏送回去,又派人去太子?府邸通知江怀,他记得那只鸟,是太子?的。


    院中?贼人,来的无声无息,必不是普通之辈,绝非他们能接触到的,若想救回絮娘,唯有太子?出手,方才有可能。


    *


    上京城,皇宫,宋翰由内侍领着,入了太乾殿,见赵坚已?换了常服坐在书案后?,忙行礼道“微臣参加陛下。”


    赵坚抬了抬眼皮,道“你方才遇到太子?与?燕王了?”


    宋翰直言道“微臣进宫时,见太子?与?燕王在宫门附近,是以?上前请安。”


    赵坚道“你与?他们说了什么?”


    宋翰闻言,忙伏地道“微臣有罪,擅作主张,还请陛下责罚。”


    赵坚知晓此人圆滑有野心,但他还没死?,这江道长已?经开始像太子?示好,若只他一人尚且算不得什么,只朝中?如他这般的,不知还有有多少,如此一想,面色愈发深沉,冷声道“今日?之事,我且饶你一次,日?后?若再犯,纵你真是神仙,朕亦能要了你的脑袋。”


    宋翰身子?微颤,语气焦急道“谢陛下饶命,微臣再也不敢了。”


    赵坚见他这样,心生轻蔑,左右逢源之人,当真窝囊,只道“说说,你昨晚看到了什么?”


    宋翰不敢犹豫,回道“回陛下,昨夜微臣在香叶山顶观星像,见北起祸星,星像紊乱,北面恐会有人生事。”


    “北面?可是突厥要生事?”赵坚虽不喜他,但事关大晋危机,他不敢轻视,忙追问道。


    宋翰道“陛下,星像显出,此乃内乱,并无异族入侵之事。”


    赵坚一怔,北地从肃州到东山郡,皆靠北,肃州如今是裴将军守着,他是二郎手底下的人,莫不是他久居肃州,起了其他心思?


    赵坚略想了想,道“北面宽广,你可能算出具体位置?”


    宋翰斟酌道“不敢瞒陛下,微臣今晨在观中?卜算一卦,乱星显现之地,多数是在东山郡附近。”


    “东山郡?”赵坚不解,东山郡有赵育,若是有事,他必一早来报了,一时有些生疑,但这江松,平白无故,不会单说一个?东山郡,他顿了顿,道“此事我会提防,你且下去吧,”


    宋翰应道,不在多言,起身离开殿中?,他踏出宫门,想起方才之事,心中?忍不住暗道,这赵坚果如史书记载那般,多疑自大,不过?,若非他如此,晋成祖哪里有机会上位呢?


    他抬眼望向?殿外,已?近午时,太阳打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有些刺眼,忽然一片乌云路过?,遮挡了阳光,他微微垂眸,似自言自语道“天,就要变了!”


    一侧送他的小?内侍见状,应和道“仙人说的正是,恐要下雨了。”


    宋翰未应,只笑着走出了宫门。


    蚂蚱


    香叶山山顶, 天?还未亮,昏暗的夜色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惊的角落野猫毛发耸立, 喵呜喵呜的叫唤。


    空云被这声音吓醒了, 他慌忙套了衣服, 往江道长那处跑去, 待至门?前, 见屋内烛火通明, 并无其他异样, 正?欲敲门?,就听有声音传来“空云, 去沏壶茶来, 有客来访。”


    话放落, 小院中呼啦啦进来一群身着甲胄的侍卫,吓得空云一动不


    依譁


    动, 直直盯着?为首那人,吞吐半天?,哆嗦着道“见过太子殿下。”


    赵达略过他, 高声质问道“江松, 江絮在哪?”


    宋翰推开?门?, 瞥了眼左右, 淡声道“太?子殿下,不论你信不信, 我亦是方知道江絮出事了。”


    说着?, 瞥了眼一侧的空云,道“去沏茶, 我与殿下有事相谈。”


    空云战战兢兢的点头,又看了眼太?子,见他不拦,方才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正?捉摸要?不要?下山求救,忽见身后一抹黑影,他猛地一个哆嗦,急忙往厨房而去。


    只?他方点了油灯,乍见厨房墙面上?一片血迹,顿时吓得面色发白,顾不得其他,手脚并用的跑了出去,嘴上?高呼“仙人,仙人,有鬼,有鬼!”


    宋翰面色一变,见小童惊慌失措的跑过来,忙道“出了何事?”


    空云被吓破了胆,话亦说的不清不楚,嘴上?只?念叨着?,有血,有血,宋翰眉心一皱,听一侧有人说话道“殿下,厨房有人故意用血留了字。”


    那人说着?,举着?火把?,领着?赵达等?人入了厨房,众人抬头,见那墙面用血水写了东山二字,血水糊了半面墙,看起来十分渗人。


    宋翰见此情形,心生警惕,不知这是何时留下,他竟是一点都不曾察觉,他观中这些?人,看来要?换了,只?这会子还是把?这尊大佛打发走,他道“殿下,如今你该相信,此事与我无关。”


    “只?殿下既然找上?我,应是已经知道是何人掳走江絮,我虽与刘赞有过联系,但绝不会帮他伤害江絮。”


    “再者大公?主?身死,刘赞心绪早已崩了,他疑心大公?主?与他一样诈死,他抓江絮,恐是想逼你用大公?主?与他交换。”


    宋翰一早就担忧过此事,他前日故意试探江絮,就是想知道她身侧是否有太?子殿下的暗卫,未料她当?时为了提防自己,嘴里没有一句真话,这才让刘赞钻了空子。


    刘赞既是想拿江絮换人,必不会伤害她,且以江絮的心眼子,刘赞想从她手里讨到便宜,亦没那么容易,他对此事,诧异多过担忧,只?凭他对刘赞的了解,他抓江絮,单只?是为了赵沁,亦或者还有其他的心思。


    赵达看着?那墙面,脸色越发难看,刘赞既在这里留讯,恐是早算到他会来此,不过既是想引他上?钩,必不会在此时动江絮,思及此,他心下稍松,冷声问道“你前几日说北祸之事,出事之地,可是东山郡?”


    宋翰见他仅凭这几点讯息,就已经猜到东山郡会生乱,这位太?子殿下,确实?敏锐,他并不隐瞒,道“殿下,卦象显示之处,正?是东山郡。”


    赵达得了确信,未在多言,带人转身离去。


    天?已将亮,道观中人群散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宋翰余光扫到墙上?的东山二字,忽然一笑,刘赞这只?秋后的蚂蚱,原来还有点用。


    *


    正?统元年十一月初一,原刘盖旧部薛宗正?在府中围杀平北侯赵育,一并诛杀同行大晋官员,割下头颅,悬挂在东山郡城门?外,几日不取。


    消息传入上?京城中,引起城中一片哗然,赵坚惊怒不已,他自江松下谶言之时,就已派人送信给赵育,有心提醒他提防刘盖旧部,却不想这信成了他的催命符!


    朝堂之上?,众人说及平北侯及其部下惨死一事,皆是愤慨难忍,纷纷提议讨伐薛宗正?,替无辜殒命的大晋诸位报仇雪恨。


    赵观面露沉色,平北侯非莽撞之人,且麾下又有不少?谋士,薛宗正?若想杀他,若无详细布局,恐难成事。


    而他曾与这薛宗正?有过交锋,对此人脾性?有些?了解,薛宗正?孟勇有余,心计不足,绝非能设计下缜密计划之人,他背后说不定有人指点。


    思及此,赵观面色越发难看,能有如此心机,又盼着?大晋生乱之人,他不做二想。


    当?日答应沁娘,一切后果由他承担,今日之事,自该由他解决,遂上?言道“父皇,儿臣与这薛宗正?曾交过手,熟知他的兵法布局,此行让儿臣去平乱,必将这薛宗正?首级砍下,以慰藉我大晋将士在天?之灵!”


    赵坚心有犹豫,但如今朝中确实?没有比二郎更好的人选,刘盖惨败在他手中,他那些?旧部,对二郎必是心有忌惮,由他去平乱,并无不妥,但由此一来,赵育在东山郡的经营,恐都要?由二郎接手,他手中如今已握有西北南地兵权,届时大晋无人能与之想抗。


    赵观见赵坚不言,心生失望,事到如今,父皇还在顾忌的他手中兵力,天?家父子,却不如当?日起兵之时同心,只?父皇如此,他则不能不顾大晋的安危,欲相劝之。


    忽听一侧大兄突然开?口“父皇,今日那薛宗正?胆敢生事,盖是因当?时东山郡投降匆忙,未能及时整治,儿臣愿替父皇前往,规整东山郡,以平北地祸乱。”


    赵观一怔,面带不解看向赵达,此举不似大兄往日作风,却不知是为何?


    赵坚亦面带疑惑,此事实?非大郎作风,莫不是转了性?,他道“东山郡盖是匪寇,你是储君,不可轻易冒险。”


    赵达道“父皇,那薛宗正?此番行事看似凶猛,但他手中如今只?有当?日刘盖留下的残兵败将,不足为惧,不过儿臣需要?向父皇讨要?一位人,一同前往。”


    赵坚听此言,复又打量他一眼,心中已有几分明了太?子的心思,二郎势大,恐怕亦让他心有不安了,不过如他的意,未尝不可,如此正?好平衡他兄弟二人手中的权利,以免一方独大,生了祸端。


    他道“太?子有此心,朕自该支持,不知你口中所言之人是谁?”


    赵达道“回父皇,我所说之人,正?是方文鹏方郎将,儿臣听闻他曾在永州与薛宗正?对战,若有他一同前去,方能事半功倍。”


    这方文鹏原是赵观麾下将士,后被派出镇守永州,直到刘盖身死,方才调回上?京城,如今已是中郎将,他是方家人,堂兄正?是朝中的方侍郎,而方侍郎是赵坚一手提拔起来,由方文鹏去东山郡,不论是父皇,还是二郎,皆能放心。


    赵坚听他提议,已明白他的打算,难为太?子能想到这个人,不过这方文鹏确实?是不错的人选,遂不再迟疑,道“方将军确实?是位好人选,朕准了,大郎你久居后方,少?涉足战场,有方将军在,朕亦能放心不少?。”


    赵达得令,忙跪下谢恩,此事既定,场中人心思各异,陛下的心思,太?子的打算,燕王的举动,各个都有深意,他们?还需的小心盘算才是。


    待朝会散,眼见赵达匆匆离去,赵观几步追上?去,问赵达道“大兄,江先生可有消息了?”


    江絮在自家院中失踪,好些?时日,他与大兄私下将上?京城翻了个遍,亦不曾寻到她的踪迹,只?能从那只?死去的海东青身上?判断,掠走她之人,多半是刘赞部下。


    赵达瞥了他一眼,道“她在东山郡。”


    赵观已有所怀疑薛宗正?背后之人与刘赞有关,又见大兄方才异常举动,越发生疑,他来问,只?是想得个确信,闻言,忙道“大兄,这背后之人,可是刘赞?”


    赵达点头道“他送了信,让我去东山郡,以沁娘换江絮。”


    赵观一怔,略一想想,已觉事情不对,换人一事,哪里不行,为何偏要?去东山郡,且又那么巧,这会子薛宗正?反叛,其中必定有诈,他忙道“大兄,这是陷阱,你不能去,我去求父皇,让他收回成命,换我去。”


    赵达摇头道“父皇若是想你去,方才就不会迟疑,你这会子去求他,只?会惹了他厌烦。”


    并非他不信任二郎,但刚刚朝中情况,若他不主?动开?口,父皇多半会指派他人去东山郡,江絮因他出事,他不可能放着?她不管,无论如何,这一趟东山郡,他必定是要?去的。


    且他此举并非单为了江絮,亦是想平衡二郎与父皇之间的矛盾,他与二郎,无论谁独大,都会引来父皇猜疑,唯有他二人互相挟制,方能让父皇安心。


    赵观垂眸道“大兄,父皇顾忌的无非是我手中兵权,若他真心防备,我……”


    “二郎!慎言!”赵观话未完,忽然被赵达打断,他顿觉自己冲动了,只?他自来一颗忠肝义胆,刚才在朝上?被父皇如此怀疑,他心中如何能不委屈,被大兄冷喝一声,又冷静下来,他若真交了兵权,恐怕才是他的死期,忙道“大兄,是我想差了。”


    赵达见他如此,心中叹气,温声道“二郎,父皇如今是大晋的皇帝,并不单是你我的父亲。”


    赵观心绪一顿,道理他岂会不懂,只?是心中一时难以接受罢了,亦是他太?过念旧,沁娘一事,早已明示了父皇的立场,他还有何看不清,道“大兄,我日后不会再犯,东山郡凶险,万望一切小心。”


    赵达点头,道“我自会注意,上?京事多,阿娘那边就由你多看顾着?些?。”


    赵观应道,临走有些?犹豫道“大兄,你此行,真要?用沁娘去换江先生?”


    赵达道“此事由她而起,自然要?由她去解决。”


    赵观亦不再多言,如今明面上?,不论是沁娘还是刘赞,都已经是死人,他二人之间的关系,亦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


    江絮再有意识时,只?觉后劲生疼,但她很?快想到自己的处境,并不敢动,身边有车轮和马蹄声,她这会子多半是在马车上?,只?不知刘赞抓她是准备做什么?


    凭她来猜,她与刘赞并未太?多交集,虽说在陵宴城是自己带人抓了他,但亦不至于让他冒险来上?京城抓了她来报复?


    只?若不是与自己有仇,抓她又能做什么,她不过是上?京城中一名小官吏,纵是拿她威胁燕王,亦是无用。


    不过,还有一人,她虽不愿去想,但这会子,她在赵达那里,多半还是值一点筹码,只?不知他想对赵达做什么?


    “江先生既然醒了,可要?饮一杯茶水。”她正?想着?,忽然听到人说话,江絮知道自己被看穿了,亦不慌乱,睁开?眼坐起身,整了整衣冠,方看向一侧之人,道“陛下,久违了。”


    念想


    “江先生, 你真是让我意外。”刘赞从一侧的青瓷茶壶中,斟了?杯茶,轻轻推到江絮手边, 又道“大兄那般倨傲之人, 能为江先生做到守身如玉, 不惜娶了?位傀儡, 放在府中, 可真是痴情。”


    江絮听他这话, 有些?意外, 他竟然发现东宫江娘子之事, 不知私下做了?多少调查,抓她来, 恐亦是因为此事, 她道“陛下误会了?, 太子殿下心中自有丘壑,他行?事皆是有因, 岂会是因儿女私情做出那般荒唐事。”


    刘赞笑道“江先生既是不信,我这番正好替先生验证验证,亦好让先生能看?清楚, 谁才是先生的良人。”


    江絮暗呸一声, 神情平静, 道“陛下好意, 江某心领了?,只我有一句话, 想?问陛下, 若今日?是大公主处于我这般境遇,陛下愿意牺牲多少呢?”


    刘赞对赵沁的心意, 她从不怀疑,若非有情,如何?会在离开河东府时,冒险带她离开,只是纵是如此情谊,亦不能阻止刘赞与她父兄为敌,更甚者,他能活下来,皆是赵沁故意为之,既如此,亦不能让他放弃报复赵家。


    感情一事,可见一斑,他是这样的人,却又觉得能用自己威胁赵达,岂不是可笑吗?


    刘赞被反问,轻轻笑了?一声?,淡声?道“江先生,我与大兄不同,我自来是个自私的人,沁娘被我喜欢,是她的不幸。”


    江絮不想?他会如此说,愣了?下,方道“陛下又怎么?知道,太子与你不是一样的人?在你们这些?掌权者心中,儿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刘赞看?她一眼,忽然有些?明白,赵达为何?会在府中设了?傀儡,这位江娘子心中,对赵达从未有过信任,他今日?亦算是好人做到底,好心帮他这位大舅兄一把,他道“江先生睡了?几日?,恐怕不知,东山郡薛宗正反了?。”


    江絮指尖微顿,薛宗正反了??意外却又不意外。


    先前宋翰说的北祸,应该就是此事了?,她当日?猜测的倒是没错。


    以东山郡的情况,薛宗正会反,亦在情理之中,当初刘盖身死,追随他的那些?人,迫于无奈才投降大晋,后因南地之战,赵坚遂派了?平北侯去接手,但平北侯事肩永州一带,加之东山郡,他多有顾之不及之处,难免会有些?包藏祸心之人,趁机生乱。


    但大晋如今兵强马壮,平定一个薛宗正,手到擒来,并未可惧之处,却不知这刘赞为何?提及此事,莫非这后面有他的手笔,以他的脾性,倒是很有可能,她道“刘盖死的匆忙,他旧部心有不服,借机生乱,亦是符合常情,只不知陛下在这身后,又做了?些?什么??”


    刘赞未想?她会如此直白,摇头笑道“江先生未免太看?得起我,陵宴城一战,我手下的人,盖是被你们捣碎诛杀,哪里还分得出人来,去东山郡鼓动人心。”


    “不过,薛宗正有反心一事,我确实?一早就知道,但以我与赵家的立场,我不在后面推波助澜,已?经是对赵家的仁慈了?,又岂会提醒他们呢?”


    江絮压根不信他的话,他如今势力虽不如从前,但却能探查东宫之事,绝非他口中所言的无人可用的境遇,嘲弄道“陛下还真是消息灵通。”


    刘赞听出她的嘲讽,并不在意,又道“东山郡因何?而反,并不重要,先生可知,赵坚这次派谁前来平乱?”


    他既如此问,与直说已?经无异,江絮只觉疑惑,赵坚为何?会派赵达去平乱?


    纵是赵坚忌惮燕王势力,有心不让他去东山郡,但朝中尚且有其他善战的之人,如何?都轮不到赵达去,除非是他主动提及,赵达他想?做什么??


    她道“太子殿下心系东山郡安慰,主动请战,亦是为了?早日?平乱,好让东山郡恢复和平。”


    刘赞道“非也,大兄会主动请求,乃是知道先生会去东山郡,才会主动请缨。”


    江絮平静看?他一眼,暗嘲道“陛下,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刘赞道“江先生,莫说是你,我亦挺意外,今日?既相谈甚欢,我亦不愿瞒着你。”


    “我原只是试探,却不想?大兄对先生情深至此,纵是被旁人误解,亦要前往东山郡寻先生,如此痴情,先生若是怀疑,岂不白白辜负大兄的一片苦心。”


    江絮知道不该信他这份说辞,但又有些?犹豫,赵达来东山郡一事,纵是燕王对他的目的不生疑,但其他人恐会心生警惕,太子久居后方,为何?现在想?要军功?


    这样一来,只会引起他与赵观之间的磨合,这样行?事,并非是他的作?风,他不会真的是因为她在这里,才要来东山郡?


    江絮心头一跳,余光扫过一侧的刘赞,她原以为,这人抓自己,是为了?让赵达交出赵沁,但如今看?来,他的目的,恐怕不单单是为了?赵沁,更是为了?引起赵家兄弟二人之间生嫌隙,好收渔翁之利,思及此,她冷声?道“陛下行?事,依旧与往日?一般,卑鄙无耻。”


    刘赞知道她想?明白过来,亦不否认,他今日?之言,真假不一,但这句话却没有骗江絮。


    他本来的目的只在赵沁,将?交易地点放在东山郡,盖是他一早就在东山郡做好布置,在哪里更好趁乱离开,赵达之事,是个意外,不过他亦乐见其成,赵达愿意为了?个小娘子以身犯险,打破赵家兄友弟恭的假象,他又岂会不成全呢?


    他淡声?道“江先生,赵家斩我羽翼,伤我妻儿,夺我刘家江山,见他赵家生乱,我求之不得,且此事若是赵达不愿,我亦强迫不得,如今不过顺水推舟罢了?,如何?算得上卑鄙呢?”


    江絮听他颠倒黑白,越发对他不耻,道“陛下,前周为何?覆灭,你心中比谁都清楚,大晋可担不起这样的罪名。”


    “成王败寇,陛下输了?,却又如此输不起,当真枉费大公主一片苦心,她若知晓,心中必然后悔留你一命。”


    刘赞似乎毫不在乎江絮之言,道“江先生,我从不自诩正人君子,亦是小气之人,所做之事,亦是随心罢了?。”


    “再者,沁娘比你以为的更了?解我,她肯放我,是想?跟我两?清,不过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她既是我妻,生死都该与我一处。”


    江絮听他语气随意,但说出的话,却让她替赵沁感到无力,赵沁遇到刘赞,确实?是她人生最不幸之事,他这样畸形的爱,恐怕只有死了?,赵沁才能摆脱,往日?她只觉得赵达偏执,跟刘赞比起来,赵达对她的举止,可真算的上翩翩有礼了?。


    她道“陛下,望日?后,你莫要后悔。”


    刘赞笑了?笑,道“江先生心善,多谢提醒,不过我从不会后悔。”


    他并无心思与她解释什么?,今日?会与江絮说这些?话,不过是想?打消她逃跑的念头,迷药喂多了?,恐会成了?傻子,她出了?事,宋翰那条疯狗恐怕会追着自己咬,他有些?异与常人的本事,若非不得已?,自己并不愿与他作?对。


    江知晓,她是刘赞用来吊着赵达的胡萝卜,赵达亦是刘赞困住她的诱饵,知道赵达在东山郡,未到东山郡之前,她是不会跑的,刘赞算准了?她的心思,今日?才会废了?口舌与她说这些?,若想?在探听其他事,恐亦难了?,遂不在开口。


    车厢内一时无人再说话,窗外的车轱辘,发出一阵沉闷的吱呀声?,渐渐远去。


    *


    上京城,天光熹微,北伐的大军已?经整装待发,大晋如今兵强马壮,正是上下齐心之时,东山郡之事,手段残忍无情,城中凡是有血性的之人,提及此事,盖是愤怒不已?,恨不得冲到东山郡,亲手杀了?那些?贼人,得知大军出征一事,众人一早就出门送行?。


    见太子立与军前,身着甲胄,阳光打在他身上,仿若天神降世?一般,心中顿生一股敬畏,听他高呼道“儿郎们,你我今日?出征!是为我们死去的大晋同胞报仇雪恨!诸位随我一同,砍下那薛宗正的狗头,以祭奠我大晋同胞在天之灵!”


    他话落,只听得人群响起一阵高呼声?“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林敬站在赵观一侧,目送大军远去,随着大军的离开,那声?音随着慢慢散去,待听不到声?音,他方道“殿下,太子此行?,恐会引来猜疑,殿下还需早做准备。”


    赵观明白他话中深意,自己信任大兄的本意,但旁人却只看?得到表相,他道“奉之,我与大兄之间,没有第二条路了?吗?”


    林敬听他这话,便知他如今并无与太子相争之意,燕王重情,但却算漏了?人心,他道“并非殿下没有选择,而是我等无处可选,除了?殿下,无人能容得下我等,是我等拖累了?殿下。”


    赵观闻言,好笑的看?他一眼,道“奉之,你是知道杀我该用什么?刀的,你们随我一路尸山血海杀过来,没有你们就没有今日?的我,无论如何?,我都会保全你们,只是如今事情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兴许会有一条你我都满意的路可走。”


    林敬早知他的脾性,亦不再相劝,这会子太子与燕王,心中都在顾念旧情,尚且可以相处之,他日?陛下不在了?,太子登基,又岂会再容得下燕王?殿下迟早会明白,他能选的只有一条路。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自古如此,割舍心中之物,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他劝说殿下,自己又何?尝不是山中人,江絮失踪至今,他没有一日?心绪安宁,他对太子的警惕,真的没有其他的情绪吗?


    他定神道“不论殿下如何?选择,我都会支持殿下的决定。”


    赵观一笑,林敬与他,亦臣亦友,林敬了?解自己,他何?尝不知林敬的性情呢?遂道“奉之,莫要将?自己崩的太紧,无论你我,还是江先生,都不会出事,你且宽心。”


    林敬被他说穿心中所念,亦不生窘迫,只笑了?笑,不再言语,他如今,亦不若以往决断,明知不可能,却又希望一切皆如殿下所言。


    行军


    晋军从上京城出发, 一路快马急行,不到七日,已入永州境地。


    时永州守将赵记正率人与叛军对战与?城外, 收到消息, 心中大喜, 但?他斟酌后, 并未在城中宣扬此事, 只命手下亲信, 带人前去迎接赵达的部队。


    赵达在城外接道信, 与?那送信之人, 道“我知?道了,回去告诉赵记, 明日x时。”


    待那人离去, 他方带人, 从永州一侧的渭水河搭建浮桥,趁着夜色, 从对岸绕到至薛宗正军后背处,将叛军包围其中。


    次日,赵记主动出城迎敌, 薛宗正见状, 心知?不妙, 他攻城数日, 那赵记一直跟缩头?乌龟似的,何曾这般直接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以时日估算, 恐怕是?晋军的支援到了,这小儿才能有如此底气。


    他自叛乱以来?, 一路从东山局率兵攻打至永州城下,但?他心中清楚,他能如此顺利,因他攻下的那些属地原亦是?刘盖的地盘,地方长官,本就对大晋不忠,见薛宗正大军至,丝毫不抵抗,就举城投降。


    如今到了永州,遇到那赵记殊死抵抗,他亦明白,永州恐不是?他一时半会能拿下的,原也没有准备这番就能取胜,今既得知?晋军支援已到,他在留下去,亦得不到好处,是?以当机立断,一面缠住赵记脚步,一面带人行撤退之事。


    岂料大军方拔营之际,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惊呼,身下之马焦躁长鸣,他神情一顿,就听有人来?报,“将军,有晋军偷袭!”


    薛宗正面色凝重,他如今自己已被?包围,眼见后方敌军越发凶猛,他心知?若不寻求突破,恐怕活不过今日。


    他麾下蔡祭酒见状,提议道“将军,想要脱身倒不是?没办法,只看将军舍不舍得人了?”


    薛宗正知?此人惯来?有些心思,虽有些心术不正,但?世?道如今,他顾不得其他,道“什么法子??快说!”


    蔡祭酒将双方军队鏖战到一处,道“将军手中,尚且还有几枚火药弹,可用火药弹开路,就不信那晋军不退。”


    薛宗正听他所言,心下犹豫,如今晋军与?他手底下的兵缠斗在一起,若以火药弹开路,皆是?死的可不止晋军。


    蔡祭酒何尝想不到此事,但?这会子?俱是?紧迫,若不抓紧机会离开,他们只有死路一条,又道“将军,再犹豫下去,我们可都得死在这,且行军作?战,哪里会没有伤亡,待他日将军回过神来?,再提这些弟兄们报仇雪恨。”


    薛宗正眼见赵记领着一对人,朝他直直而来?,明白自己不能在犹豫下去,兵日后可有再招募,只有有口吃的就不怕人不来?,他若正折损在这里,可就没有机会了,遂听信蔡祭酒之法,命人以火药弹开路。


    那火药弹火力威猛,几发炮弹下去,顿时炸的人四处逃窜,顾不得拦路之事,薛宗正见状,赶忙带领余下部众匆匆后撤。


    薛军反应过来?,方知?他们被?薛宗正抛弃了,有那机灵的,趁乱跟着薛宗正的脚步,匆忙逃走?。


    赵达见状,暗讽这薛宗正愚蠢凶残,此番一来?,日后岂会还有人愿意替他卖命,见他逃跑,忙命方文鹏带人前去追赶。


    那薛宗正被?身后的方文鹏追赶大半日,狼狈抵达漳县,匆忙带人避入漳县中,漳县有他留下的驻军,见状亦是?面色大变,不等薛宗正解释,他已经看到身后追赶而来?的晋军,顿时面如白纸,慌张道“将军,这该如何是?好?”


    薛宗正正犹豫时,一侧蔡祭酒抢话道“郭校尉莫慌张,这些晋军匆忙而至,如今已是?疲惫不堪,不过空架子?吓唬人罢了,再者我X县城墙稳固,凭他们一时半会亦难攻城。”


    “且由郭校尉看顾片刻,我等随将军在城中休整,待晋军人心俱疲之时,方能一举拿下。”


    那郭校尉原是?刘盖旧部,因听得薛宗正是?替刘公?报仇,才追随与?他,闻这蔡祭酒之言,并未怀疑什么,只斟酌道“将军放心休息,城中如今尚且有十?枚火药弹,凭城中兵力,守住两?个时辰应是?安全无?虞。”


    薛宗正瞥了眼蔡祭酒,已看出此人的诡计,越发觉得这人不堪重用,今日之事,他正好顺水推舟,日后说起来?,亦有这老货在前面顶罪,如此对他百利无?一害,遂不多言,领着大军离开城门附近。


    那郭校尉边派人引这薛宗正去歇息,边带城中将士在城墙迎敌,见晋军先遣部队,并未攻城利器,心中暂时松了口气,以火药箭队伍为主攻,不让晋军靠近城墙附近。


    方XX见此情形,与?赵达道“殿下,这薛宗正躲进城里,攻城用具还在后方,恐要等一会,是?否需要先行撤退?”


    赵达盯着城墙上的主将,摇头?道“方郎将,薛宗正明知?我方援军已到,偏还派这无?名校尉守城,你说他是?何意?”


    方文鹏亦有些不解,他想了想道“莫非这薛宗正在附近暗藏埋伏,故意引我等前来??”


    赵达神情冷淡道“方郎将,你太过高看这薛宗正,他若有此成算,今日就不会像落水狗一般逃窜,依我看,恐怕不知?是?用来?什么话语,哄着不知?情的校尉,替他守城,好争取逃跑时机。”


    方文鹏一怔,对赵达这话有些怀疑,这薛宗正与?他打过交道,确是?一员猛将,应不是?如此卑鄙小人,道“薛宗正如此行事,岂不是?要将他在东山郡的名声全败坏了,卑职曾与?他有过交锋,他不该如此糊涂,这岂不是?自断后路。”


    赵达未说话,他一侧的孙元衡出声嘲弄道“方才还能不顾手下死活,用火药弹开路之人,这会子?岂会在乎这个,方郎将未免太过迟钝了些。”


    方文鹏神情一滞,看向那孙元衡,虽觉他说的有些理,但?神情未免过于放肆,碍于太子?在侧,只好忍下道“孙将军所言及是?,是?我错估人心,不若孙将军敏锐。”


    赵达觉察出二人之间的暗涌,孙元衡忠心与?他,自觉这方文鹏是?父皇派来?监视他的,又是?二郎的人,才会如此警惕。


    他东山之行,虽让父皇对他兄弟二人放松了些警惕,但?多半会引起二郎与?他自己的摩擦,他知?二郎心意,并不想让麾下之人起了嫌隙,遂道“方将军乃是?耿直之人,想不到这些龌龊事,亦是?正常。”


    赵达开口,孙元衡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能从叙州一直跟在赵达身边,惯是?会揣测人心,遂道“方郎将,卑职方才失言,还请郎将莫怪!”


    方文鹏亦非不知?世?事之人,太子?与?这孙元衡都给了台阶,他岂有不下的道理,道“孙将军言重了,确实?是?我疏忽了。”


    两?人不再开口,只听赵达之令,在城门外等候后方的攻城之物,并不主动攻击。


    而另一侧的漳县城门上,郭校尉守了一个时辰,见那晋军根本不上去攻击,心中越发奇怪,不知?晋军是?否另有他招,遂唤人道“你去府衙去看看将军的情况,若他醒着,就将这里的事告知?与?他,看他如何定夺。”


    那小将领命往府衙而去,谁曾想,到了府衙大门一问,方知?将军一行人根本没去府衙修整,顿时不知?所措,匆忙派人在县中询问,只在后门守卫那处打听才知?,将军半个时辰前已经带着人出城修整,他顿时面色大变,顾不上其他,赶忙回去报信。


    那郭校尉听闻此事,不可置信,道“你可探听清楚了?将军真的带人走?了?”


    那小将苦着脸,上万的大军与?将军一同从西门走?了,那守门就是?个瞎子?也不会看错,回道“校尉,千真万确。”


    郭校尉闻言,腿一软,一下瘫坐在地上,好一会,才站起来?,咬牙道“你派人去西门外找找,许将军就在附近。”


    那小将觉得自己都能猜到的事,校尉肯定心知?肚明,将军是?将他们当做弃子?,用来?阻拦晋军的脚步,哪里真会在城外扎营,但?不好反驳他的话,只道“小的去城外看看,若是?将军不在,小的回城与?校尉同进退。”


    郭校尉借了把力,站起来?,道“好儿郎,你去吧,若城外没人,就回来?,我就是?舍了这条老命,也不能让你们死!”


    小将不知?他心中打算,以为他是?安慰自己,不在多言,骑马匆匆往城外而去。


    郭校尉见他离开,抬眼看城外晋军,他们不动作?,恐怕是?早已猜到薛宗正这小人逃窜之事,只他还跟个傻子?似的在这里守城!


    他一人死毫不畏惧,只可惜这些守城的儿郎,为了一个那样卑鄙小人送死,太过可惜!


    思及此,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只待那小将归来?,若是?这薛中正真的跑了,他愿以自己身死,换城中将士性命!


    漳县并不大,县城前后来?回不用半个时辰,那小将又是?快马加鞭,不多时,就匆匆而归,面色比之前更加难看,郭校尉见他这神情,已经不用多问,与?城墙将士道“诸位,那薛宗正弃我等而逃,我等这般铁骨之人,岂能替如此小人卖命,今日由我先行,投奔晋军,以血今日之耻!”


    众人听闻,神色各异,他们其中有忠心之辈,亦有想博取富贵之人,听郭校尉之言,虽有些犹豫,但?能活着,谁想这么死呢?遂道“我等愿追随校尉!”


    郭校尉虽如此说,但?心中亦有些忐忑,他如今在晋军眼中,恐是?反复之人,却不知?晋军会如何对他们,只为了身后这些小将,若是?他身死能换他们活命,亦是?值了,命人开城门,出城与?晋军商谈。


    方文鹏见人开城门,哪里还会不明白,这薛宗正真的弃城而逃了!又见城中有人出来?,看向赵达,道“太子?殿下,不知?这其中是?否有诈,且由我带人前去查看。”


    赵达心有成算,道“不必,你我一同前去即可。”


    方文鹏应道,遂打马上前,与?出城的郭校尉等人碰面。


    那郭校尉见赵达来?,立马跪下,恭敬道“小人乃是?城中校尉郭兆,特出城来?迎接大将军。”


    赵达道“郭校尉,薛宗正何时离开的?”


    郭校尉听他所言,心中越发愤恨这薛宗正,咬牙道“回大将军,薛宗正乃是?一个时辰前带人离开。”


    赵达道“一个时辰,按着他们的脚程算,这会子?,恐怕已经到汝州,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方文鹏闻言,深知?这会子?就是?追亦追不上,届时他在汝州在重演此招,晋军攻城器械未到,亦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逃跑,这般卑鄙之人,让他就这样跑了,确实?有些可惜,他叹道“可惜了!”


    赵达道“方郎将稍安勿躁,此行正好让大家看看,这薛宗正是?何种?人,日后也莫要跟着这些人瞎胡闹。”


    郭校尉听罢,只觉他意有所指,又听旁人唤他殿下,却不知?是?哪位殿下,莫非是?那位燕王?他心一紧,思及旧主,顿生杀意,但?若他亦知?,若在此行事,城中将士恐怕都会没命,遂忍下心中仇恨,并不敢抬头?,恐泄露了心中之意。


    不过若真是?他,听闻这位燕王向来?不杀俘虏,城中那些小将倒是?安全了。


    方文鹏并不知?这人心思,看向赵达道“殿下,城中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赵达随口道“往日你如何处理,今日亦如此便是?。”


    方文鹏应道,这事他熟的很,遂带人进城中,统计俘虏一事,孙元衡亦与?他同行,两?人暗地虽不屑对面,但?做起事来?,还算和气。


    赵记那侧,带着攻城器械匆忙而来?,眼见漳县城门大开,顿生疑惑,靠近赵达道“太子?殿下,这薛宗正未免太过不堪一击,我等还未出力呢!”


    赵达瞥他一眼,道“放心,有你出力的时候,薛宗正跑了,我知?你心思,日后他的人头?,由你来?取。”


    赵记心头?一震,赵育乃是?他父,当日在东山郡,同行亦有他大兄,皆被?那薛宗正如此虐杀,他心中岂有不恨,日夜盼着晋军前来?,好为父亲报仇雪恨,听赵达之言,忍不住,眼眶泛红道“多谢太子?殿下!”


    赵达应了一声,又道“对了,先前我信中所言之事,可有眉目?”


    赵记早些时日,接到赵达来?信,让他在城门附近详查前去东山郡之人,还送了画像来?,知?他问的是?此事,回道“回殿下,自接道殿下信以来?,我一直派人在城门附近详查,并无?可疑之人路过,薛宗正起事之后,城门就禁止通行了,想来?殿下所说之人,多半未曾路过永州。”


    赵达随口道“我知?道了,多谢你,日后不用查了。”


    赵记他虽好奇,却不敢多问,只道“殿下言重了,此乃微臣分内之事。”


    赵达不再多言,打马离去,刘赞既敢公?然劫人,路上多半亦有准备,瞒过赵记的耳目亦不难,他亦并未真的指望赵记,尽快拿下东山郡,才能让刘赞无?处遁形。


    送信


    话说那薛宗正带领残余部众匆匆逃离漳县, 过汝州,时汝州郡守崔宁见他行色匆忙,不似取胜的模样, 心中暗自?揣测, 薛宗正此行多是吃了败仗, 他这方起兵不过半月时间?, 就已显露败绩, 恐难成气候。


    只如今汝州城中, 兵力不足, 他实无力与这薛宗正对抗, 他原是前周旧臣,前周覆灭, 追谁刘盖, 后刘盖身死, 他投降大晋,薛宗正反派, 他听命与?他,亦是无奈之举,他出生世家?, 对这些草莽出生的将军, 本就看不起, 今日若有机会帮大晋拿下这薛宗正, 何愁他前路之事。


    思及此?,崔宁明面上对这薛宗正毕恭毕敬, 挽留其在城中暂时休息, 私下却派亲卫前去漳县探听消息。


    薛宗正一路逃窜至此?,早已精疲力尽, 又想晋军如今还被漳县绊住脚,他在汝州修整一日,倒是无妨,遂不疑有他,听了这崔宁之言,随他一同去府衙修整。


    崔宁因有异心,面上越发不敢出错,命府中人?将藏粮取出,假意好生犒劳这些逃命而来的莽汉。


    却不想,他此?举被蔡祭酒看出了些端倪,趁人?不备,与?薛宗正道?“将军,这崔宁原就是被迫降与?将军,如今却愿意拿出藏粮慰劳军中将士,行迹未免有些可疑!”


    薛宗正被晋军追赶一路,此?时宛若惊弓之鸟,听这蔡祭酒之言,面露怒色道?“何解?莫不是这崔宁是假意示好?”


    蔡祭酒道?“将军,微臣有一办法?,可帮将军测一测这崔宁的忠心。”


    薛宗正知道?他惯有心机,道?“什么办法??快说!”


    蔡祭酒道?“崔宁若有心背叛将军,必会派人?出城送信,微臣以为,可趁今夜崔宁替将军洗尘之时,假称拦截了崔宁的信件,若他真有异心,必会露出马脚。”


    薛宗正略一想,觉得?可行,且若这崔宁有异心,正好趁机取其性命,遂同意蔡祭酒此?言,表面按兵不动,私下却派人?悄悄包围了崔宁府邸,只待思及一到,立时冲进府中。


    崔宁尚不知此?事,及夜赴宴,酒酣之际,忽见有一兵卒上前,手中提着一木盒,他正不解之时,那兵卒跪地道?“将军,我等在城外追击,果见有人?出城前往漳县报信,我等已将报信之人?首级砍下,还请将军过目。”


    崔宁闻此?言,浑身一抖,不想此?事会暴露的如此?之快,慌忙跪地,辩解道?“将军,臣不知此?事!还望将军明察。”


    薛宗正自?听了蔡祭酒所言,就未准备留他性命,只看他辩解之言,冷笑道?“崔郡守,我自?是相信此?事并非你所为,不若让诸位前来看看,是否认识这匣中之人?。”


    崔宁面色一白,这派出去的亲卫,宴上自?是有人?认识的,若是说漏了嘴,今日就是他的死期,忙道?“将军英明,微臣既是郡守,当得?替旁人?做个表率。”


    他说着,战战兢兢上前,抬眼看去,见那匣中人?头,血肉模糊,但看的出来,并非是他派去的人?,心下稍稍松了口气,道?“将军,此?人?并非我汝州之人?,恐是他人?故意陷害。”


    岂料他这方话落,听得?一侧蔡祭酒冷笑一声道?“崔郡守,这位可实打实是你府中之人?,可惜不是你派去漳县之人?!”


    崔宁面色越发难看,欲要辩解,忽听门外有声音传来,他一怔,见是一队身着甲胄的兵卒,为首那人?道?“将军,崔府几位主子,午时已经出城往漳县方向离开,至今未归!卑职无能,还请将军恕罪!”


    薛宗正听罢,怒喝一声道?“崔宁,你为何要背叛我?”


    崔宁听这话,方知今夜之事,盖是这薛宗正故意为之,这薛宗正恐怕早就盯上他了,顿时瘫坐在地,知今日他要丧命于此?,心中亦生了几分无惧,冷声道?“薛家?莽汉,亦想妄图登天,痴人?说梦!我且在地下……”


    薛宗正听着他话,越发气恼,一刀砍向崔宁,顿时血如泉涌,有离得?近的被喷了一身的血,亦不敢乱动,薛宗正砍下头颅,还不解气,又砍几刀,已是血肉模糊。


    场中其他人?吓得?面色发白,不敢动作,那薛宗正见状,满意的收回手中刀剑,将手中茶碗一摔,一侧身着甲胄的兵卒忽然拔刀,毫不犹豫的砍向场中之人?,刹时间?,原还杯光交错的宴会,瞬间?变成了地狱,凄厉的喊叫声,听得?人?心颤。


    蔡祭酒在一侧,看的有些头皮发麻,他虽知道?这崔宁今日必死,却未想这薛宗正连府中官员亦不放过,顿觉此?人?太过凶狠,一时生了防备之意,却不知日后若是惹了他不悦,不知会如何对待自?己?。


    他正心绪不宁,却听薛宗正唤他道?“今日多亏祭酒警惕,不若我恐要成了这崔宁哄骗,成了他上位的工具,待他日回了东山郡,必要好好奖赏祭酒。”


    蔡祭酒连连应道?,薛宗正活着他才?能活着,他亦是为了自?己?,不过这薛宗正如此?残暴,他需的为日后再考虑考虑,莫要做了这莽汉的刀下亡魂。


    是夜,薛宗正杀崔宁,及其手下官署,放火焚烧了府衙,尤不解气,又命人?在趁夜在城中掠夺一番,将城中存粮抢夺一空,又放火将城中烧了个干净,方才?领兵离去。


    次日又过鹿城,因崔宁之事,薛宗正对城中之人?,早已不信任,见那郡守开城门,他一刀砍去,那郡守还未明白发生何事,人?已经成了两?半。


    薛宗正见那郡守已死,命手下在城中掠夺粮草珠宝,待洗劫一空,方命人?放火焚烧都城,不过数个时辰,城中已成一片火海,惨叫声不绝于耳。


    蔡祭酒虽知薛宗正此?举,是为了不让城中物资落与?晋军之手,但此?举未免太过伤民心,恐会引起百姓不满,多会生了异乱,犹豫多时,遂进言道?“将军,汝州鹿城两?地储粮,已尽够我军食用数年,暂且不需再掳虐其他城池的银粮。”


    薛宗正明白他话中之意,他自?漳县以来,就早有算计,掳虐之事,他盖让人?以蔡祭酒的名声行事,待他日回到东山郡,只需将此?人?推出去,方可平息民愤,只此?事自?不能让蔡祭酒知晓,他道?“祭酒所言有理,我军粮草已足够,是时候,该回东山郡了。”


    蔡祭酒不知他心中打算,只想着尽快回到东山郡,他亦有其他打算,这薛宗正行为残忍,多是持续不久,他要尽快给自?己?找一条后路,方才?是正理。


    *


    薛宗正一路所行残暴之事,不过数日,已经传遍开来,郭校尉得?知此?事,心中不免有些庆幸,幸而他投降的及时,不若让城中的将士为这样的人?送了命,他纵是死了亦难安宁。


    且他如今已经知晓当日那位殿下,并非燕王,而是大晋太子殿下,先前那份杀意已经荡然无存,再听薛宗正此?事,越发觉得?大晋方才?是天下正统,他投降的不冤,是以主动求见赵达,愿与?漳县中将士打先锋,攻打薛宗正叛军。


    赵达对他有些印象,知他此?行是想表决心,点头应允,命他为前锋,一路往东山郡而去。


    过汝州、鹿城时,城中幸存者,见晋军而来,该是出城欢迎,另有不少人?请求加入晋军之中,赵达对此?并无异议,只命方文鹏与?孙元衡安排此?事,待攻打至东山郡境内,原晋军不过万人?的部队,今已经翻了一倍有余,可见民心所向。


    而东山郡内,薛宗正却不以为意,他一路虏获粮草,又将路上有余粮之处,皆放火焚烧,晋军人?数多,但无存粮,坚持不了几日,便要撤退,他在城中暂时安全无虞,且纵是晋军真的攻入内城,他亦有撤退之路。


    蔡祭酒那边可不如他轻松,他入了东山郡,方知这薛宗正将坏事的名声全推在他身上,又气又恼,但面上却不敢显露,恐引起薛宗正生疑,眼见晋军压城,以薛宗正的本事,恐撑不了几日,他心中焦急之时,府上忽然来了一位客人?。


    蔡祭酒见那黑衣少年,仿若看到救星一般,道?“可算等到你们了,这薛宗正想拿我祭天,东山郡我已经是待不下去了,快带我离开此?地。”


    那少年人?赫然是阿限,他冷笑道?“蔡祭酒莫要着急,先前让你安排之事如何了?”


    蔡祭酒点头道?“早已在城外布置妥当,只等陛下来此?,就能行事。”


    阿限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今夜我这就带你出城去。”


    蔡祭酒没想到他会如此?好说话,顾不上其他,只匆忙收拾了些金银,与?少年趁着夜色,杀了薛宗正派来看守他的将士,匆匆逃离出城。


    待出了城门,他才?松了口气,却听那少年又道?“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做,待这事结束,你就自?由了。”


    蔡祭酒一怔,一时有些犹豫,但事已至此?,他不做恐怕亦不能离开,咬牙道?“不知陛下还有何事要吩咐?”


    阿限道?“放心,并非难事,只是让你给赵达送一封信罢了。”


    杀心


    东山郡城外, 晋军营地?附近,蔡祭酒望着远处的旌旗,脚步犹豫, 今日不送这?信, 那少年不会放过他, 若送了这?信, 他还有活命的机会, 活下去, 他才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思及此?, 不在磨蹭,踏步往军营而去。


    只他不知, 他方出现在此?地?, 已经附近巡逻的斥候发现了, 见他朝营地?而去,猛地?冲出来, 一把将?他踹到在地?,蔡祭酒摔了个仰八叉,他深怕刀剑无眼, 顾不得其他, 忙爬起来举着手?中的信件, 求饶道“将?军饶命, 我是替人送信来的!”


    那斥候小队,一共四人?, 将?他围在中间, 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他许久,警惕道“这信是给谁的?”


    蔡祭酒连忙道“托我那人?说, 这?信是给太子殿下的。”又道“即是遇到几位将?军,小的就放心了,小的知道军营乃是重地?,不好擅进?,正好劳烦几位将?军,将信送到太子殿下手中。”


    那几名面露狐疑之色,但听他提及太子,又不好怠慢,若是错过什么重要之事,他们几人?可担不起,方说话那人?将?信一把夺过来,另外三人?默契的将?蔡祭酒捆绑起来。


    蔡祭酒哪里受过这?苦,忍不住叫唤起来,道“几位将?军,我就是个送信的,你们绑我作甚?”


    那几位听他说话闹腾,随手?抓了一块泥塞进?他嘴里,蔡祭酒圆瞪着眼,满脸不可置信,这?群莽汉,太过可恨,待他日他回了XX,定要将?这?几名莽汉头颅割下,方解心中之狠。


    只他这?方想着,那几人?已经连拖硬拽的将?他带入军营,未至太子营帐,便遇到巡逻的郭校尉,忙将?此?事上报。


    那郭校尉闻言,顿生警惕,看向送信之人?,见竟是蔡祭酒,嘲弄一声,道“竟不知是蔡祭酒来此?,有失远迎啊!”


    那蔡祭酒见这?郭校尉,想出声求救,但嘴里塞着泥,一动就一股子土腥气,根本说不了话。


    郭校尉不理会他的心思,一把拉过绑住他的绳子,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到一顶营帐附近,方松开手?道“太子殿下,城内有人?送信给殿下,还请殿下过目。”


    营帐内传来赵达应允的声音,郭校尉独自入内,将?信呈上去,悄悄打?量赵达神色,见他神情毫无变化,一时揣测不出,这?信中说了什么,正捉摸之时,听赵达道“让送信的进?来。”


    郭校尉应道,忙将?蔡祭酒拖进?来,提醒道“殿下,此?人?原是薛宗正身?边的谋士,当日出卖漳县正是他的主意。,冒然送信,必是有诈!”


    赵达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我自有决断。”


    郭校尉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忙退出营帐外,未出几步,见孙元衡朝这?处来,猜他是要见太子,忙道“见过孙将?军,殿下帐中有人?,这?会恐不得空。”


    孙元衡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什么人??”


    郭校尉将?方才之事说了,孙元衡听罢,面露嘲讽,道“缩头乌龟永远是缩头乌龟,连信都要别人?来送。”


    郭校尉不解他之意,但见孙元衡并未解释的想法?,已经转身?离开,他亦不敢多问,复又带人?在军营附近巡逻。


    营帐内,蔡祭酒战战兢兢的望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在东山郡为官,自是听说过大晋的这?位太子殿下,知晓他年轻,但却不想,他竟生的仿若仙人?,顿心生好感,方能开口,急忙行礼道“小人?蔡茂见过太子殿下!”


    赵达冷眼瞧他,道“这?信,是谁让你送来的?”


    蔡祭酒虽不知信中是何内容,但思及之前刘赞让他做的那些事,多是为了针对这?位太子殿下设计的,一时心中有了算计,他纵是今日离开,回来泉州老家,亦难有机会出头,这?会子,若是能将?,他斟酌道“回殿下,此?信乃是一位黑衣少年托小的送来,小的虽不知他名姓,但知他背后之人?,乃是前朝废帝,刘赞!”


    他说着又道“殿下定要信我,那刘赞当日乃是诈死,他与薛宗正狼狈为奸,知薛宗正要杀我,故意以此?胁迫我替他做事。”


    赵达面无表情的听这?蔡茂满嘴胡扯,恐怕是他一早与刘赞勾结,暗地?催化这?薛宗正反叛,这?薛宗正多是看破了他想行径,才将?一路上所行残暴之事,皆推到他身?上,想以此?平息民愤,好一出狗咬狗。


    他随意道“刘赞让你做了什么?”


    蔡祭酒听他这?么问,以为赵达信了他那番说辞,将?刘赞在别庄设下机关陷阱一事告知赵达,提醒道“殿下,小的虽不知信中所言何事,但若他信中是让殿下去此?去,殿下千万不可前往!”


    “噢?是吗?那可真是龙潭虎穴,蔡祭酒费心了。”赵达不以为意,蔡茂的为人?,刘赞不可能猜不到,他既是故意让他送信而来,又岂会真的见他的谋算透漏出来,恐是要上演一场请君入瓮了,既如此?,这?蔡祭酒亦没用了,他随口唤来门外守卫,将?他带了下去。


    那蔡祭酒还以为自己已得了赵达信任,心下松了口气,正欲问要去哪里,忽然心口一凉,他猛地?瞪大眼睛,听一侧人?冷冷道“奈何桥。”


    顿时一口血喷出,瘫软倒地?,再?没了动静。


    稍远处的树梢上,翠绿的叶片动了动,露出一双满含讥讽的眼睛,见那蔡祭酒身?死,他方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


    月色渐浓,江絮靠着窗棂,望向黑沉沉的夜空,她少有阶下囚的自觉,但自昨日入了这?别庄,却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刘赞将?她带到此?处,不出意外,多是想在这?里与赵达换人?,但这?里太过安静诡异,且从进?来的路来看,此?地?并不利于?刘赞逃跑,他为何要选在这?里?


    江絮原以为,刘赞来东山郡,是为了方便带着赵沁离开,只此?时看来,却又不像,但刘赞若不是为了带走赵沁,那这?里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的目标只有一个,赵达!


    赵达如果?在东山郡出事,与他一同而来的方文鹏,是燕王麾下之人?,若在经过他人?挑唆,太子与燕王的势力必会生嫌隙,加之赵坚本就防备燕王,皆是不知大晋又要出何等乱子。


    凭她对刘赞了解,这?种事他做的出来,难怪一心要到东山郡换人?,思及此?,江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不管于?公于?私,她都不能让赵达出事,只是要如何做,她还没有具体的算计,不过好在这?刘赞虽将?她困在别庄,却不限制她在别庄内的活动,若是自己猜测不错,这?别庄中必是暗藏玄机,她必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


    天方亮,东山郡城墙上忽然响起一阵沉闷的号角声,顿时惊醒了沉睡中的东山郡百姓。


    薛宗正得信,并不意外,晋军已经陈兵城下几日,攻打?东山郡是迟早的事,他一早就做好准备,立与城墙之上,迎战。


    晋军那侧,由?方文鹏带人?行攻城之事,另有孙元衡在一侧辅助他,两人?虽对彼此?心有不满,但对战一事上,却配合的十?分默契。


    方文鹏亦火药弹为其开路,孙元衡领着骑兵,一路直直往城墙下冲,他动作迅猛,薛军想要以火药弹攻击,已经是来不及,眨眼间,孙元衡已经领人?来到城墙之下。


    薛宗正恐他们用绳索攻上城墙,忙命人?将?备好的油水顺着墙边倒下去,一时之间,城墙附近浓烟大火四起,视线越发模糊。


    孙元衡见状,领着骑兵悄悄绕到城墙另一侧,与那方文鹏放了信号,方文鹏早已做好准备,急急前进?,命人?以火药弹攻击城门,那城门被?震得轰天响,吓得城墙上薛军面色发白。


    薛宗正顿时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匆忙命人?反击,但城墙火未灭,弓箭手?亦看不清视线,根本无从攻打?,薛宗正气急,命人?发射火药弹。


    方文鹏早防着他此?招,命投手?急忙后撤,薛军那火药弹炸开之时,晋军早已退至安全之所,薛宗正虽恼火,但见此?法?防备住晋军脚步,一时松了口气,命人?如法?炮制,一时间晋军无法?前进?,双方对垒,在城门处僵持住。


    而另一侧,赵达领着一对人?马,悄悄离开营地?附近,往信中所言别庄而去,他原是担心刘赞会逃入东山郡中,才令人?今日攻城,只越往那处走,他越觉不对,此?处地?形,可不适合逃跑。


    他正暗忖之际,忽听身?后有马车声音,神情一顿,调转马头,看向那马车方向,淡声道“胡闹!”


    说着看向那车夫,正是当日永州城中守将?赵记,他苦笑?道“殿下,我准备了人?的。”


    他话落,马车的帘子从里面掀开来,赵沁探出头,道“大兄,你莫要怪记阿兄,是我闹着要来的,他亦没有办法?。”


    赵达扫了赵记一眼,道“带她回去。”


    赵沁闻言,忙道“大兄,假人?是骗不了刘赞的,他既是这?样费尽心机要见我,我若不出现,他岂会善罢甘休,连累江先生一次,已经够了,大兄难道还想看到她出事?”


    赵达未看她,只遥遥看了眼远处的隐匿在黑暗中的别庄,道“沁娘,别庄靠山,小路难行,进?去了,恐难出来,你想好了?”


    赵沁点头,坚定道“正因如此?,我更要去,是我任性留了他的命,才招来今日之事,自该由?我去解决!”


    赵达笑?看她一眼,道“既如此?,你就来吧!”


    这?些陈年旧疴,是时候该一次性除干净了,动了不该动的人?,他必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埋伏


    天未至午时, 刘赞已命人在厅中备好酒菜,自?饮自?酌之际,阿限来报“主子, 他们?到?了。”


    刘赞放下手中酒盏, 道“江絮那边如何?”


    阿限道“还未找到入口。”


    刘赞冷嗤道“那蔡茂还有点用, 找人做的这个障眼法, 能困住江絮这么长时间, 还算有些实力, 可惜, 死的早了些。”


    阿限听他嘴上说着可惜, 语气可没有半分惋惜之意,心知他不过随口?一说, 道“主子, 江絮那处可需要属下去看着, 若让她跑出来捣乱可就不好了。”


    刘赞摇头,道“不必, 我给她准备了其?他的惊喜,她一时还注意不到?这边。”


    两人说这话,就听见脚步声传来, 刘赞抬头, 往那出声处看去, 见到?朝思夜想的人, 面上亦柔和了几分,慌忙迎出去, 眼中只盯着赵沁, 道“沁娘,我就知道, 你还活着!”


    赵沁见他可不觉得开心,她对刘赞的感情很复杂,若说心动,她是有过的,但那只限于当?初在河东府中的他,后她被强行带入上京城中,那点子感情,早在二人磋磨之间渐渐消失,陵宴城之战,她求二兄保他一命,便是要断了这份孽缘。


    她在上京身死,一则是为?了护住宣王,二来亦是想避开刘赞的纠缠,却?不想他竟然对江先生下手,以此来威胁大兄,到?底是她低估了此人的卑鄙程度,她道“刘赞,今日我来了,江先生在哪里?”


    她自?己惹得事,她不能拖累别人,她与刘赞之间的事,由她二人去解决就好,她道“我随你走,你放了江先生。”


    刘赞看向?她,温声道“沁娘,莫急,江娘子很安全,只是我暂时还不能将她交出来。”


    他说这话,看似在回答赵沁,实则是在告知赵达,又笑道“大兄,如?今你我双方,你强我弱,若我此时将江先生交给你,莫说带走沁娘,便连我自?己,恐都要交代这里,还望大兄体谅我的难处。”


    赵沁听他这话,只觉心口?堵着一股子郁气,想开口?骂刘赞,却?见大兄上前,将她护在身后,只好将憋在喉间的话,又咽了回去。


    赵达一早就知他心思不纯,恐不单单是为?了沁娘,但如?今江絮在他手里,自?己处于被动,不好轻举妄动,他冷声道“噢?那你想如?何?”


    刘赞道“此事对大兄来说,并不难,我想让大兄在这别庄里,待上一个时辰,届时,江先生自?会出来。”


    “大兄今日必不会空手而来,而我也只是想安全带走沁娘罢了,还望大兄成全。”


    刘赞说着,视线看向?赵达身后的赵沁,道“沁娘,此事亦需要你的配合。”


    赵沁既愿意来别庄,一早就做用自?己换江絮的打算,她如?今亦是个死人,宣王与小二郎,自?有阿娘他们?看顾,刘赞既想与她纠结不休,她便如?他的意,只要不在连累旁人,她与他离开亦无妨,是以,她敢在赵达拒绝之前,道“我愿意同你走,大兄亦可以我们?一个时辰离开这里,只是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现在就放了江先生。”


    刘赞面露迟疑,道“沁娘,我这么做,亦是为?了保证你我能顺利离开,若是现在将江先生交给大兄,大兄若反悔,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沁道“刘赞,我大兄与你不同,他自?来一诺千金,我既敢答应,自?是知道大兄他做得到?。”


    她说着看向?赵达,道“大兄,我既来此,就早已下定决心,你救江先生要紧,莫要劝我。”


    赵达见她神情果断,轻轻拂了拂她的发?顶,道“沁娘长大了,既然你已做了决定,我不拦你,只万事小心。”


    赵沁知道他一直担心江先生的安慰,不若亦不会冒着危险,主动来东山郡,她在刘赞手里,自?是比江先生在刘赞手中要安全的多,如?今刘赞已不是当?日大权在握的皇帝陛下,她日后自?会寻了机会出来,她道“大兄,你亦一样,待我像江先生说声抱歉,此事是我拖累了她。”


    赵达点头,嘴角好似微微勾了勾,柔声道“她不会怪你的。”


    话已至此,刘赞不好再推拒,领着众人往江絮那处走去,只在一处屋子前停下,道“江先生就在屋子里,大兄可自?行去见。”


    他说着,一侧的阿限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赵达抬眼,见江絮侧着身,坐在矮榻上,手里还拿着针线,好似在缝些什么,他跨过门槛,正往屋内去。


    赵沁见状,亦要跟上去,却?被刘赞抬手拦住,道“沁娘,我们?该走了,你莫不是想反悔?”


    赵沁瞪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你,岂会说话不算话。”


    既知道江先生平安,她也安心了,说不说话,倒也不那么重要了,且大兄与她,必是有许多话要说,她这会子过去,确实碍眼了些,遂不在坚持,与刘赞一同离开。


    只二人方出了那小院,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赵沁浑身一颤,震惊过后,一把推开刘赞,急匆匆返回方才的院落,却?见方才还好好的屋子,如?今已经被炸塌!


    她见此景,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大兄与江先生还在屋子里,她要救他们?!这么想着,已经顾不上其?他,匆忙跑过去,死死的拖住露出在外的木头,那木头却?纹丝不动。


    赵记守在别庄外,听到?这声音,急忙带人赶进?来,见从惨状,道“三妹妹,这是出什么事了!”


    赵沁听到?他的声音,方回神,抬手狠狠一巴掌打在身后的刘赞身上,指着他,厉声道“废帝刘赞,意图谋害大晋太子,将他拿下!”


    赵记面色一变,竟不知还有这事,废帝且不说,谋害太子,这意思难道是?赵记神情越发?难看,不可置信的望向?一侧的废墟?难道说太子殿下在下面?他哪里还敢耽搁,便命人将这废帝拿下,边带人开始挖一侧的废墟。


    刘赞见围过来的将士,好不慌乱,笑看赵沁道,道“沁娘啊,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我做事,岂有不给自?己留后路的。”


    赵沁神情一顿,欲要说话,只觉后劲一疼,身子一歪,隐约似乎闻到?了刘赞身上的檀香味,立时想躲开,只她还未动作,已经没了意识。


    一侧赵记见此变故,顿时拔刀,道“刘赞,你放开三妹妹!”


    刘赞瞥了他一眼,眼神轻蔑,不知哪里来的狗,也配唤沁娘,他冷声道“先顾好你自?己吧,”


    赵记不解,却?见眼前黑影一闪,他只觉手臂一麻,手中刀剑已经落地,欲在反击,忽然脖间一凉,已有一柄刀架在他脖子上,身后有人说话,道“放他们?走。”


    赵记心中虽怕,但今日太子已经出事,若是连赵沁都丢了,他纵是苟活下来,恐怕上京城那些人亦不会放过他,他冷声与一侧侍卫道“不要管我,拦住他们?。”


    阿限闻言,嘲弄道“还算是个汉子,可惜没什么用,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


    他话音未落,忽然抬手,用剑柄猛地锤击赵记的后脑,赵记吃疼,猛地惨叫一声,顿觉头晕眼花,直直倒地。


    一侧侍卫见状,立时攻了上来,阿限冷哼一声,动作极快,那些人还未看清楚,只听一声刀划过皮肉的声音,再看那少?年时,已经站不起?来。


    刘赞抱着赵沁立在一侧,见状,道“够了,走吧。”


    阿限轻轻收回手中武器,随他一同离开,只二人却?未往院外走,而是顺着小径,往别院更深处而去。


    另一侧,废墟中,赵达推开身上的尸体,头还晕着,血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不知他晕了多久。


    是他大意,他是有心防备这刘赞,方见那江絮之时,已经猜出此人恐是假冒,江絮何时拿过针线,他进?屋来,是想看看这刘赞有何把戏,却?不想他竟是在屋子里埋了火药弹,幸而他反应迅速,用那个假冒江絮的人挡了一下,虽保住了命,只还是被屋顶落下的木块砸晕了,却?不知外面如?何了?


    赵沁与赵记合起?来,都不是刘赞的对手,再者,真正的江絮又在哪里?她是否还安全?思及此,心中越发?焦急,从衣袖中掏出一枚火药做成的信号弹,放了出去,他必须早点离开这里。


    他进?别庄,原亦没准备将刘赞留下来,只想尽快将江絮换出来。


    他一早让方文鹏去攻打东山局,目的就是阻断刘赞逃跑的路线,东山郡过不去,刘赞想离开,只有一条路能走,他手下那些安卫,都被他安排在刘赞逃跑的路线上,原有意半路击杀他,去没想到?,这人的目的,原是不止是沁娘,更是为?了杀他,可真是煞费苦心。


    *


    天渐渐暗了下来,江絮不知道她在这花园里待了多久,但从日升月落来看,恐怕不少?于五个时辰,这么算起?来,已经是十个小时了,她一直没能找到?这花园的出口?,肉眼可见的拱门,根本走不出去。


    她来这异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奇怪的情况,她不知该说是鬼打墙,还是说遇到?阵法了?明面上的都是死路,一定有什么地方被她忽略了,才未能找到?出口?,她必须冷静下来,找到?出口?,离开这里。


    陷阱


    江絮虽不知外面情况如何, 但不?久前听到的爆炸声?,让她?心有不?安,爆炸不可能来的无缘无故, 若是人为, 必是别庄中出事了。


    她?不?敢细想, 赵达一向聪明, 应该不?会轻易中计, 她这会子不该被这个分心急躁, 早点找到出路, 才能让他有精力对付刘赞。


    只若这此间真是阵法, 她?却是一窍不?通,凭着她?贫瘠的了解, 自来所谓阵法, 皆是障眼法罢了, 必定是有什么地方被她忽略了,才会一直在这一出绕弯子。


    江絮想清楚, 越发冷静下?来,重新打量这一处院落,一南一北, 两处进出的拱形门?, 她?走出过, 两边不?论是哪一处, 进出都是一样的院子,她尝试想从墙面翻过去, 但这墙面约三米高, 且毫无?施力的点,除非她有叶大那般的本事, 不?若断然是出不?去的。


    江絮猜这多半是刘赞故意设计了几处一样的地方,用来困住她?,可笑她?先?前还以?为自己能在院中行动,只是他做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几处院子中,各有一处水池子,因是枯水期,只有薄薄的一层水波,一眼看起,能见水底的淤泥,她?尝试用地上的石头砸了,看样子是结实的地面,再有可疑之处,便是这院子里排列的假山,她?疑心自己被困,盖是由?这些假山的原因。


    这几处院子里的假山的罗列十分奇怪,她?往院子中间走了几步,两座假山之间,有一处石板路,这条路她?方才走过,并?未特别之处,但方才那会,她?并?为想到,假山或许才是通道,从大小上来看,这一处的两座假山的高低,与门?框类似。


    她?伸手敲了敲石块,听声?音是实心的,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不?过这只是一处院子,尚且还有其他地方没有尝试。


    她?既然能被人关进来,必定是有出路,但几处尝试过之后,依旧未能寻到正确的出口。


    眼见天?色越来越黑,江絮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她?忍不?住有些焦急,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那声?爆炸之后,再也没动静传来。


    “哗啦!”忽然,寂静的庭院里传来一声?响动,江絮身形一滞,望向那一处,见方还清澈的水面,这会子浑浊起来,隐约能看到水底有鱼游动的身影,方才就看到这水里有鱼,许是这会子,夕阳的余光洒到水面,让它们躁动起来。


    江絮顺着余晖的方向,抬了抬眼,视线扫过不?远处的墙面时,忽然一顿,漆红的墙面上,有一处与其他地方的颜色不?一样,她?慌忙跑过去,小心翼翼的推了推那一处,见看着结实的墙面忽然动了动,她?敲了敲,传来一声?木板的回声?。


    江絮心下?一喜,原来是在这里,她?先?前想的太复杂了,眼见这前后几个院落都长得一样,她?还以?为自己是陷入到什么阵法里,其实不?然,她?是被自己以?为障眼法迷惑了,若非这余光扫到门?缝,让她?发现这一处颜色有些不?同,恐她?还要继续钻死胡同。


    思及此,她?猛地推了推那木门?,听到一声?铁索的声?音,外面应该是被锁住了,不?过这会已经找到出口,她?心中平静下?来,掏出匕首,见门?栓处的红漆刮了下?来,透过门?缝,看到院外好似一片竹林,不?知是通往哪里。


    她?顾不?上想这些,回到院子里,搬了石块过来,用力砸在那门?板上,那木门?厚实,待她?终于能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门?后的小径看起来黝黑又危险,她?有些犹豫,但这会子已经没有回头路,借着月光带来的微弱视线,小心翼翼顺着小径离开。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头顶忽然豁然开朗,她?还未松口气?,却见不?远处,有一处山洞,洞口传来一丝光亮,她?心顿时一紧,往身后竹林里退了几步,许久不?见有动静,她?犹豫片刻,轻声?轻脚上前,靠近那洞口时,却见入口一侧的石头上挂着一片衣服碎片。


    江絮拿过来看了眼,这碎片不?大,但足够看得出上面的花纹是女子样式,这布的质地,乃是上好的锦缎,平常人家?用不?得这些,且这一处,会出现的女子,恐怕只有赵沁。


    江絮望着这手中的布片,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一切多是刘赞故意为之,他想让她?进山洞,却不?知山洞里又有什么等着她?。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进去,进去了,说不?定要没命,但情感上,却有些难以?控制,赵沁既然来了,赵达必定也在,若他平安,必不?会这么轻易让赵沁被刘赞带走,再想到方才的爆炸声?,她?心下?一突,明知他出事了,却要她?放着他担心的人不?管,这点,江絮确实有些做不?到,徘徊许久,她?终是走进了洞口。


    *


    废墟之下?,已是过了好几个时辰,一侧的尸体散发这难忍的腥臭味,这样的环境里,赵达却渐渐冷静下?来,刘赞的目的是杀了他,一次不?成,恐还有其他杀招。


    江絮是他重要的人质,他不?会轻易伤了她?,只不?知,接下?来,他想怎么利用江絮来对付自己。


    正沉思之际,头顶的木块忽然被移开,月光顿时照了进来,赵达抬眼,见是赵记,他伸了伸手,借着力站了起来,腿脚有些酥麻,但还能动,看起来是没有伤到,他道“情况怎么样了?”


    赵记见他无?事,一颗心总算是松了下?来,听他问?话,愣了下?,情况?他一心忙着救赵达,哪里顾得上其他,正犹豫之际,一侧已经有人替他回道“回殿下?,刘赞并?未出别庄。”


    赵达应了一声?,道“看来这别庄还有其他的路,带人去找。”


    那侍卫听令,带着人匆匆离开。


    赵记在一侧见那些人跟鸟似的嗖的一下?就消失在夜空里,顿生?佩服,待他能回去,他也找人养几个这样的暗卫。


    只这会子可没空想这些,他见赵达额头血迹已经结痂,道“殿下?,你受伤不?好再动,还是先?回营地休息,此地交给我。”


    赵达额头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摇头道“不?必,马车里有药,包扎一下?即可,且他要对付的是我,你去了不?过白白送死。”


    赵记不?敢反驳,后劲这会子还在隐隐作痛,方才若非那黑衣小子手下?留情,他这会子恐怕已经与他阿爹兄长团聚了,只若是赵达再出事,他可担待不?起,道“殿下?,此行危险,还是容卑职回去再调些人来。”


    赵达扫了眼院中之人,道“不?必,前线吃紧,方将军那处亦需要人手。”


    且上一次是他过于大意,将暗卫分散出来,有心在外拦截刘赞,才让他得逞。


    赵记闻言,只好作罢,跟在他身后,不?敢乱走,实在不?行,他只能以?身相护了,死了他,家?里还能落个好,他若活着,赵达死了,他那位皇叔岂会轻易绕过他。


    赵达看穿赵记的心思,这一趟危险,他岂会不?知,但不?论是沁娘还是江絮,他都不?能不?顾,他道“你带这些人,去离开的路上守着,不?要放任何一个人离开。”


    赵记一怔,忙道“殿下?,这太危险,有卑职在,尚且能帮殿下?挡一挡。”


    赵达瞥了他一眼,平北侯如今就他这一个儿子在,他自然不?能让他去冒险,道“去吧,这是命令。”


    赵记听他语气?强硬,不?敢违背再赵达的意思,只好道“殿下?,那卑职先?走了,殿下?万事小心。”


    赵达轻轻颔首,不?再理会他,与几名?暗卫一同往别庄内而去,赵记犹豫片刻,末了叹气?离开。


    *


    山洞内,阴森森的,江絮虽拿了入口处的火把?,但火把?的视线有限,她?能看清眼前的路,已是不?易,这好似一处钟乳石洞,不?停有水滴落下?来,叮叮咚咚,听不?出美感,只觉一阵阴森。


    她?如今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刘赞引她?来,多半是想对付赵达,若是方才爆炸之时,赵达已经出事,他做的这些都显得多余了,虽不?愿赵达出事,但事情的发展轨迹,让她?不?得不?这么想。


    若赵达已出事,她?就毫无?用处,刘赞未必会在管她?,她?进来,并?非全然是一条死路,若能活着,谁又想死呢?当日?去救陆仁,她?亦没想过死,今日?亦是如此。


    她?想着,忽见前方好似有明火散过,脚步一顿,忽然身侧一阵风过,她?察觉身后有人,未回头,道“阿限,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阿限在她?身后,闻此言,冷嘲道“我看你也不?像怕的样子,进去,主子在等你。”


    江絮哂笑一声?,道“你们利用我,对付太子殿下?,如今已经得手了,还见我作甚?”


    阿限没理她?,只催促她?往前走,江絮看从他这套不?出话,遂不?在多言,往他说的那一处走去。


    那是一处洞穴,许是有人住过,里面还放着一张木板床,江絮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木板床上躺着的赵沁,刘赞坐在一侧,正盯着赵沁的侧脸,好似并?未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江絮见状,知她?没猜错,赵沁在此,赵达必定是出事了,她?强忍着情绪,抬眼看向一侧的刘赞,道“陛下?,你的目的已成,引我来此,又是为何?”


    刘赞站起来,侧身道“江絮,你对大兄可小瞧了,阿限亲眼看着,大兄用旁人挡了灾,想来不?过是埋上一阵子,应是死不?了。”


    江絮闻言微怔,她?虽高兴赵达没事,但刘赞怎么看,都不?是会主动告诉她?消息的人,她?道“你想做什么?”


    牺牲


    “啪嗒、啪嗒。”空旷的洞穴里, 水滴声不断落下来,蔓延到洞穴深处,江絮边盯着刘赞的神色, 边小心翼翼打量这洞穴里的情况, 光线所能到的地方有限, 水滴声处, 好似有一处水池, 但哪里黑乎乎的, 她根本看不清, 收回视线, 猛然见她右侧的角落你,堆了好几枚火药弹, 顿时面色大变, 已经明白刘赞的目的。


    刘赞注意她的神色, 毫不在意自己的心?思被人发现,回道“我见江娘子与大兄互有情义, 却碍于世俗,不能双宿双飞,心?有遗憾, 是以今日特地替江先生与大兄准备这场地, 正好成全江娘子?与?大兄做一对鬼夫妻。”


    江絮冷嗤一声, 嘲弄道“陛下如此煞费苦心?, 江某愧不敢当?。”


    刘赞知她心中有怨气,解释道“江娘子?, 我本无心?杀你, 只可?惜,赵达的命太硬, 若是方才他死了,你亦不用受这般苦。”


    他最开始的设计,没有想要搭上?江絮的命,只是计划失败了,他不得不走这一步,杀了江絮惹上?宋翰,确实有些麻烦,但若是能就此杀了赵达,这点子?麻烦又算不得什么?。


    江絮自是不信他这几句假慈悲的话,只若真照着刘赞的计划进行,待赵达进了山洞,凭着角落那些火药弹,他二人再无生还机会,但身后?有阿限在,她能逃跑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做出?决断,握着火把的手紧了紧,倏忽间,左手微微一动,一柄袖箭从袖口飞出?,直直朝着刘赞冲去,她身后?的阿限见状,身影一动,急急上?前拦阻,江絮趁机,动作迅速的跑到堆着火药弹的那一处,冷声道“刘赞,左右我都是要死的,死前若是能替自己报仇,我死的亦不亏了。


    刘赞见状,不慌不忙,道“江絮,我死没关系,但你能不能放沁娘一条生路,她是无辜的。”


    江絮瞥了眼一侧的沉睡的赵沁,若是点爆这里,他们?无人能活,她不是没想过,刘赞故意提起赵沁,是为了扰乱她的心?绪,她道“刘赞,大公?主所有的苦难,都是你带来的,你无需再假装深情,大公?主会出?事,都是因为你。”


    “爱一个人,是要尊重她的,你根本就不配提大公?主,你对大公?主的,只是所谓的占有欲,自我感动罢了,你爱的人,只有你自己,扯这些虚情假意的借口,不过是你自己给?自己找个理由罢了,你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你自己。”


    她能选的,只有这条路,这样做,她对不起赵沁,但赵达不能死,不单单是为了他,亦是为了天下百姓,大晋方统一,太子?若是在这里出?事,恐怕大晋又要生动乱,届时又不知会出?什么?事。


    刘赞对江絮这些指责并不以为意,他从不自诩自己什么?仁厚的性子?,他若不为自己考虑,怎么?可?能在大周的后?宫里活下来,他能得到的很少,不自我些,他什么?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江絮是不会懂的,就如同不懂江絮这会子?,宁愿与?自己同归于尽,亦不考虑求生,他似有不解道“江絮,我有法子?,让你我都活下来,你对赵达本就无情,为了他去死亦不值得。”


    他话未尽,江絮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暗嗤他痴人说?梦,冷声道“即便是我对太子?殿下无心?又如何,今日我亦愿意以我之命,换他安全,这样的心?情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她说?着,指尖微微颤动,毫不犹豫的将火把扔向火药弹堆,火碰到引芯子?烧的极快,滋滋的声音,让江絮心?头忍不住发颤,这一次死了,恐怕就是真的死了,她不想死的,但是别无选择,不过从利益的角度分析,她这样死了,亦赵达的性格,日后?必会补偿江家,她不必担心?江家之事,再者,赵达活着,大晋格局暂且无忧,且她还能将刘赞这个搅屎棍一块带走,如此这样,她亦算是做了好事。


    江絮想着,直直看向刘赞,他神情,看起来有些意外,她冷笑?道“陛下,没想到我们?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刘赞是挺意外,他觉得以江絮的性格,她做这些,都是为了要与?他谈判,是以他故意拖延时间,想让阿限找机会将她困住,没想到她下手这么?快,他少有的心?生慌乱,冷声道“江絮,我以为我是个疯子?,看来你也不逞多让,不过我还没准备现在就死!”


    他说?着,俯身要将一侧的赵沁抱起来,阿限见状,抬手一拦,道“主子?,来不及了,我只能带你走!”


    刘赞手一顿,正欲说?话,忽然腰间一紧,他低头看去,见赵沁瞪着眼看他,不知她何时醒的,他语气?忽然软下来,道“沁娘,放手,跟阿限走!”


    赵沁一怔,抬头道“刘赞,我不想欠你的,你想杀我大兄,我不会让你走,我也不会走,我们?一起死!”


    刘赞闻言,低声笑?道“好啊,那我们?就一起死。”


    他说?着,坐下来,反手抱住赵沁,亲了亲她的发顶,不在动作。


    阿限在一侧,心?急如焚,但主子?不说?话,他亦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亦不动。


    江絮见此情形,倒有些看不懂了,既是愿意陪赵沁一起死,却不愿意为她做改变,这样的爱,还真是够畸形的,但这些与?她亦无甚关系,身后?的火越燃越烈,江絮闭上?眼,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几息之间,忽觉身侧好似有风过,她一怔,身子?被人一把推开,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几声剑刃划过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眼前人影一晃,视线里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几声东西落水的声音。


    犹豫之际,忽然被人从身后?护住,有人在她耳畔说?话“捂住耳朵。”


    江絮急忙抬手,只听连着几声爆炸声,大地似乎都颤抖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平息下来,江絮亦冷静下来,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身后?的松木香熟悉又陌生,她道“殿下,已经没事了,你可?以松开我了。”


    赵达轻轻嗯了一声,松开手,江絮转身看他,一眼就注意到他额头的包扎的绷带,应是先?前爆炸导致的伤口,她下意识抬手,举到半空,又往回缩了缩,没想到被人一把抓住“想摸就摸,我又不介意。”


    江絮忙一把推开他,退开几步,定了定神,道“殿下何时来的?”


    说?着,想起一侧的刘赞等人,抬眼看去,却见那一处三人早已不见踪迹,恐是趁方才爆炸之时逃跑了,她忙道“殿下,大公?主还在刘赞手中!”


    赵达看着她,忽然开口道“你为什么?点火?”


    江絮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若是说?实话,他必定又要不高兴,他才救了自己,还受着伤,这会子?,她不想惹他不快,只道“殿下,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找大公?主要紧。”


    赵达见她顾左右而言他,有心?计较,却又计较不出?来,方才见她站在火药弹边,心?中从未有过的慌张,若他晚到一会,是不是她就会死?他不敢去想,如果她真的出?事了,他要怎么?办?


    江絮说?不说?,他都猜得到,她为什么?会点火,她有一堆的理由,为了江家,为了大晋,但最重要的,她愿意用命去换他的,想到这一点,赵达觉得,江絮对自己是什么?感情已经不重要了,这世间又有几个人,真的愿意拿命换别人呢?这样就够了。


    他温声道“有人去追了,他跑不掉。”


    有他这句话,江絮亦放下心?来,刘赞今日能将他们?逼入这般境遇,皆是因为他在暗处谋划,趁人之危罢了,正面作战,凭他手中的所剩的人马,断不会是赵达的对手,她道“刘赞已无人可?用,殿下此次必能取他性命。”


    赵达轻轻嗯了一声,刘赞这会在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他根本不关心?,又道“方才爆炸虽说?是炸在水里,但你我离的太近,一会随我去军营寻军医探一探口鼻。”


    江絮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遂不在多说?,对他这提议,亦不反驳,又说?几句,一同离开了山洞。


    *


    另一边,官道上?,两匹马飞快的往南而行,赵沁死死的抓住缰绳,身后?温热的体温,不停的提醒她,她又一次被刘赞骗了。


    方才她已经做好了身死的打算,洞穴里突然有了动静,她还为看清发生何事,就见一侧石壁被阿限打开,她欲惊呼,却被刘赞猛地抱起来,她已经被带到另一间石洞中。


    几息间的功夫,耳畔响起一阵轰隆的爆炸声,她猛地反应过来,江絮还在隔壁石洞里,她想冲过去,却被刘赞强硬带出?了山洞,拉上?了马。


    到了这会,她岂会还反应不过来,刘赞早已有退路,一切,都是演给?她看的,她还天真以为,他真的愿意跟自己一起死,想清楚这些,她心?情却越发平静,对他早无期望,后?何来的失望,这一直都是他的本性。


    正如江先?生说?的,他爱的,只有他自己,而她在他眼里,只是他的所有物罢了。


    刘赞这会顾不上?赵沁的想法,江絮的举动,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的计划,不得不因此折断,只此事之后?,赵达恐会加强防范,日后?再想动手,就难了些,还需再想想办法。


    他想着,马已经到了一处芦苇荡,他翻身下来,将赵沁抱了下来,道“沁娘,今日之事,日后?我在跟你解释。”


    话方落,忽然身形一顿,手下一松,不可?置信的看向赵沁,满脸震惊道“沁娘……你……”


    落定


    赵沁握着簪子的手颤抖, 倏忽间,猛地又用力?一刺,簪子刺穿皮肉, 声音格外刺耳, 她死?死?的盯着刘赞, 厉声道“刘赞, 这是你逼我的!你不该杀了江先生!”


    一侧阿限已经反应过来, 一掌将赵沁推开, 一把?接住刘赞。


    见他胸前插着一支金簪, 血顺着金簪周边涌出来, 顿时面色大变,再抬眼, 刘赞已是面白如纸, 气虚微弱, 他忙将他抱起,遇要离开, 却听刘赞道“阿限,没用的,我?可以感觉到, 簪子在我的心口里。”


    阿限阴沉着脸, 执意要走。


    刘赞叹口气道“阿限, 都这个时候, 你还要违抗我?的命令。”


    阿限脚步一


    弋?


    缓,眼眶泛红, 道“主子, 你一定会没事的。”


    身体的力?量在慢慢流失,刘赞感觉的到, 他摇了摇头,道“傻孩子。”


    说着视线扫过一侧摔倒在地的赵沁,又道“阿限,我?想?跟她再说几句话。”


    阿限狠狠的看了赵沁一眼,一动不动,道“主子,她要杀你!恕我?不能听命!”


    赵沁歪到在地上?,方才阿限那掌,又急又凶,她这会子已经站不起来了,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被她强硬咽了下去,听到刘赞的话,她遥遥望他一眼,冷漠道“不必了,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刘赞轻声笑了笑,声音微弱道“沁娘,原来你已经这么恨我?了!”


    赵沁见?他面若金纸,命不久矣的模样,有些不忍再看,她撇开眼,咽了口血沫,道“刘赞,你不该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是我?对?不起江先生,若是当初在陵宴城,我?没有心软,她今日?就不会出事!”


    刘赞呼吸已有些困难,他没回赵沁这话,只扯了下阿限的衣角,道“阿限,我?不想?到死?都离她那么远。”


    阿限脸色越发难看,他恨恨的盯着赵沁,若没有这个女人,主子岂会落到今日?这地步,主子心知肚明,为何还要这么执迷不悟,他实在不能理解!他不动,抱着刘赞的手紧了紧了。


    “阿限!我?没有时间了。”刘赞催促道,眼睛直直盯着赵沁,好似要将她印在心底。


    赵沁亦注视他,看到他眼中的不舍,眼泪控制不住的留了下来,明明是她动的手,她为什么还会哭呢?她不该为他哭的,刘赞死?了,没有他在背后捣乱,再也?没有人背后捣乱,亦没有人再这这样纠缠她不放,她该高兴的,她不该这样!


    “别……哭,你该高兴的。”


    刘赞的声音已经非常微弱了,赵沁听在耳里,却说不出话来,刚才她还能去思考利弊,这会子她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只看着刘赞,默不作声,但眼泪却跟断了线似的不停落下来。


    窒息般的难受涌上?心头,她知道,他们会走到这一步,都是刘赞咎由自取,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他早该死?了,但她为什么还会这么难受!


    阿限见?状,冷嗤一声,动了几步,轻轻将刘赞放在赵沁面前,道“你不必假慈悲,主子既如此舍不得你,我?自会送你去陪他。”


    赵沁压根没注意阿限说了什么,她哭的不能自已,温热的侧脸,有一只冰凉的手在替她抹泪,泪水朦胧了她的眼睛,她垂眸,望着他越来越苍白的面色,低声道“你为什么不恨我?!你恨我?啊!刘赞,是我?杀了你!你该恨我?的!”


    刘赞的力?气,都用在手臂上?,他出气艰难,断断续续道“我?……我?怎么……舍得……恨你!沁娘……你不知道……能死?……在你手里,我?有……多……高兴。”


    赵沁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她爱过他啊,她从来没有忘过这个感觉,她只是在强迫自己不去想?它,陵宴城知道他会死?,她宁愿让二兄为难,都想?要救他一命,她不想?他死?,但今天却是她亲手杀了他!


    许久,她低头,额头触着他冰凉的额头,听着他微弱的气息,低语道“刘赞,我?们本来就该死?了,偷活了这么些时日?,也?够了!”


    她动手之时,就没想?过自己能活下去,不论?刘赞死?不死?,阿限都不会留她,这样也?好,她杀了刘赞,替江先生报了仇,她再给?刘赞偿命!谁也?不欠谁了。


    刘赞想?出声安慰她,但他连呼吸都开始艰难起来,已是发不出声音,额头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回应她一般。


    他一生都活在勾心斗角中,能得到的很?少,与沁娘在一起的这么多年,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他原想?着,不论?生死?,都要与她相?随,临到头来,却希望她活着。


    真是傻姑娘,她在这里动手,是没想?过给?自己留活路,他活着阿限会听他的,他死?了,阿限必定不会放过她,他的沁娘一直这么傻,他对?她不好,不值得她如此。


    赵沁感受到他的动作,眼泪打在他已渐渐发凉的面上?,她抬手,让他跟自己靠的跟近些,感受到他身体的冰凉,她俯身,在他额头轻轻碰了碰,哽咽道“你知道我?怕黑,你要在路上?等我?一会,不然我?会生气的。”


    怀中人好像轻轻嗯了一声,她有絮絮叨叨叮嘱了他许多话,神情越发平静下来,夜风吹过她发尾,扬起一片发丝,空气中静悄悄的,已经没有人再回应她,但她好似未觉一般,不停的重复着。


    许久,阿限出声道“话说够了,也?该上?路了,莫要让主子等太久。”


    赵沁没理他,低头看了眼刘赞青灰的脸,真丑,他好像从来没那么丑过,她想?,她低头,亲了亲冰凉的唇瓣,她好像很?久没跟他这么亲近过了,自她被强行带到上?京城开始,她对?他防备排斥,纵是再近的关系,心亦是远的。


    她抬头,眷恋似的摸了摸他的侧脸,平静道“动手吧,阿限,杀了我?之后,就离开大晋吧,他希望你活着。”


    阿限听她这句话,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怒气,既然在乎,又为什么能下如此狠的手!猫哭耗子假慈悲,他不需要这样的关心!他神情一凛,刀已出鞘,动作迅速的朝着赵沁挥去。


    倏忽间,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芦苇荡中现身,动作极快,阿限只觉手臂一麻,人被一股气劲强行冲飞,他急忙寻到平衡点,匆匆落地,抬眼见?眼前的白衣男子,冷声道“叶大,你莫要多管闲事。”


    叶大神情淡漠,道“拿钱办事。”


    阿限冷嗤一声,方才被他偷袭,才让他得逞,他道“那就连你一块杀。”


    叶大掀了掀眼皮,毫不在意道“可以试试。”


    话方落,阿限已经攻来,两人俱是高手,缠斗在一起,纵是白日?都看不清身影,况这会只有微弱的月光。


    赵沁原已经做好等死?的准备,却不想?会出意外,她略一想?,便猜到这白衣男子,多半是大兄找来的人,眼见?两人打的难舍难分,她道“侠士,住手吧,是我?让他杀我?的,你回去与大兄明说便是,他不会怪你的。”


    叶大听到这话,抽空道“我?收钱,保你命,谁也?拿不走。”


    阿限见?他分神,将真气聚与刀尖,动作比之先前又快了几分,叶大躲避不及,衣角被刀尖划破,他冷笑一声,看着眼前的少年,忍不住露出称赞之色,自打赵荣出了事,这世间已经少有能与他过招之人,有些意思,不再管其他事,专心与阿限缠斗起来。


    赵沁不想?此人如此执着,她见?分不开两人,亦不在多言,从发顶取下一枚步摇,欲往自己喉间刺下去,忽然手被人一把?拦住,听来人道“大娘子,不可如此冲动。”


    赵沁一愣,不可置信的抬头,见?江絮站在月光下,她喃喃道“江先生,你是来接我?的吗?可我?还没动手?”


    江絮闻言,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她道“大娘子,我?没死?,殿下救了我?,我?没事,我?是来接你的,但不是你想?的那种。”


    赵沁一喜,道“江先生,你真的没事!”


    “她命硬,阎王爷不愿意收她。”赵沁听这声音,神情一滞,抬头看向江絮身后,见?是赵达,她眼泪忍不住留了下来,道“大兄,你们都没事,真的太好了,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赵达走出来,俯身看她,道方”放心什么?放心丢下宣王他们,去陪这个死?人?”


    他说着,不屑的看了眼刘赞的尸体,死?了也?不消停,真是让人讨厌,他道“你若为他殉情,我?跟二郎都不会再管宣王与小二郎!”


    赵沁低头,看了眼刘赞,她道“大兄,我?答应他了,要跟他一起走,大兄,我?知道,我?太无用了,他不是个好人,又经常骗我?,不值得我?如此,但我?只要想?到方才的情景,就不忍心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上?路。”


    赵达见?她迷了眼,一时有些气愤,瞪了眼刘赞的尸身,恨不得将他瞪醒过来,再捅他一次,活着不让人安生,死?了也?给?人找事!


    他冷声道“随你,你既一心求死?,我?也?拦不住!我?看你这簪子不够锋利,要不要我?给?你把?匕首?”


    赵沁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哪里真的敢要什么匕首,亦不敢真的当着他的面再刺下去,二人顿时陷入沉默。


    江絮见?这气氛越来越尴尬,开口道“大娘子,你性子良善,不忍辜负死?人的哀求,但亦要考虑活着的人,宣王与小二郎如今还年幼,他们已经没有父亲,难道你忍心让他们连母亲都失去吗?”


    提及宣王二人,赵沁指尖一顿,垂下头去,盯着刘赞的脸,目光微颤。


    江絮见?有点效果,赵沁未必真的想?死?,只是刘赞被她所杀,又死?在她面前,这样的冲击,对?她太大了,待他日?冷静下来,恐怕亦不会轻易再去寻死?,又道“再者说,你只答应陛下要去陪他,却没说是什么时候,待大娘子寿终正寝之时,再无牵挂,更能安心陪伴陛下才是。”


    赵沁听她这么说,抬头道“江先生巧嘴,我?说不过你,你让我?再想?一想?。”


    江絮轻轻应了一声,不在扰她,见?赵达站着不动,知道他恐还在生气,劝道“殿下,大娘子是悲伤过渡,一时不能接受,你要给?她点时间。”


    赵达侧目,注视着她,见?她额头粘着一缕发丝,许是被风吹乱的,他伸手,将那一缕发丝摆正,忽然想?到,如果方才江絮真的在洞口里出事了,他又会怎么样?


    江絮见?他盯着自己出神,不知他在想?什么,有些窘迫的别开脸去,却听他道“幸好你没事。”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但江絮却听懂了,她心头微颤,却不知该说什么。


    赵达不欲见?她为难,撇过眼,看向他处,月光下,阿限被叶大一剑击中手臂,刀落地,败局已显,他道“一切都结束了。”


    暂退


    东山郡行别山山脚下, 新起一座孤坟,赵沁一身素缟,独坐在孤坟前, 黄纸烧的正烈, 飘出一阵青烟, 赵沁迎着孤烟, 流出一行清泪。


    她抬了?抬手, 愣怔看了眼指尖的湿痕, 一时却不知, 她是被呛出了?眼泪, 亦或者因为其他,她不愿去?细想, 伸手摸了摸墓碑上新鲜的字迹, 冰凉刺骨, 她心头一悸,一滴泪落在冷冰冰的墓碑上, 似在诉说她难言的悲痛。


    赵达站在一侧,见她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越发看不下去?眼, 道“我军中还有事, 先回去?了?。”


    赵沁听这话, 理?智稍稍回笼, 转身道“大兄,让你?担忧了?, 你?且忙你?的, 我不会再做傻事。”


    前夜,她确实生了?相随的念头, 若当?时死在阿限手里,她亦不后悔,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刘赞已?经?死了?,她要为活着的人考虑,宣王与小二郎还如此年幼,如今还身处险境,她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他们离开,待日后,宣王与小二郎能独当?一面,她自会?回来陪他,不让他一个?人,独孤的呆在这深山里。


    赵达看她与自己说话,余光还盯着那墓碑,眉间一皱,忍了?忍口中的话,翻身上马道“天色不早,夜间山路难行,你?莫要待太久。”


    赵沁点头,道“我会?注意时间的,大兄你?也小心些。”


    赵达轻轻嗯了?一声,匆匆离开,他说军中有事,倒不是敷衍她,昨日方?文?鹏虽主动攻城,但薛宗正手中有火药弹做防守,一时未能成功攻下城楼。


    他需回军中商议对策,好尽快拿下薛宗正,薛军如今虽是瓮中之鳖,若是他们强行攻城,不是不可能,但未免伤亡太过,若能以计攻陷,减轻伤亡,方?为上策。


    *


    东山郡城外军营,已?过午时,江絮遥遥望向东山郡城楼,城楼上布防严密,设有好几处火药弹,强攻之,晋军恐会?伤亡不小,若能以此攻入城门,且还算好,但若因此影响了?晋军士气,让薛宗正得了?势,可就不好了?。


    方?文?鹏见她眉心紧锁,宽慰道“江先生,这薛宗正不过是垂死挣扎,凭他一座孤城,又能抵挡多久,攻陷不过是时日问题,先生莫要忧心。”


    江絮自然想得到此事,只自上京一战之后,她对围城一事,心生抗拒,以薛宗正如今的情况,恐怕不到弹尽粮绝,是不会?主动开城门的,但若真到那个?时候,城中怕是早已?十室九空,仿若空城。


    她道“将?军所言,虽可行,但城中百姓未免无辜,只若有两全之法,百姓亦可少受些苦难。”


    方?文?鹏与江絮在肃州之战中有过接触,王通与张瑞的死,都与这位江先生脱不了?干系,她是个?厉害人,他是知道的,听她此言,忙道“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江絮望着城楼,道“薛宗正乡野之辈,起兵所谓不过是一己私欲,城中百姓在他眼中,多半只是工具,他死守东山郡,一来是自知出城不是晋军对手,二来亦是没想到将?军会?突然带人围城,断了?他的后路。”


    她说着,见远处城楼上,人影晃动,似在换值,又道“既然此,我们何不给他个?机会?,让他离开呢?”


    方?文?鹏有些不解,道“可是这样做,岂不是放虎归山?”


    江絮摇头道“方?将?军不必担心,一则放他离开,不过是假意为之,将?军可提前在他能离开的路上设下埋伏,攻其不备,二来,即便真让他跑了?,这如今天下皆是晋土,薛宗正出了?东山郡,就只是个?逃犯罢了?,想抓一个?逃犯,可不比如今一城之主要来的简单。”


    方?文?鹏听罢,一时未开口,江絮并不急,只等他细细考虑,且这事他一人亦做不了?主,还需的赵达点头才行。


    正想着,却听有马蹄声朝着这方?来,她急忙转身,远远见赵达纵马而来,许是为了?顾忌赵沁的心情,他今日穿的亦十分素,白色绣纹圆领袍,腰间系着蹀躞带,蹀躞带一侧挂着一枚玉扣,他近了?营地,利落的翻身下马,朝他们走?来,道“城中情况如何?”


    方?文?鹏忙行礼道“回殿下,这薛宗正未有投降之意,恐有的耗了?。”


    江絮所说的那个?法子?,他尚且还有些疑虑,一时不知该不该说,犹豫之时,见太子?虽问他话,但眼睛却好似黏在江先生身上,顿时明白几分,斟酌道“殿下,方?才江先生提了?个?法子?,卑职以为尚可,只还需问过殿下,方?才可做决断。”


    赵达有些意外看了?眼江絮,道“什么办法?江先生可直说。”


    明明是方?文?鹏提及此事,他却要问她,江絮知道他是故意,但亦无法,只好方?才的想法又说了?一遭。


    赵达听罢,垂眸打?量着她,许是这几日事情太多,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睛却依旧有神,看向她时,带着一丝难掩的自信,虽一向知道她聪慧,但还是第一次如此明确的感受到她的机敏,围城之事不过昨日才开始,她方?了?解战局,就已?想到对策,这样的心思,确实不是常人所能比。


    幸好当?日,他未真的顺了?私欲,将?她困在后院之中,这片天地,才能让她展现?出真正的自己!


    江絮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心中忐忑,不知他是什么想法,她这会?子?身份尴尬,并非军中之人,若非方?文?鹏寻她帮忙,她亦不会?主动说此事,她知这些话确实有些僭越了?,忙道“殿下恕罪,此不过卑职狂妄之言,军中之事,自有殿下裁夺。”


    赵达道“江先生此计,确实可行,不过此时行动,还为时过早,薛宗正那边,恐还需要紧一紧绳。”


    江絮见他无异议,松了?口气,确实这会?子?行动早了?些,且恐会?引起薛宗正的疑心,久攻不下,他们才有撤退的理?由,她道“殿下考虑的甚是周全,卑职鲁莽了?。”


    赵达轻笑一声,未拆穿她的心思,她这么谨慎的性?子?,怎么会?考虑不到,不过是等着他来说罢了?,想到她这番心思,就莫名有些愉悦,忍不住看向她,思及方?文?鹏还在一侧,只道“江先生的身子?可还好,可寻军医看了??”


    江絮前日随赵达赶到军营已?是半夜,且军中白日对战中,有不少伤兵,她哪里好因为自己这点小事,去?耽误军医,若不是赵达提起,她都已?经?忘了?这事,遂道“军医繁忙,我不过是,不好在这会?子?打?扰,待他们闲暇之时,再去?询问。”


    方?文?鹏不知内情,只以为江絮受伤了?,难怪见她精神不如往日,忙道“江先生,病可不能托,军医再忙,替你?看个?诊的时间,还是有的,你?且等等,我这就唤人来此。”


    江絮忙要阻止,但方?文?鹏脚步飞快,她还没追上去?,就被赵达拦下来,抬眼见他唇边挂笑,哪里还不明白方?文?鹏的心思,请医官是假,不想留在这才是真,她有些无奈,道“殿下,这样会?让人误会?的。”


    赵达明知故问“误会?什么?”


    江絮不想理?他,转身要走?,赵达连忙跟上去?,道“误会?就误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方?将?军亦是年少过,他会?理?解的。”


    江絮忍住瞪他的冲动,不想听他继续胡说下去?,道“殿下,怎只有你?回来,大娘子?呢?”


    赵达只想与她说说话,说什么倒是无妨的,解释道“她舍不得那座孤坟,不愿意回来。”


    江絮自前夜随赵达来军营,方?文?鹏见她,当?她是来协助晋军破城,十分欣喜,江絮不好解释原因,是以这几日,一直随方?将?军忙着围城一事,未能有机会?多陪着赵沁,再者赵沁一直在山中陪着刘赞,她对刘赞说不上喜恶,成王败寇,若今日他是赢家,坟墓躺的,恐怕就是她了?,能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了?,实是无心见他的墓碑。


    这会?子?见赵达神情轻松,知晓赵沁多半已?经?不再求死了?,不若他亦不能这么放心离开,早知赵沁并非柔弱之人,必是能想通,心中松了?口气,道“天色不早,山路难行,这会?子?军中无事,我正好去?接大娘子?归来。”


    赵达知她找借口想溜,他少有能与她相处的机会?,岂会?轻易放她离开,道“正好,我也无事,随你?一同去?。”


    江絮一怔,他不少刚从那里回来吗?明白他的心思,有些无奈,道“殿下,军中事忙,我一人去?便可,不敢劳烦殿下。”


    赵达已?经?率先走?出来一步,道“原是军中有事,不过,这件事,已?经?被江先生解决了?,我自然就无事了?。”


    他回来,本就是为了?商量对付薛宗正一事,江絮的计划甚好,只需要等上几日,待这薛宗正离开东山郡,便可一网打?尽。


    江絮顿时不知该说什么,见他翻身上马,向她伸出手来,她忙后退几步,上了?另一匹马。


    赵达见状,虽有些失落,但并不意外,与她并辔,一同离去?。


    待他二人离开,方?文?鹏方?从帐篷外探出头来,道“我还真以为,江先生是来帮我的,现?在想想,恐怕是我多心了?。”


    一侧孙元衡知道内情,面露嘲弄,冷嗤道“方?将?军未免太过自信。”


    方?文?鹏与这孙元衡相处久了?,知道他阴阳怪气的性?子?,懒得与他计较,转身离开,他还需要考虑考虑,太子?殿下这根绳子?要紧多久。


    孙元衡亦懒得再搭理?他,原是想来问殿下一些事,现?在看来亦无用了?,遂亦回了?营帐。


    放进营帐,就见方?才还在营帐内的人,已?经?离开了?,他一怔,扫了?眼桌上的字条,上只有几个?字“我走?了?,与太子?说,钱我不要了?,人我带走?了?。”


    他立时沉默,得了?,这下也没事要问殿下了?,阁主可真会?给他省事。


    雪天


    正统元年冬月三十日, 晋军包围东山郡已有七日,薛宗正不仅无?投降之意?,还数次派人在城墙上叫嚣, 大有刺激晋军攻城的心思。


    晋军营帐内, 方文鹏与赵达禀报此事, 言语间, 心生疑惑, 与赵达道“殿下, 这?薛宗正还有心思叫阵, 莫非他在城中藏有后招?”


    这?薛宗正从永州逃回东山郡, 一路上掳虐了好几个城池的?粮草,城中?必定是还有些余粮, 但此番只进不出, 又能坚持几日?他这般叫阵, 却不知打的?是什么注意??


    赵达未回他,扫了眼?营帐内的?人, 不见?江絮,道“江先生何在?”


    “先?生一早去了行别山中?,许是有事。”方文鹏回道, 江先?生并非军中?之人, 她?在此处亦无?职责, 能提点他们几句, 已是足够,他自然管不得?她?的?去留, 且如今军中?尚有太子坐镇, 连他都?不是主事人,于公于私, 江先?生都?有理?由避开来。


    只他话落,抬眼?见?太子神情似有不悦,他虽知道太子与江先?生之间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愫,但却不知太子此时?不悦,是因她?不在场,还是其他,忙替江絮找补道“殿下,江先?生近日辛苦,且她?本就?是路过此地,多是有事才会经过,恐是见?这?会子有空闲,才会离开,殿下若急见?她?,我这?就?派人去请她?回来。”


    赵达抬了抬眼?皮,江絮有什么事,他会不清楚,无?外乎就?是想躲着?她?,罢了,一会他亲自去找她?,遂道“江先?生既有事,不必叨扰。”


    太子不怪罪,方文鹏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君心难测,今日之恩许会成他日之祸,能少一事,是一事,遂不在提,只道“卑职明白。”


    赵达亦不再说此时?,低头看了眼?舆图,转而说起方才的?正事“方将军,我军在城外已有七日之久,先?前?所带粮草,还可撑过几日?”


    “回殿下,如今军中?粮草,尚且可用三日,若省着?些,可撑五六日,皆是永州的?粮草到,我方可无?忧。”方文鹏解释道,这?薛宗正先?前?前?掳虐粮草,烧毁周边城池,周边城镇自给尚不能行,哪里有粮草可供军中?,唯有永州可补充粮草。


    赵达道“无?需节省,且将粮草一事,放出消息给薛宗正。”


    方文鹏闻言,不解道“殿下,粮草一事,若被薛军说知,这?些人恐会趁机捣乱,我军虽有能力抗衡,但亦难免会生出骚乱。”


    赵达低头看了眼?舆图,道“先?前?江先?生提议以退为进,如今正是退的?时?候,薛宗正恐怕也猜到我军粮草会出现空挡,是以才会在城楼叫嚣,他既想有突破,我们岂能不给他这?个机会。”


    不等方文鹏再问,她?指尖划过舆图,继续道“东山郡往东靠山,往西过渭水,北面深处最远可抵达龟兹边境,往南则是永州一带,方将军,若你是薛宗正,你会如何选?”


    方文鹏低头看了眼?,略想了想,道“殿下,卑职拙见?,这?北面仅有几座小城,防守不足,再者可趁机直接逃往龟兹,龟兹小国矣,凭他手下的?那些人,真逃到龟兹,恐怕龟兹王都?得?给他让位,如此一来,倒是能寻到时?机缓冲。”


    赵达点头,赞道“方将军所选的?路线,确实是薛宗正当下最好?的?选择,我们合该给他个机会,不是吗?”


    方文鹏立时?明白赵达心思,但他心有疑虑,又道“殿下,若这?薛宗正死守城楼,不肯离开呢?”


    孙元衡在一侧,听他这?话,好?笑道“方将军,你都?知道,薛军不是晋军的?对手,这?薛宗正岂会判断不出来。”


    “再者,他从永州到东山郡,一路烧杀掳掠,毫无?抵抗心思,哪里是会死守孤城的?人,给他个机会,恐怕跑的?比谁都?快。”


    方文鹏被他这?话一噎,虽知他说的?有理?,但对他语气间的?狂妄,十分不喜,碍于赵达在此,忍下这?口气道“孙将军所言有理?。”


    赵达扫了眼?两人,孙元衡有几分才能,但性情有些过于蛮横,方文鹏却又敦厚太过,他是二郎的?人,不好?说的?太过,他道“孙将军果断,方将军谨慎,有你二人在此,东山郡不日可破。”


    两人听赵达之言,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亦不敢再多说其他,齐声道“殿下言重了,卑职愧不敢当。”


    赵达只提点几句,二人已经明白,他亦不再多言,又道“北面防线一事,由方将军主持,孙将军辅助,东西两面,薛宗正经过的?概率虽小,但亦需堤防,待薛宗正出城,便是他的?死期!”


    众人闻此言,神情一凛,此行原就?是为破除薛贼,取胜只在时?间,如何能不激动!立时?心中?生出一股斗志,不再言其他,高声道“殿下英明!”


    *


    行别山山脚,这?会子快入腊月,虽未降雪,但亦是十分寒冷,山脚下是不是吹过一阵山风,冻得?人直哆嗦。


    因今日赵沁不愿随着?赵记回永州,赵达知她?心中?有事,不好?逼她?,只命人临时?搭建了处草棚子,供她?用。


    江絮坐在草棚中?,正对着?火炉子,炉火上正煮着?茶水,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她?忍不住探出手,就?着?热气暖了暖,一旁赵沁看到,好?笑道“山间清冷,由我一人在此便可,江先?生不必陪我。”


    江絮并不单为陪她?,还有些不好?对人外道的?心思,遂道“大娘子言重了,娘子不嫌我碍事,我已十分感激,哪里称得?上其他。”


    “再者,营中?如今事多,薛宗正虎视眈眈,太子与方将军已是分身?乏术,我岂好?在待在那里,给他们添事,


    赵沁坐下,斟了杯热茶,暖在手中?,听她?如此说,眉眼?一弯,道“好?赖什么话,只过了江先?生这?张嘴,都?成了好?话,你若不嫌弃我这?处清冷,只管待着?,有你在这?,正好?解闷。”


    江絮笑了笑,抿了口热茶,道“大娘子心善,让我得?了个借口,有个清净地可以待,我只有感谢,哪里敢嫌弃!”


    两人闲聊几句,草棚外开始飘起雪来,赵沁见?状,望向草棚外,注视着?不远处的?墓碑,神情有些落寞,道“下雪了,雨雪一落,山路难行,日后想再来,恐怕有些艰难。”


    这?时?的?路,多是泥土,少有青石板,下了雪,湿滑难行,若雪大起来,别说上山,她?们回去都?会有些困难,江絮顿了顿,又道“大娘子,天色不早,我们也该下山了。”


    再者,以战局来看,攻破东山郡不过几日之事,届时?赵达离开,必定不会再留赵沁在此处,这?雪下的?倒是及时?,她?想着?,余光扫过一侧刘赞的?墓碑,她?虽不喜此人,但刘赞能甘愿死在赵沁手中?,若说没情意?,那是不可能的?,她?又道“大娘子,陛下泉下有知,亦不希望大娘子在这?寒风中?枯守。”


    赵沁知江絮并不喜刘赞,能说这?些,已是难为她?,且自己在此地,待得?太久了,她?正欲说话,忽听有马蹄声靠近,二人一怔,看向来人处,风雪中?,赵达纵马而来。


    赵沁见?状,视线一转,见?江絮眉宇间带着?几分无?奈,她?生了些调侃之意?,道“先?生说的?是,再待下去,有人恐怕要急坏了。”


    赵达靠得?近了,听见?两人对话,他利落翻身?下马,走进棚内,道“编排我什么呢?”


    赵沁轻笑道“我可是在替大兄说好?话,大兄莫要冤枉人。”


    赵达轻飘飘的?看她?一眼?,见?她?精神尚好?,这?会子心思开玩笑,放下心来,温声道“如此说来,我还该谢你?”


    赵沁理?直气壮的?点头,见?赵达嘴上与她?说话,眼?神只定在江絮身?上,心中?好?笑,有心给二人独处的?空间,道“既是要下山,我去道个别就?来,大兄且等等我。”


    赵达虽不喜她?去找刘赞,但这?次离开,再不知何时?能来,未阻拦她?,见?她?走远些,道“我听方将军之言,你近日辛苦,不知身?体可有不适?”


    江絮见?他鼻尖泛红,面色发白,衣间还有落雪未消,道“我无?事,多谢殿下关心,只风雪大,山路难行,殿下身?子金贵,实不该亲自前?来。”


    赵达知她?是关心自己,只偏生是个别扭的?性子,说句关心的?话,都?要如此小心翼翼,遂道“我若不来,如何能见?你?你既不想见?我,就?由我来见?你。”


    江絮心头一紧,忙道“殿下误会了,殿下事务繁忙,卑职不好?惊扰殿下,并非刻意?避开殿下。”


    只她?说完,听赵达哼笑一声,满脸不信,立时?沉默下来,这?话她?自己都?不信,更?何况他呢?又道“殿下恕罪。”


    赵达轻哼一声,忽然抬手,冰凉的?手掌触上她?温热的?脸颊,在她?出声之前?,已经收回来,道“好?了,我罚过了。”


    江絮一时?呆愣住,直直看向赵达,见?他眉眼?带笑,脸轰的?一下红了起来,好?一会,别开眼?去,道“殿下,不早了,该下山了。”


    赵沁恰回头,见?大兄与江先?生两人对视不语,不想兄长竟是如此长情之人,她?笑着?收回视线,摸了摸上的?落雪,道“我该走了,日后不能来看你,你若是急了,就?去梦里找我。”


    风雪欲大,三人不在久留,离开不多时?,山风卷起草棚上的?草,吹得?七零八落,火炉子已被熄灭,冷寂的?山间,再无?一丝烟火气,只余一座孤坟,淹没在风雪中?。


    *


    上京城皇宫,天已渐晚,于皇后正听宣王背书,忽有内侍敲门?,宣王声音一顿,看向她?道“外祖母,我先?回去休息了。”


    于皇后闻言,欣慰又心疼,宣王只是个不满四周岁的?孩子,这?般早熟,对他却不是是好?是坏,慈爱道“去吧,夜里冷,我让伺候你的?嬷嬷,夜里多点一个火炉子。”


    宣王谢过,踏步离去,方出殿门?,隐约听到内里有内侍说话“回皇后娘娘,安椒宫的?张贵妃发作了,恐就?在今晚了。”


    外祖母说了什么,他没听清,经过回廊,抬眼?见?廊外,好?似有雪花飘下,低喃道“又下雪了,宫里又要热闹了。”


    跟着?他的?嬷嬷听到,笑道“正是呢,看这?天,今夜里估计有大雪。”


    宣王未应,面上带着?一丝不合年龄的?笑意?,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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