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璃月·群玉阁
那维莱特端着一杯茶, 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眼前之人。
岩神摩拉克斯、风神巴巴托斯、雷神雷电影、草神纳西妲、水神芙卡洛斯与芙宁娜,还有纳塔的火神,至冬的冰神,蒙德的魔女, 空的妹妹, “深渊的公主”荧
足以覆灭整个提瓦特大陆的力量, 如今受到岩王帝君的邀请, 齐聚在小小的群玉阁中。连身为璃月实际掌权人的天权星凝光夜没有资格踏入这场由神明与龙王组成的会议中,自将人带到后便识趣离开,没有多询问一句话, 多停留半分好奇的目光。
这样的“盛况”, 只有与天理的惊天一战时才出现过。
那维莱特摩挲着手中的杯子, 温润的碧玉微微烫手, 茶香氤氲, 仿佛能洗涤内心的阴郁。放在往常,那维莱特必会饶有兴致地品鉴一番, 与岩王帝君探讨璃月之水与枫丹的差别。
可现在, 他却无暇在意这些闲事玩乐, 目光在屋内略过一圈, 最终停留在正对面不苟言笑的青年身上。
——钟离, 岩王帝君在人间的化名, 将他们召集至璃月的神明。
身为枫丹实际掌权者,那维莱特早已不是五百年前对社交与权术一无所知的小龙。龙王虽掌握世界的权柄, 实力大都比之神明更加强大,但对于七国的民众而言, “神明”才是国度力量与精神的象征,是政治中心与宗教中心。
公开以神明的身份会面, 任何微小的举措,都有可能引发一场政治矛盾。
邀请他们参加海灯节这种借口,哪怕是芙宁娜也不会相信这般可笑的谎言。
由此可见,必然存在着足以让岩神无视身份与外交层面的巨大问题,也许堪比当初与天理的一战,才会让钟离主动邀请他们来到这里。
而像那维莱特这般充满疑惑之人,席间比比皆是。
与此同时,荧也在悄悄打量着众人,只是她的目光要更为纯粹,也更为迷茫。
“不是和钟离说了,只要借助七神力量便足够了么?怎么把龙王都召集在一起了?”
荧往戴因斯雷布的方向靠了靠,坐在角落的她相比正中央的钟离或那维莱特并不算显眼,给了她足够与戴因斯雷布窃窃私语的空间。
同时,她的目光在人群中跳跃着,却始终没有发现那隅期待的身影,不□□露出一丝遗憾。
不过也是奇了怪了,以她哥哥的身份,想要进入会议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七神与龙王之间也并非各个来往密切,唯独空像个交际花似的,无论是神明还是龙王,全都相处地极为融洽,最适合在这般严肃又气氛紧张的会议中充当调停的角色。
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荧很久,几乎是同一时间,那维莱特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短暂的宁静。
“钟离先生,空在找你。”那维莱特望着钟离的方向,眼神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度:“是否要派人前去知会一声,告诉他你在群玉阁?”
钟离睫毛微颤,眼神平静地看了那维莱特一眼,淡淡道:“不用。”
那维莱特眉毛一挑:“我是否可以理解为,钟离先生——钟离先生,你是在躲着空?”
这个问题虽不算尖锐,却偏偏与空息息相关。在座无论神明亦或龙王,无一不是与空交好,更不乏有心悦之人。一时间无论揣度钟离目的的,对现状茫然无知的,单纯好奇吃瓜的,纷纷将打量的目光落在钟离身上,带着满满的探究与疑问,以及几分藏得极深的幸灾乐祸。
但钟离却未正面回答那维莱特的询问,在众人的目光中,钟离忽然伸出手,掌心向上。随之一团冰蓝色的光芒自他掌心浮现,隐隐可见光芒深处璀璨的多边形宝石。
光芒甫一出现,所有好奇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眼神通通化作了全然的惊诧:“这是什么!”
小小的光团不过拳头大小,可散发出的能量却破天荒让他们感受到如天理般的压迫感。
岩王帝君这是盗取了天理的核心么?
众人在心中猜测着各种荒谬的想法,短暂的寂静后,钟离的声音在屋内缓缓响起。
“接下来同诸位说的事,希望诸位可以将之藏在心底。”
“——至少当它来临之际,请不要让空知晓。”
望舒客栈
一只手突兀出现在眼前,俏皮地晃了晃,果不其然看见靠树发呆的少年露出的惊慌的表情,空心满意足地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怎么了,一个人在这里发呆,连我来了都完全没注意到。”
平日的魈总是能在他人靠近百步之前察觉到对方的气息,可今天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似乎有些傻乎乎。
天知道这种词汇怎么会出现在关于魈的形容上,虽然离奇,但这样的魈着实可爱。
“今天的魈看起来呆呆的呢。”派蒙漂浮在空的身侧,嘿嘿笑了一声,随即收获了墨绿发少年略显冰冷的眼神。
这幅冷淡的模样把派蒙吓了一跳,下意识道:“我不是在嘲笑你哦。”说罢,略有些尴尬道:“魈,我们好久没见了,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嘛。”
然而,眼前的少年却微微蹙起眉头,漂亮的瞳孔浮现出深深的疑惑。
“我不曾见过你。”
“什么?”派蒙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魈,你在和我开玩笑么?好吧,我承认每次见面你眼里只有旅行者,可我和你说过这么多次话,好歹也很有存在感的,怎么也不该把我忘了吧!”
说罢,她扭过头,苦着一张脸控诉道:“旅行者,我是不是惹他生气了啊?魈怎么突然装作不认识我了?难道他是在和我开玩笑么?”
“魈不是那种爱生气的人啊?”空同样一脸纳闷,目光在派蒙与魈之间来回徘徊:“应该是开玩笑吧魈,别告诉我你真的生派蒙的气了!”
“派蒙?”
魈微微歪着脑袋,双瞳填满了不带掩饰的疑惑:“我认识你吗?”
空眉头一皱,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消散,却又再看向派蒙时瞬间切换出一张哭笑不得的脸:“哎呀,看来你真的把魈得罪的不轻呢~”
“是,是吗?”派蒙瑟缩了一下,开始认真思考起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招人恨的话。
不等派蒙想出个结果,只听空含着笑道:“你去找言笑师傅,让他做一份最完美的杏仁豆腐,拿来给魈赔罪吧。”说着,又凑到派蒙耳边,故意压着嗓子:“趁这段时间,我替你帮魈散散火气。”
“好!”派蒙不疑有他,毫不犹豫地朝着楼下飞去,着急的样子看得空一时失笑,那微微上扬的弧度却又在派蒙消失之时没入嘴角。
“你当真不记得她?”
“是。”魈回答的毫不犹豫。
空眼眸一瞬间有着片刻的黯淡,他低着头,喃喃道:“果然么?”
魈还未来得及思忖这句简短回答背后的含义,眼前的少年却忽然走至他身边,用手肘顶了顶魈的手臂:“你坐过去点。”
待魈顺着空的要求往身侧挪过些许,空便紧紧贴着魈坐下,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一般。感受着熟悉的气息与温度,空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钟离是故意在躲着我吗?”
这突兀地询问让魈骤然一愣,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遵循帝君的要求欺骗眼前人,还是老实的告诉空:帝君的确在躲着你。
只是,空怎么会注意到这点?
空并没有耐心等待魈的回答,就在魈露出迟疑表情的一瞬间,他便笃定地笑了一笑:“果然。我想,这家伙现在应该在群玉阁吧?”
“你怎么知道?”
“还用得着猜么?”空却道:“如今你我回到提瓦特大陆,他必然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他。钟离真的想要见我,绝云间,轻策庄这般路远又难寻的地方他自然不会去,若不在璃月港,便是在必定有你在的望舒客栈了。可如果连望舒客栈都找不到他的身影,足够说明钟离是故意躲着我走。他又千里迢迢请来了各国神明,方才那维莱特与芙宁娜他们又被邀请去群玉阁,以他们的身份,钟离只可能在群玉阁了。”
说罢,空勾了勾嘴角,自信道:“好歹也是开万事屋的人,如果连这点都推理不出来,我这一年也算是白干了。”
“帝君他”面对空的推理,魈下意识便想要为钟离找补。可眼前的少年却只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无所谓道:“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态度而已。”
“?”
“钟离越是躲着我,便说明他早就知道我想要问什么,不过是有意识延长我得到答案的时间罢了。可他越是如此,越是证明了我的想法。”说着,空侧头看向魈,明明是询问句,口吻却异常笃定:“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关于提瓦特的未来——或者说‘末世’?”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什么?”魈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哑干涩,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窘迫,不安,害怕,期待像是被打翻的调味料混杂在一起,苦涩而刺鼻。
一根手指却在这时轻轻点在了他的脸颊上,又倏然转变成捏揉,看着魈的脸庞因为自己的动作变形,皮肤泛起好看的红色,空眼梢弯了弯:“毕竟钟离和达达利亚,那两个家伙的演技真的很烂——尤其当他们是真的有事想要瞒我的时候。”
“你也是哦,魈。”空道:“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你在看见我时第一反应不是意外,不是开心,而是害怕,是闪躲,那时候我便知道,钟离一定对你说了什么。”
“我”
“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你应该听钟离说过吧,在开万事屋前,我,达达利亚和钟离曾经在横滨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钟离曾经对我提过,提瓦特正面临着某种灾难,我的记忆也正是为了不让这场灾难祸及其他世界才进行了封印。后来,‘末世’这个词汇便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我的身边。我想,这应该便是提瓦特同样面临的问题吧。末日即将,不,应该早已降临了提瓦特。”
“过去我也安慰过自己,会不会是我想太多,毕竟有系统在不断引导着我,也许它的存在便是如钟离所说,让我能够找到拯救提瓦特的办法。可钟离是岩王帝君,若提瓦特真的发生了某些灾难,他一定会身先士卒守护璃月,守护提瓦特,又怎么会通过系统来到我身边呢?达达利亚也是。他最在意的人从来不是我,而是他的家人们。如果他真的知道些什么,为了他的家人们,达达利亚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回到提瓦特,守护他们。可无论钟离还是达达利亚,面对提瓦特的问题他们永远都是支支吾吾,用各种可笑的谎话去遮掩。除了真相残酷到我无法接受,我实在不知道他们这么做还有什么可能。”
说到这里,空忽然发出一声自嘲的笑:“说来也可笑,那段时间我整夜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却始终得不到答案,于是开始安慰自己钟离他们虽然有苦难言,却一定是为了某些更重要的事才保守秘密。后来干脆自暴自弃地放空大脑,什么也不去想,逃避似的对自己说:要对他们信任。反正有系统在,大不了跟着任务一步步走便是了。总有一天,我会知道他们掩藏的秘密,回到提瓦特大陆。”
“可我实在骗不动自己了。”
空深吸一口气,勉强扯了扯嘴角,身体半靠着魈,毫无保留地向他展示着自己的信任与依赖。
“我今天与你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可以将真相告诉我。”空将脑袋搁在魈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纤长的睫羽低垂,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我只是太久没有和人倾诉真正的想法了。过去我一直在笑,我知道他们在担忧着什么,只有我不停地笑,不停地向他们展露出乐观,无忧无虑的一面,才能让他们拥有片刻的安心。可是,这样真的好累。我不过是想要知道真相而已,哪怕无法承受,也好过无穷无尽的谎言。”
“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魈”
“帝君说,是『星神』带来了提瓦特的末日!”热烈的情愫在此刻怦然涌出,魈几乎是不假思索,身体于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魈便深深内疚起来,暗骂自己不该因为一时心软,忘记了帝君的嘱托。可如今话已出口,实在没有挽回的余地,魈只能硬着头皮尽可能圆道:“帝君召集七神,便是为了抵御即将到来的末日。有他们齐心合力,末日未必不能破解。”
“而且,帝君虽未明说,却也隐隐暗示过我,如今一切不过是梦境。空,纵然两日后真的出现末日之景,你也不用太过当真”
“梦境原来如此,他是这样告诉你的啊。”
身侧的人依然紧紧贴着自己,可不知为何,魈只觉得空的温度却像在一点点流失,如同空的呢喃一般,低沉而缥缈。
“空?”
魈想象过空听见“真相”时的表情。之前的只言片语早已让魈确定空知晓了末日的存在,而他的话语无疑让空的猜测落了实。也许空会露出失落的表情,也许是惊讶,又或是释然
可魈唯独没有想过,空的表情会是这般沉重,仿佛最后一丝希望被无情抹灭,精心设计的表演与谎言在此刻土崩瓦解。如星辰般闪耀的金色瞳孔刹那间黯淡下去,执着闪烁,名为希望的火苗,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熄灭。
抗拒太宰触碰的达达利亚,名为『祈愿』的抽卡系统,储存着他与钟离等人力量的系统,被抹除于记忆之中的派蒙
无数画面与疑惑堆叠于脑海,在此刻迸发出无尽的绝望。
“他竟是连你也在欺骗么?”魈听见空的喃喃低语。下一瞬,眼前的少年忽然伸出手,用力的,紧紧地抱住了他,将脑袋贴在魈的胸口,微弱而有力的跳动声一下又一下传入耳内,像是溺水者身畔仅剩的稻草。
“空!”
怀中人的低语打破了魈的僵硬与不知所措。
那声音弱如蚊蝇,却仿佛用尽全力,声嘶力竭。
“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哪怕只是谎言也好”
“告诉我你们还活着。”
第 142 章
“这样不好么?”
突然变换的语气让空陡然僵硬了身体。
那带着几分玩味, 似笑非笑的声音,绝对不会是魈该有的语气。
空松开拥抱的手臂,迅速与“魈”拉开距离,眼神冰冷:“你是谁?”
那顶着魈容貌的人发出一声轻笑, 眼珠滴溜溜一转, 饶有兴致地将空的表情变化收入眼中, 口吻轻佻:“为什么非要知道真相呢?真相与梦又有何差别?说到底, 不过看你愿意相信哪种说法罢了。你看,这个被你称为‘魈’的人,昨日与他早已死去的好友们重逢了, 多么感人的画面。”
他一摊手, 露出微笑:“逝者重生, 旧友重逢。没有生离死别, 你曾经经历, 见证的痛苦并不留存于这个世界,只要你愿意相信, 它们便是『真实』。”
“魈”一歪脑袋, 眼神天真而残忍:“真相与否, 当真如此重要么?”
“一无所知的活下去, 便不会有痛苦, 不会有悲伤, 这不是很好吗?”
是啊,若能一无所知地活下去, 也许的确是一种幸福。
可再美好的梦,也终究有醒来的一天。尽管钟离与达达利亚那么拼命地想要维护这场美好的梦境, 可他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一无所知,浑浑噩噩地走下去, 不甘心对伙伴们的牺牲与痛苦一无所知,不甘心只能被动承受着他们的温柔,自己却无能为力。
在异世界,空曾读到过这样一句话。
『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我不要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很满足。』
自我安慰也好,自我感动也罢。哪怕真相背后满目疮痍,空也想要和伙伴们共同承担这份痛苦。
若一切真的如他所料,走向了最绝望的结局,至少还有他记得。
伙伴们曾经历过的一切,不该尘封在时间之中。
“是么,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紧随其后,如玻璃破碎般的“咔哒”在脑海深处想起,刹那间四周变得暗淡,魈的轮廓逐渐模糊,很快又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五感像是被从身体中剥离,整个人像是掉落进黑色的海洋之中,没有任何挣扎的力量,只能任凭身体随着水流不断下沉。
“你既做出了选择,便让你看看,这被尘封的真相吧。”
“将七神的力量灌输进第一王座,制造出让普通人也能容纳『邪眼』力量的装置么?”钟离双手抱胸,认真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能性。
“我觉得可行性很高哦。”温迪托着下巴靠在桌子上,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半眯着眼睛,像只倦怠的猫:“哎呀呀,这样的话,岂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神之眼』的力量了?真是不错,以后我就不用再为发放『神之眼』一事而操心了。”
“『神之眼』本就不需要七神操心,不过是人类愿望与『神之心』产生共鸣而生,七神不过为其提供力量罢了。”雷电影认真道:“而且,『邪眼』也同样需要我们的力量凝聚,神明的职责并不会因此消失。”
“哎呀,我不过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不要这么认真啦。”温迪吐了吐舌头,俏皮道,随后又皱起脸,苦兮兮道:“唉,神明的职责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温迪虽然嘴上说着抱怨的事,却仍然很认真的履行着神明的职责呢。”纳西妲将温迪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不由得弯了眉眼,含笑道:“不过若是能利用这个装置让人人都能够使用『元素力』,许多不公与歧视也的确能够消弭。只是,第一王座有且只有一个,哪怕它真的如你所说那般能够让人容纳『邪眼』的力量,也无法涵盖到提瓦特的每一个人吧。”
面对纳西妲的提问,荧解释道:“如今利用第一王座制造的装置就像是须弥的虚空终端核心,本质上用来承载力量的输出与炼金阵法的运转,之后,它便会作为核心延伸出无数如同虚空终端一般的装置,辅助每一个使用者掌握『邪眼』的力量。当然,这些还处于理论阶段,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先将核心完成。”
“不管怎么说,我赞成。”温迪道:“关于‘末世’的语言你我早已听说,深渊如今并不平静,提瓦特的和平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我们必须早做准备。若这个装置真的能达到荧所说的效果,面对末日,我们的胜算便会更多一分。”
“末日啊”
提到末日,在场的四位神明与荧不约而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末日之说很早之前便在提瓦特流传,却多作为茶余饭后闲话或是话本小说出现,鲜少有人当真。但作为七神,钟离等人比起普罗大众知道得要更多一些。
末日并非无稽之谈,可即便是他们,也只知道“末日”与深渊息息相关,至于何时出现,又是何种形态,即便是天理也无法给予他们一个准确的回答。
末日的降临遥遥无期,他们却不得不为其做好打算。
像是化解屋内凝重的氛围一般,温迪突然道:“说起来,空呢?”
他看向荧的方向:“你们兄妹二人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见面了吧?他竟是没有陪你一起来?”
“哥哥去接那维莱特与芙宁娜了。”荧道:“他说这两人初来乍到,怕他们在璃月港迷路。”
“说起来,海灯节马上就要到了啊。”温迪双手托腮,露出期待的表情:“至冬的冰神与纳塔的火神也在前来璃月的路上了,今年一定会非常热闹。上一次这样七神聚会喝酒,好像还是五百年前了吧。”
提到海灯节,在场众人的眉眼不约而同柔和起来,似乎已经看见满城灯火,阖家欢乐的温馨场景。
“跑题了跑题了。”眼看着话题越跑越远,温迪赶紧将话题又拉回了荧所说的事上:“对了,还不知道你制造的装置叫什么呢。如此有意义的装置,总得取一个响亮的名字吧。”
“早就取好了。”荧望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宝石,仿佛是在看最心爱的孩子:“名为——『原神』。”
眼前的画面陡然转变,不再是群玉阁金碧辉煌的妆造。视线再次清明时,空已站在街边,骇然看向道路另一头的少年——模样与他别无二致,挂着浅浅的笑容,正与漂浮在身侧的派蒙说着什么。
空又低头看向自己:没有影子,没有实体,像一具幽灵虚虚地飘着,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不断从他身体中穿过。
很快,那个“空”脸上的笑容迅速扩大,朝着北方用力挥手。
璃月港前朱红色的长桥上逐渐出现了数道人影,站在最前端的便是从枫丹而来的那维莱特与芙宁娜。
这是那维莱特他们刚到璃月的时候。原来真正的记忆力,我竟并没有前往枫丹,而是在璃月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么?
空朝着那维莱特的方向飘近了些,一行人交谈的声音很快清晰地落入耳内。
“麻烦你特意来接我们。”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我们都这么熟了,就别说这样的客气话了吧。”‘空’朝那维莱特笑了笑,又看向他身旁的芙宁娜:“长途跋涉了好几天,还吃得消么?”
蓝发少女发出一声轻哼,双手叉腰,昂着下巴故意做出愠怒的表情:“你也太小瞧我了,我虽已不再是水神,可有『神之眼』在,这点距离又如何能累到我?”
果然,真实的记忆里,芙宁娜已经不是水神了,也没有芙卡洛斯的存在。
空眼神黯淡了几分,那段“梦”中的经历实在太过美好,如今看见“真相”,反倒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眼前的芙宁娜与“空”又斗了几句嘴后,“空”便与一同前来的莱欧斯利等人分别,带着那维莱特单独前往群玉阁。
二人走得很快,不过一个眨眼便与自己拉开了一大段距离。空连忙想要跟上,一句对话却冷不丁撞入耳中,让空生生停下了步伐。
“离海灯节不是还有三天么?怎么来这么早?”
“好像是空的妹妹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便提前来了。”
“”
后面的对话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一丝诡异感却随之在心头浮现。
在“梦”中,他与那维莱特等人到达璃月时是海灯节的前一天,据说这是岩王帝君特意定下的时间。
钟离为何要在“梦”中特意将时间延后呢?
仿佛是按下某个隐晦的开关一般,周围的画面忽然飞速变化,难以言喻的不安化作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空的心脏。
有人忽然挽住他的手臂,发出一声兴奋的欢呼。
“哥,你快看!烟花!”
恍惚之间,空这才意识到他竟不知何时与另一个“空”融合于一体,他的妹妹与他紧紧依偎着,四周是涌动的人潮,相似的脸庞上流露出独属于空一人的,少女般的天真与兴奋。
“听说如果向烟花许愿的话,愿望便会成真哦!”
“你这是又哪里听说的传闻啊。”他听见自己用哭笑不得却满是宠溺的声音道:“这个传说明明指的是流星吧?”
“这些都是小事啦。”荧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这是我们重逢后第一次一起过海灯节,你不要破坏这么好的气氛嘛!”
“要是被那些深渊法师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吓得不敢和你相认吧。”空故意逗她:“深渊的公主殿下~”
放在以往,早就摆脱了深渊公主身份的荧会立刻装出一份恼怒的样子,气呼呼的让他不要翻旧账。
可这一次,逗弄的话语却未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复,直到被荧挽住的手臂渐渐收紧,传来一丝尖锐的疼痛。
“荧?”
“那是什么?”
空见过荧无数模样,恼怒,羞涩,喜悦,冷漠却从未像此刻一般,被震惊与慌乱包裹——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难以抑制的恐惧。
空随着荧的视线望向被烟花点亮的夜空——一只巨大的眼睛半睁着悬挂在夜幕之上,静静凝望着大地。
第 143 章
满城喧嚣在一瞬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天幕翻滚着浓墨,巨大的眼瞳遮住皎洁的月光,留下夜空唯一一抹白色。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注视着大抵,无边无际的压迫感让世界在一瞬间噤了声, 唯有惊慌失措的鸟雀煽动翅膀, 乌压而低沉地向天边飞去。黑夜为它们披上黑色的羽衣, 仿佛传说中报丧的鸮鸟。
“那是什么东西!”
“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是特制的海灯么?”
“千岩军呢?有没有人来说明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片刻的死寂过后, 激烈的讨论声轰然爆发,焦虑与恐惧的气氛迅速弥漫至整个璃月港。
人们惊慌失措地望着天空,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于千岩军与璃月七星, 希望从他们口中得到这一切不过是玩笑的结论。
没有人能给予他们答案, 即便是七神, 也只能用骇然的目光遥望天空中硕大的眼睛,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撼与意外。
这边是降临在提瓦特的“末世”么?
被囚禁在躯壳中的灵魂在心中发出疑问, 强烈的危机感与压迫感让大脑发出叫嚣,疯狂警示着危险的到来。
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夜空中一闪而过的两道身影, 从璃月港的角落, 朝着巨瞳方向笔直飞去——是魈与留云借风真君。
“只有他们两人太危险了!”他听见自己道:“我去找钟离帮忙!荧你留在这里, 协助千岩军保护好这里的民众!”
“好!”荧果断道。
吩咐完毕, “空”与荧正准备分别行动, 一股难以形容的钝痛从脑海深处浮现, 二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伴随一声冷哼, 视线陡然变换
人心惶惶之际,魈与留云不敢怠慢, 全力飞至巨眼之前,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并非真正的眼睛, 而是由一只只通体漆黑,点缀着红色斑纹,骆骆驮兽大小的虫子组成。
虫子的数量不可估计,密密麻麻宛如翻涌的海浪,散发着令人心悸胆颤的灰雾。
只有近距离接触巨眼,才能深刻感受到它的巨大。放眼望去几乎无边无际,遮蔽了大半天空,光是虫子扇动翅膀发出的嗡鸣声便如山呼海啸震耳欲聋。
无人知晓如此庞然大物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提瓦特的上空,正如同他们无法知晓,为何数量如此庞大的虫子,此刻却能安静地汇聚一团。即便早就注意到他与留云两个外来者的接近,也没有丝毫动作,仿佛没有只会与思维一般,安静地贴在群体之中,唯有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紧紧注视着他们的方向。
墨光一闪,和璞鸢出现在魈手中,划出一道犀利的弧线。
魈握紧手中的长枪,试探着向最边缘的虫子刺去。
硕大的虫子没有思考反抗,任凭锋利的枪头将它劈成两瓣,粘稠的汁液伴随着腥臭味溅开。意想不到的脆弱外壳与丝毫未感觉到的阻力让魈的表情缓和了些,侧头闪开飞溅而来的汁液,眉头却在此刻骤然凝固——不过躲闪时短短一瞬,仅能容得下常人完成一次简单的眨眼,那被劈成两瓣的虫子却迅速分裂成两团硕大的肉块,触须蠕动着,快速修复起身体的伤痕,然后化作两只同样大小,只比最初模样略微缩小一圈的虫子。
两只虫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紧贴着它们的虫子像是呼应一般纷纷发出嘶哑的吼声,煽动翅膀朝着魈与留云的方向飞来。
魈迅速做出防御姿态,忌惮地看着朝自己冲来的虫子。
虫子强度并不高,战斗力甚至不如他曾对战过的魔物。可这分裂与恢复速度实在骇人听闻,魈不知道虫子的分裂次数是否有着限制。若分裂没有限制
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虫群,魈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哪怕只能分裂一次,以目前虫子的数量,也足够变成威胁提瓦特的巨大灾难了。
亲眼见证过虫子的分裂,面对袭来的虫子魈不再轻举妄动。他一边带着留云向后退去,与虫群拉远距离,一边小心应付着虫群,生怕一个用力过猛将虫子劈开,让它们的数量再次翻倍。
然而几次短短的交锋,魈眉头的皱痕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愈来愈深。
相比起最初连反抗也没有的虫子,如今虫子的动作无疑比之前灵活了许多,能够进行简单的闪躲与攻击,虽然依旧无法给魈带来威胁,却让魈的心中浮现出浓浓的不和谐感。
魈感觉似乎自己忽视了某件至关重要的信息,而这份信息,才是眼前的虫群真正存在的“威胁”。
——十几次的交锋悄然而过,魈时刻注意着不让虫子受到致命伤,然而让他意外的事,眼前的虫子像是绑定了时间装置,到了相应的时间点,哪怕没有遭受致命伤害,也纷纷嘶吼着分裂成两个相同的模样。
魈心中一凛,风元素在长枪流动,化作无数道绿色的枪刃,随着魈的动作从四面八方齐齐劈向同一只虫子。
只听一声闷响,虫子瞬间变成一摊褐色液体,稀稀拉拉撒向地面,终于没有再分裂成单独的个体。
看来,只要能够一击杀死这些虫子,它们便不会继续分裂。若我挑起它们的战斗欲,又无法在限定时间内杀死它们,或无法一招将它们杀死,它们便会分裂成两个独立个体,同时治愈身体的伤势。
魈在心中快速做出总结。
知晓应对的方法,眼前的虫子充其量也只有数量的威胁了。
于是魈不再留情,一边大声将情报分享给同样陷于战斗的留云,一边找准虫子的破绽,毫不犹豫一击击破。
战斗似乎重新恢复了顺畅,眼看着围聚在身前的虫子一点点变少,魈的表情却愈发凝重起来。
他能够清晰感觉到,解决虫子的速度从最初的一秒,渐渐变成了两秒,四秒
虫子的整体防御与攻击并没有随着分别而增长,和璞鸢依然能轻易劈开它的防御,可虫子的动作却愈来愈灵活,面对他的招式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仿佛能预感到他的招数一般。
甚至面对元素战技,这些虫子也不再像最初一般被轻而易举杀死。
它们在一点点适应着元素力,一点点适应着自己的战斗方式。
这些虫子在学习!在分享着彼此的战斗经验!
这个可怕的想法甫一从魈心底浮现,便让他打了个寒颤。
若一切真如他所推测的那般,一旦他继续与虫子交战下去,随着虫子的不断“进化”,他的落败将是注定。
这显然不是他与留云二人便能解决的事情。
魈握紧手中的长枪,风刃伴随着魈精准的控制劈开留云身前的虫子。魈一个闪身挡在留云身前,面对留云略显茫然的目光,凝重道:“我在此拖住它们,你速速通知帝君,请他与七神、龙王援助!”
留云性子火爆,比起思考她虽更崇尚动手解决,可与虫子的短短交战却也让她意识到这件事单凭她与魈二人根本无能为力。连点头做出回应也来不及,只留下一声短促的“好”,留云化作一道浮光,朝着璃月港的方向冲去。
偌大的虫群前只剩下魈一人,他却丝毫不见畏惧,昂首面对着虫群的围攻,只是心中却浮现出淡淡的困惑。
以帝君等人的性格,如此突兀的危机他必然不可能只留在璃月港旁观。莫说帝君,璃月诸多仙人,并非只有他与留云拥有踏空之术。更别提璃月港中还有空、荧二人,有他们在,必然不会眼睁睁望着天空的巨眼而无动于衷。
可在他们交战的短短时刻,却不见其他人有任何动静。
难道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并非仅仅只存在于璃月港的上空么?
不等魈深入思考这个问题,眼前的虫群再一次冲来。
魈心知不能恋战,靠着灵活的身段游走于虫群之中,小心翼翼周旋的同时一点点与它们拉远距离。
直到双方拉开约莫一里的距离之际,原本逐渐疯狂的虫群却像是被齐齐关闭开关一般,突然停下了全部动作。随后,不顾魈单方面挑衅般的进攻,虫子们集体掉头,不再去看眼前入侵的“敌人”,留着满身伤痕扇动翅膀又飞回大群之中,再度恢复成最初沉默安静的模样。
位于高空之上的魈并没有察觉到,身下的璃月城随着几滴溅落的虫子汁液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任何被液体触碰到的生物,无论动物,亦或是人类,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剧烈的形态变化,无数鼓包浮现在皮肤之上,不过几个短短的呼吸,这些鼓包纷纷破裂,一只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从鼓包中钻出,又迅速啃食着寄生者的□□,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膨胀,直至变化成鸽子大小,伴随着嗡嗡的翅膀扇动声,扑向尖叫着躲开的人群。
而留在地面的空,此刻也无暇顾及外界的惨烈。随着钝痛的传来,他的视线飞速变化,璃月港的繁华迅速退入黑暗,又变换成绚烂的银河。一条缀满繁星的光路向前延伸,道路的尽头,是一颗高耸而巨大的,泛着荧光的树。
第 144 章
空气潮湿而粘稠, 元素力化作金色的溪流,淌过空的身侧,流向枝干的方向。
眼前的巨树高耸入云,树干是莹润的蓝色, 仿佛宝石雕琢般璀璨。无叶的枝干向四周延伸, 构筑出奇妙的图腾。
——空曾在须弥两次近距离接触过『世界树』, 可相比起记忆中高大而茂密的巨树, 如今世界树虽依旧宏伟,却透着压抑的萧瑟,仿佛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距离枯萎只差最后一步。
『世界树』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难以遏制的绝望从心底浮现, 空踉跄着向前走去, 可脚下的银河闪烁着, 却随着他的步伐不断拉长距离, 无论他如何奔跑,永远与『世界树』隔着一层无形却坚实的壁垒。
隐约间, 耳边似有声音传来, 像是早就消失在历史之中, 大慈树王的呢喃, 在空耳畔倾吐着温柔的话语。
“『繁育』『星神』”
那声音晦涩不轻, 每当空试图仔细聆听之时, 却又倏然变得若即若离,只留下两个暧昧的词汇。
『星神』, 这一切果然与祂们息息相关。
莫非带来这巨大虫眼的,便是名为『繁育』的星神么?
可惜此刻的身体并不为他所掌控, 空只能如同摄影机一般,半强迫地随着身体前进, 感受着他的所思所想。
心中思忖之际,眼前的画面陡然变化,脚下的星海突兀消失,变成半空中漂浮着的巨大虫眼。
远方依然矗立着『世界树』的本体,淡淡的因提瓦特花香流淌在空气之中。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浅浅的能量一如淌向『世界树』的元素力溪流,以气味的形式在空中编织成一张硕大而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安抚着漫天的虫子,让它们暂时陷入一种类似冬眠的状态。
怪不得漫天的虫子突然出现,却没有对地面发动攻击,原来是『世界树』的力量么?
不等空深思这个问题,画面再度跳转。这一次,出现在眼前的是『边界』。
《日月前事》中记载,『原初之神』法涅斯建造了『边界』,将提瓦特包裹其中,形成世界,与宇宙隔绝。可莉的母亲艾莉丝,便时刻镇守着『边界』,不断修补『边界』的漏洞。
穿过『边界』,便能踏入宇宙,前往“异世”。
在来到提瓦特之前,他与荧便是在宇宙中不断旅行着,前往一个又一个世界。
这么说来,他与伙伴们穿越前往的世界,莫非也是这片宇宙的一部分?
但现实很快否定了空的答案。
视线穿越『边界』来到宇宙意外,辽阔的星海早已变成虫子的海洋,随处可见庞大宛如星球的巨大虫子。
『繁育』星神塔伊兹育罗斯的眷属们,吞噬着途经处一切生命,偌大的宇宙早已变成它们的温养之地,目光所及之处,竟只剩下提瓦特一片“净土”。
从『世界树』给予他的知识便能得知,提瓦特所掌握的“权柄”,在『星神』们所掌握的『命途』中,脆弱地宛若孩童的玩物。
这注定是一场必输的战斗,如今这短暂的平静,也只不过是因为提瓦特与宇宙中最为特殊的『世界树』相连,才能获得喘息的空间。
难道这一切没有逆转的可能了么?他必须眼睁睁看着提瓦特走向末日?
可若这场末日不可逆转,他又是如何来到异世界,又是谁对他的记忆进行封印的呢?
“离开”
酷似大慈树王的声音再度响起,像是用尽了力气,微弱却坚定。
空知道,这是『世界树』在用最后的力量向他传递信息,这棵支撑着提瓦特诞生的『世界树』,已然油尽灯枯。
“离开这个世界”
“去『开拓』”
“开拓?”
一道熟悉的声音念着相同的词汇,异口同声在耳畔响起。直到这时,空才恍然注意到,自己竟已离开了『世界树』,再度回到被恐慌笼罩的街头。
熟悉的声音自然来自荧,她恍惚着与空对视,喃喃道:“哥哥,我刚刚”
“『世界树』也让你看到了那些么?”空听见这具身体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压着嗓子道。
眼前的少女轻轻点了点脑袋,如皓月般明媚的双眼闪过一丝迷茫与慌乱。
“我们”
“我们一定能拯救提瓦特。”短暂的迷茫并没有在荧的眼中停留很久,她的眼神很快坚定起来,就像五百年前坎瑞亚灭国后,毅然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拯救坎瑞亚子民的“深渊公主”,没有一丝迟疑:“祂既然选择了我们,我们便一定能做到!”
“『开拓』”“空”低念着这个并不常用的词汇,思索着:“按照『繁育』的命名方式,也许『开拓』也是某位星神。『世界树』是希望我们离开提瓦特,寻找『开拓』么?”
提瓦特之外的星海虽已被虫群包围,再无生命,但身为旅行者的他们知晓,这世界并非只有一片宇宙。寄宿在“空”身体内的空更是从异世界听说过“平行宇宙”“多元宇宙”的理论。
也就是说,我所穿越到的世界,是游离在提瓦特之外的另一片宇宙么?
提瓦特又是如何与那个世界接触?哪怕是在同一片宇宙中穿越各个世界,都需要耗费大量的能量。以如今『世界树』与提瓦特的状态,真的能轻易做到撕裂时空,将他与荧送往其他宇宙么?
这个问题的解释并没有让空等待许久,随着画面的再一次变化,这一次他来到了群玉阁。
温迪,钟离连带着早已褪去神明之位的芙宁娜,象征着提瓦特最高存在的七位神明与同样化形为人,手持提瓦特权柄之一的七位龙王共处一室。除此之外,艾莉丝,莱茵多特掌握着提瓦特最强大力量的人们齐聚在此,凝重的气氛充斥着群玉阁每一个角落。
将从『世界树』得到的情报说予众人后,荧与“空”对视一眼,摊开了掌心。
一枚宝石随着元素力的灌输迸发出璀璨的光芒,漂浮于掌心之上,散发着令人臣服的威严。
数日之前,同样是群玉阁,同样是七神与七位龙王,同样是这块宝石,那时候气氛其乐融融。随着七神与七位龙王元素力的辅助,这枚宝石相比初见显得更为厚重,已然初步完成了对『原神』系统的构造。
只要足够的时间,最多数月,荧便能完成她的理想,真正完成『原神』的制作。
可惜如今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寥寥无几。
“『原神』的构造依托的便是第一王座,它既然能带着法涅斯降临提瓦特,便同样拥有带人离开的力量。”荧道:“只要在『原神』的基础构造上增加部分功能,便可以做到稳定带人穿越至其他世界。但现在的问题是——”
她环视整间屋子,尽管刻意想要做出冷静的模样,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人选要如何决定?”
“”
沉默在屋内散开。
即便没有细说,在做的却无不是聪明人。
『世界树』提供的线索实在太少,虫族却已虎视眈眈,无人知道『世界树』还能撑多久。
寻找『开拓』的旅程遥遥无期,也许是十天,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场注定无法回归的旅程。
提瓦特真的还能存在如此之久么?
也许『开拓』并非是想让他们寻找什么,而是留存提瓦特唯一的火种。
但没有人愿意说出这个心照不宣的可能,只能用沉默留存残存的希望。
但时间不等人,每一秒在如今都显得无足珍贵。
短暂的沉默后,钟离率先开口:“天理如何?”
温迪摇摇头:“依然联系不上。”
自与天理一站后,这位维系提瓦特存护的存在便再度陷入了沉睡,如今更是彻底失联。
若天理还在,也许他们还能有更多挣扎的空间。
“看来正如『世界树』所说,离开提瓦特,去异世界寻找『开拓』,是唯一能拯救提瓦特的办法了。”钟离凝望着第一王座炼制而成的宝石,沉思片刻,道:“我已经派人前往搜寻剩余的王座,希望还有时间”
后面半段话,钟离并没有宣之于口。
并非星空之上的其他世界,而是另一片宇宙中的世界。
一片与提瓦特所在宇宙没有半点关联的地方。
即便有第一王座的庇佑,也并非人人都有资格前往。
『世界树』的指向已经很明显,作为唯二的降临者,能做到这件事的人,也许只有空与荧。
可就像对提瓦特的末日缄默不言般,这个同样心照不宣的结论也无人愿意将之说出。
死亡并非是最大的绝望,背负着期望却看不到未来的人,才活在真正的痛苦之中。
“我”
一声巨大的轰鸣打断了空将将说出口的话语,众人神色一凛,不敢迟疑,迅速冲出屋外——只见天空中本该沉睡的虫群,忽然陷入了亢奋之中,化作漫天黑雾,朝着大地涌来。
群玉阁位于璃月的最高点。之所以将谈话的地点放在这里,为的便是在虫子出现意外时,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挡下群虫的进攻。
“空”早就对这些虫子深恶痛绝,先一步向着群虫的方向出去,其余七神与龙王纷纷跟随。
冲在最前线的“空”并没有留意到群玉阁上残存的动静,镜头却贴心地将视角从“空”身上抽离,落在群玉阁之中。
落后六神一步的钟离一把握住荧的手腕,沉声道:“我有个建议,希望你能够考虑。”
第 145 章
“你想要做什么?”
荧望着眼前的青年。
岩王帝君, 摩拉克斯,钟离。
他拥有很多重身份,经历过的岁月只比原初七位龙王稍逊一筹。他见证过提瓦特大大小小无数战争,衰败与重生, 以及灭亡。
空的伙伴中从不缺实力强大之人, 下至普通冒险者, 上至七神与龙王。
拿回权柄的龙王, 实力即便是七神也无法与之抗衡,唯天理能与之一战。然而,在荧同样漫长的生命中, 唯有钟离一人, 从最初相遇起, 她便从未看透过。
摩拉克斯也好, 钟离也罢, 这个男人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即便是天大的危机也如同过眼云烟。仿佛早在灾难出现之前, 他便预言到它的降临, 并早早做好了无数种应对的准备, 谈笑风生间将一切解决。
空从不吝啬于向荧表达自己对钟离的依赖。即使山穷水尽, 有这个男人在, 一切似乎都存在着逆转的余地。
但如今的钟离, 虽依然稳重,却再不复往日的从容。眉间蹙着深深的沟壑, 一双眼睛写满了沧桑与无奈,似乎早已见证了提瓦特的毁灭。
“已无时间多言, 我便长话短说。”
说话一向慢条斯理的钟离,此刻的语速是从未有过的快:“其实你心里应该已经明白, 『世界树』会选中你们,也许并非是为了所谓的『开拓』。这世界注定毁灭,唯有记忆能留存历史。而作为降临者的你们,是唯一能够离开这个世界,用记忆保存历史的人选。”
荧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
她又何尝不知,只是心里总是带着希望,想着也许再次展开的旅行能为这个世界寻找到新的转机。
可旅行终需要时间,而『星神』想要毁灭提瓦特,也许只需要短短一瞬。
时间这是他们注定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场旅行,也注定是徒劳无功的冒险。
“提瓦特的历史与过去不该掩埋在时间中,我们需要人记住它。可独自一人的旅行,你我都曾体会过它的痛苦。所以我想用一些手段,让我们‘留’在空的身边。”
“你的意思是?”
“元素力自出现的一刻起,便与人的灵魂、意识融为一体。最初的雷神曾以此方式保存了百年的意识,即便不是七神,龙王,任何『神之眼』的拥有者,都能通过元素力的留存短暂‘活’着。将意识与记忆剥离,以元素力的形式储存在『原神』系统之中,至少在这份力量消散之前,我们还能‘活着’。”
——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你早已经历过坎瑞亚的灭亡,伙伴的分离之痛。我无意揭开你伤疤,只是希望你明白,这份疼痛究竟该多让人绝望。空早已习惯了我们的陪伴,哪怕只是暂缓一些时间也好”钟离抿了抿唇,艰难道:“我只希望当他彻底接受分别的疼痛之前,我们还能陪伴在他的身边。”
空不知该如何描述眼前的场景。
黑色无边无际的黑色,如黏稠的焦油在天与地的连接处铺开,密密麻麻的虫子多到让人头皮发麻,化作一张巨大的网,将提瓦特的天空全数遮蔽,只剩下微弱的光芒穿透虫子之间的缝隙,勉强给予大地最后一丝光明。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两个字——末世。
由虫子编织的巨网正不断下落,所到之处,高山崩裂,一切生灵被吞噬殆尽。
虫群下落的速度并不快,似乎正与某种无形的力量展开着抗争。但降落至大地之上不过时间问题,而当它们落地的一瞬间,必将展开一场无差别的屠·杀。
“空”握紧手中的无锋剑,面对庞大的虫群毫无畏惧地冲了上去。可就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原本呆滞,似乎全无意识,仅凭本能行动的虫群们无端陷入了极致的亢奋之中,竟在半空中调转方向,豆子般密密麻麻分布在身体两侧的眼睛齐齐看向空,在空毛骨悚然之中强行突破由『世界树』制造的屏障,毫不犹豫朝空袭来。
什么鬼,难道我和它们有仇么?
寄宿在“空”身体之中的意识发出无语的吐槽,然而正面虫群的身体却已没有功夫调侃。
与魈最初应对过的虫群相比,如今的虫群力量已是天差地别。个体的力量薄弱,便成群结队扑来。一千只虫子被挥剑斩杀,便再扑来一万只虫子。死去的个体将战斗经验输送回大群,残存的虫子不断更新迭代战斗方式。无法冲破敌人的防御,便一拥而上,扑咬,啃食着空用于防御的元素力。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所面对的,是数量庞大到足够毁灭提瓦特的虫群。
不计牺牲的战斗方式让空连逃离也无法做到,只能强撑着越来越支离破碎的身体,尽可能对虫群造成更多的伤害。
只有被困在躯壳内的意识在此刻还能用调侃的口吻自娱自乐般道:我不会是上辈子把它们老家给扬了吧,怎么对魈对我完全两幅面孔?
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已布满伤痕,鲜血淋漓,原本围聚在他身边的虫群却像是感受到某种召唤一般,忽然不约而同散开,在赶来的温迪等人面前露出空遍体鳞伤的身体。
愤怒的情绪在神明与龙王之间传递,不再压抑力量的他们护在空的身前,用力量碾碎靠近的虫群。
也不知道是因为空的战斗产生了警惕之情,还是因为伙伴们的愤怒第一次让虫群感受到了威胁,密集的虫群忽然间减少了攻击欲望,依旧不断朝着温迪等人冲来,攻击方式却不再是孤注一掷般堆叠伙伴的尸·体。
这些虫子果然和我有仇吧!为什么只对我一个人下手这么狠?
望着伙伴们的战斗,视角突然从身体抽出,如幽灵般漂浮于战场之外的空无语地想,却又倏尔愣住——那些虫子虽然并没有停下战斗,却有意无意地集体避开了某个方向。
而那个方向,正是他的身体如今停留的地方。
虫群这是在做什么?
先前对我攻击地这么狠,为什么现在又似乎在刻意放我离开?
它们的举措真的毫无意识么?
制造这场『末世』的『繁育』星神,此刻又是在哪儿呢?难道祂在暗中操控着虫族的行动,亦或者这场『末日』的制造者,并不仅仅是『繁育』一位星神。
“把他送去群玉阁,空需要立刻接受治疗。”
一道令人安心的声音突兀在耳畔响起,空收回凝望虫群的视线,将焦点重新落回了自己的身体。
钟离不知何时已从群玉阁赶来,似乎目睹了方才“空”所经历的一切,琥珀色的眼睛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但这份情绪不等空捕捉,却又悄然被压回视线深处。
不知是不是空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那个似乎对一切充满了掌握,令人安心的钟离又回到他的面前。
难道钟离发现什么了?
不等空仔细深思,遍体鳞伤的“他”便被芙宁娜小心翼翼地抱着,飞速逃离了战场。
水元素力源源不断从芙宁娜的掌心淌出,一边带着空离开虫群,一边拼命治愈着空身体的伤口。等到赶来的白术等人接手了“空”,她又毫不犹豫地重新赶回了战线。
剧痛之中,“空”勉强睁开双眼,带着浑浑噩噩的意识,最后一次看向天空。
七条巨龙咆哮着与虫群纠缠,吐息一次次撕裂虫群,却又被迅速填满空隙。重新拿回『神之心』的芙宁娜操纵着并不熟练的神明之力,与其他六神化作七颗璀璨的星辰,照亮了天空。
——那是七神燃烧生命,点燃的希望之火
“情况不妙,哥哥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好吵。
“王座还未改装完毕,同时承载你们二人太勉强了!你”
是谁在在说话?
“我不走了。”
这里是哪里?
身体好痛,每一寸皮肤都仿佛有利刃划过,连呼吸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剧痛。
是荧么?
空费力撑起眼皮,视线还来不及从模糊转变为清晰,便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紧紧握住。
“荧?”
刹那间,空已然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说话,还是寄宿身体做出的表达。
现实与过去在此刻重叠,一切如梦般不真实,却带着刻骨铭心的痛。
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定格在荧勉强维持的笑脸之上。
“听我说,哥哥。”她紧紧握着空的手掌,努力微笑着:“等会儿我就把你送出提瓦特。不要害怕,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了。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变好的,相信我!”
“荧。”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声音却如蚊蝇般微弱:“一起”
少女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僵硬,却很快又被她明朗的笑容掩盖。
“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追上你的,我们我们”
“别抛下我”
泪水终于在空的无声呢喃下夺眶而出,她弯下腰,用力抱住眼前的少年,仿佛抱住了全世界。
“不会的,你相信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无论你去到何处。现在只是短暂的分别而已,就像五百年前那样,到时候,就麻烦你再找我一次啦。”
闪着光芒的宝石伴随着荧的元素力送入空的胸膛。一股暖流从心口流淌,莹白色的光芒编织成一人大小的茧,温柔地将空包裹其中,一如五百年前沉睡于茧中。
再见,我的哥哥。
这次,也许便是永别了。
我的力量与灵魂将留在『原神』中,伴你走完这漫长的旅程。
希望未来的你一切都好。
祝你幸福。
第 146 章
蒙德·马斯克礁
平静的深渊入口早已消失, 散发着如星空般七彩,光芒却格外诡异的粘稠液体从破碎的入口淌出,将周遭的大海全数污染,死亡的气息遍布马斯克礁的每一寸。
『世界树』记录着提瓦特的历史, 连接过去与将来, 是守护提瓦特不被深渊侵蚀的屏障, 同时维系着提瓦特万物的平衡, 似乎为了抵御某种将在未来出现的危险。
因此,『世界树』范围之内,空间结构异常稳固, 除非天理在此, 或七位龙王同时出手, 想要直接在『世界树』的庇佑范围内打开前往异世界的通道几乎是无法做到的事情。
如今七神与七位龙王化作巨大的结界, 全力抵御着虫群的入侵, 再无余力打开通道。想要打开前往异世界的通道,便只能前往『世界树』庇佑最薄弱之处, 也就是『边界』, 找到『边界』的漏洞, 将空送至另一个世界。
但前往『边界』, 进入“星空”, 便需要跨越深渊。
蒙德的西风骑士团, 璃月的七星与千岩军,稻妻的三奉行与珊瑚宫, 须弥的教令院与佣兵团,枫丹的科学院
每一个曾伴随空踏上旅途, 拥有『神之眼』的人都汇聚至马斯克礁处。
这注定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冒险,但没有任何人在此刻感到恐惧或退缩。
即便只是生为牧师, 并没有正面作战能力的芭芭拉,亦或者还只是孩子的早柚、可莉。即便双眼还闪着懵懂的光芒,却也在此刻纷纷握紧手中的武器,坚定地踏入了深渊之中。
若提瓦特注定灭亡,残存着战斗力的他们需要为唯一可能留存的希望殊死一搏,为他们共同的友人拼出一条生的道路。
密密麻麻的虫族早已塞满了深渊的每一寸角落,每一步前进都无比艰难。
也许是因为七神与七位龙王接替『世界树』暂稳住了虫族的情绪,潜伏于深渊的虫群数量虽然依旧庞大,攻击欲望却低得令人惊诧,只有当他们贴近之时才会惊觉一般展开反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躲在背后,悄无声息地安抚着虫群的情绪。
但即便如此,光是被队伍吸引到的虫群数量也并非仅仅百余人的队伍可以轻易应对。
虫子一只接着一只被斩开,火焰,冰花,风刃腥臭的虫液四处飞溅,令人作呕,手臂早已酸痛到无法举起,但没有一人露出退缩的表情。
接连不断的战斗已经耗费了他们的所有精力,唯有再次以幽灵视角游历于战斗之外的空才能敏锐察觉到其中的诡异之处。
从过去记忆中的“他”冲向虫群开始,这些看似并不存在智慧的虫子们便频频做出让人诡异的举措。
不说钟离等人,单是魈这样但凡位于璃月,一定会守护在他身边的人,在看见自己陷于虫群危机之时,必然会毫不犹豫冲来拯救。但直至“空”重伤,一行人才“姗姗来迟”,将他救下。
这自然不会是因为他的伙伴们救援不及时。虫群活跃之际,群玉阁上几乎所有能够战斗的人全都选择了与虫群对抗,与他共同应战的人都有人在。
可当他们齐齐冲向虫群时,那些虫子却像是忽然拥有了智慧一般,不顾代价发动齐攻,将他们冲散。也正是因为这些虫群阻拦在他与伙伴之际,对他的救援才来得那般迟。
只要虫群愿意,他们大可以将他困死在其中,却偏偏像算准了时机一般散开,让伙伴们有机可乘将他救下,如同“顺理成章”一般让荧不得不做出在他体内植入『原神』系统的选择,并让他的伙伴们带着他来到马斯克礁,打开通往异世界的入口。
如今伙伴们的战斗看似惨烈,却无一人受致命伤,每个人都保留着再战的余力。
深渊中虫群数量并不比天空之上更少,即便性格更“温顺”,『神之眼』拥有者们也存在着与爆发全部力量的七神,七位龙王明显的实力差距。
只有一种可能,这些虫群同样是受到某种力量的影响,悄无声息地让他们能够穿越虫群,顺利抵达『边界』,让“空”完成穿越。
异世界的那些科学家曾说,他们早在几十年前便早已观测到我的存在,并因此获得了来自『智识』『丰饶』等星神的知识。
难道促成我顺利离开的原因,便是这些『星神』在暗中操纵着虫族么?
可既然祂们拥有如此力量,为何却放纵虫群对这片宇宙,对提瓦特的侵蚀?
若神明真的高高在上,不问尘世,便不会参与这场末世,将他从提瓦特带出。
空不相信这是『星神』偶然流露的善意,『繁育』可动辄毁灭一个宇宙,便意味着一个宇宙的消亡对于『星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这般存在却选择保下了他,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些人必然存在着某种目的,而这个目的,一定需要我的参与。
『开拓』。
刹那间,这个名字在空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毫无根据,突兀而坚定的成为了他心中唯一的答案。
提瓦特,异世界,末日,『繁育』,『开拓』一切似乎被一张无形的大网串联在一起,答案仿佛呼之欲出,只差最后一块拼图。
而此刻,伙伴们的征程,也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步。
“还差最后一点”
荧喘息着挥动手中的长剑,随着如小山一般庞大的虫子被劈开,近乎竭力的双腿一软,让她差点跌坐在地,却又在跌倒的一瞬用剑柄支撑起身体,目光坚定:“开始吧!”
她划破掌心,殷红的血液中流淌的不仅仅是提瓦特的七种元素力,更有过去冒险过的每一个世界的痕迹。
无数冒险所积累的羁绊与点点滴滴化作纯粹的能量,构筑出开启异世界通道的阵法。点亮的『神之眼』连接七种元素,带着每一个人的力量与灵魂碎片涌入阵法之中,又随着阵法流入被放置于阵法之上,包裹着“空”的『茧』中。
瞬息之间,剧烈的能量化作飓风与雷霆轰然炸开,残留的能量余波将试图靠近的虫群瞬间湮灭,一道半人宽,散发着莹白光芒的“门”出现在众人实现中。
“门”的边缘模糊而扭曲,似乎在抵御着某种强大的束缚。
荧紧紧咬着牙齿,面露痛苦。
她的力量虽足以匹敌七神,可以一人之力撕开两个宇宙间的通道还是过于困难,哪怕有其他人的辅助。
“力量还是不够!通道太小了,这样下去哥哥还没来得及完成穿越,就会被关闭的时空隧道撕碎的!”
冷汗源源不断低落,荧却无暇擦拭。
时间实在太过仓促,可如今却已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该怎么办
一道身影比思考更快一步,牢牢抓住了阵法之中的莹白色光茧。
伴随轰然一声巨响,两只紫色的巨手伸入通道之内,靠蛮力撑住不断缩小的时空之门,又生生撕开些许。
“阿帽?”
“拖拖拉拉真是浪费时间!”熟悉的嘲讽声在耳畔响起,此刻哪怕是曾被少年伤害之人,此刻却也无法生出憎恶的情绪。
『七叶寂照秘密主』,教令院全力铸造,曾用以人造神明的巨大机甲此刻被拆分成无数零件,层层叠叠,将位于核心的散兵与“空”牢牢护住。
伴随着机甲不断破碎的声音,不等众人阻拦,兜帽少年已毫不犹豫冲入通道之中。
“没有『神之心』作为支撑,单凭『神之眼』的力量维持时空隧道太过勉强,你很有可能会被时空乱流撕碎!”
“那又如何?”
嚣张的尾音伴随着少年与机甲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力竭的感觉再次出现,所有力量仿佛全数被抽干。荧再也支撑不住站立,摇晃着倒在戴因斯雷布怀中。
“哥哥”
陷入沉睡之际,她望着即将关闭的白色光门,发出如叹息般的呢喃
机甲的碎裂声不断在耳边响起,哪怕有重重防护,单单略过耳畔的“风”都能轻易将他的皮肤割破,散兵的心情却异常舒畅,脑海中甚至浮现出曾在稻妻见过的烟花。
机甲的碎裂声倒是与烟花绽放时的声音很像嘛。
散兵勾起嘴角,愉悦地想。
璃月的海灯节每到夜晚都会燃放烟火,据说绽开的烟火足以让黑夜变得如白天般明亮。与满城的海灯交相辉映,一切美的如梦中一般,让人永生难忘。
他虽未见过璃月的烟火,却也曾观赏过一场绚烂的烟花。
——那时候,他才刚刚从长久的囚禁中离开,如一张白纸,还残存着对未来,对伙伴最纯粹的幻想。
璃月的烟花,也会和稻妻一样美吗?
他这一生曾拥有过许多名字,是倾奇者,是散兵,是斯卡拉姆齐,是国崩,是流浪者,亦是阿帽。
人们赋予他许多姓名,却从未问过他的喜好。
“其实我最喜欢的是你赠予我的名字啊”
他将额头贴在光茧之上,生命第一次没有在友人面前用嘲讽的笑容掩饰内心的情绪。
带着对他重获新生的祝福,与对未来的美好期许。
我这一生漫长而荒谬,犯下无数过错,手中早已沾满鲜血与罪恶。
可惜的是这份罪恶最后也未来得及偿还。
幸好这条无用的生命还能为你换取一点可能性。
“万幸你现在睡着,没法听见我说的话,不然可要被你嘲笑矫情了呢。”
眼角闪烁着机甲崩裂的火光,散兵用力将怀中的光茧推向前方的光明之地。
“虽然有些简陋,不过也算与你共赏一场烟花了。”
“海灯节快乐,空。”
第 147 章
密密麻麻的虫子遍布提瓦特的每一个角落, 偌大的星球被黑暗笼罩,曾经欣欣向荣的世界再无半点生机。
一道残存的灵魂漂浮在星空之上,望着身下被蚕食殆尽的星球,琥珀色的双瞳流露出深深到悲哀。
不过万年时间, 提瓦特已再无任何生命的痕迹。这片孕育了无数世界的宇宙, 也已被虫群填满, 并将随着虫群生命达到尽头之后, 再度回归无尽的沉寂,等待着下一个“原初之神”,开辟新的天地。
可惜, 我无法再等到提瓦特的新生了。
唯一算得上庆幸的, 也许便是这条生命并未落得在磨损中浑浑噩噩的结局, 而是为守护提瓦特而陨落。提瓦特的历史也并未因为世界的陨落而消失, 清晰地镌刻在空的记忆中。
抱歉了, 空。让你背负如此重则,独自踏上一条孤独而没有终点的旅程。
无声的星空掩去一声叹息, 残破的灵魂终于闭上了眼睛, 却并未如想象般陷入永久的沉睡。
莹白色的光芒划破虚空, 照亮了钟离最后的“梦”。
“吾乃『流光忆庭』的『信使』, 初次见面, 钟离先生。”
眼前的女人穿着风格奇怪的长外套, 脸部被一张古怪的,没有任何五官分布的蓝色面具掩盖, 周身透着神秘的气息。
她双手交握放于腹前,还算甜美的声音却有种一板一眼的生硬。
世人常说死前的记忆会以走马灯的方式呈现于眼前, 可纵观钟离六千余年的经历,他却能确信, 自己从未见过这般奇怪的人。女人口中的『流光忆庭』,更是提瓦特从未有过的组织。
这便意味着,如今眼前的一切并非走马灯,而是“现实”。
一个能够在虫群的包围下进入他意识的“人”。
“你是谁?”
面对钟离的质问,眼前的女人并未遮掩,大大方方报出了身份:“吾等追随『记忆』星神浮黎,为保存记忆而来。『繁育』塔伊兹育罗斯已经毁灭了数个宇宙位面,众『星神』为了不让祂继续『繁育』的步伐,将祂抵挡于你们的宇宙之外。很可惜,祂的部下还是突破了众『星神』布下的防御,闯入了你们所在的宇宙,并将之毁灭。很遗憾没有救下你们的世界,如今阁下作为这片宇宙唯一残存的生命,吾等将取出阁下的记忆并加以封存,将‘提瓦特’的历史永久保存于『流光忆庭』之中。”
“为何是我?”
“钟离先生的意思是?”
“我并非提瓦特最强者,为何只有我一人存活?”
哪怕只是残魂,可无论水龙王还是草龙王,亦或者“天理”,实力皆在他之上。为何意识残留至最后的人却是他?
“很抱歉,这个问题吾无法回答。作为代替,吾遵循『记忆』之令,可满足阁下一个愿望——让毁灭的宇宙重生这般愿望即便『记忆』本尊亲至也无法实现。但诸如让阁下复活,并将您送至前往另一个世界的伙伴身边的愿望,只要您想,便可以为您实现。”
她在诱导我许愿。
钟离在心中默默道。
若只是想要像图书馆一般保存这个世界的记忆,大可以直接以“留存提瓦特历史”作为理由,而非突兀地告诉我,可以替我实现一个愿望。
这个愿望到底单纯是因为“愧疚”,还是别有所图呢?
一个已经毁灭世界的残破灵魂对他们又能有什么价值?
或者说,这帮人真正的目的是——空?
他们希望我前往空的身边,可为什么?
难道是希望我成为空的战力?可『流光忆庭』这般能轻易穿越宇宙的人,只要寻个理由做好布局,并非不能成为空在异世界的新伙伴。
为何偏偏选中了他?
若这些人的目标当真是空,他们必然早就关注到了空,关注到了这场“末日”。
『星神』为何要选中空?
这场突兀的“末日”,当真是提瓦特应有的历史么?
还是说,是这些『星神』共同带来的灾难呢?
“”钟离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一双眼睛仿佛平静海面下藏匿的深渊。
无论如何,这个愿望是我如今唯一能够掌握的力量。
也许一切还未进入彻底的死局,也许一切尚有翻盘的机会。
若这步踏错,便是满盘皆输。
沉默中,钟离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若阁下真能替我实现一个愿望,那我希望——你们可以封印空,以及所有留存于『原神』中每一个人任何涉及到『星神』的记忆。”
“”
眼前的女人没有说话。尽管面具遮住了她的全部表情,但钟离依然敏锐地从女人身上捕捉到一丝惊诧,似乎是在奇怪他为何没有选择“复活”这个充满诱惑的选项。
这个女人并非纯粹的“道具”,她显然拥有着自己的思想,且并不明白自己所做这件事背后的真正含义。
钟离默默关注着女人所有的动作,同时在心中做出推论。
女人微微歪着脑袋,似乎在等待着某个回复。片刻,她矜持地点了点头,道:“可以。关于『星神』的知识本就不可随意渗透至其他宇宙,即便阁下不提,吾等也会将之封印。”
钟离紧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浅浅的笑容:“多谢。我只是不想空带着绝望前行。若能忘记这一切,只保留在提瓦特经历的种种美好记忆,至少能让空接下来的旅行不那么痛苦。至于其他人…也算是我的私心吧,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若能忘记死去的事实,与空继续踏上冒险,未尝不能算是‘活着’。”
“但这段痛苦不该被彻底忘记,既然如此,便让我成为唯一铭记的人吧。”
说到这里,他眼中浮出伤感之色,略停顿了片刻,又道:“可阁下又如何保证,空无法回忆起这段记忆呢?”
“阁下名为‘空’的友人身上所携带的‘第一王座’是很好的媒介。吾会将这份记忆封存其中,并留下封印。一旦检测到记忆有复苏的迹象,便会强制启动封印,让他再次遗忘。”
琥珀色的眼瞳中似有精光闪过,钟离嘴角的笑容深了几分,点头道:“如此便万无一失,多谢。”
“无需客气,只是”女人望着钟离的方向,迟疑片刻,还是未能忍住心中的疑惑:“你这般便足够了么?”
钟离微低下头,眼神哀恸,紧紧抿着嘴唇,像个落魄而哀伤,却仍然执着期望恋人能够幸福的痴情人。额头垂落的几率碎发藏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
“如此,我便已经满足了。”
被封印的记忆在这一刻终于揭开全部的面纱。
视线不知何时从荒渺的星空回到了璃月,空跌坐于地面,目光空洞而迷茫。
这便是钟离执着于隐瞒我的事么?
毁灭的提瓦特,与死去的伙伴们。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的冒险才刚刚从璃月结束,对提瓦特与未来仍是一知半解时,曾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思考过一个问题。
——荧那般温柔的人,引导她选择了深渊教团,走上反抗天理的道路的"缘由",一定是连荧也无法接受,无法承担,最深沉的绝望。
后来,他知晓了关于坎瑞亚的种种故事,看见了荧曾经历的过去。
熟悉的国度,熟悉的朋友,信仰着她的坎瑞亚子民,一切随着天理带来的"灾难"被无情毁灭,只剩下满地废墟与无尽的诅咒。
那时候他便想,万一有一天,他的伙伴们也如同荧的同伴死在灾难之中,自己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他们一个个逝去…
哪怕只是想象,都足够让他彻夜难眠。
可现在,曾经的噩梦变成了真实,过往的美好变成了永恒的回忆,陪伴着他的,只剩下伙伴们残存的…
空实在不想用"残魂"这个残酷的词汇去形容他的伙伴们。
达达利亚、魈…明明在异世界相处的岁月是那样真实,他们陪伴在自己身边,一怒一笑皆是那般鲜活。
空忽然有些庆幸钟离许下的愿望。若穿越的初期便背负着伙伴死去的记忆,余后度过的每一秒钟都将充满煎熬。
钟离给予了他一年的美梦。
可惜再美好的梦,终究有醒来的一刻。
早知道,当初就不那么干脆的拒绝达达利亚的告白了。
他为我付出了生命,我却彻底断了他最后一丝念想…
对了,达达利亚!
钟离许下的愿望中,明明只有他一人记得过去,可达达利亚所表现出来的种种,都明确表示他并未忘记。
钟离的愿望也是,逻辑上虽没有太大的问题,可空总觉得背后藏着秘密。
还有一个最最关键的存在——
派蒙!
关于末世的所有记忆中,从未出现过派蒙的身影。
不仅仅是关于末世,关于『星神』,空费力思索着过去所有回忆,可脑海中的记忆却像是分裂了一半。一半留存着派蒙的身影,一半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独自踏上旅程。
派蒙去哪儿了?她到底做了什么?
可惜大脑因为过量的信息宕机,悲痛与绝望的情绪让他心乱如麻,完全没有办法清醒着思考下去。
晕眩的感觉占据了大脑,连带着视线也仿佛混沌起来。
空用力晃了晃脑袋,这才勉强分出几分精神打量起四周。
原本依靠在他身边的魈此刻早已没了踪迹,四周空荡荡的,唯有望舒客站一如既往的繁忙声源源不断从楼下传来,却像是隔着一个世界,热闹却不真实。
这究竟是…
尖锐的刺痛再次从大脑深处涌起,空难耐地蹙起眉,靠着再度模糊的视线勉强才分辨出身下木地板隐约闪烁的金光。
恍惚之间,耳畔似有钟声响起,无数画面不受控制地从脑海中浮现,又如肥皂泡一般骤然破裂。
随着它的破裂,这段画面彻底消失在脑海之中。
这样的感觉空并非初次体验,早在对抗魏尔伦时,他也曾短暂陷入过这种感觉之中。之后每每回忆,关于魏尔伦的记忆都模糊不已,仿佛被人从脑海擦除。
难道是钟离?!
余光似乎捕捉到一抹人影,强烈的困倦感让空再也支撑不住意识,倒在地上陷入了无边黑暗。
恍惚之间,仿佛有人走至他身侧,温柔地将他抱在怀中。
那酷似钟离的声音盘旋于耳畔,若即若离。
"…终于忍不住了么?"
第 148 章
还是那片璀璨的星空。
只是这一次, 没有虫族,没有被黑暗包裹的提瓦特,没有钟离残破的灵魂。
空漂浮于星空之上,孤独而茫然地眺望着远方。明明意识无比清晰, 可大脑却似乎脱离了意识的控制。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回, 又逐渐破碎。
又要忘记了么
是啊, 这些痛苦的回忆, 也许忘记才是最好的。
可伙伴们的牺牲,我所背负的职责,真的可以用“遗忘”去逃避么?
“没关系, 忘记就好了。”
有人温柔地抱住了他, 语气亲昵而宠溺。
熟悉地气息萦绕在身畔——是钟离。
“所有的痛苦我会帮你承担, 你只需忘记这一切, 我们会陪着你不断前行。”
这便是钟离的选择吗?
若这么做能给予他一点宽慰, 那么便忘了吧
“你的选择呢?”
清脆的女声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逐渐恍惚的意识陡然清醒。
“你人生的每一次冒险, 每一个旅程都伴随着无数人的选择, 如剧本般照本宣科前进。他们推着你不断向前, 却从未问过你愿不愿意。”
“这场拯救提瓦特的旅程, 不断被封印的记忆, 真的是你所愿意接受的吗?”
“究竟是你‘同伴们’的选择, 还是你的选择呢?”
眼前的时空陡然扭曲,蒙着面部的神秘女人凭空出现在空眼前, 正是于记忆中与钟离对话的『信使』。
“从过去至今,你的每一步行动都伴随着无数人的选择, 他们推着你前进,却从未问过你愿不愿意。”
尽管被面具遮挡了表情, 不知为何,空却仿佛透过面具,看见女人温柔的目光。
“你当真想要遗忘么?我想知道,你最真实的想法。”
“我”
“忘记有什么不好呢?”
耳边钟离的嗓音再度响起,却不再是记忆中温润如玉的模样,充满了急迫与愤怒:“难道非要背负痛苦永远走下去么?这并不是空应该肩负的责任。提瓦特的毁灭也并非空的过错,为什么痛苦却需要他一个人承担?”
“可这是他的使命。”『信使』看着空的方向,平静的声音下似乎潜藏着万丈深渊:“从他被创造开始,这便是他存在的‘意义’。”
我存在的意义?
等等,之前记忆中『信使』明明告诉钟离,关于『星神』的事情并不能带去异世界,现在怎么又开始怂恿他保留记忆了?
说到底这件事就很奇怪吧,为什么嘴上说着要封印记忆的人却主动在异世界复苏他真实的记忆?
“我并不明白你所说的‘被创造’意味着什么,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注定的。他有自己的人生,不该在回忆中活一辈子!”
钟离的声音坚定无比。
我自己的人生?
我的人生是什么呢?
和荧毫无目的地穿越一个又一个世界,在提瓦特留下属于我的“沉淀”,为了拯救提瓦特再度踏上旅程。
这便是我的人生么?
我所期盼的,属于我的人生
有一点『信使』并未说错,从一开始,便不存在属于我的“选择”。
无论在提瓦特的冒险也好,在异世界的旅行也罢,似乎从未有一刻的行动源自我真正的选择。
每个人都在推着我前进,好不容易得到的片刻安宁也随着『星神』的到来毁之一旦。即便是想要我摆脱痛苦与宿命的钟离,也在替我选择记忆的留存。
我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我想要和荧永远在一起。如果可以,我不想离开提瓦特,更不想忘记那些过去。尽管充满了痛苦,可这同样是伙伴们给予我最宝贵的财富。他们在我记忆中鲜活的存在着,我不想忘记他们的牺牲,他们的痛苦。”
“如果『开拓』是唯一能够拯救提瓦特的办法,那么即便只有0.001%的可能性,我也会踏上寻找祂的旅程,永远也不会停下脚步。如果这世界从一开始便不存在『开拓』,那么就让我成为『开拓』,成为拯救提瓦特的希望!”
恍惚之间,空感觉到身体蓦然一轻,像是无数舒服于身体的绳索终于解开,莫名的情绪充满四肢百骸,仿佛被设置了“剧情”的游戏主角突然打破枷锁,拥有了真正的灵魂。
刹那的寂静在星空中散开,原本存在于钟离脸庞的愤怒与偏执在这一刻如冰雪般消融。耳畔同时响起两声释然的轻笑,钟离抬起手,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果然,是符合你性格的‘选择’呢。”
“钟离?”
“抱歉,让你受了这么多的罪,但至少,我终于可以确定一件事了。”
“?”
钟离轻轻勾了勾唇角,目光投向眼前的『信使』:“确认已经结束了,现在你们大可安心了吧?”
“你指的是什么?”『信使』仿佛听不懂钟离话中含义似的,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微微侧头:“我可听不懂哦。”
“到了现在还装傻就毫无意义了吧。”钟离道:“难道不是从让我许愿开始,你们就已经看穿我的目的,并配合我演这一场戏了么?”
说到这里,钟离的语气似乎多了一份嘲讽:“只是我没想到,堂堂『星神』耐心居然如此之小,不过清空的两次记忆,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不过?”『信使』语气充满了不善:“你到底明不明白清空一次记忆所需要的代价?”
“哦?”钟离挑了挑眉:“看来你们需要的果然是空在旅行中积攒的羁绊与愿望么?”
“等等!”空一把握住钟离的手,急忙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你你是真的钟离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意识里?”
眼前的『信使』发出一声冷笑:“他是构成『原神』系统的一部分,早就借此融入你封印在记忆中的力量,进入你的意识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说罢,她看了一眼钟离,语气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挫败:“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就问这个小子好了,我看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便是恭维我了。我所知道的这些多半来自于猜测——”说罢,钟离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不过现在看来,我显然没有猜错。”
他侧过头,目光与空对视的一瞬间,陡然如水般温柔起来:“需要解释的内容的确很多,但现在,先让我将最重要的一件事告诉你吧——提瓦特并没有毁灭。”
空握住钟离的手陡然收紧,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真的吗?”
“没错。”钟离认真的点了点头:“提瓦特是他们让你踏上旅行的筹码,既然如此,必定不会让提瓦特陷入彻底的毁灭。”
“你的意思是,提瓦特的虫灾是这些『星神』带来的?”
“没错,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本就是这些『星神』为了逼迫你离开提瓦特,而精心设计的一场‘戏’。”钟离眼神微暗:“可惜『星神』眼中的戏,对于提瓦特而言却是真真切切的灾难。可这场灾难的结尾并非我们每个人所记忆的那般,是无尽的绝望。必然有某种力量控制住了灾难的延续,却又因为这些『星神』的手段,将它从我们所有人记忆中抹去了。”
“补充一句,这件事并非是我们做的,而是你们提瓦特人自己的努力成果哦。”轻飘飘的解释声紧跟着响起,再不复最初冰冷如机械般的语调。
“有时候我也忍不住会想,莫非真正的『星神』都像你这般吧。”钟离斜眼看着『信使』,对方连忙摇头:“开玩笑,我可够不上『星神』的存在,勉强算得上半个『令使』吧。”
说罢,她一耸肩,显得很无奈:“说到底也只是个替人办事的打工人罢了。”
这种平静的口吻,仿佛根本不将提瓦特的灾难放于心中。提瓦特人所经历的一切痛苦,这些人似乎根本一点也不在意。
空的拳头逐渐握紧,愤怒的情绪迅速填满胸腔。
眼看着空看向自己的目光逐渐仇视起来,『信使』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话先说在前头,我们做的这一切也是为了提瓦特好。”
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把别人的家毁灭掉还说是为他们好?
这也未免太强词夺理了些。
“这件事暂且不提,不过话说在前头,『星神』可从未有一天真的想让提瓦特彻底毁灭哦!”『信使』的语气突然多了几分愉悦:“将提瓦特还存在的‘事实’抹去你们记忆的也并非『星神』,而是提瓦特的原住民。”
当然,我们在背后也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罢了。
她在心中默默补上后半句。
“是谁?”
“你居然不知道吗?”『信使』意外道:“我还以为提示这么明显,你早就发现了呢。”
空蓦然愣住。重叠的记忆中消失的小小身影在脑海浮现,他颤抖着说出了那个名字。
“派蒙”
被隐藏在脑海深处的最后一段记忆,也伴随着名字,终于揭开了面纱。
记忆再次倒退,回到荧在他身体内植入『原神』系统的一刻。
莹白色的光茧环绕着他,只是这一次,身旁多了一个娇小的白发女孩。她张开纤细的双臂,紧紧搂着光茧,不愿意松开半分。
“我不要离开空!我要和空一起走!”
身旁的荧面露不忍,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伸手揉了揉派蒙柔软的头发,轻声道:“抱歉派蒙,我没有办法”
“我不要!”派蒙却不愿意听从荧的解释,从来都很明事理的她唯一一次展现出了任性一面:“我不想和空分开!”
拥有『神之眼』的人可以将力量寄存与『原神』之中,换来短暂的生命延续。可对于没有『神之眼』的派蒙而言,这次分别,便是永别。
两条选择的尽头都是死亡,若注定无法逃脱陨落的结局,比起毫无意义地死在提瓦特大陆,还要经受分别之苦,也许让派蒙陪着哥哥走完最后一程,于她而言未必不是一个好结局。
幸好现在的哥哥还沉睡着,不用亲眼见证生离死别的绝望。
明明分别在即,荧的唇角却扬起一抹轻松的笑容。
“既然如此,你便陪空一起踏上旅程吧。”
“真的吗?”名为希望的光芒在眼中浮现,派蒙抬起头,期待地看向荧的方向。
“可话我必须说在前面,提瓦特的人不具备穿越另一个宇宙的力量,这也是『世界树』会选中我和哥哥的原因。若你要陪哥哥一起走,很有可能会在穿越的时候被时空乱流撕成碎片”
“”
如星空般的紫色瞳孔充满了恐惧,面对生死,几乎无人能时刻保持着从容。
可即便如此,小小的少女还是依偎在光茧旁,坚定而决绝地点了一下脑袋:“我不怕!”
荧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她深吸一口气,力量在掌心凝聚,将包裹空的光茧撕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勉强让派蒙进入其中。
也许这层防护真的能让派蒙扛过时空乱流的袭击,陪伴着哥哥前往另一个世界。
哪怕这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谎言
画面来到『深渊』之中,派蒙蜷缩在空的怀抱之中透过光茧,将所有人的牺牲全数看在眼中。
怎么办怎么办?
再这样下去,空会无法离开提瓦特的!
为什么只有我无能为力,为什么只有我什么也做不到?
我也想要成为守护空的存在啊!
如果可以拯救空,可以拯救提瓦特,哪怕牺牲我的一切
我是我到底是谁?
无数画面在这一刻冲破脑内的束缚,填满她曾经空洞的过去。
“我想起来了。”
白色的少女转过身。
狭小的光茧让二人贴的很近,只要微微低头,派蒙便能将耳朵贴在空炙热的胸膛,听见对方缓慢却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仿佛分别的倒计时。
往昔的美好时光不断在脑海中回放,不知何时,小小的少女双眼已经蓄满了泪水。
她伸出手,指尖轻触空的脸颊。
身前的少年因为受伤,意识已经模糊不清。却仍然在亲近之人的触碰下勉强睁开眼睛,艰难吐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呢喃。
“派蒙”
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才用手背擦去,却又很快再次掉下。
“真是的,为什么都到了分别的时候,我还是这么狼狈啊”
派蒙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用故作洒脱的口吻哽咽道:“空,我不走啦。”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还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只要能够完成它,也许我会成为拯救提瓦特的大英雄哦!所以再次之前,我们要分别一段时间啦。”
眼前的金发少年在短暂的清醒后又迅速陷入了昏迷,无法做出回应。但派蒙还是执着地握住空的手,艰难地做了一个拉钩的动作。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可你要保证,绝对——绝对不能忘了我哦!不然我就,我就罚你请我吃一辈子的渔人吐司!”
白色的光芒将派蒙包裹,小小的身体逐渐虚浮。
“这一次是真的再见啦。”
下一瞬,已然枯朽的『世界树』前,出现了一道小小的声音。白色的光芒温柔地将她包裹,娇小的身体迅速拉长,化作一位十六七岁模样的年轻少女,长发飘飘,容貌昳丽。
为什么直到最后一刻才想起来呢?
我到底是谁。
少女低下头,发出一声苦笑。
我是派蒙,亦是『原初之神』法涅斯创造的四个影子之一,『时间之执政』伊斯塔露。
为了应对注定到来的末日,提瓦特引来了两位能够改变命运的『降临者』。『天理』将他们分开,指引他们踏上属于自己的“命运”之路。而我作为监视者,抹去力量与记忆,以“派蒙”的身份留在了其中之一的旅者身边,以“向导”的命运指引他前进的方向。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是“监视者”的我却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我将他视作伙伴,视作唯一的亲人,为了他的喜而喜,为了他的忧而忧。
多希望这样的旅行永远也没有尽头,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但这场盛大而美好的梦,终于到了醒来的一刻。
我本该在末日降临的那一天恢复记忆与力量,成为空的助力之一。
——如今令人绝望的虫灾,并不是提瓦特真正需要面对的末日。
我不知道它为何而来,可如今已经到了使用这份力量的时刻。
我是守护提瓦特的“影子”,我不能抛弃这颗星球,这片宇宙,亦想为你保存最后一份希望。
只是真的,非常不甘心啊!
和你的旅行,那么多珍贵的回忆
怎么能让我舍得抹去?
空,我最重要,最爱的人
泪水无声无息地淌下,派蒙用力抹去脸颊的泪水,毅然而坚定地将手掌贴在『世界树』之上。
——『世界树』是提瓦特的奇迹,它诞生于『虚数之树』一根细小的枝丫,逐渐成长为支撑提瓦特的存在,是这片宇宙真正的“神”。
光芒自掌心浮现,将派蒙与『世界树』包裹其中,又渐渐融为一体。原本枯死的『世界树』迸发出璀璨的光芒,提瓦特的“时间”在这一刻陷入了永久的停止。
『再见了,空。
希望若干年后,我们还能有再见的一天。』
名为“派蒙”的存在,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提瓦特的过去,现在与将来。
第 149 章
为什么派蒙会突然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之中, 为什么他会忘记离开提瓦特前的所有记忆。
这些问题曾经萦绕在空心中,让他辗转难眠,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可空从未想过,现实当真会如此残酷。
他无数次梦想着能够回到提瓦特, 回到伙伴们身边, 即便是插科打诨, 说着无聊的废话, 也美好的让人想要落泪。
但早就在他一无所知之时,他的身边已经空荡荡,再没有一人。
如果『星神』没有揭开他的封印, 就这样继续旅行下去呢?
支撑着钟离他们存在的力量总有一天会溃散, 若真有那么一天, 也许钟离会再次启动篆刻在『原神』上的阵法, 再一次清空他的记忆吧。
钟离做事从来都那么周全, 逼迫『星神』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是他布局的原因,若一切并未如他预料, 抹除记忆便是他的后手。
也许那时, 世界上会出现一个浑浑噩噩, 忘记过去与“任务”的旅行者, 带着新结交的伙伴, 不知目的地向前进, 走向没有终点的未来。
『世界树』的残影消散,四周再度安静下来, 无边无际的星空将空包裹,深深的无力感随之而来。
目睹失去派蒙的痛苦让空有些乏力, 他勉强支撑起身体,灼热的目光咄咄望着自称『信使』的女人, 声音嘶哑。
“为什么是我?”
面对空的质问,『信使』却未直接回答。她忽然抬起手,揭开脸上的面具,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样貌——约莫二十岁上下,五官清秀,笑容甜美,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清澈纯粹。
“之前一直用假身份与你们交流,实在抱歉。做个自我介绍,我并非『信使』,勉强算是『记忆』星神的令使吧。你可以叫我『星』。”
她脸上扬起笑容,一眨不眨地看向空的方向,眼神却浮现出令人疑惑的怀念与喜悦。
这古怪的目光看的空浑身发毛,一时间竟忘记了悲伤,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靠着钟离警惕地望着眼前人:“我们以前见过吗?”
哪怕是算上钟离许愿的记忆,他和这个自称“星”的女人也不过见过两次面而已,“怀念”二字实属无法用在他们身上。
星眨了眨眼睛,笑意又深了几分,说的话一如既往让人一头雾水:“还是第一次以这个视角看你,真神奇啊。”
“你一直潜伏在我身边,监视我们的行动?”
空眼神陡然警惕起来。
虽然在知晓『星神』概念之时空便猜到他们的一言一行定已被人监视,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大方地点出了这件事。
可星却摇了摇头,笑容中似乎多了几分促狭:“是更早之前,在你初次降临这个世界之时。”
“?”
“我是你哦,或者说,我曾经成为过你,在蒙德、璃月、稻妻展开了一场又一场冒险。”星扬起嘴角:“在异世界,你不是曾经见到过一群自称 『穿越者』的人么?我与他们一样,皆来自那个神奇的世界。虽然对于你们来说事实可能有些残酷,不过如今也是时候让你们知晓了——提瓦特,或者说『原神』,是我曾生活过的世界中,一群人类创造出的『游戏』。而你,空,你是这个游戏的主角之一,亦是玩家操纵的对象。”
那是多久以前了呢?
自拥有了漫长的生命后,我已渐渐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只记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到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那时候,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喜欢音乐,喜欢游戏,喜欢美食。我的朋友很少,也不喜欢出门,混迹于人群之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交际。于是那一个个瑰丽的游戏世界,便成了我的天堂。
我游走于一片片大地,见证了国度的诞生,宇宙的终结,战士的崛起,英雄的悲歌。
后来,我来到了名为『提瓦特』的世界,并暂时落了脚。
那片玄幻的,浪漫的世界一度是我的最爱。我每天奔走于各个国家之间,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因为角色的经历或开怀大笑,或潸然泪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也渐渐长大。
学习,工作一桩桩琐事挤占了我全部的时间,曾经热忱的世界逐渐失去了趣味,我的耐心越来越少,曾经嫌弃短暂的每日任务亦成为了折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再没有打开过它。
我成了曾经被自己唾弃,不愿成为的,活在现实世界中的“现充”。
我被现实环绕,曾经的热爱也渐渐成为了“幼稚”。
渐渐的,连视频软件也不再推送游戏相关的内容,那个当初无比热爱,每一个设定都信手拈来,坚信着它一定存在的世界,在世界中留下的每一份美好回忆,也随着时间逐渐在脑海中淡去。
有一天夜深人静时,我忽然想起了那个被我遗忘许久的世界。
也正是那一瞬间,我穿越了。
我从一片混沌之中醒来,身前的广袤无垠的星海。我漂浮于宇宙之上,不用宇航服,却能自在的呼吸,翱翔。
也正是那一天,我第一次遇见了祂——『记忆』,制作『原神』的公司所出品的另一款游戏,『崩坏:星穹铁道』中最为神秘的星神。
我竟穿越到了玩过的游戏之中!
这位至高无上的『星神』通过我的记忆,第一次接触到更高位面的存在。祂的力量再次膨胀,无数知识涌入祂的脑海之中,也让祂第一次看见了一个世界的终结。
不是遮天蔽日的虫群,不是山崩地裂,海枯石烂。它比所有的『末日』更遥远,却也更突然。
『遗忘』。
不仅仅是『原神』或『星穹铁道』的世界,所有被人类创造出的世界,一旦有人相信它,爱着它,这份力量便会让这个世界成为现实。
热爱它的人越多,世界便会越强大,拥有无穷无尽的可能。
可人气再高的作品,终究也会被遗忘在时间的洪流中。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一千年对于一部作品而言,千年的时光已足够漫长。可对于一个世界,一个宇宙,却实在太短太短。
当人类的爱走到尽头,世界便会无声无息消弭于时间的长河之中。
这是所有世界都无法逃脱的结局,是真正的『末日』。
『记忆』问我,愿不愿意成为祂的助力,哪怕耗尽全部的力量,也要存护住这片宇宙。
自那一天起,我成为了超脱『剧情』存在的,『记忆』的令使。
我抛弃了过去的名字,为自己取名『星』。
那是我玩『星穹铁道』时选择的主角之名,如今『星穹铁道』的故事还未开启,于是我暂时成为了她。
我希望这个曾给予我美好时光与勇气的名字亦能支撑着我走下去,化作比太阳还要明亮的星辰,守护着我曾不,是我无比挚爱的世界
想要让一个世界不应『遗忘』而消陨,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升格”。让它不再作为一个被创造出的“二次元世界”存在,而是彻底独立,成为一个有血有肉,能够自行维持运转,拥有无限未来的真正世界。
要达成这个目的,首先需要做的,便是要将世界从原本的“历史”中偏离出来。
随着窥见高位面世界带来的力量升格,『记忆』得知,每一个世界都拥有自我意识。它如同计算机中查杀bug的防火墙,一边抵御着外界的入侵,一边查杀着任何能够影响“计算机”运行的程序。
想要偏离“历史”,首先便需要躲过“防火墙”的查杀。
唯一算得上幸运的是,我所穿越到的时间距离『星穹铁道』故事的开始还有很久很久,久到连『星神』还未凑齐全部。
而作为执掌宇宙命途的存在,想要从高位面手中夺取世界管理权,并撼动历史,便必须借助所有『星神』的力量。
由于游戏的故事未完待续,每一个『星神』的背景与历史都写得无比含糊。而这些含糊其辞的故事,便成了我们计划的开始——我们要扩大『宇宙』的范围,连接更多的世界,不断增强宇宙的力量,并创造出一个,本并不该存在于剧本之中,属于我们的『星神』。
『开拓』。
这个引发『星穹铁道』故事开端,只在文字中记录了寥寥几笔,神秘却早已陨落的『星神』。
游戏中记录,『开拓』阿基维利离开孤绝世界裴伽纳后,踏上了寻找存在之树端点的旅程。祂承接着故事的开始,又巧妙地与平行的另一片宇宙中主角的内核无比相似。
『空』,『荧』。穿梭于一个个世界的旅行者,不知目的,不知起始,作为玩家所扮演的角色,串联着“虚假”与“现实”,是再适合不过的,成为『开拓』的人选。
『原神』的故事中一直晦涩地提示着『末日』的来临,而阿基维利来自的孤绝世界十分符合『末日世界』的概念。
『星穹铁道』中更提到过,『繁育』塔伊兹育罗斯作为统治大地的鞘翅目的最后一员,因为孤独开始了不断自我复制,无尽繁衍带来了无数世界的末日。
如今两个游戏的结局还未出现,对这段未知的历史下手,即便是“防火墙”也无法轻易干涉。
于是,这场绝大多数『星神』都选择参与的计划正式开始。祂们打开宇宙之间的通道,将『繁育』引至了提瓦特的世界,并融入『世界树』,操控着它将空、荧二人拉入精神世界,告知了他们自己的“任务”。
由此,『原神』与『星穹铁道』的世界正式链接。
想要让空成为『开拓』,便需要他再次踏上冒险。这也是选择让提瓦特陷入『末日』的原因。
空的前进需要动力,而提瓦特的毁灭,则是他推动他前进的最好助力。
这场计划的目的是为了让宇宙摆脱高位面的操控,彻底独立,因此提瓦特的末日并非我们的真正目的。早在『繁育』到达提瓦特之前,『记忆』便记录了提瓦特的蓝图,一旦出现意外,便会利用蓝图让一切回到起点。
而光连接『原神』与『星穹铁道』力量还不够,我们需要更多,更庞大的力量。
不仅仅是游戏世界,那些同样被无数人喜爱的动画世界,也可以作为合作的对象。
『文豪野犬』、『名侦探柯南』
无数被创造出的世界中,觉醒了意识的并非只有『星穹铁道』。我们悄悄与这些世界达成了合作,并为了让空『开拓』的旅行更加顺畅,早在『繁育』到达提瓦特之前,便利用时间差带着空提前在那些世界留下了印记。如此,空之后的穿越才能精准的落于这些世界,而非被时空洪流裹挟前往其他未知的宇宙。
利用荧设计的『原神』系统,我们将他前进的每一个地点都作为“任务”安排进系统之中。
只要空按照我们的规划,便可以按部就班踏上一条进化为『开拓』的道路。
我知道,这场连接了无数世界的计划并不会如理想般一帆风顺,也必然会伴随着无数生命的牺牲。
这是我的罪责,我不会逃避。
但即便双手早已沾满鲜血,我也绝对不会停下脚步。
这是一场没有后退路的冒险,我所热爱的人,我所热爱的世界。
物衷心地祝福你们,愿你们能够拥有完整的人生,愿你们的时光不会因为遗忘而终结
沉默在空与钟离之间蔓延。
他们想象过无数中回答,可即便是运筹帷幄的钟离,也从未想过答案居然会是如此。
就像社长和森先生一样这边是『星神』的真正目的吗?
乍一听见自己诞生于游戏之中,空虽然有着片刻的恍惚,却也并未因此陷入漫长的震惊。
早在异世界遇见那些穿越者起,他心中便早就做好了准备。
既然他所在的世界是名为“名侦探柯南”的动漫,那么自己为何又不可能同样来自他人的作品呢?
只是曾经的猜测如今成为了真实,还是让他有些怅然若失。
过去轰轰烈烈的冒险,有血有肉的同伴,他们的一言一行,喜怒哀乐,都是那般鲜活,那般真实,完全不像是一串文字,一串代码,一段精心设计的动画。
“我不明白,既然你们希望我成为『开拓』,为何不清楚地告诉我,而是要如此拐弯抹角,直到因为钟离的计划才半推半就的告诉我真相?”空询问道。
这同样也是钟离的疑惑。
星与『记忆』的诉求,他相信任何一个得知真相的人都会坚定的站在他们一边。他也可以理解这些人的小心翼翼,但为何非要瞒着空呢?
“因为我们无法确定,你是真实的存在,还是依旧是那个被人为操纵的『傀儡』。”星道:“会选中你的原因我说过,你是如今所有世界中唯一一个同时连接二次元与三次元的人。你是独立的个体,也是所有玩家扮演的对象。穿越这件事本就足够离奇,我们无法保证高位面的人是否利用你观测整个世界。在没有彻底确定你的身份与立场之前,我们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计划的真正目的。”
“原来如此。”空喃喃了一声,回忆着星所说的一切,眼神渐渐明亮起来:“你说『记忆』将提瓦特的历史留作了蓝图,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祂愿意,提瓦特可以随时回到末日来临前的一刻,阿帽,派蒙他们也会重新回到这里”
“的确可以,可一旦重启蓝图,你也会重新回到提瓦特,所经历的一切也将不复存在。”星道:“我也曾经是‘空’,曾经和派蒙一起经历了数年的冒险。她的牺牲并非我愿意看到的存在,不过你也无需担心,一旦成为『开拓』,并让提瓦特成为一个独立的世界后,你的所作所为便再也不会受到世界的修正。拥有『星神』力量的你,驱逐提瓦特上的虫群,将派蒙从世界树带出,找到遗失在时空乱流的散兵也并非难事。当然,这一切我也会出一份力,毕竟这终究是我犯下的罪责”
再次被星证实提瓦特并未陨落,且还能拯救后,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整个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
一切尘埃落地后踏上寻找散兵的旅程也无所谓,只要还有拯救他们的希望,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可是,你们选中的人明明是我和荧,为什么最终踏上冒险的只有我?”空又道:“如果我和荧只有一个人能成为『开拓』,荧不是比我更合适么?”
相比起他,荧更坚强,更独立。如果是她,一定会比自己做的更好。
星摇摇头:“这个世界的主角已经选定了你。”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荧也知道『开拓』的事?”
既然空已经知晓了他们的计划,星也无需再隐瞒空任何事情:“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留在提瓦特,将力量注入『原神』系统,成为支撑系统运转的核心。”
看着有些发愣的空,星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抱歉,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残忍。但想要维持『原神』系统的运转,核心是必要的。”
“可『原神』系统不是荧的创意么?”
“她的确有制作帮助普通人容纳『邪眼』力量装置的想法,我们注意到这点,在她脑海中植入了『原神』系统的概念。”星道:“有了『原神』系统,你才能按照我们的计划前进,并顺理成章的容纳钟离他们的力量,让他们成为你的助力。”
“”
“为了达成目的,我们需要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事物。伤害到你,我很抱歉。”
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也无法说些什么。
他们每个人都是计划中的一环,被算计的明明白白。
作为实现计划的“棋子”,他也理应对星表现出自己的愤怒。
他的伙伴们可是切切实实经历过一场死亡。
可愤怒过后又该如何呢?
生活在被创造的世界之中,没有选择未来的权利,无法守护自己的世界,甚至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悄无声息地消失于历史之中。
这是身为被创造物注定拥有的悲哀。
所有人都无能为力,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用尽全部的力气,尽量改变这个悲伤的结局。
空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也不想违心对星说一些“我不记恨你”这样冠冕堂皇的语录,只能生硬地再次转移话题,干巴巴道:“既然你需要我在异世界不断冒险,『原神』系统里的升级又有什么意义?”
反正也能通过『创世结晶』随时恢复力量,除了增加他赚钱的动力,似乎这么有些多此一举。
“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力量阈值。”星解释道:“对于提瓦特而言,『星神』的力量便太过超然,一个意念便能毁灭世界。对于那些你所前往的世界同样如此,身为『七神』的钟离,拥有比肩神明力量的你,对于那些低魔世界无疑是毁灭打击,更是会遭到世界意识的排斥,影响任务的执行。『原神』系统的等级不仅仅是为了压制力量,它的升级也不止象征着力量的恢复——它是一个进度条。当这个进度条达到顶端,便意味着你成为了『开拓』。”
“你的每一个任务,都关联着一个人的羁绊。他们的愿望会成为你的力量,就像你在提瓦特积累的愿力一般。所谓『开拓』,便是成为冒险者,去面对未知的挑战。在无数的困难与挫折中获得成长的回报。你所改变的每一个人的命运,都会成为你偏转命运的力量——你这一路的冒险,实际便是在扮演『开拓』。”
“可这个世界又是什么?”空又道:“还存在的派蒙,复活的芙卡洛斯我感觉到这个世界是真实而非虚假,可提瓦特不是应该早就毁灭了?”
“它的确是真实的世界,不过是平行世界。”星回答道:“你在异世界应当已经接触过平行世界的概念。正如高位面的人能够通过文字创造世界,那些浏览过这个世界,并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的人,也同样能利用他们的想象创造出不同的平行世界。如今你们所在的,便是无数平行世界中的一个。只是比起你们的世界,它要薄弱太多。可一旦『原神』成为独立的世界,它们也将从北创造的平行世界中脱离,成为『原神』的分支,真真正正的存在。”
“我还有一个问题。”沉默许久的钟离忽然开口道:“为什么选中我?”
“温迪,那维莱特能够许下愿望,成为空助力的人有很多,为何偏偏只选中我,让我看见了提瓦特被毁灭的模样?”
面对他的提问,星却忽而忽然一笑。
“这个嘛~”她吐了吐舌头,终于露出一丝属于少女的俏皮:“谁让你吞了我十个648呢?”
钟离:“???”
第 150 章
浩渺的星空消散, 夜风吹起发丝,熟悉的喧嚣再度落入耳中。
空站在望舒客栈的楼顶,望着远方,有些怅然若失。
短短时间内接触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仿佛做了个漫长的梦。一切又落回了“真实”, 却又显得那样不真实。
直到一只手轻轻握住他因为夜风而微凉的手, 那种如漂浮在云端上虚浮的感觉才终于落了实。
“抱歉, 一直瞒着你这么久。”
空眨了眨眼睛,如皓月般明媚的双眼泛起点点笑意。
“刚回到现实,你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啊?”他嘴角向上扬起:“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钟离哦。”
钟离微愣地望着空, 片刻, 抿紧的嘴唇也终于露出些许笑意, 整个人肉眼可见放松了许多, 带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其实对于你在知晓真相后的态度, 我曾想了许多种可能。如今这样”他发出一声轻笑:“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空却反问:“你希望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愤怒?伤心?失望?”
空并未等待钟离的回答,而是自顾自道:“你瞒着我, 利用我谋划这一切, 的确让我有那么一点生气。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说到底还是『星神』, 是所有人都无法避免的『遗忘』。归根结底, 我们太过弱小了。”
空的笑容多了几分苦涩:“真奇妙啊, 我们居然是一群人类用一串串代码, 字符创造出的生命。可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那么鲜活,你我的心跳, 也还是那么坚定而炙热。”
虽然『星神』的计划的确为这片大地,为他的伙伴们带来了无数痛苦, 却不代表空无法体会『星神』的执着与渴望。
不仅仅是未来随时会发生的『遗忘』,这个世界需要完整的历史, 需要永恒的未来,它不该是碎片化,因为编剧突如其来的想法与情节拼凑,而是一个鲜活的,完整的个体。
比起未来的『遗忘』,也许它的存在更为重要。
它是这个世界真实的象征,也是他们真实活着的象征。
如同他曾在异世界看过的,名为『楚门的世界』的影片,被创造出的世界是那样美好,可诞生了灵魂的人,总有一天要打破那片美好的梦境。哪怕未来将虚无缥缈,充满了未知与危险。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很好奇,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空忽然道:“如果星没有按照你所预料的那般出现,告诉你真相,你又要怎么做呢?一遍又一遍让我忘记一切么?”
“最初会选择这么做,只是为了确定『星神』的真正目的。”钟离解释道:“我只感觉到他们的目的是你,可想要通过你实现什么我却一无所知。你告诉我们,『世界树』让你们去寻找『开拓』,我虽不知『开拓』为何,可看星的态度,便意识到比起『开拓』,这场旅程可能意义更大。于是我才会选择对你的记忆下手,我已成为『原神』系统的一部分,星又直接在系统上对你的记忆进行封印,这么做于我而言无疑十分有利。”
“正是当星说出封印的方式后,我才可以确信一点——『星神』早就看穿了我的目的,甚至主动为我提供了‘便利’。我早就是祂们计划上的一环,也是祂们完成整个目的的关键。同时,也更让我确定了一点,你对于祂们至关重要。”
“可我唯一不能确定的一点,便是祂们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想让我认为你的记忆并不重要,还是委婉的回答了我,你的记忆才是关键。我无法确定答案,于是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试错。以不想让你知晓真相而伤心为借口,一遍又一遍清空你的记忆。我想知道祂们对我所做的一切有何反应,会不会阻止我的计划。只要祂们有任意一点行动,我都能从中推测出他们的真实目的。”
说到这里,钟离的眉宇多了几分愁云,又很快散去,化作点点释然。回忆一件已经确定了结果的事,纵然早已知道后续发展如何,可回忆起来,还是能感受到其中的胆战心惊。
“好在,如今结果一切都好,并未走向我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你不愿看到的后果,就是你原本准备留给这个世界的‘后手’么?”
突然的回答让钟离有了片刻的惊愕,他未曾想到空居然察觉到他的真实目的,愣了片刻,才讷讷道:“你猜到了?”
“也不算猜到吧。”空叹了口气:“明明你早就和魈见过面,确定了彼此还保存着异世界的记忆,甚至以神明之力,想要找到我不过轻而易举,可你却什么也没有做,没有与我见面,甚至没有与我联系。那时候我便多少猜到一些了。不过,那时候我只当你是害怕这个世界如我们的提瓦特一样面临未知的末世,决定拼死要守护住这个世界。如今看来,这应该不是你原本的打算吧。”
“”
“不打算告诉我么?”
“并非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只是”
沉默片刻,钟离还是叹息一声,缓缓道:“这个世界并非梦境,而是真实,自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我便确定了这件事。可这个世界着实太过美好,没有末□□近,没有过去所经历的一切遗憾。我原本的打算,便是将你,魈他们留在这个世界,哪怕耗尽我最后一丝力量。可这件事想要实现实在太过困难,我亦不敢保证能顺利。”
“所以对于这个世界,魈才一知半解,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钟离点点头:“此事未成,我又如何能给予他们希望。在这个世界,魈的故人也与他重逢,若一切无法如我所愿,至少在分离之前,他也只会将这个世界当成一场短暂而美好的梦境。”
“可他并不一定愿意留在这里。”空直直地望着他:“不仅仅是他,还有我,七七,达达利亚。若我们不愿留在这里,你又要如何?”
“系统中储存着所有人的力量,封印能够影响的不仅仅是你,还有他们。”钟离道:“若真到了那一刻,我会抹去你们的部分记忆,让异世界的冒险变成‘梦’。你们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忘记所有悲伤,无忧无虑地继续着生活。”
“也包括忘记你吗?”
“是。”
在空逼问的目光中,钟离艰难却郑重地做出了回答。
“若我没有被记忆影响,没有忘却这一切呢?”
“拥有漫长时光的人,注定会面对磨损。你的未来还有很长,总有一天,时光会带走你的伤感与怀念,我只会变成你记忆中一段浅薄的符号。”
即便说得再动听,这一切终究是我的自作主张。你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又如何能接受我把一切都背在身上,不顾你的想法,替你做出所有决定呢?
可我不想看见你悲伤的表情。
我更害怕的,是看见你憎恶的目光。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足够让我在漫长的时光中感到恐惧。
空,你是我人生中唯一的变数,是我此生唯一心动的存在。
只要能让你幸福,我
眼前的少年突兀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了钟离。
“我从来没有和你们说过,能够遇见你们,能够有你们相伴,我真的非常,非常幸福。”
“空”
“钟离,从始至终,我没有一天后悔与你相识。”
空的手覆上钟离的后背,无论何时,钟离的背脊永远都挺得那样直,像一棵坚韧的青松。此刻却难得松懈了身体,静静地将脑袋搁在他的颈窝。温暖的略过颈后的皮肤,微微的麻痒。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垂下的眼帘挡住了琥珀色双瞳的所有表情。
过去的六千年时光,这个男人从来都默默将苦果吞入腹中,独自承担一切,带着友人的记忆与悲伤前进,又随着时光的磨损消弭了情感,只留下淡淡的怀念。
空知道,正因为钟离体会过被独自留下的苦楚,才不愿意自己走上和他相同的道路。
“你没必要将一切都扛在肩上,我并不脆弱,我有着和你一样漫长的时光。我并非你人生的一部分,而是可以并肩同行的伙伴。所以感到疲惫的时候,也试着依赖我吧。”空眉眼温柔,笑容带着浅浅的羞涩:“尽管我并不能保证做得很好,可至少,我愿意容纳你的喜悦与过错。那些巨大的悲伤,有我和你一起背负。”
“”
钟离重新抬起头,不知是否是灯光映衬的缘故,这一刻钟离的眉眼出奇的温柔,眼中翻涌着缱绻的暧昧,让人怦然心动。
空的心脏无法抑制地激烈跳动起来,刹那间四周寂静无声,楼下的喧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朦胧而不真实。
二人的目光便在这样奇怪的氛围中交汇在一起,缠绵,黏连,难舍难分。
奇怪的情绪占据了空全部思绪,他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脑海中发出尖锐的叫嚣:总觉得再这样下去,事态好像要朝着无法挽回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可不知为何,身体却仿佛被卸下了所有的力量,让他一时间失去了逃离的力量。
“轰——”
璀璨的烟花像是卡准了时间,将夜空点缀成五颜六色的花海。
绚烂的光芒驱散了黑夜,与地面的花灯瑶瑶映衬,美得那样不真实。剧烈的响声却压不下人群的欢呼,欢笑声,庆贺声不绝于耳,为这如梦的一幕点缀上勃勃生机。
温润的呼吸拂上脸庞,钟离深深凝望着眼前呆愣的少年,那即将触碰的双唇最终停留在了空中,转化成带着亲昵,像是兄长对待弟弟的额头触碰。
这样就好。
他在心中轻声道。
“海灯节快乐。”
“海灯节快乐。”空眨了眨眼睛,过近的距离让他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可心中浮现的怪异情绪却再不复存在。
钟离仿佛对待小孩子的动作让他忍不住笑了出声,好在这个亲昵的触碰只是短短一瞬,很快钟离又重新站直了身体,与他保持着亲近却不亲昵的社交距离。
“海灯节快乐。”空弯着眉眼:“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呢,你这么大费周章,真就只是为了确定『星神』的目的?”
钟离却摇了摇头。
“其实我没有这么多宏大的愿望。在提瓦特,我虽被称为『岩王帝君』,可『魔神』与『星神』之间有着多么遥远的距离,我却再清楚不过。这并非时间与智慧便能跨越的差距,我亦不认为以我的本事可以撼动『星神』的目的。我只是想要确定一件事——”
“什么?”
“提瓦特并没有毁灭。”在空茫然的目光中,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身前之人柔软的发顶:“哪怕只有一丝微弱的可能,也已经足够了。终有一天,你一定会解开这段封印的记忆,而我们留在系统中的力量总有使用完的一天。哪怕你又将孤身一人,可至少这件事,终究能给予你一丝走下去的希望。”
原本消失的酸涩悸动的情绪再一次充满了胸腔,空看着眼前认真的男人,头一次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原本直来直往,坦坦荡荡的目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落在何处,只能在感动之余讪讪移开视线,生硬地转移起话题。
“啊,说起来,达达利亚他人呢?怎么我一直就没看见过他?”
提到达达利亚,空被奇怪情绪占领的大脑终于恢复几分清醒:“对了,刚刚启动阵法的不仅仅只有你吧?魈他们呢?怎么一个个也都不见了?”
“在计划完成之前,『星神』不可被随意知晓其存在。这个世界还太过脆弱,早在星将你我拉入意识空间的一刻,他们便被抹除了这段记忆,又回到了数分钟前来时的地方。”身为璃月的神明,只要他愿意,钟离能够随时掌握这片国度的一切。
只略一推算,钟离便捕捉到凝光等人诡异的移动路线。
有星这样力量堪比『令使』的存在,短时间改变一个衍生世界的认知并不是什么难事。至于来自主世界,不受干扰的魈,星则干脆利落的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沉睡。如今正躺在望舒客栈的客房之中,睡得难得香甜。
听钟离如此说道,空的心也放松了大半。只是方才提到达达利亚,原本暂时被抛之脑后的疑惑又迅速涌了出来。
从星诚恳的目光中,空确信星对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她没有必要继续隐瞒真相,对他们遮遮掩掩。
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后,如今他们便是统一战线。
可星与『记忆』的整场布局中,达达利亚本该和其他伙伴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背景人物才对。他并非神明,『邪眼』也并非达达利亚独有,而是愚人众执行官的统一配置。饶是与『深渊』,与星空的联系,荧,他的师傅丝柯克也比他更深。
而被选中的人除他之外,也只有因为648怨念,被星特别选中的钟离。
从始至终,达达利亚都游离在『星神』的计划之外,更没有异于常人的身份。
难道达达利亚也欠了星十个648?可若是如此,星不该对达达利亚只字不提。
或是因为达达利亚的身上还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公子』阁下的话,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我便让他前往『深渊』,探查这个世界的真实性。”钟离道:“『公子』阁下很快便确定了此时,可他本人至此却并未与我再见,只是派人送来了回答,之后便再不见踪影。”
之后无数事情需要钟离操心,他也实在没有太多精力全权放在寻找达达利亚的去向,只能委托天权七星替他搜寻达达利亚的存在。可惜知道进入,达达利亚都了无音讯。
难道这件已经尘埃落地的事情,还会出现新的转机么?
望着被烟花渲染的夜空,钟离微微皱眉,陷入了沉思
达达利亚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
他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仿佛一位溺水之人,孤独地漂浮在起伏的波涛之中。
很久以前,空的旅途才刚刚来到枫丹之际,他也曾有过这样的体验。
那时他刚刚被关入梅洛彼得堡不久,受到『吞星之鲸』的召唤,不断寻找着它的存在
不,还要更早之前,他也曾有过这样的体验。
是什么时候呢
仿佛已经十分久远,久到记忆已然模糊不清
眼前的星空渐渐模糊,恍惚之际,他似乎听见了一声呼唤。
带着喜爱,憧憬,向往,以及压抑在青涩嗓音中,浅浅的无奈。
“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睁开了眼睛。
眼前不再是浩瀚的星空,而是一件被白色占据的屋子。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充斥了鼻腔,空旷的屋子只放了一个墙高的衣柜,两个床头柜,以及一张蓝白色的床。
穿着蓝白条纹服的病弱少女半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眼神却星光熠熠,仿佛存着一整个世界。
瘦的皮包骨头的手背上扎着留置针,大片的青色与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样纤细的手,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轻松折断吧。
可这样一双无力的手,此刻却艰难地捧着一个平板,专注而认真地玩着什么。
如果能靠近一些,看清她在玩什么就好了。
心中甫一出现这样的想法,达达利亚便感觉到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飘去,如幽灵一般盘旋于少女身侧,伸出的手无意识穿透少女的身体。
是我的意识与身体分离了么?
可我此刻明明在『深渊』之中才对。
达达利亚心想。
在确定所在的世界并非梦境,而是真实后,达达利亚便派人将这件事告诉了钟离,自己却并未离开『深渊』。
不知为何,他隐约能感受到『深渊』深处有什么在呼唤着他,微弱而坚定。尽管模糊不清,可哪怕只是短促的一声,也像梦魇一般停留在达达利亚脑海,让他辗转难眠,无法抗拒地产生想要靠近的冲动。
如今并非真正的人类,而是借由元素力依附『原神』系统而生的思念体。只要留在系统内的力量没有消失,他便能永远存在。因此,他也无需担心『深渊』中存在着能将他撕裂的存在。
没了后顾之忧,达达利亚便毫不犹豫地深入了『深渊』之中。
再然后,记忆便模糊不清起来。他似乎穿越了一个漫长的隧道,脑海中闪过许多奇怪的画面,之后,他便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又突兀地出现在这个奇怪的房间之中。
——病房。
达达利亚认识这样的建筑。
在横滨时,港口黑手党的私立医院他并未少去。尽管和这里的装潢有着些许的差别,却充满了异世界的风格。
难道他穿过『深渊』,又回到异世界了?
可这幅幽灵的样子又是什么回事?
正当达达利亚困惑着,屏幕上闪烁的画面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一片熟悉的风景,金发少年无忧无虑地奔跑在绿色的山坡上,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精致而熟悉的侧脸。
随着少女的操作,金发少年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行云流水般在丘丘人之间穿梭。
少女又在屏幕侧边轻轻一点,正在战斗的金发少年又变成了一个橘发,身形高挑的青年——正是他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会在屏幕上?
这个女孩玩的东西是游戏吧?可我怎么会成为游戏的角色?
我我为什么没有感觉到震惊呢?
为什么心中浮现出的情绪仅仅只有茫然?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事情
没错!更早以前,我就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我诞生于游戏之中,而非“真实”的人类。
脑海中被刻意模糊的记忆随着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终于清晰起来——那是他十四岁那年,初次踏上冒险的时候,却因为意外跌落『深渊』。他的身体仍然停留在名为“提瓦特”的世界,灵魂却奇异地顺着某个神秘的隧道,来到了一个瑰丽的世界。
那时候,他见到了一个女孩,小小的,带着婴儿肥,皮肤白皙,看上去分外可爱。
那是女孩第一次接触名为『原神』的游戏,充满奇幻色彩的世界让这个年幼的女孩第一次体会到游戏的乐趣。她不知疲倦地奔跑在这个世界,连身上的病痛也随之忘却。
达达利亚。
那是她抽到的第一个角色。
她是那样热爱着他。由于生病,她每天游玩的时间并不多,却将绝大多数时间用在了培养他身上。
她成了奔跑在异世界,健健康康的空。而达达利亚则成为了她踏上这场壮阔旅程的第一位同伴,也是女孩孤独童年所拥有的第一个朋友。
在女孩眼中,这个游戏公司制作的角色并非冷冰冰的数据,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有着自己精彩的人生。
她幻想着达达利亚的一切,他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渐渐的,达达利亚的身边多了一个“空”,多了“钟离”,“温迪”
越来越多的伙伴陪伴着空踏上了旅程,可她心中的最爱仍然是达达利亚。
与达达利亚相关的东西摆满了她温馨的房间,她幻想着自己有达达利亚的陪伴,于是孤独的人生从此充满了笑声。
而达达利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正是女孩十二岁的生日。
在亲人的环绕下,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中郑重地许下了愿望。
也许是强烈的愿望,本只存在于游戏中的角色第一次打破次元的壁垒,在女孩一无所知的时候,悄悄出现在她的身边。
大概是因为两个世界存在着壁垒,当达达利亚再度回到提瓦特时,这段短暂而奇特的经历变成了一段离奇的“梦”,随着梦醒来,渐渐便淡忘了。
怎么会忘记呢?
那样爱着我的你,那样期待着与我见面的你。
这一次我回到这里,也是你的呼唤么?
“别玩游戏了,该挂水啦。”
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人推着小车走了进来,眉眼柔和,笑容恬淡。
若是空与钟离在此,定能认出女人正是他们在意识空间内见到的“星”。
“哦。”少女有些不舍地应了一声,却还是乖巧地放下平板,任由护士将滞留针与输液管相连。
冰冷的液体流入身体的不适让少女微微蹙眉,但她早已习惯,很快又放松了身体,任由护士帮她摇下病床,一双眼睛含着笑看向护士。
“小新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刷一下每日委托呀?”
“姐姐还有工作,有空再帮你玩。”名为“小新”的护士随口应道。
“哦。”少女眼中的失落又浓了几分,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小新姐姐,我看列表里,你已经好久没上线了呢。”
“因为忙啊。”护士麻利地收拾着药品,头也不抬道:“最近什么游戏都没时间玩呢。”
“其他人也是吗?”少女道:“我列表里已经有好多人没有上线了。他们也是因为工作,学习的缘故,才没空继续玩吗?”
“是啊,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呀。”
话音未落,护士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尴尬地找补:“其实有些人也不是忙,毕竟打个游戏才几分钟呢?纯粹就是不想玩了而已,这很正常。”
“可是旅行者不在提瓦特了,留下来的人不会孤独吗?”
“这只是游戏而已。”
少女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
她执着的样子让护士忍不住叹了口气,眼神温柔了几分:“不会孤独的。即便没有旅行者,他们也有自己的人生。如果提瓦特真的存在,他们的旅程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消失而结束。你看,提瓦特的故事已经结束了,这游戏却没有关服,显然之后还会有更多的冒险呢。”
少女的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懵懵懂懂地点着头,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真希望这场冒险永远也不要结束啊。”
这幅天真的模样看得护士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心酸。
故事哪有不会完结的一天呢?
如今『原神』已经运营了十年以上,游戏公司推出的作品层出不穷,曾经火遍大江南北的游戏,渐渐也不再人声鼎沸。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这样的词汇,也只有游戏中才能出现了。
如今科技飞速发展,新事物层出不穷,VR游戏不再是当初粗糙的样子,据说过段时间真正的全息游戏都要推出了。
人总是喜新厌旧的,所谓的“爱”又能停留多久呢?
不说别人,哪怕是她自己。当初带着少女玩『原神』的就是她,可如今她早已一年多未曾上线,周遭曾经因为『原神』而聚集的朋友,渐渐也只剩下少女仍在执着的游玩。
前几天听朋友说起,似乎是『原神』并不打算继续出主线了。游戏已经有了圆满的结局,又何必强行续命,让原本完整的故事支离破碎呢?
十年以上的寿命对于一款游戏已经太过漫长,更何况是科技飞速发展的如今,旧时代的游戏早已被抛却,它也算的上寿终正寝。
只怕再过几年,『原神』也将成为『传奇』一般的游戏,活在这代人的怀念之中了。
隐藏下淡淡的伤感,护士重新挤出笑容,故作轻松道:“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姐姐给你送个大蛋糕。”
蓦然听见“生日”二字,少女眼中却并未见欢喜的神情。
她浅浅笑了一下:“现在也只有姐姐你会记得我的生日了。”
护士的笑容多了几分勉强:“你爸妈只是工作太忙了,一时忘记而已。”
“不是忘记,我知道的。”少女笑得温柔,目光认真:“我不怪他们。我的身体是什么样子,我比他们更清楚。如果他们继续像过去一样爱我,当我与他们分别的时候,他们该有多痛苦啊?”
“”
“所以,我真的很开心哦。他们终于能够放下我,拥有自己的生活,拥有新的寄托。”
“那你呢?”护士双眼含泪,却仍然执着地问出了她早就知晓答案的问题:“你的寄托是什么?”
“我”
眼前的画面陡然变换,尖锐的警铃打破了病房内的寂静。
精心准备的蛋糕终究还是未能吃到,生日那天,苦苦坚持了十年之久的少女终于踏入弥留。
刹那间,少女带着氧气罩的虚弱画面与十年前重叠,唯有许下的愿望依旧温柔不变。
『我希望,我所爱的每一个人,我的亲人,小新姐姐还有我最爱的提瓦特的伙伴们——愿你们能够永远幸福』
深夜,抱着平板的小新点开熟悉的app,再度回到了阔别已经的世界。
流星划过,无数热爱着提瓦特,相信它存在的人思念汇聚于夜空之上,带着爱飞至另一个世界。
第 151 章
巴掌大小的白瓷杯绘着霓裳花的图案, 碧色茶汤澄澈明净,依次能闻到琉璃百合,君山银针和淡淡的清心香。
这是一杯功夫茶。所用的花卉众多,香味繁而不杂, 只让人平心静气, 却无法平定达达利亚忐忑的心。
他端着茶杯, 也不喝, 只虚虚挡住唇角下撇的心虚,目光闪烁间,又悄然飘向桌对面的金发少年。
“所以你这几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面对突然消失, 又突然出现, 还一脸心虚的达达利亚, 找了他好几天的空耐着性子好奇问道:“怎么都联络不到你, 连你师傅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你不是去深渊了么我去那儿找了, 却连你元素力残留的痕迹也没看见。”
达达利亚:“……”
他尴尬地喝了口茶,干巴巴地解释道:“…就…睡觉去了。”
“…你跑去深渊睡觉”空被这意料不到的回答噎了一下:“在深渊睡觉很舒服吗?”
“…挺香的。”
达达利亚简直想给说出这段无聊对话的自己一巴掌,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最让他无语的是, 自己所说的一切全都是事实——他真的在处处危机的深渊中跟个二傻子似的呼呼大睡了近十天。
至于进入深渊后的种种事情倒是记不清了, 只依稀记得,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漫长, 温暖却又悲伤的梦。
当初信誓旦旦表示要进入深渊探查情况, 自己却在空东奔西跑忙碌的时候呼呼大睡,还让空满世界找自己。
说出去着实丢他『公子』的脸。
更让达达利亚尴尬的是, 由于这件事全过程实在太匪夷所思,连直白的解释都如同借口。
好在空并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 面对他形同谎言的回答,也只是短促地“哦”了一声, 道:“我们要准备回去了。”
“你们找到回去的办法了?”达达利亚惊讶道。
“关于『星神』的事,去接你的路上,钟离应该也都告诉你了吧。”
待达达利亚点头,空才继续道:“星之前便能送我们离开,只是我们还未找到你,生怕你还在忙着其他事,因为我们的选择被打扰了,才等到现在。”
达达利亚尴尬地咳了一声,揉揉鼻子没有说话。
空不过顺口解释,也并不准备拿这件事继续调侃,于是继续道:“我们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干扰他们正常的生活。”空停顿了片刻,语气多了几分怀念:“能看见他们好好生活在世上,已经足够了。”
“这个世界当真是平静啊。”达达利亚感叹道:“若继续呆在这里,只怕到最后我们谁都不想走了。”
有伙伴,有家人,有朋友,有所有被填满的意难平,如果能继续留在这里,又有谁会愿意去面对未来不定的风雨呢?
莫说是空,就算是他,面对着鲜活的托克、安东、冬妮娅也未尝没有想过留在这里。
可他们到底是要离开的。
“会舍不得么?”
达达利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问空,还是在问自己。
对面的少年沉默了片刻,并没有直白地回答他的问题。
“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真正的世界,能知道他们在这里活得幸福就足够了。”
“我指的不是这些。”
“”
“派蒙。想好了怎么和她告别么?”
二人的目光顺着扶手向下望去,白发的少女坐在椅子上,娇娇小小的她将不大的竹椅衬得像个巨大的沙发。此刻,派蒙双手捧着一份比脸还要大的摩拉肉,吃得满嘴都是油。大大的眼睛眯成两道弯月,脸上写满了幸福。
七七陪在她身侧,钟离与魈却不见踪影。将达达利亚带至璃月后,钟离便直奔群玉阁,趁着还有些世间,最后交代凝光一些事。
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岩神,但这个世界终究因为他们的世界诞生。既然在这里一天,便要承担一天神明的职责。
如今他已知晓世界之外的存在,眼见也不再局限于提瓦特或星空。尽管这个世界有着自己的限制,无法吐露太多内容,但仅仅只是边角残留,也足以让世界走向更好的方向。
至于魈,即便是来到这个世界,他也从未有一天停止过自己的职责。即便在这个世界,逝去的夜叉仍然好好的活着,连魔兽也异常地平静温和,完全没有伤人的倾向。可即便如此,魈还是每日都徘徊在荻花洲,不断搜寻着可能伤人的魔兽。
哪怕到了现在,魈也仍然守在荻花洲中,直到最后一刻。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舍的人与事,可他们却早早做好了准备。
我呢?
虽然说得如此果断,可我真的能如此轻易便放下么?
派蒙
默念着这个名字,空藏于桌下的手缓缓握紧。
若说还有什么执念,也只剩下她了。
由于提瓦特的时间被暂停,他的伙伴们并没有因此陷入真正的死亡之中。可派蒙却不同,她选择了牺牲自己,与『世界树』融为一体。
若想要打破暂停的时间,将派蒙从『世界树』中剥离,便需要他成为『开拓』,与其他『星神』改变世界的命运。
这注定是一场无比漫长的旅程。
其他伙伴尚且在系统中残存了一份力量,能伴随他一同前进。
可与派蒙的分别,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也许是更久。
“你等我一下!”
话音未落,空已消失在二楼的茶馆,只给达达利亚留下一道金色的背影
手中的摩拉肉还未吃完一半,眼前的光线忽然被遮住大半。
派蒙有些纳闷地抬起头,对上一双饱含复杂情绪的金色眼睛。
“空?”
“派蒙,我”
派蒙捧着摩拉肉,看着空欲言又止的表情,忽然道:“你又要去异世界了吗?”
“嗯。”
派蒙的目光纯粹而充满信任,仿佛眼前的人便是她的全世界。
酸楚的感觉顺着鼻腔蔓向脸颊,又落入眼眶。
道别的话他早已说过千遍万遍,可不知为何,这次却变得如此艰难。
“不能带我一起走吗?”
“那里太远了,没办法带你一起走。”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那,那”派蒙踌躇着,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话语每每溢到嘴边,却又被再次吞下。
数次深呼吸后,她终于坚定了决心,认真道:“那你一个人去异世界,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啊!”
未曾想到会从派蒙口中听见这样一句话,空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莹白色的光芒忽然将他包裹。
“空?”
派蒙猛然站起,手中的摩拉肉掉在地上,路边的大黄发出一声欢快的“啊呜”,摇着尾巴扑上来,一口将肉叼去。
但此刻派蒙已经顾不得再计较这个小插曲,伸出手慌忙想要拉住空的衣袖,却落了个空。
说出口的声音已经无法再被眼前的少女听见,直到被传送的最后一刻,空奋力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少女的脸庞。
“派蒙,再见。”
离开世界的一刹那,空恍惚看见世界的全貌——一颗巨大的,倒悬的树
“派蒙?派蒙?”
金发少年瞪大了眼睛,目光温柔而无奈:“不过是摩拉肉掉地上而已,我再给你买一份就好了,你哭做什么?”
派蒙恍惚中抬起手,脸颊一片湿润。
“诶?我怎么哭了?”
空的笑容顿时多了几分哭笑不得:“你连自己哭没哭都察觉不到么?”
“才不是呢!我就是,我就是”
派蒙的声音逐渐低弱,右手抵着胸口,垂着头,不自觉流露出伤感的表情:“好像突然和什么重要的人分别了”
最后几个字细微如叹息,空并没有听清。虽然不知道派蒙因为何时而难受,他还是主动伸出手,将眼前的少女抱紧了怀里。
总觉得如果不这样做,派蒙就要难过地再哭出声了。
空心想。
温暖的怀抱伴随着熟悉的气息将派蒙包围,她乖巧地依靠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紧紧回抱住少年。
“空,你是真的吗?”
“你在说什么?我当然是真的啊。”空哭笑不得,轻轻拍了拍派蒙的后背。
但这个动作并未让忽然陷入患得患失的少女安心,她抱住空的手臂又加紧了几分,声音闷闷不乐。
“未来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吗?”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空的笑容多了几分宠溺,尽管派蒙的问题突兀而奇怪,他还是认真地回答道:“不会哦。无论未来我前往何处,只要你愿意继续和我同行,我都不会与你分开的。”
得到了肯定的话语,派蒙埋在空胸口的脑袋用力蹭了蹭。泪水沾湿了胸口的衣服,空却丝毫没露出嫌弃的表情,只抬手抚上派蒙的那袋,温柔地揉了揉。
良久,派蒙从空怀中抬起,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
“不知道诶,只是今天忽然觉得我好像最——最喜欢你了!”
第 152 章
墨色的夜空点着繁星, 空站在甲板上,风吹起他的衣角。
冰冷的夜风吹散了他未化开的忧愁,眼中的迷茫残存了片刻,又很快化作清明。
缥缈的白雾在黑夜中看得并不真切, 朦胧中却透着足以用肉眼辨别的真实。
回来了么?
空喃喃自语着, 缓缓垂下眼帘。
虽然早早做足了准备, 明明在这个世界也已生活了一年之久。可当真的离开提瓦特时, 寂寞与不甘还是难以抑制地从心口浮现
空也未曾没有想过,『星神』,星, 他们的选择难道就是正确的么?
也许还存在着更多, 更好的选择, 也许未来并非星所预见的那般糟糕。
可通往未来的道路已几近堵死, 只剩下这最后一条。
留给空唯二的选择, 便是放弃一切——亲人、伙伴包括自己。
或是遵照『星神』的安排,在这条他们早已布局好的道路上继续前进, 永远不能后退。
只是下一次再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 又要过去多久呢?
这场旅途的尽头, 到底又在何处?
一道猝不及防的响声打断了他的哀愁, 那似乎是桌子被碰倒在地时发出的响动。除了一声略带沉闷, 重物砸落的声音,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阵“噼里啪啦”,明显玻璃、瓷器落地且被砸碎的清脆声。
是有客人喝醉酒摔倒了吧。
这种情况对于舞会而言并不算罕见, 总有那么一些人,明明酒量一般, 却还要装作豪迈且海量的样子,一杯接着一杯灌下肚, 最终落了个狼狈的结局。
这么想着,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陡然愣在原地。
——穿着高档西服,优雅晚礼服的男人女人们一个个面容呆滞,双目无神地游荡在甲板、舞会大厅之中。他们半睁着眼睛,似乎是在梦游。走起路来虚浮而蹒跚,踉踉跄跄,时不时便会被周遭的事物扳倒,却又在重重刷在地面后,不顾疼痛颇有毅力地再度爬起,继续游荡的行为,仿佛被人抽去了灵魂。
这样古怪的场景,空并不陌生。
异世界存在着一个热门的题材:丧尸。
或病毒,或鬼魂因为各种因素被感染的人类逐渐失去意识,只会根据本能不断游荡,然后扑向任何发出动静的存在,撕咬着每一个被触碰到的生命体。
为了展现出丧尸的可怖性,无论影视作品还是游戏作品都不约而同将丧失描绘成皮肤发白,干枯憔悴,沾满鲜血,嘶吼着不断扑向任何生命体的诡异形象。
但如今出现在空面前,举止怪异的人,却并没有丧失标志性的腐朽感。他们就像身上精心设计的着装,仍然光鲜亮丽,胸口微弱却执着地起伏着,哪怕听见声音,也没有如丧失般展现出极强的攻击性与偏执感。
这些人是在做梦?
凝视着这些人一举一动片刻后,空终于得到了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达达利亚甚至是钟离,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拉入一场诡谲的梦境中。尽管梦境出现的真正目的是引导他们前往另一个提瓦特,并带给他们那个世界不过是“梦”的错误认知
梦境的真正目的,当真只是为了引导他们前往平行时空的提瓦特么?
一个微妙的想法猝不及防浮现在空的脑海之中,但现实让他很快无暇思考这个突如其来的疑问。
迎面的海风虽冷,却也不过堪堪吹起衣角,比起海上常见的风暴不过是小打小闹。可就是这样“微弱”的风,本该平静的海面却陡升巨浪。翻起的浪花不断拍打着邮轮,放在陆地宛若庞然大物的邮轮,如今却像一片无根的浮萍,孤独而无措地漂泊着。
海浪愈来愈大,仅凭肉眼也可以判断,若继续让海浪持续下去,很快便会化作足以将邮轮淹没的浪潮。
——如今甲板上的聚集的人虽不多,却也有几十人。
以他们如今梦游般毫无防护的状态,莫说十几米的巨浪,哪怕是如今浪潮带来的颠簸,都有可能让他们一不小心掉落进海中。
『空:达达利亚、魈、钟离、七七!你们都清醒着吗?快出来帮忙!』
就在消息发送出去的一瞬间,一道墨色的光芒从屋内冲出,一眨眼的功夫便冲至在甲板上游荡的客人身后,干净利落地将他们敲晕,带回大厅中。
很快,钟离、七七与达达利亚也先后离开大厅,加入了临时的救援行动中。
有伙伴们的加入,甲板上的几十人很快全部被带入大厅内。空将大门锁住,钟离又用岩柱堵住几个出口,加固了防御,确定屋内的人不会到处乱跑,或让海水涌入其中,众人这才略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在屋里耽搁了这么久?难道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稍稍放松一些后,空这才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达达利亚,问道。
面对空的询问,达达利亚却露出了毫无防备的茫然,似乎是在思索着空问题的含义,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很奇怪在你用系统通知我们之后,我才有了从梦中醒来的感觉。”
也就是说,直到联系达达利亚之前,他一直都像邮轮上的其他客人一样“梦游”?
这可是达达利亚,拥有『神之眼』与『邪眼』,并已经融合成为系统的一部分,已经脱离了纯粹“人类”的范畴,是一团有意识,有思想,有记忆的能量体,却仍然被这股诡异的能量操控,陷入混沌的梦境中。
“莫非连钟离也”
达达利亚点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和我应该是同一时间清醒。”
这下便有些麻烦了。
这意味着,直到他联系达达利亚他们前,他很有可能是整艘邮轮上“唯一”清醒的人。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身为岩王帝君的钟离属于实力的天花板,连这个世界的“伪神”魏尔伦面对钟离也无任何反抗的余地。
可如今钟离却被这不知名的力量操控,在无意识中陷入梦境。
这件事背后存在着『丰饶』的手笔,以『星神』的力量而言,会对钟离产生影响也无可厚非。
但问题偏偏出在这里。如今的『星神』并非“敌人”,而是“盟友”。
这个世界的变动与毁灭『星神』并不在意,它不过是『星神』挑选后为他成为『开拓』提供养分的地方。只是为了能让过程变得更顺利,祂们利用了这个世界同样想要突破宿命的想法,提升了这个世界神明的意识维度,让祂能够参与进『星神』的布局中,“利用”旅行者摆脱世界的宿命,让自己的宇宙能够获得永恒的未来。
也就是说,『星神』、这个世界的神明,以及他自身所属于的提瓦特,三个阵营的共同目的都是一致的——打破桎梏,独立世界,并让世界走向更好的未来。
为了能够更好的做到这一点,『星神』选择的方式是利用“剧情”漏洞强行串联两个世界,让本该与另一个世界毫无关联的他强行成为了只作为剧情背景板登场,最神秘的『星神』:『开拓』阿基维利。
但异世界并不存在『星神』这般成为了宇宙法则的高等存在,『星神』则用了另一种更简单粗暴的方法:利用漏洞将“那个”世界的人拉入这些被创造的世界,也就是所谓的召唤“穿越者”。
“穿越者”同样可以起到破局的作用,哪怕是对于这个世界拥有绝对统治力的“修正程序”也无法干扰他们的行动。
可旅行者也好,穿越者也罢,本质上只是想要让这个世界拥有破局的力量,而非在此之前就将世界搞得一团糟,不等完成“破局”,便已经走向自我毁灭。
这也就意味着,也许『星神』并不想要对这个世界造成太大的干扰。毕竟还有“修正程序”的存在,任何混乱都有可能对祂们的目的造成影响,这个世界的神明也不可能愿意看着自己的世界被『星神』的信仰侵蚀,变得像是克苏鲁系小说中充斥着各式各样混乱且疯狂的教派。
『智识』与『丰饶』,不过是『星神』最初为了能够让我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系,确定当我在提瓦特开启穿越后,能精准地送至这个世界,才特意带我来到这个世界,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作为未来的“标记”。
以当时的科技发展程度,当真能够拥有解析『星神』的力量么?
这个世界的神明——世界意识可并未消失,祂时刻注视着一切,协助『星神』完成这场跨越位面的操作。
倘若『星神』残留了任何的信息,以祂的力量想要抹去也并非什么什么难事。
可偏偏这些『星神』残留的痕迹与知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获得了长达三十年之久的发展,并逐渐疯狂。
『星神』也并非全然与疯狂相连。根据星透露的消息,『星神』所在的世界,每个『星神』都拥有自己令使与信仰组织。比如『记忆』的流光忆庭。在那个名为『星穹铁道』的世界中,是一个庞大、中立,且广为人知的组织。
可唯独这个世界残留的『星神』信仰,充斥着疯狂、恐惧、诡异。
也许从一开始我便猜错了。『星神』对这个世界的干涉微乎其微,祂们并不愿,也没有任何性质干扰这个世界。贸然动用『星神』的力量干涉这个世界,很有可能会提前导致世界的崩溃。
因此,哪怕是将我带去平行世界的提瓦特,祂们也选择了“梦境”这个不会对现实造成太大影响的温和方式不,并非是祂们的选择,而是当时的我已经陷入梦境的控制中。为了能够让我脱离梦境的控制,才会利用梦境的力量,让我前往平行世界的提瓦特。
否则,以那位『欢愉』的个性,又怎会准备得如此仓促而无趣呢?
正因为我知晓了世界的本质,解除了“枷锁”,回到如今的世界后才能不受到梦境的干扰。
只可惜这些也不过是根据蛛丝马迹进行的猜测而已。真是的,这些『星神』也太过谜语人了些,有些话不能再说得明白些么?非要让我一个人绞尽脑汁猜测祂们的目的与想法。
空叹了口气,在心中吐槽道。
这声吐槽才刚刚收尾,一道奇异的旋律就这么猝不及防涌入耳中。
最初是一道男声的低语,说着强调古怪的诡异语言。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声音涌入其中,声音逐渐浑厚,化作一首曲调怪异,让人毛骨悚然的合唱。
乐声顺着海风飘入,来自天空,来自海洋深处,来自朦胧的白雾之中。
“你们有没有听见歌声?”
空搓了搓裸露在外的小臂皮肤,打了个短促的寒颤。
但面对他的询问,达达利亚与魈却齐齐浮现出茫然的表情,唯独钟离眼中闪过一道若有所思:“我感觉到空气中存在着某种波动,原来在你耳中,这些是‘歌声’么?”
“你也听不见?”
本以为不过又是如梦境中唱诗班那些故弄玄虚的存在,可当知晓钟离也无法听见歌声,空的表情才终于变得凝重。
难道是因为我被选中成为『开拓』,才能听见歌声么?
越来越多的问题浮现在心头,空蹙起眉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在提瓦特度过了数周,离开这个世界前的记忆都变得有些模糊。他搜索着脑海中的画面,很快意识到一个关键信息:松田真司。
这个将他邀请至邮轮,对『丰饶』、黑衣组织,以及这艘邮轮的真正目的都十分了解的男人。以及那间装潢特殊,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却被用作餐厅的怪异房间。
“我有一些事需要立刻确定。”空看向钟离和七七:“这里的人就交给你们了。”
说罢,目光又落向达达利亚与魈:“邮轮上还有许多分散的客人,如今的环境实在不够安全,可以麻烦你们统一将他们带到大厅保护么?”
“没问提。”达达利亚和魈一口应下。
安排完毕后,空深吸一口气,朝着楼顶直奔而去
位于邮轮顶部的私人餐厅,松田真司坐在轮椅上,看着空白的墙壁,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发呆。
但空并不想探究他此刻究竟在做些什么,他推开大门,让屋外的寒冷渗透屋内的温暖,面无表情看着轮椅上的男人,缓步向他走去。
松田真司似乎并没有料到会有人在这一时刻出现在自己的“秘密基地”之中,他闻声望去,陡然撞见一张原本并不该在此刻看见的脸,双眼出现了片刻的失神。良久,才强压着震惊故作冷静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空挑挑眉毛:“我以为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松田真司习惯性浮现的笑容出现了片刻的僵硬,但这份略微的慌乱很快又被他掩饰下去,再度恢复了初见的优雅:“你说的这些话,我听着有些不明白。 ”
“用不着与我装糊涂。”空环顾四周,眼神与口吻一样冰冷:“原先我以为你不过也是受到『丰饶』影响,想要利用这次航行见我一面,并寻找解除诅咒的可怜人。可如今看来——这个房间只怕不是你独特癖好吧?让我猜猜看。这看似‘朴素’的装修风格,莫非有着能够抵御‘梦境’侵蚀的力量么?”
“空先生,有些话不说透是一种待人接物的礼仪。”
“我觉得比起你的故弄玄虚,我至少还保持着基本的尊重。”空冷冰冰地看着他:“这艘邮轮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面对他的质问,松田真司却像是听见了什么惊奇的事情一般瞪大了眼睛,奇怪道:“空先生,你似乎看起来很焦虑?这可真是让人意外啊。之前与你交谈的时候,哪怕我直白地告诉你,我有秘密隐藏,且是与这艘邮轮息息相关的秘密,你也并未向我追问。直到我结束晚宴,让我的秘书送你离开,你也从未展露出对‘真相’的半分兴趣。就算这一切与我无关,你如今表现得这般焦躁而冰冷,又有什么意义呢?”
松田真司的话直白而冷漠,空的眼神暗了暗,却并未出声否认。
松田真司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任何问题。正如他所说,机会早就给了自己,可他却从未选择刨根问底。
现在又过来气冲冲地询问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怎么看都有些可笑了。
这一切的根本原因,不过是他太过轻敌,太过自傲了。
细数穿越后的种种经历,即便是误以为『星神』是敌人的时候,对方所展现出的力量也并未让空感到真正的顾忌。更别提如今面对过最强的对手魏尔伦,在钟离面前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而他们如今所在的米花町,更是连异能力者也不见一人。哪怕是面对同样来自异世界,甚至来自比提瓦特更高位面的穿越者,也无法对他产生任何的威胁。
就连那些口口声声说着“阴谋”、“造神”,所谓的各个组织政权,也从未真正意义上对他们动手过。
这个世界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弱小,平静地连风浪也翻不起多少。即便偶尔超出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也可以笼统地将它们全数推给『星神』。
还记得刚刚来到异世界时,他处处小心,生怕自己的力量被他人察觉,生怕自己的实力不够,因为得意忘形而让自己,让伙伴们陷入危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即便是在听到诸如“造神计划”这样的词汇,乃至知晓米花町下方存在一个偌大的阵法时,他的内心都没有出现太大的波动。
再危险又如何?他现在可以靠氪金随意调动钟离他们储藏的力量,让他们瞬间恢复至实力巅峰,轻易而举便能碾压这个世界一切的阴谋诡计。
任何糟心的事在绝对的暴力面前都显得脆弱不堪。
这份自信感,让他在面对贝尔摩德递出的邀请函后想也不想便踏上了邮轮之行,在明知道松田真司有重要的事瞒着他时,也没有刨根问底,而是因为自信面对任何事情都能轻松解决,就这么任由对方敷衍过去了。
直到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存在着如同『星神』般,能够对他们产生影响的强大力量,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危机的存在。
空的沉默似乎给了松田真司极大的肯定,他原本紧绷着的身体忽然放松了许多,后背靠在轮椅上,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实。
“不过也无所谓了,你是众神偏爱的存在,是被选定的『神之子』。你有傲慢的资格,也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众人的‘爱’。”
“你在说些什么?”空皱起眉头,隐隐察觉到松田真司话语背后的疯狂。
松田真司不再看空,他推着轮椅,行至墙边,将手掌贴上白皙光洁的墙壁,像摩挲心爱的孩子一般,轻轻地抚摸着它。
“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完全不会受到『梦之虫』的干扰。”松田真司轻叹一声:“可惜了,这场盛大的宴会,本不该让你醒得这么早。”
“『梦之虫』?”又是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这群所谓信仰『丰饶』的家伙,手中果然藏着大量的秘密。
也许是觉得空已经苏醒,继续隐瞒下去也没了意思,又或者松田真司存在着其他的念头。但无论他怎么想,面对空直白的询问,这一次他却不再遮掩,而是直白回答道:“海上的白雾,你不是见到了么?”
“可你不是说那是海中的实验体产生的能量么?”
“我并未骗你。可如此庞大、足以对生命体,乃至精神都产生干扰的能量,将它们遗留在海上,你不觉得这是在暴殄天物么?『梦之虫』,这是我们在南非发现的一种昆虫,用能量对它进行饲养后,它获得了快速分裂,制造梦境的力量,我们为它取名『梦之虫』。它的个头实在很小,比尘埃更细,更轻。如今它生活在这片海域,每当夜晚,海中的能量渗透至空气之中时,它们便会迅速聚拢,化作白雾,并编制出一场真实而盛大的梦境。”松田真司说着,拍了拍墙壁:“将『梦之虫』碾碎,与一种特殊的矿物混合后制成的涂料,能够完美隔绝『梦之虫』的梦境力量。这可惜,这种涂料还是太过敏感,任何金属都有可能导致它失效。”
“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祭祀。”松田真司侧过头,目光直白而打量着空:“如此明显的事,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么?这艘邮轮,那些学生,来到这里的每一个客人,都是祭品。”
“也包括你我?”
“不不不,你又怎么可能会是祭品呢?”松田真司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是这艘邮轮上最最尊贵的客人,又怎么可以用‘祭品’二字来形容?至于我,我当然是。能够成为伟大的祭品,是我的荣幸。”
松田真司的眼神充满了疯狂,这让空隐隐有些不安。
“可成为祭品,你也会死。”
“呵呵,我受着『丰饶』的诅咒,又怎么会惧怕生死呢?”松田真司说得云淡风轻:“生命诞生于海洋,如今,我也不过是回归其中。”
沾染『丰饶』诅咒的人类落入大海,他们的躯壳被鱼类吞噬,灵魂却未消散,随着□□与鱼类同化,变成了“人鱼”。
当意识到“人鱼”究竟因什么而诞生时,空一阵恶寒。
“那你准备这个房间是做什么?”
既然注定成为祭品,这个房间岂不是毫无意义?
面对他的询问,松田真司却笑着摇了摇头。
“如此盛大的祭祀,若只能在梦中观看,岂不是辜负么?”
“”
简直就是个疯子。
空在心中骂了一声,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你们祭祀的对象是『丰饶』?”
“『丰饶』?过去也许是祂,可如今却不是了。”松田真司的口吻相当随意,似乎并不觉得突然改变信仰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存在于外星的神明固然强大,始终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人类从来便是这样,就算是神,也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心安理得地进行信仰。”
他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空的脸上,直白的打量让空有些恶寒,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神明本就不该具象,祂是虚无的,不真实的。祂不爱世人,世人也无需爱祂,一切不过建立在等价基础上,我们供给信仰,祂为我们提供力量。”
松田真司操纵轮椅,慢慢转过身,让自己直面空的目光:“而如今的我们需要做的,便是为他献上最完美的躯壳。”
说罢,他似乎很是惆怅地叹了口气:“只可惜了,到最后,我还是没能听见圣歌。据说,每当祭祀开始时,受到神明馈赠的生灵便会奏响圣歌。”
圣歌?莫非是
空眼中一闪而过的古怪情绪并未被松田真司错过。他愣了一瞬,忽然发出一声癫狂的笑。
“你听见了?哈哈,你居然真的听见了!”
之后,无论空如何询问,松田真司都再未回答过半句,只会不停重复这一句话,再不做任何回答。
可惜了,应该先问他,这场祭祀中自己到底处于什么定位
总不会是为神明献上的躯壳吧?
突然觉得有很大的可能!
空打了个寒颤,连忙打开系统,将方才得到的信息全部告诉钟离等人后,这才看着眼前已疯疯癫癫的松田真司,长叹了一声。
总觉得,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与此同时,米花町街道。
黑色的雾气从地面渗透,化作一个巨大的倒五角星,将米花町笼罩其中。
路边的红色福特野马GT500内,赤井秀一点燃了一只香烟,右手夹着靠在窗边,也不抽,只看袅袅白烟顺着气流向上盘旋,消失在墨色的夜晚。
隐约间,他仿佛感觉到什么,略有些困顿的双眼猛然清醒。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敏锐地观察着四周。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街边的电灯发出滋滋的响声。几只飞蛾围绕在灯泡边,不顾一切铺上那团炽热,直到身体变得焦黑,失去生命的迹象。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平静到甚至可以用“寂寥”二字形容。
往日的米花町夜晚很少有这般平静,潜藏在黑暗中的犯罪者往往会在这一时刻出现,第二天清晨在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发现几具尸体已经是在平常不过的事。
没有人知道这座城市的犯罪率为何永远高居不下,曾经令人害怕的犯罪事件,渐渐也成为了这座城市最普通不过的日常。只有偶然踏入米花町的人才会被这堪称惊悚的日常震撼到,从此对这座城市敬而远之。
太安静了。
赤井秀一想。
这样安静的氛围,这样深沉的夜色,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在城市中静静流淌,让人躁动不安。
距离赤井秀一不到一公里远的工藤家宅,工藤新一从梦中惊醒,满头都是汗水。
他呆坐在床上用力喘·息着,许久,才从那令人窒息的恐惧中清醒。
梦中的记忆早在苏醒的一瞬间便几乎消失不见,唯一记得的,便是一条漫长、黑暗且狭窄的深巷。他不停地奔跑在深巷之中,背后似乎有谁在追逐着他,无论他跑了多久,都无法摆脱那人的追捕,就像是曾经玩过的,名为“神庙逃亡”的主角一般。
明明只是一场噩梦。
他将头埋进曲起的膝盖,闷闷地想着。
可为什么总觉得,这场噩梦会在未来某一天变成现实呢?
相隔两条街的高级公寓顶楼,贝尔摩德享受着泡泡浴,手中摇晃着一杯红酒。
陡然,她的动作一顿。由于这个突然的动作,酒杯中的红酒顿时洒出去大半。但贝尔摩德此刻却无心处理自己的失物,她愣愣地看向远方,被『丰饶』诅咒的身体让她比起常人能够多看见一些存在。
隐约之间,似乎有点点黑雾从高楼间飘出,在米花町的上空堆积出一片厚重的黑云。
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这座城市,低沉的气压惊起一片飞鸟,隐约间似有报丧鸟的叫声响起。
许久未尝到的焦躁与不安浮上心头,如同那个沉闷的午后,第一次听闻异世界与未来的震撼。
夜色渐浓,最后一盏灯消失在城市之中。
这座平凡却又不那么平凡的小镇,无数人彻夜难眠。
第 153 章
降谷零睁开了双眼。
大脑昏昏沉沉, 像被人对着太阳穴重击了三圈,站起来的时候眼冒金星,万物都仿佛披着一层朦胧的色彩。
也不知道是大脑的昏沉让他的脚步变得虚浮,还是这艘船真的遭遇了滔天的波浪, 起身时一股强烈的摇晃感从脚底传来, 好不容易站起的身体一个踉跄, 再次重重摔倒在地。手臂被尖锐的桌角从手肘划至手背, 留下一道骇人的血痕。
尖锐的疼痛萱萱不断传来,降谷零浑噩的目光却逐渐清明。
他扶着桌子,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宽敞的空间四四方方, 还算是奢华的装潢, 此刻却透着让人窒息的压迫。
从跟随踏入『俄刻阿诺斯号』后, 降谷零就极少踏出房门。作为日本公安与黑衣组织中贝尔摩德的合作者, 降谷零此次任务的目的便是在暗中作为接应, 实时与警方联系,通知他们船上的异况以及空等人的行动。
至于这艘船上的异样, 降谷零也并非没有调查的心思, 只等着夜幕降临, 晚间的派对结束后, 再独自展开调查。
可惜还不等他展开心动, 自己便莫名其妙陷入了沉睡中。直到被一场噩梦惊醒, 他才在浑浑噩噩中恢复意识。
回忆起那场“噩梦”,降谷零一时还心有余悸。在梦中, 他所珍视的伙伴们,萩原研二、松田阵平、伊达航、诸伏景光, 在短短几年内一个个死于非命。
尽管如今梦的画面已经模糊不清,但唯独伙伴们死去的样子清晰地印刻在脑海中, 挥之不去。
若是再一年以前,出现这样的噩梦,降谷零只会认为是自己忧思过重,并不会过多在意。可短短一年时间,他接触到越来越多超越常识的事情,得知并规避了萩原研二的死亡。
这样玄幻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梦境也许并非仅仅只是梦境,更有可能是一种征兆。
按着狂跳不已的心脏,降谷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现在不是沉溺梦境的时候,如今他已经能清晰感受到,身下源源不断传来,令人眩晕的摇晃感。
上船之前,降谷零特意查看过航行路线。这艘邮轮只在近海点航行,最近也没有任何台风出现的迹象。哪怕是突遇暴风雨,以这艘邮轮的重量,也不可能晃动地如此激烈,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滔天的海浪盖住一般。
不用怀疑,必然是邮轮此刻遭遇了什么。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降谷零的房间与那些受邀上船的学生们同层,只是普通的二等船舱,却运气极好地被分配到了一间带窗房。只要拉开窗帘,便可以看见海面的动态。
降谷零勉强稳住身形,扶着墙壁向窗户移动。浅蓝色的窗帘将窗户盖了大半,只露出一隅角落,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不知为何,降谷零忽然有些局促,似乎只要揭开窗帘,便会踏入一片神秘而危险的世界。
举在半空的手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坚定地落在了窗帘之上。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拉开了窗帘。
迎面是浓厚的白雾,即便在夜晚也依然清晰可见,像是一团团棉絮围绕在邮轮边。除此之外,星空、灯塔、海浪,一切都被掩盖在白雾之下,什么也看不见
等等,那是什么?
才松了口气,准备重新盖上窗帘的降谷零目光一顿,盯着白雾之中某一点,忽然僵硬在原地。
白雾的深处,隐约闪起一道红光。
很快,如幻象一般的红光顿时清晰起来,以一个匀速的频率不断闪烁。
如今邮轮行驶在海面上,距离岸边数公里远,理应除了灯塔看不见任何岸边的光芒才对。
既然如此,这红光又是从何发出的?
这个问题将将在心底浮现,白雾中的红光却骤然翻了倍,几十、上百的光芒以不同的频率在白雾中闪烁着,诡异而可怖,然后越来越近。
降谷零用力吞下一口唾沫。
——这根本不是什么红光,而是一双双血红,却泛着光芒的眼睛。
“砰!”
一声激烈的震动从窗户上响起,红色的眼睛紧紧贴在窗户上,降谷零终于看清了它的面容:面容与人类极其相似,五官分布均匀,皮肤是黏腻的青色,脸颊处挂着鳞片和如彩绘一般的纹路,像是水生动物的腮。
它的耳朵是鱼鳍的央视,借着屋内的灯光,反射处七彩的色泽,给人的感觉却并不美丽。
它的头发被水打湿,紧紧黏在皮肤上。一些虾蟹的尸体与海带碎片黏连在头发上,阴湿的感觉让人十分难受。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窗户内的动静,片刻,它扯动嘴角。伴随着青灰色的嘴唇裂开,露出两排尖锐而锋利的牙齿。
“啊——”
嘶吼声像是女人的尖叫,又带着动物的狂野,并不算响,却不断刺激着降谷零的耳膜。
他做过审讯训练,哪怕是再严苛的审讯方式,降谷零也有自信不说出任何秘密。
可面对窗外怪物的尖叫,降谷零的胸口忽而沉闷起来,强烈的呕吐欲随之而来,伴随着无法控制的,想要吐露秘密的愿望。
若继续听着尖叫声,没有任何人能够在声音中保持清醒。
神奇的能力和异能力者倒是有些相似,可眼前的怪物除了拥有人类的五官,根本无法将其与人类相联系在一起。若真要给它一个称谓,人鱼或塞壬,是最好的形容词。
真是见了怪了!这海里怎么可能有人鱼?
降谷零本就岌岌可危的世界观再次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强烈的危机意识让他在看见人鱼的第一刻便做好了转身逃离的准备,可当目光真的与它接触的一瞬间,原本引以为豪的身体控制能力却突然失去了效果。身体仿佛自主切断来自大脑的控制,无论降谷零在心中如何叫嚣,也无法移动分毫。
完蛋了!
他心中咯噔一声,不安的情绪才刚刚自心中浮现,一声尖锐的叫声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
那尖叫凄厉而绝望,与人鱼的尖叫完全不同,是人类的叫声!
与此同时,降谷零惊讶地发现,身体居然因为这声尖叫忽然回归了控制。他当即不再迟疑,用力将窗帘拉上,隔绝了人鱼的目光后,利用这来之不易的清明时刻,飞速向屋外冲去。
客房的窗户并非防弹材质,这人鱼露出手臂上隆起的肌肉足以判断出它力量不凡,薄薄一层窗户根本无法抵御它的随手一击。
降谷零不由得在心中感谢起那声尖叫,同时心中也盘算起来:人类的尖叫可以摆脱人鱼的控制,之前身体突然的失控也是因为人鱼的尖叫导致,莫非人鱼是通过声波对人类的大脑进行控制?
既然作为接应上船,降谷零自然不可能什么装备都不带。他迅速拿出特制的耳机佩戴上,这本是用于与公安联系,能够发射特定的声波,也能隔绝绝大部分声波。此刻虽然失去了与岸上联系的能力,后者却正好抵御人鱼的声波。
果不其然,带上耳机的一刻,无论是大脑的眩晕还是胸口的恶心感迅速消失不见。
降谷零微微松了口气,拿上武器,毫不犹豫的推门冲了出去,奔向尖叫声的来源地
香原千里挥动着手中的棒球棍,崩溃地看着向自己冲来的怪物。
“小薰!”她的后背抵着墙壁,眼泪汪汪地看着不远处的同班同学有田熏。十七岁的少女侧躺在地上不知生死,而一只足足有两米长,像是人鱼一般的生物趴在有田熏身边,睁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慢慢向有田熏的脖颈靠近。
香原千里双眼含泪,双腿发软,潜意识让她想要冲向怪物,用力将它击飞,救下自己的同学。可强烈的恐惧却让她双腿完全失去力气,只能机械性地挥动手臂,连有田熏的名字也只敢用嘴巴移动出轮廓,根本不敢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方才她看得十分清晰,有田熏正是因为发现人鱼后发出一声尖叫,那可怕的生物才用力打碎了窗户,钻入了房间之中。
之后,人鱼朝着她与有田熏的方向发出一声难听的嘶吼,有田熏摇晃了几下,“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而她不知为何,在嘶吼声中却仍然保持了清醒状态,借着有田熏将怪物的注意力引走,一点点推至屋子角落,将唯一能用来武装的棒球棍握在了手中。
她全程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现实也论证了她的猜测:怪物全程都没有往她的方向投去半分关注,视线牢牢锁定在有田熏的身上。
如果放弃同学,利用有田熏吸引住怪物的注意力,说不定她就能顺利逃出房间,获得一线生机。
可她当真就要这么放弃伙伴么?
怪物与邮轮外的大雾来得同样突然。香原千里曾看过一部电影,一座小镇被白雾笼罩,无数可怖的怪物伴随白雾一同出现。
眼前的一切便如同那部恐怖电影。如果白雾已经将邮轮笼罩,无论她逃到何处,都不会拥有安身之地。
与其到死前都带着抛弃好友的负罪感,不如和朋友一起死在怪物的尖牙下。
想到这里,香原千里终于鼓起勇气,她握紧手中的棒球棍,毫无章法却坚定地向人鱼挥去。
强烈的破空声终于打断了人鱼用餐的举动,它猛然抬起头,看着香原千里的方向,无神的双眼仿佛闪过一丝贪婪。笨重的身体像是不受地心引力干扰一般高高跃起,朝着香原千里的方向用力扑去。
我果然无能为力啊
对着怪物扑来的身体,香原千里心中却并没有多少面临死亡的恐惧,反而松懈了肩膀,坦然地闭上了眼睛。
“啪——”
一枚子弹穿透人鱼的额头,带着它的身体重重击飞。
降谷零一手按着门框,一手举在半空。巴掌大小的手·枪口泛着淡淡的火药味。他用力喘息着,一眨不眨地望着怪物倒下的方向,不敢松懈半分。
“你是个勇敢的女孩,做得很好。”凝重的氛围中,降谷零挑了挑嘴角,向香原千里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现在带着你的朋友躲到我身后,我会保护你们!”
第 154 章
邮轮客房比起酒店本就要小上许多, 哪怕『俄刻阿诺斯号』的二等船舱已经足够豪华,却仍然抵不上普通酒店的标间大小。
长达两米的巨大提醒让人鱼在倒下后便几乎占据了为数不多的空间。利用这短暂的空隙,降谷零一把将昏迷的有田熏拖至身后,让香原千里半抱住她。
右手全程高举空中, 将枪·口对准人鱼倒下的方向, 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运气太好, 直到有田熏被彻底护住, 倒在地上的人鱼一个激灵,终于从假死状态中恢复。
它侧躺在地上,巨大的尾鳍用力拍动着地板, 上身隆起, 摇晃着脑袋, 让头部在脱离海洋的状况下也依然能够灵活地嗅到四面八方的气息。
也许是空气中参杂着海洋的咸腥, 让人类的气味在屋内并没有特别明显。这只体型庞大, 长相丑陋的人鱼摇头晃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挪动脑袋, 将那双血红, 实力却极差的眼睛对准降谷零三人所在的方向。
视线相对的一瞬间, 扶着有田熏的香原千里差一点发出急促的尖叫。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将大鱼际塞进口中, 牙齿死死咬着手掌, 勉强才没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只可惜虽然没有声音作为引导,但三人的气味还是暴露了他们的存在。
人鱼高昂着上班身, 利用强有力的尾鳍灵活地让身体调转了一个方向。随着它的正面与降谷零相对,位于额头的弹孔也清晰呈现在降谷零的视线之中。
那枚子·弹显然穿透了它的脑袋, 却并没有一丝鲜血从额头流出,且未对人鱼的行动产生半分影响。
如今距离拉近, 降谷零可以清晰地看清人鱼的皮肤——有一点像潜水服所用到的材质,介于鱼皮与蛙皮之间,部分生长鳞片,靛青色的皮肤光滑且充满韧性。
对于一名优秀的枪·手,一枚子·弹足以夺走一条性命。
但在人类世界中杀伤力极其可怕的热武器,在人鱼面前却失去了它引以为傲的战斗力。
连穿透大脑都无法对人鱼造成杀伤,究竟要向什么部位攻击才能造成有效伤害呢?心脏?颈动脉?莫不是像丧失作品一样,要攻击脑干才能让它停止生命痕迹?
明明是危急关头,降谷零却在心中产生了玩味的想法。也许是事态实在超过想象,又或许是第一次真枪实弹面对超现实生物带来的刺激感,亦或者因恐惧分泌的肾上腺激素让他忘记了害怕,越到了危险时刻,降谷零却愈发冷静,思路也愈发清晰。
眼看着人鱼拍打尾鳍,朝着他与香原千里又挪进一些距离。腥臭的味道源源不断从前方飘来,甚至能看清人鱼张大嘴巴后一颗颗尖锐,沾着血丝的锋利牙齿
人鱼却陡然停下了动作,双眼直勾勾盯着三人的方向,竟是再没有前进一步,仿佛三人之间竖起了一面五星的屏障,死死挡住了人鱼的去路。
降谷零心中闪过一丝疑虑,却并未错过这个难得的宝贵时机。他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装有消音器的手枪发出一声微弱的闷响,子弹精确地从心脏的位置穿透——虽然不知道人鱼的心脏是否和人类位于同一位置,但如今已没有时间给他判断,只能姑且如此认为。
如同额头的伤口,依然没有鲜血流出,也没有对人鱼的生命造成影响。但陷入僵持状态的人鱼却显然被这突兀的一枪激起了怒吼,嘴巴一张便试图向三人扑来。只是不知为何,当它再次试图靠近降谷零三人时,原本灵活的动作却突兀地僵硬起来。
降谷零并未错过这些细节。他将这些信息暂且置于脑后,不慌不忙地对准人鱼的咽喉再次扣动扳机。这一次,子弹通过咽喉直达脑干,人鱼身体抽搐了一下,轰然栽倒在地,双眼再无生机。
成功了!
降谷零心中一喜,可还未等他兴奋太久,原本失去生机的人鱼却又再一次蠕动起来。只是看起来有气无力,像极了最初被击穿额头时,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样子。
看来单凭子·弹想要杀死人鱼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若击中人鱼的脑部,即使是这样堪称不死的生物也会受到极大的损伤,短时间无法对人类进行攻击。
短短几秒,降谷零便已在脑海中整理出清晰的情报。
如今局势紧迫,方才三枪虽然因为消音器的关系并没有造成巨大的响动,可人鱼的听觉十分敏锐,降谷零明显能听到窗外的骚动声似乎多了不少。
显然,若他们继续在屋子里待下去,很快便会有第二条、第三条人鱼冲入房间之中。
船外不知还有多少人鱼虎视眈眈。若只有降谷零一人,凭借武器还能勉强保护住自身。可现在却多了两个高中生要保护,其中一人还昏迷不醒,这无疑加大了行动难度。
比起继续不知何时会冒出怪物的船舱内冒险,找一处安全点藏匿起来反而更靠谱。
更让降谷零头疼的是,像香原千里这样没有参加一楼派对,选择回到房间休息的客人还有很多。上百个客人分散在不同楼层,随时都有面临怪物的危险。
如今他单单保护两个女生便已快要自顾不暇了,又如何能保护其他客人?
邮轮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水混合着海水从破裂的窗户涌入,价值不菲的红木地板被浸泡在雨水中,却已没人有功夫心疼。
呼啸的风声伴随着野兽一般的嘶吼不断传入二人耳内。降谷零握紧了手枪,将昏睡的有田熏从香原千里怀中转移至自己的背上。他一边注意着屋内人鱼的一举一动,一边朝大门的方向侧了侧头,示意香原千里跟上自己。
香原千里虽然胆小,却是个聪明人。当即便察觉到降谷零的意图,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鼓着勇气随降谷零跨过微微蠕动的人鱼,走出了客房大门,又转身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合上,给他们的逃跑提供缓和的时间。
为了不让自己的奔跑声过大,香原千里干脆脱下了鞋子,仅穿着袜子跟随在降谷零的身后。
宽敞的走廊白日里只觉得奢侈华贵,如今再度走在其中,本该富丽堂皇的装饰,却呈现出让人窒息的破败感,仿佛蒙上了一层阴暗黏腻的水膜,透着令人发寒的靛青色。
墙上悬挂的LED灯闪烁着,电流的“滋滋”声在一片寂静中清晰可见。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人的视线也仿佛受到了影响,景深逐渐朦胧起来,仿佛鱼眼镜头中的世中心放大,两侧向后扭曲。隐约有沙沙的雪花在视线中一闪而过,目光所及的“真实”似乎变成了旧彩电中的世界,充满了花屏与bug。
降谷零甩了甩脑袋,握住枪的手稍稍放松,用勉强分出空的两根手指紧紧捏了捏鼻梁。穴位的酸痛让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一些,他勉强打起精神,不敢因为身体的古怪陷入慌乱或迟疑的状态。
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与安全点,贸然向未知的前方走去,极大可能会遭遇更大的危险,可降谷零却不敢停下脚步。
此刻的他不仅仅是自己逃亡,更需要时刻给予另一个少女面对绝境的勇气。
若我是异能力者便好了。
身体的乏力根本比不上精神的疲惫。劳累之余,哪怕是对自己向来充满自信的降谷零,也不免在心中发出由衷的感叹。
这个世界异常的一面他虽然早就知晓,也曾接受过异能力者的一对一指导。但真计较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非科学的存在战斗,其中的艰难远比他过去的任何想象都要强烈数十倍。
如今他虽有高科技耳机抵御声波的侵蚀,可耳机只能阻挡声音进入耳内,并无法抵御声波对身体造成的伤害。
随着浸泡在声波中的时间越来越长,原本被压下的恶心感再度涌了出来,让他不断想要干呕。视线的模糊甚至在身体的异常中已经显得微不足道,脑内尖锐的刺痛与持续的耳鸣声彻底占据了他绝大多数精神,噪得人头脑发胀。
降谷零深吸一口气,勉强提着精神留意香原千里的安慰,却在视线扫过对方表情的一瞬间陷入了短暂的僵硬。
脱下鞋一路小跑,又要小心不发出任何声音。单单这两件事已经分走了香原千里全部的注意力,她根本没时间再注意他人的视线,一门心思全放在如何降低自身的音量上,清秀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严肃、窘迫而认真,却唯独没有痛苦、恍惚。
降谷零不会受到人鱼声波的影响,全靠公安给予的一套又一套高科技设备。
可香原千里只是位被这艘开向死亡之地的邮轮选中,再倒霉不过的普通学生。她没有高科技装备辅助,没有长期训练形成了坚毅精神,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比起战胜困难更愿意选择坦然面对死亡。唯独为了朋友,迸发出不同常人的勇气。
单单这一点足够值得说道,可这份勇气并不代表她就能够如同开挂一般,获得抵御声波与催眠的能力。
这个世界并非游戏,若真存在主角,也该是那些异能力者们。金手指与开挂绝对不会落在一个普通人身上,除非背后还隐藏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话说起来,当初他之所以会在人鱼的催眠声中迅速清醒,靠得便是香原千里和她朋友的尖叫声。
人类的尖叫声在没有异能力支撑的前提下,又怎么能与人鱼相抗争呢?
要么,香原千里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能力的异能力者。要么,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不同寻常,只是故意在他面前隐藏了这一切,装成柔弱无力的女学生。
若是前者便是他的幸运,可若是扣着
降谷零看着香原千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警惕。
单论个人情感,降谷零并不想怀疑这个坚强的女孩。可惜如今情况实在太过诡异,并非他杯弓蛇影,只是目前邮轮中唯二保持清醒的人只有他与香原千里。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香原千里只是个普通人之前,降谷零不敢放松任何警惕。
至于空与他的伙伴们,降谷零丝毫不担心他们会受到影响,或陷入危机。
事实上,此刻他也正准备往空等人的房间走去。就算他们并不在顶楼,距离底层越远,人鱼便越不容易直接闯入房间,安全性自然也就越高。
如果香原千里并非普通人,而是这些怪物的化身呢?
你还能干脆利落地发射出子·弹吗?
降谷零在心中询问着自己。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将希望寄托与他人的人。可如今事态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祈祷空和他的伙伴们并没有受到人鱼的影响,和他一样,在邮轮中展开着保护自身,同时保护其他客人的行动。
香原千里却不知道降谷零心中的忧愁。她紧紧跟随在降谷零身后,不敢离开他半步的距离。
走廊漫长而幽静,滴答的雨声与喧嚣的海风成为了邮轮的主旋律,二人踩在地面发出的沉钝响声如同和音的贝斯。脚下持续不断的晃动让香原千里在恍惚中产生了自己身处夜店的荒谬感。
上个礼拜她曾偷偷跟着朋友去了一趟夜店。昏暗的灯光中,人们在酒精的麻醉下摇晃着,沉沦着。尼古丁的气味与酒精混合,萦绕在鼻尖,构建出一个朦胧而迷幻的世界。
——最讽刺的是,他们前往夜店的目的,是为了庆祝自己的班级被选中参与了『俄刻阿诺斯号』的第一次航行。
人在紧张的时刻,脑袋便会无法控制地浮现出许多奇妙想法。天马行空,跳脱而疯狂。她忽然想起童年时第一次和父母去游乐场时,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天真地放声大笑着。想起每个夜晚自己伏案攻读,厚厚的复习资料在桌前堆成一座小山,只为了考取父母心仪的大学。想起夜晚在豪华的邮轮餐厅中觥筹交错,第一次品尝到过去只在SNS平台上看见过的珍馐美食。
如果那些人鱼一样的怪物现在就打碎窗户,从两侧的屋子中冲出就好了。
她甚至忍不住想:与其这样时刻担心着随时会到来的怪物,活在永远不知死亡会如何来临的恐惧之中,倒不如破罐子破摔,将人鱼们全部引出,在它们的撕咬下走向终结,似乎是一个更不错的选择。
可心中的疯狂念头不断冒出,身体却老实地克制住所有欲望,仍然屏息凝神小心翼翼,不让自己存在任何暴露于危险中的可能性,将最后的放纵交给了放飞的大脑。
无数闪过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张漂亮而年轻的脸庞上。
那是香原千里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人,金色的短发如丝绸般柔软,发尾处垂了条马尾辫,却没有任何女气,反而像是从欧洲骑士文学中走出的贵族小少爷。
他穿着得体的西装,笑容如太阳般明媚,会好声好气地与她说话,道别。
香原千里自诩不是个恋爱脑,也并非对这个名叫“空”的少年产生任何好奇以上的任何想法。
可自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大脑却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似的,总是莫名其妙浮现出他的面容,仿佛上瘾了一般。
说起来,在怪物闯入我和小薰的房间前,我在做什么来着?
问题就这么突兀地浮现在香原千里心中,连带着她的步伐也猝不及防地停下,垂着脑袋专心致志地陷入沉思。
应当是睡着了吧?恍惚记得自己做了一个诡异而漫长的梦,梦的内容如今已经模糊不清,唯独只有空的脸不断浮现其中,以及一张浅红色的,笑容诡谲的面具。
嗡嗡的耳鸣声不合时宜地再度响起。人鱼怪物冲入房间之前,似乎便是嘈杂的耳鸣声将她从梦中吵醒。
虽说是耳鸣声,可声音似乎并非直接在耳中响起,更像是回荡在风中,海中,无数声音混合形成的“歌曲”。只是歌曲的旋律实在算不上美妙,像是电子合成音制造的恐怖声效全部叠加在一起后形成的,诡异而杂乱无序的乐章。
香原千里烦躁地皱起了眉头,耳边却突兀地响起一声“阿哈~”。
像是心中的某个开关突然被开启,原本逐渐扭曲、朦胧的世界骤然清晰起来,香原千里猛然抬起头,看向了前方。
三条“人鱼”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之上,三双血红的眼睛贪婪而不善地看着他们,吐出殷红而细长,如蜥蜴一般的舌头。
走在最前方,背着有田熏的降谷零一只手扶着有田熏的后背,一只手握着枪抵在胸口,似乎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却对眼前的三条人鱼熟视无睹,仍然笔直地向着它们的方向前进。像极了传说中被塞壬的歌声迷惑,主动走入它们怀抱,最终成为食物的人类。
“小心!”
也许是脑海中浮现的空的面容与那一声奇异的“阿哈”赐予了香原千里极大的勇气。也不知一个脱下鞋子,瘦瘦小小,且才经历了生死一幕的女孩究竟是如何在一瞬间迸发出堪比短跑运动员的爆发力。
当香原千里的意识回归自主控制时,她已经先一步冲至降谷零面前,张开双臂,像是护住雏鹰的母鹰,难言恐惧,却仍然坚定地护住了身后的人
降谷零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他能感觉到身体在继续前行,可却又似乎躺在一片汪洋之上,随着洋流漂浮,沉沦。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却让他无比安心,仿佛回到了婴儿时母亲的怀抱。
有什么在向他招手,邀请他一同加入其中,回归本源。
脱离思维之外的身体却仍然机械性地向前走着,在空无一人,昏暗而漫长,仿佛毫无尽头的走廊之中,永远不会停下脚步。
他感觉不到任何异常,只有昏昏欲睡与温暖的感觉不断传来,让他想要闭上眼睛,彻底陷入无尽的场面。
直到香原千里一声凄厉的“小心”将他即将陷入黑暗的思绪再度拉回人间。
伴随着这一声,眼前的空间像是被砸碎的镜子土崩瓦解,终于在降谷零眼前展现出最真实的一面。
——他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再度掉入了人鱼的圈套中。高科技装备给予了他过度的自信,以至于直到香原千里的呼喊声响起前,他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此刻人鱼距离他不超过一米的距离,只要挥动手臂,就能轻易而举地将锋利无比的爪子刺入他与有田熏的身体中。
但随着香原千里的出现,一切似乎又出现了微妙的不同。只是这一次,降谷零重新回归清明的大脑终于捕捉到人鱼身上一闪而过,却又至关重要的细节:它们原本扬起的手臂在靠近香原千里时,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仿佛在惧怕着什么。下一刻,它们毫不犹豫地调整了攻击的方向,绕开香原千里的身体,直朝降谷零袭来。
但香原千里为他争取的短暂空隙已经足够降谷零做出反应。
他一个侧身躲开了人鱼的攻击,即便背着一名陷入昏迷的女生,他的动作依然灵敏地像一只黑猫。同时右手迅速抬起,绕靠香原千里的身体,对着三条人鱼的咽喉处便尝试点射。
但这一次,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三支水元素力形成的长剑擦着降谷零的身体,轻而易举穿透了人鱼的大脑,将它们牢牢钉死在墙壁上。
明明子·弹都无法对人鱼造成有效的伤害,只有击穿脑干才能让它们陷入短暂的假死状态,可随着箭矢的攻击,它们却像被汲取了绝大部分生命一般,虽然并未因此死去,却彻底失去了挣扎的意识。双臂与鱼尾无力地向下垂落,像一条失去求生意识,等待被风干的咸鱼。
水元素力构成的弓箭在掌心消散,达达利亚一个闪身出现在降谷零身侧,声音一如既往地元气潇洒:“你们没事吧?”
这种感觉就像是玩恐怖游戏时,前一秒主角还拿着手电筒步履维艰,下一秒天降修改器,手电筒摇身一变无限子弹的重机枪,一路突突突,砍怪如切瓜。
作为一个追求挑战性和游戏性的玩家,降谷零过去很鄙夷这样的开挂行为。可当游戏成为了现实,并真切地出现在他身上时,降谷零不得不承认,在恐怖游戏里开挂秒怪的感觉——实在是爽过头了!
降谷零紧绷的精神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将手臂搭在达达利亚的肩膀,难得在外面面前表现出疲惫的一面。
不管怎么说,短短数小时内发生的事情对他而言还是太过刺激了些。
他摇了摇头,勉强打起一份精神:“还算不错,你们怎么样?”
过去所学到的知识告诉他,在随时可能出现怪物的地方进行谈话不仅仅是浪费时间,更是一件愚蠢的行为。
可当这一切遇见达达利亚,便没了这条只是存在的意义。
有达达利亚在,无论人鱼还是更夸张的海洋生物,都彻底失去了它的威胁性,他更无需再继续保持戒备姿态。
听见降谷零的询问,达达利亚目光在香原千里身上一闪而过,坦然道:“还算不错。如今钟离先生和七七留在一楼餐厅照顾客人,我和魈负责寻找分散在邮轮中的客人,空去了松田真司那里。”
作为贝尔摩德的合作者,降谷零自然知道松田真司是何等人物。
『俄刻阿诺斯号』背后的资方之一,这起事件果然与他们息息相关。
降谷零心道。
而随着达达利亚的解释,降谷零也终于明白,为何明明邮轮被包裹在白雾之中,被人鱼环绕,自己却一共只见到了五条人鱼。
原来在他还沉浸在梦境之时,与人鱼初次交锋的达达利亚与魈便察觉到人鱼的特性:通过声波进行操控与攻击。也许是因为适应了海洋的环境,失去海水的辅助,人鱼的视力在陆地上受到了限制,只能凭借气味与声音确定猎物的方位。
如今除却餐厅的客人们,还有上百位客人分散在邮轮的各个角落,且都因为白雾陷入梦魇之中,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一不小心踢翻某个花瓶,或撞倒了什么东西,造成的剧烈响动便会迅速将人鱼引入船舱之中,让自己陷入危险。
哪怕空特意使用了『创世结晶』增强二人的力量,可以达达利亚和魈的速度,想要在极短时间内闯入封闭的房间之中,在不伤害客人的前提下将上百个客人转移至餐厅,依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为了争取到足够的救援时间,二人决定利用人鱼的特性,来一场声东击西。
有『邪眼』辅助,能力更偏向于战斗的达达利亚前往邮轮最边角处,引发剧烈的动静,将人鱼都吸引至自己的方向。身为『仙人』,以速度为主的魈则利用达达利亚争取到的时间,迅速将客人们转移至安全地带。
先前诱导降谷零摔倒,留下划痕的剧烈震动便并非是海浪引起,而是达达利亚造成。
有了达达利亚做诱饵,绝大部分人鱼都被吸引至他所在的方向。
这些人鱼是『丰饶』力量衍生的产物,最大的能力便是“不死”。若想要杀死它们的确几乎没有可能,可想要限制它们的行动方式却多种多样。
实际上,降谷零感受到的棘手也只是因为他与人鱼交锋的次数尚少,目前还基本以解决对方为前提动手。一旦摸清它们的习性与行动方式,即便是没有任何热兵器的普通人,也能够通过身边的道具将人鱼制服。
这些人鱼看似没有智慧,却比外表呈现出的野蛮要更智慧一些。
在察觉到自己根本无法伤害到达达利亚,反倒自身的力量在不断被削弱后,这些人鱼迅速退回了海中,不再贸然闯入邮轮,只通过窗户寻找着落单着。
相比起人鱼的战斗能力,它们的声波才是真正的麻烦。
如同神话传说中的塞壬,这些人鱼所发出的特殊声波能够对人的大脑进行催眠。用高科技耳机阻隔声波的确可以让人短时间保持清醒地状态,可一旦身体暴露在音波中过长,哪怕失去听力,也依然会被声波影响,催眠。
用玄乎一点的话来形容,这是直接对心灵的控制。若没有点特殊能力,凭借肉体凡胎想要抵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对于拥有『神之眼』的提瓦特人而言,这些人鱼的战斗力也就只是比丘丘人略强了些。
如今,魈已基本完成了对分散客人的转移,达达利亚便立刻从战斗中抽身,和魈再次分散,在邮轮中搜寻是否还有遗漏的客人。没想到歪打正着,救下了潜伏于邮轮的降谷零三人。
墨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魈不知何时出现在三人身侧,琥珀色的眼瞳不带一丝情绪,冷淡地看着降谷零三人。
达达利亚早就对魈的来如影去无踪见怪不该,帮着降谷零将有田熏转至魈的后背,这才道:“你先带她去餐厅吧。”
魈点点头,视线若有似无地香原千里脸上扫过,再度化作一缕墨光,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若说先前的水元素箭矢还未给香原千里带来彻底的震撼,魈的出现与消失终于让这位少女陷入了彻底的呆滞。
“他,他”
香原千里结结巴巴,望着魈消失的方向长大了嘴巴,想说些什么,可想了半天,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她甚至在心中发出了一声淡定的感叹:连那么丑的人鱼都打过几次照面,世界观也早就该颠覆了,有超能力似乎也不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情——别说超能力,就算现在有人告诉她外星人即将进攻地球,她都能坦然地点点头,给自己泡杯咖啡,幽幽道一声“哦”。再看看眼前两个帅哥一脸淡定的样子,自己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实在有些丢脸。
话说回来,这么帅的小哥,会点瞬移怎么了?
达达利亚和降谷零正准备找点借口给香原千里解释如今的一切,便见眼前的少女飞速调整面部表情,前一秒还如遭雷劈的少女陡然间人淡如菊起来,仿佛忽然开悟,看透红尘。
达达利亚:“”
降谷零:“”
“说真的。”降谷零往达达利亚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她有没有问题?”
降谷零可没有错过达达利亚与魈黏连在香原千里身上,若有似无的古怪眼神。
他知道这两人对空是什么心思,自然不会觉得他们是看上了这个女孩。既然如此,能让魈都露出如此古怪的眼神,必然是这个女孩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想要让对方拿出情报,自己也必然要拿出等价的情报做交换。
于是不等达达利亚回应,魈便迅速将自己的遭遇,以及对香原千里的怀疑全数告知了达达利亚,然后眨着眼睛,信任而“真诚”地等待着达达利亚的回答。
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沉默了片刻,虽并未直接回答降谷零的问题,目光却不由自主,再度落向了香原千里的方向。
不到十八岁的香原千里相当有自知之明,见二人窃窃私语,便知道中间存在着一切她不能知晓的情报,主动和他们拉远了距离,贴着墙壁双手抱胸,保持着防备的姿势等待二人交谈结束。
眼前这个还未能彻底从恐慌中回过神来,蜷缩在角落的少女,在梦中却明朗坦然,挂着纯真的笑容,打着普通学生的名号,摇身一变成为了『欢愉星神』“阿哈”的代言人,将他们送往了另一个提瓦特。
根据香原千里的表现,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份”的不同,看上去和普通学生也并没有其他差别,只是更加有眼力见一些。
也许她只是单纯被『欢愉』随机选中,在梦中作为了媒介,将他们送至提瓦特。并非如『信使』一般,是『欢愉』派遣至这个世界的人。
若是前者,他们就无需防备什么。可若是后者,以这些『星神』的搞事程度,很难不让人担忧,祂们是否又在背地里谋划着一些轰轰烈烈的大事情。
至于香原千里为何没有受到人鱼的影响,很有可能是因为梦中的经历,让她身上短时间留下了『欢愉』的印记。
作为最强大的『星神』之一,哪怕只是梦中力量的残留,也足够让这些诞生于『丰饶』之力,先天性对『星神』臣服的生命体产生恐惧。
而为何偏偏选中了香原千里,也许是因为她就像松田真司说的那般,是被挑选的“幸运儿”,亦或者是因为她和空曾有短暂的接触,是这艘邮轮为数不多不站在松田真司所在的阵营,却又被空记住,且重点关照的存在。
以防万一,达达利亚还是在斟酌片刻后,小心翼翼道:“你是否听说过『欢愉』?”
这个突兀的问题让香原千里一愣,下意识想要摇头,眼前却莫名浮现出那张怪异的面具,以及一声欢愉而短促的“阿哈”。
她不做掩饰的纠结落入达达利亚眼中,终于让他陷入了安心。
若真是『欢愉』派来的人,大抵不会这般坦坦荡荡。
——不过以『星神』的能耐,伪装得让他相信一切不过巧合也并无不可。只是若对方真的有这样的能力,他的纠结与怀疑更是毫无意义了,反正再怎么思考也看不出来,不如坦坦荡荡接受现状,走一步算一步。
眼看达达利亚的神情肉眼可见放松了不少,时刻注意达达利亚表情变化的降谷零也暗暗松了口气,将内心对香原千里的警惕度调至了最低。
“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清不清楚你口中的『欢愉』。”香原千里皱着眉头,表情略有些痛苦:“我好像在梦里听说过这个名字,那里似乎有透明的玻璃,还有一张祭台”
听见“祭台”二字,降谷零精神一阵。
话已至此,达达利亚也没了隐瞒的必要,于是干脆利落地将梦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降谷零,除却他们回到提瓦特的部分。
“祭祀?”降谷零重复着这个词汇,神情渐渐凝重。
他虽知道这件事背后肯定隐藏着不小的秘密,却未想到居然会与祭祀相关。
“祭祀”一词往往与宗教相连,无论是白雾还是“人鱼”,都彰显着一个事实:将一整搜『俄刻阿诺斯号』与上百名乘客作为祭品的宗教,必然不会在国际上注册等级,正经的宗教。
『邪·教』,一个不逊于毒·品,让无数警察深恶痛绝的词汇。
还记得上船之前,贝尔摩德曾提到,这艘船的航行与名为『丰饶』的存在有关。
他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香原千里,偏过头压低声音询问达达利亚:“是关于『丰饶』的祭祀么?”
“这件事很难用三言两语解释,不过这场混乱不仅仅与『丰饶』有关,很有可能涉及到其他存在。”达达利亚道。
察觉到事件异常的并不仅仅只有空一人,更何况空在了解到新的情报后便第一时间利用系统进行分享。
根据已知的资料,大抵可以判断出,这是一起利用『丰饶』信仰与力量组织,最终目的却倒向另一个神秘存在的残忍祭祀行为。整艘船从乘客到工作人员,无一都是为他们信奉存在献上的祭品,而这场祭祀似乎有与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目前他们并不知晓具体。
如今降谷零与他们是共同展现,达达利亚自然事无巨细地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他。
一番激烈的信息轰炸炸得降谷零大脑有些晕眩。
前一秒还在讨论宗教与祭祀,下一秒话题直接跨越维度,来到了神明级别。
我一个普通人有必要参与这种事么?
他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道。
不过如今既然已经成为了伙伴,降谷零也不准备撒手不管,任由达达利亚等人冲锋陷阵。
根据达达利亚所说的话,他很快找到了关键性地点:“既然那个梦境中,连钟离和空都没有差距到异常,会不会你们在梦中所见到的场景,在邮轮上也存在着相同地点?”
能够不被他们察觉到异常的集体梦境,往往会利用现实进行构架。
这意味着,梦境中他们所见过的每一个场所都可能实际存在。不仅仅是学生们用于集体活动的会议室,还是藏在会议室之下的小型祭祀场所。
若能到达这个地方,也许便能获得更多重要情报了。
达达利亚点头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本来准备等转移客人结束后再去调查,现在看来,或许”
他的目光在香原千里身上徘徊,略有些迟疑。
降谷零知道达达利亚想说什么。
有达达利亚在,调查行动安全性毋庸置疑无需他担忧。更别提等魈完成了人员转移后,也会加入他们的调查之中。
可香原千里又该怎么处理呢?
按照正常思路,她应该先让达达利亚送去大厅,由钟离他们照顾,并不应该随他们二人前去冒险。
可如果真如达达利亚所说,香原千里身上残留着『欢愉』的力量,那么香原千里不仅仅不会成为他们的累赘,更会是这场行动的有力保障,甚至很有可能是关键线索。
若香原千里是警察,是万事屋的成员,降谷零绝对不会有任何顾虑,可她只是一个普通学生。
没有成年,人生第一次经历如此可怕的事情,甚至连唯一能够用于自保的『欢愉』力量也并不会使用。
他们不能强迫一个女孩陪同他们去做如此危险的事情。
“果然还是先把她送去餐厅吧。”达达利亚思忖片刻,确定了想法:“有钟离先生和七七在,餐厅如今最安全不过。”
说到这里,达达利亚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只是这些人并非全然无辜。其中未必没有知晓这场祭祀,却仍然选择让自己成为祭品的存在。”
“事到如今也无法分辨好坏,我们能做的只有保护好他们了。”降谷零感同身受,正准备先随达达利亚一起将香原千里送去餐厅,一直安静聆听二人对话的香原千里却忽然道:“你们是不是想让我陪你们去那个祭祀点调查,但是又担心我有危险,不好意思开口啊?”
达达利亚与降谷零一愣。
“我没关系的。”香原千里摆摆手,冲二人笑道:“你们不是说,我身上有什么『欢愉』的力量么?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我是安全的?”
降谷零眉头微蹙:“香原,这件事也许比你想象的更危险,就连我们也不能保证百分百的安全性。况且就算我们有这个想法,你也没有陪同调查的必要。你只是个学生,调查和守护你的安全是我们的职责。”
面对降谷零的劝说,香原千里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满不在乎道:“没关系,我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受到危险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们再推三阻四下去也只是平白糟蹋了她的好意。”面对香原千里的勇敢,达达利亚冲她竖起大拇指:“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安全!”
“我相信你!”香原千里回敬了达达利亚一个大拇指。两名热血青年仿佛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雄赳赳气昂昂,看着竟是一脸的跃跃欲试。
这两愣头青!
降谷零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想要阻止,却后知后觉意识到:论安全性,似乎他才是三人中最低的一个。
想到这里,降谷零唇角的笑容多了一丝苦涩。他摇了摇头,跟着眼前两个热血青年,朝着祭祀所在的地点走去
穿过长长阶梯,四周豁然开朗起来。
还是那间操场大小,简洁却又阴森的屋子。四周的墙壁被玻璃替代,明明是黑夜,海水却泛着诡异的荧光。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围着中央的阵法倒了一地,不知生死。
再一次回到这里,达达利亚精神下意识紧绷了一些,生怕眼前的香原千里会突然又露出梦中古怪的笑容,大喊一声“阿哈”,将他们送往另一个世界。
好在香原千里只是好奇而安静地打量着四周,并没有突然“异变”的趋向。
也许是四周太过寂静,三人踩在地面的声音顺着玻璃在海洋中迅速蔓延。不多时,密密麻麻的人鱼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手掌贴在玻璃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们的方向,看上去竟有些乖巧。它们黑色的长发在水中舞动,化作一片茂密的黑色水草。
“这地方可真够诡异的。”降谷零搓了搓手臂,不知是因为房间浸泡在水中,总觉得有些发亮。
香原千里更是已经裹紧了身上的外套,闻言用力点头,想要对降谷零的话表达赞同。但下一刻,她整个人突然僵硬在了原地。
只见围绕着祭祀厅的人鱼们忽然不约而同地仰起头,瞪大了通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天空方向,嘴唇一闭一合,仿佛在说着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降谷零想到了唱诗班。
眼前的人鱼无论如何也无法与神圣的唱诗班联系在一起,可它们的眼神却如他在唱诗班中看见的那些教徒一般,坚定而虔诚。
香原千里捂着耳朵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双腿一软,竟是直接摔倒在地。
不等降谷零扶住香原千里,那足以抵御住高强度水压的水族馆级玻璃上,突然绽开了一朵瑰丽的“冰花”。
第 155 章
空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觉。
就在离开松田真司所在的私人包厢之后, 他本想将获得的情报发送给钟离他们后便继续独自展开调查。可才刚走了几步,一股奇妙的感觉忽然笼罩全身。
来自四面八方,仿佛开了混响的歌声不断钻入耳中,针扎的感觉从大脑传出, 紧随着, 空感觉到一阵眩晕,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扭曲, 带着诡异的斑斓,仿佛充满了毒性。
有那么一瞬间,空的心中浮现出强烈的感觉:他看到了世界的“真实性”。
万物腐朽, 强烈的死气与生气对冲, 一切仿佛构成了井然的秩序, 却又在秩序之下压抑着极致的疯狂。
耳畔的歌声愈发清晰, 他甚至能听见糅合在其中的每一道声音。
——那并非歌声, 而是哭泣,是咒骂, 是无数个绝望的声音糅合在一起, 迸发出的呼喊。
空感觉自己的灵魂从身体中被抽出, 又强制性塞入一个个躯壳之中。眼前的画面随着躯壳不断变化, 每一帧画面都伴随着让人窒息的绝望。
他看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 带着口罩, 穿着白大褂的人用针管将液体注入他的手臂。
他看见自己的身体被人切开,身体因为凌迟的痛苦抽搐着, 却无法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
他看见“同胞”们的尸·体堆满了实验室,强烈的腐败与腥臭萦绕在鼻尖。
他看见“同胞”们的残骸被扔进大海之中。随后, 他也成为其中的一部分。他们浸泡在被研究废水污染过的大海之中,身体残破不堪, 意识却仍然清醒。他们不断重复着窒息的痛苦,眼睁睁看着还未开启灵智的“同胞”们将他们围住,啃食它们的血肉。
他们的灵魂伴随着血肉,与鱼类融为一体,诞生出全新的物种。随后,又再度被人类捕捞、研究、扔进海洋不断重复着循环,直到背负的诅咒越来越多,他们逐渐变得强大,以至于不再恐惧人类的捕捞。
又过了许久,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研究者”们在实验中被同化。他们被『丰饶』的诅咒寄生,主动走进了海洋,选择与大群同化。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他们的族群越来越大,他们的兄弟姐妹越来越多。
秉承着『丰饶』的意志,他们不断拓宽族群。他们包容着过去伤害他们的人类,并将他们同化成自己的兄弟姐妹。
『俄刻阿诺斯号』并非献祭给『丰饶』的祭品。
它是平息大群伤痛的祭祀,是献给海洋的同胞,是大群迈向陆地的“号角”。
那些歌声,是沉寂于海洋之中,被悲伤与爱意同化的族群的语言,亦是沟通神明,通往进化之路的『福音』。
只有同胞才能听见歌声,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听见『赐福』。
而他——空,他是被选中的,这场祭祀最完美的“祭品”,是诞生大群之中,新生神明意志的载体。
奇怪的是,这一刻空心中却并没有被欺骗,被诱导的愤怒。他的目光平静而哀伤,不知不觉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强烈的悲痛占据了他的心房。
那些嚎哭与绝望变成了清晰的
『救救我——』
『我敬爱的神啊,为什么要抛弃我?』
『污染海洋的人类,我们憎恶你,我们诅咒你,我们接纳你,我们同化你。』
『来吧,回归海洋,回归大群』
『回到这里,回到这里——』
空猛然瞪大了眼睛,强烈的针扎感再次出现,伴随着剧烈的呕吐感,让空不由自主弯下腰,用力捂住了耳朵,露出痛苦的表情。
随着外部的声音被隔绝,空的眼神终于恢复了片刻的清明。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额头不知什么时候不满了汗水,衬衫更是被汗水浸湿。
好险!差一点就中招了!
空一把抹去额头的汗水,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虽然没有确信的证据可以证明,但空判断,『星神』之所以如此急切地利用梦境将他拉入平行时空的提瓦特大陆,真正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抵御如今的“献祭”。
空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从记忆的封印被解开后,他的精神力出现了质一般的飞越。起初还不算明显,但在歌声的影响下,空能清晰感觉到精神力的变化。
也许正是因为精神力的质变,才让他有能力抵御来自『丰饶』族群制造的精神污染,让他得以迅速在梦境中恢复清醒。而达达利亚他们因为作为能量体寄宿在系统之中,随着他恢复清醒,自然而然也会受到影响。
否者,只怕他也会像那些游荡的,毫无意识的客人们一样,陷入『丰饶』信徒为他们编制出的梦境之中,随着祭祀的推进,毫无挣扎地被同化成大群的一部分。
伴随着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松田真司的疯狂也有了解答的可能。
一个信仰『丰饶』的虔诚者无法听见他自认为“同胞”们的歌声,一个视之为邪·教的异端却被大群选中成为了“同胞”。
这实在是足够讽刺。
若他的推测没有错误,这也足够证明了如今『星神』的确站在他的一边,至少在他成为『开拓』之前。这也意味着,如今他所遭遇的疯狂并非『星神』们有意为之。
以『星神』的能力,想要彻底拔除这些疯狂并非难事,可祂们却保留了这一切,这只能说明两种可能。第一种,这些疯狂对于这个世界,对于『星神』们有利可图。再联系到他自己的职责,或许这些是『星神』为他准备的,加速成长为『开拓』的历练。若真是如此,『星神』们必然拥有解决一切混乱的办法,亦或者,祂们从一开始便准备将这些“烂摊子”留给他解决。
第二种,这个世界真的诞生出了全新的神明。祂在背后操纵着一切,故意留下『星神』的部分力量与知识,利用并放大了它的污染性。祂似乎是很希望让世界变得疯狂,也许横滨、米花町都有祂的身影。
两种猜测并非对立,更有可能共存。
只是无论是那种可能,最后需要跑前跑后到处收拾的人还是他一个。
想到这里,空便颇为心累的叹了口气。
但无论如何,至少现在他能在歌声污染下保持清醒的确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不行,没工夫在这里浪费了,现在的情况实在太过诡异,继续一个人待着很有可能会再度陷入危机。还是赶紧返回一楼大厅,和钟离他们汇合吧!
空迅速在心中做出判断,可还来不及动身,即将踏出的步伐便陡然停在原地。
笼罩在邮轮之外的白雾不知何时钻入了邮轮内部,在空的眼前构成一团巨大的轮廓。紧随着,那轮廓越来越深,逐渐被色彩填充,幻化出一张让空熟悉无比的脸。
金色的头发,琥珀色的双瞳,精致的五官。
——那是他自己的脸!
只是眼前的“空”湿漉漉的,身上缠绕着水草与意味不明的粘液,看上去像是刚从海底被打捞出,一双眼睛空洞无神,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方向。
“为什么不愿意呢?”
在空的注视下,“空”张开嘴巴,发出了不属于人类,像是无数动物的叫声拼凑在一起,如鹦鹉学舌般生硬的声音。
被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注视着,当真有些毛骨悚然。
空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头皮发麻地看着眼前的“空”,警惕道:“你是谁?”
“我是你。”“空”向前走了一步。他似乎并不适应用双腿行走,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要摔倒,却奇迹般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我是从你记忆之中被剥离的你。”
听到“记忆”二字,空的眼神多了几分冰冷。他不善地望着眼前的“空”,身体自动做出防御的姿势:“随意窥探别人的记忆可真是一件没有礼貌的行为呢。”
但白雾形成的“空”却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歪了歪脑袋,像是一只努力辨别人类语言的宠物狗。如果不是造型与此刻的环境实在太过诡谲,看上去倒真显得有些可爱。
他摇晃着身体又向前迈了一步,向空缓缓伸出右手。
“加入我们。”他道:“你是我们的同胞,我们的族人。我们会继承你的仇恨,继承你的职责,你不必再孤身一人前行。”
“来吧,不要抵抗,让我们融为一体。”
“”
精神似乎再次出现了松动,明明对方的话语并不诱人,可空还是忍不住抬起手,轻轻地放在了对方的手掌上。
“不再孤独”
他听见自己发出哀伤的呢喃。
眼前的“空”嘴角似乎浮现出浅浅的笑容。他回握住空的手,语气仿佛也多了一丝温柔。
“是的,你将不再会孤独。”
空垂着眼帘,仿佛再度被拖入梦中,只能发出一声堪比蚊蝇的细语。
“是吗。”
他握住“空”的手忽然用力,金色的光芒自眼瞳中浮现。来自『创世结晶』的力量让他短时间内恢复至提瓦特时期的力量,强大的精神力瞬间笼罩“空”的躯体,元素力顺着交握的双手,毫不犹豫打散了“空”由白雾构成的身体。
精神力对冲的一瞬间,空恍惚看见了一片星空。眼前是蓝色的星球。一双巨大的眼睛漂浮星球之上,注意到空投来的视线,缓缓移动巨大的瞳孔,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
“哎呀”她道:“被发现了呢~”
第 156 章
空从未直视过『星神』。
根据星带来的情报, 『星神』凌驾于众生之上。祂们是神明,更是概念,是真理,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星神』一次随意的注视都能带来极大的污染与疯狂, 唯有令使级别的存在, 才能获得直视『星神』的力量。就连被选中成为『开拓』的空, 也暂且没有资格直面『星神』, 只能通过星进行转达。
唯一算得上正式面对『星神』,还是提瓦特毁灭之际,与『繁育』的交锋。
但那时候, 『繁育』被其他『星神』压制, 并没有展现出真正的实力。
对于『星神』的真正实力, 空并没有一个具体认知。
可在看见那双眼睛的瞬间, 他的大脑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星神』的名号。
那是一种单单只是直视, 便让人灵魂感到战栗的恐惧。
尽管对方并未表明自己的身份,但她的存在足以让空做出判断——这便是躲藏在暗中, 让这个世界彻底陷入混乱, 利用『星神』残留在异世界的力量, 被创造出的新的『神明』。
没想到竟会因为白雾与祭祀发现她的存在。
随着储藏在系统中的元素力可以被随意调用后, 与异能力者力量的绝对差距让他总是不自觉用傲慢的眼光去审视这个世界的战斗力。后来一桩接着一桩事件的发生让他学会了审视自身, 放平形态, 重新恢复原本的警惕。
可无论空如何警惕,也从未想过, 自己的对手级别竟然能让他联想到『星神』。
当然,用『星神』来比喻这位幕后操盘手的力量显然是不够严谨的。若她真的拥有比肩『星神』的力量, 便不需要利用『星神』在这个世界的短暂露面,保存『星神』残留的能量与知识, 在这个世界引发诸多混乱了。
可这并不意味她如今的实力便是自己可以轻易对付的。那双眼睛带给他的压迫感,上一次体会到还是在初遇雷电将军时。当时的他已经拥有了三重元素力,和伙伴们共同封印了强大的魔神,可在面对雷电将军时,他依然感受到深深的无力,仿佛自己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比起雷电将军漠视众生的冷漠,那双眼睛无疑更加危险,也更加邪性。
仅仅只是一眼,空便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控制、思维能力出现了紊乱。他不受控制地陷入了恐惧、暴怒、紧张等等负面情绪之中,额头地青筋暴起,传来尖锐的刺痛。
如果不是『星神』接触了对他记忆的限制,加强了他的精神力,也许在看见那双眼睛的瞬间,他便会彻底失去抵抗能力,陷入疯狂或永恒的梦境中,彻底成为任人宰割的祭品。
从白雾中提取出的情报中提到,这次祭祀是为了给他们的“神明”供奉身躯,降临世界
可那声音怎么听都是个女性。
一想到自己可能在身体占领后被强行“变性”,空便一阵胆颤。
现在的神都这么不讲究么?
还是赶紧去钟离他们身边吧。才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都出现多少意外了?
空这么想着,再一次准备向着底层进发时,剧烈的晃动忽然从下方传来,空连忙握住身旁的扶手,才勉强让自己没有摔倒。
他向窗外看了一眼,白茫茫的雾依然遮蔽了所有视线。但凭借精神力暴涨后获得的敏锐观察力,空明显能感觉到船吃水深度在不断加大。
难懂船又撞上了什么冰山么?
他苦笑一声,无奈地想:怎么每次都是他准备动身时,意外就接踵而来呢?
这船是和他有仇么?
哦,好像还真的有仇,毕竟他可是被选中的祭品。在祭祀原本的流程中,他会在被白雾同化后随着船一同沉入海底,回归海洋与大群。
如今他虽然没有受到白雾的影响,可祭祀明显没有停手的打算。
这是准备破罐子破摔了么?
空心想着,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确信这一次再没有任何意外阻拦他的行动,这才微松了口气,朝着一楼奔去
“砰——”
原本平静的人鱼在玻璃上出现裂缝的一瞬间,忽然疯狂地开始用身体撞击玻璃,仿佛集体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
厚实坚固的防弹玻璃本就出现了裂缝,人鱼的力量在海洋的辅助下更是超越了人类能够到达的极限。上百条人鱼同时对防弹玻璃撞击,再坚固的防御也无法抵御来自深海的攻击。
“快跑!”
达达利亚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拉着香原千里与降谷零便要向出口跑去。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四周的玻璃轰然碎裂,剧烈的冲击力让轮船陷入了剧烈的摇晃,气压变化让海水疯狂地向着唯一缺口涌去。
人鱼的反常表现像是被突然闯入的人类刺激到,从而产生的应激反应。可无论人鱼是否拥有智慧,这样突兀且反常的集体行动都不可能只有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单纯为了沉默这艘邮轮,还是想要赶在他们三人发现蛛丝马迹之前,消去隐藏在祭祀台中的秘密呢?
怀疑与猜测在达达利亚心底一闪而过,只可惜现状已经无法给予他片刻思考的时间。
海水涌入的速度远快过人类的反射神经。更别提玻璃破碎瞬间造成的气压变化足以将他们从船舱拖入深海。
『欢愉』力量的残留只能让香原千里不受到人鱼的直接攻击,并不意味着她能自由地操纵这份力量,并在海洋中存活。更别提另一边的降谷零则连庇佑的力量也没有,只是个单纯的人类。
好在行动之前,空咬着牙给每个人都氪了几发648,『创世结晶』残存的力量足够让他长时间保持巅峰战力。
不容过多思考,达达利亚毫不犹豫地开启『邪眼』。香原千里与降谷零只觉得视线一花,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层的甲板。再看原本拉住他们的达达利亚,此刻却变成了一个身披黑紫色盔甲,脸戴奇异面具,仿佛是从特摄片中走出的高大男人。
“你们没事吧?”他自带混响的声音难掩关切。
香原千里/降谷零:“你谁?”
达达利亚:“”
“是我,达达利亚。”他无奈道。开启『邪眼』后浑厚的嗓音让他的无奈听上去略有些滑稽:“方才情况紧急,我便用了一些手段带你们逃离那里。”
“达,达达利亚先生?”
香原千里看着达达利亚满身的盔甲,眼神逐渐梦幻。
人生还真是神奇啊。
她恍惚地想。短短一天,她便经历了从偶像剧变成灾难片,从灾难片变成恐怖片,从恐怖片变成玄幻片,又从玄幻片变成特摄片的离奇体验。
这经历要是被拿去拍电影,上映后我一定去评负分!元素参杂也太多了点吧!
这种让人不自觉想要吐槽的漫才感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底层的防弹玻璃被打开,通往祭祀台的楼梯便成为了人鱼们最佳的通道,玻璃碎裂的声音更是成功将仅存的人鱼都吸引至附近。不过眨眼的功夫,三人便被涌出的人鱼围了个严严实实——明明上一刻还因为达达利亚凌厉的攻击害怕不已,如今一个个却像是忘了恐惧一般,野兽似的瞳孔充斥着血·腥与疯狂,毫无畏惧地向着三人的方向扑来。
“保护好香原。”达达利亚没时间再去计较香原千里与降谷零的看法,右手一挥,元素力化成的长枪便出现在手中。
『邪眼』所拥有的威慑力与长枪自带的煞气融合,巨大的压迫感与震慑感竟是让原本呈现疯狂状态的人鱼生生停下了冲刺的动作,瞳孔骤然紧缩,警惕地望着达达利亚的方向,佝起后背,同时肌肉紧绷,喉咙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声。
降谷零一手握住枪,一手挡在香原千里身前,小心翼翼将她护在身后。
如今的战斗已经不是身为普通人类的他们能够轻易涉及的。能轻易夺走人类生命的子·弹在近乎不死的人鱼面前几乎没有用武之地,反倒是流弹可能影响到达达利亚的战斗。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降谷零暗想:幸好这样的疯狂只出现在海洋上,有达达利亚他们在,一切还可以勉强控制住。
若这般大规模的灾难降临城市电影中世界末日的画面,也许就将成为现实了。
不知为何,降谷零忽然有些心绪不宁。
他揉了揉发闷的胸口,暂且将这股怪异的情绪压进心底。
再看达达利亚,不等人鱼群动手,他便率先冲入鱼群之中。长枪所到之处,连子·弹都难以轻易穿透的柔韧皮肤却变得如豆腐一般脆弱。感觉不到任何阻力,枪刃便刺入了人鱼的身体,将它轻而易举切开。
附着着元素力的攻击终于对人鱼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深蓝色的鲜血从破开的皮肤中流出,人鱼摔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没了声息,唯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达达利亚的方向,充满了执着于怨念。
当第一个人鱼“死去”的时候,四周围攻的人鱼出现了片刻的静默。它们不约而同停下了攻击的动作,张开嘴巴低低说了什么,听起来像是一团杂乱无序且毫无意义的叫声,可达达利亚却清晰地在其中感受到强烈的悲哀与愤怒。
下一刻,它们再一次扑向了达达利亚,攻击愈发犀利。比起最初交战的模样,如今的它们不再有对力量的畏惧,仿佛宗·教中记载的殉道者,眼神坚定执着,毫无畏惧地向着达达利亚冲去,用身体挡住他的枪刃,限制他的行动。
这些人鱼就像疯了一样,难道它们是想要为死去的伙伴报仇?
越来越艰难的战况与人鱼充满愤恨的眼神让达达利亚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距离初次交手才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可他却明显感觉到人鱼的战斗力强大的不少。更重要的是,他明显能感受到,人鱼的眼神比起最初的死板,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充满人性化。
难道是因为祭祀的缘故让它们的力量获得了提升?还是这些人鱼就像动画、小说中描绘的神奇生物,能够共享战斗经验,让自己不断进化,不断强大?
如今尚且还能轻松应付,可若它们继续无止境地增强实力,想要保住降谷零和香原千里便十分困难了。
说到底,还是要尽快弄清楚他们力量进化的原因才对。哪怕是拥有元素力的提瓦特,任何一个生灵都不可能毫无预兆地获得质一般飞跃的力量。任何力量的提升都伴随着相应的代价,实力变化越大,这份代价也就越大。
多年的战斗经验让达达利亚在这些事上一直有着精准的直觉。若放任这些人鱼继续“进化”下去,之后的危险将变得难以预估。
虽然如今有『创世结晶』作为能量储备,但『邪眼』仍然会对身体造成不小的负担,必须速战速决!
香原千里躲在降谷零的身后,一边抓着身旁的扶手,在剧烈的颠簸中生理性的尖叫。
随着船底的玻璃被打破,脚下的邮轮便越来越颠簸。之前若不是达达利亚带着她离开,哪怕她有博尔特的速度,在这样剧烈的颠簸下也不可能顺利逃离祭祀区。
更重要的是,距离他们逃离祭祀区才仅仅只有两三分钟,她便已经明显感觉到身下邮轮出现了不断倾斜的状态。
很显然,沉没海底将是这艘邮轮最终的归宿。
香原千里忽然想起了泰坦尼克号,以及那些大大小小,曾在米花町与杯户町留名的船只邮轮。
在这两座城市间,邮轮在航行中沉默似乎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哪怕这些邮轮开一艘沉一艘,也从未抵消掉两市人民对邮轮的向往与热情。
不说邮轮,飞机、新干线、地铁这些人类史上事故率最低的交通工具一旦进入米花町与杯户町的范围,事故便显得稀疏平常起来。
而这些“意外”,往往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俄刻阿诺斯号』作为从米花町附近开启航行的邮轮,最终获得一个沉没结局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让人感到意外的事情。
如果自己不在邮轮之上便更好了。
香原千里紧紧扒着围栏,苦中作乐地想:难道这世界上的邮轮就没有一艘能够正常完成航行的使命么?
说到底,达达利亚先生提到的,她体内的力量到底该怎么用啊?
如果她真的如达达利亚所说,暂时被名为『欢愉』的神明选中,残留了力量的话,这位强大的神明怎么就不能留本操作指南,让她在这样的局面中可以不作为被保护的废物,至少能给予达达利亚先生一点帮助呢?
如果我能拥有力量就好了。
她苦闷地想着,隐约间,耳畔似乎响起一声轻笑。
“阿哈。”
第 157 章
降谷零一边小心防备着四周可能出现的怪物, 一边时刻注意着达达利亚与人鱼们的战斗。
以他如今的力量,虽然无法直接参与其中,替达达利亚分担压力,却也不代表他在这场围攻中毫无作用, 只能作为旁观者替达达利亚干着急。
长期高强度训练养成的动态视力, 对细节的观察与捕捉, 对蛛丝马迹的分析推理这些塞满了大脑的知识同样是他的武器。
冷静点, 降谷零。
他在心中默念着,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与专注:放平心态,保持冷静, 让大脑持续思考, 利用你对传说的了解, 生物学方面的知识, 找出这些人鱼的特征与解决办法。
降谷零吐出一口浊气, 利用达达利亚争取来的短暂安全,迅速在脑海中搜罗着一切鱼人鱼相关的知识。
虽然称呼这些怪物为“人鱼”, 但实际上, 它们更偏向于古希腊神话中的塞壬。在传说中, 塞壬会唱着蛊惑人心的歌曲, 引来过往的船只与水手。眼前这些人鱼便是通过声波让人类陷入幻觉之中, 从而失去抵抗能力。
有关于塞壬为何会用歌声进行催眠人类, 不同的传说有不同的说法。最广为人知的两种说法是,塞壬的力量并不算强大, 为了让捕食过程更加顺利,才会用歌声的方式让猎物失去反抗力。亦或是:塞壬真正的食物并非人类, 而是情绪。它们用歌声让人类陷入强烈的恐惧中,从而吞噬人类的产生各种情绪
对了, 情绪!
刹那间,降谷零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般,浑身一激灵,原本堆积在脑海中的迷雾在此刻骤然化解,一片清明。
怪不得这一行他会感觉如此奇怪。
之前从梦中清醒,到找到香原千里,带着她逃离开始,虽然中途也不乏危险,可比起原本预估的危险程度,这一路堪称“顺利”二字。
起初降谷零也以为,他们之所以没有遭遇人鱼的围攻,是因为达达利亚单枪匹马吸引了绝大部分的人鱼。可如今细想,就算达达利亚真的引走了大多数人鱼,残存的人鱼数量也不是他与香原千里两个普通人能够应付的。
海水中声音的传播速度比陆地更快,光是香原千里尖叫的那一嗓子便足以吸引来附近的人鱼,他也的确在逃离的过程中感觉到附近徘徊着什么。可直到达达利亚出现前,人鱼几乎没有对他们发动过袭击。甚至在香原千里朋友昏倒的情况下,人鱼也并未第一时间扑上去享用“食物”,而是与香原千里保持着僵持的状态,直到他赶到。
世界上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野兽的唯一需求,便是生存与繁殖。人鱼虽然拥有基本的灵智,可行为方式与野兽并没有根本差别,并不需要进行复杂的心理分析去推理它们行事的动机与逻辑。
让生命沉入海洋,并进行吞噬,便能诞生出族群。这是空传递给达达利亚,又从达达利亚口中传递给他们的重要情报。这意味着吞噬人类只能满足繁衍需求,而非生存需求,便没了将人类作为储备食物,将他留下的必要。
既然如此,不立刻杀死人类,而是让他们处于强烈的情绪之中的行为,便契合了降谷零的猜测——人鱼的食物是情绪。
强烈的情绪不仅是它们的食粮,更可能是它们力量的来源之一。如今达达利亚与人鱼们的作战便能证明一切,人鱼通过目睹伙伴的死亡让自己陷入强烈的悲伤与愤怒情绪之中,由此让自己的力量获得提升。而这股强烈的情绪,可能也在引发某种共鸣。
如此一来,人鱼在他与香原千里逃跑时的所作所为,以及祭祀台发生的种种事情便都获得了合理的解释。
——它们并非真的想要抹去祭祀台内的重要情报,或纯粹想要沉没邮轮。若人鱼的目的只是单纯想要打破玻璃,让海水灌入,引发邮轮沉没,为何不早早行动,非要等到他们三人进入祭祀台,才选择用如此突兀的方式打破玻璃?明明有达达利亚在,它们的行动很有可能不会如此顺利。以它们如今的灵智,想要推导出这个结果并不算困难。
若以“情绪”作为结果进行推倒,原因便显而易见:只是单纯人鱼为了获取情绪,进行的最基本的捕猎方式:恐吓。
达达利亚暂且不提,对于他与香原千里两个普通人类,这一招简单且有效。
人鱼用声波让人类陷入幻觉与梦境也是如此。这种类似催眠的方式让人类大脑自行产生梦境,从而获得愉悦、惊恐、担忧等种种情绪,然后又猝不及防地终止梦境,让他们在梦醒时直面人鱼,产生极致的恐惧感。这种强烈的情绪变化对于捕食情绪的人鱼而言无疑是最完美的餐点。
既然人鱼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激发并吞噬他们的情绪,那么是否可以得到推论——这场被设定在海洋之上的“祭祀”,真正的执行方式许并非是让船上的乘客葬身海底,让人鱼吞噬他们,同化他们。而是利用整艘游轮近千人在极度的绝望之中,凝聚而成的强烈情绪所蕴含的力量,达到他们的真正目的?
说起来,钟离和七七他们,如今便是把那些陷入梦境的乘客们统一保护在一楼的宴会大厅之中。
如果那些沉溺于梦境之中的人集体醒来,同时被灌输了即将虽邮轮沉入海底,且四周还有恐怖的人鱼虎视眈眈的信息呢?
想到这里,降谷零忽然觉得有些发冷。
若一切真如同他推论的那般,能够通过情绪获得力量的人鱼,将会进化到何种程度?
仿佛是回应降谷零的猜想一般,数声凄厉的尖叫从邮轮下方猝不及防地爆发了
“救命啊!”
“信号呢?信号怎么没了?”
“船长在哪里?”
“报警电话怎么打不通?”
嘈杂的声音在大厅内此起彼伏,猝不及防的苏醒让人们陷入了极度的惊慌之中,却又迅速在宽敞的大厅内呈现出泾渭分明的状态——所有客人们纷纷往角落挤去。此刻没有人再计较人挤人造成的触碰与压迫,最简单的肌肤接触反倒让他们在强烈的危机感中获得了一丝丝安慰。
另一边,魈、钟离与七七与几个零散的客人站在相对立的角落,承受着不断向他们传来,带着恐惧、疑惑与好奇的目光。
有几个衣冠楚楚,看着身份不凡的客人作为临时代表,大着胆子往钟离等人的方向靠近了些。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口袋中的名片,尝试着向钟离递去。只是伸出的那只手肉眼可见地颤抖着,表露出男人心中的恐惧:“我是XX株式协会的社长,只要你放我们离开,我出去后给你这个”
他伸出十根手指头:“十亿不,二十亿作为补偿!”
眼看着钟离表情没有变化,他咬咬牙,又将报出的金额翻了个倍。
紧随他一同站出的几个人也纷纷点头,表示只要钟离三人放他们离开,等他们平安回到陆地后,一定会奉上大礼以表感谢。
钟离望着眼前难以遏制恐惧的人群,眼神微沉。
就在方才,这些人还都处于集体梦境之中,对外界没有任何认知。可就在他们醒来的一瞬间,这些人便像是对周围的一切都有了了解一般,迅速意识到自己是被眼前三人“关在”这里,屋外还有白雾与人鱼围绕,且邮轮很有可能会沉没海底。
如今他的岩柱早已将大门、窗户处彻底封闭,连四周的围墙也用岩柱加固了一圈,根本从内部窥探到外部的变化。
显然,有人对乘客们的梦境进行了干涉,向他们灌输了现实的情况,并似乎将发生的一切都推倒了他们三人身上,让这些乘客在潜移默化中误认为他们与海中的怪物,以及策划了正常危机的人是一伙的。
七七乖巧地跟在钟离身后,目光缓慢地略过每一张惊恐的脸庞,最终停留在距离他们略有些距离,却并未加入乘客阵营的少女。
“姐姐。”她慢悠悠地发出软绵绵的声音,玫红色的双眼眨动着,看起来分外可爱:“你不害怕我们吗?”
僵尸的身份虽然影响了七七的表达与思考速度,却并不影响她对情绪感知。纵然还不能像钟离一样瞬间理清现状,并做出分析,也能通过他人的表情与情绪变化判断出事态的发展。
有田熏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搭话。眼前的少女冰雪可爱,说话慢吞吞的样子更是十分讨喜。她不由得柔和了表情,心中的恐惧略微散了一些,咬了咬嘴唇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相信你们。”她道:“我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我有种感觉,是你们救了我。”
长长的睫毛上下翻飞,伴随着每一次眨动与叙述,有田熏昏睡前的记忆也渐渐清晰起来。
“对了,千里呢?”有田熏终于理清了现状,双手在空中飞快比划着,焦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朋友?大概这么高,扎着马尾辫,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魈虽然未曾打听过与达达利亚、降谷零共同行动的少女名字,却也能根据有田熏的话依稀猜测出对方的身份,于是在听见有田熏询问后便替七七回答了这个问题:“她现在与我们的同伴在一起,不会有危险。”
“你们认识千里?”其余几个乘客见有田熏竟与“记忆”中将他们囚禁在此处,并召唤出人鱼的“怪物”们搭上了话,心中的防备也随之放下了一些。
魈细细打量着这些发出声音的人,他们的年龄无不是在十八岁上下,穿着校服,显然和眼前的有田熏与香原千里是同学关系。而这些学生也是在清醒之后,为数不多选择留在他们身边的人。
有系统在,只要他们还保持着清醒,所有人的情报都是实时共享的。魈自然也知晓了香原千里获得『欢愉』力量残留的事情。这些学生们虽然没有获得『星神』的赐福,却也间接让他们在梦境中能够保持一定的清醒,不至于从梦中醒来后,便彻底被梦境中捏造的记忆影响。
魈并不擅长与人交流,突然被数个学生团团围住,顿时有些局促,连忙后退了几步与他们拉开距离,随后矜持地点了点头,算是做出回应。
如果这时候空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向擅长这些,无论是解释问题,还是和应付人际交往,缓和矛盾。
说起来,之前空便通过系统传递了汇合的信息,可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却还未见到他的人影。
邮轮面积虽大,但以空的脚程,也不至于如此之久还无法到达,除非他中途又遇到了什么,被绊住了行程。
就在此时,系统的消息群突然弹出一长串的消息,发送者来自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我有个重要情报要分享!』
下方赘述了降谷零从传说与人鱼行为逻辑中分析出的长篇大论。
无暇再与其他人交流,三人望着群内一长串的消息,齐齐陷入了沉默。
如果降谷零的推测是真的,那这一屋子的人
钟离蓦然愣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屋内的嘈杂竟诡异的归于了平静。所有乘客,无论选择与他们站在对立面的,还是留在他们身侧的那些学生,忽然齐齐看向西面的窗户,表情平静,唯有一双双眼睛透露出他们的狂热。
『群星归位,末日正临』
『祂即将苏醒,祂即将到来』
『当祂回归之际,大地将陷入永眠』
『祂带来永恒,祂无处不在』
『加入大群,加入大群——』
他们咏唱着歌曲,并随着歌声齐齐跪下,双手交叉握至胸口,闭上眼睛虔诚地开始了祈祷。
屋外风雨大作,人鱼的歌声伴随着风声涌入屋内,与人们的歌声交融。强烈的情绪在此刻达成了共鸣,形成庞大的能量场。饶是钟离也不由得蹙起眉头,调动元素力抵御一波又一波的能量冲击。
与此同时,身下的晃动愈发猛烈,邮轮轰然倾斜,海水从岩柱与窗门之间的缝隙中涌入。
钟离不再迟疑,迅速抽离其中一根岩柱,透过窗户向外看去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达达利亚、降谷零与香原千里齐齐仰头,实力参差不齐的三人却在此刻呈现出相同的表情。
四周的白雾不知何时散去了部分,化作一个巨大的屏障,如结界一般笼罩着以邮轮为中心,方圆一公里的范围。
而就在他们眼前,一只巨大的,拥有无数触手,宛如成精章鱼,却长着人类半身的诡异生命体从海洋中浮现。借助邮轮进行估算,怪物露出海面的高度便达到了两百米以上。
若仔细观察怪物是身上的触手,便会发现,那并非是类似章鱼的触手,而是由一条条手臂串联而成。那“章鱼怪”庞大的身躯,也是由无数人鱼糅合而成。
“这是什么克苏鲁神话吗?”香原千里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讷讷道。
完了完了,世界真的彻底疯狂了!
她崩溃地想:怎么连克苏鲁神话中的生物都出来了?这玩意儿不是杜撰的吗!
“冷静点。”达达利亚的声音随后在耳畔响起,从最初的震惊过后,他便迅速恢复了冷静:“只是一团人鱼的集合物而已,大概是利用方才集体情绪完成了一波进化。看着庞大,具体实力可不一定有它看上去这般威风。”
像这样的庞然大物,达达利亚过去在提瓦特大陆早就交手过数个。纵然是在异世界,也并非头一次遇见。
之前与魏尔伦交手,他幻化出的巨兽体型比起眼前的人鱼集合体有过之而不及。
论表现出的战斗力,相比起魏尔伦的巨兽,眼前的章鱼怪带来的更多是精神上的压迫感,而非直接展现的强大破坏力。但论危险程度,眼前的章鱼怪无疑比魏尔伦更让人感到恐惧。
可最初的恐惧过去后,达达利亚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强大的对手一直是他追求的存在,之前魏尔伦化作的巨兽他并没有正面交手,这一度让达达利亚感觉到十分可惜。如今好不容易再有机会,达达利亚可不愿意错过。
周围的人鱼已经被清空,残存的人鱼也变成了“克苏鲁”的养分,目前降谷零与香原千里暂且没有危险。
达达利亚转了一下手腕,骨头发出“噼啪”的响声,望着“克苏鲁”的方向,难掩跃跃欲试:“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解决这个大家伙!”
说罢,不等香原千里与降谷零劝阻,整个人高高跃起,化作一道黑紫色的闪电,向着“克苏鲁”的方向冲去。
关于克苏鲁神话,达达利亚也曾有所耳闻。
据说那是诞生于星空的神明,象征着诡异,神秘,不可名状与疯狂,所有信仰祂们的信徒都会在不知不觉中陷入疯狂,或被那些污染的生命同化,或以死亡终结。
倒是很像『星神』残存的污染。
若对手真是『星神』级别,以他如今的实力,纵然有『创世结晶』的加持,也绝对不可能有打败敌人的力量。
可如果只是利用人类的情绪,用『祭祀』制作的乌合之众,达达利亚从不会畏惧这样的对手。
“不过是个冒牌的家伙,就别在这儿给我装腔作势。”
伴着一声冷笑,长枪带着雷霆万钧从空中劈下。坚定的信念与对战斗的狂热让达达利亚的精神状态极其稳固,“克苏鲁”擅长的精神冲击在达达利亚面前毫无作用。它发出一声吼叫,向着达达利亚用力挥动手臂。
被盔甲包裹,身高超过了两米的达达利亚面对体长超过了两百米的“克苏鲁”,仿佛蜉蝣撼大树,根本没有优势可言。可就在香原千里揪心不已之际,那抹雷霆却直接斩断了“克苏鲁”挥动的手臂。
长达百米的手臂砸落在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劈头盖脸砸了香原千里与降谷零一身。
但此刻却没人再计较这些,一颗心悬在达达利亚身上,随着他每一次挥动武器,情绪越来越高涨。
“果然是个花架子。”
又是一击砍去“克苏鲁”重新生长出的触手,达达利亚发出一声冷笑,不屑道。
看来他对“克苏鲁”的评价要重新更正了。它表现出的战斗力根本无法与魏尔伦化成的巨兽相比,如今“克苏鲁”的触手快被他尽数削去,对方却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宰割。
可惜了,还以为能痛快地战上一场。
手中的长枪被高高举起,伴随着达达利亚一声遗憾的嘀咕用力劈下,将眼前的“克苏鲁”生生劈开,露出真正的核心——无数根藤蔓一般,带着粘液的触手包裹着一个人型生物。那人仿佛失去了意识,低着头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要将核心破坏,这玩意儿也就土崩瓦解了。
达达利亚如此想着,手中的长枪化作弓箭,箭矢对准心脏出,做出瞄准姿势。
刹那间,原本“沉睡”于核心之处的人忽然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姣好的,达达利亚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达达利亚搭着弓箭的手一颤,整个人陡然愣在了原地。
“空?!”
空怎么会在核心之中?!
来不及多想,达达利亚迅速收起箭矢,连身上的盔甲也一并散去,解除『邪眼』的力量,毫不犹豫地朝着空飞去。
被劈成两瓣的“克苏鲁”似乎失去了原本的活力,死气沉沉地垂着,任由达达利亚冲至“核心”面前,用水刃一把劈开缠绕住空的藤蔓,心疼地将人抱在怀中。
“空!”
他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少年,难掩担忧地将手搭在空的颈部。
微弱地呼吸拂在他的胸口,微微的麻痒。颈动脉的跳动缓慢而虚弱,却仍然保留着基本的生机。
达达利亚松了口气。
“这你怎么会在这里?”
明知道陷入昏厥的空听不见他的声音,达达利亚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你的头发怎么变成了这个颜色?你怎么会被人鱼抓住?”
此刻的空头发已经变成了人鱼一般的深色,精致的脸庞苍白而憔悴,与记忆中永远鲜活,像是太阳一般温暖着周围人的少年截然不同,看着便让人心疼不已。
也许是感受到熟悉之人的气息,怀中的少年发出一声虚弱的“唔”,纤长的睫羽颤动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达达利亚?”
他注视着眼前的青年,眼神透着不解:“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我该问你才对。你怎么会被人鱼抓住?”
“我?被人鱼抓住?”空眨了眨眼睛露出比达达利亚更茫然的表情:“我怎么会被人鱼抓住?”
脑海中的记忆似乎出现了断片,他依稀记得,自己奔跑在走廊上,准备前往一楼与钟离等人混合。随后,耳畔忽然再度响起了歌声,他在歌声中沉沉睡去,再醒来,眼前便是一脸关切的达达利亚。
黏黏糊糊的感觉从皮肤上传来,更重要的是,此刻的他似乎什么也没有穿!
真是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空难得在达达利亚面前露出了羞赫的表情,他抬起虚弱的手,没什么力气地推了推达达利亚的胸口:“你你把我先放下。”
说罢,空抿了抿嘴唇,尴尬道:“你有没有多余的衣服?”
眼前的青年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空的脸上,好不容易从尴尬中抽离出来,强撑着让自己恢复冷静的空才重新与达达利亚对视,便被对方直白的眼神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捂住了胸口。
“你,你干嘛?”
这眼神怎么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喂喂,总不会是达达利亚在他拒绝了他表白之后,过度压抑以至于心里变态了吧?趁着他没有办法反抗还光着身体的时候决定对他做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等等,空,不要胡思乱想!达达利亚可是你的伙伴啊,对他有点信心,他可不是这种趁人之危的家伙!
“达达利亚,我们”
话音未落,眼前的青年忽然伸出手,将他紧紧抱住。
“达,达达利亚?”
一声叹息在耳畔响起,其中蕴含的不舍与悲伤让空陡然愣住。
达达利亚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总觉得他似乎非常痛苦?仿佛在进行着某种重大抉择一般?
习惯性地,空抬起手,像过去每一次安慰伙伴一般,轻轻拍了拍达达利亚的后背。
“没事的。”他道:“我一直都在。”
怀中的青年身体猛然一震,抱着自己的手臂又紧了几分。他沉默了片刻,似乎终于下定了觉醒一般,艰难地吐露出二字。
“抱歉”
“为什么要对我抱”
尖锐的疼痛陡然从背后传来,一把锋利的水刃不知何时出现在达达利亚掌心,被他坚定的刺入了空的心脏。
“达达利亚?”
虚弱的嗓音与满是不解的疑问让达达利亚的心脏一阵抽痛,他只能强硬地侧过头,在心里一遍遍用故作冷静的口吻警醒自己:眼前的空不过是人鱼捏造出,用来迷惑他的存在。
那不是空。
哪怕有空的记忆,那也不是空
那只苍白却又无力的手,却突然轻轻抚上达达利亚的脸颊。
“啊是这样啊我只是利用记忆被制造的复制体么?”
怀中的人却发出一声释然的笑声,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嘴唇贴在了他的耳畔。
“做的不错,达达利亚。”
明明只是被制造的,用于迷惑的复制体,可这一刻他仍然表露出独属于空的豁达,弯着眉眼,口吻轻快而愉悦,仿佛是作为伙伴临别前最后的祝福。
紧接着,那贴在脸颊冰冷的手,连带着怀中柔软的躯体一并化作细沙,从达达利亚的怀中缓缓掉落。
“轰隆”两声巨响,“克苏鲁”不知何时逐渐闭合,像是捕蝇草一般被劈成两半的身躯随着“空”的消散彻底失去了最后的生机,轰然砸落在海洋之中。滔天的巨浪再度砸向了邮轮,数百米的高度足以将邮轮彻底淹没,却在即将触碰邮轮之际,被从高空投下的岩枪生生拦住。
与此同时,巨大的岩柱从海底隆起,拖着支离破碎的邮轮离开了海面,摆脱了沉没的命运。
“解决了吗?”香原千里握着扶手缩在角落,小心翼翼地向外看去。
白雾渐渐散去,海洋中虽然散落着人鱼的尸体,却再没有人鱼活动的迹象。
危机似乎真的被解除了。
香原千里的身体陡然松懈下来,她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毫无形象地大口喘息起来。
这糟心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么?
可就在她心中如此想时,不经意间落在海面上的目光却再次凝固。
“这海水怎么在发光?”
第 158 章
空已经快忘记这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出现意外了。
这条通往钟离他们的路, 怎么就这么难走呢?
望着四周如史莱姆般流动的海水,空在心中叹了口气,用调侃的口吻安慰自己:没事,碰到我应该是别人吃亏。主动把我拉进事件中, 正好省了我去找他们的时间, 反而省了我的功夫。
话虽如此, 空却不敢有半分松懈。
自被卷入海中后, 空便处于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仿佛他的思维也变成了如史莱姆般的介质,被海水裹挟、交融。
无数情绪从海水中涌入他的身体, 疯狂、绝望、狂热来自海洋中的“人鱼”。它们的歌声飘荡在四周, 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妄图与他的精神同步, 最终融为一体。
在空先开始抵抗前, 他的记忆与感情已经不受控制,随着海水扩散, 融入人鱼们的身体中。
——它们正在吞噬我, 利用我的感情与记忆完成进化。
没来由的, 这个想法浮现在空的脑海之中。
该死, 得立刻离开这里!
强烈的危机感随之从空心底浮现, 他咬着牙一边忍受脑海中不断传来的尖锐疼痛, 一边试图向海上浮去。
但水元素赐予了他在海底呼吸的能力,却无法让他在波涛中也能如人鱼一样稳定地游动。
更别提那些人鱼在察觉到他想要逃离的行为后, 纷纷向他伸出手,妄图将空向更深的海底拖去。
冰凉的皮肤贴在空的皮肤上, 黏腻的感觉哪怕在海中也无法遮掩。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窒息感。
我不能呼吸了?
空一惊, 但他随后意识到,并非自己失去了水中呼吸的能力,而是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停止了呼吸,从而让自己产生宛若窒息的效果。
——那些人鱼竟能通过接触干扰我的身体机能?
不,不对,它们之前根本没有这样的力量!
难道是那双眼睛的主人,祂赐予了人鱼力量?
如果祂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把我拖入海中?难道祂早已预料到我会在这里恢复记忆吗?
祂到底要做什么?
窒息让空的大脑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缺氧让他无法做出反抗。人鱼的歌声此刻已经不再刺耳,宛若催眠曲一般温柔,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闭上眼睛,沉沦进梦的怀抱。
『不能睡!』
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在耳边炸响,恍惚间,空仿佛看见一个浑身沐浴在光芒之中的人向他伸出了手。
“你是谁?”
浑浑噩噩中,空发出一声呢喃,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
刹那间,无数情绪顺着相触的肌肤涌入大脑。他看见了无数画面,来自天空,来自海洋,来自大地,来自这颗星球千千万万的生命。
过往的记忆如走马灯般,一帧帧,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有在提瓦特大陆与异世界遇见的每一位伙伴,经历的每一次委托
他的灵魂仿佛与世界融合,他看见了行走在大地之上的每一个人,耳边的歌声被他们的呢喃代替。
“明天吃什么呢?”
“今天发了工资,回去给老婆买件新衣服!”
“什么时候才能有钱?”
“希望妈妈的病赶紧好起来”
生老病死,人生百态。
每一个愿望,每一份羁绊化作金色的丝线,从他们心中飞出,编织出绚烂的光束,涌入大海之中。
很早以前,与雷电将军的一战,让他曾体会过这样的力量。
——名为“愿力”的存在,诞生于每个人的愿望,可撼动神明,亦可创造神明。
“为什么我要经历这样的痛苦?”
“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吞噬他,完成进化”
空猛然睁开了眼睛。
“想要吞噬我?”空发出一声轻笑:“那便看看,到底是谁吞噬谁吧!”
他不再对人鱼传递的情感进行抵抗,而是放下所有防备,接纳所有向自己涌来的感情,然后——吞噬它。
星星点点的光芒融入空身体,化作源源不断的力量。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碎,重组,又进化成更高的层次。金色的光芒温柔地包裹着空的身体,将海水同化为金色
几十公里之外的横滨,披散着长发的少女从废墟中抬起头,望向天际——漫天繁星下,隐约可见一抹金色。
“没有灵魂的躯壳,也妄图成为真正的人类么?”
她喃喃着,发出一声低笑,随手将身下的人踢飞:“说到底本就是一群被创造出来的世界,同为穿越者,怎么还会有人真的傻到以为他们拥有生命?”
在她身侧,港口黑手党的人歪七扭八躺了一地,鲜血从破碎的砖块中渗出。
“回收完毕,走吧,别让她等太久。”
同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少女侧头看了他一眼,露出嫌弃的表情:“你怎么回事,对付一群纸片人还会这么狼狈?”
“一时轻敌罢了。”同伴略有些尴尬的侧过头,不去看她的视线。
少女“啧”了一声,抬起右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眼前的空间陡然扭曲,化作一道粉色的门。
“你的招式还是这么恶趣味。”同伴扯了扯嘴角,抬腿踏入门中。
“把中也还回来——”身后,满身是伤的魏尔伦和尾崎红叶一前一后追来,却终究晚了一步。
少女俏皮地冲他们挥了挥手,钻入门中。
下一瞬,粉色的门,二人的气息,彻底消失在魏尔伦与兰堂身前
“说到底,最后也没搞清楚那双眼睛到底是谁。”
已经被毁掉一半的游轮残骸上,空坐在甲板边缘,一边等待着海警的救援,一边看着早已恢复平静的海面发出吐槽。
被带着光的男人加持之后,空直接反吸收了人鱼们的情绪,并将它们通过情绪获得的能量直接化为己用。
没有了能量与情绪,人鱼们的行动彻底失去意义,它们不得不再度潜伏回海底,等待着下一次的“涅槃”。
不过空并不打算放任这群人鱼继续存在,降谷零已经和官方联系,之后官方会负责处理这片海域。
至于事件的幕后黑手之一松田真司,降谷零也会在拷问过后,将得到的结果告知空。
只是空认为,这件事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看似是松田真司想要将一船人献祭『丰饶』,并让空作为『丰饶』的载体完成进化。
空总觉得,他似乎忽视了一些极其隐晦的线索,然而才经历了一场战斗,疲惫让脑袋空空,实在无法继续思考下去。
空揉了揉眉心,酸胀感让他紧绷的精神略微放松了一些。
“空,我在甲板上捡到了你的手机。”耳边突然响起达达利亚的声音:“真是神奇,他居然还能使用。”
手机?
说起来,自从上了船,他就一直没关注过手机的存在。
“达达利亚,多谢。”空侧过身,默契地接过达达利亚正好递来的手机,先是感叹了一句手机的防水性和持久电量,随后便被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电话吓了一跳。
“这是”
身为穿越者的林珊珊,她儿子田村一辉,工藤新一和他的父母甚至还有来自横滨朋友们的。上百条未接来电,尤其是武装侦探社的电话,几乎每分钟就有人拨打一次。
空连忙点开最近的一条,战战兢兢拨通了国木田独步的电话。
我最近也没干什么吧?
空心想,随着两声忙音后,开口道:“喂——”
“谢天谢地,终于联系上你了!”空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便被国木田独步焦急的声音打断:“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邮轮上啊。”空奇怪道:“你们不是应该都知道我的行动么?”
“邮轮上你能失联到现在?”
“遇见了一些事,到底怎么了?”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你赶紧先回米花町吧。”也许是因为信号的关系,国木田独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却依然能让空感受到强烈的急迫感:“出事了!”
第 159 章
空看着眼前的城市, 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里是横滨?”
虽然将近一年没有回到这里,城市发生变化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可那些显然不符合年代的超现代大楼是什么情况?那些充满童话风的粉红城堡又是什么情况?走在路上那些分明不是人类的奇特生物又是什么情况?
明明世界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路上的行人却罔若未闻,淡定得仿佛空才是那个没见过市面, 过分夸张的人。
“如你所见, 这里就是横滨。”国木田独步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他靠在车门边, 朝空偏了偏头:“其他的事上车再说,我会和你解释清楚情况的。”
去时四人,归来时五人。
好在国木田独步来接他们的车够大, 在魈好奇的目光中, 一行人穿越风格怪异的城市, 直奔横滨的地标建筑。
“你带我们来港口黑手党做什么?”空不解道。
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的两个首领虽然背地里为了共同的目的合作, 双方表面上却不算什么好关系, 平日里几乎也没有任何走动。怎么自己一回来,就带着他来到了这儿?
“大家都在这儿呢。”国木田独步道。
很快, 空就明白了国木田独步口中的“大家”指的到底是谁。
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几乎所有人, 在米花町结识的“穿越者”林珊珊、工藤新一一家、降谷零包括村濑警官在内, 空一路上所有结伴同行的人, 几乎都出现在了这间会议室中, 唯独不见中原中也和太宰治。
初次之外, 会议室内还坐着一些陌生面孔。
“这几位是我的穿越者同伴。”林珊珊向空介绍道完同伴,指着坐在森鸥外和福泽谕吉身侧, 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人,眼瞳中难以遏制地流露出一丝兴奋:“这位是彭格列的BOSS沢田纲吉, 这几位是他的守护者们。”
“彭格列?”空有些茫然。
青年的打扮看上去倒像是标准的里世界打扮,就是“彭格列”这个名字, 他从未听说过。
难道是什么新成立的组织么?
可林珊珊为什么要这么兴奋?
不仅是林珊珊,她的穿越者同伴们表情同样相当精彩,情绪以激动为主。
能让穿越者如此激动的是他们穿越前所看的作品中角色么?
空在心中迅速做出推理。
便听自称“沢田纲吉”的男人道:“久仰大名,空先生。我是沢田纲吉,来自另一个世界。”
“你也是穿越者?”
“不。”沢田纲吉摇了摇头:“准确的说,是诸位所在的世界吞并了我们的世界,强行将其变成一个整体。”
“吞并”
这个说法空并不陌生,武装侦探社所在的世界和工藤新一所在的世界,原本便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事实上,如今我们的世界正在不断吞并其他的世界,受到影响的并不仅仅只有沢田先生的世界。”国木田独步叹了口气,主动向空解释道:“自从我们和你失去联系的那几天,横滨便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起初我们并没有察觉到世界的变化,直到港口黑手党找上门来,那名叫做太宰治的少年触碰了我们,我们才意识到世界产生了融合,并立刻尝试联系你。然而我们试了许多种方法都无法联系到你,便去了你位于米花町的万事屋,恰好遇上了田村小姐。她当时也正在想办法与你联系,得知你是武装侦探社的一员后,她告知了我们自己的身份,以及穿越者的存在,我们便将她带来横滨。却没想到就在我们离开横滨的这段时间,和田村小姐同为穿越者的另一个组织袭击了港口黑手党,强行带走了中原中也,那位太宰君在中原中也被带走后不久便失踪了。”
“抱歉,空。”林珊珊叹了口气,脸上兴奋的表情随着国木田独步的叙述渐渐化为沉重。
“为什么要道歉?”空不解。
“因为带走中也的,是她曾经的同伴。”魏尔伦强忍着愤怒的声音从会议室的一角响起。
“穿越者”
林珊珊眼神黯淡:“他们是我刚穿越到这里时认识的,最早的一批穿越者。只是后来我们因为理念不同,没多久就分道扬镳了。”
“什么理念?”
“对待你们的看法。”林珊珊道:“我和我现在的同伴们,都主张这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你们都是活生生的存在,和我们没有任何不同。但他们认为,无论这个世界,还是其他被吞并,或是即将吞并的世界,不过是来自我们原本世界的创造物,他们认为,他们本身就比你们高一等。”
“这说法简直荒谬!”与谢野晶子冷笑道:“就算他们来自比我们更高级的世界又如何?只要是生命,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这便是问题所在。”林珊珊叹了口气:“在他们眼里,这个世界除了他们以外,根本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生命。对于他们而言,这个世界就是一场游戏,你们不过是NPC,只有穿越者,才是唯一的玩家。”
无论《文豪野犬》、《名侦探柯南》还是《家庭教师》的世界,在这些人眼中,不过是他们曾经玩过的《刺客信条》,亦或者《GTA》。
生杀掠夺,道德观念,一切都毫无意义。
——杀死几个NPC而已,又谈何真正的杀生呢?
“可他们为什么要抓走中也?”最让尾崎红叶疑惑的便是这点。
既然将自己当成玩家,那么所有人对于他们都一视同仁,为何却独独只盯上中也?
森鸥外与福泽谕吉对视一眼,看见了彼此眼中闪过的复杂。
“事已至此,继续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福泽谕吉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将这些年来他所隐瞒的那些情报,全数说了出来——关于末日,关于中也的身份。
“所以那些家伙抓走中原中也,是为了阻止世界末日?”紧张的局势已经不容许他们陷入长时间的震惊,国木田独步最快恢复至平日的冷静,迅速分析起局势:“不对,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世界的死活”
“也许是因为,中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明吧?”空的声音打断了国木田独步的猜测。他直直地看着福泽谕吉与森鸥外,用笃定的口吻道:“让你们看见未来的人,就是他。”
包括与『星神』合作,将他送至这里种种一切背后,都有中原中也的身影——但并非此刻的中原中也。
这个世界存在着多重时间线,想必这位“神明”,是位于时间线之外,注视着一切的存在。或者说,是如今的“世界意识”。
如果世界意识是中原中也,那么他会信任森鸥外是理所当然的事。
更重要的是,那抹在海洋中唤醒他意识的气息,让空坚定了其身份。
如果这些穿越者是玩家,这个世界对于他们而言是一场游戏,那么身为玩家最重要的,就是攻略游戏,通关成功。
击败这个世界的意识,或者说是“神明”,便是通关这个世界的最好方式。
而杀死BOSS的玩家,还能获得来自BOSS的经验值,或者说,是这个BOSS的力量。
——那些穿越者,是想要取代中也,成为这个世界的神明!
将其他世界拉入这里,不过是想要扩大世界的力量,同时拉来其他世界的“神明”或者“主角”,击败他们,夺取更多的力量。
主角
空猛然看向会议室前沉思的工藤新一,以及福泽谕吉身边,让穿越者们都兴奋不已的沢田纲吉。
以及我。
一声巨响打断了众人的讨论,脚下传来的震动让所有人迅速露出了警惕的眼神。
敌袭!
第 160 章
横滨某处地下实验室
黑色的火焰编织成牢笼, 悬空挂起。有着一头橘色头发的少年躺在牢笼之中,呼吸微薄,脸色惨白,仿佛失去生机。
“分离情况如何?”
“百分之十七。”
“怎么速度这么慢?”穿着樱色和服的少女抬起头, 不悦地看着空中的囚笼:“杰克的装置到底靠不靠谱?”
“用他自己的话说, 这套装置是N的改良版, 比N当年制造『荒霸吐』时高级多了。”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一边在键盘上快速按动, 一边随着少女的话吐槽道:“不过说的是真话还是夸大就无从知晓了,毕竟他已经被魏尔伦杀死了呢。”
“啧,真是个没用的家伙。”和服少女发出一声咋舌。明明听闻自己同伴的死讯, 她却没有产生任何悲戚的情绪, 反而满满都是嫌弃, 仿佛对方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一般:“身为穿越者, 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杀死了, 真逊啊。”
“毕竟玩家也分庸才和蠢材呢。”制服男人顿了顿,发出一声短促的“啊”:“果然。”
“什么果然?”
“『荒霸吐』剥离失败。”男人道:“世界意识不在中原中也身上。”
和服少女一愣:“怎么回事?”
“别大惊小怪的, BOSS早就猜到了。”男人淡定道:“否则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让空去游轮?”
“诶?难道不是爱丽丝想直接利用『丰饶』的力量和空融合么?”
男人斜了她一眼, 无语道:“当然不是, BOSS怎么可能用这么简单的手段?那群『星神』在空身上下了封印, 如果不用这种手段, 怎么可能让空恢复实力?吞噬一个没有力量的玩偶毫无意义。当然,也是为了把中原中也身上那个缩头乌龟一样的世界意识逼出来。不出意外的话, 那家伙现在应该正躲在空身上吧——正好省了我们的麻烦,沢田纲吉也在那里, 顺便把『七的三次方』一起夺过来。”
他按住一旁的通话键:“A1小队,A2小队, 开始行动吧。”
“说起来。”和服少女往男人身边靠近了一些,歪着脑袋,愈发显得那张脸清纯可爱,唯有玫红色的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爱丽丝到底怎么说服太宰治,让他背叛港口黑手党,加入我们的?如果不是他临阵倒戈,我们也没办法这么顺利就把中原中也带过来。我记得这家伙可不是个能简单应付的人。”
面对和服少女的询问,制服男人用满不在乎的口吻道:“再如何复杂,也终究是创作者制造的人设。BOSS知道太宰治想要什么——剥离中原中也身上的世界意识,让他摆脱末日的结局,并解除这个世界的末日。对他来说,这是双赢的选项,不过是背叛港口黑手党而已,他的人设就不是个忠心的人。”
“人设啊”和服少女眯了眯眼睛,发出一声以为病的嗤笑。
但男人只当她是嘲讽那些不自量力的纸片人,接话道:“的确很可笑,这些纸片人早就被我们看得清清楚楚,还自以为城府很深,胸有成竹。”
“还有一个问题,我很好奇。”少女眨了眨眼睛,转移话题。
“你今天怎么问题这么多?”男人虽然觉得今天的少女话特别多,但对方毕竟是认识多年的同伴,他也并未计较对方的询问:“还有什么?”
“如果世界意识从中原中也身上剥离,会有什么后果?”
“还能有什么后果?”男人用满不在乎的话道:“BOSS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夺取世界意识,进化成真正的神明么?这个世界本就是世界意识和中原中也融合后扭曲的产物,没了世界意识的力量,整个世界当然会彻底崩塌咯。到时候我们正好前往下一个世界,反正这里也玩腻了。”
“也就是说,剥离了世界意识的中原中也唯一的结局就是死亡对吧?”
“那不然呢?”
和服少女微微一笑:“多谢你的答疑解惑,那么就请你接受我的谢意吧~”
男人抬头看向少女,露出莫名其妙的眼神。
下一刻,一颗子弹从男人的胸口直接穿过,鲜血洒满了操作台。
“你”
男人捂着胸口,不敢相信相识多年的同伴居然在此刻对他痛下杀手,但再多的愤怒也追赶不上流逝的生命。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而亲手了结了同伴的少女,侧头看向了不远处被阴影覆盖的角落:“看够了就赶紧出来,我可没时间和你隔着大半个实验室聊天。”
太宰治抿着嘴唇,从角落走了出来,脸上不复往日应付他人的优雅笑容,眼神闪烁着晦暗的光芒。
“怎么样,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么?”少女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宰治,每说一句话,她的身体就出现了一瞬的扭曲,仿佛撕开笼罩在身上,不为人知的神秘面纱。从制服男人熟悉的穿越者同伴,变成游轮上中原中也熟识的香原千里最终化作一位二十岁上下,有着一头披肩长发的漂亮女人。
“『星神』的手段都是这么神奇么?”太宰治道。
“『星神』?我怎么可能会是星神。”女人笑眯眯道:“是『欢愉』的令使哦~”
“这群穿越者在海上遇到动静我听说了,所以,那群『星神』废了如此大的波折,目的就是将你送进来?”
“是,也不是。”自称『欢愉』令使的女人单手叉腰,目光在太宰治身上来来回回打量,用戏谑掩饰的眼神下一闪而过惊艳:“明明是个还未接触到更高位面的世界,当真是好魄力呢。居然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孤身进入穿越者的组织,该说你是‘愚蠢’,还是太过‘聪慧’呢,太宰君——不,或者说,世界意识先生~”
“军队已经包围了横滨,正在尝试突破警戒线!”
“对外通讯设备被强制切断——他们是想让横滨成为一座孤岛么?”
“”
横滨政府大楼已经乱成一锅粥,相隔千米之外,上千名手持精锐武器的士兵将港口黑手党大楼团团包围。
“哇哦,果然如爱丽丝所说,这下可以一网打尽了呢。”港口黑手党大楼之下,穿着JK制服的年轻女孩将手搭在额头,露出兴奋的表情:“林珊珊那个叛徒也在?”
边上手持长鞭的女人冷哼一声,不屑道:“她倒是会躲。”
“这是觉得选择投靠这群纸片人,就能安然无忧一辈子么?”JK制服发出一声嗤笑,抬起右手,一枚造型独特的戒指闪过诡异的光泽。
随着一团红色的火焰漂浮在戒指之上,JK制服少女扯开衣领,露出镶嵌在胸口的匣兵器。
“修罗开匣!”
随着火焰注入,属性为“岚”的死气之火迅速将少女包裹,顷刻间,少女的身形迅速变化,一双由火焰构成的巨大翅膀在其身后展开,托着她高高飞起。
下一刻,少女高抬起手,用力一挥,火焰羽毛化作密集的子弹,在空中不断分裂,直冲港口黑手党大楼而去。
伴随着一声巨响,硝烟四起,想象中港口黑手党大楼倒塌的模样却并未出现。
钟离悬浮空中,巨大的岩柱矗立在其身侧,替他当下了所有攻击。
“钟离?”少女眉头微挑,露出玩味的笑容。
“你认识我?”
“自然。”少女轻笑一声,带着些许戏谑:“上一次见你,你还在电脑屏幕里,被我操控着满世界乱跑呢。”
钟离勾起嘴角,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故人相见,似乎你却并不为此欣喜。”
“欣喜?”少女讥讽道:“那该死的『星神』把我们卷入这个世界,却还要我们对一群纸片人感恩戴德么?”
“万物生而有灵,纵使被创造者亦然,很遗憾,看来我们的思想并不能达成一致。”
磅礴的元素力在钟离身上涌动,琥珀色的双瞳被金色浮光笼罩。
他眼帘微垂,口中轻诵。
“岩者,六合引之为骨——”
“石者,八荒韫玉而明——”
每落下一句,钟离的气势陡然膨胀数倍,浩瀚的元素力在他身侧形成了巨大的漩涡,令所有挡在他身前的穿越者们齐齐变了脸色。
“金玉,礼予天地四方!”
伴随着最后一道枷锁被解开,亘古的威压四散,曾在千年前魔神战争中睥睨四方的魔神钟离,终于展现出他真正的力量
另一边,空带着数名伙伴,与正面冲入的穿越者们战成了一团。
在伙伴们的支援下,空的攻势愈发凶猛。他手中的剑如同闪电般劈向敌人,元素力包裹着剑锋,每一击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穿越者们显然没有料到空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反击得如此猛烈,原本紧密队形开始出现松动。
“小心!”达达利亚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的箭矢略过空的脸颊,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一名穿越者的胸膛,对方发出一声闷哼,痛苦地栽倒在了地上。
但一个穿越者的倒下并未让对方的士气产生任何的改变。
立刻有人将其从战场上拖下,新的穿越者奔赴战场。
“该死,这个世界到底卷入了多少穿越者?”达达利亚骂了一声,眼前密密麻麻的敌人让素来嗜战斗如命的他也不由得毛骨悚然。
根据被卷入这个世界的沢田纲吉所言,这些穿越者们利用对剧情的掌控,强行占领了原本剧情中角色的力量与机缘。
若不是沢田纲吉拥有来自其世界的至高力量——七的三次方之一,也就是彭格列戒指,只怕他和他的同伴们也将被夺走相应的力量。
彭格列家族能够靠着戒指幸免于难,与他们有着相近力量,却并非是七的三次方的西蒙家族便没有这样的幸运了,他们家族的大地指环被穿越者们夺走,沦为了其所有物。
夺得指环之后,这群穿越者们迅速集结力量,击破了彭格列的防线,沢田纲吉和他的守护者同伴们这才不得不前往横滨,与港口黑手党汇合。
据沢田纲吉所说,这些穿越者们已经无孔不入,各国政府、各大组织背后,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如今,积蓄了足够力量的他们终于不再躲在暗处,而是倾巢涌出,为了他们的终极目标——让穿越者背后的首领“爱丽丝”夺取涉及到神明层次的力量,进化至高无上的存在。
被『星神』强行给予了“开拓”之力的自己,拥有彭格列指环的沢田纲吉,以及身为“荒霸吐”化身的中原中也,都是他们掠夺的对象
“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怀念呢。”
弓箭化作长枪,达达利亚用力将准备偷袭空的穿越者击退,忽然道:“离开提瓦特之前,我们也曾像这样并肩作战。”
“是啊。”空握紧手中的长剑:“我们曾经亲眼见证过绝望,知晓家园被毁灭的痛苦,因此决不能让这样的过去在这个世界重演!”
他的视线扫过战场,魈、达达利亚、武装侦探社的同伴、港口黑手党的成员、选择站在他们这一方的穿越者们
——无论是所谓的更高级的“穿越者”们,还是他们这些穿越者口中的“纸片人”,来自天南地北,不同世界的人们齐聚于此,为了守护共同的家园,拿起武器,殊死一战。
是被创造的生命又如何?经历的过往,每一个相遇的羁绊糅合成一个个鲜明的灵魂。
穿越者,亦或是这个世界的每一个生灵,从来都没有任何不同。
然而逝去的生命终究无法回归,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又需要多久才能弥补它的伤痕呢?
如果能将穿越者所留下的痕迹抹去,如果能够让『星神』残留的污浊消失,如果所有被侵略的世界都能回到原点如果我的力量能再强大一些,成为真正的『开拓』
『空!』
来自『原神』系统的消息提示突然跳出,七七发来的信息骤然出现在空的脑海,让他瞳孔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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