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8(1)


    盛长沣又在客厅沙发睡了一晚上。


    方橙早上起来心情很好, 她想开了。


    她早上躺在床上思考,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该说?的话?都?说?了, 他要是还想去,总不能把他绑起来还是关起来吧?


    一个劲想跑的牛, 是拉不回来的。


    盛夏早上起来,心情也特别美。


    乐呵呵地?吃饭, 乐呵呵地?牵着方橙的手去上学,她有?好多话?和小伙伴说?。


    盛长沣望着妻女的背影, 觉得自己仿佛就是多余的, 一个两个笑容那么灿烂。


    就他命苦, 还得睡沙发。


    方橙送盛夏去幼儿园, 顺便去了镇上办事?处,说?好今天来取个体户营业执照。


    美滋滋地?取了执照,这下就能上街摆摊了, 一边走一边看?着手里的纸,有?人喊住了她。


    “小方?”


    方橙训声望去,就看?见路边一位骑着凤凰自行车的邮递员正在看?她, 车后座两边挎着邮政标志性的绿色袋子, 装得满满的, 沉甸甸的。


    见她停下脚步,那位邮递员也按住刹车, 单脚支撑着停在路边。


    方橙从记忆中把这位邮递员翻了出来,“袁叔,送信去呢?”


    又开玩笑说?, “装备升级了,现在不骑马了。“


    袁叔是镇上的邮递员, 风雨无阻干了快十五年,以?前条件不好,没有?快递车,因为业务范围广,镇上有?的的地?方偏远,是骑的马。


    袁叔笑得和蔼,“是啊,局里给配了自行车,方便。”


    原身的母亲吴英姿给她寄过信,都?是袁叔送的,所以?两人算认识。


    方橙以?为袁叔只是打招呼,没想到是有?事?,他在挎包里翻了翻,说?,“正好找你,昨天去桃李村,你们搬家了是吧,跟邻居打听,才知道你去了田杏村,还想着今天再给你送去,你们这个地?址,以?后得改。”


    “找到了,在这儿。”袁叔把信封递给方橙,“喏,大城市来的信,拿好,走咧。”


    方橙和袁叔说?再见,翻到信封正面,写着【英姿】两个工整的字,确实是亲妈寄来的。


    吴英姿已经很久没有?给原身寄信,方橙心里好奇,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但总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走过人流量多的大路,拐进村道,方橙这才迫不及待地?把信拆开来。


    写了满满两页,说?不得吴英姿的字如其?人,娟秀整齐,看?起来很舒服,很有?美感。


    就是这内容让人看?了并不舒服,毫无好感。


    很古典的老派写信方法,开头是问女儿最近安好与否,接着便开始说?她自己最近的状况。


    吴英姿离开春风镇,回了大城市后,按照家里的安排,嫁给了一位据说?家世不错的男人,在纺织厂工作,是个小领导。


    和他结婚后,吴英姿生了一儿一女,儿女双全。她回城很早,方橙没几岁就回去了,在知青里算是个意外。


    吴英姿有?个弟弟,当初她下乡,是因为家里没人去,后来弟弟长大了,就找关系把她替回去了。


    回去那么久,早就把原身这个女儿忘得一干二净。


    方橙心里猜测,也不知道吴英姿有?没有?瞒着对方,不让知道她生过孩子这件事?。


    十几年没联系,到了方橙二十岁,才忽然?给她写信嘘寒问暖,总不能是忽然?良心发现吧。


    别说?方橙,原身自己都?不信的。


    你说?她像是良心发现,可自从二十岁开始通信,到现在好几年,写过的信屈指可数。


    怎么想都?觉着不像,总不能是把她当笔友了吧。


    信里,吴英姿说?了最近老大,也就是儿子身体不太好,小小姐,也就是女儿,刚考上高中,成绩很好,样貌好家世好,大家都?喜欢她。


    这关她什么事?儿,方橙凝眉,又是老大,又是小小姐,那原身是什么?


    不存在的孩子?


    就这,还敢来和她忆苦思甜?


    真当这个女儿乡下来的好欺负是吧。


    走着走着,家到了,方橙推门进去,盛长沣在厕所里。


    也没管他,自己坐到沙发上继续读信。


    方橙眉头越拧越深,背后盛长沣的声音让她无意间分了神,眉头舒展开。


    “干嘛呢?看?什么?”盛长沣问。


    方橙抬头看?去,男人正在刮胡子,下巴都?是白泡沫,看?见她坐在沙发上拿着纸,还伸了伸脖子看?了一眼?。


    “读信,我妈寄来的。”低头继续看?,还补充了一句,“亲妈。”


    盛长沣知道她有?个大城市的妈,也没有?多问,回厕所洗脸去了。


    吴英姿知道盛长沣复员了,骂她命不好,骂马英是恶毒后母,说?了盛长沣这个女婿,十天半个月才回一次家,有?什么用,耽误一生。


    方橙拧着眉头,没想到吴英姿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这说?明她除了和她通信,还和这镇上其?他人有?联系。


    还是都?认识她们的人,想来想去,大概率是她以?前的故交,或是什么一起来下乡,然?后留在这里的知青之?类的。


    方橙忍着打电话?过去骂人的冲动,飞快地?把信看?完了。


    一样都?是孩子,一样都?是女儿。


    一个是小小姐,一个……


    方橙坐在沙发上气呼呼的,完全是为“方橙”这个名字生气。


    盛长沣摸着下巴走出来,“你妈说?什么了?”看?她这样,和他吵架都?不会气成这样。


    方橙摸着肚子,眼?珠子一转,忽然?灵机一动,嘴角轻轻抬起,把信封拿给盛长沣,让他看?。


    他能看??盛长沣觉得她这脸上的天气转变得真是够快的,接过她手里的信件,展开来看?。


    一段一段看?下去,眉头皱的比刚才的方橙还要深,且是越来越深。


    方橙欣赏着他的表情,忽然?乐了,不气了。


    “你这妈怎么……”盛长沣把信看?完,开始点评:“怎么那么像后妈呢。”


    方橙嘴角挽着,拿了一个枕头塞在腰下面,往后一躺,瘫在沙发上,走累了一大早的。


    见她不说?话?,还笑眯眯的样子,盛长沣没忍住又问,“你怎么想的?”


    信里吴英姿给方橙出主意,过不下去就离了,去大城市找她,只不过有?条件,孩子都?给他,不要了。


    吴英姿坦诚说?,丈夫还不知道方橙的存在,所以?去了那边,不能用她女儿的身份,得用乡下来的朋友女儿的身份。


    让她先去那边当保姆,就去吴英姿家里当,这样她还能照顾她。还信誓旦旦地?承诺,说?以?后一定给她在城里找个城市男人,让她过过好日子,重新开始。


    方橙两手搭在肚子上,偏头促狭去看?盛长沣,“什么怎么想。”


    “你没看?明白呢,我亲妈把后路都?给我想好了,不要孩子,只要我同意,立刻能去城里享福。”


    昨晚还在说?如果他进去了,她就立刻改嫁,没想到今天,捧哏的就来了,还给她砌台阶。


    不管方橙内心深处想不想,她不喜欢吴英姿,也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这种几十年没联系的亲妈。


    肯定留着后手,没有?全在信里坦白。


    原身可能因为有?母女之?情会动恻隐之?心,方橙是完全心如止水的,她就不信一个冷漠了几十年的人,忽然?会改头换面。


    这比中彩票都?难。


    但眼?下她不想说?,也不会说?,就爱看?盛长沣这拿不准的神情。


    盛长沣审视着方橙那神采飞扬地?神色,私心里相信,方橙不会丢下两个孩子。


    端看?她和夏夏相处的模样,就觉得她一定不会。


    可昨晚方橙说?的话?又冒进耳朵里,“这世上除了老病死,就没有?十拿九稳的事?情”,她说?的。


    如果呢?


    盛长沣昨晚还在坚持自己有?把握,但此时此刻,脑海中冒出来的却都?是如果呢?


    “有?毛病。”盛长沣不承认,也不知道是在说?幸灾乐祸的方橙,还是在说?吴英姿。


    “老子好好的!城里的福怎么了,城里还一堆吃不饱的呢。你妈的福,老子也能给你享。”


    方橙倒是没想到他是这反应。


    胜负欲还挺强的哦!


    但是看?着盛长沣认真盯着她的脸的目光,没好意思说?出这句话?。


    就让他保持这个攀比心态吧。


    “我今晚不回来吃,你和夏夏吃。”盛长沣抬头看?了眼?时间,留下这句,出门了。


    方橙看?着他出门,静静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出神地?想着他刚刚的话?。


    她是有?些想刺激他地?意思,不知道有?没有?刺对点子上,也不知道这苏联货,还去不去了。


    算了,该做的她都?做了。


    --


    方橙纠结了一天要怎么回吴英姿的信,打了很多腹稿,温柔型的、激烈型的、温情路线的。


    下午接了盛夏回来,小丫头在院子里做手工,她这才搬着椅子,蹲在门口写信。


    写完信,看?看?时间,六点了,便把椅子收好,开始做晚饭。


    两个人吃饭,方橙只做了一菜一汤,菜是猪肉末焖茄子,汤是白菜猪骨汤,也算是荤素均匀搭配。


    吃完饭洗完碗,盛长沣还没回来,方橙把院子的门掩上,客厅的大门关上,去给盛夏洗澡。


    把盛夏哄睡着,方橙披着毛毯到沙发上看?电视,坐着等盛长沣,大门是上门栓的,得给他开门,她不想留门,有?前车之?鉴。


    电视里又在重播《四世同堂》,方橙把音量调小,走到沙发坐着。


    电视播了一集,大门被?敲响了。


    方橙没有?立刻开门,如果是盛长沣的话?,他会开口的。


    “谁?”


    “嫂子,是我,我送哥回来。”


    外面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但方橙一时半会还没能辨别是谁,就没有?开门。


    直到听到盛长沣开口,门外传来低沉而有?些飘忽的声音,“方橙,我在。”


    方橙这才开了门。


    门一开,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酒味,“这是喝了多少?”


    林猛飞搀扶着盛长沣进来,把他放到了沙发上。


    “哥喝多了几杯,嫂子给煮碗醒酒汤,喝下去就好了。”林猛飞笑着和方橙说?。


    看?到人脸,方橙这才把声音和记忆都?对上了。


    林猛飞也是盛长沣异父异母的弟弟,不过原身嫁过来就分家,没有?住名义上的婆家,和这些林家人都?不太熟。


    盛长沣的母亲安士君嫁给林保根,林保根原配生的儿子叫林金虎,比盛长沣大了不少,就是前一阵被?盛长沣揍的那个。


    后来安士君去世,林保根又娶了一个,也就是盛长沣名义上的后妈朱梅心。


    朱梅心给林保根生了两个儿子,林猛飞是大的,还有?一个小的,叫林永飞。


    林猛飞送完人回家,打了招呼就走了。


    方橙送他到门口,把院子里的门锁了,走进来,把客厅的大门也锁了。


    心里却觉得哪里不对劲,林猛飞瞧着不小了,得有?比方梅和方家旺还大一些的感觉。


    可是印象中,安士君死得没那么早啊,百思不得其?解,原身的记忆里没有?,方橙就暂时不去想。


    盛长沣酒品还好,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高声欢呼,就躺在那里,半眯着眼?,要睡没睡的样子。


    方橙拧了条热毛巾,倒了杯热水过来,拿毛巾擦了擦他的脸。


    “怎么跟酒鬼一样?还清醒吗?”她把毛巾换了一个面,“能不能去洗澡?”


    盛长沣眼?尾微微发红,闻言睁开眼?睛,带着笑意看?向?方橙,“没有?,不能。你要帮我洗吗?”


    方橙脸红了,一个顺手,就把毛巾用力地?盖在他脸上。


    刚夸他酒品好来着。她算是发现了,别人醉酒大吵大闹,他醉酒,爱说?些耍流氓的话?。


    “我看?你清醒得很,还能起来走正步!”方橙气哼哼的。


    盛长沣一伸手,把脸上的毛巾扯下来,嘴角在笑,但闭着眼?,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我去给你煮醒酒汤,别睡着啊。”方橙踢了踢他的腿,去了厨房。


    等捧着醒酒汤回来,就看?到盛长沣手里拿着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正在看?着。


    看?来八成是装醉,顶多算微醺,除了眼?尾的飘红,还有?身上的酒气,压根看?不出是刚才进门软趴趴那样。


    “这是什么?”方橙把碗勺放到桌子上,好奇的问。


    盛长沣把那张纸夹在食指和中指间,递给方橙。


    方橙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张房契,是他们的老屋。


    “拿着这个干什么?”


    盛长沣停下喝汤的手,眼?里只剩下凉意,冷笑道,“他们要我的房子。”


    他们是谁?不用想也知道。


    他说?得冷淡,方橙却心中一紧,捏着手中的纸,不知道为何,好像从他这语气和神色里,看?出了几分无言的辛酸和凄凉。


    18(2)


    方橙收起房契,抚着肚子在一旁坐下,“那你要给他们吗?”


    她原本以?为今晚和他吃饭的是许大成、马祖飞那些兄弟,没想到是婆家的人。


    盛长沣抬手揉揉太阳穴,而后忽的偏过头看?她,似笑非笑地?挑眉:“这房子你也有?份,那你觉得我应该给吗?”


    林猛飞把他喊出去吃饭,原以?为是叙旧,没想到是想套路他。


    他现在在镇上第二供销部市场部工作,也算有?点小权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家里老头给弄进去的。


    林猛飞和林金虎不同,以?前在林家,是难得的和他说?得上话?的,盛长沣想也不想就去了,根本没想过人家是看?上他的房子。


    “当然?不能给!”方橙记得那个还没见面的婆婆,不是什么好人。


    且这记忆,并不是因为原身而有?的记忆,而是上辈子,她就见过。


    是在盛夏的葬礼上,朱梅心也去了,在灵堂哭得最大声,痛彻心扉的,好像真是盛夏亲奶奶一样。


    她说?盛长沣和原身都?没良心,对孩子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二十年,只顾着自己发达。


    还说?盛长沣去了南边发达后,也不顾这个家,说?他自私,自己潇潇洒洒坐拥高楼大厦,却不顾家里吃糠咽菜,要不是回来瑞城给孙女儿办丧事?,她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也见不到孙女儿。


    那时方橙坐在最后一排观礼,闻言就冷笑,盛夏的日记里,写了妈妈,写了记忆中已经模糊的妹妹、爸爸,就是没出现过这位奶奶。


    都?二十年没见了,人死了却来装慈祥的奶奶。


    而那时候,方橙记得来托走朱梅心的,就是林猛飞和林永飞。


    方橙猜测到盛长沣和家里不合,但彼时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大晚上的,方橙莫名地?觉得火气大,老屋那巴掌大的大小,盛长沣也就只有?这个不动产了,他们居然?也要抢走!


    盛长沣把醒酒汤慢慢喝完,又躺回沙发上,闭上眼?,又睁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一间破屋子,要不给就给了……”


    他说?得低声,很像在自言自语,方橙听了,虽然?知道他是故意的自嘲,但还是又把毛巾拿起来砸他,“我看?你醉得不轻,赶紧睡你的吧。”


    “你不让我进去睡?”他忽然?懒懒的问,心里在想这沙发真是睡够了。


    借酒壮胆来了?方橙捏着鼻子当面嫌弃他,“你这一身的味儿,跟刚从烟酒里腌出来似的,别来熏我和夏夏。”


    盛长沣揉着眉头在笑,整个人懒懒地?在沙发上躺了一晚上。


    第二天盛夏迷迷糊糊起来,下了床,头发还像鸟窝一样走出来,揉着眼?睛,就看?见了躺在沙发上的爸爸。


    夏夏走过去,小鼻子嗅了又嗅,开始嫌弃,“咦,爸爸臭臭,爸爸不洗澡!”


    被?她抓到了不洗澡!说?完自己就开始咯咯咯地?笑。


    盛长沣看?着女儿脸上的神情,和昨晚方橙嫌弃他的眉眼?一模一样,一把就把女儿捞起来,把她抱在身上,故意熏她。


    “香不香?”


    盛夏咯咯咯又笑又叫,爱玩又害怕,“妈妈!妈妈!臭爸爸好臭!”


    方橙走过去推推他,看?着地?上掉落的衣服,也很嫌弃,“快起来洗澡,都?是味儿,快腌入味了,我去做饭。”


    盛长沣一个仰身坐了起来,把女儿放好,抬起袖子左闻闻,又闻闻,有?那么臭吗。


    洗了澡出来,客厅已经被?收拾干净,早餐放在桌上。


    方橙看?了盛长沣一眼?,一边喝粥一边问他,“想好了吗?给还是不给?”


    盛长沣愣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她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后,他才说?,“你说?不给,那咱就自己留着。”


    方橙无语,怎么还拉她下水。


    这话?说?得真暧昧,好似两人感情多好似的,明明昨晚她只说?了一句话?。


    小样!


    方橙送完盛夏上学回来,盛长沣正要推着摊档的车去街上,准备看?看?适不适合,不适合再推回来改一改。


    方橙想起出门忘了拿的信,让他等着,然?后进屋取了要寄给吴英姿的信,本来想着送完盛夏就拿去邮局寄的,结果给忘了。


    摸摸肚子,难道真的是怀孕了记性真的会变差。


    盛长沣把信揣在兜里,轻笑一声推着车走了。


    方橙没看?明白他这个笑容什么意思,也没在意。


    盛长沣想起昨晚起夜上厕所,瞥见五斗橱电视机旁边放着信,还没装封,就直接把信封压着信纸。


    他好奇,拿起来一看?,就看?见了她写给亲丈母娘的回信。


    只有?三个字:好,勿念。


    他当时就笑了,真是人才。


    不知道丈母娘收到这封信,打开时会是什么表情,盛长沣想想就乐。


    方橙也是爱开玩笑,写得不明不白,看?了更气。


    谁知道她这个“好”是什么意思,是她很好,还是回应吴英姿信里的内容说?的“好”,但要盛长沣来说?,纯粹就是在敷衍,也亏她想得出来。


    盛长沣去了市场,方橙就开始折腾烧鸭和烧腊,她准备看?看?下午要不要去试个水,先准备不多,但要先让人知道有?人在卖这个东西。


    方橙一边给鸭腹塞里料一边在想,她确实是不想再等了,想尽快开业。


    不然?要是盛长沣真一意孤行地?去了,没了他的收入,她就真的要失去经济来源了,得开始赚钱。


    把鸭弄好挂在院子里风干,等待的时候,盛华晶来了。


    “橙子啊,长沣呢?”盛华晶关了门进来。


    方橙笑说?,“他去镇上了,二姐找他吗?先坐会儿,应该就快回来了。”镇上不远,把摊位弄好,寄个信,应该用不了太久。


    盛华晶摆摆手,她不是来找盛长沣的,“我闲着,过来找你说?说?话?。”


    方橙给盛华晶搬了张椅子出来,两人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


    盛华晶看?着金灿灿眼?光下,院子里的烤鸭架子,还有?挂在廊下的衣服,感叹道,“没想到长沣能过上这种日子。”


    这话?就说?得奇怪了,方橙当然?知道盛华晶不是不希望盛长沣过好日子,但是也知道,她话?里有?话?的。


    他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方橙心想。


    盛华晶看?她一脸纳闷,解释说?,“昨晚我从镇上回来,看?到那个林家儿子把他送回来了。”


    还听见林猛飞一路在跟盛长沣说?话?,听着是在说?服他把房子让给他。


    说?他等不到单位分房子,家里没房,又想娶媳妇儿,既然?他都?娶好了嫌太小了搬出来,不如就给他腾出来娶媳妇儿。


    盛华晶当时就想冲过去把那个孙子敲晕了,也就他脸皮厚敢说?这种话?。


    他老子那个林保根,多横一个人哪以?前,会没有?点家底,会没有?钱盖间屋子给他娶媳妇儿?


    就是贪心,欺负她弟弟罢了。


    方橙没想到盛华晶全都?听到了,那也不用她多说?。不过听到盛华晶喊林猛飞为“林家儿子”,而不是盛长沣的弟弟,就知道这里面有?故事?。


    心中有?疑惑,便问她:“咱妈不是后来才去世的吗?怎么我瞧着,那个林猛飞都?不小了?”


    原身也不知道安士君具体什么时候去世的,就记得林家人去提亲的时候说?的意思,那时候朱梅心看?到方家旺和方梅这对龙凤胎,还在说?自己的儿子比他俩大,方家旺都?十六了,但怎么算也没有?十八年这么久。


    说?到这个,盛华晶就来气,滔滔不绝地?,豆子一样往外倒。


    方橙这才知道,那个公公林保根,以?前是个很横的,在村里有?点职位,仗势欺人。


    原配去世,他就续弦娶了安士君,可安士君好几年都?没再怀上孩子,林保根就骂她破烂货,是烂了的田地?下不了种。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无能,又嫌弃安士君嫁过人,他直接找了个小的,还挑了个黄花大闺女,也就是朱梅心。


    再后来安士君去世,就把朱梅心也娶了。


    她就说?林猛飞怎么瞧着那么大了,原来早就出生了啊。


    可这么看?来,盛长沣从小的日子,就不好过,“这种人,就跟粪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谁说?不是呢!”盛华晶骂骂咧咧的,“那个狗东西,就不是个东西,我每天都?在想着,他个老东西怎么不早点去见阎王。”


    说?着,盛华晶已经有?些黯然?神伤,“要是那几年我在这儿就好了。”


    盛华晶被?抱给烈士遗孀养后,养母就带着她回了娘家,住了好些年,改开后,才回到春风镇,这也是姐弟俩好像不怎么熟的原因。


    “我回来的时候,长沣已经去当兵了。”盛华晶叹气,“大姐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但我却是算命好,他真是一个人把我苦都?给吃了。”


    就盛长沣那个性子,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打小吃苦,打小看?安士君被?欺负,他也叛逆。


    “这些事?情原先我都?不知道,长沣也不会诉苦说?这些,我回来后,我妈说?我弟弟也在这里,我就去打听。”


    盛华晶打听到桃李村一户葫芦藤亲戚家里,才知道盛长沣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这小子拧得很。看?妈被?欺负,他就想护着她,想凶回去,十岁的孩子啊,哪里打得过那个老不死。”


    林保根是封建那一套,打不服盛长沣,有?一次,直接拿着皮带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掐着提起来,盛长沣也是个硬气的,被?掐的要断气了,安士君在旁边跪着哭,才开始求饶说?不敢了。


    “狗东西,老流氓,就不配活在世上,还生了那么多孩子,垃圾生了垃圾,我就想着哪天老天能开开眼?把他收走就好了!”


    盛华晶说?得气呼呼,想起自己的弟弟,自己的老母亲,眼?泪早就流下来了,“要是那时候我在这里就好了,你说?我妈,我弟,他们是不是想跑都?没地?方跑啊!”


    盛长沣家里待不下去,就开始到处混,停学去了农场,再到后来当兵,离这个家离得远远的,等再被?通知回来,安士君已经去世了。


    方橙想到那个画面,半天没说?出话?来,她甚至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都?要停滞了!


    用皮带把他勒得腾空,那其?他的暴力呢?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她拿纸巾给盛华晶擦眼?泪,知道这种事?情也安慰不了。


    远水救不了近火,那些邻居村委,都?没一个帮忙的,想想就是她在,估计也改变不了什么。


    盛华晶过来说?这些,一是昨晚看?到林家人,又让她想起这些往事?,想得气得一整夜睡不好,心里堵得慌想找人说?话?。


    二来,也是怕方橙耳根子软,怕她要是应了林家人,中了林家人的计怎么办。


    “二姐你放心,我没有?那么糊涂。”方橙拍拍她的背,“我肯定是和他站在一边的。”


    盛华晶心中的石头这才落地?


    --


    中午,方橙下了两个面,也是荤素搭配,汤是用猪骨头熬的,有?鸡蛋、有?猪肉片,还有?两根青菜。


    盛长沣看?着自己碗里明显比她多出一半的猪肉,纳闷看?她,“我怎么这么多?”


    方橙盯着他的脖子看?,又夹了两片猪肉给他:“我吃不下,你多吃点。”


    这种的童年经历,他后来还能走正道,没有?报复社会,还到处做慈善,只能说?真是亲妈显灵了。


    一时间,似乎也明白他性格里为什么有?那些矛盾的东西。


    别人是童年、少年、青年这样一步步成长,而盛长沣,是从童年直接跨到成年……


    盛长沣摸着自己的脖子,也不知道她在盯着他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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