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冬奥(六)


    火车的鸣笛声中, 冰场上的少年睁开眼,眼底没有一丝迷惘与犹豫,只有灼热的, 仿佛能将人烫伤的坚定与决心。


    人们只见他垂眸看向自己手腕, 那宫廷风的复杂且繁华的衣袖明明应该显地厚重,少年却柔软又丝滑地翻转了手腕, 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厚重感瞬间消失不见, 只余轻巧和飘逸。


    与此同时, 少年也以这只手为轴心, 脚下冰刀在冰面上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弧, 身体优雅地转了一个圈,于是特意加长的衣摆也画出了好看的圈。


    从正上方往下看去, 冰场上的少年身着大红色的考斯藤,纤细却有力的身影在瞬间舒展,在空旷而洁白的冰场中, 艳丽而绚烂的颜色让人瞬间眼前一亮。


    而后, 他抬起手, 抚上自己的心脏, 仰起头。


    华国的冰迷们更加清晰地对上了少年的视线, 却也无比清楚地认识到, 少年视线的落点并未落于他们身上。


    他的神情认真, 作出了倾听的姿态,仿佛虚空之中有人对他提出了神圣且庄重的提问。


    看过池惊澜上一次《安卡》的华国冰迷们已经意识到,这绝对是一版全新的《安卡》。


    开头就与上一次在俄罗斯大奖赛上池惊澜展现的《安卡》完全不同, 但池惊澜在冰场上讲故事的能力实在太强了,尽管他什么都没说, 尽管只是开头简简单单的两个动作,可是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就已经一切尽在不言中。


    带着宏大史诗感的吟唱声响起,红色的身影踩着音乐的节奏在洁白的冰场上踩着摇滚步摇曳而过,仿佛只是瞬间,那朵绚丽的红梅便从冰场中央瞬移到了裁判们的眼前。


    在裁判们正后方的最佳观赛位置上的华国冰迷们瞬间睁大了双眼。


    开头的音乐依然是《列车长的咏叹调》,宏大的吟唱声越来越响,配合着那悠长的火车鸣笛声,就像是列车在不断逼近,压迫感扑面而来。


    就连看直播的冰迷们隔着镜头都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心,然而冰上的少年却不退反进。


    他丝毫不畏惧虚空中那个严肃的质问,而他倾听的神情太认真,眼神也太决绝,以至于人们好似也和他一起,听见了那质问的内容。


    ——安娜·卡列尼娜,你是否愿意为了爱情,放弃你所拥有的一切富贵,安宁吗?


    ——安娜·卡列尼娜,你是否愿意为了自由付出代价,包括名声,乃至自己的生命?


    而后,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答案。


    少年脸上甚至挂上了浅浅的笑意,脚下冰刀与冰面摩擦,发出极其悦耳的声响。


    唰——


    下一秒,少年笑着注视着裁判们的方向,双手打开,利落地打了一个响指之后,几个轻巧的转体,然后在再一次转到面对裁判们的方向的时候,左腿膝盖轻轻弯曲,右腿浮腿向后扬起,没有任何前摇,骤然腾空而起。


    ——3A,阿克塞尔三周半!


    并且是Twizzle(捻转步)进的阿克塞尔三周半跳。


    这个花样滑冰中难度极高的跳跃,这个大多数运动员都要有漫长的前摇和压步才能勉强跳出来的跳跃,在池惊澜的脚下,却仿佛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直至此刻,现场观众席上的所有人,才彻底打起了精神,挺直了腰板,身躯前顷,原本还微微有些杂乱的观众席也彻底安静,犹如军训一般,所有人的动作前所未有的整齐划一。


    好奇的,震惊的……各式各样的目光瞬间落到了冰场中凌空跃起的少年身上,完全代表了观众们的心情。


    《安娜·卡列尼娜》,这部由著名作家列夫·托尔斯泰著作的长篇巨作,在漫长的岁月中诞生了许许多多的音乐、影视作品,在花样滑冰这个项目中本就是很受欢迎的存在。


    而会在这一场比冬奥会开幕式开始的还早的花样滑冰团体赛短节目就买票来到现场看比赛的冰迷们,或许称不上非常热爱,但至少都是喜爱且熟悉这个项目的。


    毕竟韩国主办方为了自己的面子,票卖不完,肯定是会送出去的,但从现场稀稀拉拉基本只坐满了一半的观众席可以看出,对花滑没有感情的人,即便送了票,也根本懒得过来。


    所以《安娜·卡列尼娜》这个在花样滑冰的节目中经常出现的作品,现场的观众们都很是熟悉。


    而因为熟悉,所以才会更加挑剔和严格。


    上一次池惊澜在俄罗斯大奖赛上表演的《安卡》获得了很高的评价,但很快,后面的退赛以及华国的体坛风波,便压过了这一场出色的短节目的热度,因此池惊澜的那一次《安卡》,除了俄罗斯和华国的冰迷们印象深刻,再之外就并不出圈了。


    现场的大多数观众都是韩国本土的,对于他们来说,很多都是第一次看到一名男单的选手会把这个题材放进短节目中来。


    《安卡》在女选手中常见,在男选手中就太稀有了。


    而且池惊澜的出场顺序也算不上好。


    第五个出场,一共十个队伍,正正好好排在中间。


    许多现场观众一大早上的过来,看了前几场水平一般的短节目之后,已经无聊地走神干自己的事情了。


    作为东道主的韩国因为正好最后一名挤进团体赛,更是第一个出场,很早就结束了自己的戏份,现场的大多本地观众们还坐在这里,基本只是在等最后几位出场的明星选手们。


    而池惊澜迄今为止,成年组的比赛可以说只参加了半场,虽然在花滑圈里也挺出名,但出名出在了敢硬刚自家滑联,而不是他的能力上。


    华国花滑圈乃至体育圈的动荡,全世界都有所耳闻。


    而这样的出名方式,在不了解池惊澜实力的许多人看来,无疑是有些投机取巧的,这个“许多人”,就包括了此刻现场的大多数本土观众们。


    所以在池惊澜上场之前,听到MC报幕的大多现场观众基本都是意外且漫不经心,甚至可以说有些轻视的。


    本身就对华国带着敌意的他们并不认为,一个来自华国的男运动员,可以表演好这个知名的巨作。


    除了华国的冰迷们开场就打起了十足的精神,其他带着偏见的人们甚至连池惊澜的上场都没怎么注意,很多人都还在低头玩手机,而原本,他们也会就这么掠过他们以为的一个普通又无聊的节目。


    但池惊澜开场一声惊雷,把所有人炸回了神。


    玩手机的人们也因身旁轻轻的惊呼声抬头,而只要一个抬头,他们便再也不可能移开眼神。


    高难度的进入;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冰屑扬起,优雅至极的起跳;没有任何偏移,稳定得像定海神针般的轴心,还有那令人惊叹得高度。


    其中任何一点,想要做到都有着巨大的难度,更别说将这些融合起来,还每一点都做到了极致的完美。


    和教科书一样干净完美的跳跃,以及远超教科书的难度和视觉效果。


    一瞬间,少年仿佛停滞于空中,考斯藤上的那些原本乖巧垂下,层层叠起的细纱,也在高速的旋转中完全打开,随风翻飞。


    就像一朵红梅在荒凉的纯白雪景中凌空绽放。


    不畏严寒,不惧苦难。


    那些细纱原本叠出严守礼仪规范端庄之感也在这一瞬间被完全打碎,在平静无波,形同死水的深潭中搅起了惊天巨浪。


    在全场观众被惊艳的愣神中,少年的3A却还不止于此。


    起跳,只是一半而已。


    轻轻的一声响,完美的三周半旋转后,红衣少年轻巧落冰,溅起一片薄雾般的碎冰。


    考斯藤上大片的水钻在白色顶灯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七彩光芒,原本举在胸前的双手再一次打开,少年轻抬起头,风将他柔软的碎发向后吹去,露出洁白饱满的额头,还有那双明亮无比,仿佛盛满了星光的双眸。


    池惊澜没有停下,落冰的右脚冰刀在冰面上刻出一道又直又深的痕迹,以高达十几千米的时速,极速逼近了裁判席。


    但他没有刹车,不仅没有刹车,还高高地抬起那始终没有落冰的浮腿,利落地踢了一个高抬腿。


    冷银色的冰刀锐利地划破空气,少年身上那股蓬勃而张扬的生命力瞬间喷薄而出。


    裁判们的正后方就有一个摄像头,直播的镜头导播将直播画面切到了那个摄像头上。


    冰刀反射出冷冽的光芒,划过整一个镜头画面,就像是把镜头劈成了两半,直接将看直播的观众们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连现场见过太多世面的裁判们,面对扑面而来的锋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后仰了仰身体。


    要不是此刻现场的观众们也沉迷于池惊澜的表演之中,没发现裁判们的微小动作,不然他们恐怕就要丢脸了。


    而就在要撞上裁判席之前的护栏的千钧一发之际,池惊澜毫不惊慌,浮腿放下,冰刀与身体平行,身体后仰——大一字滑出。


    少年极限地改变了滑行的方向,展开着双臂,正对着裁判们的眼滑过,将完全的自己展示于他们的眼前,也同样是在回答虚空中的那两个提问。


    严肃端庄的礼服束缚不了安娜·卡列尼娜追逐自由的灵魂。


    最后,少年放下一只手,另一只手高高举过头顶,指向天际,结束了他的第一个跳跃。


    也用这样不屈且昂扬的姿态,让所有人都看懂了他无声的回答。


    ——是的,当然。


    安娜·卡列尼娜当然愿意为了爱情放弃所拥有的富贵与安宁。


    更会为了自由付出一切代价,包括名声,甚至生命。


    因为。


    不自由,毋宁死。


    第二百二十二章-冬奥(七)


    毋庸置疑, 池惊澜就是拥有能抓住所有人眼球的能力。


    在如今花滑越来越重视各种难度跳跃和动作技术分的当下,池惊澜这种在给跳跃加上难度进入难度滑出,还完美切入节目表演内容的行为, 在许多人看来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吃力不讨好。


    但池惊澜自始至终都认为, 花样滑冰作为一项融合了艺术,观赏性十足的运动, 绝不能单纯的为了难度跳跃和技术, 去牺牲节目表演的内容性和连贯性。


    只有跳跃和难度动作, 没有其他衔接, 前摇严重的一个节目, 那太难看了, 不是吗?


    无论有些人再怎么说着吃力不讨好,也无人可以否认池惊澜这一个开场是多么惊艳漂亮。


    前面上场的几位其他国家的男单选手其实发挥得也都不错, 但碰上池惊澜这个开场,甚至都不需要看池惊澜后面的发挥,就已经是降维打击了。


    有些人嘴上说着讨嫌的话, 说到底, 只是他们能力不足而已。


    池惊澜永远不会在乎这些无谓的评价。


    他无法保证花样滑冰的未来会如何, 但他能做的, 就是保证自己站在冰场上的时候, 花样滑冰这项运动依然是他所期待且热爱的模样。


    在这短短的二分四十秒里, 在观众们看到的惊艳的表演和完美的跳跃之下, 是池惊澜一次又一次对每一个细节的打磨。


    就连这一次的考斯藤,池惊澜也又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变——更加板正的领口和衣袖,叠着的层数增多的衣摆细纱, 都比起上一次在俄罗斯大奖赛的时候的那件考斯藤要显地更加刻板、庄重。


    连颜色也要更深一点。


    如果说上一次的正红色凸显的是活力与力量,那么这一次颜色更深, 犹如血液干涸之后的深红,彰显的就是高贵与深沉。


    当然,这只是开场时这件考斯藤的意义,池惊澜的用心自然不止于此,不过更多的,就需要冰迷们静心看下去亲自体会了。


    看池惊澜的比赛一路过来的华国冰迷们都知道池惊澜不喜欢一成不变的节目,在比赛开始前国内的论坛就讨论得热火朝天,作出过不少猜测。


    但,不意外的,池惊澜再一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池惊澜上场的时候,他们看到池惊澜与上一次不同的考斯藤,还以为池惊澜这次的《安卡》会主要体现安娜·卡列尼娜前期被束缚,挣扎的时期。


    毕竟那板正的考斯藤看上去便充满了礼教的枷锁和束缚,与《安娜·卡列尼娜》故事最开始的时候,那个灵魂被迫束之高阁,被礼仪、规矩压得喘不过气,活得就像一个精致人偶的女主人公,带给人的感受简直如出一辙。


    可当冰场上张扬的红色身影凌空恣意绽放的时候,当那泛着冷芒的冰刀锐利得就像要将屏幕划破的时候,当少年以绝对决绝的姿态抬头伸手指向天空的时候,人们便知晓,他们再次猜错了。


    那繁杂的衣袖被少年自身高速滑行带起的烈烈的风吹开,那层层叠起的厚重细纱因旋转而完全绽放,这身考斯藤精致而庄严刻板的束缚感便如同落入了巨石的平静湖面一般,枷锁瞬间四分五裂,困不住的自由灵魂透体而出。


    池惊澜永远不会囿于陈规,他永远会带来新意,也带来惊喜。


    在他的演绎之下,就连一件考斯藤,都好似长出了血肉。


    这一条更加庄重刻板的考斯藤,从一开始,池惊澜便是冲着打破那些无用且糟粕的规矩而选择了这个设计的。


    了解《安娜·卡列尼娜》这个作品的都知道,故事中最开始的安娜·卡列尼娜,就是一个传统的贵族社会下,被各种礼仪和规矩完全“驯化”了的精致人偶。


    她有着精致的皮囊,以及空洞的灵魂,就像少年还未动起来时的考斯藤,是一件只能依附于他人身上的精致衣裳。


    池惊澜的奇思妙想就在这里,不用去太多的描述,他用一件静态的考斯藤,便生动地刻画出了安娜·卡列尼娜的早期形象,然后用动态的动作,一开场便打破了那些枷锁和束缚。


    不在沉默中消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安娜·卡列尼娜在压抑中灵魂觉醒,追逐爱情与自由的形象在一开场,便被池惊澜生动形象地奠定了基调。


    ——通过一个完美的阿克塞尔三周半。


    一个放眼如今整个滑坛,可能也只有池惊澜能够将如此难度之高的技术动作完美融入表演的3A。


    正因为原本的装饰太过庄严稳重,巨大的反差才更显得安娜·卡列尼娜打破陈规,突破束缚的举动足够震撼。


    在池惊澜看来,被压抑和束缚的迷茫时期并不需要太多的描述,但是追逐自由的觉醒与抗争,永远值得大书特书。


    在上一次表演完安卡,且确顶了在团体赛上报的节目也是安卡之后,池惊澜就一直在思考他该如何去改进这个节目。


    《安娜·卡列尼娜》的音乐剧着重描写的是安娜·卡列尼娜冲破束缚,追逐爱情和自由的故事,虽然结局是女主人公卧轨的悲剧,但抗争的过程却永远值得铭记。


    而《安卡》的原著,则是两线并行,除了安娜的追逐自由与爱情,与陈腐的贵族礼仪旧规的抗争线,还有一条列文在农村面临危机而进行的改革与探索线。


    安娜想要自由,却困于上层贵族社会的小天地,列文同情饱受苦难的平民,但却无法完全拜托贵族的阶层和傲慢,小说是当时整个社会的写照,字里行间都充斥着两个字——矛盾。


    池惊澜将《安娜·卡列尼娜》的音乐剧和原著都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这一次冬奥会第一场团体赛短节目的《安卡》主题便也自动浮出了水面。


    矛盾带来思考,思考让人们作出改变,于是为了打破旧制度,人们开始反抗与抗争。


    抗争才是永远属于人类的史诗,而不是沉默与纵容。


    之前池惊澜为了刺激小朋友们说的要登上领奖台的话可从来不是随便说说的,他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华国的花样滑冰沉寂太久了,更有之前的花滑圈动荡事件可以说震惊了其他一众国家。


    变革是一定要进行的,挑在当时那个时间,也是众多因素综合影响的结果,更是为了保证这一次冬奥会至少不会有内患。


    对于华国的花滑内部来说,毒瘤被清扫,结局无疑是成功的,但不可否认,那一次动荡让国外看了不少热闹,华国体坛在国际上的评价的确受到了影响,外网对于华国花滑唱衰的言论更是甚嚣尘上。


    池惊澜从不会去在乎那些看戏的观众们对于他个人的评判,但若是这些人不知死活地评判到他身后的国家,那他可忍不了。


    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家体坛没有一点黑暗,池惊澜几十年前在国外闯荡的几年就已经见识过太多,可以用资本解决一切问题的国家,各个行业中的藏污纳垢永远只会比华国更多。


    至少华国还有勇气做出改变,总比沉默着纵容腐烂好,他们没有这个资格嘲笑。


    这些人的姿态和嘴脸,和《安娜·卡列尼娜》中那些腐朽却仍自认为高人一等的贵族们有什么区别呢?


    当人们选择反抗的时候,可以选择沉默,也可以选择袖手旁观,但嘲笑与落井下石,永远是最可笑却没品的行为。


    因为这只会把人推向更深的深渊,他们不是最直接的凶手,却都在暗中无声地伸出了推波助澜的大手。


    安娜·卡列尼娜为了爱情与自由反抗封建礼制和贵族阶层,何尝不是一种对新社会新生活的改革与探索呢?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人,他们都走在同一条路上,一条改革和探索的路上。


    她追逐的从来不只是单纯的爱情,更是一个自由的,人人皆可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的社会。


    毫无疑问,安娜·卡列尼娜是一个觉醒的,意志坚定的女性,但她最后却仍然落得了一个卧轨的悲剧下场,不正是因为当时社会随波逐流,固守阶级的人太多,无形的推手终是将她推向了深渊。


    她是为了自由反抗,而之前的他们,不也是为了自由与公平反抗吗。


    反抗永远值得歌颂,无人可以嘲笑。


    之前的他们跨越了几十年的漫长时光,终于打败了那些腐朽却又积攒了多年的黑暗,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所以这一次,池惊澜也想给故事中的安娜·卡列尼娜一个她所希望的结局。


    此刻在冰场上驰骋的少年,已经不仅仅是故事中的安娜·卡列尼娜了,更是代表着新生的华国花样滑冰的内核——永远不屈,且不可小觑。


    不知何时,冰场上的少年扯开了领口最上方的纽扣,庄重与束缚感被破坏殆尽,甚至流露出了一丝狂放不羁。


    音乐不曾平缓,反而越发激昂。


    结束了3A的少年没有马上去准备下一个跳跃,反而合着音乐在冰面上跳起了一个人的交际舞。


    安娜·卡列尼娜放弃平静的生活与沃伦斯基私奔,真的只是为了追逐爱情吗?


    池惊澜认为不是的。


    囿于自身所处的环境和贵族社会对女性的桎梏,安娜·卡列尼娜的世界太单纯简单了,以至于除了爱情,她找不到其他方向和目标来追逐她想要的自由。


    可是寄托于他人的自由就像无根之浮萍,那点羁绊太容易断裂。


    其实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安娜·卡列尼娜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环境对她太苛责,只是她所托非人。


    所以池惊澜才更想要告诉这个女孩,只有自己立住了,人才能更加不畏惧外界的风雨。


    同样,也是想要分享一份力量给所有看到他这一场短节目的冰迷们。


    ——人生路上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困难,无法避免,苦难不值得提倡,但池惊澜希望每个人都不会去畏惧他们,能够拥有勇气反抗,然后去战胜他们。


    就像此刻少年在冰面上的舞蹈,人们仿佛看到了一个盛大的宴会厅中,在舞池中央独自起舞,却比周遭所有人都更加散发着璀璨光芒的舞者。


    交际舞不需要两个人,即便只有一个人,也能够足够出色。


    当然,这并不是说人只能时时刻刻都只靠自己,也不是说遇到困难不能求助,但互帮互助并非依附关系,只有当自身立得住的时候,互帮互助才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立得住,指的是心态上立得住,而不是指物质方面。


    人无法一步登天,池惊澜也不会这样地去强硬地要求他人,他只会高要求自己,然后希望能通过自己的节目,让人们感受到一份力量与希望,在众人心中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或许在未来的哪一天就能开出一朵向阳灿烂的花。


    如果自己足够强大,更是能在他人遇到困难的时候搭把手,当希望手把手传递,世界也会变得更加美好。


    池惊澜始终认为花样滑冰拥有着这样的力量,也始终如一地践行着这样的道路。


    正如这一场团体赛,若是其他人都没有足够的信心,那便由他身先士卒,给团队带来足够的信心。


    有多大的能力,担多大的责任,仅此而已。


    一段步伐结束,红衣少年轻笑着朝着镜头一挑眉,一点头,一个轻巧飘逸的BUTTERFLY便信手拈来。


    深红色的衣摆在空中划过飘逸好看的弧度,左前外刃刀齿丝滑地切入了旋转,少年上体前顷,浮腿向后抬起,与上身平行。


    同时一只手垂直向上,举过头顶,另一只手轻轻置于胸前,原本紧紧扣起,凹出繁复造型的衣袖不知何时也被少年解开了,深红色的,花纹繁杂的布料自然垂下,随着少年的旋转画出了风的形状,波浪起伏,给少年周身锐利的气质悄然添上了一丝柔软。


    ——跳接燕式旋转。


    少年闭上了双眼,刚才跳3A时那股要冲破一切束缚的锐利在悄然隐没,不是消失了,只是收敛进了骨子里,外露的气质柔软下来,却仍不失坚韧。


    与冰面接触的冰刀在冰面上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圈,少年的轴心稳定到惊人,旋转腿与浮腿形成了近乎完美的九十度,从正上方看下去,就连抬起的浮腿划破空气的角度,也是与冰面上刀齿画出的圈完美平行的圆。


    而后,绷直的浮腿向后盘去,置于胸前的那只手也向后伸去,稳稳地接住了浮腿的冰刀。


    ——燕式旋转变甜甜圈。


    动作变换之间,少年脚下的冰刀依然稳稳地画着完美的圆圈,不曾有一点位移。


    这是多么强大的控制力,就连裁判们都暗自心惊,本有些原本打定了主意要压一压分的裁判,看着池惊澜这挑不出一丝错处的动作,扣分的按钮是怎么也按不下去。


    尽管这旋转到这还没有结束,但奥运会的裁判,哪个不是参加过太多大赛评分的裁判,他们只要看个开头就清楚,以池惊澜现在这个表现和状态,只要不是冰面上天降一颗石头绊倒了他,就根本不可能再出现失误。


    而现场的冰迷们在观众席上看去,看不到这么具体的细节,但是池惊澜动作带来的流畅至极的观感,却是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的。


    但此刻,这一点都显地没那么重要了,让观众们更加惊讶的,是池惊澜展示出来的这个旋转的内容。


    跳接燕式变甜甜圈,这个旋转动作经常看花滑比赛的观众们都熟悉得很,甚至池惊澜还没继续变下去,他们就能猜到池惊澜下一个接的旋转是什么。


    但正因为猜到了,所以才更感到惊讶。


    观众们熟悉这个旋转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动作在女单中常见,而男单却几乎不曾见过。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这个旋转对运动员柔韧性要求太高了,按照常规再变化下去,下一个旋转就是贝尔曼。


    那可是贝尔曼,花样滑冰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最为残酷又美丽的旋转,很多女运动员做起来都很是费劲,遑论一个男运动员呢?


    本土的观众们仍然不敢置信他们的猜测,但是来自华国的冰迷们,无论是在现场,还是在屏幕前看直播的冰迷,都已经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果然,下一幕,冰场上深红色的少年再一次变换了动作——抓着浮腿冰刀的手轻轻松松拎着浮腿再一次抬起,直直向上,越过了头顶。


    同时上身后仰,头顶几乎抵上了大腿,冰刀正悬于头顶之上,上身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水滴状。


    更令人震撼的是,少年将腿抬过头顶,直至形成完美贝尔曼的过程中,全程只用了一只手。


    原本垂直向上伸着,在燕式旋转中形同花蕊一般摇曳的手,此刻已经悄然放到了后背的腰间,也就是水滴的中央。


    这是一个比普通贝尔曼难度更高,一个姿态近乎烛台贝尔曼,但只用了一只手的单手贝尔曼。


    男生的身体构造,要作出这样的姿态要遭受多大的痛苦,即便是旁观的观众,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冰场上的少年神色却看不出丝毫痛苦与狰狞,只有安静与恬然,仿佛故事中的主角陷入了一场香甜的美梦。


    燕式旋转,到甜甜圈,再到最后的贝尔曼,配合上少年那身深红却由内敛稳重变得张扬恣意的考斯藤,就像一朵花儿绽放过程的倒放。


    与之相对的,却是池惊澜由慢转快,连贝尔曼姿态都不降速的越来越快的转速。


    明明是充满了矛盾的动作,却又毫无违和感。


    但从花朵退回花苞,如何不是一种新生?


    故事中卧轨而亡的女主角,也能在平行世界拥有新的生命,追逐到她所希望的自由与美好。


    而每个人的人生也可以不常规,每个人都拥有太多的可能性,请不要害怕地尽管尝试。


    人生,有无限可能——这就是池惊澜想要传递的,于冰冷的冰面中生出的热烈情感。


    深红色,此刻已经不是庄严和稳重的代表,深红色,也是改革和探索的颜色。


    没见过这种世面的观众们被震撼得久久无法回神,而捂着心口的华国冰迷们也仍不禁吐出一口长气。


    这不是池惊澜第一次跳贝尔曼了,每一次的内容表现都截然不同,但带给观众的,始终是极致的视觉盛宴,无论再来多少次,他们都无法不被震撼与惊艳。


    而冰场上的少年,在转速达到一个极致之后,骤然松开了抓着冰刀的手。


    冰刀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亮银色的弧线,实时统计技术分的小分表分数暴涨的同时,冰场上的少年骤然睁开了双眼。


    不知不觉,两分四十秒的短节目进程已然过半。


    被冲击得迷迷糊糊的本地观众们看着大屏幕上那暴涨的小分表,才突然回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这位突然冒出来把人吓个半死的华国运动员,难道是要把剩下的跳跃全都放到短节目中的后半段去吗?


    看起来是了。


    后半段跳跃是有基础分数加成没错,但这会不会太自信了一点?


    虽说前半场的表演足够惊艳和漂亮,但还剩下两个跳跃,其中一个跳跃更是连跳,他真的可以吗?


    尽管池惊澜前半场的表演已经打脸了他们,但或许是对华国花滑的刻板印象太深,许多本地观众依然忍不住在心中质疑。


    怎么会不可以呢?


    场中的池惊澜不会知道场边的观众们在想什么,但他的动作,却足以回应一切质疑。


    安静的观众席,盘旋于冰场中的音乐,以及不知何时加入,骤然激烈的鼓点声中——


    场上的红衣少年带出烈烈风声,再一次腾空而起。


    第二百二十三章-冬奥(八)


    简单的两下蹬冰, 冰场上的少年便极速向后退去,同时右腿轻轻向后抬起,左脚单足立于冰面之上。


    冰刀吻过冰面, 如蜻蜓点水般轻巧地拉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奥运会的直播转播设备都是用的最好的设备, 冰刀与冰面摩擦的声音清晰无比地透过屏幕传入屏幕前的冰迷们耳中。


    “唰唰唰——”


    那是独属于这项运动的声音,与音乐的鼓点声完美的交融在一起, 就像在观众们的耳边奏响了一曲属于花样滑冰的交响乐。


    明明隔着屏幕, 明明他们不在现场, 但听着这“唰唰”声, 屏幕前的观众们也好似亲临了现场, 感受到了少年急行过程中破开空气带起的飓风。


    屏幕前看直播的冰迷们都已经如此, 更别说在现场那些甚至都能感受到冰面泛出的冷意的现场观众了。


    不知不觉,人们已经完全沉浸到了池惊澜的短节目之中。


    而池惊澜骤然加快的节奏, 也让人们不由自主地提起了一颗心。


    场上的少年身体微微向□□倒,冰刀与冰面接触的部分也变成了左外刃,右肩与浮腿与滑行方向近乎平行, 一手在前, 一手在后, 肘节微屈, 手腕内翻。


    池惊澜双手和身体的姿态, 人们仿佛看到了刚才那场一个人的交际舞结束之后, 提着自己盛大而华丽的宴会舞服, 姿态优雅的安娜·卡列尼娜。


    但少年仍然在极速后退。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人们只见到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了讽意与不屑,淡淡的, 甚至表情都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但却比直接的嘲讽杀伤力还要更大。


    镜头怼到了池惊澜的脸上, 导播将直播镜头切过去,于是拍摄的画面也同步浮现在了大屏幕之上。


    那是冰场中央正上方的吊装方形大屏幕,同步播放比赛直播内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面屏幕,无论坐在观众席的哪个位置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现场观众们微微抬头,便看到了那张仿佛被老天爷偏爱的精致面庞。


    少年目光直直盯着镜头,表情冷然,眼尾泛出冷意,一瞬间好似都要比那洁白的冰面还要冷。


    需要抬头看屏幕的姿势,让现场的观众们瞬间产生了一种被居高临下俯视的错觉。


    他们眼前仿佛浮现了一副盛大的场景——宴会之上安娜·卡列尼娜结束了自己的一个人的交际舞秀,正打算优雅地谢幕,却发现除了她自己以外,其他所有参加宴会的人都站到了她的对面,抬起手,捂着唇,交头接耳,对她讥笑嘲讽、指指点点。


    指责她的出格,指责她的不守规矩,甚至指责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应该一个人跳舞,与他们格格不入。


    聚光灯落于安娜·卡列尼娜身上,一瞬间,她成了千夫所指的人。


    原本故事中的安娜也曾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害怕之后,她仍选择了面对与克服,本质上,她就是一个坚韧的姑娘,只是最后沃伦斯基的现实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这一次,池惊澜直接把这根稻草扔掉了,他想告诉安娜·卡列尼娜,面对流言蜚语,面对无谓的指责,不仅可以克服,还能毫不留情地狠狠反击。


    所以这一回池惊澜故事中的安娜,立于聚光灯之下,也不再有任何畏惧。


    她看似在他们指责的风浪拍打中不断后退,实际上却一直保持着冷讽的表情,冷冷地听完他们的那些废话,然后利落至极地一抬手。


    “嘶拉——”


    仿佛有衣帛的撕裂声传来,场上的少年抬起双手举过头顶,那骤然被带起的衣袖在空气中摆出剧烈的幅度,就像是华丽的衣裙被撕裂后随风飘扬的布料。


    左后刃起跳,右脚冰刀刀齿点冰。


    犹如炽热的铁珠落入平静的湖面,溅起四散的水花,冰面迸发出的细碎冰雾中,少年高高地腾空跃起。


    他的双手仍高高地举在头顶,直至越至最高点的时候池惊澜才转体了一圈半,然后在落下的过程中完成了剩下两圈半的转体。


    而当场上的少年从跃起到再次落冰的时候,原本距离冰场边缘很长的距离,也缩进到了几乎要挨上冰场边缘的海绵挡板。


    极致的高飘远,加上完美的延迟转体,以及那高高地举过头顶交叠的双手,让冰场上的少年真的如同飞翔起来了一般。


    鹰在一次次坠崖中学会飞翔,人也能在一次次抗争中长出自由的翅膀。


    安娜·卡列尼娜毫不犹豫地撕裂了自己华丽却厚重的舞服,也撕裂了旁人加之于她身上的枷锁和束缚。


    她轻笑着看着众人惊惧愤怒的表情,向后跃起,又轻巧落下。


    原本举过头顶的手放下打开,少年手臂轻抬,手也向上扬,像是在招手,又像是在挑衅。


    你们依然被枷锁束缚着,永远都不可能追上我了。


    池惊澜什么都没说,但人们都看懂了他这个动作的含义。


    这还没完,配合着落冰的动作少年顺势打开手挑衅了一下之后,少年又再度抬起双手,转体,点冰,起跳,一气呵成。


    ——勾手四周(4LZ)接后外点冰三周(3T)。


    勾手四周跳正好是右后外弧线滑出,而后外点冰三周正好是右后外刃起跳,左足刀齿点冰,这两个跳跃衔接在一起,没有丝毫停顿,丝滑得赏心悦目。


    当然,能做到这么丝滑且赏心悦目的,如今整个滑坛都屈指可数。


    甚至还是两次跳跃都将双手举过头顶的连跳,比普通的勾手跳和后外点冰跳要难度更高,也更美观。


    勾手四周跳的基础分本就很高,难度也很高,如今放在短节目的后半段,更是直接乘上了1.1倍的倍率,后面还接上了后外点冰三周的连跳,基础分就高达了十七分之多。


    而池惊澜的表现无可指摘,揪不出错处的技术动作,以及完美的冰上表现力,裁判们即便有心想要压分,也给不出低到离谱的GOE执行分。


    巨分连跳加上全为正数的GOE,所有人都看到属于池惊澜的小分表上的动作技术分直直往上飙了近二十分。


    明明池惊澜还有一组步伐,一个旋转,和一个跳跃没做呢,他的小分表上的动作技术分却都已经快要逼近之前上场的几位运动员做完所有技术动作之后的完整节目的动作技术分了。


    然而跳出巨分的运动员本人依然十分淡定,放下抬起的手,眉梢轻扬,轻嘲的神色也不复存在,变得轻松和恣意。


    进入定级步伐。


    音乐中的鼓点声悄然隐没,一阵舒缓且悠扬的钢琴曲响起,连带着跟着故事情节一起心情高潮起伏的观众们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但随着放松的心情随之而来的,却是淡淡的惆怅。


    这首钢琴曲大多数人都不曾听过,明明音调轻快,明明在一次又一次的升调,就连节奏都在变快,可是那股淡淡的悲伤,仍通过轻快的钢琴曲传入了每个人心间。


    华国的直播间里,因为短节目仍在进行,官方解说不想破坏这场短节目的意境,只是简单地提了一下这首钢琴曲的名字。


    “钢琴曲选段来自《诀别书》。”


    一个名字,便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在逐渐加快的轻快音调中,冰上的少年在冰面上自由自在地徜徉。


    他的脸上不见悲伤,神情轻松又洒脱。


    少年合着轻快的钢琴曲,跳着他的舞蹈,就像是山间无拘无束,曲调叮咚的山泉,也像是花丛之间自由飞翔,任享广阔天地的蝴蝶。


    人们看到安娜·卡列尼娜褪去了身上厚重的枷锁之后,轻而易举地甩掉了那些嘲笑她,指责她的人们,奔向了她自由的彼岸。


    明明是应该开心,应该庆祝的事,可为什么,他们看着少年带着浅浅笑意的神情,却越来越难过了呢?


    观众席上的观众们轻轻皱起眉,不解的捂上自己莫名揪紧的心脏,看着冰场上的少年结束了徜徉,也结束了他的定级步伐,然后最后一次,轻巧地跃起。


    左后内刃起跳,没有大力的点冰,也没有特意蓄力的前摇,轻如蝴蝶翩跹,无声无息中,就轻盈起跳,然后轻盈地落了冰。


    最后一个跳跃,依然是四周跳——萨霍夫四周(4S)。


    连落冰的声音都不重,轻轻的一声,小心翼翼的,就好像怕惊醒谁似的。


    怕惊醒谁呢,除了安娜·卡列尼娜,也没有别人了。


    安娜·卡列尼娜找到了她所期待的新世界,在生机盎然,布满鲜花的草丛中陷入了安恬的梦乡。


    但美梦总要醒来的,梦醒后就是现实,《安卡》的结局众人皆知,所以池惊澜只希望安娜·卡列尼娜的美梦能更久,更甜美一点。


    仰燕—换足蹲踞式旋转。


    冰场的中央,那朵深红色绽放的花朵再度合拢。


    钢琴曲的最后,音符再次放缓,悠长的尾调中,只余怅然。


    短节目的最后,这一次的《安卡》仍然回归了最初的故事,但美梦途中精彩纷呈的故事,他们的意义依然在那里,从未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观众席上的观众们才骤然回神,寂静瞬间被打破,只坐满了一半的观众席,掌声却响彻整个场馆。


    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为他们先前还不屑的华国运动员献上了最高级别的欣赏。


    而华国官方直播间中,官方接说也压抑着激动,语气激昂地致辞。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每一次的升调都是不舍的回眸,以乐衬哀,这就是《诀别书》,国际的故事,华国的精神内核,最高级的悲剧表现,这就是池惊澜!”


    “让我们恭喜我们的小将池惊澜,完美clean他的冬奥会第一场团体赛,也恭喜我们的花样滑冰,在冬奥会的团体赛上打下了最漂亮的开门红!”


    两个四周一个3A,其中一个更是放眼整个滑坛都没几个人能做到的巨分连跳。


    是的,池惊澜如今站在冰场之上,就是在告诉全世界——华国的花样滑冰,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孱弱模样。


    他们早已不容小觑。


    第二百二十四章-冬奥(九)


    在震天的掌声中, 冰场上的少年提起并不存在的裙摆,优雅地弯腰向四周的观众席谢幕致礼。


    他脸上挂着清浅温和的笑意,黑色的发丝柔顺地垂下, 周身气质温柔, 仿佛能够包容万物。


    就好像安娜·卡列尼娜真的从故事中来到了现实,发现如今的社会有如她理想中那般变好, 于是心满意足、有始有终地跟新认识的“朋友”们挥手再见。


    只不过所有人内心都无比清楚, 这一次的“再见”, 恐怕真的是诀别。


    他们的耳边仿佛又回响起了刚才短节目后半段的那首钢琴曲——《诀别曲》, 虽然现场的大多数观众们还不知道这首钢琴曲叫这个名字, 但是却已经完全读懂了音乐的含义。


    场馆中掌声久久没有平息, 但却没什么人欢呼,明明是很奇怪的场景, 此刻却无人在意。


    池惊澜的《安卡》余韵太过悠长,以至于观众们还沉浸其中,久久无法回神。


    而当少年朝观众席最后一个方向谢完礼, 再度起身的时候, 属于安娜·卡列尼娜的灵魂悄然淡去, 池惊澜的灵魂睁开了眼。


    他没有急着下场, 冰刀在冰面上轻轻一错, 便轻巧地在冰面上转了一圈, 就像是作为久交的好友, 无声地送了送安娜·卡列尼娜的灵魂。


    属于池惊澜一贯的清冷气质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但先前的温柔也并未完全散去,矛盾的气质在少年的身上交融, 却丝毫不显违和。


    明明他已经从节目中脱离了出来,但人们却不知为何, 突然有些难过。


    这一次不是为故事中的安娜·卡列尼娜难过,而是为了此刻场中的黑发少年而感到难过。


    少年结束了自己的表演,孤身立于诺大而洁白的冰场中央,身形纤细,气质清冷,却莫名显得脆弱与孤寂。


    即便人们刚刚才亲眼见证池惊澜3A、4LZ3T、4S的三个惊天跳跃,理智上太清楚少年纤细的身形下究竟蕴含着多大的力量。


    但不明缘由的,他们仍想给场上的华国少年一个温暖的拥抱。


    可惜,观众席的人下不了冰场,有人再怎么眼巴巴地想扑上去,也只能看着池惊澜在冰面上缓了片刻之后下场,然后被场边等待他凯旋的队友们簇拥着抱在了中心。


    猝不及防温暖的怀抱中,池惊澜有些懵懵地眨了眨眼,然后发丝便感受到了温暖的温度。


    “还好吗?”带着点担忧的温柔声音在池惊澜耳边响起。


    来自身前的怀抱轻轻环了环他便松了手,而双人滑的两个小朋友一人抱着他的一只手,眼神崇拜地看着他,嗷嗷夸着厉害热情无比。


    而冰舞的那对搭档虽没有那么热情地拱上来,却也靠近了他,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心服口服。


    池惊澜笑笑,朝他们点了点头,也没有挣脱两位小朋友的手,就这么抬起头对上孙莹莹有些担心的眼神,顿了顿,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认真地评估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才回答道。


    “还行,我稍微缓一缓就行。”


    他知道孙莹莹在担心什么,自然可以装出没事的样子,但为什么要强撑着呢,池惊澜不想强撑了。


    他们都知道这其实不是多大的事,短节目的难度动作对于池惊澜来说不算特别大的挑战,只是《安卡》的节目情绪,对池惊澜难免有些冲击。


    无论是上一次俄罗斯大奖赛上的《安卡》,还是如今登上奥运赛场的《安卡》,故事中那位为追寻自由愿意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的安娜·卡列尼娜,和曾经的池澜,何其相似。


    知道池惊澜过去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一点,更别说池惊澜本人了,他自己创作的节目,本就带着他本人深深的烙印。


    再一次站在冬奥会的赛场上,对于池惊澜来说都不是恍若隔世了,而是真的经历了一次生死。


    一路走来的坎坷和感慨,那些一路积攒至今的炽烈情感,当结束这一场隔世的冬奥会首秀的时候,就连曾经在冬奥会上拿过两金一铜的传奇也难以回神。


    池惊澜从来不是内心冷淡,刀枪不入的人,虽然儿时的记忆早已淡去,但那些朦胧的回忆中,叔叔们大笑着揉着他脑袋,夸他活泼可爱的场景,却如同相册中的老相片,虽然边缘泛黄,但仍历历在目。


    可惜,他已经找不回那时的自己,清冷成了他的保护色,硬撑变成了他自我防护的铜墙铁壁。


    身为传奇,身为花样滑冰的领头人,更身为那些人的肉中刺,眼中钉,他不能脆弱,更不能表现出一丝破绽。


    养成一个习惯都只要二十一天,更别说撑了一辈子,都变成了本能。


    池惊澜知道自己是个倔强的性子,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也不打算改。


    当然,后来的事情就众所皆知了,只不过时至今日,池惊澜仍然认为这没什么不好,当自己能撑住的时候,那自然不用让关心他的人们为他担心,但如果自己真的感到有点撑不住了,他也不会再逼着自己强撑。


    嗯,到底还是改变了许多,不过池惊澜不排斥这样的改变。


    就像此刻。


    孙莹莹松了一口气,以前的池惊澜是绝对不会将脆弱表现出来的,她担心的就是池惊澜陷入了过去却还强撑着自己调节。


    此刻没有强撑就是好事,有了情绪出口,便问题不大。


    当然,以池惊澜的能力,就算他强撑,孙莹莹相信他一定也能靠自己调节过来,只是比起这个,孙莹莹更希望他能将情绪宣泄出来。


    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不管是上面要求的,还是他自己主动背上的,池惊澜已经站到了这个位置,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但至少,孙莹莹希望池惊澜的心情不必那么紧绷。


    如今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只能靠池澜一个人撑起华国花样滑冰,他必须透支自己,累死累活的时代了。


    而如今的池惊澜还足够年轻,这一次冬奥会只是启程,没有那么多的压力,也没有那么多的必须,单单是刚才的短节目就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


    有这样璀璨的星星在,谁还敢说他们华国是花样滑冰里的“东亚病夫”?


    团体赛是团队和国家的荣誉,如今的华国,能挺进决赛就已经是大成功,而池惊澜已经在短节目上做到了最好。


    剩下的,交给他们就好。


    孙莹莹当然清楚,就算此刻开口要求池惊澜拿下冠军,他也一定能顶住这样的压力,再度提升节目的难度并且完美发挥。


    但自己愿意挑战极限,和迫于必须的压力挑战极限,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或许等到下一次冬奥会,如今这群小朋友们成了顶梁柱后的确要面对这样的压力,但如今还没有到那种地步,不是吗?


    所以接下来,她只希望少年能够好好享受这次冬奥的旅程,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大胆地做,挑战极限可以,正常发挥也可以,出现失误更没关系,只要是出于自己的意愿,玩的开心就好,而不用去在意太多条条框框的束缚。


    小小的肩膀上可不能压那么重的担子,不然他们这群老的是吃白饭的不成?


    孙莹莹笑了笑,没在此刻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池惊澜的肩膀,把之前他交给她暂时保管的冰刀套递过去,开口:“走吧,等分数去。”


    “嗯。”池惊澜点点头,应道。


    等到他们抵达等分区坐到位置上坐下,镜头将华国队众人投射到大屏幕上的时候,少年已经恢复了平常平静的模样。


    只见屏幕中刚比完赛的少年安静乖巧地坐着,而在他身后的小朋友们看到大屏幕上出现了自己的脸,却都激动得不行,脸红红的,手中拿着的小红旗都快被他们挥出了残影。


    满满的青春活力,就连华国官方直播间的解说,看到这一幕也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带着笑意开口介绍。


    “站在池惊澜身后这几位很可爱的小朋友是我们华国团体赛参赛队的其他几位队员,扎着马尾的女孩是女单选手荣思莹,她身旁的两位激动地抱在一块的是接下来即将出战双人滑比赛的搭档,虞灵灵和赵瑞嘉。”


    “看来他们对于池惊澜这一场短节目的表现也很兴奋,希望他们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也能保持住这样的劲头。”


    旁边的男主持人笑着点点头,默契地补充。


    “嗯,是的,还有站在两侧看着比较稳重的两位是我们冰舞参赛的搭档,实际上他们年龄也不大,但是我们这次华国团体赛参赛队伍整体太年轻啦,他们当哥哥姐姐的,只能稳重些了。”


    “哈哈,没错,这一次我们团体赛的参赛运动员的平均年龄是19.6岁,甚至都没有到二十岁,就算在团体赛的十个参赛国里也是最年轻的一个国家哦。”


    池惊澜的分数出来得比前几名运动员都要慢,官方的两位解说也没浪费这个时间,直接将华国团体赛参赛队介绍了一圈,语气轻松,还带着调侃,听不出一丝担心。


    不仅仅是解说,现场正在等分区中的运动员们,以及坐在屏幕前或者就在现场观众席上的冰迷们,他们有兴奋,有紧张,但唯独没有的,便是担心。


    池惊澜刚刚的短节目《安卡》,无论是技术难度,还是内容表演,都没有任何可以扣分的地方,刚刚短节目结束的时候,小分表上的动作技术分已经直冲上了天际,远超了之前的最高分,也比池惊澜自己上一次在俄罗斯大奖赛上的技术执行分还要高。


    他总是在用一次比一次更高的分数和难度,无声地告诉众人——池惊澜永远在进步。


    而节目表演分,有着上一次大奖赛的分数兜底,也不可能低到那里去,如果这还能给出什么离谱的分数,那国际滑联也别想好过,现在的华国可不是吃素的。


    所以众人心中早已有所心理准备,他们只是在等待着见证,这一次池惊澜究竟能爬上怎样一个新的高峰。


    ——动作技术63.23分,表演内容46.78分,总分110.01分!


    在所有人的等待中,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总分终于弹了出来。


    现场瞬间一片哗然。


    尽管人们再怎么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们看到大屏幕上弹出来的少年短节目总分,看到那瞬间跃升到了第一的,前缀带着红色旗帜的华国名字,看到那总分后面三个闪亮无比的缩写,还是抑制不住激动,瞬间窜了起来,仰天长啸,宛若返祖。


    ——SB/PB/OR。


    ——赛季最好成绩/个人历史最好成绩/奥运会记录。


    一下连破三个记录,华国的冰迷们之前想的再怎么大胆,也没有大胆到这种地步。


    但偏偏,池惊澜在奥运赛场上的第一次亮相,就真的做到所有人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哪止什么开门红?


    这是王炸。


    第二百二十五章-冬奥(十)


    “110.01分!这是花样滑冰历史上男单短节目分数首次突破110分的大关, 是里程碑的突破!而这块里程碑上,注定会一直镌刻我们华国运动员池惊澜的名字!”


    “惊澜惊澜,惊起一池波澜, 他真的如同他的名字一般, 首次登场冬奥会,便掀起惊天巨浪。连破赛季最好记录、个人最好记录、以及奥运会记录, 而我们相信, 这只是他的起点, 而远非终点!”


    “让我们再一次恭喜我们的小将池惊澜, 这是他谱写辉煌篇章的伊始, 而我们有幸见证。”


    直播间中解说慷慨激昂的祝贺词如同钢琴大师手下的音符一般倾泻而出, 沉稳客观如他们,也再也抑制不了自己的激动, 更别说现场的,屏幕前的冰迷们。


    一百一十分,那可是一百一十分啊!


    这是什么概念?熟悉花样滑冰规则的冰迷们都再清楚不过了。


    短节目总共就七个技术动作, 而表演分的总分也就五十分, 一百一十多分已经是顶天了, 在此之前, 花样滑冰男单短节目的一百一十分大关还一直是个概念, 很多人推测要等四周跳时代完全来临之后才有可能实现, 真正突破还得等两年, 这次冬奥会最多也就是靠近一百一十分。


    谁能想到,只是第一场比赛,池惊澜就“啪啪”打了他们的脸。


    要知道冬奥会的开幕式都还没有开, 在很多人看来冬奥会都不算正式开始了,但奥运会纪录却已经被先破了一个, 还是这种里程碑意义的突破。


    而且为了不显得太张狂自大,有些事情解说没有明着说出来,但冰迷们已经心知肚明。


    连破了三个记录的成绩,这成绩根本不可能拿不下成为团体赛短节目的第一。


    也就是说,团体赛短节目属于第一的巨额积分,十分,也将由他们笑纳了。


    这是真正的前无古人,恐怕后也难有来者。


    这脸被打的,别人怎么想不知道,但华国的冰迷们心甘情愿,甚至希望接下来华国队的运动员们继续狠狠打他们的脸。


    现场各式各样的惊呼声中,华国冰迷们所在的那一片观众席成为了红色的海洋,所有人都欢呼着,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旗帜。


    当然,也只有他们的兴奋最为真情实感,而其他国家的观众们,那些惊呼多少带着不敢置信与嫉妒。


    能看出来确实被打脸打得不太爽。


    凌榆身在比赛相关人员观赛区,清楚地听到了身旁其他国家的教练发出的冷哼与咒骂。


    哦,你问他外语不好是怎么听出来那个教练是在骂人的?


    不好意思,他虽然不能用流畅的外语和人交流,但那么多年的国际比赛参加下来,他还是能用最基础的单词和手势比划进行最基础的交流的,且尤其精通各国脏话。


    其中就属那位教练的语言他最熟悉了——来自棒子国的教练,那句“西巴”凌榆可太熟悉了,他自己比赛的时候就不知道听过多少次。


    而且那教练还骂了乐乐是个疯子,凌榆听懂了,还能忍吗?


    那不可能。


    他自己比赛的时候听到那些棒子骂人他都不可能忍,现在就更不可能忍了。


    不爽是吧,那他只会让他们更不爽。


    凌榆顿时就气势汹汹地瞪了回去,然后毫不客气且十分大声地骂了回去——使用优美的国粹。


    他就喜欢棒子能猜到他在骂人却听不懂的滑稽模样。


    当然,仅仅这样,不足以让凌榆消气,其他不少国家的教练虽然没有那位韩国教练骂得那么嚣张,却也嘀嘀咕咕,皱着眉,也不知道是对池惊澜的节目有疑议,还是对池惊澜本身有疑议。


    凌榆憋了又憋,最后还是没忍住。


    只见他一个健步冲到了最前面的栏杆前,手抓在栏杆上,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去。


    他本身就穿着华国国家队的队服,又身高体长,这么一动作显眼得很。


    现场工作人员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正打算过去喊他回到座位上,下一刻就被凌榆吓了一跳,愣在了原地。


    “乐乐,世界纪录属于你,你就是最棒的!!!”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画面,只不过这一次,见证凌榆的大嗓门的是全世界的观众。


    因为喊的位置靠近池惊澜他们所在的等分区,所以他的声音也被收进了各国的转播中,其中,华国的直播间正好解说们激动的话音刚刚落下,更显得凌榆的声音清晰无比。


    柯苑泽在原本的座位上,默默收回了刚刚伸出去却没拉住凌榆的手,感受到周围投过来惊讶的视线,颇为丢脸地捂住了脸,在想自己能不能装作不认识这货。


    刚才凌榆那声大声的国粹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神,但柯苑泽没拦,他都想要骂回去。


    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个没看住,某只哈士奇就冲了出去,如同离弦的箭,根本拉不住。


    算了,这货丢的是自己的脸,他不管了。


    凌榆难道不知道会丢脸吗?


    他当然知道,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什么面子里子的,哪有他的乐乐重要,刚才短节目结束的时候,看到乐乐在冰面上的状态,却不能及时下去给他一个拥抱,他差点就想直接翻过观众席的栏杆跳下去了。


    甚至腿已经在动了,然后被柯苑泽死死拽住了领子。


    刚才他忍了,但现在还有人敢骂乐乐,他实在是忍不了了。


    池惊澜就是最牛逼的,他要让乐乐知道,也要让全世界的人知道——来自短道之王的肯定。


    凌榆颇为自恋地在心中这般想道。


    当然,他有这个自恋的资本。


    等分区上的少年看完自己的分数,本来已经打算起身离席,耳边却突然响起了凌榆清楚无比的大嗓门。


    刚才就连破了世界纪录的成绩出来都依然能保持平静,只是点了点头的少年那精致姣好的脸庞上蓦然浮现了一抹甜甜的笑意。


    自己的分数他早就心中有数,但凌榆不一样,他总能次次给他愉快的惊喜。


    连着那好看的眉眼也弯了起来,一瞬间,顾盼生辉。


    明明池惊澜还是个未成年,但观众们被迷得找不着北的同时,还硬生生从他脸上的笑容看出了点宠溺。


    但很可惜,这样的美景转瞬即逝。


    池惊澜毫不在意面前的镜头还对着他,抬头看向凌榆,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了等分区。


    看转播的冰迷们暂时失去了拥有池惊澜的屏幕,现场的观众们却把池惊澜离开等分区后的动线看得清清楚楚。


    在全场观众惊讶的视线中,少年走到了那位他们都认识的短道王者扒着的那栏杆的正下方,朝他伸出了手。


    可能是上一次丢脸之后网上的脱敏治疗太成功,把心中的话大声喊出来之后,凌榆感受到周围集中过来的视线,居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自豪与骄傲。


    而后他便看到乐乐起身朝他走了过来,狗狗的眼睛更是瞬间迸射出了璀璨的光,身后的隐形尾巴摇出了螺旋桨的速度,福至心灵,松开扒着栏杆的一只手,往脚边一掏。


    掏出了一只哈士奇玩偶——神情神似此刻的他——然后兴奋地往下一丢。


    还好他刚才颇有先见之明地带着玩偶一起冲了下来。


    池惊澜一只手拿着刚刚他从冰面上捡起的冰迷们掷下来的鲜花,另一只手单手稳稳接住了凌榆投下来的哈士奇玩偶,然后举起他们朝着后面的亲朋好友们与远道而来的华国冰迷们挥了挥手,挂着好看的笑容说了声再见,便和追上来的孙莹莹他们一起走向了退场通道,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刚刚就想上前喊凌榆回座位,却又因为池惊澜的动作被迫中断的工作人员终于再次找到了机会,这一次直接全场通报。


    “凌榆先生,请离开观众席,不要扰乱现场秩序。”


    “凌榆先生……”


    一遍还不够,直接通报了三遍,本来离得距离远,没怎么注意这一片观众席动静的观众也都将视线投了过来,甚至包括现场以及各国转播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镜头。


    这回都不是让他回到座位上去了,而是直接进行一个驱逐出观众席的大动作。


    凌榆看到大屏幕上出现了自己的帅脸,嘟囔了一句韩国人的心眼子可真小。


    但青年不引以为耻,反倒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掏出自己的运动员证和工作证,在镜头面前得意地挥了挥,然后拎起自己刚才装玩偶的小袋子,大摇大摆、步伐嚣张地离开了观众席。


    他离开的方向,镜头照得清清楚楚,正是后场的方向。


    [卧槽,坏了,忘了这货能特么自由出入场馆,刚刚我还在嘲笑他呢,没想到,特么原来我才是小丑:)]


    [啊啊啊啊可恶,我也想去后场见池神,给我开一个传送门,我现在就要过去!信男愿吃十年素!!]


    [不是,楼上,还有凌榆,你们直男都这么恐怖吗,痴汉得我一个女的都甘拜下风。]


    [要不怎么能叫痴汉,不过有一说一他们真的直男吗,说不好,我怎么总感觉凌榆要拱我们家池宝,妈妈不同意!!]


    [后采呢,后采呢,不是应该有后台采访吗,快给我放出来啊啊啊——]


    从池惊澜的短节目开始到结束,再到池惊澜连破三个记录的分数出来,那冲击力和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也是直到凌榆这插曲出来,冰迷们才如同惊醒般回过了神。


    然后便是手速大爆发,冬奥会官方网络直播的平台上,网友们的评论刷新速度肉眼都难以看清。


    有哈哈哈笑凌榆结果发现原来小丑是自己的,也有激动得打了一串乱码,能明显感受到评论背后的冰迷已然返祖的,但占比最多的,还是在喊后采怎么还不放出来的。


    本来团体赛的短节目,后采有是有,但原本并不是直播。


    但谁能想到,池惊澜会爆发出这么强大的能量,拿下这么一个震撼世界的分数。


    华国在现场的后勤团队手忙脚乱,终于在池惊澜一行人抵达采访区的时候,极限扛着能直播的设备也到达了采访区。


    摄影师累的气喘吁吁,官方直播切过去的时候,镜头还晃动了一下。


    于是所有关注着直播的国内观众们,都在那晃动的镜头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短道一哥。


    一秒钟的镜头也挡不住他身上溢出来的得意和急切,非常欠揍。


    但冰迷们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才能找机会套这货一顿麻袋,就被记者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


    “小池,恭喜你成功完赛,也恭喜你成为五四青年呀!”


    “五四青年?”


    池惊澜抱着鲜花和玩偶乖巧地站在镜头前,有点懵懵地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地开口问道。


    冰迷们一激灵,莫名有种记者下一句话一定会石破天惊的预感。


    果不其然,镜头里看不到的记者笑了笑,语气中的骄傲和自豪却清晰无比地传递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没错呀,历史上第一个集齐五种四周跳的人,小池,你是我们的奇迹。”


    ……!!!


    仿若电流直冲天灵盖,一瞬间,冰迷们头皮发麻、灵魂震颤。


    第二百二十六章-冬奥(十一)


    [卧槽??好像还真是?!!]


    [救命啊, 虽然在池惊澜那个4S跳出来的时候我已经隐隐有预感了,但这一句话出来我真的头皮发麻!!]


    [最开始横空出世的4T,卡尔加里站青年组大奖赛上短节目的4Lz, 以及自由滑上世界第一个突破的4F, 在总决赛的赛后表演滑上跳出来的4Lo,加上这一次冬奥会团体赛短节目的4S, 真的是五个四周跳都集齐了!!]


    [卧槽了, 我才反应过来, 池神, 真的是神啊啊啊啊啊!!]


    [五四青年, 哈哈哈你别说, 你还真别说,真的好贴切, 记者姐姐天才!]


    [哈哈哈哈哈把我们池神脸都夸红了,好可爱,让我啃一口, 嘻嘻嘻=3=]


    池惊澜的脸确实红了。


    “不至于不至于, 您夸得过了, 我只是努力做到了我能做的而已。”


    少年连忙摆了摆手, 一脸认真地解释道。


    五四青年这个词确实意外得很贴切, 池惊澜也忍不住心中赞叹了一声记者小姐姐的天才想法。


    但他会选择在第一场短节目上放出4S这个四周跳, 真没有想过要当什么集齐五种四周跳的历史第一人。


    有比4S基础分值更高, 同样也很合适短节目意境的四周跳,但他没有选择那些跳跃,而是选择了分值低的4S, 原因很简单,只是想让华国的冰迷们更自信, 也让全世界能更加清楚的意识到,曾经那个强大的华国已经回来了。


    仅此而已。


    池惊澜相信“集齐五种四周跳”这种技术储备,已经可以拥有这个向全世界宣告的资格。


    但同样,一定也有其他人已经能够跳出全部的跳跃了,池惊澜认为自己只是占了一个先出场的便宜而已。


    历史第一人什么的,太夸大了,但记者姐姐又太真诚,池惊澜着实有些顶不住。


    刚刚突破了三项记录都能保持平静的天才小将面对记者姐姐那毫不吝啬的夸奖,红晕泛上了脸颊与耳垂,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极其显眼。


    如果池惊澜知道这是直播,情绪大概不会这么外露,但是后采的直播是临时决定的,他还以为只是正常的采访,倒是让所有人饱了一口眼福。


    别说网上嗷嗷叫的冰迷们了,现场的人更想上手去捏一捏。


    某人已经吭哧吭哧地挤过人群,挪到了池惊澜旁边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蓄势待发。


    只等采访结束便能抢先上手!


    池惊澜回答完记者刚才的夸奖,察觉到动静,看了他一眼,示意凌榆这时候不要莽上来,只是那点小警告,配合着红红的脸蛋,没有一点威慑力,反倒显地更可爱了。


    凌榆是听话地按捺住了,但记者也忍俊不禁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只要做到了,就值得这样的夸奖,不论你是如何做到的。”


    而且全世界整个花样滑冰的圈子,有几个人能跳出五种四周跳呢,就算能跳出来,也都是要拿新跳跃在之后的个人赛里当杀手锏给自己争分的,不会有人在这个第一场的冬奥会团体赛短节目上就拿出来。


    没有人能够做到池惊澜这样。


    对明明希望不大的团体赛都如此重视,足以说明他足够热爱自己的国家,也有足够的魄力,加上强大的实力托底,在记者看来,这历史第一人,就非池惊澜莫属。


    记者心中如此想道,只不过之前浅浅一夸少年就遭不住了,她还是放过了害羞的小少年,接着问了几个常规的问题。


    池惊澜松了口气,正了正色,认真回答起采访问题,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消了下去。


    记者眨了眨眼,有点可惜,于是最后采访快结束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再度真情实意地夸奖了一句。


    “也提前恭喜你,为华国队的团体赛提前锁定了一个高额积分,期待你们进长节目,我依然会在这里等着你们。”


    池惊澜愣了愣,这回他没有反驳,而是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我们会的。”


    池惊澜没有说什么短节目还没结束,结局还未定的话,简简单单的六个字,身上的自信就已经璀璨生辉。


    正如他赛前和队友们说的,这十分,他势在必得。


    记者瞧这一回小少年居然不害羞了,也有些意外,不过很显然,少年自信的模样比害羞时的他更加熠熠闪光。


    所以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回了一个期待的“好”字,便结束了这一次采访。


    官方直播间的屏幕再度黑了下来,却熄不灭冰迷们熊熊燃烧的热情。


    镜头很快切回现场,排在在池惊澜下一个上场的运动员的短节目已经过半了,但华国的冰迷们还沉浸在刚刚的采访中。


    太帅了,真的太帅了,池惊澜最后的那句话,硬控他们几十秒。


    即使他们已经知道池惊澜这个分数不拿下第一都说不过去,但当这话真正被池惊澜自己承认的时候,他们还是爽到头皮发麻了。


    池惊澜上场之前,华国冰迷们对于这场团体赛的态度其实就是重在参与就好了,在综合实力还与别的花滑强国有不小差距的情况下,团体赛能起到让运动员们适应冬奥会赛场的作用,就已经是他们之前设想的最好情况了。


    但谁能想到,池惊澜会给他们这样一个巨大的惊喜。


    当他们看到池惊澜震惊了全世界的成绩,听到他坚定地应下了记者对于他们进长节目的祝福,明明都是务实的人,却都真的越来越相信,华国队可以做到。


    运动员们都这么拼命了!他们也得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才行!


    冰迷们如同被打了鸡血,迅速行动了起来。


    运动员们有冬奥会的赛场,他们也有他们的战场。


    他们要把池惊澜的这场王炸短节目宣传出去,要让所有人,现在、立刻、马上,知道他们的小少年创造了多么盛大的一个奇迹!


    也要让那些之前不停唱衰的人知道,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评判池惊澜的资格!


    想到这个冰迷们就来气。


    之前池惊澜安慰双人滑的小搭档时说的那些话没错,本身花样滑冰团体赛的热度并不高。


    尤其团体赛的短节目还在开幕式之前,很多人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有这个项目。


    但今年冬奥跟往年不太一样,池惊澜在比赛开始前转发了粉丝的祝福向剪辑,就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


    在冬奥会即将开始的前夕,参赛运动员极其高调地转发粉丝的剪辑视频,这件事本身可大可小,只不过这位运动员是池惊澜,事情就注定小不了了。


    池惊澜本身人气就很高,之前的那则采访更是十分出圈,成为了一众路人的新晋墙头。


    而当路人们边往外安利新墙头边上头的时候,官方并没有出手干涉,在他们有意无意地默许之下,池惊澜本来只是在体育圈内出名的名气,直接在短时间内迎来了一场爆炸式增长。


    如今体育越来越注重商业化,官方也需要培养招牌,招牌自然越多越好,而池惊澜足够符合培养的条件。


    但高人气注定是一把双刃剑,尤其是池惊澜虽然实力足够,却因为种种原因,在此之前都没有拿到足够硬,足够有说服力的冠军。


    这么高的热度之下,总有人不服,在嘈杂如乱流的网络舆论中,嘲讽的人也不在少数。


    而在赛前还转发粉丝的剪辑视频,上网休闲,即便那个视频是冰迷明显耗费巨大心力剪辑,鼓励运动员们冬奥会加油的,但在许多人眼中,尤其是最近本就不满池惊澜这个“小白脸”的人眼中,这一举动就是运动员不该犯的[原罪]。


    仿佛运动员就不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生活,不该回应冰迷的期望,不能有自己的情感,就只能时刻不停地训练,作为一个为国争光的机器人一般。


    池惊澜的转发一出来,这群人比冰迷们响应都快,在各处上蹿下跳起来,铁了心要把这池水搅浑。


    当时他们真的做到了。


    黑词条引来了一群闻着味就过来了的键盘侠,掀起了巨大舆论的同时,硬生生搅乱了一池浑水。


    #池惊澜赛前还在玩手机#的词条都蹦上了热搜前几,吸引了一群关注冬奥会的人们点了进去。


    而那个词条里面跟风唱衰的人太多,不了解花样滑冰这个项目的人们大多数自然是选择随波逐流,对华国队也不看好起来,甚至觉得池惊澜不够尊重比赛。


    当时华国的冰迷们在话题里解释了好久好久,却都是杯水车薪,都快把他们气哭了。


    他们知道,池惊澜敢在赛前高调转发,就代表他自己根本不在意这些诋毁,但他们作为冰迷,却不能接受一个认真努力,为国争光的运动员遭受这种对待。


    如今池惊澜的成绩一出来,他们真的是瞬间扬眉吐气。


    托那些键盘侠的“福”,这一通宣传,倒也是将花样滑冰团体赛这个本身并不热门的赛事宣传了个彻底。


    虽然基本都是反向宣传,很多人也没有因此真正地去关注这一场团体赛的短节目,但是至少他们知道了有这样一项赛事,在看到相关的事情的时候,他们也会再度点进去。


    华国冰迷们战斗力满满,而池惊澜的成绩更是直接在华国花样滑冰历史上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一众官媒都在池惊澜的短节目结束之后就立刻行动了起来。


    很快,#五四青年#的词条便冲上了热搜第一。


    又过了一会,十个国家的男单短节目也都结束了,池惊澜依然凭借着他连破三个记录的110.01分,稳稳地坐住了最巅峰的宝座,轻轻松松摘得了团体男单的最高积分,十分。


    #池惊澜《安卡》直破三大记录#


    #池惊澜团体赛男单短节目第一#


    ……


    一堆关于池惊澜的正面词条几乎铺满了热搜的半个版面。


    强大的实力之下,键盘侠们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冰迷们打了一个漂漂亮亮的翻身仗,而池惊澜在国内的热度也再度达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


    一切都是那么得和谐完美,除了……话题中心的小少年。


    池惊澜陷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修罗场。


    他此刻身上挂着一只大狗狗,又在自家休息室门口捡到了一只小狗狗,整个头都大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冬奥(十二)


    事情还得回到十几分钟之前。


    结束了自己短节目的池惊澜回到休息室之后在冲洗换衣服和看直播之间犹豫了一下, 还是选择了裹紧外套在沙发上坐下,先看直播。


    主要短节目三分钟一个,节奏太快了, 本身华国队就是第六个出场的, 后面还剩下四个国家的短节目,在他们退场接受采访和回到休息室的过程中又结束了两个短节目, 回休息室如果先去冲个澡再换个衣服, 出来肯定都结束了, 要知道休息室的现场转播可没有回放。


    当然, 池惊澜并不怀疑自己能够拿下十分, 让他选择忍着身上刚刚在赛场上出的汗水坐下来先看完直播的原因, 主要还是此刻转播中正上场的运动员。


    倒数第二个出场的正好是美国,而美国在团体赛短节目上的男单参赛选手, 正是他的好友,班奈特。


    同样,也是颇受人们关注的一场短节目。


    团体赛有一个规定, 但凡参加团体赛的, 都要是之后出场个人赛的运动员, 只有没有在之后的个人赛事中获得参赛资格, 但获得了团体赛参赛资格的国家, 才能在他们团体赛里专门派一个选手参加那个没获得个人赛资格的单项赛事。


    而一般来说, 在个人赛中获得不止一个名额的强国不会派出他们实力最强的选手来参加团体赛, 通常都是实力最强的全心全意备战后面个人赛,而二号选手来兼项参加团体。


    比如美国,曹辉只参加个人赛, 而班奈特作为美国的二号男单,就成为了团体赛参赛的人选。


    也比如最后一个出场的俄罗斯, 他们比美国还要更上一层楼,俄罗斯对团体赛男单派出的运动员,不是他们的老大哥,也不是已经逐渐挑起大梁的未来领军人物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而是他们的三号男单选手。


    因为他们是唯一一个获得了男单满额三个参赛名额的国家,就是有这个让前二号选手全心全意准备个人赛的资本。


    不过俄罗斯的三号选手虽然实力也不俗,但是和开拓了四周跳时代,哐哐上难度的新生代比起来,难度还是差了一线。


    因此这样一来,在池惊澜丢下惊天王炸之前,班奈特就是明面上参加短节目实力最强的一个。


    所以赛前人们都觉得,班奈特会帮美国拿下这场团体赛短节目的十分。


    即便此刻出现了池惊澜这样一个意外,但当班奈特上场之后,人们还是提起精神,期待起来。


    池惊澜同样也提起了精神,但是他和观众们的关注点不太一样。


    其实,他有点担心班奈特。


    之前十一月底的冬奥预热表演赛之后,他们已经有两个月没见面了。


    这一次冬奥会美国代表队来得最晚,前天才抵达奥运村,加上他们训练的时间和华国队不在一个时间段,池惊澜也是在刚刚的候场大厅,才头一回在冬奥会上见到班奈特。


    因为彼此都要准备马上开始的短节目,所以当时他们并没有进行交流。


    但是……


    池惊澜看着转播屏幕中那红发小少年有些紧绷的神色,以及镜头怼到他脸上之后,那往常清亮的狗狗眼底下明显的青色,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头。


    或许观众们会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有些紧张。


    但无论是作为好友,还是作为在同一个赛场比赛的运动员,池惊澜都能看出来,班奈特的状态并不好。


    而这个状态,绝不是因为单纯的紧张造成的,班奈特一直都是大赛打鸡血型的运动员,池惊澜和他一起参加过几次比赛,对这位好友的属性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只是紧张,那么班奈特只会更加兴奋,而不是此刻看着都有点丢了魂的状态。


    更主要的是,之前在候场大厅的时候,池惊澜不止一次看向班奈特,但每当他们视线对上的时候,班奈特就会像受惊的兔子一般,偷偷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在池惊澜眼中却不能更加刻意了。


    当时池惊澜就意识到了班奈特的状态不太对,此刻看到大屏幕上班奈特的黑眼圈,这种担心就更甚了。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池惊澜希望班奈特可以挺过去。


    或许有些人会因为对手状态不佳发挥不好而暗自窃喜,但池惊澜从不是这样的人。


    身为对手,池惊澜只会想要有更多的人能够跟他掰一掰手腕,而身为朋友,池惊澜也希望班奈特的冬奥会首秀可以顺利完赛。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希望了,就能如愿发展的。


    转播中班奈特绕冰场边缘滑了两圈后在冰场中央站定,音乐随之响起,开始了他的短节目表演。


    班奈特的短节目表演曲目是《胡桃夹子》,这是花样滑冰中很经典的曲目,之前国内崔晟睿的自由滑也用过这个曲目,而和当时崔晟睿的那场节目相比,虽然班奈特的这场《胡桃夹子》只是短节目,难度却要更高。


    这场短节目中的动作编排,单从难度上看,甚至并不低于池惊澜,只是基础分要低几分而已。


    三个跳跃分别是4T+3T的连跳、3A,以及一个4Lz,在短节目上两个四周跳,除了池惊澜也只有他了,只要能跳好,可能超不过池惊澜,但是拿下第二却是绝对没问题的。


    而且这几个跳跃是班奈特之前就掌握了的跳跃,《胡桃夹子》也是之前在好几场大赛中经历过考验,拿过奖牌的节目,本身应该是很稳的。


    而《胡桃夹子》本身活泼灵动的风格,也非常契合班奈特一贯的性格和他在冰场上的表现,表演内容分正常也不会低。


    许多人也看到了开赛前班奈特和往常比赛时不太一样的神色,但也只是以为他第一次参加冬奥会有些紧张,等比赛开始之后应该就能好了。


    但是谁都没想到,班奈特也给了所有人一个大惊喜。


    和池惊澜截然相反的惊喜。


    不提开场大多数人都没看出来的慢了半拍的和乐,开场之后不久的4T+3T高难度连跳,也在跃起之后没找好轴心,作为第一跳的后外点冰四周就空了一周,变成了后外点冰三周(3T),而作为第二条的3T连跳,更是因为落冰不稳,直接空掉了。


    班奈特甚至差点摔倒,最后还是用手扶了一下冰,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但是从这开始,班奈特就陷入了恶性循环——越想着急找补回刚才连跳丢的分数,便越着急,越着急,出现的失误就越多。


    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在努力调整自己,但却无事于补。


    阿克塞尔三周半更是直接摔倒了,三个跳跃,也就最后的4S,因为是他的拿手跳跃,靠着身体的肌肉记忆完成了比较高的质量。


    这只是技术动作上的失误,而在表演内容上,就连不是特别专业,只是因为冬奥会的热度凑热闹来看比赛的观众,也察觉到了班奈特的情绪和短节目的氛围之间的违和感。


    简而言之,今天的班奈特太闷了,融不进节目活泼热烈的氛围中,而后面急了,违和感就更加明显。


    最后班奈特的分数出来,别说第二,连之前好些没有四周跳的节目都没比过,暂时排在了第五,但他后面还有俄罗斯国家队的没上场,所以最终排名大概是第六。


    红发少年坐在等分区上,垂头丧气的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但是他身边的教练,还有身后的队友们,却也是一脸沉默,甚至带着不满,根本没有人去安慰班奈特,甚至连眼神都不肯给他。


    池惊澜眼神蓦地一冷,然后狠狠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完了最后俄罗斯三号男单选手的短节目表演。


    俄罗斯的三号男单只上了一个四周跳,但全程发挥得很稳当,无论是表演还是滑行都很丝滑,最后分数排在了池惊澜之下,位居第二。


    于是整场男单短节目结束,所有的分数和排名被定格下来,班奈特真的被挤出了前五。


    池惊澜轻轻叹了口气,迅速起身去冲洗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就打算出门找人。


    找谁?


    当然是班奈特了。


    作为朋友,他没有办法坐视不管。


    但池惊澜没想到的是,他脚都还没踏出休息室,就碰见了当事人。


    “班奈特?你怎么窝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我正打算去找你。”


    池惊澜打开门正打算大步跨出去的时候,余光突然瞟到了一坨红色,于是临时紧急撤回了一只脚,才没踢到人。


    然后他定睛一看,发现在他们休息室门口可怜巴巴蜷缩起来的红色生物,正是他要去找的人——班奈特。


    他身上穿着的明显还是刚才短节目的考斯藤,估计都没有回休息室换衣服就过来了,也不知道在他们门口窝了多久。


    “池……”


    班奈特听到池惊澜的声音,瞬间抬头,泪眼汪汪地伸出手,可怜巴巴的,如同被遗弃了的金毛犬。


    池惊澜握住他的手,想拉班奈特起身,却没想到班奈特是起来了,但直接顺势扑进了他怀里。


    刚刚分数出来都憋着眼泪的少年一下子就忍不住了,池惊澜明显地感受到了怀里小少年身体在颤抖。


    池惊澜身体僵硬了一下,虽然有点不适应这样的靠近,但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班奈特的后背。


    这都还好了,如果只是班奈特一个人,池惊澜还能应付得来。


    问题是身后也幽幽冒出了一个头,刚刚一路跟着回了休息室,却因为池惊澜不想一身汗贴贴一直被拒绝的凌榆在他洗完澡之后终于忍不住还是粘了上来。


    这货还丝毫不觉得有问题,颇有分量的头搭在他的肩膀上,看向扑在池惊澜怀中的班奈特,语调懒散且嚣张。


    “小孩,你怂什么,他们孤立你,你就孤立他们所有人,不就完了。”


    班奈特眼神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听不懂中文,但感觉凌榆不太好惹,下一秒又埋回池惊澜怀里,嗷嗷哭得更大声了。


    池惊澜:…………


    这是什么离奇的两面包夹之势,他出门的时候本来很生气,现在都有些无语凝噎了。


    腾出一只手拍开了凌榆的脑袋,示意他不要捣乱,然后半拉半抱的,把班奈特带回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的人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但此刻看到被池惊澜带回来还在哭的红发少年,眼中还是冒出了浓浓的好奇。


    班奈特磨磨唧唧地从池惊澜怀里出来,看到休息室里居然有那么多人,吓了一跳,甚至还打了个哭嗝。


    孙莹莹好笑,也有点心疼,扯了好几张纸递过去,用流利的英语温声开口道。


    “没事,哭吧,发泄出来会好很多。”


    班奈特本来觉得有些丢脸,都已经忍住了,听到孙莹莹这句话,再一次绷不住了。


    池惊澜耐心得等他发泄完,默默递过去刚刚倒好的一杯水。


    等班奈特咕咚咕咚把那杯水全喝下去,池惊澜才温和开口。


    “班奈特,你遇到什么难过的事了吗,说出来,或许我能够帮你?”


    班奈特抿了抿唇,不知是不愿开口,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我猜猜,和曹辉有关?”


    班奈特豁然抬头,眼中的惊讶溢于言表。


    显然,池惊澜又一次猜对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冬奥(十三)


    “池, 你怎么知道?”


    池惊澜这话一出来,班奈特心中的难过和纠结都一下子被冲淡了不少,震惊地看向池惊澜, 甚至在想他是不是有什么超能力。


    怎么每一次都跟能提前预知一样, 实在是太神奇了。


    池惊澜笑笑,轻轻耸了耸肩。


    用华国的一句俗语来说, 他走过的路比班奈特吃过的盐还多, 好歹在曾经那个诡谲的环境里多活了那么多年, 这点阅历还是有的。


    不过以前班奈特还问过他华国人是不是个个都修仙会武功, 为了避免他再产生这种神奇的误会, 池惊澜还是开口解释了一下。


    “太容易猜了, 你这次比赛的状态太差,绝不可能只是紧张造成的。”


    “以及刚才短节目出分的时候你队友们冷漠的态度, 我记得里面不少人,上一次我们参加同一站比赛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和曹辉关系不错, 和你也至少能保持表面上的和谐, 但刚才却是装都不装了, 个中变化的原因显而易见。”


    “也只有你一向非常崇拜的师兄对你造成的打击, 才可能让你如此一蹶不振。”


    “所以, 综上所述, 我猜……你和曹辉掰了?”


    池惊澜不仅解释了, 还提出了进阶版的猜测,直指矛盾源头。


    班奈特已经有些震惊到麻木了,池惊澜猜得全部都对, 简直要让他以为好友能够读心。


    要是往常的他,一定会去说些俏皮的话语夸一夸池惊澜怎么这么厉害, 但现在的他心情太复杂了,实在没有了力气。


    “……是的。”


    红发少年垂着没有了神采的眸子,艰难地点了点头,轻声开口道,而后表情有些痛苦地再度陷入了沉默。


    池惊澜看得出班奈特是在想怎么组织语言。


    毕竟是崇拜了许久的师兄,一朝断了关系,甚至可能都反目成仇了,这滋味绝对不好受。


    当然,曹辉那个人,心思太重,也太浮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人不会是一个好师兄,池惊澜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但是他和班奈特只是好友,他不可能去插手美国国家队队内的事,最多也就和班奈特提了提不要太过依赖师兄。


    有的师兄能把师弟托上山巅,也有的师兄可以绝情地把师弟推入万丈深渊。


    等后来得知出他和曹氏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加上曹正德的事,池惊澜就清楚,曹辉绝对属于后者。


    或许一开始,曹辉对于班奈特十分宠爱,让班奈特非常崇拜自己的目的,就是捧杀,而不是出于什么浓厚的师兄弟情谊。


    而事实也都证明着这一点,班奈特的天赋并不输于曹辉,甚至还要更胜一筹,多年以来却一直被曹辉死死地压制在了他之下,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对于曹辉的崇拜并没有让班奈特的成绩进步,甚至还将他养成了第一次和池惊澜见面时那个有些自大的性格,如果不是班奈特后来被池惊澜折服作出了改变,在竞技体育这条路上,绝对走不远。


    那又将是一个泯然众人的伤仲永的故事,淹没在历史的潮流中,最多只能引起阅书人的一声叹息。


    池惊澜不喜欢这样的故事。


    无论是作为好友,还是从自己的立场出发,班奈特和曹辉掰了对于池惊澜来说都是件好事,他和曹氏集团,和曹正德的仇怨注定了他们会站在对立的立场。


    而作为好友,池惊澜也知道,只有彻底结束对曹辉的依赖,班奈特才能真正的强大,但对于班奈特,有些事情不是说说那么简答,这依然是一道不容易迈过去的坎。


    所以池惊澜没有催班奈特,给了他充分的时间去组织语言,同时起身也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但这样的沉默里,旁边的吃瓜群众按捺不住了。


    他们遇到了吃瓜生涯最难的难关——语言关。


    坏了,他们听不懂!


    刚才一大串流利的英语从他口中倾泻而出,砸晕的不仅仅是坐在池惊澜对面班奈特,还有一旁正兴致勃勃打算吃瓜的他们。


    池惊澜和班奈特两人面对而坐的沉默中,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了。


    虞灵灵弱弱地举起了手:“有没有翻译……莹莹姐,帮我们翻译一下刚才池哥说了什么呗。”


    坐在她身旁的搭档赵瑞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听到提起了曹辉的名字,就之前包庇曹正德那个杀人犯的艾美莉卡花滑一哥,嗯,也是之前碰瓷我们池神那个东西,我猜这哥们可能是被曹辉欺负了吧。”


    孙莹莹正打算开口帮忙翻译一下,听到赵瑞嘉的胡诌,话瞬间赌在了嗓子口,脸色有点怪异地抽了抽嘴角。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虽然怪,但是意思好像还真是那个意思。


    池惊澜闻言看向他们,余光却也没错过班奈特在听到赵瑞嘉说出的“曹正德”三个字后紧抿起的唇,少年微微眯了眯眼,在心中记下了这件事,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向虞灵灵和赵瑞嘉他们。


    “你们想吃瓜?”


    虞灵灵和赵瑞嘉点头如捣蒜。


    “乖,先好好准备比赛,比完赛我再跟你们细讲。”说完,池惊澜看向孙莹莹,打了个招呼。


    “莹莹姐,你带他们两个最后调整下状态,我和班奈特出去找个地方聊,比赛开始前我会回来的。”


    “没问题,去吧。”孙莹莹知道他是不想在这打扰到他们,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然后帮忙摁住了听到池惊澜的话瞬间哀嚎的双人滑活宝。


    她甚至反思了一下自己和池惊澜赛前是不是刺激得有点过头,让他们过紧的皮到现在又变成了过松。


    得再给他们好好紧紧才行。


    池惊澜留下一个极其勾人的勾子,在活宝们可怜巴巴的眼神至拉着班奈特出了门,凌榆虽然听不懂英文,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而冰舞的搭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班奈特一路顺从地跟着池惊澜进了一个没有队伍入驻的休息室,进去便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个熟人。


    “伊万,你怎么在这里?”


    没有参加团体赛的俄罗斯新生代一哥坐在休息室里,抬手笑眯眯地跟班奈特打了个招呼。


    “我刚刚喊他帮忙找到了这个空的休息室,而且他也想见你一面。”池惊澜回答。


    “是啊,班奈特,难道只有池才是你的好友吗,这会让我很伤心。”


    伊万故作伤心地开口道,见班奈特瞬间慌了手脚忙乱地想要解释,扑哧一笑,放过了他。


    “好了,不逗你了,刚才有开心一点吗,你这次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愿意讲,我们就愿意倾听。”


    可恶,伊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讲话了,刚刚狠狠哭了一次把狗狗眼哭成了兔子眼的班奈特感觉自己眼眶又有了湿润的趋势。


    伊万很善解人意地张开了双臂:“想哭就哭,没事,我的怀抱也可以借给你。”


    显然,池惊澜刚刚跟伊万说的不仅仅是让他找一个空的休息室,连班奈特窝在他怀里大哭了一顿这件事也一定一道分享了。


    但池惊澜永远是没有错的,于是班奈特只是红着眼睛毫无气势地瞪了伊万一眼,然后拉着池惊澜的袖子,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休息室再度安静了下来,池惊澜和伊万静静地看着班奈特等他开口,凌榆也没打破这样的氛围,安静地充当着一个人形挂件。


    班奈特看着这一幕,眼泪又快掉下来了,他们三个纯纯不打不相识的友情,伊万甚至还是曾经他当作死对头的存在,原来也比某些多年的师兄弟情谊要更加真挚深厚。


    他不能辜负这样的友情,红发少年闭了闭眼,似是下定了决心。


    下一瞬,他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池惊澜面前,弯下腰,大声道。


    “对不起!”


    “对不起,池!”


    班奈特连说了两遍,把池惊澜吓的都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连忙扶起他。


    “你为何要对不起我?”池惊澜惊讶道。


    “难道你说的是这两个月刻意回避我这件事吗?我确实应得下你这声道歉,甚至还想狠狠揍你一顿。”他半认真半调侃的说。


    “你,你感受到了吗?”班奈特磕磕绊绊地问。


    池惊澜轻笑一声:“我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那次冬奥预热赛我受伤你只送了一堆礼物过来,人没过来,我就感觉不太对劲,之后我就感觉到你在特意回避我,之前即使没见面你也会给我发消息,但是这两个月我都没有收到你的消息,这本身就不太正常,而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矛盾,我想来想去,你不敢面对我的原因,我只能想到一个。”


    “当时曹正德开车撞我意图谋杀,后来被我们强硬制服带回国审讯之后,他亲口承认了曹辉与我们国内倒台的曹氏集团却有关系,也承认了他能混进赛场是靠了曹辉的关系,所以你当时是在曹辉身边看到他了吧,是因为看到他没跟我说,导致我差点出意外,所以自责地觉得自己也有责任,不敢来找我吗?”


    “但这也不至于让你逃避两个月,你不是这样没担当的人,后来又出了别的事吧。”


    池惊澜语气笃定,直视着班奈特的眼睛,挑了挑眉,问道。


    “你和曹辉闹掰,导火索是不是我?”


    “如果是这样,你对我道什么歉,不应该是反过来,我给你道歉吗?因为是我影响了你们的师兄弟情谊。”


    “不不不不不,池,不是这样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冬奥(十四)


    池惊澜有点生气, 不是因为班奈特不理他这几个月特意回避他,而是作为朋友,这件事明明也有他的原因, 但班奈特却死倔地要自己一个人来承担。


    这一刻, 池惊澜突然有些理解之前自己一意孤行的时候,师父为何那么生气了。


    咳咳, 池惊澜目光游移了一瞬, 然后便再次坚定起来, 迅速地说服了自己。


    自己的一意孤行, 都是自己有把握, 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和班奈特现在的情况可不一样,瞧这小孩现在把自己搞得多么可怜巴巴, 除了伤害到了自己,其他什么结果都没得到。


    因为生气和恨铁不成钢,刚才池惊澜反问的那两句话, 即使他是那个能才赛场上始终保持情绪稳定的传奇, 语气也忍不住比平时冲了不少。


    正因为他在乎自己的朋友, 所以才会如此生气。


    班奈特真的被吓了一大跳, 急忙否认的同时, 手也摇成了拨浪鼓。


    “不是的, 池!”他再一次重复道, 急忙开口解释:“我的确是跟师兄关系断裂了,但不是因为你,反而要更感谢你, 因为你让我拥有了正常的友情,让我看见了更广阔的世界, 所以我才能看清……曹辉的真面目。”


    “我跟你道歉,也是因为我真的做错了,不止是这两个月特意躲避你的事,还有更早之前,我做的错事。”


    班奈特怕好友再生气下去,也来不及组织语言了,如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儿地把心中酝酿了好久的话全倒了出来。


    “对不起,池,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你说的那句话实在太不礼貌了,曹告诉我这句话是华国的哩语,意思是给人下马威或者下挑战书,我承认当时的我确实自大,轻易听信了曹的解释也没有自己去求证,但即便当时我并知道那句话带着侮辱性质,我都说出口了,对你造成了伤害,对不起。”


    “还有前两个月的那场冬奥表演赛,我的确看到了你们抓回去的那位教练出现在了师兄身旁,师兄和他交流有说有笑,用的中文,我当时还粘着他,他知道我听不懂中文,便也没避开我。”


    班奈特说着,忍不住痛苦地闭了闭眼,语气复杂。


    “当时其实我已经在自学中文了,听到了你的名字,还有车辆的词汇,如果我多思考一下,回去查询一下,我应该是能提前察觉到提醒你的……抱歉,让你受了伤,当时我一方面因为意识到师兄和我认为的并不一样,另一方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池,抱歉当时没去看你,应该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红发少年眼神担心,充满了自责,同时手指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摆,实际上紧张得不行。


    班奈特真的很怕失去池惊澜这个朋友。


    他一向没什么朋友,美国的国家队与华国不是一个形式,更多的是不同的俱乐部各自为营,而他因为红头发的原因,日常生活中本就没什么人愿意搭理他。


    红头发在西方被认为是一种不吉利,不合群的象征。


    虽然班奈特也不明白,如果都不跟他说话,他怎么样才能算得上合群,但他们不理他,班奈特也知道自己被歧视,也不愿理他们,如今又和曹辉关系断裂,池惊澜和伊万是他仅剩的朋友了,而池惊澜对他更加重要。


    浑然不知自己成了被附赠的伊万甚至还善意地开口安慰了一句。


    “班奈特你紧张什么,后面那件事又不是你的错,不过前面的那件事……我能知道你当时说了什么吗?”


    “是啊,你不用紧张,我们能吃了你不成?”池惊澜双手环胸,好笑道。


    但他却没有制止伊万的问题。


    没错,他是要让班奈特亲口说出来,一是表明自己接受了班奈特的道歉,二也是为了班奈特以后不再纠结这件事,当然,也让他吃了这个教训好好长长记性。


    班奈特手指攒的更紧了,硬着头皮道。


    “是……好,好狗不挡道,对不起,我才是狗。”


    伊万表情瞬间精彩纷呈,一副想笑又怕打击到小孩不敢笑的神情,若他还是和班奈特是以前互相看不对眼的死对头关系,这时候他已经点头附和了。


    但池惊澜可没这种顾虑。


    黑发少年抬手轻轻拍了拍面前班奈特低垂的头,就像拍小狗的脑袋那般,轻叹了口气,开口轻哄道。


    “行了,好狗狗,你自己记住这个教训就行,我当时觉得你就是个小屁孩,根本没在意,至于后面曹辉和曹正德的那件事,我早就好全了,一点后遗症没有,放心。”


    “这件事你根本用不着自责,告诉我怎样,不告诉我又怎样呢,全都是他们的谋划,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何况当时你都不认识曹正德吧,没有多想本就是正常的事情。”


    “而且,班奈特,你当时没来找我其实是件好事,或者说还好你没有来找我。”


    “啊?”


    班奈特有些茫然地抬头,对上了池惊澜并非说笑的眼神。


    “你当时身边应该有曹辉的人吧,曹正德的计划我早有预料,我赌的就是曹正德会自投罗网,我们才好把他抓回去,当时我乘的车是改装过的,司机都是职业军人,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曹正德不可能真的伤害到我。


    “但你如果来找了我,反而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你根本不需要为了[自己无意间害了朋友]这种假设而自责。”


    池惊澜庆幸好在莹莹姐不在身旁,不然这话被她听到她就知道自己当时是忽悠她的了,多少得再挨一顿胖揍。


    他看着班奈特惊讶地张大了嘴,轻笑着耸了耸肩,开口。


    “现在可以放松下来说说你和曹辉到底怎么回事了吗?”


    池惊澜这一句话出来,班奈特才惊觉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委屈难过了,再次感动了一下,心情有些复杂地点了点头。


    他坐回了沙发,挨着池惊澜,从头说起。


    前面也说过,班奈特没什么朋友,在交到池惊澜这个朋友之前,也就曹辉愿意耐心地对待他,教他道理,给他分享华国的人文风情。


    只是谁能想到,这份他原以为自己拥有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兄弟情,已经被他认为是亲人的师兄,也能朝他亮出冷冽的刀光。


    他十岁拜入的现在这个师门,当时曹辉就已经是他的师兄了,和因为红头发被歧视孤立的他不同,曹辉能言善武,家境又很好,本身就很受周围人的欢迎。


    班奈特一开始就很崇拜也很羡慕这个师兄,所以当曹辉主动亲近他的时候,班奈特根本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甚至非常享受受大家欢迎的曹辉是他一个人的师兄这种感受。


    或许一开始他们的感情也曾真挚,但当班奈特骤然醒悟回头望去,这份一起长大的情谊,还是在不知何时突然变了质。


    或许那时的班奈特不是没有一点察觉,但身边只有这么一个亲近的人,他又是一个极其害怕孤单的人,本能得便选择了装傻充愣,因为一旦享受过温情,就再也不想回到过去了,班奈特不想再变得孤单。


    那时候的班奈特以为,只要他表现得差劲点,师兄不用担心他威胁到自己的一哥地位,是不是就能当一辈子的好师兄弟了。


    于是后来,班奈特的学习进度便永远比曹辉慢了一拍,就连四周也是等曹辉跳出来以后他才会开始练那个跳跃的四周。


    如此之后他们的确又以曾经的相处模式过了几年,直到池惊澜的出现,一点一点,但又彻彻底底地打破了平静。


    当曹辉因为池惊澜的横空出世和强横无比的实力在训练场摔冰鞋差点伤到工作人员,歇斯底里地发泄愤怒的时候,当曹辉以为他不懂中文而心安理得地当着他的面和那位从华国逃亡过来的教练谋划夺取他新交的好朋友的生命的时候。


    班奈特就知道,曾经他崇拜无比的师兄,已经彻底变成了他完全陌生的模样。


    那一次冬奥表演滑结束,班奈特便去找到曹辉大吵了一架。


    班奈特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花样滑冰明明是一个平和的运动,明明可以正大光明的在赛场上分出胜负,为什么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最基本的为人的良知呢?


    也质问曹辉,难道不知道池惊澜是他的好友吗,这么对待他的好友,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师弟,就一点不考虑他的感受?


    听到他的质问,曹辉的反应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反问他,明知池惊澜对他成为世界第一的目标有极大的威胁,为什么还要和池惊澜交朋友。


    反问他,正因为他们是师兄弟,所以他不应该无条件支持自己吗?


    曹辉当时还理所当然地说,他本身没打算要池惊澜的命,只是想把他撞残疾,留下点伤病不能再继续花滑而已,是曹正德自作主张,不是他的错。


    《而已》,听听,多么理所当然的词汇,让班奈特血液倒流,心冷无比。


    吵了这一架之后,班奈特彻底认清了如今的曹辉,却又做不到一下自割舍这多年的感情,在与池惊澜的友情和与曹辉的师兄弟情之间陷入了疯狂得内耗,自虐般地疯狂训练自己,也和曹正德陷入了冷战。


    到冬奥会的这两个月里,班奈特能明显得感受到多年以来本已经相处得不错的队员们又在逐渐疏远他,仿佛又回到了被所有人孤立的小时候,仅仅是因为他和曹正德冷战,不再跟在他屁股后面当跟屁虫了。


    但他不想去管,也不想去理,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训练里,甚至把之前没练出的四周跳都练了出来。


    他的训练从未避开过他人,大概后来曹辉知道了这件事,不能接受一直以来屈居于他之下的师弟进度赶上他,便过来主动找了他。


    但却是在冬奥出发前的两天,用冷冰冰的话语,彻底击碎了他的心。


    “班奈特,你被逐出师门了,俱乐部也是,我只是来通知你的,回去记得收拾一下俱乐部的东西还给我,这届冬奥会,祝你好运。”


    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了僵硬成石头的班奈特。


    这件事才过去没几天,班奈特此刻提起曹辉那句话,心脏还是抽痛。


    即便关系断裂了,当陌生人也比当仇人好啊,难道他们曾经的师兄弟情,都是假的吗?


    在班奈特忍不住要再一次陷入对自己的怀疑的时候,清亮的少年音打断了他的悲伤。


    “为何不告状,是觉得我们作为朋友,无法帮助到你吗?”


    池惊澜双手环胸,不知何时站在了班奈特身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班奈特懵懵地抬头。


    “走,我们带你找场子。”


    池惊澜霸气十足地一马当先,拽着班奈特就往美国的休息室走去。


    第二百三十章-冬奥(十五)


    霍, 今天的乐乐,攻击性有点强啊。


    凌榆抬头看向少年挺拔的背影,眯了眯眼想, 然后撸了撸袖子起身, 迅速跟了上去。


    伊万倒是真真切切愣了一下


    池惊澜的动作猝不及防,他只见一直安静地充当人形挂件的凌榆反应极快地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了池惊澜身后, 像是要去干架一样。


    金发的俄罗斯少年反应慢半拍地起身, 犹豫了一下, 还是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美国的休息室在这一片区域的尽头, 但几人脚下都加足了马力, 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还没到门口,他们就听到了一阵嘈杂, 休息室里美国其他项目的运动员们和教练聊得热火朝天,隔着休息室的门还有几米的距离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和之前可怜巴巴又孤零零地一个人蹲在他们休息室门口的班奈特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挺热闹。


    池惊澜看了眼身旁红发少年再次垂下来的眼和抿起的唇,冷笑一声, 跨步上前, 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门。


    更加声势浩大的喧哗与嘈杂, 以及浑浊的空气劈头盖脸地朝池惊澜他们盖过来, 不知道是谁喷了香水, 呛鼻的味道让池惊澜狠狠拧起了眉。


    里面的人甚至并没有一下子注意他们的到来。


    当然, 谁是真的没注意到, 谁是看到了却装作没看见故意无视他们,池惊澜没瞎,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的视线落在了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与他发色相同, 没有参加团体赛,却出现在了这里并且被众人吹捧的华裔青年。


    刚刚曹辉明明看到了他却神情不变, 仍照常与其他人大笑着谈笑风生,完全无视了他们,仿佛是想以这种方式,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正义使者凌榆看到这混蛋的一幕那暴脾气瞬间就上来了,想要上前直接开骂,却被身前的少年轻轻但不容置喙地摁住了。


    少年倚着门框,先礼后兵地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被他推开的门,轻描淡写,气势却强大摄人。


    “咚咚”两声。


    声音不大,存在感却极强。


    喧哗声几乎是一下子减弱,无论是真没注意到他们的,还是刚才装傻充愣的,这下都没办法无视他们了,纷纷转过了头,看向他们一行人。


    池惊澜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了疑惑、尴尬,还有不屑,却唯独没有看到对短节目结束后就消失的班奈特的担心,和把他丢下自己组团嬉闹的愧疚。


    坐在中心的那位黑发青年尤甚,挂着假笑,神情讥讽,高高在上地注视着班奈特,眼中的审判狠狠地刺痛着班奈特。


    他不由自主地想往池惊澜身后躲,却被池惊澜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抓住了他的手,没让他躲成功。


    “哟,华国的池惊澜,贵客大驾光临,是为了特意将我们可爱的小师弟送回来吗,多谢,那既然送到了,就请回吧。”


    “虽然我很想好好招待你一番,但看起来,似乎我的队友们不太欢迎你,抱歉了。”


    曹辉无所谓地从班奈特身上收回目光,直勾勾地视线落到了池惊澜身上,摊着手状似无奈地开口道。


    但这么急着赶人,说的还是美国队员们都听不懂的中文,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的英文,是心虚了呢,还是气短了呢?


    有些人在按捺不住急切,装不下去沉稳无谓率先开口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池惊澜扬了扬眉,轻笑一声开口。


    “哦,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们这么热闹,是在庆祝我刚才拿下了短节目第一呢。”


    少年声音轻快,尾调上扬,脸上甚至挂着浅浅的无辜笑意,他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被曹辉激怒的迹象,说出的话,反而狠狠地戳到了曹辉的痛点,也戳痛了他周围的那群美国参加团体赛的运动员们。


    美国的休息室瞬间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残余的些许噪音戛然而止,一众运动员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曹辉更是直接脸色一黑,神情阴狠地看向了池惊澜。


    “你什么意思?”


    他骤然起身,伸手指向池惊澜的鼻子,颇有些要泼妇骂街的味道。


    论涵养,再过一百年,他都比不过池惊澜。


    休息室中的氛围骤然僵硬起来,无声的硝烟弥漫,曹辉又上前一步,想要用自己的气势压过池惊澜。


    池惊澜出道才一年多点,他已经在美国的花滑圈子做了好多年实质上的老大,总不能连这都比不过。


    而且以势压人,他最喜欢了,曹辉脸上浮现起一丝狞笑,正想在上前,被一只铁臂挡住了前进的步伐。


    只可惜,他想多了。


    池惊澜眼皮都没抬一下,凌榆就已经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伸出手,把曹辉的手拍了下去,然后桎梏住了他的肩膀,仗着快一米九的身高居高临下地开口。


    “手放尊重点,小孩,家里人没教过你涵养礼仪吗,哦抱歉,忘了你本家被我们搞没了,让你少了一堆能教育你的亲戚,真是抱歉。”


    凌榆声调懒散,语气中透着浓浓地不屑,可真谓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曹辉瞬间红温。


    “你……!”


    “你没想错,我们就是看不起你。”少年平静且冷淡的声音骤然响起,没有什么起伏的情绪,在曹辉耳中却是最刺耳的存在。


    他清晰无比地从池惊澜的眼神和语气中感受到了,他真得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中。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不把他放在眼中?


    曹辉怒火中烧,正想质问,池惊澜已经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抬手打断了他,神情冷冷地开口。


    “因为极妒和害怕直系师弟成绩超过自己,通过冷暴力,带动队友孤立,使用钱权驱逐等等下三滥手段来彻底击溃崇拜了自己多年的师弟,还是在对他,和对你们国家队都十分重要的奥运会前夕,你不仅不配做一个运动员,你甚至不配做一个人。”


    池惊澜很少会说出这么重的话,惹到他都不会有这么严重的结果,但惹到了他的朋友和亲人,那就是踢上铁板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曹辉绷着脸说。


    的确他真的干过这些事,但这些事绝对不能放到台面上来,他的形象在队友们教练们的眼中一向完美,而他需要这份完美去爬升到更高的位置。


    他汲汲营营了那么久的东西,绝不可以就这样轻易被打破。


    感受到身旁来自队友和教练们惊疑不定的眼神,曹正德心中更恨,甚至埋怨起了为什么池惊澜怕偏偏要用英文说这些,而不是用中文说。


    浑然忘了平常的他极其讨厌说中文,因为他觉得掉价。


    池惊澜是故意的,当然,美国队的其他人会不会就此看穿曹辉的真面目,他不在意,他的真正目的在于……


    “班奈特,抬起头来,好好看看你的师兄,看看这位称呼你为“亲爱的师弟”的师兄,在你结束一场难堪的比赛之后,你师兄眼中是否有安抚,是否有失望,还是只有愉悦与自得。”


    “哦,抱歉,现在看起来应该是怕自己伪善面庞被戳穿的害怕与紧张。”


    池惊澜的声音骤然严肃,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班奈特耳边。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头一次以平等地姿态看向曹辉的眼睛。


    曹辉的眼睛不是纯粹的黑色,带着点棕色,不知是不是此刻十分愤怒的原因,显得有些浮躁,而眼白更是带上了点血丝,看起来便更加狠厉狰狞了。


    没有安抚,没有失望,班奈特无法在曹辉的眼中看到一丝他在他心中存在过的痕迹,却只看到了对他的愤怒、不解。


    仿佛他才是被背叛的那个人一样。


    至于愉悦与自得,也是有的,在进门的那一刻,班奈特就看到了。


    他突然有点想笑,于是便也直接笑了出来。


    眼泪从他的眼角落下,顺着脸庞的轮廓滚落,嘲讽悲怆的笑声充斥整个休息室,美国队其他人鸦雀无声地望着他,眼中甚至泛起了些恐惧。


    但无人在意他们,池惊澜由着班奈特发泄出来,在他停下的时候,才再度开口。


    “你的委屈对我们有用,对他们却没有任何用处,只有自己真正地强大起来,才可以不惧风雨,班奈特,我们能帮你一次,不能帮你一辈子。”


    “当然,你可以强大地解决完风雨,再过来委屈地抱着我们哭一顿,或者反过来,都没有问题,你要强大,是因为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但你不必压抑自己,因为我们永远在你身后。”


    这是池惊澜两辈子才悟出来的道理,如今也由他温柔地分享给自己尚且迷茫的好友。


    “嗯!我明白了!”班奈特擦干眼角对曹辉流下的最后一次眼泪,露出灿烂地笑容,眸色晶亮,用力点头道。


    从此刻开始,这颗一直被打压的星辰,再也无人能阻挡他前行的脚步。


    这才是池惊澜喜欢的故事。


    “开头并不代表结果,加油,我期待你的自由滑。”


    少年笑笑,没再给曹辉眼神,朝着班奈特点点头最后鼓励了一句,便准备转身离开。


    在他一只脚都踏出门框的时候,身后再度传来了曹辉那阴恻恻的声音,依然不敢见光,用的中文。


    “池惊澜,你等着,班奈特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你会后悔的。”


    “好啊,我很期待。”


    池惊澜轻描淡写地丢下这句话,背身挥了挥手,根本没回头,直接离开了。


    伊万踯躅了一下,他刚才一直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池惊澜战斗力太强,根本不需要他插手,就已经让曹辉一败涂地了。


    他也知道自己以俄罗斯未来领军人的立场,并不应该插手这件事,但谁让他学了好一阵中文了,正好听懂了曹辉最后这句话呢?


    他也还年轻,为朋友出头一次,多合理的事情,回去最多挨一顿骂,伊万不想忍,直接开口怼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华国似乎有这样一句谚语,也送给你,曹,祝你好运。”


    而门外,先一步出门的池惊澜,瞬间落入了一个炽烈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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