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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蝴蝶


    净敛不由开始回忆起这两年来。


    他几乎每日都寸步不离的跟着谢韫,他知道谢韫跟桑窈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一个是当朝臣子,另一个是不出闺阁的小姐,这两人实在是很难沾边。


    唯有大型的宫宴,才是两人见面的机会。但就算是宫宴,他们俩也没法次次都见。


    他思绪飘远,不由又想起他第一次觉得谢韫跟桑窈很配的时候。


    那时候桑窈年纪还小,谢韫也才入朝堂。


    因为谢韫曾经帮过小桑窈一回,所以纵然他家主子小小年纪就不讨人喜欢,但桑窈还是在下一次见到谢韫时,会主动跟他打招呼道谢。


    那是少有的一次见面,具体是因为什么净敛忘了。


    反正就是在那一天,他看见柔软可爱的小姑娘盯了谢韫很久,然后在两人碰巧站在一起时,鼓起勇气对他说:“哥哥,我绣了个小蝴蝶,可以送给你吗?”


    谢韫看也没看她:“不可以。”


    这其实也符合谢韫一贯作风。


    几年前的谢韫比现在的现在的谢韫还能端,能答应才是怪事。


    桑窈又不死心的道:“可我爹爹说要知恩图报。”


    她拉住了谢韫的衣袖,道:“你待会等等我行吗,我去取。”


    谢韫把衣袖从她手里扯回来,然后道:“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然后桑窈没再吭声,大概是被他这不近人情的主子伤害到了。


    只是后来临走时,桑窈站在谢韫面前,她仰着头急切跟他说:“你等等我吧哥哥,半刻钟我就回来了。”


    她说完便跑了出去,甚至没等谢韫答复。


    可能是怕谢韫再次拒绝她,或是担心再多说一句话,就是浪费谢韫的时间。


    半刻钟其实很短,他还问谢韫:“公子,要等吗?”


    谢韫没等,他直接就走了。


    彼时正是一年初夏,谢韫回到翰林院,陈坷在那等他,两人在明亮的书斋内说着话。


    感觉过了很久,他在旁边觉得几分无聊时,随意的瞥了一眼他的主子。


    陈坷还在喋喋不休,但彼时年仅十七的谢韫听的并不认真。


    他少见的跟他一样正在出神,只是他的目光落在门外。


    正午时分,日光明亮,洒在阶前,苍翠的香樟落下大片阴凉。


    几只白色的小蝴蝶正在光束下翩翩飞舞,然后落在书斋前的兰花上。


    净敛不知道。


    在那个瞬间,谢韫有没有想起那个说给他绣了小蝴蝶的姑娘。


    她可能满怀期待的跑回原地,然后扑了个空。


    谢韫一开始来书房的本意是,他至少要在这里待一个时辰再回去,到时候桑窈弄完想起他来,得自己过来找他。


    谁让她刚才不理他的。


    可这样百无聊赖的看了半个时辰,谢韫便觉得实在无趣,又站起身来自己走了回去。


    房内烛光仍然明亮。


    桑窈仍倚坐在花几旁,手里是一篮凌乱的绣线,乌黑长发松散,少女轻轻闭着眼睛。


    兴许是那腻味话本看多了,或是被净敛影响,谢韫心里不受控制的冒出几个字来。


    很喜欢。


    没法否认。


    谢韫放轻了步子,然后走了过去,他拿开她手里的东西,然后将她抱在了怀里,动作间搭在扶手上的手帕轻轻掉落。


    谢韫带着她走向了床榻,他动作轻,但桑窈还是清醒了一些,她靠在他胸口,迷迷糊糊的道:“我还没弄完。”


    谢韫道:“不弄了。”


    桑窈睁开眼睛,她已经被谢韫放在床上,但她仍没松开搂着他的手,她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谢韫当然不会告诉桑窈他刚才是等她哄他去了,只道:“有点事出去了一趟。”


    桑窈哦了一声,她看向方才她坐的地方,刚刚弄好的洁白手帕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她蹙眉,急声道:“我的帕子!”


    在桑窈想要下去捡时,谢韫按住她,然后自己去帮她捡了起来。


    棉帕柔软,裹在指尖,这是一面才制好的手帕,左上角图案简单,是一直展翅的蝴蝶。


    谢韫动作顿了一顿,他凝眉看着这简单的图案,虽简单,但绣法很独到。


    不同于时下讲究的栩栩如生,这只蝴蝶双翼直直展开,古板的被绣在边角处,除此外没有其他图案,但正因如此,有种严谨的美感。


    女子的帕子多用彩色丝绸,或是娟纱,他手里的这个,一看便是男人用的。


    谢韫将帕子收拢掌心,薄唇轻轻勾起。


    他就知道,连净敛都有的,他不可能没有。这图案精巧,绣工复杂,一看就是桑窈花了很久才弄出来的。


    他走近桑窈,然后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直言道:“我很喜欢。”


    桑窈笑了起来,然后道:“喜欢就好。”


    她从谢韫手里拿回帕子,然后道:“连你都喜欢,那别的男的肯定也喜欢。”


    谢韫:“……别的男的?”


    桑窈点了点头,道:“明日我把它拿去给绣坊,这样集中赶制后就可以售卖了。”


    “……”


    很好,这不仅不是给他的,还是专门设计给别的男人的。


    谢韫他盯着这张俏丽的小脸,耐着性子静静道:“那你给我准备什么了?”


    桑窈啊了声,道:“什么?”


    她反应了一会,然后道:“你又不需要,你不是多着的吗?”


    在谢韫不悦的目光下,桑窈将手里的帕子折好,道:“我们睡觉吧。”


    谢韫却仍站着没动弹,他还在回想着方才那个独特的蓝色蝴蝶。


    不知道为什么,很在意。


    桑窈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问,男人就忽然伸手把帕子捏在了自己手里。


    他的声音不容拒绝:“这个给我了。”


    桑窈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手心,愣了。


    谢韫在干嘛?在抢她东西?


    她挪至谢韫身边,道:“你干嘛,还给我。”


    谢韫站起身来,脱下外衣,然后道:“你赶的花样那么多,不缺这一个。”


    “但是我已经跟二嫂说好了。”


    “明日我去跟她解释。”


    桑窈还混乱着,这是在不像是谢韫能干出来的事,他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幼稚起来了。


    “我下回给你做一个更好看的,你先还我。”


    “要不我过几天再把这个给你。”


    她伸手想去拿,谢韫却因为身高优势,把这帕子举的高高的,让她碰不着。


    更幼稚了,他在干什么!


    “你就那么不想给我?”


    “谢韫你怎么了,快还给我。”


    谢韫道:“这个花样不准卖出去。”


    桑窈有些生气了,她道:“凭什么?”


    谢韫没回答。


    桑窈又道:“你还给我。”


    桑窈总是够不着,她一开始还能好好说说谢韫,最后见他油盐不进,心里就越发生气。


    她坐在床上,不再去跟他玩这种幼稚游戏。


    虽然她并没有在这个小蝴蝶上花费什么时间,这小蝴蝶也不重要,可她不喜欢谢韫这样子。


    这虽然只是简单的绣样,但她不想随意处置它,因为她可以在这件事上找到价值与意义,也不想叫别人失望,所以非常认真的对待每一个绣样。


    想着想着,她坐在他面前掉起了眼泪。


    这一招向来十分管用,这一次也不例外。


    周遭寂静片刻。


    很快,男人便弯下了腰,低声道:“怎么了?”


    桑窈别开脸,含着泪道:“你说怎么了。”


    谢韫沉默片刻,轻柔的帕子还在他掌心。


    他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将帕子递给了桑窈,忍痛割爱道:“不逗你了,还给你。”


    桑窈心想,你那是在逗我吗,你明明就是很想要。


    她哼了一声,然后指着小几:“放那,你不准再碰了。”


    “……”


    谢韫将帕子放那。


    桑窈还没消气,她不想理他,自己躺在床上翻过身不看他。


    谢韫揽过她,道:“别生气了。”


    桑窈不吭声。


    谢韫默了默,然后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今日回来你都没有搭理我,蝴蝶也不是给我的。”


    哄人这事他仍然不是很熟练,早知道刚才换个办法了。


    相比于桑窈的眼泪,那蝴蝶好像也不是非要不可。


    他强行把桑窈抱到自己身上,然后道:“别生气了。”


    “我下回不抢你的了。”


    “那等你得空总可以给我绣了吧。”


    “别生气。”


    他怎么只会这一句。


    桑窈其实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原谅了他,但她想听他多哄两句,就一直没有吭声,假装还在生气。


    谢韫偶尔会吻她,她本来打算再听他说几句就不生气,但她实在是困极了,谢韫低声哄她时声音很好听。


    就这样把她听睡着了。


    但没事,谢韫说了,他明天休沐不上朝。


    但第二天一早,谢韫又走了。


    怀梦说是临时出了点事,得叫他亲自过去。


    桑窈今天正好要代替虞枝去走走谢家底下的几个商铺,但在出去之前,她又收到了桑家的来信。


    这次是她小叔那边来的,一打开却是桑茵玥的笔记,她的字实在算不上好看,狗爬一般十分具有辨识度。


    信上内容十分简单,大致是说她在家里受不了父母的催促的说教,想要独身一人去浪迹江湖,但没有爹娘相助,她身上银子不够,也不知该怎么安排,就来求助她这个妹妹。


    还十分自然的与她约了个地方,说午时相见。


    桑窈觉得她异想天开,不想见她。


    一上午过的飞快,在回程路过一处酒楼时,她仰头看着酒楼牌匾,与桑茵玥信上所说别无二致。


    怀梦道:“少夫人,要去见桑姑娘吗?”


    桑窈犹豫一番,还是道:“停下吧。”


    桑茵玥的确异想天开,但如果她真的能够自由的去往广阔天地,好像也不错。


    可她推开门,看见的却不是桑茵玥,而是另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明融。


    桑窈默默捏紧了衣袖,不着痕迹的朝她身后看了一眼。


    怀梦也往桑窈身前挡了挡。


    桑窈蹙眉道:“我堂姐呢?”


    明融看起来十分憔悴,她放低了姿态,直言道:“桑窈,今日是我要见你,你先别急着走,听我说。”


    “我不会伤害你堂姐,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桑窈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有人拿桑茵玥威胁她。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道:“我又救不了戎晏。”


    而且她凭什么救他。


    明融摇了摇头,道:“谁要管他,桑窈你帮帮我好吗?”


    桑窈抿了抿唇,权衡之后道:“还是算了,桑茵玥……你随便处置吧。”


    她今日若是答应明融,就难免处于被动,与明融相关的,无非就是戎晏那件事,能求到她面前,也肯定是想让她去干涉谢韫的决定。


    她若是执意不答应,对于现在的明融来说,弄死一个桑茵玥就是给自己找麻烦,所以不管有没有桑茵玥,明融都会来求她。


    她转身欲走,明融却伸手想拉住桑窈的手腕,怀梦迅速出手拦了下来,她低声警告:


    “明姑娘,请注意分寸。”


    明融收回手,看了眼四周,低声道:“我不会伤害你堂姐。桑窈,我知道你刚进谢家,肯定有诸多为难,我有办法帮你站稳脚跟,只要你帮我。”


    “你先进来,我们细细说。”


    桑窈一直站在门口,全然没有要进去的打算,她只是迟钝,不是傻,知道今日说不定明融就是有备而来,她可不能落入陷阱。


    “看在旧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吧。”


    她嗯了一声,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明融没想到桑窈答应的那么快,她愣了愣,然后道:“我不要求什么,你只要让谢韫帮我离开京城就好了。”


    桑窈又嗯了一声,然后道:“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明融嘱咐道:“你别忘了。”


    但桑窈已经走了,显然不想在明融面前多待。


    房内走出个老妇人,站在明融身边,她低声道:“你就这样让她走了?”


    明融脸色极差,她道:“你没看见吗,她身边的那个根本不是普通的侍女。”


    “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以为下次还会那么容易。”


    不到走投无路,明融根本不会来找桑窈。


    她求不了陆荔,也见不到谢韫,只能想办法从桑窈入手。


    桑窈方才虽答应了她,但估计根本不会帮她。


    “谢韫今天早晨被圣上责令去了明华寺,一时半会回不来,陆荔就是个疯子,只有谢韫能管住他。”


    “可我若是动了桑窈……”


    妇人嗯了一声,道:“但只有用桑窈来威胁谢韫,你才有一线生机。”


    只要她出了京城,她才有机会……


    桑窈步伐有些快,一直未曾出声。


    她并不了解戎晏那件事进展到了什么地步,也不知道明融是怎么知道桑茵玥今天要见她的。


    但她明白,她今日出门身边没带几个护卫,虽说有怀梦,但万一明融狗急跳墙,对她也不是什么好事。


    身后的脚步声似乎密集了一些,混在人来人往里,并不明显。


    桑窈不敢多猜,她后背发凉,一刻不敢耽搁。


    直到转过一个转角,她在这个酒楼看见了不远处朝她走来的谢韫。


    她才算是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谢韫朝她招了招手,桑窈都要被吓哭了,她提着裙摆连忙朝他跑过去。


    谢韫的确本要晚上才能回来,但昨天他都说了休沐,结果今天还找他,他本就心有不满,又想起昨晚还没把桑窈哄好,便总觉得不太自在,所以硬生生的赶到了现在。


    回来时恰好在这里看见了停着的马车,这才上来见她。


    但眼看着就要到谢韫跟前,她伸手就能碰到她,忽然觉得自己后背掠起一阵冷风。


    一切仅在瞬息之间,她看见谢韫脸色骤变,继而迅速伸手揽她,然后桑窈带着被转了身,紧接着就是一阵清脆的响声。


    她低着头,目光内出现一柄锋利的弯刀。


    上面沾着血。


    第92章 项链


    周边忽然混乱起来,在桑窈还无知无觉时,酒楼忽然变的喧闹。


    桑窈耳边乱糟糟的,她听不见他们都在吵什么,只看见地上刀刃上的鲜红尤为刺眼。


    她知道自己没受伤,一时尚未反应过来那是谁的血。


    谢韫仍然在紧紧搂着她,他力道很大,桑窈甚至觉得自己的腰被箍的有点痛。


    她回过神来仰头看向谢韫,男人脸色沉的滴水,出口成冰:“去追!”


    桑窈听见他的声音,心中稍安稳了几分。因为惊吓,眼中有几分湿润。


    她抓紧了谢韫的衣袖,谢韫低头轻声安抚她道:“没事了。”


    桑窈忽然想起什么,急忙从他怀里挣脱,同他拉开几分距离,一句你呢还没问出口,就看见了男人滴着血的指尖。


    她倒吸一口冷气,目光上移,刺目的血液从手腕绵延而下,深色的衣料被血液浸湿,手臂处被划开一个巨大的破口。


    可衣料重叠,血液浸在深色的衣物上并不分明,桑窈看不到他到底伤成什么样,


    眼泪瞬间涌满眼眶,砸了下来,她紧抿着唇,小脸皱在一起,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沉默的看着谢韫,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谢韫问她:“受伤没?”


    桑窈盯着他的伤口摇了摇头,小小的回答了一句:“没有。”


    谢韫重新把她揽到了自己身边,没有说话。


    他心跳很快,手臂直到现在都还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只差一瞬,只要刚才他反应再慢一些,他就护不住她。


    谢韫自入朝堂以来,与皇权博弈,与世家制衡,理谢家旁枝,以及自己本职公务,所有的一切都挤在一起。


    忙碌,胸有成竹,有条不紊,几乎日日都是如此。


    他几乎从未感受过心绪大起大落。


    可就在方才,他看见掠起的白刃悬在桑窈身后,在那短短一瞬,他生平第一次生出恐惧。


    即便在他掌控之内,他仍然会害怕。


    隔了一会,他才拍了拍桑窈的后背,像在安慰,也像是自己松了口气,他跟她道:“没事。”


    桑窈还在掉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她低着头不说话,默默的去看谢韫身上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谢韫拉住她的手,道:“先回府。”


    酒楼的人原就不算多,事情一出后又都散了个干净。


    没过一会,一行人便回到了谢家。


    谢韫一路都跟没事人一样,还能腾出手来安慰她。直到回去,谢韫身上那层衣服被脱下,桑窈才具体看清他的伤口。


    小臂上的伤口很长,血肉模糊,她连看都不敢多看,平日她被绣花针扎破手指都觉得好疼,更别提谢韫此刻。


    本来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滚了下来,可她不敢说话,生怕影响了大夫包扎,于是只能自己一边哭一边抹眼泪。


    净敛站在桑窈身边,见少夫人哭成这样实在心疼坏了,他忍不住安慰道:“少夫人,您别担心。”


    “公子未曾伤及要害,休养两天就可以了,这是小伤。”


    他说的是实话,这次的伤在手臂,看着严重,从手臂一直延伸到手腕,但其实算不上深。


    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以前主子还在边境时,受的伤可比这个严重多了。方才那人混在人群里,主子又出手心切,一时不查才会给那人可趁之机。


    桑窈又抹了抹眼泪,抽抽搭搭的不满道:“都那样了还是小伤,净敛你怎么这样子,你不关心他……”


    不是,他怎么不关心了?


    他说实话啊,看主子那面不改色的样子,就是小伤啊!


    算了,净敛默默闭了嘴,他跟这新婚小夫妻计较什么?


    等到太夫包扎完,谢韫对着桑窈招了招手,桑窈才走过去,心疼坏了,轻声问道:“疼不疼?”


    谢韫看着少女哭成小花猫的脸蛋,用另一只手把桑窈揽进怀里,然后去吻她的脸上的泪水,故意道:“有点。”


    桑窈更心疼了,可她没办法让谢韫不疼,只得道:“都怪明融。”


    谢韫笑了笑,道:“我有个办法可以不疼。”


    桑窈正色道:“什么?”


    站在一旁的净敛面无表情的想,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吻他啊!


    谢韫道:“你中午还没亲我。”


    竟然猜对了!


    净敛不着痕迹的抬了下头,目光开始四处漂移,企图让自己可以“不小心”看见他俩亲亲。


    才瞟上,就跟冷着脸的谢韫对上了目光,男人沉声:“还不滚。”


    “……属下告退。”


    净敛走了以后,桑窈听话的主动亲了亲他。


    然后还给他倒了杯茶,乖巧道:“你如果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我说哦。”


    “我今天不出门了。”


    谢韫嗯了一声,缓缓道:“你不是还要去送绣样,然后顺便去绣坊看看吗?”


    “别人送也是一样的。”


    她又同谢韫道:“对了,刚才见我的人是明融,她想让我帮她求你,让她离开京城。”


    谢韫嗯了一声,语调有些冷,他道:“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这次的事明面上其实跟明家没有关系。


    明融还是能做她的太子妃,陆荔不会跟她解除婚约,只是不同的是,一开始陆荔与明氏联姻,为的是拉拢明氏。


    但如今陆廷已死,陆荔手里拿着这样一个把柄,明融就算嫁过去了,也不能为家族争取什么。反倒会让明氏一族,彻底沦为陆荔上位的工具。


    陆荔不会善待她,明氏更是会想办法直接除掉她让这桩丑闻随同婚事一起作罢,所以明融才会把主意打到桑窈头上来。


    经此一事,谢韫就算是不想,也必须得在家中休养休养了。


    大夫临走时还说不要劳累,但兴许是因为这件事,谢韫一下午都没怎么嫌下来,连陆荔都过来了一趟。


    等到傍晚时,谢韫才从书房回来。


    桑窈已经等他半天了。


    才进门,桑窈便贴心的端出一盘小糕团,放在他面前,可以分辨出这次的形状是小蝴蝶。


    而且看得出来,捏它们的人已经尽力了。


    谢韫对此已经非常熟悉,他刚要抬手,少女便自己捏起一块放在了他嘴边。


    谢韫动作顿了顿,然后咬了一口。


    桑窈坐在他旁边,指尖碰到了他的唇,念叨道:“可能看起来不太像蝴蝶,但是……只能捏成这样子了。”


    谢韫从善如流的道:“虽然不太好看,但很好吃。”


    桑窈看向谢韫的手臂,他的手本来很好看,这次的的伤口一直蔓延到手腕,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疤痕。


    谢韫其实很多办法可以不让她看,但此刻他就是这样随意的把受伤的手放在桌子上,一直未曾动过。


    直到少女眼里的心疼明显到好像又要哭出来,他才道:“真的是小伤。”


    桑窈心想,才不是。


    不可能有人不怕疼的,这个人太爱装了,上药的时候她都要吓死了,可他只是稍稍蹙了蹙眉头,还有空笑她小花猫。


    虽然净敛也说没事,可她一点伤也不想让谢韫受。


    她甚至在想,如果今天没有朝他跑过去就好了,万一今天谢韫伤的不是手臂,而是别的地方又该怎么办。


    谢韫问:“窈窈消气了吗?”


    桑窈哪还顾得上这个,她道:“我没有生气。”


    谢韫靠在椅背上,唇角勾了一下,缓缓道:“你昨天都不理我了,我今日在明华寺,可一直都在思索怎么哄你。”


    “我不是想抢你的帕子,我只是很喜欢你的蝴蝶。”


    “你又不给我,就且当我是恼羞成怒了吧。”


    桑窈被他说的有几分不好意思,她道:“……可你以前没有说过喜欢蝴蝶。”


    谢韫嗯了一声,他声音低缓,浮荡在悄悄夜色里。


    “但喜欢你绣的蝴蝶。”


    在他说前半句时,桑窈只觉得心脏好像被无形包裹,然后缓缓收紧,提到了半空,等他说完,她才渐渐松了口气。


    她缓缓抬头看向谢韫,男人的脸庞依然俊美,其实他一直没变,疏淡又傲慢。


    他这样子看别人时,这双眼睛里总是无甚情绪,平静,居高临下,沉默中有种等到宣判的压迫感。


    一开始她总是会害怕。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只会紧张。


    包括现在也是。


    她想问一句,那你喜欢我吗?


    可又突然觉得没有意义。


    不管他回答是与不是,都改变不了现在。这个答案,他说与不说,其实没什么区别。


    桑窈回身,把昨天晚上的蝴蝶帕子拿出来,道:“送给你。”


    谢韫垂眸看着,静静不语。


    再看一眼,他仍然很想要。


    他道:“这个就算了,你下次给我绣别的蝴蝶。”


    他说完,又道:“现在来吻我。”


    桑窈听话的过去吻他,一开始谢韫还只是坐在那里没怎么动,但很快,桑窈就被抱了起来,他把她放在了案桌上。


    桑窈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去看他的手,谢韫低声道:“不影响。”


    桑窈还是不愿意,她挣扎着坐起身来,谨遵医嘱:“太夫说了,不能劳累。”


    谢韫:“……”


    少女衣襟凌乱,露出一片雪白,他看着她在他面前整理衣裳,很快,那颗小痣就被盖住了。


    谢韫按住她的手,盯着她道:“窈窈,我有一个办法。”


    桑窈:“啊?”


    谢韫拉着她上了床,他把自己那只受了伤的手臂放在桑窈面前很明显的位置,然后低声道:“其实我很早前,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一直没有送给你。”


    桑窈道:“什么?”


    谢韫指了指博古柜,桑窈走了过去,然后抽出一个扁平的木匣。


    在谢韫的注视下,她缓缓打开,入眼是一片璀璨,蓝色的宝石点缀在细链上,有些繁复。


    桑窈没见过这样繁复的链子,她不确定道:“这是……项链?”


    谢韫面色不改,道:“是衣服。”


    第93章 细语


    桑窈开始重新审视手里的项链。


    银制的链条很细,嵌有珍珠,蓝色宝石缀在链条上,于烛火下闪着柔光,华美至极。


    木匣很大,此物摊在上面,倘若它是个项链,那它着实有点复杂,很难戴下。


    但它若是件衣裳……


    很显然,它跟衣裳是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桑窈捏起它,回头看着谢韫,重复道:“你说这是什么?”


    他重复:“是衣服。”


    桑窈蹙起眉头,目光重新回到这东西上面,她随便摆弄了一下,全然看不出来是怎么穿的。


    看了半天,她尚且还没想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只念叨道:“这要配什么衣服啊?”


    “哪有人这样穿?”


    谢韫道:“是单穿的。”


    桑窈:“……可这连小衣也遮不住啊。”


    “小衣也不穿。”


    桑窈:“……”


    说到这里,桑窈的脸色终于变了,她手中动作僵住,还反应了一会。


    谢韫此刻还坐在床榻上,在桑窈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前,他又挪了挪手臂,将那只受伤的手臂放在小几上,白布越发明显。


    少女不可思议的看向他,漂亮的眼眸眨啊眨。但很快,她就看见了他的手臂,她抿了抿唇,原本十分抗拒的神色变成了九分。


    她捏着这衣裳,不由自主的幻想了一番这串细链子穿在身上的场景。


    越想脸越红,纵然因为跟谢韫厮混了很久,自己多少也变了些,渐渐能接受一些以前接受不了的东西,但这也实在是有几分超出她的认知范围。


    这衣服穿跟没穿,有什么作用吗?


    她越想越觉得羞耻,看着谢韫那张冷峻的脸庞,艰难道:“穿这个干什么……”


    她实在是不能理解,又道:“你怎么弄出这种东西的?”


    他是怎么好意思让人做出这种东西的。


    谢韫:“我自己设计的图样。”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在通政司画了一上午。”


    “……”他不是吧!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图样我还留着,窈窈要不要看看。”


    桑窈没说话。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谢韫了。


    很显然,他是个不要脸的人。而且常常能够面不改色的不要脸。


    可桑窈从没想过,这人脑子里居然还想象的出来这种怪异东西来。不是都说谢韫成天日理万机吗,怎么在宫里还有闲情逸致画一上午这玩意儿。


    可她没谢韫那么不要脸,便道:“还是不穿了吧,感觉……不太好。”


    见桑窈没有直接拒绝,谢韫继续道:“哪有什么不好。”


    “窈窈,你穿上它一定很好看。”


    他说完忽然蹙了下眉,桑窈连忙道:“怎么了?”


    谢韫摇了摇头,好像是在故作轻松道:“有点疼。”


    “怎么突然疼了?”


    谢韫嗯了一声,低声道:“其实一直有点疼,只是我不想让你觉得我这点痛都受不了……”


    “也无妨,我转换下注意就好了。”


    桑窈就知道,谢韫就是很能装,怎么可能不疼。


    她咬了下唇,越发的心疼。


    连带着觉得穿这连破烂都不如的,什么也遮不住的链子衣服好像也没什么了。


    睡都睡过了,她其实早就已经不那么在意在他面前袒露身体了。


    而且其实应当也能遮住一些吧?


    他都受伤了,也就只能看看了。


    桑窈脸蛋还燥着,想来想去,还是不理解谢韫的喜好。她也喜欢谢韫的身体,可她都没想让谢韫穿别的衣裳给她看。


    她犹疑道:“……你就那么想看吗?”


    谢韫靠在床边,目光直直的落在她身上,然后道:“嗯,很想看。”


    ……


    桑窈想多了。


    他伤的只是手臂,其他地方还好好的。


    他还能哄她。


    房内烛火直到后半夜才熄。


    桑窈躺在床上,缓了好半天自己今天干了什么。


    她其实并不抗拒跟谢韫睡,除却在谢韫技术的越发娴熟下,她可以从中获得乐趣外。


    也是因为,她总觉得这是一种占有,她喜欢占有他的感觉。


    所以如果不累的话,她大多都会配合。


    但今天她好累。


    她其实不太理解,因为她是真的觉得谢韫伤的不轻,在她眼里,那道伤口有她小臂那么长,血肉模糊的,流了很多血。


    要是她伤成这样,怎么着也得卧床半月休养,可谢韫怎么还是那么生龙活虎。


    直到沐浴前,她身上那件粘腻的“衣裳”才被彻底的脱下来。


    两人间一时有几分寂静,两人都没有说话。


    黑夜里,房内有几分淡淡的血腥味。


    是谢韫的伤口,裂开了。


    一开始他还哄着桑窈让她自己来,但后面他就没什么理智了,可能也顾不上什么伤不伤的。


    大夫包扎的很好,坚持了很久。


    直到最后,谢韫要抱桑窈去沐浴,在抱起她的那一瞬间,伤口就裂开了。


    鲜红的血液瞬间就浸湿了纱布。


    两人面面相觑。


    在谢韫的强硬拒绝中,桑窈最终还是没叫大夫,不过所幸也没什么大事,重新上了药包扎了一下就好了。


    一切归于寂静。


    很显然,这是一个很愉快的夜晚。


    只是他今晚没法用两只手搂着她,这让谢韫有点心烦。


    桑窈声音有些哑,问他:“你还疼不疼?”


    谢韫道:“不疼。”


    他又道:“你呢?”


    “……”怎么怪怪的。


    她也道:“我有什么好疼的。”


    虽然今晚有一部分是她主导,羞耻归羞耻,可一点也不疼。


    谢韫满意的嗯了一声,然后道:“那就好。”


    桑窈不想再跟这不要脸的人说这些,她转而道:“下回不准这样了,不然明天我不跟你睡一个房间。”


    “半夜叫大夫过来,说是因为那什么才裂开的,你说丢不丢人。”


    谢韫道:“不会裂开。”


    “而且你以为我怕这个?”


    桑窈默了默,继而道:“那现在让太夫过来,就说你非得抱我,抱裂了。”


    谢韫不说话了。


    他单手把桑窈搂紧了些,长腿叠着她的腿,然后声音低沉道:“这两天我都不用上朝了。”


    桑窈哦了一声。


    在谢家熟悉以后,她已经不再像刚来时那样依赖谢韫,她跟着虞枝和沈妙仪学会了很多,以前她爹交给她的两间商铺,最近都比以前挣钱了。


    其实她可聪明着呢,以前在桑家桑印只会说让她看这个看那个,可又没人认真教她,哪里能学会。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接触的越多,被迫学习的就越多,所以她也忙着呢。


    再说谢韫休不休沐都一样,忙的要死。


    谢韫的声音懒懒的带几分不满,捏了捏她肚子上的软肉,道:“你怎么不开心?”


    桑窈闭着眼睛酝酿睡意,挪开他的手,敷衍的应着:“开心。”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给你的小猫取名叫白白?”


    谢韫道:“你是不是从那时候就喜欢我了。”


    桑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如实回答:“因为白白是白色的小猫。”


    如果它的是黑色的,它就叫黑黑了。


    谢韫似乎不大信,他嗯了一声,然后道:“你说什么那便是什么吧。”


    桑窈因为有些困了,所以不想跟他争辩。


    谢韫又同桑窈没什么边际的说了两句话,桑窈都应着他。


    他们身体相贴,有一搭没一搭的外深夜里说着话。


    桑窈其实一直没有发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她印象里,当初傲慢寡言的谢韫,渐渐成了他们两人中话多的那个。


    困意袭来。


    但就在她差点要睡意时,又想起一件事来。


    她睁开眼睛,下巴搁在他的胸口,语调有些委屈的道:“你真的觉得不好看吗?”


    谢韫道:“什么?”


    她轻声道:“那个小蝴蝶糕,我捏了很久的。”


    桑窈一直都没有问谢韫是怎么处置的明融。


    她知道谢韫一定可以解决,所以她根本不用费神,她也不太关心明融最后会怎样。


    只是,她还不知道明融到底有没有抓到桑茵玥。


    她对这个堂姐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但也不是特别的讨厌她。


    虽然桑茵玥小时候推她,让她摔破了脑袋,因为她反应迟钝就叫她小呆子,总是抢她的东西玩,有些衣服因为见她穿的好看,还老是跟她借,然后借了不还……怎么越想越讨厌。


    但桑窈也有不讨厌她的时候。


    桑窈从小就生了一张明艳又精致的脸庞,十分扎眼。在她十岁左右的时候,那时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又不是个强势的小孩,有一次因为长的太漂亮,出去时被一些同龄的,或比她大一些的小男孩故意戏弄。


    他们会故意扯她头发,笑她,甚至还会推她。


    桑茵玥见了以后,就跑过来跟他们打架,不仅没打过,还被揍了好几拳。


    后来桑茵玥气不过,就捡了几块狗屎偷偷混进了他们几个爱吃的芝麻饼里,然后说是赔罪,送给他们。


    等他们美滋滋的吃完,再跟他们说刚才吃的是芝麻加屎。


    不止这一次,桑茵玥其实替她赶过好几回那些讨厌的男孩。


    还跟她说,以后如果被欺负了,就来找她。


    但后来,随着大伯官职升迁,反倒不能像幼时那样肆意了,桑茵玥惹不起的人太多,只能天天被关在家里。


    所以长大后,桑窈也只是间歇性的讨厌她。


    正当她打算去问问谢韫的时候,就有人过来传话,说桑茵玥要见她。


    为了防止桑茵玥乱说话,她叫人直接把桑茵玥带到了西行苑的偏房。


    再次见到她,桑窈看着她的脸,有几分惊讶。


    削瘦,灰头土脸,脖颈上有红痕。


    再没了往日的神气。


    桑窈心中一紧,才要说话,桑茵玥便哭了起来,她抽抽搭搭的抬头,道:“呜呜呜呜小呆子!”


    桑窈听见这个称呼,又开始讨厌她了。


    “别叫我小呆子!”


    桑茵玥慢吞吞朝她走了过来,然后一把搂住了她的手臂,道:“这个家没法待了!我要离家出走!”


    “我爹娘老是催我成亲,还想让我嫁给一个五十岁的老头!那老头丑死了!”


    桑窈看见她脖颈上的红痕,蹙眉道:“大伯他们不会让你……!”


    桑茵玥点了点头,含泪道:“他们让我嫁,我才不嫁!”


    “我就算想玩男人,也不想玩那么老的啊!”


    桑窈问:“然后呢?”


    桑茵玥抹了抹眼泪,道:“然后我就离家出走了,我带了好多钱,打算去象姑馆找个俊俏的郎官体验一下。”


    桑窈面色空白:“……啊?”


    桑茵玥继续道:“我还没走到呢,就碰着一个合我心意的,我就去同他商量商量。”


    “他居然不同意!”


    “然后我就想办法把他迷晕,绑起来了,结果他醒了,我还没开始玩他呢,他就开始玩我,他还把我的钱抢走了!”


    “……”


    “就给我留了三个铜板。”


    “小呆子,你让你相公帮我找到他吧,再借我点银子,我真的不能回府了。上回我想给你写信,都被我娘拦去了,不让我交给你。”


    第94章 洗衣


    桑因玥落下话音,房内一片寂静。


    桑窈进来的时候没有特意关门,这会房门大敞着,外面偶然有下人经过。


    她原先不觉得有什么,桑因玥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后,她突然想去把门关上。


    她看着桑因玥满是泪痕的脸,在寂静中率先开口,话里话外透着几分荒唐:“你……”


    她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问。


    桑因玥抓着她的衣袖,点了点头道:“窈窈,我没有骗你,我是历经千辛万苦才从家里跑出来的。”


    若是旁的人,桑窈说不定还真的会帮她找一找,毕竟发生了了这种事,不说负责,那人也不能就这样溜之大吉。


    可桑因玥做的,桑窈是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


    “你先把人家迷晕绑起来然后欲行不轨……”


    桑因玥理所当然道:“可我不是没成吗?”


    “再说了,他又不吃亏,有什么好拒绝的,我给他钱他居然都不答应,这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


    桑窈已经不好评价,她没再跟桑因玥讨论这个问题,而是想起了她说的另外一句话。


    “你给我写过信?”


    桑因玥点了点头,道:“我想约你出去见面,但是我才写完信就被我娘发现了,然后给没收了。”


    “你是约在凝香楼吗?”


    桑因玥点了点头,道:“窈窈,你怎么知道?”


    桑窈一时并未应答。


    看来上次的信真的是桑因玥亲手写的。


    她原本还以为是明融挟持了桑因玥让她写的,如今来看却并非如此。


    信被大伯母收走,然后到了明融的手里。


    她并不想去过度恶毒的揣测大伯一家,但如今来看,事实就是如此。


    桑窈甚至可以想象出来明融是怎样派人去说服大伯母的,兴许是允了他们什么难以拒绝的好处,或是再三保证不会伤害她,只是单纯的想要谈谈。


    他们可能并不知道明融会伤害她,也认为此事不会败露,就算去查也可以说桑茵玥是被迫的,或是这信是被偷的。


    但不管怎样,这次桑窈的确是有点失望。


    桑茵玥还在继续跟她哭诉,桑窈都没怎么听得进去。


    她如今也已经出嫁,日后同大伯一家的联系也不会多。她本就对他们无甚感情,全然可以不管他们,但她父亲还在桑家。


    桑印只有她和姐姐两个女儿,母亲去世后他也没有没有再娶的打算,这样仅他一人,分家也不好分。


    “窈窈,你会帮我吗?”


    桑窈回过神来,如实道:“我可以给你点银子。”


    至于去查那个男人的是谁,她不太想因为桑茵玥去麻烦谢韫。


    而且也没什么必要,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她跟那个男人最后都会达成现在这个玩过的结果。


    若是桑茵玥是被强迫的她还能帮她一下,眼前这种情况,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桑茵玥道:“我想要五十两,可以吗?”


    桑窈有自己的小金库,五十两对她来说不算多:“可以。”


    桑茵玥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又道:“那你帮我找找那个男人。”


    桑窈道:“这个没办法。”


    桑茵玥不高兴:“你肯定可以,你为什么不帮我?”


    “我是你姐姐,你必须帮我!”


    “求求你了,你跟谢韫说说。”


    桑窈还没来得及反驳她,便听外面的洒扫的低低道了一声:“公子。”


    话音才落,谢韫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男人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倾泄而进的日光,桑窈站起身来,还没等她先说话,桑茵玥就率先道:“谢大人!”


    谢韫没搭理她,目不斜视的行至桑窈面前,道:“还不回来。”


    桑窈同桑茵玥道:“那我叫人给你拿银子,你走吧。”


    桑茵玥果真没再说下去,她非常的不情愿,直接同谢韫道:“谢大人,你帮帮我吧,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你做这种事一定很简单吧,帮帮我也不会怎样,别那么小气。”


    谢韫同桑窈站在一起,他面无波澜的睨着桑茵玥,并未回答。


    桑窈脸色垮了下来,她语调有些冷:“桑茵玥,你在说什么。”


    桑茵玥道:“小呆子你先闭嘴!”


    桑窈真的非常不喜欢桑茵玥这样子叫她,这总是让她被迫想起幼时因为生病,又没有娘亲而遭受的调笑。


    那时候有好几个人都这样叫她,一边叫一边笑,后来她长大了,病也好了,就没人再这样叫,只有桑茵玥一直不改。


    而且这人根本记吃不记打,不管她说多少次,不管姐姐和父亲曾经因此惩罚过她多少次,她还是会时不时的把这个称呼说出来。


    还没等她说话,谢韫便蹙眉道:“你叫她什么?”


    谢韫身上总有种压迫感,哪怕此刻他只是平淡一问,都让桑茵玥心底那股子害怕越发的强烈。


    她声音低了低,打算含糊过去:“……我说窈窈。”


    桑窈低声同谢韫道:“叫人把她送出去吧。”


    谢韫并未应答,他仍在看着桑茵玥,然后问:“你刚才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桑茵玥一喜,立刻把方才同桑窈说的东西又同谢韫说了一遍。


    谢韫闻言嗯了一声,道:“净敛。”


    净敛早就看这个老是欺负他家少夫人的堂姐不顺眼了,他非常积极的上前一步,道:“公子请吩咐。”


    谢韫道:“派人把她送回桑家。”


    净敛道:“是。”


    桑茵玥一愣,道:“我……我不回去!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可她不敢冲谢韫发脾气,只能看向桑窈道:“窈窈,我不让你帮忙了,你直接给我银子吧。”


    谢韫面色有些冷,耐心已经耗尽。


    很快,外面便进来两个粗使丫头,直接把桑茵玥带了出去。


    桑茵玥走后,桑窈才低声同谢韫说道:“……我大伯想要让她嫁人,我们把她送回去,这不太好吧?”


    谢韫未曾回答,而是转而问了个他更关心的问题:“她经常这样叫你?”


    桑窈原还想替桑茵玥说两句好话,但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对着谢韫点了点头,抱怨道:“可经常了。”


    “我爹爹,还有我阿姐,都罚过她,她就是不改,烦死了。”


    “我也没有很呆,干嘛这样叫我。”


    “她真的很烦,我还不能说她,因为一说她会更烦人,小时候成天想着使唤我,我还打不过她。”


    虽然后来桑窈身体好了点,能跟她打个平手,但是哪家小姐成天想着跟人打架啊。


    谢韫沉声道:“还有谁这样叫你。”


    桑窈想了想,然后摇头道:“没有了。”


    她不常出门,这上京城虽然是个踩低捧高的地方,但也没那么多恶毒的人,大多数时候她遇见的人都很亲和。


    她还是觉得不太妥当,犹豫着道:“要不还是别送她回家了,我可以不给她银子了……”


    谢韫拉着桑窈的手走出偏房,静静道:“别担心,她能跑出来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虽然他这次不会让她那么容易跑出来,太容易总是不长记性。


    他以前就从净敛口中听过这个总是欺负桑窈的堂姐,因为桑窈不提,他就没有多管。今日若不是看桑窈待这个堂姐似乎还算可以,就不会只是这样吓吓她了。


    “你太轻易答应她,她会认为让你帮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如果不能真的让她害怕,她会一直不把你的话放在眼里。”


    桑窈觉得谢韫说的有点道理,当初姐姐都那么打她了,都没让桑茵玥长教训,那这次吓吓她好像也可以。


    希望她的人生再也不要出现小呆子这三个字。


    “那既然都吓她了,我最后还是给她银子吧。”


    桑窈说完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同谢韫并肩走在一起,忽然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问道:“对了谢韫,昨天我那个衣服洗了吗?”


    谢韫道:“洗了,已经收起来了。”


    桑窈闻言不由掐住了他的手臂,脸蛋飘上点绯红,低声道:“我早上忘记了,你也不提醒我,那种东西怎么好意思让……”


    谢韫道:“我洗的。”


    顿了顿,他补了一句:“一只手也可以。”


    桑窈跟在他身边,关于谢韫帮她洗衣服这件事,她已经见怪不怪。


    第一次谢韫帮她洗衣服,是她那沾了不该沾的东西的小衣,谢韫那时大抵看出了她不想让下人洗那种痕迹明显的衣服,所以亲自动了手。


    后来他们每次弄完,谢韫早起时都会亲自帮她洗洗贴身衣物。


    桑窈很难想象这个场景,也没法去想下人瞧见了会怎么看,但他有点坚持。


    两人坐在一起用膳时,谢韫向来食不言。桑窈没那么多讲究,她想起什么就会跟谢韫说什么。


    说了半天了,她从那碟几乎没动过的菜里夹起个鸡腿,细细的筷子好像要撑不住,思绪忽然漂回从前,她同谢韫道:


    “我小时候好喜欢吃鸡腿。”


    其实这样说也不尽然。


    她垂着眸,静静道:“令芳街有一家卖烧鸡的铺子,我记得我小时候爹爹若是出门,总是会带半只回来给我和姐姐。”


    “姐姐每次都会把鸡腿留给我,然后跟我说她觉得吃鸡腿长胖,胖了就不漂亮,让我替她长胖。”


    谢韫搁下筷子,盯着面前纤细的少女,道:“你姐姐都那么用心了,你还是那么瘦。”


    桑窈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瘦,她哼了一声道,继续同谢韫道:“我后来明白过来了后,就在想我长大以后,要给姐姐买好多鸡腿。”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可长大后,别说是送进皇宫了,我根本就没有买过那家铺子的烧鸡。”


    谢韫看着桑窈,他本身不太想桑桑窈知道还多朝堂后宫的争斗,但他沉默片刻,还是就着此刻道:“有一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桑窈问:“什么事啊?”


    “你姐姐怀孕了,圣上龙颜大悦,可能封她为贵妃。”


    桑窈瞪大眼睛:“……什么?”


    谢韫都说可能了,那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


    桑窈本身是个没什么追求的人,但她姐姐不是这样。


    桑姝当初入宫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想让桑印平步青云,绝大部分还是因为桑姝自己想要进宫。


    只是圣宠终有尽时,桑姝当初能封妃就已经很厉害,虽然是妃,但其实并不如那些有家族保驾护航的人,所以行事一直很低调。


    没想到沉寂两年后,突然有了这么一出。


    桑窈才替桑姝高兴起来,谢韫便抿住唇,又道:“不过我猜,那个孩子应当是假的。”


    桑窈又啊了一声,筷子里的鸡腿啪的一点掉在了桌子上。


    第95章 过来


    桑窈捏紧筷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红润的双唇微微张开,她磕磕巴巴道:“假……假的?”


    桑窈之前听说帝王死后,无子嗣的嫔妃需要殉葬时,曾经胡乱说过一嘴要不骗骗皇帝,可说归说,欺君可不是儿戏,稍有不慎,就是诛灭九族。


    没想到姐姐沉寂那么久,一上来就搞那么大。


    她坐直身子,看向谢韫道:“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谢韫知道,那会不会有旁人也知道,这样一来万一被别人捏住了把柄,受制于人事小,届时东窗事发,她嫁出去了尚且还好,姐姐和爹爹该怎么办。


    谢韫道:“猜的。”


    他顿了顿,又安抚她道:“不必担心,旁人应该猜不着。”


    陆荔在许久之前就同桑姝有联系,这次假孕事件里或多或少都有陆荔的手笔,他做这些事未曾刻意隐瞒谢韫,所以谢韫能猜到也不难,旁人就不一定了。


    桑窈却吃不下去了,她压低了声音,道:“可是宫里太医那么多,倘若是那腹中子不是圣上的倒还说的过去,这假孕……当真没有一个太医查出来吗?”


    谢韫嗯了一声,道:“似乎是一味药材,服之会现喜脉。”


    桑窈不由想起不久之前她进宫,见姐姐拧着眉头喝过的药汤。


    当时她就隐约觉得这药不太对劲,觉得姐姐兴许是在骗她,但她又想那是姐姐自己的事,她作为妹妹,知道的越多对姐姐反而越不好,所以就算是察觉了,她也没有去质疑。


    她当初还觉得皇后的病有点蹊跷,尤其是在见了姐姐以后,更觉得不对,如此看来,这其中未必没有她姐姐的手笔。


    桑窈愣了好半天没说话。


    说不定在她跟她爹在家里纠结中午想吃什么时候,姐姐就已经在暗自谋划怎么除掉皇后了。


    姐姐她……也太厉害了。


    怪不得当初姐姐不让她入宫,就她这种,进宫根本活不过三天。


    丫鬟进来撤下碗筷,桑窈跑到谢韫跟前,忽而想起一事来:“对了谢韫。”


    谢韫顺手让桑窈坐在他身上,姿态散漫的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着少女垂下来的披帛轻纱。


    他对这种终于没人打扰,休沐就是休沐,可以好好待在房间内陪桑窈的状态十分满意。


    他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桑窈拧着眉,道:“上次我去凝香楼是因为我收到了桑茵玥的信,今日我问了问,才知那信应当是我大伯他们交给明融的。”


    早在昨天,这件事其实就已经被查清楚。


    谢韫知晓这信的由来,但他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打算去追究桑家大房一家。


    桑窈看着谢韫,道:“你不必顾念我……”


    “该怎么弄就怎么弄吧。”


    不是她冷漠,而是她对他们实在是没什么感情。


    大伯一家已经不是第一次想从她身上获取利益,小时候他们就看不起她爹,常常冷言冷语,桑印升官后府内一切才变的和谐,但这种和谐一直都不是出自感情,而是因为她爹刑部侍郎这个位置。


    后来她新婚,大伯母想让谢韫纳妾,又想让借着她从谢韫身上索求。这些倒罢了,不过是势利一些,贪着小便宜,亲戚一场,她不理就好了。


    但这次触及到了桑窈的底线。


    若不是有谢韫,她今日说不定就已经命丧黄泉,她虽没什么追求,却也最是惜命。


    有了这第一次,难说不会有第二次。


    谢韫挑起唇角,道:“窈窈想怎么处置。”


    桑窈默了默,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我哪里知道,你之前碰见了这样的问题是怎么弄的,那这次就怎么处理啊。”


    谢韫轻飘飘道:“那就斩草除根吧。”


    “……”


    桑窈趴在谢韫身上,闻言身形僵了僵,好半晌后,她才对上谢韫那双含笑的眼,试探着道:“这……会不会有点夸张了?”


    但对谢韫来说,并不夸张。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这次的事,的确让他直到现在都还在后怕,明融这个将死之人,且就不提了。


    按他以往作风,桑氏那两个人时怎么也跑不掉。


    看着桑窈那张诧异的脸蛋,谢韫把她搂紧怀里,还是道:“开玩笑的。”


    桑窈放松下来,道:“我就说太夸张了嘛。”


    谢韫的手在她背上来回摩挲,在桑窈话音落下时,他有些突兀的说了一句:


    “窈窈,是我错了。”


    “什么?”


    这次的桑窈,是被他连累。


    明融与陆荔的事,其中有他推波助澜,若不是因为他,明融不会盯上桑窈。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去小看这个狗急跳墙的女人。


    他低声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转眼已至重阳,按古例,今日桑窈需归宁父母,还要再回桑家一趟。


    但桑窈是着实不想看见大伯一家,这次回去难保他们不会再想着给谢韫塞小妾,或是想着得什么好处。


    虽说若是强硬些,他们也不敢再说什么,但桑窈想了想,仍旧不喜欢那样的氛围。


    桑窈若是回去也只是想见见父亲而已。


    她本身并不是个特别看重家族联系又古板的人,所以犹疑片刻后,便直接叫谢韫传信给了桑印约了一处酒楼,就不回桑家了。


    华灯初上,夜晚的上京一片灯火辉煌。


    桑窈原先还以为,依着谢韫这冷清性子,跟他爹估计非常合不来,这顿饭说不定还要她从中和缓。


    但桑印实在太热情,东说一点西说一点,谢韫居然还都能接上,一点也没冷场。


    “叙白,你是不知道,我几年前被调往西北时,日子虽苦,但那儿的百姓,可是真爱戴我啊!”


    桑印喝了点酒,想也不想就道:“我临走时,还有个小孩,哭着闹着搂我的大腿,就是不让我走。上一任从那调走的是谁来着?好像是那个姓云的,那是油水捞的不少,半点实事儿没干啊!叙白你说说,那种官员不是朝之蛀虫吗?”


    他比了下手指,道:“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这朝里像我这般清明的官,还不超过这个数。”顿了顿,又补充:“当然,叙白你肯定也算。”


    桑窈听着他爹那个大嗓门不停的吹嘘,默默侧头跟谢韫道:“别听他吹。”


    谢韫嗯了一声,然后平静的同桑印道:“上一任从那调走的不是云炡,是我兄长。”


    喋喋不休的中年男人陡然止了话音。


    桑印然后声音弱了弱:“啊,是……是吗?”


    桑窈都替桑印尴尬,她拿起杯子想喝口茶,结果一大口进去只尝到一嘴的辛辣,小脸顿时皱在了一起。


    怎么拿成谢韫的酒杯了。


    憋了半天,桑窈还是忍着痛苦咽了下去。


    才咽下去,她的茶杯便被谢韫推了过来,桑窈接过,喝了口茶缓了缓。


    谢韫道:“当时是我父亲想要给兄长历练才让他去那里待两年,您若是不说,我还不知晓原来兄长当初竟也做出这种以权谋私之事。”


    桑印冷汗直冒:“这……我可能是记错了。”


    他尴尬笑道:“今日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做不了真,叙白,这种小事你就不必同谢少卿说道了。”


    谢韫颇为配合,道:“那是自然。”


    方才谢韫酒杯还剩足足半杯,都叫桑窈一口喝完了。这会嘴里又苦又辣,好像连带着胃都烧起来了。


    不过好在,这顿饭已经吃了半个多时辰,也该结束了。


    等到离开时,桑印拉了一下桑窈的衣袖,想要同桑窈单独说几句。


    桑窈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呢,谢韫就率先同桑窈道:“我在下面等你。”


    谢韫一走,桑窈看向面前这个脸色通红,明显喝多了的男人,无奈道:“爹,你那些事还要说几遍,谢韫都听烦了。”


    桑印眉头一竖,道:“你这孩子,我不是才说一遍吗?”


    “成了婚了,你就向着夫君不向爹了。”


    “胳膊肘往外拐呢。”


    桑窈:“……”


    面前的酒菜被收走,桑印坐在临窗的椅子上,夜风吹散了他身上的酒气,楼下自然喧闹,行人摩肩擦踵,他笑了一晚上,这会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下来。


    桑窈坐在他面前,开门见山道:“爹,你知道大伯做的事吗。”


    桑印低低嗯了一声,道:“知道。”


    谢韫受伤的事虽没有宣扬,但他是知道几分缘由的。


    昨天晚上,他还同桑棘吵了一架,气的一点也不想看见他那张老脸。


    桑窈道:“爹,大伯他根本就没有把您当弟弟。”


    “你这些年也帮衬他不少,可他从没回应过你什么,您日后真的没必要再去帮他了。”


    桑印沉默片刻,然后道:“……我也是想让他好好干,这样我们家才能多几个在朝中说的话的。”


    “小叔尚且还行,大伯他若是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可不会管你的。”


    桑窈常常替父亲觉得不值,这会越说越觉得气愤,气的嘴皮子都利索了:“以前您带着我跟姐姐吃府里口饭都被说道,你还指望他好了后会帮衬您吗?”


    桑印揉了揉脑袋:“……毕竟兄弟一场,都是一家人,他哪能只顾自己。”


    桑窈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很好欺负了,没想到她爹比她还不如,她恨铁不成钢的道:“那以前呢?”


    桑印其实都明白。


    但兴许是总有那么一层亲缘关系在,这几年他又被恭维惯了,觉得又找回了那久违的兄弟情。


    再加上桑家小门小户,实在势微,桑棘若是做的好了,对他也是好事。


    试问哪家兄弟间不吵几回架的。


    桑姝一个人在宫里,人家都有父母兜底,就她没有,一开始她在宫中打点宫人都没有银子。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没怎么帮过他的大女儿,反过来还被女儿帮了不少。


    可他又没有办法。


    他没有济世之才,比不上谢阁老,甚至比不上谢韫,如今能做到侍郎,已经是时运了。


    他叹了口气,道:“行了,我知道了。”


    “他以前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


    “收了我那么多好处,居然还敢伤害我女儿女婿。”


    桑窈道:“你不准再帮他。”


    桑印摆了摆手,道:“不帮不帮。”


    他没再问谢韫对桑窈怎么样,而是道:“你下回出门多带几个护卫,这次还好是伤在谢韫身上。”


    “你那小胳膊小腿的,不够人家一刀的。”


    ……


    等到桑窈和桑印说完话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桑窈走下楼梯,酒楼外人声鼎沸,叫卖招徕声不绝于耳。


    桑窈停在门口,一眼就看见了在街口转角处一身墨衣而立的谢韫。


    他身后是灯火辉煌,月光落在他清隽的脸庞。


    他脸上的神色有几分闲散,对她招了招手,好像是在笑,对她道:“过来。”


    第96章 爱意


    桑窈站在酒楼下,身边来来往往许多人,兴许是方才那口酒的缘故,方才同桑印说话时尚且还不觉得,如今被夜风一吹,脑袋就有几分发热。


    桑窈提着裙摆朝谢韫跑过去,站在他身边,谢韫自然而然的伸手牵住她,然后道:“走吧。”


    夜市已开,长街喧闹,茶坊酒肆不断的传出笙箫琴音,谢韫仅站了这一会,就有不少女郎驻足偷看。


    男人气质冷冽,同这长街之上浓厚的烟火气息格格不入。


    净敛早已经侯在马车旁,含笑望着不远处朝他走过来的公子和少夫人。


    他就说嘛,平日他若是单看谢韫,总觉得哪哪都不顺眼,唯有他跟桑窈站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让他赏心悦目。


    桑窈垂下手,两人扣在一起的手被藏在重重衣袖下,她走路时脚步有几分虚浮,那点酒倒不至于让她神志不清,但的确同往常不太一样了。


    她仰头看着谢韫下颌锋利的侧脸,然后同他道:“我上一回来逛夜市还是三年前。”


    谢韫没逛过什么,他若是晚上出来,大多都是一些推脱不去的酒局,但他并不喜饮酒,也不爱寒暄,所谓的酒局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开门见山谈事罢了。


    桑窈见他没反应,又继续道:“那是三年前的中秋,我自己做了花灯,特别好看。”


    两人离净敛越来越近,桑窈瞅了一眼自己旁边路过的手牵手的小夫妻,心里有些羡慕,她继而又同谢韫道:


    “你看人家一定经常出来一起走。”


    “你每天都回来那么晚,我俩天天都在房间里,你不觉得有点闷吗。”


    谢韫缓下脚步,故意道:“不觉得。”


    他面容沉静的开口:“你不想跟我天天待在房间里?”


    两人已经行至净敛面前,眼看就要上马车,桑窈鼓了鼓脸颊,她偷看了一眼净敛,然后踮起脚尖仰着头看着谢韫,小声的跟他撒娇道:“你就不想跟我走走吗,你都没有陪过我逛街?”


    “而且天色还早呢,回家那么早干嘛呀。”


    谢韫微微侧头,面无表情的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桑窈搂住他手臂的手顿时收紧,脸色泛红,她心虚的瞟了一眼净敛,然后有些不知所措的骂他:“不要脸。”


    谢韫脸庞闪过几分笑意,然后道:“不好吗。”


    净敛着看着这交头接耳的两人,面上一直带着得体的笑,心里其实十分焦躁。


    他俩到底在说什么?又不是外人!说给他听听怎么了!


    少夫人你到底为什么脸红!


    他挺直腰背,给他们俩让出位置,道:“公子,少夫人,请。”


    桑窈还在看谢韫,藏在衣袖下的手正捏着他的手指,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中,他同净敛道:“你在这等着吧。”


    净敛:“……是。”


    桑窈顿时开心起来,她搂着谢韫的手雀跃着同他一起走向街道,然后仰头道:“我也是为你着想,你平日忙来忙去,早就应该出来走走。”


    她扫了眼沿街的摊贩,然后大方道:“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谢韫走的慢,两侧琳琅满目,他却目不斜视,闻言十分配合道:“没想到窈窈这么贴心。”


    桑窈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


    她说完便带着谢韫停在一处花糕铺子前,案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散发着糯米香的糕点,卖花糕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她身后有个男人正在蒸屉前忙活。


    年轻姑娘看了眼谢韫,然后自然而然的同桑窈道:“夫人,您想要什么什么味道的。”


    桑窈其实已经吃饱了,只是这糕点太香,她想尝一口,扫了一眼自己眼前的,她看向还没出锅的那一笼,道:“正在蒸的是什么?”


    “松花茉莉,夫人尝一尝?待会就出锅了,方才那一锅一会就卖完了。”


    “夫人要不等一等,我给您拿刚出锅的。”


    桑窈很快就被说服了,她道:“那好吧。”


    等的时候桑窈又看见街对面卖的桃木吊坠,她心生好奇,便同谢韫道:“你帮我在这等等,我去那看看。”


    她说完便跑到了街对面,那是个拿着木架到处走动的老人。见桑窈过来便停下了脚步,乐呵呵的道:“姑娘看看呀。”


    桑窈一眼就瞧见了众多桃木雕里,那一只称不上起眼的白鹤,但她瞧见它并不是因为想起了谢韫,而是在所有木雕里,就它最可爱。


    实话说,在桑窈没看清楚那木牌上的字实,她还以为是只胖乎乎的小鸭子。


    老人将这只可爱小鹤取下来,然后道:“姑娘,这个雕得不好看,是我那八岁的小孙子雕的,收拾的时候弄的急,混一起去了。您要是想要鹤,我给你重新拿一个。”


    桑窈还没说话,身侧便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姑……姑娘!”


    桑窈侧头看过去,一个面色发红略显局促的少年站在她身侧,正低头看着她。


    “有什么事吗?”


    见她看向他,少年脸更红了,他捏紧手里的折扇,急忙开口自报家门:“姑娘,在下是青河口李家的李祈,方才在那边看见姑娘……不知能否有幸结识。”


    “在下不是故意来冒犯姑娘,实在是因为……”


    因为没忍住,他本是个内敛的人,这是他生平十几年,第一回 有惊为天人的感觉,碰见这么一个连头发丝都这么让他怦然心动的姑娘。


    还好他今日上了街,否则可就要错过了。


    “姑娘!可以认识一下吗?”


    桑窈之前出门常常会遇到这种情况,姐姐教过她,这种都不用搭理。


    鉴于这人开口还算有礼,桑窈便同他笑了笑,道:“抱歉,可我已经成婚了,我夫君就在……”


    还没说完,肩膀便被搂住了,熟悉的冷香侵袭而来,男人的声音响在耳畔:“她夫君在这,你有事?”


    谢韫手里还给她提着花糕,他沉着脸,声音冷冽。


    其实也不算特别意外,他方才因为太激动,没注意桑窈的绾发,这会才反应过来。


    李祈看了看谢韫,男人形容俊美,面色十分不悦,分明是一张俊俏脸庞,却总叫人觉得不怒自威,他下意识生出几分退却。


    他又看向桑窈,不同于时下的千篇一律的纤细柔弱美,少女明眸皓齿,雪肤红唇,哪怕只是客气的笑笑,都给人一种极致美的冲击。


    他心中十分遗憾。


    可想着这男人看起来是个不好说话的,万一日后这男人待她不好,那他不是还有机会?


    机不可失,他总得知道她是谁。


    他鼓起勇气,在谢韫居高临下的目光中艰难道:“在……在下没有旁的意思,只想知道姑娘姓甚名谁。”


    “交个朋友也好。”


    “……”


    桑窈分明感受到谢韫揽着自己手臂的手紧了紧,她不看都知道谢韫脸色不大好看。


    回想起谢韫行事风格,桑窈急忙赶在谢韫说话之前道:“还是罢了,这样不好。”


    眼看着桑窈再三拒绝,李祈还想再说什么,但触及到谢韫沉冷的目光,他还是有几分退却了,只道:“那打扰姑娘了。”


    男人走后,桑窈把手里的小鸭子拿给谢韫看,道:“谢韫,你看这个可不可爱。”


    谢韫看了一眼,不理她。


    桑窈抬起头看他,道:“你怎么不说话?”


    谢韫:“一般。”


    他顿了顿,面色不善的盯着桑窈,声音危险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说这样不好,而不是我不愿意?”


    “怎么,你若没成亲,就能同他说道了?”


    兴许是那股酒劲作祟,桑窈胆大不少,她还真的仔细回想了一番,然后故意道:“我若是没跟你成亲,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谢韫沉默片刻,然后道:“你说什么?”


    桑窈买了那只胖乎乎的鹤,付了钱后继续牵着谢韫的手,道:“我们没成亲是什么样你忘啦?”


    桑窈每每回想,都觉得有点不满意,她说着正常,语调内却带着几分埋怨,道:


    “你说是因为应付家族催促才娶我的,还拿戎晏的事对我威逼利诱,那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接触别人?”


    “……”


    他们成亲到现在差不多有一个月,她可是记得非常清楚,没成婚之前,谢韫成天桑姑娘桑姑娘的叫她,偶尔见到她也不会主动跟她打招呼。


    谢韫气到失语。


    心想这人一定是喝多了。


    两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偏偏她说的句句在理,谢韫绷着唇角,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她。


    一条街很快就被走完,在回程路上,桑窈把刚才买的小木雕放在谢韫手里,道:“送给你。”


    谢韫将这胖鸭子捏在手里,另一只手还提着桑窈咬了一口就不吃了的花糕,净敛在原地等着他们俩。


    谢韫扶着桑窈上了马车,昏暗的马车内有几分憋闷。


    马车缓缓驶动,桑窈原靠在车厢看外面,她早已经把方才的对话抛之脑后,看了一会外面后变觉得脑袋发晕。


    她挪了挪屁股贴紧谢韫,慢悠悠问他:“谢韫,你怎么不说话。”


    谢韫自然而然的搂住她,他没说他还在因为桑窈桑窈的话而耿耿于怀。


    但也没什么差别,他就差没把不高兴三个字写脸上了:“不想说话。”


    桑窈还靠在他身上,细嫩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男人的革带,随口问他:“为什么不想说话?”


    他道:“你最好自己反思反思。”


    桑窈松开手道:“反思什么?”


    谢韫看着她,道:“你以前不喜欢我吗?”


    这看起来是在问她,但他的语调却十分肯定,好像不管桑窈怎么回答,答案都只有他心里的那一个。


    酒劲好像又上来了,桑窈脑袋有点晕,她靠在他肩膀闭目养神,没回答。


    谢韫权当她是默认,话音有些荒唐,他道:“所以你今天是在故意气我?”


    不然为什么喜欢他还要给别人机会。


    可桑窈仍然没有回答。


    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昏暗月光,谢韫垂眸看向少女紧闭的双眸,他戳了戳桑窈肉乎乎的脸颊,道:“装睡可解决不了问题。”


    桑窈还是没有说话,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又隔了一会,谢韫还是不理解:“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跟我解释解释。”


    他轻哼了一声,对她十分不满,道:“我喜欢你,你看我给别人机会了么?”


    他的语调带着他惯有轻讽,除却这两分讽刺,男人的声音稀松平常,十分平缓,好像在随口说一件很不起眼的事。


    但原本靠在他肩头的少女,却在寂静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97章 快说


    桑窈其实没有刻意装睡。


    她刚才只是纯粹的脑袋有点晕,不想回答,只想靠在谢韫身上静静的听他说话。


    她根本没想到,会在这时听见他说出这句话。


    她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放在谢韫身侧的手渐渐抓紧了他的衣袖。


    少女纤长的睫羽上下眨动,扫弄着男人的胸口处的衣襟。


    明明只喝了一口酒,可桑窈却觉得自己现在晕的像泡在了酒缸里。


    他说的太随意,以至于才过去一个呼吸,桑窈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忍着激动没说话,想听听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但其实她的伪装实在太拙劣,在谢韫话音刚落的时候,她身体的僵硬就出卖了她。


    谢韫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


    桑窈心里还在焦急。


    后续呢,他还要说什么?


    桑窈抓着衣袖的手指节泛白,在心里不停的催促。


    ……为什么不说话了?


    他刚才不会是胡乱说的吧?


    马车还在继续驶动,帷裳静静飘动,偶尔漏进几点灯火。


    他还是不吭声。


    桑窈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谢韫是个闷葫芦。


    几个呼吸后,桑窈实在是忍不了了,坐起身子,抬头看向他。


    结果正好撞上男人的目光,昏暗中两人无声对视。


    桑窈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很红,因为她现在真的很热。


    但马车里这么暗,谢韫想必看不清楚。


    为了可以再听一遍,她忍着焦躁,装着副刚睡醒的模样道:“唔……你说什么,我没有没听清楚。”


    实话说,这句话的表演痕迹真的很重。


    谢韫想忽略都忽略不了,他半阖着眸,沉默了会,然后在桑窈期待的目光中耐心的配合她表演,他道:“……你看我给别人机会了吗?”


    他在干嘛!不是这一句啊!


    桑窈继续扭捏道:“可我觉得……你说了好长一段呢,你不是还有一句吗?”


    谢韫眸中带着笑意,一边觉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比桑窈还要可爱的人,一边又端着张不动声色的脸想继续看她撒娇。


    桑窈快急死了,这辈子都没这么着急过,她片刻都等不及了,简直想晃着谢韫的肩膀让他重说一遍。


    谢韫却还在道:“是你有必要跟我解释解释,这句?”


    桑窈快没耐心了,她道:“不是这一句。”


    可是今天的谢韫似乎偏偏要跟她作对,他浑不在意道:“其实我方才没说什么,你知道也没用。”


    桑窈都想求他了,道:“哪有,你的话都很重要。”


    谢韫失笑,好像是故意的,道:“那你先跟我解释解释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


    “……”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气你。


    桑窈觉得他不会说了。


    这个男人精明的很,哪怕是随口的一句表露心意,都不舍得说第二遍。


    她不想理他了,垂头丧气的靠在他的胸膛。


    男人的手落在她的腰肢,上下的抚弄,从少女的背一直滑到她的臀。


    桑窈心里不高兴,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同他道:“别瞎摸。”


    谢韫恬不知耻的嗯了一声,然后道:“可我的手它不受控制。”


    桑窈不想再理他。


    她之前觉得自己对此已经释然了。


    她没有非得听谢韫说那一声喜欢,嫁狗随狗,她也不能强求这个性情冷清的男人去变成那类总是花言巧语的人。


    可话虽如此,桑窈别扭的想,当然还是说一下比较好啦。


    谁不爱听花言巧语呢。


    至少可以讨她欢心啊。


    真可恶,他说的太快,她都没来得及仔细品味,现在都要忘了。


    好亏。


    桑窈越想越伤心,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要这样错过谢韫这为数不多的倾诉爱慕。


    就这样憋了好半天,桑窈还是觉得气愤,她骤然从他身上坐直身子,直截了当的问:“你刚刚说你什么我?”


    谢韫听出了她语调里的委屈,问:“谁惹你不开心了?”


    在谢韫一而再的避而不答后,桑窈这会忽然反应过来,谢韫他是故意的。


    少女细白的手指手指抓住了他的衣襟,半是威胁半是撒娇的道:“你快说你快说,你肯定听懂我的意思了。”


    她的声音很轻软,带着婉转的尾音:“你别装了谢韫,你说是你什么我?”


    谢韫重新箍住她的腰身,两人贴紧,谢韫稍一用力就让桑窈直接靠在了他身上。


    少女的红唇贴近谢韫的脖颈,说话间的吐息落在他的喉结,撒娇中带一点埋怨,她还在喋喋不休道:


    “你要是不吭声,那我也拿你没什么办法啦,其实你说不说都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有特别想听。”


    谢韫只当听不见,问:“你说的是你什么我?”


    桑窈憋着口气,然后把红唇埋进他的脖颈,道:“是你喜欢我啊——”


    谢韫紧跟着嗯了一声,道:“我喜欢你。”


    这次很清楚,肯定是没有听错了。


    桑窈不说话,马车内安静了下来。


    桑窈道:“没听清楚。”


    谢韫十分配合,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桑窈心中十分雀跃,她以前总觉得容易被甜言蜜语蛊惑的都是傻女人,现在突然有点理解了。


    别说是蛊惑了,桑窈听的脑袋都麻了。


    她开心的扭了扭身体,然后破罐子破摔道:“那你只是喜欢我吗?”


    谢韫沉吟片刻,然后无师自通道:“不是,还很爱你。”


    桑窈又道:“那我是你什么呢?”


    谢韫再次沉默,桑窈也不吭声,静静的给他时间思考。


    隔了一会,谢韫果然道:“……宝宝,我爱你?”


    好聪明好聪明,一点就通了。


    其实谢韫的爱很明显,但是此刻听见谢韫这样亲口说出来,桑窈还是觉得很不一样。


    无法形容,总之她比想象中要更开心。


    怪不得那些人都喜欢听男人说甜言蜜语呢,还有那话本里的千金小姐,都因为那些臭男人的花言巧语甘愿陪他们过苦日子。


    如今来看,这些话果真有它的魅力啊。


    少女的兴奋实在太明显,谢韫光是搂着她就能感受到少女偷笑到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靠在车厢上,有几分费解道:“怎么想听这个啊。”


    谁家夫妻会成日把喜欢挂在嘴上的,这也太腻歪了。


    桑窈道:“你管我呢。”


    谢韫语调含笑道:“以前我不是也说过不少,也没见你这样。”


    “那不一样。”


    谢韫这两天都快忘了,他的妻子一直都是个喜欢听甜言蜜语的小女郎,可前几天他说那么多,她都没什么反应,原来是对这句话情有独钟。


    但话说回来,他一直觉得这句话太过直白且简单,无法准确表达出他对桑窈的喜爱,所以从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当然别的话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食髓知味,桑窈还想再听一遍,她开始挑谢韫的毛病道:“你不自信吗?”


    “你刚刚那句话为什么要问出来?”


    昏暗中谢韫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仿佛看不懂少女这种还要再骗他说一句的行为,他道:“为什么不一样?”


    谢韫并不同桑窈一样纠结,在他眼里,从他们俩成亲的那一刻起,关系就已经确定。


    他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也不想逃避。


    他曾有无数机会去选一个合适的人成亲,但最后他等到了桑窈。


    桑窈不打算跟谢韫解释,她还在跟他撒娇:“你快说你快说。”


    谢韫同桑窈微微拉开了几分距离,他道:“就这么喜欢这句话?”


    其实也没有,一句话的份量就算再重也重不到哪去,只是这句话对桑窈而言有别样的意义。


    毕竟她为了谢韫可以说出宝宝我爱你这句话,努力了很多回。


    马车在这时停稳。


    净敛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他道:“公子,少夫人,已经到了。”


    桑窈道:“说完再下去。”


    谢韫任她挟持着,面庞含笑,他微微敞开腿,方便桑窈趴在他身上。


    夜色已深,石灯处环绕着飞蚊,净敛原本笔直的立着,一开始他还在美滋滋的想,能在睡前看一眼他家主子和少夫人恩爱,这世上恐怕在没有比之更美妙的事了。


    他稍等了一会,无人应答。


    咦?


    一只蚊子趴在他的手臂,净敛轻轻拍死,里面还是不见动静。


    “……”


    不知道为什么,他懂了。


    他的眼神变了变。


    就说吧,男人一上床就会便禽兽,他家主子倒好,不上床单上马车也会变禽兽,一点也不看时辰。


    但作为一名合格的侍从,他必须替主子摆平一切。


    他看向车夫,轻声道:“老李你先退下吧,马车待会我来牵就好。”


    他欲盖弥彰的看了眼马车,然后道:“主子和少夫人有些要事要商讨。”


    确实有要事。


    谢韫不知怎么,这次竟然不肯松口了。


    他不说桑窈也拿他没办法,本来这句话听他说就只是过个耳瘾,现在反正也已经如愿了。他已经没用了,继续当他的闷葫芦吧。


    她不想强求,转身就要下马车。


    却被谢韫一把揽住。


    桑窈:“干嘛?”


    他趁机道:“其实我可以每天都说给你听。”


    “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桑窈不满意了,气愤道:“你什么意思?这种事情不是应当你自愿的吗?”


    “怎么还带跟我谈条件的,你若是不愿意可就算了,我可不稀罕。”


    谢韫自知理亏,缓下声音开始哄她道:“窈窈,我提的条件很简单的。”


    桑窈还是不为所动,她道:“你爱说不说。”


    她才不管他爱不爱她,叫不叫宝宝。


    但谢韫仍然没松手。


    桑窈也别开脸不想看他。


    隔了好一会,马车内静静的,谢韫无声的看着她,她好像梦感受到男人那平静却执着的目光。


    她抿了抿唇,然后有些别扭的开口道:“……那你说说吧,是什么条件。”


    第98章 蝶落


    其实对于桑窈来说,方才听过了就是听过了,她当时激动一会儿后就冷静了下来。


    这种话只有第一次听的时候感觉最好,后面就觉得不过尔尔了。


    只是方才僵持太久,大有一种今日她若是不问,谢韫就不让她下马车的架势。


    他真的很缠人。


    所以她十分配合的把这话问出来,看似是谢韫在哄她,实则是她在哄谢韫。


    她同谢韫也成婚有一段时间了,对这道貌岸然的男人也多少有几分了解。


    听他这话音,很显然,这条件恐怕不会是什么正经条件。


    但桑窈觉得自己已经身经百战,脸皮非常之厚,不过就是床上打架那点事,万变不离其宗,能过分到哪去。


    她就不信这个伤了一条胳膊的人,还能说出什么更不要脸的花样来。


    话一出口,谢韫果然兴奋了些,他拉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继而低头吻了吻桑窈弹润的脸颊,然后道:“窈窈。”


    桑窈嗯了一声,道:“你说吧。”


    这回是做了别的链子想让她穿,还是想让她喊阿韫哥哥,还是想换个地方做。


    就在桑窈脑中发展越发不堪入目时,谢韫却在此时于她耳边道:“我想画个蝴蝶。”


    桑窈:“……?”


    她侧过脸,纤长的睫毛扫在男人的下巴,一时间并未把画蝴蝶和请求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谢韫见少女迷茫的神色,有补充道:“实不相瞒,这几日见你绣的各式物什,我也颇有启发。”


    桑窈面色怪异几分:“你想跟我学刺绣?”


    桑窈这几天其实一直比谢韫要忙,除了一开始的绣样,她已经开始接触府内其他大大小小的事宜。沈妙仪不想让她劳累,但桑窈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就总是在学新的东西。


    谢韫一直想让桑窈在他的衣襟上绣个东西,最好能一眼看出是夫人手笔,可这两天桑窈都没什么空。


    所以他难道是打算自己动手了吗。


    桑窈抿住唇,为自己刚才那下流的猜想短暂的羞愧了一会。


    谢韫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画一画而已。”


    桑窈:“……那你画嘛。”


    跟她说干嘛。


    谢韫闻言捧着桑窈的脸亲了一口,然后道:“多谢窈窈。”


    桑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谢韫此时已经拉着她站起身来,同她一起下了马车。


    净敛已经守着马车有一会了,他看着衣衫整洁的两人,不由心道,怎么回事,感觉主子有点快啊。


    他本身对此事没什么经验,所知皆是从话本里得来,那里头的男主人公动辄就是一个时辰,所以就显得他主子这点时辰非常的不够看起来。


    谢韫带着桑窈走下马车,看着数步开外站着的净敛,冷冷道:“站那么远干什么?”


    净敛连忙跑过来,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道:“回主子,属下在赏月。”


    他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补充道:“您放心!马车内的动静属下一点都没听见!”


    谢韫看他的目光渐渐变的怪异,就在他想要说什么时,桑窈晃了晃他的衣袖,道:“走吧。”


    回到房间后,桑窈已经将此事抛之脑后。


    趁着谢韫去了趟书房,她便率先沐了浴,等她出来的时候,谢韫已经回到了房间。


    长条案已经被他收拾干净,上面空无一物。


    桑窈随口问:“你要开始画蝴蝶了吗?”


    谢韫嗯了一声,然后对着桑窈招了招手,道:“过来。”


    桑窈走过去,才过去就被谢韫揽住了腰身,他单手一搂,就让桑窈坐在了桌案上。


    桑窈双脚悬空,才要仰头跟谢韫说话时,男人就开始有些蛮横的吻她。


    他的吻技已经十分娴熟,没过一会,桑窈就双腿发软靠在了他身上。


    她有些无力的推了推他,脑袋里还挂念着自己的账本,她道:“好了,我要去看账本了。”


    谢韫却丝毫没有放过她的迹象,他垂眸看着她,在桑窈还未曾察觉时,手上就已经十分利索的解开了她身上那层单薄的衣物。


    雪白的肌肤袒露在男人眼中,柔润细腻,纤细又软绵,一时间令人火气横生,无论看多少遍,谢韫都觉得她威力巨大。


    他没有着急去舔,或是吻,而是忍着去欣赏了好半天,才去勾她背上颤颤巍巍的系带。


    小衣落下,堆在腰间,再无阻隔。


    就在谢韫抬手妄图罩上时,桑窈拍了一下他的手,少女目光明亮,道:


    “你忘了你还要画蝴蝶吗?”


    谢韫并未因此收回手,再次继续了方才动作,桑窈肩膀一缩,轻吸了口冷气。


    他嗯了一声,道:“但我需要实地检查一番。”


    桑窈低头看着他有规律的动作,面色羞耻道:“你画蝴蝶检查这里干什么?”


    谢韫煞有其事道:“因为这是我的画纸。”


    桑窈惊呆了。


    谢韫的检查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他指着一处殷红,凝着眉,好像是在跟她探讨什么重要的地理分布:“倘若这是副春日图,这里,就是海棠枝头。”


    “蝴蝶停在这里怎么样。”


    不怎么样。


    实话说,桑窈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对谢韫的无耻的有了一个明显的认知,但他显然总能给桑窈惊喜。


    她提起自己的小衣,拒绝道:“我不要。”


    谢韫双手撑在桌案上,静静的看着她道:“窈窈要做那出尔反尔的人吗?”


    桑窈想走,可是谢韫将她圈的紧紧的,根本退无可退,她有些惊慌的抬头道:“可是你这……你也太……”


    她实在是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汇的去形容他,憋了半天,在无边的羞耻中,又觉得自己在榻上有点被动,不太公平。


    可她又想,这种事她主动不起来啊。


    榻上的事其实很简单,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谢韫不是,他又惯来会哄人,每次桑窈都被他哄的一愣一愣的。


    从需求这方面来看,就已经不公平了。


    谢韫垂眸看她,不知什么时候,他从笔架上取了一只紫毫笔下来,修长匀称手指执着笔杆,柔软的兔毫从桑窈的脖颈一路往下滑。


    他声音轻缓:“我曾在翰林时学过两年丹青,最擅花鸟,后来觉得此事枯燥无用,便再没碰过。”


    “如今来看,也不尽然。”


    ……


    桑窈以前的确不知道谢韫还有此等天赋,一开始,她只是安慰自己,且就瞧瞧这厮能画成什么样,毕竟他都求她半天了。


    都是夫妻,什么没见过。


    后来桑窈就不那么想了。


    谢韫是个无耻之徒,桑窈一边掉眼泪一边心想,是他玷污了丹青一词,以后也别再说了。


    但谢韫不这么想。


    他觉得他的画应该画在该画的地方。


    就像是此刻,美人肌肤胜雪,鲜艳的红极为衬她。


    细密的汗粘腻湿润,密密麻麻的吻里,他们又回到了那张塌上。


    ……


    谢韫的手仍然没好,是昨日才换的药,他半躺在榻上,一瞬不移的盯着她。


    桑窈被迫找到了拿取主动权的方式。


    她一动起来,那一副蝶落海棠便得了生机,颤抖又脆弱的蝴蝶在空中好像翩翩起舞。


    混乱又暧昧的夜开始变的潮湿。


    ……


    这其实称得上是一个平凡的夜晚,有他们的家,还有翻滚的爱与欲。


    大概世间诸事总是无法预料。


    他没想过有一天会爱上谁。


    也不认为,这种曾在他眼里属于自我堕落的事,会于桑窈身上找到独一无二的,令他痴迷的意义。


    转眼已至十月,虞枝越发显怀,桑窈刚嫁进来时,虞枝还会陪她出去走走,而如今就只能太太待在家中。


    谢檐近来在府里时间也越来越长。


    以前桑窈还能听见虞枝跟她抱怨谢檐,这两日所见,全是谢檐对虞枝有求必应,虞枝稍皱一下眉头,谢檐都要反思很久。


    桑窈每每瞧见那凸起的小腹,想起里面有一个蓬勃的生命就觉得很神奇,然后又会觉得觉得二嫂好脆弱,她有时候都想把二嫂捧手心里,害怕二嫂摔着了。


    在桑窈盯虞枝凸起的小腹有小半刻钟后,虞枝终于笑着跟桑窈招了招手,道:“窈窈,要不要摸一摸。”


    虞枝腹中孩子已有七月余,再过一个多月,她就会有一个新的小侄女或小侄子。


    桑窈犹豫了下,还是挪了过去,在虞枝鼓励的目光下,她隔着衣服轻轻的碰了一下。


    很奇妙。


    她连忙缩回了手,问:“二嫂,你疼不疼?”


    虞枝摇了摇头,道:“只是它偶尔踢我,会不太舒服。”


    桑窈瞪大眼睛,“……它还会动呢?”


    虞枝点了点头,道:“它可能一个姿势累了,也想活动活动筋骨。”


    桑窈微微张唇,觉得不可思议。


    她一方面觉得孕育生命很神奇,一方面又觉得怀着一个小人,很奇怪。


    她不由幻想了一番一个小人在肚子里翻个身,就觉得自己也疼了起来。


    虞枝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笑着道:“别怕窈窈,小孩很好玩的。”


    “等你有了,就知道了。”


    她说起这个,又道:“对了窈窈,你最近可有什么不适感?”


    桑窈摇了摇头,她吃的好睡得也好,除了偶尔会跟谢韫在床上有分歧,还有操心她宫里干大事的姐姐,就没什么了。


    虞枝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事,也不着急的。”


    “可以没事让大夫来看看,若是有了喜脉,要提前注意着。”


    桑窈脸蛋红了红,她道:“……没有着急。”


    而且应该那么容易有小孩吧。


    虞枝压低了声音,笑道:“不知你跟阿韫的孩子,日后会是什么样子。”


    桑窈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她总觉得还有点早,她才刚出嫁,怎么就能生小孩呢。


    但如今的她已今非昔比,懂得比以前多多了。


    她跟谢韫成亲差不多有两个月,除却刚开始的那几天,后面差不多十天里会睡七天,对于那什么,也没有刻意控制。


    总之照这种做法,她还真有可能怀孕。


    桑窈想这事想了很久,她现在该不会已经怀孕了,但是她还不知道吧?


    毕竟从来都没找找太夫看过。


    思绪飘远,她又想,她跟谢韫的小孩会是什么样呢,桑窈想象不出来。


    傍晚,谢韫从宫里回来。


    外衫还没脱下,桑窈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过去。


    谢韫顺势抱住她,趁机亲了一口少女的脸蛋,颇为受宠若惊的道:“今天怎么过来接我了。”


    桑窈同他拉开一点距离,然后道:“我们今晚不睡了。”


    谢韫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昨天就没有。”


    桑窈道:“我觉得要请个太夫过来看看。”


    谢韫:“……看什么?”


    桑窈拉着谢韫坐在圆凳上,然后站在他面前,拿着男人的手腕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严肃的跟他说:“我们天天睡,我感觉我可能怀宝宝了。”


    谢韫:“……”


    他抿了抿唇,放松下来,他隔着轻薄的衣服捏了捏桑窈腰上的软肉,道:“不会的。”


    “而且那只是小孩,不是宝宝。”


    “我的宝宝只有你。”


    桑窈不满意,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们又没有找太夫看过。”


    谢韫却继续道:“就是不会。”


    桑窈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道:“凭什么不会,你又不是大夫。”


    桑窈也坐了下来,她看着谢韫那张俊脸,道:“我们同房次数那么多,又没有什么病症——”


    她说到这里,不太自信起来,怀疑的看着谢韫:“你不会有什么……”


    谢韫嗯了一声。


    谢韫嗯了一声?!


    桑窈僵住了,一时间她想了很多很多,最后还是愧疚占了上风,怪不得谢韫从来不提,她今日不是往他伤口撒盐吗。


    她缓缓的握住了谢韫的手,低声安慰道:“没关系,你别难过。”


    我不嫌弃你。


    “就是这事爹和娘知道吗?”


    谢韫:“……”


    他黑了黑脸,继而同她解释道:“我只是服了药,半年内都不会跟你孕有子嗣。”


    桑窈愣住,她很意外,缓了半天才问:“为什么啊?”


    哪有为什么。


    桑窈年纪小,生育本身又带有风险,他只是不想让桑窈涉险而已。


    而且就算是事后避子汤,对她身体也有损伤,既然如此,倒不如损伤在他身上。


    所以早在成亲前,他就喝了这药。


    第99章 孤鹰


    夜风清凉,谢韫搂着桑窈的腰,平静的同她道:“为什么要有孩子,我有你就好了。”


    虽然这话哄的桑窈很开心,但一码归一码,孩子哪能说不要就不要。


    她虽然对怀孕这事很陌生,但她偶尔瞧她的小侄子,也会觉得好可爱。


    那么可爱的小孩,可以生出来玩一玩。


    桑窈任他搂着,问道:“你不喜欢小孩吗?”


    谢韫望着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想要?”


    桑窈也说不好是想还是不想,只是今天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她沉吟了会,没有立即回答谢韫。


    但很快,谢韫便揽着她走进湢室沐浴,他一本正经的道:“我最喜欢你。”


    这话桑窈听多了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哦了一声,然后道:“那你下半年不要再喝那个药了。”


    “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我们顺其自然就好啦。”


    谢韫没有回答,也不知是否应允。


    他看着谢韫试水温,方才说起孩子,又让她不由想起了姐姐。


    她便问谢韫:“对了,我姐姐的‘小孩’还在吗?”


    谢韫嗯了声,道:“还在。”


    桑窈知道,姐姐一直都很聪明,当初她能在桑印还只是个小小修书使时就在后宫立住脚跟,就足以证明她的不简单。


    这两年皇宫一代新人换旧人,她虽失宠了一段时间,但现在却不知怎么,重获圣宠,风头正盛。


    桑窈不知道,没有为圣上孕育子嗣是桑姝的迫不得已,还是她自己的主动选择。


    这个孩子肯定不会生下来。


    桑窈了解的太少,她不知道姐姐到底想干什么,此后又有什么计划,她有没有把握。


    谢韫大致看出了她的心思,同她道:“不必担心。”


    桑窈问:“为什么?你有办法帮我姐姐吗?”


    谢韫摇了摇头,道:“你担心也没用。”


    深宫之事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从桑姝做决定的那一刻起,就必须明白失败的代价。


    倘若东窗事发,谢韫就算看在桑窈的面子上去帮她,也只能在死刑前偷梁换柱,然后让她隐姓埋名,根本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因为他们再怎么斗,归根结底都是皇室内的争斗,在不涉及谢家时,谢韫不会过于干涉。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他本就不欲与皇权争锋,共治天下的结果只会是兵戈相见。所以从谢韫祖父辈起,谢家就已经开始退步。


    辅臣才是谢家出路,这种皇室争斗,他做的越少,他们就越放心。


    谢家出贤臣,君主又清醒,这些年的进退有度,使得圣上十分信赖谢家,所以百年来,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谁都不会过界。


    任何妄图破坏这种平衡的人,谢韫都不会留。陆廷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但其实从历史来看,没有一个家族可以在王朝内永续长存,大多都或湮灭,或退居。


    但这不重要,谢韫只会保证在自己在世时,谢家辉煌不减,至于日后,那是后人的事。


    桑窈哦了一声,心想也对。


    她姐姐干的是掉脑袋的事,谢韫根本不好掺和进去。


    她搂着谢韫的脖颈,然后道:“那我这段时间,还可以去看姐姐吗?”


    谢韫道:“当然可以,只是最近皇后娘娘病危,你姐姐协同后宫多位嫔妃,日夜为娘娘抄经祈福,恐怕没时间见你。”


    还祈福呢。


    桑窈有点替姐姐心虚,便道:“那算了,还是不去了。”


    谢韫目含笑意,他盯着桑窈软嫩的脸蛋,转而道:“不过你若是想怀孕,倒是有一必经之路。”


    桑窈:“什么?”


    她才说完,又严谨的补充道:“我也没有很想。”


    谢韫侧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一语如惊雷,桑窈被惊的顿时皱起了小脸,她根本不知道谢韫是怎么把这种特别不正经的话说出来的。


    滚榻时说两句,停停也就罢了,下了榻大家还是正经人。谁家正经人会说这个啊。


    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慢条斯理的解下革带,然后在轻淡的雾气里,悠悠的跟她道:“一起洗吧,窈窈。”


    桑窈不太愿意,她知道谢韫什么意思,她捂紧了自己的衣服,道:“我今晚不跟你睡。”


    随即想起了什么,又不满的念叨:“上次你画的还没洗掉呢。”


    谢韫用的是特制的彩墨,据他形容,不仅极易冲洗,还可以美容养颜。


    养不养颜桑窈不知道,反正都好几天晚上了,都没彻底洗掉。


    谢韫此时已经赤裸上身,肌肉线条流畅又极富力量感,胸膛宽阔,结实的腹肌侧壁,是他身后那孤鹰刺青的尾羽。


    桑窈不由自主的被他的身体吸引了目光。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谢韫自从给她准备了蓝宝石衣后,又给她准备了贝壳衣,翡翠衣,甚至还有他亲手做的珍珠衣。


    美名其曰,珠玉养人,应该多穿。


    桑窈看着他琢磨了一会,心想不能总是他占便宜,要不她也给谢韫琢磨件衣裳。


    可想了半天,桑窈觉得,自己大抵还是个正经人。


    虽然他脱衣裳也好看,但她更喜欢他平日那衣冠楚楚不苟言笑的模样。


    那若是让他不脱衣服跟她睡,她又觉得不满意。


    谢韫已经拉住桑窈的手,回答道:“舔舔就掉了。”


    就这片刻的出神时,桑窈已经被他扣住。


    不仅丧失了主动权,还被迫洗了个非常累人的鸳鸯浴。


    等到两人回到床上时,已过去半个时辰。


    桑窈好困,又累又困。


    但这事显然不会那么快结束,到床上也不意味着休息,而是换一个方便的地方。


    床头边被桑窈系了个竹叶编的熏香小猫,小猫晃啊晃,很久都没停歇。


    ……


    等到差不多结束时,桑窈趴在谢韫的身上,她已经被弄的不困了,懒得下去。


    她累的不想动弹,也不想去沐浴。


    无力的手指落在他的侧腰,精准的摸到了那片刺青,她眨动双眸,声音有些沙哑,她在黑夜里问他:“为什么要刺这个啊。”


    谢韫也没有搂她去清洗,他总是非常喜欢她沾满他的气味,闻言道:“因为好玩。”


    很敷衍的回答。


    桑窈不信,她动了动脑袋,语气严肃:“你是不是不想说。”


    谢韫:“我的确——”


    桑窈一下从他身上滚下去,道:“不想说算了。”


    谢韫想去搂她,被桑窈啪的一下拍了下手。


    一点也不疼。


    他强行搂住她,然后对着少女的后脑勺慢悠悠道:“我十三岁那年曾跟随大伯去过边境,那里同京城不同,大漠,旷野,那里比上京自由。”


    桑窈没有去过,她也想象不出来。


    他声音很平缓,简洁道:“后来我偶然结识了一位什长,他比我大两岁,会做雕青,我们关系尚可,连我在内,好些人都去找他了。”


    桑窈慢吞吞的翻过身去,看着谢韫,小声嘟囔道:“怎么你小时候也是个爱凑热闹的啊。”


    谢韫成功的把桑窈重新抱回自己身上,然后沉吟片刻,道:“也不尽然吧。”


    他一本正经的道:“当时听他们道成亲之时要猎鹰送给夫人。”


    “那我这般不是省事了。”


    “……你省什么事?”


    谢韫分开桑窈的腿,在桑窈还没反应过来时挺了下腰,然后在她耳边道:“我不是把我送给你了吗?”


    暑气已经不知不觉褪去,苍翠碧绿的树叶渐渐染上金黄,然后从树梢之上,无力的飘落。


    十月已经过半。


    有了九月份那次教训后,桑窈每每出行,身边都要跟一大堆人,而且不知是不是桑窈的错觉,她走到哪都能从旁人的目光里看出惊异,好像是在腹诽她排场为什么那么大。


    但其实这上京天子脚下,哪有那么多闲着发慌,冒险要来伤害她的人。


    所以几次后,桑窈便觉得累赘,撤下了一半的人。


    她今日出门是要去一处布庄,给她快出生的小侄子挑些绵软的布料做衣裳。


    这让旁人送其实也行,但桑窈还想代沈妙仪去亲自查查布庄账本。


    布庄里谢家有些远,桑窈是清早动的身,等到她回程时,已是下午了。


    为免桑窈劳累,马车停在了一处客栈,怀梦扶着她走下马车,身侧传来一声不小的呼喊。


    “窈窈!”


    桑窈扭头看过去,是桑茵玥。


    她换了一身装扮,不再是京中小姐惯有的温柔华贵,而是以轻便为主,还真有一番闯荡江湖的气质。


    此刻她正被桑窈身边的侍从拦在两丈开外。


    桑窈抬了下手,侍从放桑茵玥过来,她立即亲昵的搂住了桑窈的手臂,开心道:“窈窈,可算见到你了!”


    桑窈上下扫了她一眼,道:“你怎么这副装扮?”


    桑茵玥嘿嘿一笑,道:“因为我要走啦!”


    桑窈带着桑茵玥走近了客栈,两人面对面坐着。


    桑茵玥朝四周看了看,警惕道:“你那个吓人的夫君,没来吧。”


    亏她以前还觉得谢韫面冷心热好说话,上次之后,他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他了,也不知窈窈是怎么看上他这种坏心眼的男人的。


    桑窈道:“他忙着呢。”


    桑窈听人汇报过,她这个事多的堂姐在几天前从桑家跑了出来,然后就不知所踪,桑家人遍地寻不到。


    原先定下的亲事,也就这样黄了下来。


    她知道桑茵玥迟早回来找她,没想到她拖到了今天。


    桑茵玥没有立即回话,她看着桑窈,两人相对无言。


    桑茵玥率先打破沉默,道:“呜呜呜呜……”


    她还没哭完,桑窈便冷静道:“我给你准备了五十两银子还有一小袋金叶子,你直接同大门的守卫说一声就好,他识得你。”


    “日后别有事没事来找我了。”


    桑茵玥止住了哭声,她抹了抹眼泪,道:“我知道了,窈窈。”


    “窈窈,谢谢你。”


    嗯?这可不像她。


    桑窈很是意外,在她印象里,她这堂姐从来不会感谢别人,她大多数时候都在理所当然的跟别人索取。


    她坐在桑窈对面,秋日的风拂过了她的鬓角,她语气坚定,道:“窈窈,我真的要走了。”


    桑窈随口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桑茵玥摇了摇头,道:“不回来了。”


    “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我要去浪迹江湖!”


    桑窈上次其实没把她的话当真,包括到现在,她都觉得桑茵玥是在说笑。


    她实在想象不出来她一个女子脱离家庭,脱离故土,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应该怎样生活。


    “为什么啊?等风头过了你再回来也可以,伯父他们应该不会再逼你了。”


    桑茵玥摇了摇头,道:“我就是不想。”


    “窈窈,这京城其实一点也不好,到处都得顾忌着。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还要遵照父母之命去嫁人,伺候一个丑男人伺候一辈子,凭什么呀。”


    “他祖坟是冒青烟了吗,要我去伺候他,我才不愿意。”


    “还有我爹娘,窈窈你不知道,自从我爹被莫名其妙贬职以后,就总想着让我嫁这个嫁那个。”


    桑窈也了解一些,因为上次的事,谢韫并没有对桑棘赶尽杀绝,而是直接寻了个错处,把桑棘贬成了大理寺一个小录事。


    他不敢轻易毁儿子前途,便想在女儿身上找出路,桑窈虽然不喜欢桑茵玥,但也十分看不惯他此番作为。


    桑茵玥道:“我可待不下去了。”


    “那你出去就好了吗?”


    浪迹江湖的人好歹有几分自保能力,桑窈可不认为桑茵玥有。


    她一个弱女子,没什么谋生的手段,又有一张的得罪人的嘴,她出去之后应该怎么存活?这一路会不会碰见劫匪强盗或是什么其他意外?


    桑茵玥却浑不在意,她道:“窈窈,外面的世界哪有那么可怕!”


    “我朝律法可放在这里,如今海晏河清,流民山贼也不多,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还有银子花,那是梦里的生活。


    桑茵玥其实说的对。


    是桑窈自己几乎没有没有出过京城,所以她总是对外面的世界带着几分忐忑与惧怕。


    桑窈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劝她,于是道:“……那我安排个人送你吧。”


    “不用了,我才不要带别人。”


    桑窈也没有强求。


    等到两人告别时,桑茵玥拒绝了桑窈顺路送她的建议。


    她跑出去几步,然后一边挥手一边对桑窈说:“窈窈,我要走啦。”


    桑窈也慢吞吞的抬手,对着她挥了挥。


    桑茵玥笑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桑窈站在原地愣了愣,她想,她应该还能再见到她吧。


    什么浪迹江湖,这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事。


    她上了马车,长街喧闹,桑茵玥隐在人群里,桑窈已经看不见她了。


    这一刻,桑窈觉得也许她真的要走了。


    不会回来。


    她靠着窗,心想,虽然这个人不讨人喜欢,但至少此刻,桑窈有点佩服她。


    不管不顾,直接反抗。


    也能说走就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第100章 亲生


    等到桑窈回府时,已是申正时分。


    秋日的太阳并不毒辣,至如今已露颓势。


    怀梦扶着桑窈下了马车,门口守卫齐身向桑窈行礼,她走进大门,脑子里还想着桑茵玥。


    无论是好还是坏,到底是十几年的情谊,还存着层轻薄的血缘,她仍于心不忍。


    犹豫片刻,桑窈便低声朝怀梦吩咐:“她若是来拿银子,你叫人派个身手不错的侍卫送她出城。”


    她其实想让这侍卫跟她久一些,但桑窈不知道桑茵玥想去哪,万一她真的天涯海角的流浪,那就不太好办了。


    “且瞧她想要去哪,若是不是特别远的话,就一路送她。”


    “若是很远的话……可以教她几个防身的招式,或是雇个车夫。”


    怀梦都一一应了下来。


    “少夫人请放心。”


    桑窈回想起桑茵玥那个德行,又不情不愿的加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派个长的好看些的侍卫跟着她。”


    不好看的桑茵玥说不定还要遭嫌弃。


    “届时他回来我会给他三倍酬劳,你同他说,不必对桑茵玥言听计从。”


    怀梦闻言先是应了一声,随后又有些摸不准桑窈的意思。


    她面色有些为难道:“不过夫人……”


    她尽量委婉道:“府中的家卫,包括公子身边的,大多都是卖命卖艺,不怎么卖身的。”


    桑窈:“……”


    她连忙道:“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那个堂姐喜欢看脸,要真想无礼,就别管她了。”


    “这一路有些远,你瞧谁有空,随便安排一个就好。”


    怀梦沉吟片刻,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很显然,这不是什么艰难差事。几乎没有危险,一路还能放松身心,甚至可以说是个美差。


    她原本是主子培养的暗卫,因为能力出众又是女孩,所以才被选至少夫人身边做近侍。


    说起来,最近她手下确是有位下属适合这份差事。


    相貌上等,因为一月前休沐,喝了点酒,在街市上放松了警惕,不幸遭歹人暗算下药强绑。


    不知经历了一番什么,回来后就郁郁寡欢。


    这次正好让他出去调解调解心情。


    她暗下决定,当即就道:“少夫人请放心,奴婢即刻就去安排。”


    桑窈没有直接回西行苑,而是顺路去了虞枝那里。


    到十月后,虞枝的肚子便越发的大。


    压力也大,所以三天两头的跟谢檐吵架。桑窈就有事没事就喜欢来虞枝这里,好陪她说说话。


    一路畅通无阻,直到桑窈上了台阶,才听见里面传来几声急切的吵架声。


    确切来说,是虞枝自己的声音。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是不是对我不满意,想着你那青梅竹马呢?”


    桑窈脚步一顿。


    谢檐紧接着说了句什么,桑窈听的不太清楚。


    “别碰我!也别跟我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默认了吧,我就知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


    “……”


    桑窈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听说怀孕脾气会变暴躁,果然如此。


    这个情况她似乎不好进去打扰,她刚要转身,房门就被一下拉开,向来温和有礼的谢檐此刻脸色极差。


    他瞧见桑窈后也只是匆匆打了个招呼便阔步离开。


    房内重归寂静。


    桑窈放轻步子走进去,她道:“……二嫂。”


    虞枝看向她,她惊喜道:“窈窈,你怎么过来了。”


    桑窈行至虞枝面前,安慰道:“二嫂,别气坏了身子。”


    虞枝面色有些尴尬,道:“叫你看笑话了,窈窈。”


    桑窈连忙摇了摇头,道:“二哥也真是,怎么这时候了还跟你置气。”


    虞枝嗯了一声,道:“可不是吗?一点也不听话。”


    “窈窈你有所不知,我俩当初成婚是父母之言,他原本就有心悦之人,因着一些缘由没在一起,现在又提他那白月光。”


    桑窈皱着眉,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啊?”


    “他怎么这样啊,二哥现在不会还在想着她吧,你怀着孕呢,他这是什么意思,这也太过分了!”


    听着桑窈一起骂了半天,虞枝才满意,她缓了缓神色,道:“不过我知道,他其实早就不在意那个女人了,这次是我主动提的,我只是瞧他不顺眼而已。”


    尤其是怀孕时,心绪敏感,哪哪都不满意。东想西想的,就开始遗憾为什么他年少情窦初开不是因她,而是因为别人。


    所以才盯着这点旧账骂他,谢檐又不敢回嘴,这会气跑了,晚上还得自己回来。


    桑窈:“……”


    “不知道为什么,怀孕后有段时间看什么都烦,看他也烦。”


    桑窈出神了一瞬,心想怀孕原来这么可怕吗,那自己以后瞧谢韫不会也烦吧。


    应该不会吧,她都那么喜欢他了。


    听着虞枝说完,桑窈才放心下来,理所当然的道:“还好是这样,不然都成婚了还想着旁的姑娘,也太不是人了些。”


    这话若是放在以前,桑窈一定十分嗤之以鼻,在她眼里天下乌鸦一般黑,她才不会在意自己丈夫心里想的什么。


    如今心态却天翻地覆了。


    又说了会后,桑窈发现谢檐又回来了,此刻正站在门外。


    虞枝显然也瞧见了,便道:“好了窈窈,你不必操心我,先回去吧。”


    她笑着道:“阿韫午时便回来了,听说问了你好几回呢。”


    桑窈回西行苑时步子有些快,她不想让谢韫多等。


    路过书房前的那片竹林时,桑窈看见了陆荔跟谢韫一起从书房里出来。


    陆荔正侧头同谢韫说着什么,谢韫一直低头应着。


    桑窈停住脚步,她突然发现,陆荔同谢韫站在一起时,会习惯性的站在谢韫后半步的位置。


    谢韫的手臂会微微遮挡一些陆荔的身影。


    这让桑窈想起自己幼时,她那时胆子小,出门碰见生人,她也会下意识这样站在父亲身边,因为父亲能给她安全感。


    这已经不是桑窈第一次发现不对了。


    虽然她对政事了解的不多,但这段时间在谢家也观察到一些。


    陆荔在谢家比在皇宫要自在,在外陆荔总带着几分温良的伪装,在谢家却要张扬一些。


    一开始他事事都要询问谢韫,后来谢韫不怎么管他了,他还是会过来,有时是看沈妙仪,有时是来邀谢韫出去游玩。


    好像就算是撇出了利益,他仍然离不开谢家。


    桑窈远远的看着,心中复杂,她对她爹的确是这样。可陆荔总不至于是把谢韫当爹吧?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陆荔就率先看到了她,他眼睛一亮,对着桑窈挥手,道:“桑姑娘!”


    谢韫也在看她,他才要说话,就被陆荔先开了口,男人显然不太满意。


    桑窈走过去,行了个礼道:“殿下。”


    谢韫顺势拉住桑窈的手腕,旁若无人的问她:“怎么才回来?”


    桑窈道:“我去二嫂那坐了一会。”


    陆荔摇着扇子,慢悠悠道:“再不回来叙白都要急死了,跟孤说三句话,两句话都在往外看你回没回来。”


    桑窈有几分羞赧,她瞪了谢韫一眼。


    那眼神明晃晃的写着,怎么在外人面前也这么粘人,丢死人了。


    谢韫面无表情道:“殿下,你该走了。”


    陆荔浑不在意道:“瞧,开始撵我了。”


    他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道:“叙白,媳妇又跑不了,你最近可越发的消极怠工了,孤父皇都有意见了。”


    谢韫:“你不来找我,我想我可能会勤快点。”


    他拉着桑窈向前走去,陆荔连忙跟上。


    他站在桑窈的另一边,道:“桑姑娘,孤觉得还是叫你桑姑娘顺嘴些,还望姑娘莫在意。”


    桑窈嗯了声,道:“殿下请随意。”


    陆荔晃着折扇,道:“桑姑娘,你知道你姐姐送你的那份礼物是什么了吗?”


    桑窈没想到陆荔会突然提起这个,她看了一眼谢韫,见谢韫没什么反应才道:“殿下是说……?”


    陆荔把扇子一合,毫无顾忌的道:“你现在是贵妃之妹啦!”


    “若是叙白欺负你,你就去同贵妃娘娘告状。”


    这么快!


    才高兴起来,桑窈又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个假孩子,顿时高兴不起来了。


    一路上陆荔都在絮絮叨叨,就在谢韫不耐烦,想要直接赶他走时,一旁有人过来低声同谢韫禀报了句什么。


    桑窈没听清楚是什么,但事态看起来有几分紧急。


    谢韫看了一眼陆荔,然后同桑窈道:“你先回房,我待会就回来。”


    桑窈应了一声。


    路上只剩桑窈和陆荔两人,两人一同瞧着谢韫谢韫离开。


    陆荔叹了口气,感叹道:“叙白看着冷冰冰,其实也是个热心肠啊。”


    桑窈疑惑道:“殿下何出此言?”


    陆荔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叙白应该是去处理沈夫人的事了。”


    桑窈觉得这沈夫人听起来有点耳熟,但不太记得是在哪里听过。


    她警惕起来,道:“沈夫人是哪位?”


    陆荔见桑窈的反应不由笑了起来,他道:“不要多想桑姑娘,叙白只喜欢你。只是沈夫人之前有恩于叙白,近段时日她来了京城,叙白自然是要多照顾一些。”


    既是夫人,那定然是已经成家的。


    桑窈低低哦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陆荔又不太情愿道:“桑姑娘,孤要走了,母后病重,孤得回去尽孝心喽。”


    这话说的,怎么怪怪的。


    桑窈有些尴尬的应了一句:“娘娘洪福齐天,定会无碍的。”


    陆荔一点也不把桑窈当外人,一语惊人道:“那可不行,这样孤同贵妃娘娘不是白筹划了吗。”


    不是,他在说什么?


    陆荔跟她姐姐一起筹划怎么处理掉陆荔的亲娘亲。


    这对陆荔到底有什么好处?


    等等,既然他俩都结盟成这样了,那姐姐除掉皇后,肯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取而代之。


    这样一来,陆荔岂不是就要喊她姐姐母后了?


    桑窈按着辈分算了算。


    那她岂不就是太子的姨妈?


    “……”


    桑窈面色怪异,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接话,便默了默,然后道:“那……你们万事小心。”


    陆荔毫不避讳,甚至还胸有成竹,他道:“孤办事,桑姑娘且放心。”


    桑窈独自回了房间,没过一会谢韫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房门原先在敞着,谢韫一进来就顺手关了房门。


    房内暗了下来,少女站在花瓶前,背对着他。


    两人几乎一天没见,谢韫半句话没说,进来就把原本正正浇花的桑窈抱过来亲了一通。


    亲了好半天,桑窈艰难别开脸,她舔了舔唇的湿润,抗拒道:“别亲了。”


    谢韫意犹未尽的又亲了一口少女肉感的脸颊,然后道:“想我了吗?”


    桑窈从他怀里跑出去,道:“……一天没到,想什么想啊。”


    她没谢韫那么腻歪,闻言拉着谢韫的衣袖,她有两件事要问谢韫,她率先挑了件她认为重要些的事。


    继而讳莫如深的用气音同他道:“谢韫,你知道吗?”


    谢韫配合着也这样回答道:“怎么了?”


    “你可能要当小姨夫了!”


    谢韫沉默片刻,一时摸不清桑窈是入戏太深还是什么,便道:“可……你姐姐的孩子,已经掉了。”


    “什么?!”


    谢韫道:“是意外,圣上为了补偿她,当场就下召封了贵妃。”


    桑窈的心又放了回去,她跟谢韫道:“谢韫,你要不以后还是陆荔远一些吧。”


    “你看他对皇后娘娘那个样子,那可是她亲娘亲啊。”


    桑窈想要娘亲都没有,陆荔居然这么不珍惜。


    谢韫却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他解释道:“但准确来说,他的亲生母亲并不是当今皇后娘娘,而是一位已经故去的贵妃。”


    “贵妃难产而亡,陆荔刚出生就被送到了慈宁宫,养在皇后膝下。”


    这也算是宫内一段秘辛,少有人知晓。


    陆荔虽非皇后亲生,但其生母是当时宫内唯一一位贵妃娘娘,尊贵无比。


    因着幼时遭遇,谢家人待他如亲生子,多有照拂,寻常人碰不得。


    所以先太子身亡后,由陆荔即太子位也并无不妥。


    生母的真正死因,这些年皇后是否暗中压迫打击,以及先太子的离世,都使得陆荔与皇后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他若是想成功即位,就决不能留这样一个隐患高坐后宫之首。


    结局其实早已注定。


    意外的是,陆荔从深宫里选中了桑姝。


    桑姝不会为皇帝生育,就杜绝了将来她生子,威胁陆荔的可能。


    她只想要无上荣光,而陆荔缺一个得力盟友,两人便一拍即合。


    倘若成功,这对桑家而言是一件好事。


    桑窈一时消化不了那么多,她愣愣的啊了一声。又有些别扭道:“那这样的话,太子殿下……也太能装了。”


    “可再能装,当初也不至于给陆廷下跪吧。”


    “你看见了吗,就是你第一回 捏我屁股那次,我瞧见的时候都要吓死了。”


    谢韫嗯了一声,对陆荔已经十分了解。


    他点了点太阳穴,说话时还真像个老父亲,道:“体谅一下,他幼时受过伤,想法跟寻常人不大一样。”


    “玩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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