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松田阵平还没找到, 但加宫叶生的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毫无疑问就是本人。
萩原研二心里最后一点侥幸被抹去,将这个结果带给了正在公安保护和监禁下的加宫澄。
公安也已经隐秘迅速地控制了加宫和藤枝两家所有人。
同样落到公安手里的加宫正司确认加宫叶生死亡后,也如加宫澄所说, 选择了配合公安行动, 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
加宫家这些年逐渐沦为组织敛财和把控日本政治的工具之一, 但早期却是和组织是有来有往的合作关系。
因为和组织勾连的时间极长,时间跨度有十几二十年,甚至能够直接和两任boss联系,所以手里隐秘地攒了不少组织利用暴力手段搞垮企业获得药物数据、威胁强迫科学家为他们做事, 甚至组织私下做人体实验的情报。
这些情报虽然相对于现在的组织有些过时,但是加上降谷零的筛查,诸伏景光从梅根那边得到的情报, 以及松田阵平和公安合作透出出情报, 也让公安对组织处的了解向前跨越了一大步。
因此,公安内部短暂地产生了一些分歧, 是即刻顺着加宫和藤枝两家的线索,直接针对组织在日本的势力展开清除,还是按捺不动继续搜集情报。
萩原研二忍着找不到松田阵平的焦躁参加了几次会议, 反复说明还不是正面总攻的时机。降谷零在组织内部观察,也认为现在组织内虽然动荡极大,但真正核心的部分极为稳定,现在行动只能是打草惊蛇, 反而会让组织试探出公安掌握的信息。
渡边管理官已经离任, 但新上任的黑田管理官也选择相信他们的判断, 于是这件事便被压了下来。
通过威士忌将这个消息传回组织时,呈现的理由就变成了萩原研二帮助组织压下了一场来自公安的袭击。
萩原研二以此为由, 要求见琴酒。
这时候,松田阵平已经消失了整整五天。
刚刚回到东京某个地下据点的琴酒得知萩原研二的要求后,想也不想便拒绝。
“那他会不会怀恨在心,想要鼓动公安行动……”伏特加有些疑虑。
“不可能,萩原研二主动将这件事压下来,就不可能再次反对,不然他反而会在公安内失去信任。”
贝尔摩德倚在墙边开口,淡红色的指甲一下下落在旁边暗灰色的金属架上,
“琴酒,他着急了,看来白兰地真的不在他那边。”
伏特加震惊,“大哥?你们之前几天是在试探萩原研二?”
琴酒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先出去。”
“噢噢。”伏加特赶紧从外面将关上,自觉往远处走了走,守在走廊上。
房间内只剩下了琴酒和贝尔摩德两人。
“贝尔摩德,你也心急了。”
琴酒的声音落下,一抹淡红在黑暗中轻轻颤了颤,金发女人却姿态优雅地偏过头,勾起唇角,
“那就要怪你了,亲爱的Gin。是你没有告诉我,我们要带回来的到底是白兰地,还是白兰地的尸体,我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受罚。”
白兰地之前在日本这边掌控的研究所,四年前都交给了查尔特勒。
前段时间,他又不要地试探出了朗姆那边的情况。
现在朗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怀疑这怀疑那,想来距离boss清算也不远了,那这样作为挡箭牌的白兰地还有多大用处?
Boss是不是打算趁着这时候让白兰地彻底消失,然后趁机诱导朗姆行动?
贝尔摩德希望不是。
哪怕她在心里面反复说服自己,白兰地就算是死了也是自找的,可十七年前卡拉斯号上的卷发男孩、十多年前大本钟和伦敦塔桥上的爆炸又一次浮现眼前,还是让她心里蒙上一层又一层的阴霾。
她将忽然溢出的情绪重新收拢,慵懒地直起身,往琴酒的方向走了两步,故意坐在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
“是谁之前一直说最讨厌别人遮遮掩掩?”
她用手指轻柔地挑起琴酒的发丝。
琴酒因为她的话嫌恶地皱了皱眉,终于给了句准话,
“白兰地手里的药不多,我们要抓紧时间。”
看来boss不想让白兰地死,贝尔摩德的心终于放下几分。
“那你怀疑是谁?”
“如果不是公安,目前在日本活动的还有谁?”琴酒将手里的烟按灭,“基尔说,FBI的人可能在盯着她。”
白兰地有可能被赤井秀一抓住吗?
贝尔摩德觉得有点荒谬,但这已经是可能性最高的了。
琴酒征得Boss同意后,新的任务下发,刺杀曾经参选众议院选举的自卫队干部土门康辉。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基尔以水无怜奈的身份与土门康辉约定见面。
能成功最好,不能成功就算了。最重要的目的是引出FBI。
但是这个真正的目的只有琴酒和贝尔摩德两个人知道。
毫不知情的基尔赶来见面,听见这个任务后极度错愕,
“我这时候正在被fbi怀疑,如果现在行动的话,那不是把证据送到他们手里?”
“你想拒绝任务?”琴酒道。
“我要先和朗姆大人那边说明……”
“这个任务是boss同意的,还需要经过朗姆吗?”
梳着马尾的猫眼女人默然片刻,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几人,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停留片刻,像是记住了这张脸,才转回对琴酒冷笑,
“好,那我怎么做,你们就不用管了,等消息吧。”
她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没入夜色。
在场的基安蒂啧了一声,
“我讨厌朗姆的人,一天天都疑神疑鬼的,像是有被害妄想症一样。”
科恩点头,又摇头,看向角落里黑发蓝眼的中年男人,
“查尔特勒,她,盯着你。”
“很正常。”
男人收回放空的目光,几乎算是幽默地说,
“行动里多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代号成员,计划忽然对她极度危险。你们的大哥想将黑锅扣在我身上的态度太明显,就算是基尔气急,也得先怀疑三秒到底是不是个陷阱。”
基安蒂:“……”
本想说话的伏特加:“……”
最后他们和科恩一起忍不住看向琴酒。
琴酒在他们的注视下对查尔特勒说,“是你自己想要参与任务的。”
“我其实不是很想过来,我每天都很忙。”
查尔特勒更正,
“但如果这时候‘白兰地’大人再不派我出来,朗姆就要以为组织是他的了。”
话题一下子进展到了基安蒂和科恩他们虽然早就有所察觉,但还是不应该听的内容。
等到其他人自觉退场后,他继续说,
“引出FBI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如果计划还没定好,我有一个想法。”
琴酒没有立刻回答,黑发蓝眼的男人便接着解释,
“让基尔假装失手被抓,FBI在日本的行动没有得到正规许可,也不可能太分散,如果要同时控制白兰地和基尔两个人,有很大几率留在一起。”
“这个方法关键就是,基尔会不会背叛,还有你能不能在基尔被抓后迅速锁定他们的位置。”
查尔特勒说完,站起身道,
“我和她不熟悉,对你的能力也不熟悉,这个由你判断。”
从头到尾,他说话的语气都很稳定。
之前看似有些锋芒地指出琴酒利用他,却又没表露明显的攻击性。此刻提意见就真的也只是提意见,完全没有多说几句来左右琴酒决定的想法。
“行了,我走了,行动通知我……不通知也行,反正我出现的事情马上就传到朗姆那边了。”
他所料不差,当晚朗姆就通过基尔知道了这个消息。
于是降谷零突然接到了朗姆的邮件,让他参个刺杀土门康辉的任务。
刺杀……土门康辉?日本下一任首相的可能人选之一?
日本公安降谷零面无表情地攥紧手机,回复了朗姆,才又看向面前的帕波米特:
“你找我干什么?”
帕波米特看上去状态也不太好,目光阴郁中带了些许不耐地将他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才笃定地说,
“你在找白兰地的下落。”
果然,帕波米特知道波本知道科涅克是白兰地,也知道波本和科涅克的不合都是假的。松田有什么事情是瞒着他们的吗?
降谷零迅速提取出一条情报,却又心烦地将这个情报暂且甩到一边,保持着波本的态度回答,
“是又怎么样?”
“他大概在FBI手里。”帕波米特缓缓道,“我们的人找到了。”
实际上并不是帕波米特的人找到的,而是他得到了额外的情报援助。
但对方冒着生危险将地点藏下,又传给他,他就不能将对方暴露出来。
“他现在状态不太好,需要带回组织。”
降谷零的心重重一沉,
“你们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
帕波米特沉默半晌,回答,“总之要把他立刻带回组织治疗,越快越好。”
“我希望你在任务中配合行动。”他点明,“就是你刚刚收到的任务。”
降谷零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另外一层隐藏的含义,这个任务还涉及到了FBI,而且任务中有K的人或者和K合作的人。
他离开帕波米特这边之后,快速确认了任务参与人,并从中锁定两个名字。
松田曾经提过不要冲突的基尔,和几年前出现代替科涅克接管研究所事务的查尔特勒。
是谁?
降谷零暂时还不确定,先提前安排人联系了土门康辉,但土门康辉却不肯改变行程。
降谷零立刻意识到恐怕事情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内情,基尔恐怕利用了什么威胁对方。
于是他干脆将采访现场杯户公园的所有游客都换成了公安,控制现场节奏,不给基安蒂和科恩下手的机会。
结果两天后,行动当天,降谷零还没从公安那边得到消息,先从伊达航那边得到了一封有点凌乱的加密邮件。
他在和柯南,和FBI,追一个疑似代号基尔的组织成员。
降谷零:?
公安还没找到FBI吧?
但事情就是这么巧,伊达航哪能想到他只是路上遇到了神色焦急的江户川柯南,担心对方所以停下来问问,就看见那位已经辞职的朱蒂老师站在了柯南身后。
找到了FBI,另一个FBI还会远吗?
伊达航也管不了为什么对方会突然出现了,精神一振,当即把两米多的自己跟着硬挤进了阿笠博士的甲壳虫里。
然后就得知阿笠博士出品的窃听器已经直达组织。
比他在路上遇到柯南结得知FBI和组织任务情报更离谱的事情,是柯南随手在门框上粘了一个窃听器,结果窃听器落下来正好粘在了代号成员基尔的鞋底。
而对方不仅没发现,还就在窃听器没电之前,给柯南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代号成员之一,琴酒,打了电话,还精准叫出了琴酒的代号。
一连串的巧合组合成了倒计时即将归零的炸弹。
伊达航越听越头皮发麻,觉得要出大事。他快速在邮件里说明情况,又提醒萩原研二去想办法安排人保护一下毛利家和阿笠博士家,他自己则跟着去了杯户公园。
而组织这边,刺杀行动徐徐展开,降谷零得知鞋底上的窃听器太晚,根本没有机会销毁——第一次刺杀因为公安的拖延和“意外下雨”失败了,那玩意居然被留在了琴酒的车上。
降谷零每听到琴酒在频道里的声音因为信号干扰而呲啦一声,就心惊胆战一次。
但这时候,再不提出来就不合适了。要相信萩原研二和班长,他们那边一定安排好了。
降谷零缓慢的深呼吸了一次,波本开腔,第一个嘲讽琴酒的信号不好,
琴酒敏锐地检查车辆,于是窃听器从未曾想过的地方冒出,此前没怀疑过的人突然一下子跳入组织视线。
是被他们引出来的FBI干的,还是毛利小五郎本身扮猪吃虎早就盯上了组织?
琴酒他们转道毛利家之前,伊达航就已经听见旁边的手机按键音。他装作无意地扫过朱蒂,自己则在电话里继续催促“同事”赶往毛利家。
而电话对面,萩原研二早已经在米花町的某栋高楼上,更远一点的距离,来自公安的狙击手正全神贯注地观察整条街道。
局势一触即发,而降谷零却没能过去。
他亲眼确认了基尔出了意外,被FBI抓住。
“这就是你们的计划?”
“不,这是被琴酒否定的计划。”黑发蓝眼的男人走到他身边,“不过琴酒连行动时间没告诉我,我当然也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查尔特勒滴水不漏地总结,“所以应该只是个巧合。”
降谷零终于侧目,
“基尔和你什么关系?你确定她会按照你的计划试探FBI,还把情报传给你?”
“白兰地帮过我们。”
黑发蓝眼的男人,查尔特勒,坪内森,CIA的卧底伊森本堂看向他本来不太信任,现在也依然怀有警惕的波本,
“所以今天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要调查清楚白兰地的下落,把人找回来。”
他用那种降谷零一看就心觉不安的表情,重复帕波米特的话,
“越快越好。”
时间不多了。
这时候,距离松田阵平失踪已经过去了七天。
赤井秀一联系的药物实验室早在第三天就给出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他从科涅克身上拿到的药片成分太复杂,缺乏数据、可实验的药物量也太少,无法复现。
但赤井秀一不能再给出更多的药。
那个打火机药盒里一共只有10片,他交给了实验室2片,剩下的必须给科涅克留下服用。
城野治提过高浓度的精神类药物或许能刺激科涅克清醒,但实验室那边严重怀疑这种方法是对科涅克的身体进行透支,给身体留下的隐患绝对不比那个剧毒的药片更少。
而且根据药物研究结果,这里面某些无法破解的成分,是用来修复病人的身体和精神的。如果超过七天没能续上,那几乎没可能活下来。
赤井秀一在尝试了高浓度药剂、喂药、却都没能将人唤醒时,做出了一个极度冒险的举动。
暂时给科涅克停药。
科涅克本人当然没有任何意见,他现在只剩下了微弱的本能,会咀嚼会吞咽,能根据最基础的几个单词的指令解决生理需求。
这种情况让赤井秀一想起一些FBI极高级别的档案里,曾经中止过的人体克隆实验。
但实验成果根本不能算是人类,只是单纯的有人类外形的活物。
他们没有思维,虽然不像植物人,但大脑也接近一片死域,根本没有正常人类的脑电波活动。就算他们能模仿人类完成一些基础动作,也是最初在脑内编辑过的指令,不存在持续性的学习能力,
这种相似性让赤井秀一觉得心惊,他便拜托上司去查当初那个实验的后续。
结果就是没有后续。据说当时官方是和某个研究所共同合作的,但是事情被曝光了,那个研究所就彻底被处理了。
这和组织有什么区别。
赤井秀一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只是照计划给科涅克停药。
结果到了第三天、科涅克心跳脉搏、血压血氧就降低到一个可怕的程度。赤井秀一只能给他恢复用药,却不得不适量延长服药时间间隔。
一天一次,一天半一次,接着是两天一次。
即使如此,他手里也只剩下三片药了。
不能赌再次断药科涅克能不能活下来,必须在药吃完之前找到解决办法。
科涅克能从组织消失四年还活着,要么是科涅克根本没有和组织断了联系,要么就是有人研究出了药物。
本来赤井秀一倾向于后者,但是确认了药物研发难度后,逐渐怀疑是前者。
但怎么确认,又怎么能从组织内拿到药?
这时候,朱蒂传来消息,被FBI关注的水无怜奈似乎有行动。
“之前有一个小孩子频繁敲她家的门,但水无怜奈一连两个月都没发现是谁,昨天甚至不得不请来了毛利小五郎来帮忙调查。”
朱蒂在电话里解释,“我们本来已经因此排除她的嫌疑,打算撤离。但柯南却不小心往她身上放了窃听器……”
赤井秀一第一次听见窃听器还能不小心放到组织的人身上。
他怀疑这是个陷阱,但是毛利小五郎要救,组织那边对科涅克的态度也必须要试探,所以这一趟必须去。
赤井秀一站起身,取出琴包里的狙击枪检查一遍,临出门前,他将最后三枚药品交给今日拜访的两位客人,
“那他就麻烦你们两位带走了。”
第262章
今天的更早一点的时候, 赤井秀一已经提前销毁了安全屋内所有可能会暴露他个人信息的物品,做好不会再回来的准备。
但就这样把毫无防备能力的科涅克托付出去,果决如赤井秀一,也有些踟蹰。
走到门口, 他停顿了一下, 又折回身走到科涅克所在的卧室。
卷发青年正站在房间的中心, 略仰起头,专注地观察墙上的时钟。
赤井秀一因他这副和正常人一般无二的样子顿住脚步。
他总觉得下一秒科涅克就会因为他的脚步声转头,如当年强行把他从审讯室带出来时那样,不耐而烦躁地问:
“明知道是陷阱还要去, 你怎么这么蠢?”
赤井秀一略略晃神,身后却有人出声,将他从半真半假的回忆中拉出,
“我觉得他总坐着不太好, 于是刚刚就顺手拉起来站一会。”
“我知道。”
赤井秀一回答,走向科涅克, 确认他的目光依然毫无焦点,所谓的专注观察也只是面无表情带来的错觉。
跟着赤井秀一走来的人礼貌地停在门口没有进来,赤井秀一短暂沉默半秒, 那人便忍不住笑道,
“看来是我站在这打扰你们交流了。”
他不太体贴地点破赤井秀一忽然的心思,又体贴地走远,留下淡淡的尴尬气氛。
真的有点尴尬。
赤井秀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临到出门居然打算对根本听不到他说话的科涅克说明情况。但既然已经被人说破, 忽然离开反而更尴尬了。
他无奈, 干脆伸手在科涅克眼前晃了晃,理所当然的没有获得任何反应, 于是他自顾自的往后说,
“我把你交给他们,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最好自己快点醒来。”
“你的药还有三片,最多撑六天。但如果真等到那时候,可能未必来得及,所以我今天会通过被抓住的基尔,确认组织对你的态度。”
“假如在组织眼里你确实没有背叛,我会传讯给他们,他们会想办法把你送回去。”
这也是赤井秀一没有将人交给FBI的同事的原因。如果真的最后都没有解决的办法,FBI那边绝对不可能把科涅克送回给组织。
毕竟回去之后会是什么结果,是死是活,是敌是友,就完全不在他们可以掌控的范围之内了。
就算赤井秀一向FBI说明救下科涅克并尽可能保证对方活着,才是对攻破组织的行动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但是证据不足又充满隐患的结论,只会让FBI怀疑他因为私人关系而影响了判断力。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将这件事情隐瞒了下来。
他的同事们早就都习惯了他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作风,他又一直被放在组织通缉名单上的首位,因此哪怕最近组织寻找他的行动紧迫了许多,一时半会也没人没察觉出什么异样。
赤井秀一说完,又简单解释了几句现状,科涅克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便也不再耽误地离开。
但在他走后,卷发青年的瞳孔却忽然动了动,像是暗青色的漩涡忽然卷起又消散。
房门口,正要走进来的人观察力敏锐地发觉出他的异样,轻轻咦了一声。
对此毫不知情的赤井秀一,已经开车前往米花町附近。
刚下过雨,阳光不见,天空被层层薄纱似的云蒙住,显出几分暮气沉沉的湿润。
一路上,可能存在埋伏的地点和琴酒他们观察毛利家的方向,都被他掠入眼中。
他迅速对比之后,放弃了较近处的几个有利位置,选择了距离远超过1公里的某栋高楼。
窃听器的事情太荒谬,他觉得琴酒真的就是被那个叫江户川柯南的男孩意外坑了,但除了琴酒,这件事里大概还有另外一个重要人物。
朱蒂说,车上还有一个伊达航。
伊达航,搜查一课的警察。当初他和松田阵平在多罗碧加乐园时,松田阵平已经表现出对他的在意——要不是今天过来的那两位客人之一承认了当初是他给松田阵平传信告知伊达航被绑架事件,还详细描绘出当时的情景,他也不会这么快相信对方。
伊达航同时认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遇到这种事情不通知萩原研二的可能性极小,所以萩原研二也在现场的几率,已经提高到和琴酒出现的几率差不多了。
假如萩原研二也想针对他,那距离扩大的越远,被提前盯上的几率越小。
而他所料不错。
萩原研二是真的错估了赤井秀一的实力,在附近安排的人严密地搜索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找到赤井秀一。
虽然他反应极快地让人往远处排查,但是更远处高楼林立,未必能赶在琴酒到来之前把人找到。
通讯器里的另外一人察觉到他似乎有些过分焦虑,出言提醒,
【萩原,别忘了基尔已经送进去了,我们今天本来也不一定非要留下赤井秀一。】
萩原研二用力闭了闭眼,
【那个查尔特勒和基尔,我不相信他们,我不能把小阵平的事情交给他们。】
耳麦中传来枪支被收起的声音。
【那我再往远处走一走,我和莱……赤井秀一打交道的时间长,对他的习惯也比较了解。】那人温和道,【你不相信他们,总能够相信我吧。】
萩原研二连日来的焦躁被他平稳的声音安抚了大半,
【……谢谢。】
【你和我客气什么。】
通讯暂时断开了。
而萩原研二这边,终于勉强让自己沉浸在现场的情况中,推断出了琴酒可能所在的位置。
他不敢观察得太明显,怕被琴酒察觉,但柯南机灵地打断毛利小五郎为他澄清并非监听后,琴酒却依然打算对毛利小五郎开枪。
萩原研二立刻下令,
“开枪。”
就算是没能找到赤井秀一,也不能拿普通人的性去接着赌。
但话音还未落下,一发子弹从琴酒侧脸划过。
萩原研二极为迅速的锁定方向和位置,目测距离之后瞳孔地震,这个距离和精度绝对不是公安的狙击手。
那还能是谁?!
被盯上的赤井秀一接着又开了几枪,确保琴酒已经确认他的身份,就迅速收枪撤离,打算与FBI汇合。
公安的反应远比他想象中的来得更快。
赤井秀一迅速地破坏了这栋楼上的几个监控,在大楼封锁之前,从二楼的某个窗口跳了出去。
他在这边提前准备了一辆车,到这里差不多就可以摆脱……
赤井秀一眼前闪过一个人影,思绪顿时卡住,动作迅速地抬枪指向站在他车前的男人。
而男人不避不让,双手自然地垂落,空荡荡地没拿着任何武器。
他蓝灰色的眼睛弯起,含笑对他打招呼:
“莱伊,好久不见。”
像是睨见赤井秀一冷凝的神色,他有露出些许苦恼,
“看起来你不太高兴,是不是叫赤井君会好一点。”
公安和组织的人最多还有一分钟就会赶到现场的时候。
已经将近四年未见的苏格兰却忽然出现,用和过去一般无二的温柔态度,和他讨论一个微不足道的称呼问题。
赤井秀一审视着他,而苏格兰任由他观察,就和当初一样,将所有的心思藏在温和的假面之下。
不,不一样。
即使只是时间仓促的一个照面,赤井秀一还是察觉出苏格兰的异样。当初的苏格兰总是从容不迫,不会像现在一样胡须凌乱,眼里的血丝遮掩不住,像是奔波许久。
更不会在谈判前先行放下武器,将生死交到别人的枪口下。
“你来开车,我说位置。”
最终,赤井秀一用枪指着苏格兰道。
第263章
一路上, 被枪指着的苏格兰非常配合,开车带着他甩脱了公安和组织的追捕,中途没有做任何小动作。
赤井秀一继续指路,他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像是不知道赤井秀一极有可能会直接把他带到FBI准备好的埋伏地。
就这样, 两人中途换了两次车, 最后来到开阔荒僻的河岸边。
赤井秀一因为他的毫不防备挑眉,
“如果我现在对你开一枪,连尸体都不用处理。”
“那恐怕不行。”
诸伏景光往堤坝的方向走了两步,低头看了看映着夕阳的粼粼水面。
“这边可是堤无津川的上游, 从这里抛尸,十有八九有会流经杯户大桥下,到时候你就能在报纸和电视新闻上看到我了。”
听起来简直太有经验了, 让赤井秀一瞬间想起四年前组织追捕苏格兰时所有疑似发现他的普通成员都有来无回, 连尸体都找不到的盛景,进而想到五年前苏格兰还未加入组织前的工作。
清道夫。也是诸伏景光刻意再次展示给赤井秀一的身份。
诸伏景光在寻找赤井秀一的路上, 曾经短暂的思考过要不要对赤井秀一说出自己的真实情况。但是见面后赤井秀一对公安明显的警惕态度,让他收起这个想法。
据萩原所说,在神奈川分开的时候, 赤井秀一还有合作的意向,看来中间又发生了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这倒没关系,诸伏景光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身份,他只是还不确定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赤井秀一交流。
萩原和赤井秀一相处太少, zero觉得赤井秀一对松田的心思不纯, 他们两个人对赤井秀一都是警惕有余而友好不足。
偶尔出现的友好相处, 全因为松田阵平曾经旗帜鲜明地相信赤井秀一,因此关系也极容易破裂。
但苏格兰却和莱伊搭档的时间长, 对赤井秀一也更加了解,虽然过去因为同在组织,都带着层层假面,但等卧底身份浮出水面之后,过去莱伊的行为自然也就有了新的解读。
他才是那个最适合先迈出一步的人。
在赤井秀一的注视下,蓝灰色眼睛的男人转过头。
“莱伊,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他刻意用了赤井秀一在组织内的代号,
“不管是我还是波本,都没有去查四年前车站遇到的那个孩子的下落。”
赤井秀一凝视着他,“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你现在已经被FBI抓住了。”
苏格兰弯了弯眼睛,“那么……看在这件事的份上,让我见见他。”
“他在哪?”
在一个绝对没人能想到、也是松田阵平上辈子待了三年的老地方。
他自己的墓碑旁边。
松田阵平躺在石板上,仰头看着天空,沉默极了。
希拉从那天说让他躲一躲之后就消失了,他跳跃式地‘回忆’了不知道多少段过去后,又一次来到了自己的墓碑前。
但仔细一看,墓碑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位置变了,邻居变了,生卒年也变了。
这根本不是他上辈子记忆里的墓碑,而是这辈子22岁牺牲的拆弹警察松田阵平的墓碑。
多稀奇,他竟然有两块墓碑,而且将来还会有第三块。
松田阵平笑不出来,因为回忆中过量的信息,过往因为年幼和阅历不足而未曾发现的线索,如今已条条列在他脑中,清晰得像是随时可翻阅的书本。
就算没有那些,他还活着,却站在自己的墓碑前,这如同上辈子场景重现时的事实,还不能说明他之前所犯下的严重的错误吗?
[希拉。]
松田阵平试着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但他也只是习惯性的想通过和希拉交流而捋清思路而已。
[我想清楚了。]
他低头盯着墓碑上自己名字,轻轻用脚踢了一下。
[加宫家从上一世,我重生前就在盯着我,他们一直都是组织的人。]
[但上一世,组织为什么会盯上我?]
[因为我和你签订了契约,约定将我投放到十七年前。]
[你说过,规则同时影响现在、过去和未来。我以为我理解了,但直到这一次插入过去的规则,我才意识,规则远比我想象中更复杂更超出认知。原来上一世,或者说被逆转的时间,也属于过去。]
[我们契约在“未来”成立,所以“过去”也会有两个“松田阵平”。]
而他的另一具身体,大概因为因为对药物的耐受能力和异常的恢复能力,毫无知觉地长久停留在组织的实验室。
他上辈子死而未死,停留在墓碑前,也是因为他还有一具身体活着,哪怕他从未掌控过那具身体。
松田阵平想起上一世和降谷零的最后一面。
[我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哪怕是在墓碑前,降谷零也不会提那个组织的事情,为什么那一次偏偏单独强调?只能是因为降谷零认为这件事有和他们说的必要。
松田阵平所想的又远不止是这些。
他坐在墓碑边上,思考另一个可怕的事实。
[希拉,你曾经和我说,死亡置换对运的置换。我用我的死亡运,置换萩原研二的死亡运。]
可这种必死的运,到底是从什么开始延伸的?
在死亡置换之前,松田阵平一直以为萩原研二的死因仅仅是与炸弹犯有关。但是死亡置换之后,他才发现作为拆弹警察死于二十二岁松田阵平,死因其实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属于炸弹犯,另一部分属于组织,因他自己的存在而起。若非他碰巧先死在炸弹犯手里,那他会立刻被组织吞没。
前者只是工作中的意外,后者却要追溯到十七年前。
这一世,‘松田阵平’十二岁时就被加宫家通过加宫医生和加宫澄盯上。到二十二岁,被贝尔摩德和琴酒亲眼目睹,促使组织展开行动但是第二天,松田阵平被炸弹犯炸死。
萩原研二对组织对存在毫无所觉,仅认为松田阵平因炸弹犯而死。
这是松田阵平所置换的萩原研二运。
那上辈子呢?
萩原研二在十二岁时,就在加宫家察觉了组织的痕迹,想尽办法隔开松田阵平与加宫家。
二十二岁,萩原研二因炸弹犯死亡。
此前,松田阵平也一样从未发现组织的痕迹。
事情一旦起了头,种种异样便如同白纸上的黑点,一旦发现就再也无法忽视。
随着时间回溯被掩埋的真相,以一种奇诡的方式悄无声息的早已向他披露。
[上辈子的Hagi,可能在死前接触过组织,甚至死亡原因中也有组织的一份。]
[比如,他发现了另一个我。]
第264章
世界一朝倾覆, 莫过于如此。
他所保护的,他想要挽回的,原来因他而亡,那他所做的还是对的吗?
松田阵平茫然又断断续续地想了许多。
譬如上辈子他死之前曾经追查过组织, 以琴酒的心狠手辣, 本应该死在遇见琴酒和伏特加的那天, 但琴酒却没有动手,大概是发现了他和存在于组织里的那具身体长得一模一样。
而这辈子Hagi在死亡节点前,也恰好遇到过琴酒和伏特加,而琴酒对Hagi的诸多容忍, 很大原因是因为在组织的他。
虽然细节上差异极大,但如今想来,其实是同样的原因, 同样的结果。冥冥之中早有对应, 只是被他忽略了而已。
还有更多的时候,他在想Boss。
Boss是从什么时候得知松田阵平的存在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如何看待和白兰地长得一模一样的松田阵平。
加宫医生当初带他做过不少次检查,那些检查结果大概都落到了组织手里。世界上不会有两个人长相、DNA、指纹和脑电波一模一样。
Boss既然知道这件事,又没有疯, 就说明他一定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那在他眼里,白兰地和松田阵平是什么关系?他一连十年观察松田阵平,又是为了得到什么结果?
松田阵平有了模糊的预感和猜测,他心神不宁, 又不知道如何回到自己的身体, 就这样在墓碑前坐了几日。
晨昏交替数次, 松田阵平虽然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却幻觉手脚冰凉, 肺腑沉重。
而就在这时候,他感觉自己被轻微地拉了一下,意识像是被什么东西套住,隐约有了感觉
“哎,松田这个状态我见过。”
一个听上去极为遥远的声音响起,语气有些担心,听上去有些耳熟。
见过?见过什么?
接着,他模糊的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牵引着坐到某个地方,脚底下传来微不可察的震动感。
是车里?要带他去哪?
“但是他当时不是只一小会儿就醒来了,那位赤井先生说他这样已经七天了?”
那人又说话了,松田阵平猛然间意识到他是谁。
而车里又传出另外一个男人沉稳的声音,“嘛,让我想想,上次是博士你误接通了一个电话。但我们可不能打过去,那有点太危险了。”
电话……什么时候的事?谁打来的。
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就要从脑海中浮现。
另外那个男人接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可以试着另外一个人。”
他听见了手机按键声,听见了拨号音乐铃声,接着,急促的风声夹杂着萩原研二略有些沙哑和疲惫的嗓音一同涌了出来,
“阿笠博士?”
“那个……”最开始叫出他名字的人,阿笠博士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萩原警官,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麻烦你。”
“你能不能念一遍松田阵……”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骤然打断了阿笠博士的声音。
萩原研二错愕且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小阵平?!”
“小阵平是不是在你们那边?”
那种朦朦胧胧的牵引感一下子清晰,松田阵平像是被人从万丈高空之上狠狠拽下来,头晕目眩,胃液翻涌,最后扶着车座弓下腰干呕起来。
但周围一下子寂静了。
寂静中,松田阵平终于“想起来了”。
那是七年前的十一月七日。
松田阵平在世界规则的见证下死亡。
他不肯承认,不肯接受,于是拉住一个看不清但隐约觉得熟悉的人,将自己的名字交付出去。
“我的名字是……松田阵平”
“对对,我想起来了,你是松田阵平。”
因为阿笠博士的承认,他那一部分意识半飘荡着,如风筝上隐约的细线,不肯割离,也因此不得清醒。
他也是像今天一样被阿笠博士带到车上。
“我刚刚听见新闻……可他还活着。”阿笠博士在电话里和人紧张地说明经过。
“嘘,不要声张,先把人带出那条街,但不要下车,等我和有希子过来。”
接下来的内容,那时的松田阵平渐渐听不清了,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
“优作,这个要不要接……啊!”
电话被误接通,阿笠博士的声音骤然消失。
“白兰地。”
Boss喊出他的代号。
于是白兰地醒来,松田阵平的部分就此沉下,而夹在两个身份之间混乱模糊到无法界定的记忆,则无可依托地被彻底掩埋在记忆深处。
松田阵平茫然无觉,只记得自己似乎差点晕了过去。他知道身边此刻有人,但如果这时候点破被boss听见,对方恐怕活不下来。
于是他暗示对方屏息,接完电话,才看向对方。
“松……松……”戴着圆框眼镜的圆脸男人大喘气。
“你是谁?”松田阵平打断。
“我是阿笠博士。”他挠挠头,好脾气的笑笑,“我们三年前在一场交流会上见过一次。”
“你记错了。”
松田阵平模糊想起确实有那么一件事,微微一惊,担心对方惹祸上身,立刻用能吓退组织代号成员的冷厉态度说,
“我叫神奈荒介。”
但那时候的阿笠博士却坚定极了,“不,你就是松田阵平,我记得。”
当时的松田阵平满心莫名,觉得对方固执得不怕死。现在却才意识到,对方帮他守住了什么。
规则严苛而诡秘,组织黑暗而庞大,两者重重累累如遮天之网。可总有人哪怕萍水相逢毫无利益关系,也愿意不计得失的帮他。
松田阵平忽而有些释然。他缓了缓神,直起身,对慌慌张张抓着他手臂问他情况的阿笠博士道谢,又对上车里另一人通透的眼神。
但没等他说什么,工藤优作先笑了,
“有人还在等你说话。要不然先让他挂断,我们慢慢聊。”
糟了,忘了。
松田阵平一个激灵,拿起旁边还在通话中的手机,才意识到刚刚工藤优作在说什么。
其实他想起来的记忆远不止这一段,还包括十九岁时在东京交流会的那部分,所以对于工藤优作和萩原研二短暂交锋也记忆犹新。
那个吃醋的仇,不会是记了十年吧……不至于吧。
这想法只在松田阵平脑海里闪过一遍,就因为太离谱而被他放过,只当工藤优作开了个玩笑。
不过对萩原研二解释时,却又犯了难。
他又不能说他一不小心发现了这个世界似乎和漫画有点关系,所以被世界制裁了。
但萩原研二却为他找好了理由。
他确定了松田阵平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之后,半个字没提松田阵平消失的这几天他有多心急如焚,只轻声问,
“是因为你脑内那个吗?”
松田阵平只要回答一个是,这件事情就能过去,但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想说谎。
“……很快就结束了。”
良久,他重复道,
“我要先回组织一趟,等我回来,这件事情应该就能结束了。”
他失联一周,组织那边必须有个交代。
而且想要把手里的情报都公开出来,就必须先解决那条规则,要解决那条规则,首先就要解决脑内的装置。
宫野志保和阿笠博士说,他脑内的那个装置过于精密,机制都难以判断,因为不敢保证能够在装置出现反应之前就做出有效的制衡手段,所以不敢冒险。
但同时,这个装置还有二次埋入的痕迹。那最有可能的时间就是两年前,他被boss忽然召回时做的那个实验。
如果他所料不错,有一个人一定了解这个装置的作用,又愿意帮助他。
那个两年前因为自主研发DNA追踪系统,而被boss派人带回组织、隐密参与并完善了他的脑域实验的孩子。
年仅12岁的天才,泽田弘树。
第265章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交流时, 在最初因为惊喜产生的巨大震荡过去之后就立刻先给诸伏景光传了消息。
诸伏景光本不应该收到,毕竟停车之前他就已经发现自己手机的信号断了一下,想来fbi的人已经提前一会在这边做了安排。
但是经过松田阵平这些年的不懈努力,已经实现了用组织的钱搞研发, 给他们制造武器和各类高科技道具, 他们再把这些东西改头换面地用到组织身上的完美循环。
咳, 总之,仓促间FBI也不能不可能搞到美国军方的高精尖屏蔽仪器,这种粗糙设置的屏蔽,没几分钟就被他贴在手臂内侧的微型传讯器没几分钟自动破解了。
传讯器极小幅度且频率不一震了三下, 意思是松田阵平已找到并且状况稳定。
诸伏景光:……
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但要是再早几分钟,让他不用对赤井秀一演出一副为爱涉险的样子就好了。
他没有zero那么容易尴尬, 但不代表他不会尴尬的。
诸伏景光嘴角的笑容仅稍微凝固了一瞬, 正想装作毫不知情的继续对话,余光却瞥见赤井秀一仿佛随意地、将手轻轻搭在手枪扳机上。
“你想知道他在哪里?我现在可以带你过去。”
被怀疑了, 诸伏景光很清楚自己绝没露出什么明显的破绽,最多只是周围气息松懈了一瞬,但赤井秀一却已经做好谈崩的准备。
他为赤井秀一的敏锐而心惊, 表面却微笑地问,“如果他不在呢?”
赤井秀一等回答再次验证了他的猜测,
“那也没关系,你就可以进去了。”
松田, 你害我。
诸伏景光心底无奈地叹气, 但到底还是高兴他已经回来。
“别那么紧绷。”蓝灰色眼睛的男人像是放弃掩饰情绪, 袒露出轻松的模样,“反正我们现在都知道去那个地方已经没什么意义, 不如聊点别的吧。”
他的声音诚恳地近乎温柔,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向你保证,他在我们身边一定能得到更好的照顾。我们不会限制他任何行动,任何意愿。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和我随时保持联系。”
赤井秀一沉默地与苏格兰对视,最后不得不承认,苏格兰比四年前更难搞了
当初在组织,他起码还能从苏格兰的态度隐约感觉出少许不协调和威胁感,现在他根本看不出来对方有任何的恶意。
作为曾经的卧底,作为被一个庞大组织盯上日追杀的特工,赤井秀一从来不缺警惕和怀疑。
这种一旦过度就在普通人成为恶习的东西,既是他们这一类人夜夜难以安眠的疴疾,也是他们最后的武器和同伴,会永远流淌在他们的血液里,直至死亡。
但面对苏格兰,赤井秀一的直觉和分析能力一同反馈:
他是真心实意在和你交流,他怀有善意,并句句属实。
赤井秀一:……
他一极少怀疑自己的判断,但此时此刻,心情有些崩裂。
片刻后,他先问了苏格兰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科涅克清醒了吗?”
苏格兰回答的很肯定,“清醒了,他晚点应该会自己联系你。”
那么说这几年里,给科涅克提供药的,并不是组织,而是苏格兰。或者说是苏格兰背后的势力——
苏格兰完全没有隐瞒这一点的意思,他刚刚的用词也是“我们”。
“第二个问题,科涅克是自愿和你们合作的?”
赤井秀一的本意是想确认苏格兰背后的势力对科涅克的看法,结果苏格兰却忽然笑了,像是很高兴听到这个问题。
“这么说其实不太合适,我们可不是合作关系。”
这句从别人口中说出,极有可能会引出不好的联想,比如强迫、信任危机、背刺等等。
唯独苏格兰,他的态度让这句话多出来一种暧昧难明的意味。
——我们的关系比合作深多了。
赤井秀一觉得可以到此为止了,
“你想问什么?”
苏格兰选择了一个奇怪的开头,
“我前段时间调查麻省理工的优秀毕业生,发现叫泽田弘树的少年天才失踪了,失踪时十岁,你们FBI的系统里有后续调查结果吗?”
“……有。”
如果换一个人,赤井秀一可能会说fbi的档案多如牛毛,他也不可能历数记住。但偏偏这件事,他还真的知道,
“泽田弘树的档案里标示,疑似被组织带走。”
那是两年前。
松田阵平第一次见到泽田弘树。
彼时他刚刚知道莱伊试图埋伏琴酒,却被朗姆发现最后叛逃的消息。
莱伊虽然是之前是他的人,但最初选中他的是琴酒,科涅克在明面上死亡后,莱伊便也回到了琴酒的行动组。
因此,莱伊叛逃的事情实在怪不到他身上。
松田阵平主动申请参与追捕,一来是悄悄帮莱伊一把,免得对方真被抓住,二来班长的死期已经近了,哪怕他已经让人24小时盯着班长,不能亲自留在日本,还是有些不放心,不如趁这个机会回去。
满腹计划没来得及实施,他就被Boss喊回位于美国旧金山的某个庄园。
这个庄园算是Boss比较喜欢居住频率比较高的地点之一,因此琴酒、贝尔摩德还有弗朗布瓦斯都知道这边。
如果Boss过来了又并未隐藏行踪,他们又恰好在美国,大概率会来拜访。
琴酒来的次数比较多,随机性也很强,大约全看手头的任务。弗朗布瓦斯出现的日期不定,但时间则极为规律,夏天下午四点,冬天下午三点。贝尔摩德则属于神出鬼没型,有时候她走了松田阵平才知道她来过。
但不管是谁,到了庄园门口,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下车步行进来。
松田阵平连续几次看见这种情况后,陷入沉思,难道停车坪建了不让用的吗?
他往后照常让司机一路开到庄园里的前花园前,Boss也从来没有阻止过他。
那次也是如此。松田阵平从飞机上下来,可能是吃药记错了时间,脑子昏昏沉沉,考虑到司机是Boss派来的,干脆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到了往常的地点。他下车,踩着略微硌脚的石子路,穿过弥漫着清雅香气玉兰树,绕过水声清透的喷泉,正想走进前厅,却敏锐地听到了一点叮叮当当的声音。
松田阵平脚步一转,望向西北角的那一片淡黄淡白的洋水仙,仔细分辨了两秒,发现声音来源是花园的智能喷灌系统。
他走过去敲了敲,怀疑是水泵故障。来都来了,不打开看看就不合适了,他伸手正想摸出兜里的多功能钳,却因为那轻微异样的手感和重量僵住。
“被发现了。”
他听见一道惊讶而不安的低弱童声。
眼前的世界忽然破碎,松田阵平同时感觉到四肢和眼前的束缚。
接着束缚解开,他睁开眼看见了一个文弱秀气点孩子。
男孩约莫十来岁,穿着浅蓝色格子衬衫,目光惊惶,因为松田阵平的手正掐在他的脖子上。
“白兰地,松手。”
Boss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出声,松田阵平看过去,发现Boss正对着印满了铅字和各种波形图沉思。
他松开手,刻意让自己不去看那个捂着喉咙不敢说话的男孩。
“这不会就是您说的实验吧。”
在车里用迷药,让他在全无防备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测试全息舱。
Boss终于看完了手里的资料,不紧不慢地回答,
“这才刚开始。”
说完,Boss又将目光落在那个男孩身上,
“弘树,做个自我介绍吧。你们两个接下来要合作一段时间了。”
所谓的合作当然就是实验,松田阵平早就习惯了,更是从来不会给研究员任何好脸色,所以他在意识到这是个实验时,第一时间就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换成任何一个正经卧底,也会先选择按人设对待,再接着伺机摸清楚底细。
但松田阵平有时候总是控制不住自己,那个孩子太小了,比雪莉正式为组织进行研究的时候还小。
看清对方的时候,松田阵平的本能先于理智地放松手指,而后才假装绷起力气。
幸好那个孩子确实机灵,也确实还没有被Boss洗脑,这一次初见才有惊无险地度过去了。
泽田弘树是真正的天才,有他加入后,实验进展的速度都让他觉得惊心动魄。也因此,哪怕“白兰地”能够离开了,泽田弘树也不可能离开boss身边,但偶尔会远程充当一下黑客。
之前朗姆追杀他的那一个月,和宾加对上,帮他黑掉港口的中控室,控制无人机的就是泽田弘树。
松田阵平收回思绪,电话那边的萩原研二也推断出那个答案,
“所以能帮你处理那个的人,在组织的控制下?”
“……对。”
“如果他被组织监视,那帮你处理的风险很大,就算是他愿意,也有被发现的风险。而且你失联这么多天,组织可能正在怀疑你。”
但加宫叶生已经出事,当初萩原研二说加宫叶生的一切线上记录消失,他怀疑就是Boss让弘树出手处理掉。
这意味着Boss在松田阵平死去七年后,依然关注严密关注加宫家,更能说明“观察松田阵平”这件事的重要性。不确定Boss怎么看待松田阵平,那风险只会一天比一天大。
这件事不能告诉Hagi,说了就相当于明示他的危险状况。
松田阵平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露出太多异样,
“我知道,我只是先见见琴酒,试探下情况。”
萩原研二安静了,几秒后才开口,
“小阵平,你在说谎噢。”
第266章
刚开始说谎就被毫不留情地拆穿的感觉怎么样?
松田阵平表示体验不太好, 他打起精神反问,
“我怎么说谎了?组织怀疑我的几率本来就不大,而且如果我背叛了,就不会回到组织这么简单的事情, 难道琴酒想不清楚?”
说话间, 他感觉到坐在副驾驶的工藤优作往这边望了一眼。松田阵平一看见他就想起刚才浑浑沌沌间听见的对话, 想问工藤优作到底为什么能知道要去联系萩原研二。
但很快,电话那边萩原研二声音响起,一下子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如果小阵平真只是打算先见琴酒试探一下, 刚刚我不说话时,你就会接着把计划说下去,比如万一不是的话怎么脱身?需不需要接应?但是你什么都没说, 意味着这只是一个敷衍我的借口。”
松田阵平心中一凛, 而萩原研二平静地继续,
“如果要撒谎, 第一个要说服的人就是自己才行,只有自己相信了,才能骗过别人。”
“我……”
萩原研二打断松田阵平, 声音冷静地近乎锋锐,
“我知道你不是不懂,也不是不会用,但是你刚刚明明想要骗我, 却还是没能做到, 你想过是为什么吗?”
“……”
“因为你的心太乱了, 我不知道你瞒着我们什么,又发现了什么。但是你现在的状态很差, 这种情况下,你去哪里都很危险,更别说是要去见琴酒。”
松田阵平哑口无言,彻底沉默。
而萩原研二握着手机的时候已经沁出了汗水。
刚传给诸伏景光消息时,他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只剩下去见松田阵平了。
但松田阵平强调事情很快结束,并且始终没说出位置的时候,他就隐约意识到了松田阵平的状态不对。
他过分紧绷,就像是忽然又新背上了什么巨大的重担,多停一秒都是错的。
果然,松田阵平居然要在自己刚刚清醒的时候、立刻去解决组织的情况。
天。
萩原研二眼前一黑。
他根本不知道松田阵平的位置,如果松田阵平执意要离开,他也没法隔空拦住对方。
总不能指望电话那头的阿笠博士和始终没说话的另一位神秘人吧?
他搬出最能对松田阵平用出来的最严厉的说辞,指望先给人泼一盆冷水。然后心脏狂跳地去听电话那边的背景音,希望能分辨出什么特殊的能缩小范围的声音。
可惜没有。
但手机的听筒那边又传出来一个稍有些陌生的文雅声音,
“我也不赞同你立刻回去。”
萩原研二迅速搜刮记忆,终于给声音的主人对上号。
工藤优作。
大脑自行开始分析,之前松田阵平和赤井秀一在一起,但赤井秀一将松田阵平交给了工藤优作和阿笠博士,工藤优作或阿笠博士和赤井秀一有联系?
不,不像,如果他们早就认识,不至于找雪莉找了那么久。那就是他们自己找上的赤井秀一,他怎么知道地点?
工藤优作极为擅长推理,但推理很难推到这么精确。萩原研二更倾向于有人先查到了松田阵平下落,再主动联系了他。
但连组织都没发现,谁能查到?
继续往前推,谁先确认的松田下落,琴酒?不,琴酒只是猜测。
那再往前,谁先做出了行动?
查尔特勒提前安排了基尔。
帕波米特先找了降谷零配合查尔特勒。
帕波米特说情报源于他们内部,但诸伏景光却说梅根他们根本还没查到松田下落,所以联系工藤优作的人,可能就是告知帕波米特情报的人。
为什么?
他们接下来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而松田阵平还没有往这个角度想,他只是先反驳工藤优作,
“Hagi就算了,你和组织那边根本没有关系,也不清楚组织的情况。而我当时提醒过你,不要掺和这件事,你不如把柯南带……”
松田阵平想起漫画的事情,忽然卡住,改口,“算了,估计你也带不走他。”
戴眼镜的文雅男人露出一点迷惑,大约是没完全理解这句话,但是还是将事情先绕回现在的话题,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无故失联几天,那个组织可能会因此怀疑你背叛。但你脑内装置……我已经听阿笠博士说了,它的部分作用是限制你泄密,”
“差不多。”松田阵平的思路在交流中逐渐清晰起来,终于找到了合情合理的理由,
Hagi他们已经将他因规则警告而出现的各种不适当做是脑内装置导致的。但松田阵平自己当然清楚,这个装置有可能收集他的脑电波,但从来没触发过。
他开口解释——主要是对着电话那边的萩原研二:
“如果Boss打算检查,查出来的结果一定是没有泄密。”
他自觉这句话应该能够说服萩原研二了。这多年来他因为规则布置在他们面前露出过一次异常反应,但却始终在组织内保持了原有的地位。
如果让萩原研二他们从这个角度考虑,很容易得出装置仅能做限制、无法对外传递信号的结论。
这样想的话,危险性反而大大减弱。
可这时工藤优作的话落下,
“松田先生。那位组织的首领,知道你被装置影响后会出现什么反应吗?或者知道装置会给出的反应吗?”
他的本意或许是如果知道,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误导视线。
松田阵平却因此如遭雷劈地僵住了。
Boss知道吗?他想当然地以为boss应该知道,可是巧了,boss还真没见过。
boss对他的身体情况知道的一清二楚,知道他会在什么情况下昏迷,也知道他会在断药时出现何种症状。
可按常理来说,这两者都不会导致他一星期无法对外传递消息。
异地而处,假如他是boss会不会考虑这次异常是脑内装置的影响?松田阵平知道不是,但是Boss能确信吗?
“他可以……”松田阵平本想说检查,忽然没再说下去。
雪莉和阿笠博士曾经说,那个装置的作用机制可能会是释放电流破坏大脑,造成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毫无意识或疯了。
他这几天的情况,天知道是不是正好对上了装置的效果……
假如真是如此,那他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要么死亡,要么彻底成为实验体。
到了那一步,别说希拉失联,就算是希拉也在,都未必救得了他。
松田阵平出了一身冷汗,意识到自己这一次确实太心急了。
“我想想。”
卷发青年自醒来时就若有若无的焦躁缓缓散去,暗青色的瞳孔中终于显出冷静。
工藤优作先和阿笠博士对视一眼,又等了几秒让松田阵平凝神,才说,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能减少一点你被怀疑的概率。”
假如此时降谷零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冷笑。
因为工藤优作正说的并不是什么想法,而是一个正在实行的计划。
他低头,平板的电子显示屏上,基尔的定位一闪一闪。
这是查尔特勒刚刚留给降谷零的。
“这就是我们的真实目的。”查尔特勒和盘托出,“我、基尔、帕波米特,都希望让白兰地不受怀疑的回到组织。”
“那就要有人替他被怀疑。”
降谷零答应了。
他等基尔的定位不再移动,才拨出一个号码,
“朗姆大人,我找到FBI的下落了……对,基尔为了以防万一,在手臂上植入了临时定位器,但恐怕拖不了太久,FBI早晚会给基尔做全身的金属探测检查……不联系琴酒,直接行动……”
电话挂断,降谷零将基尔的定位通过邮件发送给朗姆,得到让他接下来去盯住琴酒不必参与的消息后,终于开车离开。
路上,又调出另外一个界面,那是朗姆绕过琴酒所派出的人的位置。
和基尔那边明显是发信器所传出的连续信号不同,这边的坐标断断续续,更像是不断的由街上监控连起来的路径图。
但即使如此,已经极为惊人——朗姆只告诉了波本约定的地点,根本没提过其他人会从什么方向过来,所以波本也绝不可能提前探知。
换句话说,死了也和波本没关系。
波本去和琴酒汇合。
赤井秀一那边也在和茱蒂斯泰琳以及詹姆斯布莱克等人汇合。
他正要再次搜查基尔,却先接到了科涅克的联系。
“基尔身上还有定位器。”
科涅克果然如苏格兰所说,已经完全清醒,就是说出的内容实在很让人头痛,
“基尔是我的人,但不会让你们白白换回来。”
他言简意赅,并且还是和往常一样,不解释,也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让FBI去接受一个大礼包,但是要注意,别留下任何FBI的痕迹。”
赤井秀一真的带人伏击到了大礼包,朗姆派来探查FBI的两位代号成员,和一个准代号成员。
一换二点五,确实不亏,还赚了。
但稍有些离谱的是,直接挑衅组织表示对此事负责的,却不是FBI。
组织的基地,琴酒确认了查尔特勒对基尔被抓这件事情毫不知情后,他在贝尔摩德和基安蒂唇枪舌战的背景音中,收到一封本不应出现的邮件。
开头就是某个人装模作样的语气:
【Gin,好久不见。发现你没有换邮箱,也没有将我的邮箱放入黑名单,实在让我有些惊喜。】
【几月前,我因事态所迫不告而别,颇为愧疚……】
琴酒面无表情地略过一堆废话,按到最后几行,瞳孔骤然一缩。
那里附上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两个昏迷不醒的情报组代号成员。
【我知道你和朗姆的矛盾,这两位作为赔礼,我已处理,聊表歉意。】
另外一张。
是白兰地闭眼躺在床上的照片。
第267章
在这间装饰的如同酒吧的休息室里, 所有人都在发出声音,只有琴酒在沉默,于是他的异常很快被其他人察觉。
第一个走上来的是想关心自己大哥的伏特加,他本来规规矩矩地要停在一步之外, 不想窥视到大哥的手机屏幕, 但是基安蒂正因为吵不过贝尔摩德而怒气冲冲的转头离开, 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肩膀上。
于是他踉跄了下,视线往前多偏移了那么一点儿,恰好落在了不该落在的地方。
看清大哥手机上被放大的照片,一种天灵盖差点被掀起来惊悚感, 让伏特加忘了本来要说的话,气流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响亮的嘎。
不小心撞到他的基安蒂从没见过同事变成尖叫鸭, 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探了一眼,
就一眼,琴酒面前多出来第二个雕塑。
本来跟着基安蒂站起来, 但是走得没基安蒂急的科恩没赶上热乎的,既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好过来看, 更不好开口来问,于是不尴不尬地站在半途。
休息室像被人突然抽成了真空,半点声音不见。
贝尔摩德坐在不远处的吧台边上,不受影响地慢慢品尝高脚杯中的鸡尾酒。
她对琴酒收到的消息内容已略有些猜测:应当与白兰地有关。
果然, 基安蒂开口打碎死寂, 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茫然,
“这是什么意思?琴酒,这是科涅克的照片吧?谁给你发的照片, 为什么要给你发?不会是想用科涅克威胁你吧?他有病吧,科涅克可是叛徒,难不成他以为你会救科涅克?凭什么,凭他前段时间针对朗姆吗?”
提起照片,他们这群人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永远都是绑架威胁。基安蒂虽然性格偏激,但不傻,她一连几个问句硬生生给自己理清了思路,也把自己的精神状态逼到了夹缝里。
仔细想想,认真追杀科涅克的好像只有朗姆。科涅克回来报复,受损失的也只有朗姆。
一层之前从来没发现过的窗户纸被捅破之后,原先没发现的人总会觉得自己像是猪油蒙了心,或者撞了鬼打墙。
比如现在的基安蒂。
她安静了。贝尔摩德也在心里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白兰地手里的药不多,撑不了太久,FBI确认了这点之后,就会意识到白兰地的价值不高了。
赤井秀一对白兰地态度暧昧,绝不仅是嫉恶如仇的卧底看待不法之徒,他如果有私心,未必不会想办法促成用白兰地换取情报的方案,以此将人送回组织。
但这想法其中有一个点接不上。赤井秀一应当只知道科涅克,不知道白兰地。在他眼里,科克涅死而复生,应该是组织的仇人。而白兰地固执,就算是生死关头,也未必会会吐露一个字。
难道是今天的行动让赤井秀一察觉到了什么?
贝尔摩德盘算着,走过来,却在看清照片时目光凝固。
她擅长易容,最擅长辨认人脸,骨骼肌理,五官特点。
虽然这张并非直拍的正脸,甚至因为光线问题略有些模糊,但她还是能一眼看出,照片上的人确实就是白兰地,而且还就是近期拍的。
那还有什么问题?不就是基安蒂所说的,用白兰地的照片威胁吗?
不,这下问题才真的大了。
贝尔摩德手指微颤,想要蜷起,却又在发觉琴酒目光转来时,刻意地让其自然舒展。
而终于磨磨蹭蹭走过来的科恩,在有了心理准备之后,反而紧接着贝尔摩德发现了问题:
“没有,束缚。手机,在床头。”
刚有些松动的气氛又一次冻上了。
这正是贝尔摩德看得心惊肉跳的地方之一。
假如白兰地没被束缚,那他应该是被关在某间与外界隔绝的临时囚室中。
但从仅露出的房间一角,就能看出这布置得像是一间普通卧室,窗帘拢着,手机也大大咧咧地放在床头柜上,白兰地一伸手就能拿到。
她猜错了,拍照的人根本不是想用白兰地来交换什么。
未封闭的卧室,干净柔软的床铺,光线温柔的夜灯,似乎毫无防备睡着的男人。
那人只想传递一个消息,白兰地没有被任何人囚禁,是自愿留下的。
他要让组织认为白兰地背叛。
贝尔摩德解读出这个信息的时候,琴酒的手指忽然拨了一下照片,本来已经占满整个屏幕的照片又放大了一些。
而照片的中间是那盏台灯。
贝尔摩德凝神去看,立刻察觉出了异样,继而悚然。
床头柜上,台灯的开关居然在偏向远离床头的一侧。假如从白兰地的位置开灯,就得绕过金属支架反手去按才行。
这盏台灯不是白兰地在用。
“睡着”的人不需要开灯,这是拍照的人特意给自己留的。
用来看着白兰地。
刚才所谓的温馨自然,因为这一盏灯,突然变了个味。
那几乎落地的窗帘后面真的有窗户吗?
白兰地睡着了,但他真的能醒过来吗?
“照片是赤井秀一……”发的?
贝尔摩德有点不敢确定了,这种风格真不像是莱伊,反倒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她这个不妙的猜测,刚升起一秒就被琴酒直接验证了。
“是苏格兰。”
旁边骤然传来几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琴酒没有理会,科涅克并非叛徒这件事,他本来就不打算再继续瞒着他们几个,否则伏特加一开始怎么可能看见他手机上的内容。
至于能不能接受,他又不负责做心理辅导。
琴酒将图片缩小,回到邮件界面,向下按动,露出了邮件的最后一句话。
【请代我感谢那位先生的慷慨。——苏格兰】
整封邮件被原模原样地递给了boss。
接着,本来在鸟取县的Boss亲自来了东京。
他留在某个研究所中,看着面前的笔记本上被放大的照片,神色不辨喜怒,
“你们觉得苏格兰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贝尔摩德笑容僵硬,感觉再深讲下去就要分析变态的心理了。
苏格兰感谢什么,感谢Boss把白兰地养这么大,让他能亲眼看着白兰地去死吗?
贝尔摩德开不了口,琴酒和苏格兰认识更久,隐约察觉出,苏格兰的话也可能是字面上的意思。”
白兰地没那么容易被控制,可能其中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因素发挥了重要作用,苏格兰认为这个因素和Boss有关。
这让琴酒先想到了SOI-H。
但白兰地就算暂时断药,也根本没那么容易失控,刚失控的时候也有自保能力,否则也不可能长期留在外面。
那就只能是,除了药物以外……还有什么能控制白兰地,而苏格兰发现并利用了。
同在会客室的两个人,没有一个人从这个方向开口。
琴酒是觉得没必要,贝尔摩德则是克制着自己不往这个角度想,她怕一旦往这个角度想,会露出异样被boss发现。
被长期实验,被药物控制,本来就未必还有几年好活的白兰地,从来没生出过对boss的半点怨怼,更没有半点反抗的念头。
这种情况下, Boss都要设下一重又一重的限制,那未免也太夸张太让人心寒了,更让人不由怀疑是否背后还有别的原因。
她安静,直到Boss摆手让他们出去。
会客室里只剩下,Boss一个人的时候,他却发问,
“今天传回的白兰地的脑电波有变化吗?”
空荡荡的房间里传出男孩略有些稚嫩却沉静的声音:
“没有,和之前几天一样,频率很高,长期处于40~80赫兹之间,但没有出现之前您说的那种异常波形。”
说完, Boss面前的电脑屏幕闪了一下出现一张脑电波图。
黑发棕眸的男人凝神看了一会儿,
“你知道这个频率的脑电波被叫做什么吗?”
“……伽马震荡。”男孩几乎立刻回答,“这种脑电波和记忆和认知的关联性很强,大部分时候要么是在记忆信息,要么是在检索记忆或做梦。”
Boss嗯了一声,说,“当初放在白兰地脑内的装置,就对这种脑电波极为敏感。如果这种脑电波持续时间超过规定限度,装置启动,会让白兰地失去意识,但不会彻底破坏白兰地的大脑。”
“……是。”男孩磕顿了一下,声音消失。
Boss便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这个的效果只有你和我知道。”
“……不是我,我根本没办法透露的。”男孩的声音终于出现了慌乱失措。
“别害怕。”Boss的声音依然平稳,“我知道不是你。”
他像是在对另外一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语,
“前额叶皮层中有一种特殊的抑制性神经元,它们可以与大脑另一侧的神经元进行长距离通信。这种神经元活动时,能让人根据环境变化灵活协调自己的认知和行为。”
“但只要让这种抑制连接长期沉默,人和行为模式就会僵化,既无法改变自己的行为节奏,也无法调整自己固有的认知。”
“二十多年前,我和另一个人在这方面的研究非常深入。”
“我们的第一个试验品是弗朗布瓦斯,只成功了一半。”
“后来他有些后悔,想研究如何治疗弗朗布瓦斯,我拒绝了。”
“十几年前,他再次重拾这个实验,认为以此为切入点,可以改善白兰地的幻觉和混乱认知。而他想尝试的方法,就是有节奏地刺激这些抑制连接,并人为的同步伽马震荡……”
第二天。
诸伏景光收到了琴酒要求见面的邮件。
第268章
半掩着窗帘的客厅里, 坐在浅灰色单人沙发上诸伏景光沉吟,
“所以这封邮件你们怎么看?”
“不看。”
站在从外部看不见的窗户边缘,身体力行和另外两人保持距离的松田阵平第一个回答,但面无表情, 声音冷硬,
“我看不见, 我还在昏迷中。”
松田阵平现在很冷静,从知道诸伏景光把他睡着的照片发给了琴酒,并配上了一些带着暧昧暗示的话后,他就再也不着急回组织了。
听见这话, 诸伏景光无奈地和坐在沙发另一边的萩原研二对视了一眼,萩原研二摊开手,示意自己也没办法。
本来无故失踪一星期的是松田阵平, 按理说先被“审问”的也应该是松田阵平。
但是这乱成一锅粥的局面, 和松田阵平遭到毁灭性打击的感情风评,让他反而成了气势最盛的一个。
工藤优作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目光颇有些复杂地把目光在诸伏景光身上绕了一圈,又重新看向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一看见他,就想起昨天的情况。
当时松田阵平刚刚得知了工藤优作打算祸水东引的计划。
他脑子里最大的一个问题是:
工藤优作从哪里知道了这么多组织的事?
车里的工藤优作解释说, 他恰好有朋友在联合国警司工作,在国际刑警组织也有几个熟人,而工藤有希子结交的朋友,比起他只多不少……
甚至比工藤优作还强一点, 因为她直接认识了作为影星的贝尔摩德, 一步到位, 接触组织高层。
世界知名作家和曾经世界知名的影星,含金量极高。他们两个在一起, 既有世界顶尖聪明的脑子,有顶尖的人脉,真想挖出一点情报来不会太难。
但在这种“合情合理”之下,松田阵平却想到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和阿笠博士那边还有一个雪莉……这一家子和组织的联系也太多了。
如果是过去,松田阵平只觉得是巧合,可意识到这个世界有可能是一本漫画之后,他便不由自主地从另一个角度思考。
假如工藤新一,或者说江户川柯南是主角,那他身边的人都和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不是极为正常吗?
他不太相信工藤优作仅仅只是靠一些朋友查到了消息,总觉得对方应该再接触点什么,没想到还真问出一点事情。
又是一个巧合。
前两年,工藤优作受邀为辛多拉集团新开发的游戏‘茧’设计游戏场景,阿笠博士也参与其中,但是阿笠博士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串古怪的代码。
工藤优作花了一点时间将它破译出来,发现那似乎是一个求救信号。但是当他和阿笠博士试图用中包含的一串网络地址联系对方时,对方却主动切断了联系。
松田听到这里,已经意识到了留下暗号的人就是泽田弘树,那很有可能是两年前弘树感觉到被组织盯上,隐蔽留下的求助信息。
但是工藤优作他们发现的时间有些晚了。Boss掌握着泽田弘树的父亲的行踪,弘树为了不让家人出事,不敢轻易接触任何人。那个预定今年发行的全息游戏,后来也被boss安排处理。
松田阵平其实都没有想过泽田弘树敢在boss眼皮子底下去帮赤井秀一遮掩行迹,联系帕波米特和工藤优作。
“他还篡改了你的脑电波记录,维持和前一天近似的状态。但是最多只能撑一两天。”
时间回到现在,工藤优作看着邮件说,
“如果通过你脑内的那个装置来判断,你现在应该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中。”
这句话相当于明说松田阵平前几天的状态,在场的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都脸色不大好看。
松田阵平终于开口,
“前面的计划无所谓,毕竟你们都已经行动完了,我又不能撤回行动。但是后面的部分……”
工藤优作他们的计划前期其实并不复杂。
在明知道松田阵平在赤井秀一身边时,基尔为什么还要主动“接触”FBI呢?
因为不仅是赤井秀一要摸清楚组织对科涅克的态度,他们也要先确认赤井秀一对白兰地的态度。
因此工藤优作做了两手准备,一边由他主动联系赤井秀一,另一边由基尔去接触FBI在日本的队伍中的其他成员。
假如赤井秀一这条路走不通,基尔就可以将赤井秀一藏下白兰地的消息捅到FBI的上层。而没有得到基尔传回消息的坪内森则会联系想办法联系CIA上层,对FBI进行施压要求交接。
毕竟境外的事情本来就和FBI没什么关系,加上早些年白兰地帮助CIA的事情已经留档,真要是拉扯起来也绝对是FBI这边不占优势。
不过谁都不想走到那一步,因为松田阵平的身体未必等得及。而确定了赤井秀一的友善态度后,那基尔这一步就会发挥出第二个作用。
引朗姆入局。
工藤优作既然绞尽脑汁的想计划,那总不可能让友方背锅。
基尔被抓的事情是真的,正是因为毫无异样,所以轻易骗过了朗姆,再派出两个代号成员。
但是基尔现在已经自由——被松田阵平换回来——也是真的。
两个代号成员已经被苏格兰暗示死亡,被FBI抓住的基尔却还不明情况,因此发起任务的琴酒必须继续查下去。
假如这时他们发现了行动自由的基尔,他们可能会认为是基尔问题。
但如果他们不只发现了基尔还发现了另外两名“失踪”的代号成员呢?
三个人都是卧底的几率大,还是朗姆做局的几率大?
松田阵平对这个计划还有疑虑。
波本怎么办?虽然说几个代号成员出事的时候,波本都有不在场证明,但是这要三番五次,很难不影响到他在朗姆那边的信任值。
这回回答他的是诸伏景光。他轻咳了一声:
“所以波本已经告诉朗姆,他查到了科涅克还和琴酒始终有联系,甚至查尔特勒都对你态度尊敬。”
也就是暗示朗姆,科涅克确实就是他之前怀疑的白兰地。那朗姆一定会做出行动,boss这时候也必然已经开始调查,朗姆就算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到时候给组织呈现的结果就是苏格兰和朗姆合作。
“好,那这个也解决了。”松田阵平想了一圈,发现确实找不出什么其他问题,放心又郁闷,
“所以到底一开始谁出的主意,让你……囚禁我?”
诸伏景光的笑容微不可察僵了一下,于是松田阵平凌厉的目光转向房间里的另一人,
被紧盯着的工藤优作沉吟,继而委婉的道,
“其实一开始我得到的情报里不涉及这一部分……”
“然后?”
“然后那个孩子,他过去听说了一些事情。虽然和我最初想的其实有些出入,但我觉得效果可能更好。”
松田阵平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借口也太假了,泽田弘树才12岁,他能编出这么扭曲的剧本吗?
但接着他就想起来了港口那天,还没得到宾加代号的宾加的暴言。
窒息,他就说不能让小孩子听这些东西。
诸伏景光适时微笑,
“我也只不过是发了张照片而已,但有时候我也觉得,他们想的实在太多。”
松田阵平:……
他从同情自己转为了同情诸伏景光。
“要不再确认下场地吧。”
工藤优作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打断对话,
“虽然你们约定见面的地点不是这里,但这等下可能不止一波客人。”
第269章
因为现在苏格兰已经被认为就是k的人, 所以这次连场地也是松田叫梅根他们那边的人布置的。带着人过来的也是当初从实验室出来的孩子之一,叫乔伊斯,是个冷静细心的青年。
是现在距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早,工藤优作正帮着乔伊斯他们调整场地, 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则不断地在和公安确认情况。
而松田阵平因为要对自己昏迷休息的地方保持陌生感, 所以被赶到一边。
他无所事事, 继续持之以恒地在心里呼叫希拉。
希拉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松田阵平其实不担心希拉,上一次希拉消失,是因为时间规则的剧烈变动,将希拉排斥在世界之外——如果那次真的不是他精神失常的臆想的话。
也是那时松田再次确认, 这个世界没有希拉的天敌,世界规则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希拉排斥出去,无法给希拉造成任何伤害。
希拉一直以来对规则的小心谨慎, 都只是因为他而已。
但这次希拉消失得很奇怪。
虽然当时破解了一条规则, 但是从希拉的态度可以看出,这条规则不太重要。非要说有什么变动, 就是他怀疑了这个世界有可能是漫画。
可希拉才不在乎漫画,更也不会去思考这个世界的人算不算是有自主意识的人这种哲学问题。祂连自主意识和无意识都未必能明确分清楚。
希拉消失了八天,这件事背后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规则, 世界,漫画,希拉。
希拉怎么了?祂因为什么被绊住?
思考得太深入,让松田阵平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虚幻, 身后传来像是节肢动物爬行的声音, 面前的挂画也生出一种斑斓的流动感, 像是对他缓慢眨眼。
松田阵平沉思两秒,伸手摸了上去。
湿润粘腻, 还带着一点弹性,就像是真的眼珠一样。
“你在干什么?”
身后的节肢动物爬行的声音停下了,传出迟疑模糊的人声,松田阵平竟一时没分辨出来是谁。
他定了定神,转头,因为对方还是基本清晰没什么变化的人形而松了口气。
“景光。”松田阵平反问,“你在我身后走来走去干什么?”
“熟悉布置。”诸伏景光把他碰过留下指纹的挂画摘下来,又说出了让他牙酸的话,“按照剧本,这里的家具和装饰,应该都是我自己亲自布置的才对。”
松田阵平把自己身上立起来的汗毛按下去,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先不说你不一定有能再回来的机会,就算是回来,估计这里也剩不下什么完整的东西了,你看不看有什么区别。”
诸伏景光回以微笑,
“其实我有点紧张,观察周围能让我的心情平静。”
正低头思索计划的工藤优作一顿,正联系公安的萩原研二在手机上不小心按出来了一串乱码。
松田阵平努力从模糊的视线中找准位置,有点分不清诸伏景光的话题有几分真假,却还是把那句“你在糊弄我”咽了回去。
“要不就算了。”
松田阵平郑重的语气让萩原研二察觉出什么,他熄灭手机屏幕,转头望过来。
而松田阵平边思考边组织语言,
“现在zero已经将我的情况暗示给朗姆。朗姆不蠢,这时候一定已经猜到了我就是白兰地。”
“你们也知道,boss之所以让我继续以科涅克的身份回来针对朗姆,而不是白兰地的身份,是因为之前一个多月的行动已经触及到了朗姆在组织的根本利益。”
“组织内不允许自相残杀,但我之前一个月不断针对朗姆,身份却没暴露出来,那就只能是BOSS授意。朗姆控制的势力现在基本上已经完全暴露,他想到这一层之后,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境地。”
诸伏景光耐心听他说完,然后条理清晰的指出破绽,
“暴露并不代表损失,如果给朗姆一年半载,那他就能重新潜伏到阴影中,在这种情况下,他未必不会求稳,选择退缩。”
“基尔和那两个还活着的代号成员,会让Boss提前推测出朗姆已经察觉出他的身份。但我们谁都不确定Boss会何时做出什么行动。”
“因此必须有人‘替’Boss引爆朗姆的多疑,让朗姆意识到如果不趁现在背水一战,那除了被boss一点点吞噬以外,就再也没有挣扎的机会。”
工藤优作留在原处一言不发,任由他们讨论。走过来的萩原研二将手搭在松田阵平肩上,目光却注视着诸伏景光。
“但是这个引爆他的人不一定是你,我也……”
“行了。”诸伏景光失笑,“我只是逗逗松田而已,你怎么也跟着掺和。我确实有点紧张和担心……但不是因为我自己。”
诸伏景光看向松田阵平,卷发青年却不像之前一样对他们的关注极为敏锐,反而有些迟钝的才和他对上视线。
那双暗青色的眼睛像是深沉的海底,仅有一点微弱的光芒。
就这样与他对视,诸伏景光忽然觉得上身腹部的位置隐约被硌了一下——在他的某件衣服里,这个位置曾经有一个暗袋,那里曾经放过一个很有年代的古旧手环。
一直装作轻松的萩原研二嘴角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卷发青年毫无所觉,或者说不太在意,只是因为诸伏景光的话而露出一点疑惑:
“担心我?行踪泄露之后被追杀,不得不向求助朗姆的人是你。我不是只需要假装昏迷被琴酒发现?”
“但为了保证你不露出破绽,你真的会失去意识。”
诸伏景光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在国外调查的霍普金诺顿、白兰地,还有种种说不通的痕迹,心里的不安一层叠上一层。
但他却没办法真的劝松田阵平留下。
加宫叶生的死掀开了加宫家的隐秘。加宫家的隐秘真正掀开了组织神秘的一角。
这件事情藏不住的,因此到现在为止,CIA、MI6甚至BND,不止一个国家势力接触过日本警察厅想交换情报。
那一场火起,一切被按下加速键。
按照现在的计划进行下去,朗姆会迅速和组织进行势力切割,尽可能保持实力,Boss则会对朗姆动手,不到两个月,两边的碰撞就会发展到白热化,也是理论上来说最佳动手时机。
但动手的前提是,他们真的能够提前摸清楚组织的大部分据点,各种关系网、产业链、走私线等等……松田阵平手里面掌握的情报,最核心也最全面。
他不仅是担心松田阵平说不出来,他更怕松田阵平到时候强行要说出来。
所以松田阵平才非回去不可。
“松田,就算我们尽力洗脱了你的嫌疑,但还是不能保证你被琴酒带回去之后会遭遇什么。”
松田阵平啊了一声,终于理解了诸伏景光的忧虑,他扫了一眼工藤优作,
“我不会有事,他不会杀我。”
松田阵平说得确凿,却在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离开后,做了一些假如他真的回不来的准备,接着把剩下的两片药一起吞了下去。
没有什么比过量服药更容易让他自然而然地失去意识的了。
而另外一边,三人先后隐蔽的离开这间被改造过的公寓。
变装的诸伏景光则是表演了一次因为“意外”被监控捕捉小半张侧脸后离开。
萩原研二是绕了个圈,从没有监控的区域穿到另外一栋楼离开最后又绕回了这边的街角。
工藤优作就在这边的巷子里等着,他颇为配合地等萩原研二用探测仪检查过这条被树木遮住的巷子后,才开口,
“萩原警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萩原研二笑吟吟地开口:“关于这个计划,我们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也是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叮嘱他问的问题,
“我们都有必须让他回去的原因,也就是他脑内的装置。但我却还不清楚,工藤先生您和其他几位代号成员这么做的目的。”
“我相信几位都是为了小阵平,但基尔、查尔特勒、帕波米特,他们根本不知道装置的事情,他们在急什么呢?”
“很敏锐。”
工藤优作叹气,
“不过也请让我先行说明,这件事不是我们想隐瞒,而是出于松田阵平自身的意愿。比起问我,我更希望你们直接问他本人。虽然他不想说,但你们问的话,他应该也不会骗你们。”
萩原研二攥紧手机,露出几分踌躇。
而这时,远处却猛地响起枪声和玻璃碎裂声!
正是松田阵平所在的公寓的方向。
萩原研二立刻转头,就注意被打碎的窗户,接着,周围几辆车接连爆炸,烟气和火焰一下子遮蔽了视野。
“怎么可能这么快发现?”
他惊得几乎失声,“才半小时不到。”
按照他们的计划,应该是诸伏景光和琴酒见面之后,泽田弘树再把地址透露出去。
但现在地址提前暴露了。
出问题了,来的人不一定是琴酒,而松田阵平此刻未必有自保能力。
萩原研二心慌意乱,只想立刻跑过去,但脚却死死黏在原地。
心底另一道声音对他说:
萩原研二,你绝对不能出现,这不是你该出现的时间。现在去找松田阵平的人要么是Boss那边的,要么是朗姆的,甚至有可能两方的人都在。
如果你被发现,之前那么多的安排就前功尽弃了。
半长发的青年僵在了巷子口,只差一步就会走出去,却再也没有往前迈一步。
本来要伸手去拉他的工藤优作见状,又收回了手。
过了大概五分钟,萩原研二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里是乔伊斯的声音:
“是朗姆的人。”
第270章
萩原研二大脑反应了几秒, 才将电话那边的声音整理成信息。
带队的人是库拉索,已经带走了昏迷的松田阵平。目前他们正在追踪,但是对方非常谨慎老练,极有可能被甩掉。
接着乔伊斯说, “按照计划, 我们已经将这件事情转达给苏格兰。”
按计划??
萩原研二怔住, 猝然转头看向角落里戴着眼镜的工藤优作。
工藤优作对上那双锋利的几乎可以割伤人的淡紫色眼睛,心情同样沉重,
“是备用计划,只有我和松田知道。最好的情况是一切顺利, 能按照之前的安排进行,但如果出了意外就转成计划二。”
“意外就是被朗姆的人发现?”
萩原研二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还是冷静的,“还是说被朗姆发现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都不是……是弘树可能出事了。”
那是在车上, 他们已经沟通完计划, 但是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还没过来的时候,工藤优作所提起的:
“如果你回到组织那么最危险的人就是你, 但是你还没有回去的情况下,最危险的人就是泽田弘树。”
“他对你的了解远不如那位首领对你的了解,他修改你的脑电波图, 被发现或者怀疑的几率其实不小。如果一旦被发现……”
结果松田阵平毫不犹豫的说,
“让他优先保全自己,只要察觉出事情不对,就立刻停止修改, 告诉boss我已经醒了。如果Boss还在怀疑, 就告知Boss数据可能被修改过。”
“那你呢?”工藤优作凝视着他, “那你还有多大几率活下来?”
卷发青年垂眸,“弘树就在Boss身边, 一旦他被怀疑,就绝对不可能逃脱。而且他还是个孩子,成年人总是应该为孩子多考虑一点。”
尤其是那个孩子明明胆小内向,却敢冒着生危险来帮他。
虽然松田阵平没有说出口,工藤优作却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这个意思。
这个观点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松田阵平想得太快了,不假思索就考虑了全过程,得到了牺牲自己的结论……就像是曾经亲眼见过有人这么做,因此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于在遇到类似情况下,无意识地模仿的这种做法。
工藤优作因为这个设想而心惊了一下,放低声音说,
“但泽田弘树未必会想这么做,与其让他到时候痛苦纠结,不如我们提前为他多想后路。”
他强调,“保护孩子的心理健康也算在保护其中。”
卷发青年默然片刻,问他,
“即使是在连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不住的组织,也要先考虑到这一步吗?”
“只能是尽力而为,情况不同,做法当然也不一样。”
工藤优作小心地把他的想法从那条有用但危险道路上带回来,“现在还远远不到最危险的那一步,我们还有时间考虑。”
“……你说的对。”
松田阵平听见枪声时,想起了工藤优作当时问他的话,
“你更了解组织首领,你觉得他得知那封邮件后,会有什么反应?”
推测反应算泄密吗?松田阵平草草想了一下,觉得只要绕开他们不知道的信息,单纯猜想应该没问题。
“如果那封邮件是苏格兰发的,他可能会来到东京。”
因为苏格兰可能是K的人,K可能和霍普金诺顿有关。松田阵平认为Boss将K猜想成了一个建立时间足足有十几年,并且体量不小,和组织内同样实验研究方向的势力。
工藤优作不清楚事情全貌,但却因为他的话表情微妙了几分,像是有些惊讶,“亲自?是不是有点冒险?”
松田阵平没有说话。却对工藤优作的这种想法并不觉得意外。
任谁都觉得Boss是一个谨慎的人,松田阵平也不例外,但霍普金诺顿却给了他另外一种观点。
彼时在船上,霍普金诺顿问他,Boss的不会固定待在某个国家,但留在美国和日本附近的时间最长,你觉得是为什么?
松田阵平猜到的便是boss的血统,加之乌丸家最早在日本和美国发迹。
但霍普金诺顿告诉他,因为美国是boss成功解决上任组织首领的地点,而日本是朗姆势力最多的地方。
这是他的战利品,和他的下一个目标。
去日本越危险,他便越喜欢留在那边。
在松田阵平的印象里,霍普金诺顿总留着一堆大胡子,挡住半张脸,看上去十分粗犷。
偏偏这个世界上最了解boss的人,是活着的霍普金诺顿,也是死去的霍普金诺顿。
“乌丸其实很喜欢冒险。”霍普金诺顿在实验室对他说,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亲自在海上留那么久,海上不危险吗?还有骗下K实验室的事情,他本来也不是非亲自去不可。”
朗姆谨慎怀疑是因为怕死,Boss的谨慎怀疑却仅仅是因为那是他经过缜密判断的最佳做法。
他也不会恐惧不安,因为他对自己极度自信,绝不认为自己会真的陷入险境。
“他有很大可能会来。”松田阵平没办法说出判断的理由,也不能对工藤优作解释boss的性格,只能重复了一遍。
工藤优作却相信了,继续思索,“那你觉得Boss会不会怀疑泽田弘树?”
“不确定,但一定会试探。”
松田阵平只能从脑海里面去挖一些实际的例子,这种场面他还真的见过太多了,
“如果Boss试探后给了仔细解释的机会,就是单纯的试探,如果没等对方解释就绕过话题,甚至主动给对方更多情报安抚对方,就是真的在怀疑。”
不一定准,但后一种确实很少有活下来的。
卷发青年苦思后给出答案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
工藤优作恍了恍神,又看向正在巷子里等他回答的萩原研二,道,
“我告诉泽田弘树,如果他感觉到Boss的怀疑,那白兰地就算是立刻回去也会遇到危险。到时候他不能再联系我们,直接引导朗姆发现松田阵平的位置。”
只有松田阵平真的落到了朗姆手里,才能解除Boss的怀疑。
“我们要做的。”工藤优作说,“就是抓紧时间处理现场,让组织认为白兰地最晚昨天就已经落在朗姆手里。”
处理成什么样?
诸伏景光收到加密邮件之后,又将邮件迅速清理干净,紧张担忧的心情还在不断攀升,脑子里却开始构思怎么成功把人骗过去。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他来到和琴酒约定见面的地点。
地点是一家酒吧。
说来也巧,还正是几个月之前,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以及琴酒见面的那个酒吧。
从前段时间他确认叛逃时,这家酒吧就被迅速转手卖了出去。
公安悄悄盯了一段时间,没发现出什么异样,还以为是组织彻底脱手了,就再没管过,谁能想到组织居然还搞这种左手倒右手的把戏。
诸伏景光一边踩着楼梯上去,一边思考让公安再把之前都查过的组织据点再查一遍的可行性。
楼上当然只有琴酒和伏特加。
琴酒今天不打算动手,拿出一个已经暴露的地点来见面,就是要表达这个意思,不过这是在没谈崩的情况。如果苏格兰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他更乐意直接开枪。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却没有立刻进来,伏特加小心翼翼往门口望了一眼,果然看见那个留着薄薄一层胡须的男人。
也是组织搜查了很久却全无踪影的叛徒,苏格兰。
苏格兰礼貌地对伏特加点点头,接着目光略过他,看向琴酒,“好久不见,要先叙叙旧吗?”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琴酒。”
“你如果还有废话,可以在门口再站五分钟。”琴酒平淡地回答。
“好吧。”穿着灰色外套的男人好脾气地笑了笑,走进来,“明明是你约我见面的,结果到头来还是要我先来向你搭话。”
他从光线昏暗的门口走进来,伏特加才发现,苏格兰的状态并没有他的语气那么平稳,甚至看上去稍有些疲惫。
伏特加脑子飞速运转,难道真的像是大哥说的……苏格兰发照片过来不是炫耀,而是另有目的?
他想不清楚,只好乖乖继续做背景板,而苏格兰已经靠着吧台对大哥说话。
“给我来杯酒怎么样?”
“那白兰地人呢?”
“……”苏格兰耸耸肩,“几个小时前,他和朗姆的人离开了。”
白兰地怎么可能去见朗姆?
伏特加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想起那张照片上白兰地未必清醒的状态,死死闭上嘴。
而琴酒嗤笑了一声,
“你是说几个小时之前的那场袭击?朗姆的人带走了昏迷的白兰地?”
苏格兰顿了顿,“对,所以我来是……”
琴酒打断他,
“不如先说一说你那张造假的照片。”
“别这样,那是真的。”
苏格兰无奈地轻声否认。
琴酒点上烟,并不说话,等烟雾渐渐浓郁的时候,苏格兰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照片有什么问题?。
对啊,根本没有问题,伏特加也努力想了想,照片里面根本没有任何暴露时间日期,还有外部景色的内容。
床上的被子不薄不厚,也是现在可以用的那种,床上的人也很正常……总不可能大哥还能判断出白兰地的头发长度……不过那张照片也看不清,这么细致的东西。
琴酒终于抬头,说的却恰好就是这一点。
“那张照片不够清楚。”
苏格兰含笑,“你总不会认不出白兰地。”
“别装傻。”琴酒扫了一眼旁边满脸茫然的伏特加,勉强把话说清楚了一点,“如果那张照片是专门为了发邮件拍的,不会只开一盏夜灯,还只露出半张侧脸。”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绑架也好,威胁恐吓也好,保留那种床上的特殊照片也一样,最重要的是拍脸,要把五官清晰的展露出来。
但那张照片光线模糊,还只露出来半张侧脸,说明拍照的人一开始仅仅打算自留,没想过用这张照片干什么。
故意留下的破绽,果真被洞察敏锐的琴酒发现了。
伏特加一脸恍然,但蓝灰色眼睛的男人并没有露出什么被揭穿的不安,反而继续冷静地说,
“我只是拍照的时候没打算发给你们,后来改变主意了而已。”
这句话连伏特加都没能相信,“那你就不能重拍一张吗?”
他此刻思路清晰极了,“如果白兰地真在你身边,那你为什么昨天就非要拿一张旧照片来发邮件,为什么发完邮件之后还愿意和大哥见面?
伏特加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
照片不是P的,所以白兰地之前或许还真确实是被苏格兰囚禁。
但也许就在几天前出了什么岔子,导致人被朗姆带走了,苏格兰没办法找到人,所以……
“你想和大哥合作,找回白兰地??”
伏特加下意识开口,又疑问,
“那你为什么非要说白兰地是在几个小时之前消失的?”
“因为从苏格兰的角度,白兰地几个小时之前才被朗姆带走,暴露情报的可能性降低了,嫌疑降低,存活的概率增加,也更容易说服琴酒合作。”萩原研二将事情顺了一遍,分析出来了这个要呈现给琴酒的原因。
工藤优作点点头,
“朗姆派人袭击的是瞒不住的,但是如果琴酒已经怀疑照片是假的,连带着就会怀疑苏格兰主动承认的时间。这样即使他们查到了几个小时前的事情,也会怀疑是不是苏格兰故布疑阵。”
萩原研二回忆之前的情报,“朗姆早期也参与过组织的实验,库拉索的洗脑技术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他这么多年也有在暗中继续研究的话,那么未必不能临时性的屏蔽小阵平脑内的装置。”
工藤优作道,“不需要他真的可以,只要boss认为他可以,那泽田弘树的嫌疑就解除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
松田阵平怎么样了?
松田阵平还没醒。
几个小时前,暗室被人破门而的时候,松田阵平强打起精神,看见了一闪而逝的银发。
库拉索。
库拉索因为被洗脑的缘故,对朗姆十分忠心,本身能力又很强。她这些年已经不常出任务,但是一旦出任务成功率都极高,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
松田阵平感觉到库拉索的脚步顿了顿,接着极轻巧地走到他面前,用手指轻轻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又按在他的颈侧。
要害被人按住,松田阵平差点打了个激灵。他反复提醒了自己不要反抗,不要做出反应后,慢慢被困倦淹没,最后不知不觉彻底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再次睁开眼睛,然后猛地被镶嵌在天花板上的灯光直射眼睛,刺眼的光线直直扎进来,让他的眼球生疼。
他猛地闭上眼,但是生理性的泪水还是从眼角渗出,视网膜上还残存着大片黑色的斑点,和刚刚映入眼中的向远处延伸不见边界的白色天花板。
视线被强行暂时性的剥夺,他的其他感官就更加清晰。
他稍微动了动,发觉手腕和脚腕被冰凉的金属紧紧束缚,而身下则是类似手术台的坚硬金属平台。耳边则不断传来墙壁内的机械声,监控设备的电流声,还有房间之外模糊的脚步声,清晰烦乱得让他想捂住耳朵。
造孽,朗姆居然给他注射了促醒剂。
第271章
整个房间空旷又颜色单调, 仿佛除了虚无的白色外一无所有,而房间的正中,卷发青年被束缚在金属台上,不耐烦地闭着眼睛, 像是对自己阶下囚的身份毫无自觉。
“白兰地。”电子音的声音冷漠而毫无情绪, 在房间内回荡, 带着一种奇异的威慑力,“感觉怎么样?”
白兰地连一个表情都懒得给,
“你可以自己试试。”
“呵呵,谁能想到这种药在你身上居然可以出现这种效果。”
头顶的灯光亮度骤然间又强了几倍。
白兰地更没办法睁开眼了, 即使隔着眼皮,都感觉自己的眼珠被照得生疼,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脖颈上的皮肤也感觉到了针扎般的热度。
他装作烦躁地皱眉, 实际却从朗姆的态度中得到了一个信息。
朗姆现在不想对他动手, 不,应该是没办法对他动手。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服了药又注射了催醒剂,就像是在黄泉边上走一遭。朗姆估计还花了不少时间把他“抢救”回来,因此现在只能耍一耍这种小把戏。
果然, 那一边的朗姆说起了这件事:
“白兰地,你知道你还能活多久吗?”
“比你长。”
“那可不一定。”
朗朗姆不会被这种简单的言语攻击惹怒,倒像是觉得自己说的话真的戳中了白兰地的痛处,于是继续道,
“一开始给你检查的时候, 我还没有发现问题, 但是当给你注射了刺激中枢神经系统的药物之后,你的身体急剧恶化。”
“但这种恶化却并非刚刚给你用的药物导致的, 而是你的身体本来就有问题,仅仅是靠药物强撑着。刺激神经兴奋的药和另外一种药在你的体内相互作用,才导致你的身体系统暂时性崩溃。”
他声音低沉下来,“让我猜猜看,用这种药来控制你的人是谁?恐怕我的老对手,那个窃取了首领的位置十几年的白兰地。”
躺在金属台上的另一位白兰地继续沉默,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
“他都已经用这种方法控制你了,难道你还对他忠心耿耿吗?”
朗姆露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态度,“还是你不能说?”
白兰地的眼睛终于动了动。
头顶的灯光稍稍调低了,恢复成对于白兰地来说还是刺眼却没有那么过分的亮度,足以让他睁开眼。但是周围的温度却没有下降,依然是滚烫的。
那双暗青色的眼睛直直对向摄像头,
“你想说什么?”
朗姆反问:“你知不知道你脑子里有什么?”
“那个啊。”白兰地听见,又百无聊赖地移开目光,显得兴致缺缺,“我前段时间就知道了。”
“我已经把它暂时屏蔽了,它无法接收到你的脑电波信息,并且还会不断返回和你之前的脑电波信息近似的波形。你在这里说什么都不会被发现,也不用担心被那个装置刺激成傻子。”
朗姆暗示性的话只换来了白兰地的敷衍,“那你很厉害。”
白兰地听见那边敲了几下桌子,接着朗姆声音低沉的质问,
“既然你知道,那应该也能想到他对你的警惕和控制到什么程度,你难道就不想自由吗?”
“自由?”
卷发青年重复了一遍,忽然嗤笑,
“朗姆,你就是想要从我那里得到boss的情报而已,别在那里铺垫来铺垫去,一副为我考虑的模样。”
“你可以停下你的废话了,我没打算告诉你一个字。”
他说完之后,周围的温度又一次发生变化。
头顶的灯光闪了闪,轻微的机械振动声逼近,冰冷的寒意瞬间顺着他的手指、骨头缝钻了进来。
白兰地的身体现在确实经不起任何的审讯和拷打,但简单的寒热交替,本身对身体的伤害极小,却会不断刺激他的交感神经。
被寒冷麻木的神经末梢会在一次次回温时不断的在刺激下释放激素,让他的痛觉更加敏感,最后连轻微的热度都能让他身体极度疼痛。
交替几次之后,被束缚在金属台上的卷发青年已经脸色苍白,嘴唇乌青,额头渗出冷汗。
但是一停下,传声设备那头的朗姆还没说话,他就先低低喘了口气,扯起嘴角嘲讽,
“你还真是不敢动真格的。也对……”
卷发青年又缓了口气,才冷漠道,
“我都被抓过来了,你都不敢和我面对面,确实是‘谨慎’的超乎我意料。”
“白兰地!我本来是想和你谈一谈合作。”
“不谈,滚!”
朗姆的声音消失了。斜上方那个传声设备的运转声也停止,看来人是真的暂时离开了。
他盯着分不出边界的白色天花板,结果灯光越来越亮,刺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而刚刚残留下来的轻微疼痛,依然不断地在他的四肢中流窜。
时间像是没有了意义,他却又十分清醒,于是在大脑中思考起现状。
他被朗姆抓住,是计划中的事情,苏格兰应该会尽快引琴酒来救他。
但他此前从来不知道朗姆在东京还有这么一个明显占地不小的实验室,这个地方比他想象中更加隐蔽,他们未必能找到这边。
而且琴酒,如果真等着琴酒过来救人,那难免要欠一下他一个人情……与其等待救援,不如自力更生。
打定主意,他再次仔细分辨起周围的声音。
这个房间的隔音应该做了好几层,如果是别人被关在这里,基本上不可能听进外界任何动静,只剩下耳边一片死寂,而单调的颜色又更像是陷在了被彻底遗忘的某个角落,给人心理压力极大。
可他现在敏锐的感官,不仅能听见各种机械的声音,还能听见房间外的人看守的轻微响动。
两个。
他又安静听了一会,以自己的心跳计时,发现大概每隔15分钟就会有人巡逻到这边。
而就在10分钟之前,门口的人换班了,短暂的交流中提到了晚饭,所以现在大概是晚上。
他是下午被抓的,朗姆一直没办法唤醒他,所以用了促醒剂,时间差不多可以对上。
不过……朗姆不打算给他吃饭吗?
卷发青年的表情隐隐沉重起来。
事实证明,他还真猜对了,朗姆居然是打着把他饿个半死的主意。
一直到第二天差不多晚上,朗姆再次出现前,他只被人灌了几口高浓度葡萄糖溶液。那个古怪的甜腻味道让他……算了,不提也罢。
传声设备再响起时,又是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白兰地,感觉怎么样?”
“下次的葡萄糖可以换成注射。”他提出建议。
但这明显不是朗姆希望得到的答案。
“你的时间不多了。”电子音阴冷地提醒,“你断药之后恐怕撑不了几天吧。”
“所以我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有什么区别?”
“不。现在可是有不少人在外面找你,如果你答应和我合作,我就可以引导他们发现这里救出你。”
朗姆说出的内容极具蛊惑感,
“你根本没有必要对他忠心,而我又和他已经不死不休,不可能出卖你。只要你和我合作,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到时候你自然能拿到解药。”
“……”
卷发青年沉默了一会,终于被说动,却像是仍然有些疑虑,
“我不可能和一个藏头露尾,连脸都没见过的人合作。你现在就在这个实验室附近吧,把这些破玩意打开,我要和你面对面谈。”
朗姆没有立刻答应,卷发青年脸上的那点本来就不明显的意动便缓缓淡去,他不催促,而是疲倦地闭上了眼。
半晌后,设备中又一次传出电子音,
“可以,但如果要面谈的话,我必须从你身上得到一点保障。”
“说。”
“见面前,我会在你身上放一个控制器,一旦启动,就会在0.5秒之内释放出强电流。如果你到时候想做什么不该做的动作,到时候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还可以再怕死一点。”
嘲讽归嘲讽,卷发青年却没有什么强烈的不满。大概是因为本来就已经生死不由人,所以对这种事情适应良好。
见面被安排在夜间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这是白兰地自己估算出的时间,当时朗姆只说是四个小时后。
但是他一直没有睡过,始终在根据巡逻时间、机器的周期运转声、自己的心跳脉搏来不断的调整计数,基本上也能够确定现在的时间范围。
距离见面时间还剩一小时的时候,果真有人进来,给他的脖子上戴上了一个几乎有四指宽,拳头厚度的颈部控制器。
接着身上的束缚被打开,他拍拍旁边人想要扶住他的手,自己勉强撑着床坐起来。
“我要先吃饭。”
朗姆都愿意和他面谈了,当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和他计较。要求迅速通过,但是端上来的装着食物的餐具……全是柔软的硅胶材料。
连boss和他一起用餐时,都没拦着他用随时能制造出锋利缺口的瓷制餐具和各种金属刀叉。
细节方面做得太离谱了,让他看得有点想笑。但这个防备的方向,还确实挺朗姆的。
毕竟。
门开了,白兰地懒洋洋地抬起头,看向走进来的独眼光头男人。
毕竟。
Boss知道,30多个小时的饥饿,一次过量服药,一次催醒剂。
远远不到让他虚弱的程度。
光头的男人走近了几步,卷发青年咧开嘴,暗青色的瞳孔翻涌出冷厉的凶光。
零点五秒,很短吗?
很短。
短到朗姆还没有反应过来,冰凉的手已经按在他的脖颈上。
咔嚓。
第272章
咔嚓。
白兰地的手刚碰到朗姆脖颈的时候, 摸到的还是属于人类的皮肤的触感,但当他用力,手底下的皮肤忽然变得像是玻璃壳一样脆弱。
玻璃爆裂在他手中,独眼的光头男人在他面前破碎。
眼前白光一闪, 他又一次回到了那张空旷房间的金属台上, 四肢被束缚。设备中传出前两天已经听过多次的电子音, 以及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白兰地,感觉怎么样?”
躺在金属台上的卷发青年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眼前的画面如窗上的水雾般逐渐模糊,水雾越来越浓重,变成一片漆黑。漆黑中, 他发觉自己头上戴着沉重的金属装置,而身上隐约的乏力,若有若无的幻痛尽数散去。
同样, 被促醒剂过度激发的感官也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准。
果然, 刚才他所经历的一切。
白色的实验室,身上的束缚, 促醒剂的效果,以及所谓的“用刑”,审问他又被他杀死的朗姆, 全都是通过全息设备构建而成的。
这次没等着别人动手,他自己抬手按到旁边的按钮上
眼前的遮挡物缓缓打开,最先映入眼中的是坐在一边的boss,和抬起手本来想要帮他的泽田弘树。
真熟悉的场景, 他居然真在同一件事情上上当了两次, 最后才分辨出来。
白兰地心情不大好, 他一手按住身后全息舱的扶手想要站起来,脑内却忽然眩晕了一下。他的动作顿住, 干脆松了手,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而黑发棕眸的男人已经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动了动嘴,终于还是先遵从本心,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
Boss示意泽田弘树先离开,又扫了眼旁边的脑电波图,说:
“正好让你试试最新的成果。”
“顺便测试我会不会真的和朗姆合作背叛您,或者是不是已经和朗姆合作了。”
白兰地就这样不太舒适地靠着身后的仪器舱,
“刚才的朗姆是谁演的?是您吧。”
“不像吗?”Boss呷了口茶,没说是或者不是,反而问起他来。
他只能僵着脸说:
“您觉得满意就行。”
“不太满意。”
Boss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紧不慢地打量着他,
“谁教你的同归于尽?我说过,别在没有意义的情况下涉险,你的不是用来浪费的。”
卷发青年啊了一声,声音平淡地问,
“您的意思是我刚刚应该先和‘朗姆’合作,然后再适当出卖一点您的情报,给他留出足够能信任我的把柄,然后脱身吗?”
“不算太聪明,但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Boss中肯地评价。他的声音很稳定,不高也不低,也并不严厉,但却是能听出明确的不认可,
“到现在这种地步,就算你说出一部分情报,对事态的影响也不大。”
“而且朗姆谨慎怕死,当即答应见你的几率不会高于三成,直接亲自和你见面的概率更低。你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动手,太过冲动了。”
白兰地沉默了。
其实他并不像是自己表现的那样,真的一直到最后杀人时才发现真相。
在朗姆答应和他见面时,他也发现了一点不对,当时他也如boss所想,怀疑来的可能是别人。
但当几个小时后,来人给他带上颈部控制器的时候,他发现了那个伸手扶住他的人……没有心跳和脉搏。
当时他惊得拍开对方,继而意识到,这是故意留给他的一个破绽。
揪住一点线头之后,再抽丝剥茧,他很快就发现了更多的不对劲。
第一次交流的中途,朗姆为了让他集中注意而轻轻敲了下桌子,这个习惯性的动作……Boss也有。
而‘朗姆’说要和他交易时,提到可以对脑部装置做的屏蔽操作,整个过程恰好和他们本来商量的一模一样。难道真的就那么巧,朗姆把这个锅一点不差的接了下来?
白兰地相信有运气存在,但不相信有这种过度离奇,仿佛天上掉馅饼的好运。
所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与他想的不同,计划进行得应该还算顺利,苏格兰和琴酒可能确实成功把他救了出来。
按之前工藤优作的推断,他被抓住后不可能立刻被送到朗姆面前,只要卡好时间,就能在不和朗姆接触的情况下把他截回来。
而“朗姆”所说的装置的信息,以及他这几天可能始终没有醒过来的信息。实际上应该是苏格兰想尽办法误导琴酒,进而误导只能听到琴酒汇报的boss的成果。
就这样在他们努力下,他没有受到太多的怀疑,就被送回了组织。但醒来之前,boss依然决定试探他是否背叛。
于是Boss通过全息设备模拟了实验室场景,并故意模拟出促醒剂的效果,让他误以为他刚刚被朗姆强制唤醒,接着开始了后续一系列的‘测试’。
而知道真相并且全程参与的泽田弘树,则是小心翼翼地留下了一个没有设置心跳和脉搏的‘NPC’,借此提醒他事情真相。
所以他做出的杀人举动,从boss的角度来看,确实是有一些……欠考虑。
“你本来应该怎么做?”Boss问。
卷发青年双手环在胸前,干巴巴地回答,
“‘朗姆’既然想要和我合作,又费尽心思把我弄醒,一定是觉得有利可图。我应该提前找到他的目的,掌握主动权。”
“既然知道,那你做了什么?”
挑衅,杀人。
白兰地久违的有种当时还在卡拉斯号上,做错了事情被boss要求复盘的痛苦感。
“我错了。”他承认错误,“我不应该冲动。”
谈话就此告一段落, Boss似乎真的就此放过了他前段时间失联的事情,只让他自己去了解这几天后续。
结果白兰地震惊的发现,苏格兰的通缉令现在已经越过了赤井秀一。
“他干了什么?”
白兰地最先问的是和苏格兰见面的琴酒,但琴酒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来了一句“你可以自己去问”就不开口了。
他还能问谁,问苏格兰吗?可他怎么知道苏格兰在哪?
噢,他好像知道,但现在确实不是见面的时候。
白兰地按照boss的要求来研究所检查身体,中途本来要联系帕波米特,想了想又放弃,而是给一个乱码般的邮箱发了一串数字。
等他检查结束,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之后,发现邮箱已经回复过来一个新的网址。他点进去,上面弹出一条条非即时的留言消息。
【我调整了你脑内的装置,它现在只能监测和返回脑电波,无法判定泄密了。】
【但……】
第二条消息还没显示出来,白兰地听见了不远处的脚步声。
他合上手机,网址自动销毁,等待着重新输入密钥再次生成。
故意放重脚步声提醒的人也已经走了过来,是查尔特勒。
“你怎么过来了?”白兰地问。
“等你的检查结果。”
这时的坪内森不再像对待琴酒他们一样看似幽默实际上冷淡,而是自然了许多。
他正在门口,将白兰地上下打量一圈,目光又落在茶几上的罐装啤酒上,默然片刻,还是忍不住道,
“我听说你又昏迷了两天?”
“算是吧。”
中间可能还有大半天的时间是在全息场景里,不过这个就不用说了。
白兰地还记着苏格兰的事情,就对着坪内森又问了一遍。
而黑发蓝眼的中年男人听见这个,却是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
他顿了顿,还是道,
“当时据说苏格兰临时反水,想把你带走,然后琴酒和他动手了。”
坪内森沉吟,“他和你……”
“合作而已。”
白兰地猜到了他没说完的后半句,快速截断,“以后你们大概还有见面的机……”
还没说完,又感觉头晕了一下,便皱眉甩了甩头。
“要不你再去休息一会?”
白兰地拒绝,“我刚睡了两天。”
这次只是普通的检查,所以结果出来的比较快,而结果和之前的也大差不差,就是又换了新药。
那头晕应该就是没休息好?他有点纠结地取了药,留在研究所把手头积攒的事情处理完,到深夜才离开。
走在路上,他正想将白天没看完的那个消息看完,又接了一个贝尔摩德的电话。
贝尔摩德七绕八绕地说了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他隐约感觉贝尔摩德是想暗示什么,但是他现在时不时的头晕一下,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敷衍了几句之后,就听见那边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这时,他叫的车终于来了。
白兰地坐进去,照常抬头先确认了一眼司机,接着眯起眼睛:
“你可真胆大,现在朗姆已经几乎摆明了和Boss切割势力了,你还敢绕到这边来。”
“这种时候也不需要我继续留在朗姆那边了吧。”驾驶座上的男人声音低柔,“留下来干什么,帮他把骨灰洒进下水道?”
“还是再等等。”
卷发青年合上眼,懒散地靠在副驾驶的靠背上,
“现在这段时间朗姆和Boss都盯人盯得紧,你不管是跳反还是直接消失都不合适,容易被怀疑或者退出去当炮灰,等冲突加剧后再说。”
“行,听你的。”
“梅根呢?”
“前几天在日本,听见你醒了就像被狗撵的兔子似的蹿去澳大利亚了。”
“滚,你才是狗。”
“我是就我是。”
帕波米特满不在乎地说,目光不小心瞥到他的屏幕上,发现他似乎在打开什么网址,又移开目光。
没两秒,他又想起来神出鬼没的骚扰过他不止一次的某人。
那家伙虽然真的很恶劣又狠毒,但对于K的关心……确实是半点都不掺假的。
帕波米特不存在的良心勉强动了一下,多问了一嘴:
“你醒了也不联系波本,他在等你消息吧?”
白兰地继续在手机上输入什么,头也不抬的回答:
“你告诉他不就行了,再联系一次多麻烦,而且还容易暴露。”
帕波米特怔了怔,心想这怎么还能中间传话的,他欲止又言:
“你们……是吵架了?”
“吵什么架?”
卷发青年迷惑地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纳闷,
“我们合作得好好的,又没有利益冲突,吵什么架?”
被倒扣的手机上,第二条留言已经弹出:
【但装置似乎有启动过的痕迹,你如果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
第273章
K的表情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让帕波米特都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判断。
可是这也说不通……众所周知,合作这个词是要和双赢联系在一起的。
要是K说他和那个萩原研二的桃色绯闻是假,仅仅只是为了和公安合作打掩护,倒还可以理解。
但波本他之前是一个情报贩子, 和组织没仇没冤的, 是活腻了才和他们合作搞组织。
帕波米特不管怎么看, 得到好处的都只有k自己。
“你盯着我干嘛?”白兰地皱眉,“开车看路。”
帕波米特转回去,斟酌着说,“我一直以为, 你和波本的关系会再……深入一点。我记得你们是在广岛认识的?”
“不,那些是假的。”白兰地看着眼前穿梭而过的车流,又改口, “也不全是。我在广岛确实知道他……”
白兰地把那时候的事情简单讲了几句, 说起来也是巧合,他到广岛本来是想找机会处理加濑组, 结果有人先一步下手了。他心生好奇,找人打听了那个叫安室透的。
然后……
“然后怎么了?”帕波米特问。
卷发青年打了个哈欠,“然后他好像发现有人在查他, 就躲了。当时朗姆的人又在四处调查,我不想撞上,就先回了东京,没想到他后来进了组织。”
帕波米特心想, 波本的情报搜集能力他是亲眼见过的, K当时没找到波本, 波本却未必没见到K。
他试探着问,“我记得波本第一次和你出任务, 你就让我查了他的资料,因为他当时找你合作?”
“不是,我提的。”
已经过去了五年,白兰地也不太确定当时自己怎么想的,
“大概是觉得他的行事作风有点熟悉?后来他太激进引起朗姆怀疑,我就顺手帮他改了资料,提了合作。”
帕波米特沉吟,“……你一说,他就答应了?”
白兰地回忆当时的场景,
“他一开始有点不太高兴,警告我他也可以用这些情报来换朗姆的新人,但我还没说什么,他自己就又改口答应了。”
说完,白兰地也觉得自己和波本的合作进展得实在很顺利。
以波本自己本人的能力,哪怕被朗姆怀疑也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可他偏偏就答应合作了。可如果不是为了这,总不能真的是……
白兰地僵了僵,看向旁边的帕波米特,果然帕波米特的表情也有些古怪,大概是想到同样的方向了。
这下轮到白兰地斟酌言辞:
“也许波本看朗姆不顺眼,不想在朗姆手底下干。”
“我记得他为了找你的下落,得罪了半个组织?”帕波米特缓缓道。
白兰地忽然觉得身后的靠背不太舒适了。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他强调。
“……我不在意你们什么关系。”帕波米特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你如果真的没有和他……还是稍微防备着他一点。”
你是想说往哪方面防备?
白兰地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眼看着自己要住的公寓到了,干脆就把帕波米特连人带车轰走。
这时候他才看到泽田弘树发过来的留言,略微一惊。
装置被启动过?
这时第三条留言,也是最后一条留言弹了出来,是关于装置长期检测到伽马震荡会向Boss示警的说明。
白兰地进了房间,坐在客厅里拿手机搜索了一下这个名词,迷惑不减反增。
难道是他之前昏迷的几天在做梦,然后无意识的触发了那个装置?
他也想到了自己头晕的问题,但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观察一下,毕竟也不算什么大事。
如果真要是找泽田弘树的话,容易给那孩子增加风险。既然boss没说什么,研究所的检查报告也没问题,就先放一放。
白兰地本来打算的挺好,但是等忙起来之后就把这件事情彻底忘了。
朗姆现在已经彻底和boss撕破了脸,对于组织的大部分人来说,各国的分部一瞬间毫无征兆的乱了起来。
其他地区的可能还没那么严重,日本这边却血腥多了,有些人稀里糊涂的站了队,然后成为了两边交锋的炮灰,不少的据点被炸掉。有些组织控制下黑l帮小头目被杀,各种情报点武器库被炸。
震荡自东京起,快速的席卷了整个日本。普通民众倒还察觉不到,唯一的感觉就是街上巡查的警察多了一些,新闻中报道的抢劫事件还有燃气爆炸事件比以往更多了。
更多的人如往常一样麻木的上下班,对周围的杀机毫无所觉。
但这些人中绝对不包括警视厅和……警察厅。
萩原研二就是其中忙碌的一员。
他知道松田阵平回去之后大概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联系他,但没想到松田阵平连降谷零他们都没见,只让帕波米特传了一个口信。
因为这,萩原研二一直有些隐约的不安,他本来想一直留在东京等松田阵平的消息,但是公职在身,这种时候也不可能由着他自己的心情来,
等他脚不沾地地在全国各地忙了一个月,好不容易能休息半天,惊觉松田阵平居然一直没有联系过他。
可现在降谷零也联系不上了。朗姆的多疑与日俱增,他现在作为朗姆身边的得力下属,必须谨慎再谨慎。
被组织追杀的诸伏景光反倒是最轻松的一个,只是不能露面,一旦露面的话,必然被组织发现。公安内部的意见是暂时将他保护起来,但是诸伏景光自己拒绝了。
他前段时间跟着梅根东奔西跑,意识到他们几乎串联了各国所有的卧底。
换句话说,只要能联系上K,那么让对方牵线,可能比各国扯皮两个月之后再坐下来谈谈更快一点。
不是说不谈了,而是说双管齐下,上面可以先谈,但是他们的合作也可以先做起来。
于是诸伏景光找梅根去兑现当初在研究所的一个承诺。
“苏格兰想见我?”
“是想见K。”
梅根嘟囔,“你怎么到现在还瞒着他,再这样下去我都编不动了。”
“你都编了什么?”
“那个……其实都忘了。我感觉我根本就没骗过他,只是他没有追问而已。”梅根越解释越心酸。
白兰地按按额头,也觉得没什么必要非要瞒着这件事。
“见就见,”
他重新研究了一遍目前组织的形势,
“你和其他人,也准备行动吧。就说我们手里有组织……”
白兰地说到一半,眼前忽然昏黑,脚下的地面旋转起来。
他忍住一阵阵上涌的反胃感,等缓过神再抬头,发现房间内颜色变得扭曲而鲜艳,物体与物体之间都失去了边界,像是打翻的水彩。
白兰地摸出衣兜里的药往嘴里扔了一片,等药效发挥后,才听清了那边梅根焦急的声音。
“我没事。”
他情绪稳定,状态稳定,甚至有余力把这次的反应和上一次类似的情景下出现的眩晕比较,发现不是错觉,真的轻了许多。
这是好事吧,他不太确定。
梅根的声音却冷不丁地响起:
“……你吃的那种药,你之前说已经研究出代替品了,是真的吗?是不是在骗我?”
白兰地怔了怔。
他记得是说过这样的话,但印象里并没有类似的药,大概只是用来哄梅根的。
没有药就没有吧,反正……
反正什么?
他想得出神,却忽然察觉另外一边的声音完全消失了。
白兰地疑惑地看了一眼手机界面,发现电话没有挂断,应该是梅根按住了话筒。
接着,在这样的安静中,他听见了模糊的抽泣,
白兰地惊得站起来,
“你别哭。我没有药也不会有事的,我……”
他“我”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什么颇有信服力的话,最后反倒是梅根笑了起来,
“吓到你啦,我和你开玩笑的。”她声音清脆,“好啦,我先照你说的去做。”
她将话题重新拉回之前的事,
“我知道你的意思,告诉那些卧底们,我们手里有能将组织彻底解决的情况。其他国家的联系和联合都交给我们,你和清水处理日本的就好了。”
“让我看看……FBI,CIA都的在日本,那美国那边也交给你们好了。那位MI6女士似乎也来了日本,但她很谨慎,和我们联系不多,你自己找她应该会更快一点,还有……”
梅根就像是怕白兰地插嘴一样,挨个把人点了一遍,最终又说到苏格兰,
“那我就告诉他了。”
于是等待了一周的诸伏景光,得到了梅根的消息。
K同意见面了。
第274章
诸伏景光得到消息的时候, 正在一台断网的电脑上整理他查到的情报。
而他此刻打开的文档,正是关于K的。
几年前知道K这个人的时候,他就曾经猜测过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年龄,性格, 行事作风。
而随着对那个势力的了解越来越多, 他脑海中对于K的侧写就越来越清晰。
这一次彻底在组织中暴露, 他和梅根一起离开日本,暗中不断的调查和挖掘这个势力的过去,并试图从中找出和组织的联系时,成果斐然。
正因此, 他忽然不敢再设想K的形象了。
他没把自己查到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Zero。
而在找梅根要求见K时,他以为那人会继续推脱, 还也推演过如果听到对方敷衍的答案后应该如何继续争取?亦或者是直接放弃, 继续以另外一种方式和他见面。
但结果出乎意料,他答应了。
这种坦然让诸伏景光松了一口气, 把各种悲观的设想抛在脑后,
“等这次回来,有些事情大概就能弄清楚, 到时候我就和你们解释我都发现了什么。”他和萩原研二以及伊达航见面时说。
刚回到东京的萩原研二瘫在自己的公寓沙发上,挣扎着开口,
“要不然先说吧,不要立flag。”
旁边的伊达航无语,
“也不要把诸伏的话说成是flag, 这样听起来更不吉利了。”
“班长你是不是说了‘不吉利’这个词。”
“啊, 还真是。”伊达航当即污蔑自己,“我说的都不准。”
“那请说一句‘萩原研二接下来一个月都工作很忙’。”
“哎, 这样不好吧。”
萩原研二刚想说什么,手机忽然震了震。
“不会又要去警察厅吧,我才刚回来。”
半长发青年露出纠结痛苦的表情,但是动作一点不慢的从衣服里摸出手机,看到上面的内容后,却惊喜地呀了一声,一下子坐直了,
“是小阵平。”
【见个面,明天下午四点,本野餐厅三楼】
和伊达航一起凑过去看了眼邮件的诸伏景光却迟疑地缓缓道,
“我和K约见的时间是明天下午四点半。”
萩原研二怔了怔,诸伏景光又补上了后半句:
“也是这家餐厅。”
心中那个一直不能确认的猜测,突然在奇怪的地方被证实了。
但是忽然让诸伏景光想起了5年前,他刚见到“死而复生”的松田阵平的那一天晚上。
有些人还真是喜欢把人约在同一个地方啊。
诸伏景光莫名不合时宜地想:
所以萩原研二只有半小时吗?
其实白兰地预想的是二十分钟左右,毕竟他也很忙,但他还是多预留出了十分钟,免得出意外。
这家餐厅是梅根他们开的,今天一整天对外说的都是预约了出去,实际上往来的餐客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人。
而在和萩原研二见面之前,他其实还见了赤井玛丽。
金发的女人同样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奇怪的是,白兰地看到他的第一眼,脑子里冒出的想法居然是还没变小可太好了。
没等对方说话,他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最近不要回英国,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别回去。”
赤井玛丽疑惑地等他解释原因,他却又头晕了一次。
不过这次的反应比之前似乎更轻了一些,他只是像中暑一样晕眩了几秒,就感觉好多了,不过眼前的景象却没有刚刚那么清晰。
他缓了口气,对过来检查情况的赤井玛丽摆手说没事,强行先谈起合作的事情。
因为赤井玛丽一向谨慎,所以他本来准备在这耗上一段时间,结果赤井玛丽确认了他真的已经有足够解决组织的情报后,就干脆的答应了。等司陶特从梅根那边拿到初期用来验证的情报,她就会帮忙说服说服MI6。
正事说完,赤井玛丽又问起赤井秀一是不是和他见面了?
白兰地:……
你们母子间真的不联系吗?
结果白兰地猜错了,赤井秀一还真的联系了赤井玛丽,但却是因为前段时间他的事情。
“他问我你的药是怎么回事,还问了你的身份。”
赤井玛丽凝视着他,
“我也想问,你的药解决了吗?”
白兰地沉默片刻,道,“先解决组织的事情吧,到时候再说。”
“到时候来得及吗?”
碧绿色的眼睛隔着墨镜依然有种透彻的冷峻,声音却带着几分怅惘,
“白兰地,你有设想过你离开组织的可能吗?”
有过吗?白兰地将记忆搜索过一遍,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他虽然不想让这个充满了罪恶的组织继续留存下去,可毁掉了组织后,他好像也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如果最后没能拿到SOI-H的药物数据,真的就要这样结束,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惋惜的。
赤井玛丽离开前,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当初在伦敦的时候,你说要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十年过去了,现在想好了吗?”
“我觉得白兰地就很好。”他回答,“我已经习惯了。”
快到四点的时候,餐厅里一前一后迎来了两位客人。
分别是萩原研二和苏格兰。
得到消息的白兰地忍不住拿出手机又确认了一遍他没有把两个人约在同一个时间,却更加迷惑了。
而这两个人汇合后,还目标明确地都往约定的包厢过来。
白兰地陷入沉思。
白兰地不解。
白兰地所在的包厢门被敲响了。
他说,“进来。”
门开了,两人站在门口,萩原研二神情复杂,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像是有些纠结的想问什么似的。
旁边的苏格兰先走过来,那双蓝灰色的上挑眼始终注视着他,
“我提前半个小时过来,没关系吧?K?”
白兰地不确定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但他既然约了人,就也没打算瞒着,于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既然商量好了,那就没问题。”
然后就听见哐的一声,刚关上门往房间里走的萩原研二腿磕在椅子上,还踉跄了一下。
“萩原先生,好歹是公安,就不要碰瓷我的椅子了。”
白兰地随口吐槽了一句,房间里的两个人却没有接话。
已经走过来的苏格兰怔住,萩原研二则瞪大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们两个怎么了?”
白兰地疑惑地问,站得较远些的半长发青年先说话了,却声音飘忽而茫然:
“小阵平,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阵平是谁?这称呼是不是也太……太亲密了?
白兰地脑子里的想法还没转完,意识像是被人骤然重重的扯了一下。
奇怪的粘稠感顺着他的神经攀爬,让他清醒的大脑变得混沌。眩晕、失重,像是忽然被卷进海底的漩涡,胃里翻江倒海地涌动着,让他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
“阵平……”这次那人没喊完就忽然止住了声音,一双、两双手扶在他的手臂肩膀,变成粗糙凹凸不平的藤蔓。
眼前人的衣角像是活物般扭动,最后和旁边的已经半融化的白漆桌子黏连在一起。
这次好像不太妙,半分钟后,白兰地的思绪终于清醒了一点,却发现自己似乎正把人按在墙边,手臂抵着对方的咽喉。
根本看不清是谁,但白兰地心中却生出浓重的不安。
他匆忙松开手,本想要解释,但说出来的话却异常生硬:
“别在我意识不清的时候靠近我。”
完了,更像是威胁了。
对面的人没有反应,另外一人也安静站在一边。
白兰地心烦气躁地从衣兜里摸出那个打火机药盒,倒出一片药扔进嘴里。
第275章
萩原研二感觉自己过了极其荒诞的一天。
明明他上一秒还在高兴于终于回到东京, 可以稍微休息一下,而小阵平又发来了联络的邮件。
本应该是两件高兴的事情连在了一起,结果下一秒,诸伏景光就暗示他, 小阵平可能是K。
“开玩笑的吧。”
这句话刚落到他的耳中, 他就本能地反驳,
“你和小降谷不是之前已经推测出来,K和那个势力核心成员,都曾经是从组织在美国佛罗里达州的某个研究所的中逃离的实验体,而且你前段时间还确认了他们的首领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 从来没有经历过更替。”
萩原研二强调,“我和小阵平七岁的时候认识,从始至终都没有分开过噢。”
但诸伏景光的态度同样很坚定, 并未因为他的话而产生丝毫的动摇,
“这就是我本来打算确认之后再说的。”
“萩原,你知道, 我这段时间去了不少地方,也查到了不少白兰地的踪迹。”
“我们以前不是没有查到过白兰地在国外的行动,也听说过那人和松田长得一模一样的事情。”
萩原研二想说什么, 却又抿紧了唇。
诸伏景光却已经猜到了,“没错,当时我们都觉得是Boss故意让人易容成松田的模样,用来误导他的记忆, 而且松田的记忆之前确实也出过问题, 这点也恰好佐证了我们的判断。”
“但……”诸伏景光苦笑, “如果那个人和松田长得一模一样,而且长期以白兰地的身份在外活动的, 就是K呢?”
白兰地大部分痕迹都被组织遮掩,K更是极度隐秘。如果没有合适的切入点,可能根本发现不了。但是他在梅根身边,梅根过去的经历和行动轨迹,就是最好的切入点。
因为之前实验室的事,梅根很少严密防备他。不,现在想想也许不只是这个原因,梅根的态度其实是被“K”影响了。
她极度相信K,因此连带着对K表现出信任的人都抱有一定的好感,不那么警惕,再加上她不觉得这些事情有多么重要……所以被放任的诸伏景光,才得到了一个古怪的答案。
“我们都知道松田是白兰地,但梅根和那个势力的核心成员们眼里的白兰地,却是当初救出他们的K。我知道这个结论很矛盾,但是我所调查出来的一切情报都指向这个结果。”
萩原研二和伊达航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最后伊达航先道,
“我想先确认一下,你们确定那个组织里这几年里,没有第二个白兰地在行动吧。”
“没有。”
诸伏景光也曾经从这方面考虑过,于是让zero帮他多试探了几次,
“zero前几年以波本的身份,借着和松田的那些……谣言。多次探查过白兰地的对外活动痕迹。虽然大部分都是用来迷惑朗姆烟雾弹,或者只是白兰地的下属借着白兰地的名头行事,但我们一一验证下来,基本所有的令都是由松田发出的。”
极偶尔的情况下,Boss也会用白兰地的权限下令。刚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和zero的心情都不太好。因为这也从侧面体现了boss对松田的控制有多么深入。可Boss绝不可能是K,所以他就没在这时候说出来,免得再次刺激到萩原研二。
伊达航听得恍恍惚惚,但余光瞥到萩原研二紧紧抓着旁边的沙发扶手,又一下子清醒了,连忙先安抚,
“别急别急,我们先捋一捋。”
“你看,我们都知道现在的白兰地就是松田。而且你和我们也不可能认错松田,不管是上警校之前你认识的,我们22岁在警校期间认识的,和24岁‘死而复生’的,时隔四年29岁时终于回来的,肯定都是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因为这一长串的肯定而冷静了下来,垂头声音干涩地说
“而且小阵平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出国,更不可能在国外被实验然后出逃,如果他能逃……就不会被……被组织纠缠那么多年。”
“那个K,可能也和松田一样,从始至终都没离开组织。”
诸伏景光轻声道,
“梅根他们对组织了解太深了,单凭和卧底之间的情报交换,还有帕波比特那边传来的消息远远不够。他们中一定还有一个地位更高的人,早早扎根在组织。”
“那个人也可能是小阵平,不一定是k。”
“那问题来了……如果在松田之前,梅根他们在组织内,没有任何一个身居高位的人,那他们是怎么把松田扶持上去的呢。”
萩原研二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那个霍普金诺顿。”
而诸伏景光这一刻的神情陌生的让他看不懂,
“你说的对,就是霍普金诺顿。他背叛组织被14岁的白兰地开枪杀死,他却将自己的人留给了白兰地,也就是梅根他们这个势力的前身。”
“也就是说,被霍普金诺顿扶持上去的,就是白兰地。”
霍普金诺顿在十五年前就死了,可那时的小阵平,那时候正和他一起在上国中。
“所以小阵平那时候不是白兰地。”
萩原研二缓缓攥紧拳,又颓然松开,
“小诸伏不用再一点点铺垫了,我猜到你想要说什么了。”
“你想说,K是曾经的白兰地,他们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某一年K出事了,小阵平就代替了K的身份……”
至于是哪一年就更不必说了,他们都能想到。只能是松田阵平22岁,因为爆炸“牺牲”的那一年。
组织因为K关注着松田阵平,
伊达航沉吟,
“那组织未必知道白兰地是松田,梅根他们那边也未必知道这件事……如果松田真的是在两头遮掩的话,那不是跟走钢丝一样,一不小心就出大事了。”
可这已经是唯一能解释通的可能了。
“去问问小阵平。”
还是觉得哪里都不对劲的萩原研二下定决心,就算是小阵平说不出来,也起码要让他知道他们已经猜出这件事情了,以后不必再避着他们,
“小诸伏也不要等半小时以后了,我们两个直接一起去。”
可他们没想到,见到松田阵平的短短一分钟之内,他们的一切打算都落了空。
松田阵平再次失忆了。
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彻底。
耳边嘈杂的声音被药效压了下去,扭曲融化的人影被重新塑形,五官从纷乱的色彩中剥离出来,白兰地的视线落入一片沉郁的淡紫。
“J……你……那是什么药?”
萩原研二像是完全没有刚刚被威胁生的自觉,现在居然又靠近过来,还紧盯着他。
因为距离太近,白兰地一眼看见他刚刚被抵住的脖颈处已经泛红。
这种程度,过会大概会变成淤青吧。
白兰地更加心烦了,他后退一步,
“和你没关系。”
萩原研二还没说话,白兰地又感觉另一侧气流微动,他敏捷地按住伸手想摸他药盒的苏格兰。
“你又要干什么?”
被抓住手腕的苏格兰大大方方地解释,
“我是觉得那个打火机……药盒有点眼熟,我是不是几年前就见过它?”
“别打它的主意。”
白兰地松开苏格兰,把药盒放进兜里。
其实按他的习惯,苏格兰都直接上手来抢了,他怎么也应该警告对方一番,但不知为何,他只想尽快将这件事情带过去。
他绕开两人坐在椅子上,
“我找你们是有事情要谈,既然你们一起过来了……”
他目光左右扫了扫气氛诡异的两人,迟疑道,
“既然你们认识,那我就干脆一起说吧。”
白兰地要谈的事情自然是关于情报和合作。但是他刚起了个头,两人同时露出紧张的神色,萩原研二最明显,
“先别说。”
半长发的青年快步走过来,一把按住他的手臂。
白兰地因为这突然的肢体接触而僵了一下。
身体本能的警惕让他在脑子里瞬间模拟出反击并把人按在桌子上的动作,可应该紧绷的神经又异常得放松,根本没提起想要对对方动手的意思。
“怎么了,你们不想在这里谈情报?”
卷发青年手臂上的肌肉紧绷,身体后仰,皱眉问了一句后,就立刻抽回手臂,明显不希望与他离得太近。
萩原研二第一次从松田阵平身上感觉到那么明显的排斥,本来要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卡在嗓子里,平日里能言善辩的舌头也在此刻失去了作用。
脑子里的想法像是几个小人在撕扯,其中一个在叽叽喳喳地不断告诉他:
现在小阵平失忆了,他不记得你,不管什么态度都很正常,你要好好和他解释。
还有一个则在悲观地唱反调,反复分析小阵平的表情:
你看,他是真心实意的在排斥你的动作,他觉得你给他造成困扰了。他这一次是真的彻底失忆,不是那种见你一面没多久之后就会想起来的那种,你能保证他还真的还能想起来吗?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尖锐冷漠的声音,在心里不断地谴责着他:
是你同意配合他回组织的,你亲眼看着他被朗姆的人带走,明知道他可能会有危险,却还是没阻止他,现在果然出事了。
失忆只是看到的结果,可是没看到的呢。
萩原研二每想到这里,眼前就会浮现五年前他刚接到公安的任务进入那栋大楼时看见的松田阵平。
脸色苍白,身形消瘦,倦怠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手腕上还有明显的束缚带的痕迹。
还有之后,每次去了研究所都会消失两星期到一个月,出来时总身体虚弱,精神有些恍惚的松田阵平。
五年前他没办法,五年之后还是要眼睁睁地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萩原研二大概是这世界上最没用的朋友吧。
痛苦和内疚淹没他的口鼻,渗入他的腑脏,让他失去了惯常的微笑。
白兰地因为萩原研二的态度茫然。
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他只是把胳膊挪了出来,旁边的萩原研二忽然就心情不好了。
身为公安不会这么脆弱吧,他的手臂又没有什么治愈功能。
而且……他之前和萩原研二相处的时候,对方的情绪有这么多变吗?
白兰地努力翻阅自己的记忆,却发现印象中的萩原研二总是开朗又讨人喜欢的,语气轻快,眼里总是带着笑意。
所以真是他的问题?
“你……”
白兰地退让了一步,主动询问萩原研二的意见,
“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276章
卷发青年皱着眉开口的样子, 就像是在质疑萩原研二意图。
可是萩原研二何其了解松田阵平,一眼便看出松田阵平此刻虽然因为搞不清楚现状所以逐渐失去耐心,但依然还在克制着自己的脾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友善了。
这种权衡后的友善态度, 也是松田阵平身上少见的。
不是松田阵平做不到, 而是松田阵平从未像此刻一样真的把他们当做合作者在对待。
合作。
萩原研二一向擅长合作, 此刻却觉得这个词像是撑在咽喉的冷硬铁块。往外吐露会窒息,往下吞咽会坠破胃袋,于是就这样卡着,连呼吸都能感受到铁锈的气味。
卷发青年还在等他的回答, 可萩原研二想到他几分钟之前因为被喊了名字而出现强烈不适的反应,还有他吃下的不明药品,就一个字也说不出。
兜兜转转, 事情好像一下又回到了五年前他们刚刚重逢时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的情况, 甚至比当时还要糟糕,因为以往松田阵平从来没忘记得这么彻底过。
萩原研二深吸口气, 大脑飞快地组织语言,诸伏景光却替他开口了,
“萩原在担心你, 前段时间的‘行动’,他其实也在。”
诸伏景光居然直接说出了实话,不仅毫不避讳的表露了萩原研二和他十分熟悉,还点出了现在松田阵平可能不记得的事情。
萩原研二听得一惊, 立刻紧盯着松田阵平的神情。
卷发青年愣了一下, 可很快又露出恍然,
“怪不得公安会围堵赤井秀一他们。”
他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电光石火间,萩原研二忽然意识到了诸伏景光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曾经对小阵平失忆后的情况有所推测, 知道小阵平可能会无意识地依据外部信息重新填补认知和记忆。
小阵平不知道萩原研二和“苏格兰”熟识,很可能就是因为在他们呈现给组织的信息中,萩原研二从未和苏格兰见面。
但现在小阵平接受了诸伏的解释,意味着他会根据情况来重新判断。
小阵平认为他们只是合作者,但是他们不一定要停留在这个关系上。他们也可以以一种更稳妥的方式让小阵平不排斥他们。
萩原研二眼睛亮了亮,但注意到松田阵平看过来,连忙做出愧疚的表情:
“抱歉,是我太紧张了。你之前因为那个……有很多事情不能说出来。”
他故意把那个关键词含糊,来试探这算不算可以说的话题。
卷发青年理解了,神色缓和下来:
“我脑内的那个装置?不用担心,那个已经被处理好了。我已经尝试过,不会因为透露情报而被限制。”
这一刻,本来以为萩原研二要搞事的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本人,心中都先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但新的疑惑生成,如果不是装置影响,小阵平的失忆是怎么回事……组织的日常洗脑?
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对视了一眼,萩原研二又谨慎地追问,
“我记得你一个多月前,在神奈川和我说过,有人能帮你解除装置,是那个人做的吗?”
萩原研二想知道松田阵平的记忆如今混乱到什么程度:
前往神奈川是为了调查加宫叶生之死,从小受到加宫叶生照顾的是松田阵平,白兰地没有理由过去。
那小阵平如今的记忆中还有这件事吗,如果有的话又是怎么解释的?
被问及的卷发青年短暂地晃神了一下,
“对,就是那次……”他说到一半,有些迟疑,像是沉浸在思绪里。
萩原研二见状,连忙想要将话题带过去,卷发青年却冷不丁地开口了,
“你刚刚喊我的……阵平酱,是不是指的是松田阵平,那个拆弹警察。”
他念出这个名字,却没有他们以为的痛苦,只是态度平静,像与这个名字与他没有丝毫关联。
萩原研二心里咯噔一声。
卷发青年没注意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时如果不是出了加宫叶生这件事,我本来是打算直接回组织,去处理那个脑内装置的。”
“那你……为什么会因为加宫叶生留下?“
卷发青年迟疑地看了萩原研二一眼。
“我最开始关注加宫叶生,是因为松田阵平。”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点愧疚,
“抱歉,我之前和你说过吗,松田阵平的死因和我有关。”
松田阵平本人就坐在他们面前,却对他们说松田阵平已经死了,而且死因和他有关。
对话如此荒诞,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却不震惊,反而有种尘埃落定和意料之中的感觉。
果然,果然。从几年前就在组织发酵的流言,这一次终于影响到了松田阵平。
或许没有科涅克因为长相一模一样杀人那么离谱,还掺杂了其他的原因,但现在松田阵平真的开始考虑自己就是害死松田阵平的凶手了。
萩原研二想得更深一些,他还知道小阵平曾经给城野治留下过的令,如果小阵平还记得那些事情,反而更加佐证了他曾经对松田阵平动手的态度。
但事情变得棘手了?
其实并没有。
相反,变简单了。
如果松田阵平说起别的,他们可能还真的没办法,但偏偏说起这件事情……他们从五年前就开始担心这件事,难道就只会干坐着担心,而没有丝毫准备吗?
他们早就对松田阵平一旦再次出现记忆问题后可能会产生的疑问做了种种预演,连方案都不知道列出来过多少个。
等等,这样的话……萩原研二忽然生出了其他想法。
他们有没有办法趁这个机会,在不影响小阵平的自我认知的情况下,先仅仅暗示小阵平的记忆问题呢?
旁边的诸伏景光正打算开口,忽然注意到萩原研二目光动了动,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半长发青年扯扯嘴角,一副勉强微笑的样子,
“白兰地酱怎么又说起这件事了,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不提了吗?”
诸伏景光听得有点牙酸。但还不确定萩原研二想要干什么。于是先保持了沉默。
而白兰地却被萩原研二的态度弄得茫然了:
“我答应过什么?”
“我知道小阵平的事情只是意外,不是你的问题,而且……”
萩原研二直直地对上他的目光,淡紫色的眼睛中带着不解和难过:
“白兰地酱以前不是答应过我,让我喊你小阵平,而且也不提之前的事情了吗?”
白兰地瞳孔地震,硬生生克制住后仰的动作。
半长发青年却仿佛被他伤害了似的,一下子别开目光,看向窗外,
“小阵平还答应叫我Hagi……”
咔的一声,打断了萩原研二的声音。
蓝灰色眼睛的苏格兰微笑着把不小心碰到的空玻璃杯扶起来,对身体完全僵硬的松田阵平徐徐开口:
“他脑子不好,有时候会这样,所以你之前经常顺着他。”
正努力对窗维持表情的萩原研二猝不及防被定义为脑子不好,表情差点失控,但是这时候他还不能去反驳诸伏景光。
毕竟小阵平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他现在说的话都是借着组织的谣言和背景发挥的,勉强算是有依据。
但如果这时候他和诸伏景光各执一词,那可信度就会大大降低,到时候小阵平八成谁也不信。
可恶,早知道刚刚不说那么过分。
但是他刚刚成功喊出“小阵平”了,说明还是有用的!
萩原研二苦中作乐地夸自己一句,结果一抬头就对上诸伏景光越发危险的温和目光。
他干巴巴地对已经凝固的卷发青年补充,
“不过小阵平别误会,我说的是朋友关系了。”
卷发青年脸绷得更紧了。
白兰地不是很想相信,谁会相信这种荒诞的事情。
但就是在萩原研二说出,他过去曾经同意萩原研二叫他阵平酱之后,他忽然意识到,当萩原研二喊他白兰地的时候,他觉得十分陌生别扭。但萩原研二喊他‘小阵平’,他反而觉得习惯多了。
难道他真的答应过,但是他怎么会答应这种离谱的事情?
白兰地开始怀疑自己记忆有问题了。
他忍不住又稍稍回忆了一下,脑海中却浮现出上次在神奈川遇到萩原研二,两人单独交流时的场景。
虽然聊得是正事,但他们是不是……离得太近了。
上次帕波米特暗示他波本态度的话,阴魂不散地在耳边响起。而现在除了波本,又多了一个萩原研二。
要么是他们都有问题,要么就是我有问题。
“行了,你随便,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
白兰地害怕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他可能会怀疑苏格兰的立场和态度
他强硬地结束了话题,不等两人回答,就迅速把之前和其他各国卧底们商谈的情况告知了萩原研二和苏格兰,却没意识到哪怕他心里想的是快速结束这次的会谈,实际上所说的也远比对其他人说得更加详尽,也更加耐心。
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虽然没有了对记忆问题继续深入的机会,却都能看出来,卷发青年比他们刚进入餐厅时看见的状态要生动了许多。
等商谈结束后,白兰地干脆利落地拒绝他们说要一起吃饭的邀请,直接从餐厅离开。
之后,他却没有按照自己原定的计划回到研究所,而是改道让司机去了一处偏僻的公寓楼,几分钟之后又从停车场坐上另一辆车前往港区。
如果他的记忆真的有问题,只能在一个地方得到答案——一个月之前,他从全息舱中醒来的地方。
那里不是研究所,而是Boss在东京的住处之一。
第277章
Boss在东京的住处很多, 又行踪隐蔽,即使白兰地知道他现在就在东京,也不清楚他的具体位置。
但他这次过来不是为了寻找boss,而是来确认一个月之前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车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无监控区域停下。距离别墅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 白兰地让司机原地等着, 独自前往别墅。
此时太阳还没完全落下, 一片明艳的红紫色铺满了西侧的天空,云层折射各色的光线,梦幻又瑰丽。
白兰地从光怪陆离的晚霞中分辨出别墅的安保:布防还算严密,但又没他一个月之前看到的那么细致, 说明boss不在这边。
那他就有了两个选择。
一是直接进去,他往常都是这么干的,只要是boss让他得知又没有明令禁止的地方, 他一般都默认可以进入。好处是不必小心谨慎, 但坏处是后续可能会遭到boss的询问。
二是等一会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悄悄潜入。好处是不必考虑之后如何对boss解释,坏处是被发现的概率不大, 但不是没有,一旦发现更难解释。
白兰地在门口沉思片刻,选了三。
没必要等到晚上, 他要直接潜入。
几分钟后,别墅的供电系统出了问题,留在别墅内值班的维修工收到消息急匆匆赶往配电室,又过了几分钟, 电源恢复。维修工状态正常地离开, 走过好几个监控的区域, 最后身影消失。
穿着维修工衣服的白兰地却已经进入了某个上锁的房间里。
这严格来说应该算是一间卧室,但是家具陈设简单, 反倒是摆着不少医疗器械,乍一看更接近于病房,只是颜色搭配没有病房那么单调冰冷。
一个月前,白兰地就是从这个房间的全息舱中醒来的。
现在那个全息舱果然被搬走了,他转了一圈,想了想,将其中一个他已经十分熟悉,但是在市面上从未流通过的医用监测仪器打开,查看历史数据。
历史数据被清空了,但就在白兰地关机时,忽然觉得按钮有一点点滞涩。
他稍微愣了一下,轻轻敲了敲这个有一米多高的仪器边缘,又立刻拿出随身带的多功能工具钳和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把外壳拆了下来,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微型收音器。
啊这。
白兰地观察了一下这个薄的只有两三毫米的小东西,怀疑可能是在不拆开外壳的情况下,直接从侧边塞进去的。
但是谁会做这种事情?白兰地心中生出几分不安,他用手指摸索了一下,这个大概已经没电的微型收音器,最后把它放到衣兜里,打算离开后取出芯片,看看里面有没有内容。
也就是这时候,白兰地忽然感觉手机震了一下,他脸色顿时微变。
这个震动不是任何人给他的消息,而是他设置的信号自动检测。
果然,等他再拿出手机来,已经没有了任何信号。
本来没有开启屏蔽的别墅,为什么会突然开启屏蔽?
白兰地一瞬间如芒在背,他克制着没露出人过于明显的表情,站起身将房间检查了一圈,果然发现了一个针孔摄像头,还有被书柜遮住大半的空心墙壁。
“好了,白兰地,你的探险游戏该结束了。”
房间内传出boss的声音,书柜后面的暗门自动打开,
“进来。”
白兰地:……
再说一次,被发现的几率不大,但不是没有。
Boss还留在一个月之前所呆的地方的概率也不是很大,但并不是没有。
白兰地不太情愿地一步步挪进暗道,转过一个弯,就看见了一间装潢典雅的起居室。暗绿色的窗帘拖在玳瑁色的地毯上,深灰色的沙发旁边,镶嵌着浅金色边缘的黑色茶几上放着一盏瓷茶杯。
而沙发旁边,就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全息舱。
也是那个角落,泽田弘树纤细的身影半沉进阴影,谨慎地观察着进来的卷发青年。
卷发青年脸上戴着不太明显的懊恼和后悔,而坐在沙发上的黑发棕眸的Boss悠然开口,
“想好怎么解释了吗?还是想出去再把这段路重新走一遍拖拖时间?”
年幼的男孩心听得提起,生怕白兰地被boss怀疑,但白兰地的神情却看不出半点担心。
“……还是不了。”
卷发青年没等boss同意就自然地坐到对面,想组织语言,又停了一停,先将放在口袋里的带着黑色片状残渣的芯片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漆黑的芯片上面仅有一点金色的金属纹路恰好和茶几配色一致,仿佛原本就是上面的装饰。
“我在那个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微型收音器,刚刚被我捏碎了,这是里面的芯片。”
泽田弘树怔住,心中生出浓烈的不安……那个房间中只住过白兰地,谁会往这里塞上收音器?白兰地这样直接交给boss真的没问题吗?
Boss正对着白兰地颔首,“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不知道。”白兰地还是一如既往地对boss的问询没有任何隐瞒,哪怕这其中会有引人误会或怀疑的内容,“我本来打算拿回去看,但被您发现了。”
泽田弘树在boss身边待了两年,从未见过第二个敢这样对boss说话的人。而boss也从未对白兰地的态度不满,此时也只是不轻不重地问:
“好奇?”
“有一点……但我现在觉得这是您故意留在那里的。”
“不。”Boss将桌上的芯片拿起,凝视了几秒后才开口,“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对机械这么敏锐,我已经让人查看过不止一次,但是他们谁都没发现这里藏着东西。”
泽田弘树更加不安起来,就听到boss又问:
“想好该怎么解释了吗?”
卷发青年再次被质问,却还是没有慌张的意思,自己先皱起眉,
“我过来是因为我的记忆可能出了一点问题,可能是一个月前醒来的时候,所以就过来了。”
记忆出问题??泽田弘树被这个消息惊得震了一震,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又生出新的担忧,这样解释真的可以吗?白兰地可是偷偷潜入的。
boss却没有对此再说什么,反而从一个他未想过的角度点出了问题:
“一个月之前你没发现这件事,今天却忽然发现了。今天发生了什么,还是你见到了什么人?”
白兰地这次没有再迅速回答了,而是露出了几分犹豫不决和……难以启齿?
就在泽田弘树跟着他的沉默越来越紧张时,白兰地艰难地开口,
“萩原研二说,我之前答应过他让他可以喊我松田阵平的名字,但是我的印象里根本没有这件事。”
泽田.12岁弘树:……?
白兰地说完之后反倒轻松了。
这件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敏感的地方,毕竟组织的谣言比这激烈多了,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他自己尴尬。
而他之所以敢把这部分实话实说,是因为他和萩原研二的合作是在boss那边过了明路的。仅仅和萩原研二见面,不是非要瞒着boss不可。
可是没想到他刚说完,Boss的目光就逐渐冷下来,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黑发棕眸的男人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地重复了一遍,“他说你亲口答应了他,可以让他喊你松田阵平的名字?”
白兰地察觉出几分不妙的意味,怀疑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事情,慎重地回答:“我的印象里没有答应过这件事。”
Boss不知想到了什么,动作轻缓的敲了两下桌子:
“我确实在你身上做了一些实验。但是并没有针对你的记忆,如果有些东西你忘记了,那大概是因为你觉得不重要。”
白兰地愣了愣,又觉得这个回答有道理。
他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失忆了,却对这件事情没什么深刻的实感。失忆了又怎么样,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还记得自己应该做什么就行了
也许就真的像是boss说的那样,被忘记的东西大概是不重要。
泽田弘树一声未吭,眼睁睁地看着白兰地从略有犹豫,变成了完全不在意记忆的事情,心里泛起凉意。
听见boss接着提出让白兰地测试一下全息舱后,他连忙收敛神情垂头调试,手却不小心擦过走过来坐下的白兰地的手掌。
就那么不到几分之一秒钟的时间,他手里忽然被塞了一个小小的、芯片似的东西。
第278章
眼前的光线被覆盖, 肩部、手臂和小腿都被包裹在仪器中,白兰地闭上眼,身体上的束缚感迅速淡去,随之而来的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感官感受。
坚实平整的实木地板, 仔细感受却能察觉出轻微的摇晃。咸腥湿润的海风, 中间夹杂着浓烈的铁锈味。更远处, 是逐渐平息的警报声、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枪声和尖叫声。
而就在这极度的混乱中,白兰地灵敏的感官忽然捕捉到,一道距离他很近的、极微弱的呼吸停止了。
那一瞬间, 像是有根尖细冷硬的冰棱从他的头顶直插下去,穿过他的脊骨,说不清是寒冷还是痛苦, 让他凝固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像是与实木的地板钉在了一起。
过了足足有半秒钟,白兰地才想起睁开眼。
几步之外的地方, 留着一脸大胡子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垂着头。
刺目的血液从他的胸口流出,染红了他身上的白大褂, 又顺着黑色的办公椅流下,在地板上聚成血泊。
这一幕看上去如此的真实,让白兰地几乎错觉自己回到了十五年前的卡拉斯号。
他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想探一探那人的鼻息,却因为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停下。
“为什么?”
话一出口, 他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太过稚嫩。
他低下头, 发现自己的手掌和手臂都比印象中缩水了一圈, 分明是他十三四岁时的样子。
那人走了过来,将手按在他的肩上, 白兰地抬起头,注意到boss眼角的细微纹路消失,也是年轻时的模样。
Boss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你觉得这个场景怎么样,和你印象中的一样吗?”
白兰地沉默而配合地扫视整间实验室。一个镶嵌着玻璃的档案柜,从左到右摆着不少档案盒。
左边还算是整齐,看得出使用人一开始还在试图整理的,但是越往右越杂乱。
时而竖摆,时而横放,有时候两三个盒子摞在一起,有时候中间硬塞了几个档案袋,到最后甚至随手往里面塞了半盒没用完的安眠药。
再往右是一个药柜,里面大部分都是为了测试治疗他的幻觉准备的。
白兰地顺着药柜看向另外一个方向的白色木门,从半开的缝隙注意到里面摆放着不少仪器,同样也都是他用过的。
“我记不清了。”他说,“里面大部分东西我都认识,但是不确定是不是这么摆放的。”
“还有……”
白兰地重新看向垂头坐在办公椅上的大胡子男人。
他身上的血液已经完全凝固,在空气中逐渐氧化发黑。可如果忽略那些血渍和伤口,他的动作看上去和只是实验间隙打个盹儿没什么区别。
白兰地差点又要晃神了,他没太克制,放任地将陷入回忆的神情展露给boss,
“我记得当初您进来的时候,霍普金诺顿还活着。那时他……”
那时霍普金诺顿已经失血过多,马上就会彻底失去意识,但Boss让他给霍普金诺顿打了一支没有药品名的药剂。
那支药让霍普金诺顿多撑了一会儿。
霍普金诺顿恢复了一点意识,看见到那支注射器之后,登时苦笑,
“乌丸,这一支药够换一艘新的卡拉斯号了,没想到我临死前还能浪费你十几亿美金。”
被直呼姓名的boss神情未变,直接忽略了他的后半句,示意白兰地给他的伤口喷上止血喷雾,接着平淡地问:
“你把卡拉斯号上的名单和研究资料给了谁?FBI还是CIA?”
“你查到了又怎么样?难道还能追回来吗。”
霍普金诺顿因为喷雾的刺激脸颊抽搐了一下,侧头瞥了一眼拿着喷雾药瓶的他。
那一眼里带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但最后抬起头时有什么都没剩下,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夹带了明显的嘲讽,
“乌丸,你自诩聪明,但、但还不如一个孩子,连他都比你先发现我的问题……如果不是他,你没准现在还做不到boss的位置。不过,你现在这种藏头露尾的样子……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要不然boss让他来当算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但说的每句话,都狠狠踩在一个多疑的上位者的雷区,毫不留情地将白兰地推向死路。
谁都能看出来他是在故意挑拨,可他说的大半内容又没有丝毫夸大,完完全全是陈述事实。
白兰地会坐以待毙吗?
现在实验室只有他们三个,而以白兰地的身手,甚至可以在任何人过来之前解决掉boss。
卷发少年放下喷雾瓶的动作顿住,而黑发棕眸的男人沉静地看着他,既没有做出什么承诺,也没有说出任何威胁的话。
片刻后,卷发少年把手里的枪放在了桌子上。现在身上带着枪的只剩下Boss一个人了。
男人与坐在椅子上的垂死的大胡子男人对视,语气不辨喜怒:
“你很希望我杀了他,但可惜,这次恐怕不行。”
霍普金诺顿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没能真正张开口就彻底闭上了眼睛。
就像是他自己说的,他已经必死无疑,那支价值连城的药剂注射在他身上只是浪费。
Boss在原地站立了一小会,才道,“让弗朗布瓦斯上船,处理……”
他顿了顿,白兰地却在这个空档突兀地开口,
“为什么不是我来?”
Boss怔了怔。
就在上一秒诺顿还在暗示他白兰地太聪明不可控的情况下,白兰地不仅不主动降低存在感,还想要接过引发怀疑的导火索,这次的叛徒处理任务?
这件事情不合常理,但是白兰地的思路有时候确实奇怪,因此boss还是给了他解释的机会:
“理由?”
卷发少年对这个问题背后可能的审视和怀疑毫无所觉,冷静又理所当然地回答:
“弗朗布瓦斯说,我杀的,我要处理。”
“……像是阿涅霍和龙舌兰?”
“对。”
“你之前不愿意处理他们的事。”
卷发少年慢吞吞地回答:
“因为很麻烦,而且他们很惹人厌,我不想管他们。”
“你不讨厌霍普金诺顿吗?”Boss平静地问,“他刚刚还想要你陪他去死。”
白兰地回答,“没关系,他没有成功,而且已经死了。”
霍普金诺顿对他说,没必要对Boss全部隐瞒你的情绪,你做不到,也不擅长。反正他觉得感情不重要,能够驱动人的只有利益、追求,目标,那就让他一直这样想吧。
让他觉得,感情无法左右你的行动。
白兰地注视着依旧垂着头坐在办公椅上的霍普金诺顿,
“我很喜欢他,但他背叛了,我只好杀了他。”
白兰地从回忆中清醒,眼前充满血色的画面,连带着boss的身影都已经破碎崩塌。
全息舱中遮住双眼的屏障打开,但是身上各处的链接器却没有自动缩回。
刚才同样进入全息场景的boss从隔壁走出来,泽田弘树却不在房间里。
“您这次在测试什么?”白兰地问。
“你觉得呢?”
“一定不是在全息场景内调整年龄和外表。”白兰地面无表情地回答,“那您没必要搭建这个场景。”
“没错。”Boss笑了,“我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推出霍普金诺顿背叛的原因。”
果然,如果不是boss多年来一直对霍普金诺顿的背叛不解,将这件事情刻在脑子里常常回放,刚刚那个场景不至于搭建的如此细致。
白兰地生出这个想法,就注意到旁边的仪器中显示出几个数值和一些波形图,而茶几上的电脑中,也显示出一排排的文字。
白兰地盯着看了一眼,发现这些数据囊括了他的脑电波、大脑皮质、心跳。脉搏、汗腺,各种激素值。
“测谎仪?”白兰地意识到boss为什么没有将他身上这些取下。
“算是。”Boss道,“你不是说你的记忆有问题吗?”
白兰地想不出记忆问题和测谎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因为这紧绷了起来。
然后他就发现这个仪器似乎有些过于精密了,连轻微的紧张都在数值上有所体现。
“别担心。”Boss道,“它刚刚已经采集了不少数据,现在只是收尾阶段……嗯,看来你不信?”
白兰地:……
他放弃了,直接靠在全息舱上:
“您想问什么?”
Boss低声笑了笑,“你觉得诺顿背叛的原因是什么?难道那个势力,能提供给他更好的研究条件吗?”
白兰地知道boss说的其实就是梅根他们,或者说“K”,虽然他自己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往这个方向研究过,但是事已至此,锅已经推不掉了。
如今boss已经认为,霍普金诺顿就是“K”的人,而“K”就是一个同样研究永生的组织。
【反正他觉得感情不重要,能够驱动人的只有利益、追求,目标,那就让他一直这样想吧。】
数据随着他的思维汇聚在面前的显示屏上,推断结果为回忆。
而被仪器监控的卷发青年缓缓道:
“如果不是因为FBI或者CIA,那可能是因为实验吧。他可能已经得到了什么特殊的研究成果,又不想告诉您。为了实验不要的疯子,一抓一大把,尤其您研究的方向那么特殊……”
“意识转移和永生,确实可以让人疯狂。
Boss问:“那你觉得,他们研究到哪一步了?”
白兰地想不出,因为K真的什么也没有研究。
“应该比不上您。”他说。
显示屏上又判定了什么,综合来看大概是鉴别为真话之类的。
Boss却道,
“不一定,没准他们比我更快一步。”
这下白兰地是真的惊了,到底谁又在污蔑他?
“您……希望我去调查他们的研究成果?”白兰地不太确定地推测,又提前说明,“这可能有点困难。”
Boss已经认定“K”在这方面有所成果,他有没办法证明没有。可如果搞些假的, Boss在这方面研究颇深,大概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上哪去编造一些真实存在,并且远超出外界公开的研究成果出?
白兰地真的没什么把握,这种心情也同步显示在了电子显示屏上。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然后又因为过高的准确率和精密度而头皮发麻的收回目光。
Boss便在此时说道:
“你可以试着从一个人着手。”
白兰地抬眼:“谁?”
“一个你早就认识的人。”
Boss的目光幽深,像是要看透他的内心深处,
“他的真名是诸伏景光。”
第279章
“我认识的人?诸伏景光?”
白兰地把这个名字重新念了一遍。
仪器上的数值波动始终在正常范围内, 最后汇聚在显示屏上,判断他产生了轻微疑惑。
Boss扫了一眼屏幕,语调比之前舒缓了几分,“就是苏格兰。”
但是单凭诸伏景光四个字, 自根本无法得到任何有用信息, 白兰地的疑惑依旧并且诚实的被仪器显示出来。
白兰地随着Boss的目光看向显示屏, 继而挑眉,
“我明白了,您觉得我应该知道这个名字,看来他的身份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Boss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不,我觉得你不应该知道。”
“他可能和松田阵平是警校的同届毕业生。”
同届毕业生。
而他和松田阵平长得一模一样。
【需要帮忙处理尸体吗?新客户的第一单我可以打折。】
【脸上有血迹。】
【……活跃下气氛,提醒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所以那时候的苏格兰并非单纯只是招揽生意, 而是因为他的长相停留。
“他演得可真像。”
白兰地心情复杂, “他和……萩原研二一样,是日本公安?”
可是这样的话, 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
仪器将他的不敢置信和质疑尽数以数据的方向呈现在屏幕上。
白兰地有点烦躁地动了动手指,结果Boss抬手在旁边按了一下,束缚在他身上的连接器尽数回缩, 显示屏上的数据和图形也消失了。
“未必是公安。”
黑发棕眸的男人道,
“白兰地,试着想办法联系上他,我要知道那位K的最新研究结果。”
连带着Boss的令送到他手边的是诸伏景光的资料。
“他还有一个哥哥。”白兰地拿着资料的手顿了顿, “但是见面频率不高。”
“本来是长野县的警察, 但是前两天忽然因病休假消失了。”
不多不少, 恰好只比Boss快一步,像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白兰地还想再问, 但Boss忽然收到了什么消息,让他留在这里等着,自己转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被放置的白兰地无事可做,又不想休息,白兰地便开始思考嘱咐警官的事情该怎么做。按照Boss的要求,他明天就应该设局想办法引苏格兰出来。
可是找苏格兰出来实际上太简单了,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行,他完全可以直接联系对方商量如何安排——前提是他不知道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早就认识。
这样说的话,白天从萩原研二和苏格兰的熟稔也就有了解释,他们三人过去在警校的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而苏格兰最初刚见到他时看似疏离实际上友善的态度,可能真的和萩原研二一样,有那么一点移情。
白兰地并不介意在意这个,真的。
就是……好怪啊。
痛苦面具。
他因为莫名的尴尬拿起资料,装作在看的样子,实际上却又开始思考Boss是怎么查出这些。
Boss突然调查苏格兰的信息,很有可能是因为前几天苏格兰为了把他送回来而强行拉了组织的仇恨。
但是苏格兰的信息如果那么好查,就不可能这么久都没被组织发现端倪。
诸伏景光的身份轻易暴露出来,很可能是因为Boss调查的切入点特殊——比如松田阵平的警校的时间。
但Boss怎么会想到从松田阵平和警校的方向去调查苏格兰?
而且Boss已经知道苏格兰是松田阵平的警校同期,却认为诸伏景光最后却没有成为警察,为什么?
苏格兰是K的人。
Boss从松田阵平为切入点调查苏格兰。
Boss认为K有意识永生方面的研究结果。
白兰地靠在沙发上思索,目光无意中掠过金属镶边上映射出的卷发青年,忽然僵住,接着慢慢地,慢慢地睁大眼睛。
研究,研究……Boss以他为样本研究……那他眼里的K呢,以谁为样本?
也许……Boss不是从松田阵平和警校的方向去调查苏格兰,而是单纯顺着松田阵平的轨迹来调查。
松田阵平的小学、初中、高中,都有加宫澄暗中观察,大学期间也被盯着。
唯独警校时期,一片空白。
Boss认为,拿到了霍普金诺顿的研究思路的K始终关注着松田阵平,诸伏景光是因为松田阵平去读了警校。所以诸伏景光没必要继续做警察,他只是需要近距离观察松田阵平的机会。
但Boss为什么这么想,那个已死的松田阵平身上,有什么值得研究的?
虽然他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但总不可能连身体状况,脑部的特殊发展状况都一模一样。
莫名的几日昏迷,
消失的记忆,
一模一样的长相,
出现在他身边的松田阵平的“熟人”们……
白兰地的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但是细细密密的冷汗却从脊背上渗出。
他缓缓吐了口气,冷静掐灭了自己的想法。
过往的经历虽然乏善可陈,但却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他是白兰地,不是那个在外界长大,和好友一起就读警校,最后为拆弹而牺牲的松田阵平。
另一扇门动了动,一个安静瘦小的人影站在那。
白兰地抬头,与男孩短暂地目光交错,随即像是漠视对方般离开视线。表面上,他从来不会与泽田弘树过多的交集,否则只能会害了对方。
他现在甚至觉得将那个芯片交给弘树,有一点冒险,万一被Boss发现的话,反而会连累这个孩子。就在他想找个理由走到对方旁边,把芯片拿回来的时候, Boss出来了。
他要和弘树立刻离开。
白兰地这下再没有机会拿回来,只能等弘树有查看之后,找机会将结果告诉他。
他跟着Boss他们来到地下车库,看着Boss的车趁着夜色远去,忽然意识到了Boss为什么会留在这里一个月。
现在朗姆掌控力度最强的就是东京和大阪这边,现在两边撕开脸皮动手,朗姆全力去搜查Boss的位置,就算是Boss,也不能确定朗姆有没有查到这边或者是其他住处。
临时换地方的危险性比起留在原地的危险性只高不低,反倒是现在这样,表面上离开,实际上留在暗处,虚虚实实更能迷惑人的视线。
但也快要结束了,白兰地这一个月忙得脚不沾地,琴酒那边也是。
虽然组织不可能会输,但比预计解决吞掉朗姆势力的时间提前了不少,仓促之下,组织也会有不小的损失。
这也是他为什么催着萩原研二他们行动的原因,再晚一点,没准组织就找到机会彻底隐藏起来了。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Boss还让他通过苏格兰去调查K的研究成果,是不是有点奇怪?
白兰地越想越不对劲,他快速离开别墅,回到自己的住处后,联系了琴酒,
电话一接通,他就直接问:
“诸伏景光的资料是贝尔摩德查的?”
“嗯。”
“工作”中被打扰的琴酒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白兰地甚至能听见他那边隐约的风声。
“朗姆那边昨天刚对北海道那边的据点动手,伦敦那边也出了问题,弗朗布瓦斯中了枪,贝尔摩德还有空去查?”
他实际上想问的是,Boss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要分出人去调查苏格兰和K,是不是太危险了?
但是这个问题太敏感,如果他真的问出口了,琴酒一定不肯直接回答他,所以只好勉勉强强拐着弯来问。
电话那头的琴酒沉默,显然是也思考过这件事。
半晌,琴酒道,“我听先生的令行事。”
这就是承认了他真的没有在组织内看到任何应对朗姆的后备手段,也觉得奇怪,但不打算问。
“行,我知道了。”
不太对劲,异常感带来的不安定白兰地站起来有点焦虑地走了几圈。
接下来几天,他联系了一圈人问了情况。萩原研二告诉他申请已经递上去,公安他们正在分析组织内的情况,目前进展顺利,其他人的回复也是一样。
“但我在想,行动要不要先缓一缓。”
白兰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离谱,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组织内部正是混乱的时候,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进攻时机,可他居然想让人停下。
暗中和他见面的赤井秀一却挑了挑眉,没有立刻提出质疑,
“你发现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现。”
白兰地将Boss希望他引出苏格兰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下,省略了K和诸伏景光的部分。
赤井秀一听他说完,悠悠地说,
“苏格兰对你的心思连Boss都知道,你这次却忽然和我说你们只是合作关系,之前的都是做戏……”
“喂,这是重点吗?”白兰地无语地打断,“我要说的是组织内的情况不太对。”
“这个才没什么可讨论的。”
赤井秀一衔着口中的烟转身离开,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我觉得你的判断没错,我去想办法说服我的上司。”
白兰地怔住。
而赤井秀一走到门口,手按在门把上,却又停下,略微侧过脸说:
“我觉得你可以直接告诉萩原研二和本堂他们。”
“我还没找到证据。”
白兰地不是没想过,但这件事涉及到多方,连他也要慎重。
“你把你的话的分量想得太轻了。”
戴着针织帽的男人凝眸看了有些迷茫的卷发青年一会,笑意从喉中溢出,
“如果还不确定的话,为什么不让波本去查?你之前不都是这么用他。”
白兰地:……
“你还是走吧。”他毫不客气地赶人。
但赤井秀一离开之后,他犹豫了片刻,真的联系了萩原研二。
没有他想象中的长篇大论的说服,仅仅只是一句话,对方惊喜的语气立刻转成严肃,接着快速顺着他的思路分析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和陷阱。
“你等着,我和……商量一下,看一看能不能先把这件事暂停。”
他中间隐去了什么,挂断电话之前却又跟着补了一句,
“小阵平,你告诉波本了吗?”
白兰地:?
你们都是怎么回事?
白兰地不解,但紧跟着又快速通知了其他人。一切都出乎他想象的顺利,考虑的最多的赤井玛丽在反复问了他几个问题,沉吟了片刻之后,也答应先想办法拖延。
横亘在心上数日的不安一下子被搬开,白兰地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几天传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
行动停不下来了。
就在他们成功说服自己各自的上级的时候,各国的高层官员却出现了不同的意见,不仅驳回了申请,而且极力促成这次史无前例的联合行动。
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暗中推动乏力,往日里一次普通的跨国合作都前前后后折腾好几个月的官僚机构,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商定了这次涉及了十几个国家的军事行动,迅速超出了萩原研二他们、甚至是他们的上级可以影响的范围。
看似严谨实际上潦草且漏洞百出的行动被定下,各国派出的人被强行捏合到一起后。
但真正可怕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真正的联合袭击开始之前,一项极其荒诞的决策,先被敲定并即刻推行了下来。
为了成功捣毁组织后的利益分配,他们要先将日本公安、MI6、BDN、CIA,CSIS等各国谍报机构在组织内的卧底的姓名、身份全部登记。
得知这件事后,白兰地一动不动的在原地站了许久,感觉地上像是裂开了一道巨大漆黑裂缝,将他轻而易举的吞噬了进去。
一切都有了答案。
放任并促成这次所谓的联合军事行动的,不是别人,只能是组织的首领本人。
他要一次性处理掉所有的卧底。
第280章
“柯南, 柯南!这周末我们一起去阿笠博士家看望小哀吧。”
本来弯着腰想要悄悄溜走地江户川柯南一下子停住,抬起头挠着后脑勺哈哈笑起来:
“啊,这个、阿笠博士不是说灰原需要静养,让我们过一段时间再去看她吗?”
“可是小哀已经生病很久了, 我真的很担心。”
步美抓着书包带, 手指在上面抠了两下,
“已经一个半月了,小哀到底怎么了,她会不会是得了什么……”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江户川柯南眼看着吉田步美的想法要转向某些不好的猜测, 其他两个孩子也随着她的话变的表情惊慌起来,连忙打断。
焦头烂额地把这三个孩子安抚下来哄着各回各家后,他转身离开, 却没有立刻回到毛利侦探事务所, 而是按照自己这最近一个多月养成的新习惯,先踩着滑板, 在周边几个街区转了一圈。
这边属于东京的繁华区域,人流量一向很大,尤其今天是周五。
下班后三三两两走向居酒屋或者是寿司店的上班族, 姿态亲密一起逛街的情侣,还有带着孩子一起走进商场的家长,热热闹闹的,看不出任何异样。
江户川柯南的脸色却没有因此而放松分毫, 他又往前滑了一段, 视线飞速地扫过两边街道的店铺, 接着目光一凝。
前面那家生意一直不错的和果子店,突兀地挂上了暂停营业的招牌。
这是第十七家。江户川柯南在心里默默计数。
这一个多月以来, 他时不时就会看到一家明明营业状况不错,却无故歇业的店铺。
因为这边不缺做生意的人,店铺歇业了,过两天也会被转租出去,因此变动发生的毫不起眼,大部分人随便随便扫一眼就过去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江户川柯南却知道这些不正常。
不止如此,上周六晚上,去调查婚外情到别墅外面蹲守的毛利大叔抱怨最近晚上总是打不到出租车。
前几天,他还听见新闻里说,某个港口出了事故暂时无法停泊,还有某某物流公司设陷走私查封、某某社长因为偷税漏税被抓。
接连不断歇业的店铺、忽然变少的出租车,出事的港口和物流、发展势头正好的企业被查封……
江户川柯南知道最近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也试着从目暮警部或者是高木警官他们那边打听,但是发现他们似乎也不知情。
而有可能知道的人,这段时间都避着他,一个也见不到。
江户川柯南还是不想放弃,犹豫了一下,走到那家和果子店旁边的咖啡厅:
“大姐姐,旁边那家和果子店为什么突然关门了呀?我走了好远过来,专门过来买栗子羊羹的。”
咖啡厅的服务生是个很和善的女孩子,听见他的问话之后,弯下腰努力想了想,
“听说好像是乡下家里的老父亲病得很重,他怕再不回去就赶不上见最后一面,所以急匆匆关门了。”
不可能。江户川柯南眼皮一跳。
喜欢吃这家的栗子羊羹的是兰,他真的和兰一起来过好几次。那个眼睛狭长、说话低声细语的年轻老板明明说过,他父亲在很多年前就因为喝醉酒过马路被车撞死了,当时兰还安慰了对方好久。
怎么一转眼,他又多出一个快死的爹。
江户川柯南还想再问几句,但是咖啡厅里又有客人过来了,服务生小姐去招待别的客人,他只好先离开。
走出去之后,他不死心地绕着那家和果子店铺走了一圈,来到后门,打算悄悄翻进去看看。
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行动,一只手忽然从他身后按在肩膀上。
江户川柯南悚然一惊,汗毛直直地立起来。
“boy——”
熟悉的声音和称呼,让江户川柯南的冷汗又落了下去。他露出无语的表情,转过头,果然看见了一位许久未见的熟人。
“朱蒂老师,你上次不是说已经离开东京了吗,已经两次了哦。”
“这个嘛,我好像确实是说过~”
金色短发的女人双手合十,语调略有些浮夸地重复了一遍,就若无其事地把他的问题略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
真是好熟悉的敷衍。
黑发蓝眼的男孩像是看穿了她的把戏,但却无可奈何,撇了撇嘴,
“这个该我问你吧,朱蒂老师你为什么在这里,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的?”他说到一半顿了顿。眼睛亮了起来。“难道这里那个……”
“嘘——”朱蒂斯泰林食指竖在唇边,对他眨了眨眼。“这是个秘密。男孩,快回家吧,最近不要晚上出来了。”
江户川柯南却不满意这个回答,
“朱蒂老师,你就告诉我吧,我知道最近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蒂斯泰林低下头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在斟酌。
“好吧,那你先告诉我。”她压低声音,“那位灰原同学怎么了?我听说她最近没有去学校?”
江户川柯南疑惑,
“朱蒂老师你怎么问起她了?是你在学校的朋友和你说的吗?”
金色短发的女人耸耸肩:
“不是,我本来是想提醒你最近别让她出来了,但是却发现她似乎已经请假了。是提前听说了什么吗?”
黑发蓝眼的男孩摇了摇头,
“其实是意外,她前段时间不小心摔伤了腿,阿笠博士不放心,所以就让她留在家里养伤,但是不想让其他孩子过去打扰,就说是生病需要静养。”
“这样呀,那还真是巧。"
朱蒂斯泰琳露出了然,就要直起腰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却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挎包:
“朱蒂老师!你还没告诉我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吧?你是不是要去和FBI汇合,我能不能……”
“我可没说一定会告诉你哦。”朱蒂斯泰林老师笑眯眯地拒绝了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男孩的话被堵在喉咙里,纠结地站在原地,想追上去却又没有行动。
但是等金色短发女人的身影从拐角离开,江户川柯南垂下头,湛蓝色的眼睛中却闪过一丝冷芒。
他换了个方向,踩上滑板离开,却没有走太远,而是悄悄戴上了耳机。
先是喧闹的车流声和风声,接着杂音渐渐变少,只剩下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像是对方走入了什么偏僻的地方。
车门被打开,朱蒂斯泰林坐进了车里。
耳机中传出像是什么东西被撕下的呲啦声响。
一道属于男人的冰冷嗓音,直直刺进江户川柯南的耳膜,将他从头到脚冻住:
“贝尔摩德,你去了太久,遇到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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