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夏里拿着湿毛巾轻轻擦拭顾津南的脸, 视线随着毛巾落在他那张俊脸上,他的眼皮很薄,眼睛很长, 右眼角下方有颗浅色的痣, 淡淡的,徒增了几丝禁欲性感。
正常的社交距离不太能看清。
但夏里一直都知道顾津南这颗泪痣,有时候不小心和顾津南对视上了, 顶不住他灼热的目光时,她会不自觉地把视线移动到那颗泪痣上。
两人离的太近了,他的呼吸声很浅,但存在感极强,像一个个细小的钩子,来回磨着夏里的神经, 惹得她全身酥麻。
他在的地方, 周围的空气就像下了蛊, 让人不自觉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痴迷疯狂。
夏里失笑, 声音很低。
再抬眼, 正好对上顾津南的视线。
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表面上无波无澜的,但又好像翻滚着很多情绪。
夏里也回看他, 愣了两秒后,她乌青的眼睛里染了几丝明亮,抬手拿走毛巾, 轻笑着说:“你醒啦?”
顾津南动了动干枯的嘴唇,嗯了声。
“我去叫医生。”夏里扔下毛巾, 跑去叫医生。
顾津南的神情有一丝松动,身体的某处好像出现条裂缝,外面的东西能顺着裂缝渗进来些。
任家在东洲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任子旭又是任家独子,昨天晚上他亲自给医院的院长打电话,托他照顾顾津南。
能让任子旭着急的顾家,还能有哪个顾家。
于是,夏里一出房门,就有护士问是不是病人醒了,紧接着院长就亲自来了。
守着顾津南的,除了夏里,还有整个中心医院。
“感觉怎么样?”院长笑吟吟地走过来。
“还好,头有点疼。”顾津南的声音中带着久睡后的沙哑。
“正常,过度紧张,高烧又起了点炎症,吃点药就好了。”
顾津南只喉间低嗯一声,便没了其他反应。
院长扭头看了夏里一眼,问顾津南:“这位是?”
顾津南动了动嘴角,“我朋友。”
院长会意地笑笑,点点头说:“挺好,吃完早饭后,去我办公室一下,聊聊你之前的病例。”
顾津南知道院长要聊什么,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神情淡漠,“再说吧。”
院长看顾津南是不温不火的态度,自然也没多说什么,交代了两句饮食事项后,带上门出去了。
院长一走,病房里陷入沉默。
氛围有点尴尬。
鬼使神差地,夏里想到了顾津南的只穿条内裤的画面,比着那身材,男士内裤广告的模特都逊色了几分。
沉默了一会儿,顾津南问:“昨天是你送我过来的?”
夏里以为他要说她给他穿衣服那事,视线一转,落到他那颗泪痣上,“嗯,我到你家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我打了120,医生给你抬进救护车的。”
顾津南垂眼看着手背上的针眼,似乎在顺着夏里的话回忆。
夏里倒了杯温水递给顾津南,想转移话题,“喝点水吧,你嘴唇有点干。”
顾津南抿了口水,抬眼看夏里,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但这抹笑在他惨白冷冽的脸上有些突兀,让他的疲惫感更明显。
“你给我穿的睡衣?”顾津南直截了当道。
夏里捏着指尖的手顿了下,微微抿唇,明明问题的答案就在那里,她却千方百计地找体面的措辞,沉默了几秒,她低声说:“我和医生一起。”
“吓到了吗?”
顾津南突然说了这句,夏里被问的有些无措,她茫然地看着顾津南,“没有。”
顾津南哼笑一声,胸膛里跟着上下起伏。
“你还挺乖的,没什么反应。”
“那你想要我有什么反应?”顾津南说的坦坦荡荡。
夏里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红着脸说自己去楼下透口气。
顾津南身体往前倾斜了点,拽着夏里的手腕,稍微用力,夏里整个人趴在他胸膛上。
那颗泪痣夏里看的更清楚了。
他热气喷在夏里的脖颈上,夏里全身的血液倒流似的,身上酥酥麻麻的。
“好看吗?”他声音低沉,带有磨砂感。
“我没仔细看。”
夏里硬生生地截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好看’两字,用最后的理智。
“我昨天还说了什么?嗯?”又是带着蛊惑的‘嗯’字,明明前半句声线冰冷,说‘嗯’字的时候却放低音调,尾音上扬,听着像调情。
“你昨天没说什么。”夏里声音有些颤抖。
顾津南腹部涌起阵阵暖流,他分不清是早起升旗的正常反应,还是其他原因。
“夏里,谢谢,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顾津南收了脸上的散漫,温和比平时温和,但还是那股吊儿郎当、散漫不羁的模样。
他这话像是打开了时间的闸门,把夏里带到了过去的某个瞬间,那个时候他也说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找他,可是,再见面的时候,他已经不认识她了。
所以,这次说的话也是客气话吗?
夏里眼眸微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顾津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他问:“身体不舒服?”
夏里没回答他问题,反问:“说话算话吗?”
“嗯?”顾津南微微皱眉看着夏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说的话。
“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这句话算话吗?”
夏里认真地看着顾津南,眼底里带着执拗。
“算话。”顾津南又笑,“口头承诺具有法律效力。”
夏里反驳他:“是一般具有法律效力。”
“……”
杯子里的水顾津南喝了大半,他伸手把杯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动了动身体,坐直,懒散道:“周教授应该看到这一幕。”
夏里听到他这话眸子沉了沉。
顾家财力雄厚,顶级豪门,顾津南又是顾家唯一的继承人,按理说他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顾家应该都会第一时间得知,可现在,他在医院躺了一夜了,顾家却没一个人来探望。
还有,昨天晚上主治医生说顾津南小时候可能受过重大刺激……
夏里认识的顾津南,向来都是嚣张到不可一世,对世间一切漠然却又唾手可得的人物,这样的人,怎么会受到过重大刺激呢?
顾津南扯掉手上绿色的医用腕带,左右活动了下脖子,去了洗手间。
夏里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润嗓子,熬了个通宵,一整夜又提心吊胆的,她嗓子现在火燎着似的。
手机叮咚一声亮了,是陌生号码的短信。
夏里点进去,看清照片上的内容后,她整个人呆住了,手心里的杯子滑落在地上,碎成一堆玻璃。
“怎么了?”顾津南从洗手间出来,脸上还带着水珠。
夏里眨眨眼睛,隐退眼底的的情绪,转身,生硬地笑了笑,“不小心把杯子弄碎了。”
“嗯,你别动,一会儿让保洁来收拾。”顾津南说完,转身又回了洗手间。
夏里确定顾津南回了洗手间后,又翻开那条短信,看上面的照片,她经常处理照片,能判断出这张照片不是合成的,是正常拍摄的。
灰色水泥房间,上面挂了个简易灯泡,照着地上的四方铁笼子,笼子上面绑着跟铁链子,铁链子的另外一端,是顾津南。
照片上的顾津南还是个小朋友,眼神空洞地蜷缩在笼子旁边,脚上没鞋子,身上都是於痕和刚弄出来的伤疤,红的、紫的,伤口/交织在一起,小孩子身上完好的皮肤并没有多少。
夏里颤抖着暗灭手机,不敢多看这照片。
她睫毛一颤,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地上砸。
心好疼,像是被无数把刀子狠狠剜着一样。
她不敢想象顾津南小时候经历了什么事情。
空气里好像罩下了一层网,有双无形的手正在慢慢收网,夏里被罩在网下,逐渐窒息。
那个笼子还没有狗笼子大,为什么呀,为什么要那么对他,像对一条狗那样对他。
夏里不敢想,顾津南这样骄傲的人,如果知道自己小时候的经历泄露出来后,会有什么样的暴风雨。
夏里推开门,跑去外面的公共洗手间,大口喘着粗气,调整自己的情绪,镜子里的她眼睛通红。
医院本就地出死人的地方,痛哭本就见怪不怪。
过来上厕所的女士,从兜里抽出张纸巾递给夏里,夏里哽咽的连谢谢两字都说不完整,女士拍拍夏里的肩旁,劝她看开点,一切都是有定数的。
夏里心情平复了点后,拿出去看发短信的号码,是一长串的虚拟号码。
很显然,对方只是想让夏里知道顾津南的不堪过往,并不想以此来索取什么。
也是,她的经历,对方更容易获得,一个靠困难补助金走过来的女孩,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等夏里再次回到病房,顾津南换掉睡衣穿上了正常的衣服,桌子上有他刚剪下来的吊牌。
顾津南盯着夏里通红的眼睛看了两秒,脸随即沉了下来,他声音凉了几分:“谁欺负你了?”
夏里吸了下鼻子,眼睛又红了起来,她低着头,看着顾津南劲瘦的手腕说:“刚刚上厕所不小心滑倒了,挺丢脸的。”
顾津南沉默了两秒,上下打量夏里,衣服干干净净的,并没有发现明显摔倒的痕迹,他懒洋洋地笑笑,“摔到哪了没有?”
第22章
夏里摇摇头, “没有。”
顾津南食指骨节敲了下夏里的脑门,眉眼间流转着笑意,似乎心情很好, 他说:“吃早饭去?”
“好。”
夏里跟着顾津南走去对面的街道。
医院在的街道, 向来是热闹的,从早到晚,人流不息, 百鬼穿行。
现在六点多一点,医院附近的便利店和早餐铺子都开张了。
“想吃什么?”顾津南主动问夏里。
夏里思考了两秒,顾津南刚醒,吃点清淡的热食比较好,便给顾津南说想吃包子。
早餐铺子里排队的人很多,位置倒宽裕, 想必都是住院家属出来带饭的, 夏里和顾津南坐在角落里的位置。
顾津南没什么胃口, 点了份小米粥,夏里点了份小米粥和两个奶黄包。
顾津南捏着调羹慢悠悠地搅动小米粥, 一只手抵在桌沿上, 后背微微弓着,很是放松。
像他高中在餐厅里和朋友一块吃饭那样。
高中的时候,顾津南也经常吃食堂,他人缘好, 每次吃饭的时候身边都围着几个人,一块扯七扯八的,然后哄笑, 顾津南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脚踩着旁边凳子的底杠, 嘴角带着几丝笑。
夏里不习惯在食堂吃饭,她总是在食堂打包点饭带回班级吃。
但每次去食堂,顾津南只要在,夏里就会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从他身旁经过,偶尔路过的时候,他恰巧抬头,夏里也只是匆匆看她一眼,然后加快脚步,离开食堂。
饶是这样,夏里也会开心一整天。
因为见到了他。
想到此,夏里嘴角上扬了些,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但笑容转瞬即逝,那张照片又清晰地浮现在夏里的脑海里。
像一把利剑一样,在夏里的胸膛里横冲直撞。
“喂。”顾津南敲了敲桌面。
夏里抬眼,一脸茫然,“嗯?”
“吃到油纸了。”
夏里反应过来,把奶黄包底部的油纸撕开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尴尬地舔了舔嘴唇。
“有事?”顾津南放下调羹,双手架在椅背上,直勾勾地看着夏里,又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仿佛昨天晚上气虚惨白的顾津南根本没存在过。
“没。”夏里低头喝了口小米粥,她没放糖,但里面的南瓜很甜。
“奶黄包这么好吃?”顾津南随口道。
夏里眼珠一转,把另外一个奶黄包递给顾津南,鼓着腮帮子,眼神真挚,“挺好吃的,你尝尝,我吃不完两个。”
顾津南不喜欢吃甜的,他的味觉和他的人生一样,自动避开了甜这个属性。
他盯着奶黄包看了两秒,嘴角一勾,接过夏里手里的奶黄包,犹豫着咬了一口,软甜,带有奶香味,没他想象中的难吃。
夏里的心很乱,整个人像被热水和冷水轮替泡着,舒适,也疼。
吃饭完,夏里自觉去门口等他。
顾津南跟朋友出来吃饭,从来都是他付钱。
刚转身,夏里就被他揪着衣领强势调转了方向,他尾音有些上扬,带有些恶劣幼稚的语调,“想吃霸王餐啊?”
“啊?”夏里呆呆地看他。
顾津南下巴一台,气势挺足,但语气温柔:“去付钱,我没带手机。”
由于他平时太过锋利张扬,说话声调也偏冷。
这语气突然暖了点,有种委屈巴巴的感觉。
夏里失笑一声,去里面付钱。
“你叫车吧,车来了再出去。”
顾津南两手抄在上衣兜里,外面天气寒冷,张口成云烟。
“医院不就在旁边吗?”夏里的思维跟不上顾津南的话,她小声地问。
“回家,不回医院。”
“你药还没拿,而且院长说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顾津南懒散道:“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死。”
而且,有人不允许他死。
夏里想到了顾津南空空荡荡的家,唯一带有生活气息的医药箱,还是学校发的,里面药零零散散的,还不全。
“我嗓子疼,去拿点药,你等我一会儿。”夏里掏出宿舍钥匙塞给顾津南,风一样地往医院跑去。
光秃秃的宿舍钥匙躺在顾津南的手心里,还带着夏里的体温,他下意识地啧了声,舌尖抵着嘴角,轻笑了声。
夏里是拎着两包药回来的,一包是顾津南的,一包是她的。
“你这钥匙光秃秃的,也不怕丢。”顾津南边说边勾走夏里手里的塑料袋,解开夏里那包药,挨个看药盒上的说明。
“还好,我经常把钥匙放书包里。”夏里实在不好意思给顾津南说柒时宜配了几百块钱的钥匙。
四人宿舍,宿管阿姨给发了四把钥匙,开学第一天,两人很默契地都丢了钥匙,柒时宜便拽着夏里去配了几十把宿舍钥匙。
两人拎着沉甸甸的几十把钥匙,在小街道捧腹大笑,现在想想,还挺傻的。
网约车没过几分钟就来了,夏里和顾津南一同坐在后座。
空间变小,夏里又紧张起来,注意力不自觉地被顾津南带走。
顾津南大刺刺地伸着腿,一手放在腿长,一手抵着车窗边框,偏头看窗外。
夏里快速地看了顾津南一眼,他嘴角是上扬着的,从医院出来,他一直这样,貌似心情很好。
病去如抽丝,夏里想,他应该是病好了,连带着心情也变的轻松了。
只要他开心就好。
至于短信的事情,夏里决定静观其变,至少明白对方的意图再做决定。
网约车经过校门口的时候,顾津南似是想起来什么,偏头问夏里:“学校寒假是不是不提供暖气?”
“嗯。”夏里点头。
“冷吗?”他问。
“还好,我被子挺厚的。”
“公寓对面那套房子也是我的,一直空着,没人住,你要是学校住的不习惯可以先过去住,密码和这套公寓的一样。”顾津南淡淡说着。
“好,谢谢。”夏里有些脸红。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人,欲言又止。
车子抵达顾津南公寓楼下,顾津南先下车,司机趁机对夏里说:“姑娘,在外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相信男生的话。”
夏里了然地笑笑,“谢谢叔叔,不过他是个很好的人。”
顾津南听到这话,动了动眼皮,没吭声。
夏里跟着顾津南去他家里拿耳钉。
一进门,夏里去洗手间找耳钉。
顾津南去卧室拿手机,失踪了一天一夜,公司那帮老狐狸肯定会搞事情。
还有绿城的地产项目,江家最近没少做手脚。
然而,手机上的短信让顾津南再一次崩溃,他同样收到了自己像狗一样被拴着的照片。
有人再帮他回忆,那些凄惨的记忆。
提醒他,他曾经像狗一样活着。
赤、裸、裸地挑衅。
顾津南深邃的眸子里淬着狠戾,直勾勾地盯着短信上的照片,脸上带着阴翳的冷。
“很好。”他声音冰冷。
“顾津南,我先回学校了,你记得吃药。”夏里站在顾津南卧室门口说道。
顾津南闭了两秒的眼睛,压下眼底的情绪,他再睁眼,又是那副散漫的样子。
可夏里刚明明看到他绷直的后背,还有紧握的拳头。
“你怎么了?”夏里轻声问。
顾津南把手机扔在床上,往前走了两步,斜倚着门框,双手抄兜懒懒散散地,“不想吃药。”
夏里莞尔一笑,“是怕苦吗?你吃完药了可以吃点糖,我上次给你带的糖还有吗?”
“有。”顾津南答道。
顾津南慢悠悠地跟在夏里身后,电梯的数字一直变化着,快到这一层时,顾津南突然叫她:“夏里,春节不想一个人的话,可以过来找我。”
夏里有些错愕,但很快脸上的表情又恢复正常,她笑的很甜,“好啊。”
夏里走后,顾津南在客厅站了一会儿,深邃的眼底,一派平静。
良久,顾津南拿着车钥匙出门了,导航去最近的五金店。
五金店的老板裹着军大衣,嗑着瓜子看手机,听到动静,他抬头看着顾津南问:“要买点什么?”
“笼子,四方的。”顾津南声音很淡。
老板把瓜子扔在盘子里,起身去介绍店里的笼子,“我这好多笼子,合适各样的,你买什么样的?”
“最结实的。”
“关狗吗?”
“嗯。”
“那这种就行,组装也简单。”
“不够结实。”顾津南垂眼看着老板从货架上抽出来的笼子的一个面。
老板笑笑,“你家狗到底多有劲儿,这样的都不结实。”
“这个,加粗加厚的,狼进去了也跑不出来。”
“嗯,再拿一根铁链子,还有鞭子。”顾津南口吻平静的像结了冰的水面。
有了狗笼子的经验,老板给顾津南找了质量较好的铁链子和鞭子,他一块扔到地上,说道:“一共615,快过年了,抹个零,600算了。”
顾津南掏出手机转了1000块钱。
机械的到账提示音响起来。
老板搓搓脸,打了个哈欠含糊说道:“小伙子,转多了,一共600。”
顾津南嗤笑,笑意不达眼底,他说:“没事,我手受伤了,麻烦您帮我把这些东西搬车上去吧。”
“好好好,没问题。”老板乐呵呵地帮顾津南搬东西。
第23章
顾津南车子开到顾谦的别墅门口, 没有立马进去,他散漫地打量着周围,今天的天气很好, 天空蔚蓝, 有风。
院子里的绿植被家里的阿姨照顾的很好,一年四季他们都枝繁叶茂的。
顾津南从扶手箱里拿出烟盒,敲了跟烟, 咬在嘴里,懒懒散散地点燃,半躺在驾驶座上,轻闭上眼睛,慢慢悠悠地吸烟。
管家出来办事,看到顾津南的车停在门口, 他下车敲敲车门。
顾津南按下车窗。
“少爷, 怎么不进去呢, 外面天冷。”
顾津南笔直的目光落在管家带有褶皱的脸上,沉默了会儿, 说:“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搬客厅去吧。”
“哎, 好。”管家颔首。
“少爷这是买的什么?”管家搬着纸箱子,感觉挺有分量,少爷和老爷关系不好,这临近过年, 管家以为少爷拿着东西来缓和关系,主子家里关系和睦,他们这些佣人日子自然更滋润, 管家脸上一路上都挂着笑。
顾津南没吭声,双手揣兜往里走。
“老爷和……”管家顿了顿, “还没醒。”
顾津南明白,顾谦又给自己换了个新的小妈,从他记事起,进顾家扮演他妈妈的女人多的已经数不清了。
管家把四方大箱子放在客厅中间,转身顾津南:“少爷,您吃早饭了吗?”
顾津南低声嗯了声,脸上的情绪很淡。
顾谦睡眠浅,他卧室在别墅三楼,他没醒之前,是不喜欢家里的阿姨在别墅内走动的,所以这个点家里的阿姨要么在厨房准备早饭,要么在后院打理花园。
管家知道这家的少爷是比老爷更狠的主,顾津南这会儿脸上的情绪又不佳,他也不敢多说什么,简单说了下楼上的情况后,就出门办事去了。
顾津南一脚一脚地把木箱子踢进电梯内,直奔三楼。
卧室的光线很暗,两道平稳的呼吸声相互交织这,地上一堆衣物,鱼水之欢的气息还有残留。
顾津南食指骨节抵了下鼻尖,适应两秒后,弯腰慢条斯理地用小刀划开箱子,拿出铁链子。
纸箱子和铁链子发出的声响吵醒了床上的两人,女人动了动身体,软声抱怨:“干什么呢,吵死了。”
顾谦昨晚过于劳累,这会儿眼睛都懒得睁,抬抬手,“你先下去,一会儿再量血压。”
顾津南掀开顾谦脚边的被子,把铁链子拴在顾谦的脚上。
顾谦察觉到不对劲儿,猛地睁眼,顾津南没什么表情地站在他床尾,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撕开个水蜜桃糖果扔进嘴巴。
悠哉地把嘴巴里的糖果咬成碎渣渣。
“啊!”顾谦旁边的女人尖叫一声,往上拉了拉被子。
“你谁啊?”女人问顾津南。
顾谦起身想要解铁链子,顾津南拿起身后的水杯,猛地摔在他床头上面的墙上。
玻璃渣掉了一床。
顾津南从兜里拿出把折叠刀,拉开,用刀片敲着手掌,硬朗的眉骨间带着阴翳的冷,看顾谦的眼神,就像看待宰割的猎物,确定好下第一刀的地方,便开始屠宰了。
顾谦咽了咽喉咙,声音不知是抖还是沙哑,话说的不是很清晰,“你要干什么?”
顾津南冷笑声,抽出张纸巾,拿着另外一个高脚杯往上面砸去,这次玻璃崩的范围小了点,纸巾上聚集了一小堆玻璃渣。
他拎着纸巾把玻璃渣倒在盛有燕窝的碗里,慢条斯理地从衣柜里拿出条浴袍扔在床上,冷声对屋里的女人说:“出去等,别乱说话,否则我会把这燕窝一口一口给你灌下去。”
女人慌乱地拿起浴袍,裹在身上,光着脚出去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谦时刻盯着顾津南的一举一动。
“今年的冬天有点冷,要不你别过了?”
顾津南被关在地下室的时候,是以季节为单位的,那个时候,他的一年四季常常是不完整的。
有时候冬天被关进去,春天才放出来。
如果顾谦忘记了,那他出来的时候就是夏天了,甚至又是冬季。
“你、你想要什么?”顾谦声音开始抖。
顾津南手里的刀轻轻扫了下顾谦的脚腕,扫过的地方出现条疤痕,开始往外渗血珠。
顾谦慌了,嘴巴张合着不知所措,他捂住胸口看着顾津南,想要打感情牌,却发现手里一张感情牌都没有。
“昨天的照片。”顾津南提醒他。
顾谦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想起来昨天干的蠢事。
“我昨天喝多了。”顾谦话说的没什么底气,他自己也明白这些对顾津南意味着什么。
顾津南下巴一抬指了指铁笼子,“钻进去说。”
“我是你老子!”顾谦额头青筋暴起,浑浊发黄的眼珠内掩盖不住的怒火。
“我说了,钻进去!”顾津南第一次在顾谦面前怒吼,他的眼睛像嗜血的冷刀。
顾谦死死抓着被子,别过眼不去看那刺眼的铁笼。
顾津南猛地拽动铁链子,顾谦被带着滚到了床下。
顾津南握着铁链子的手青筋暴起,他恨眼前的这个人,可是他身上流着血液有一半是他的,各种情绪在他体内横冲直撞,顾津南再也无法镇定的像个没感情的机器。
夏里拽着老太太横冲马路的视频在他脑海里闪过。
他敛了下眼尾,眸子又暗淡几分,垂眼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人,像看一条即将要死的狗一样。
顾谦从地上捡起件衣服,盖在自己身上。
顾津南俯身蹲在地上,手里的刀从他的脚腕上往上游走,越往上,刀刃越往下压。
空气中涌起一股血腥味。
有那么一瞬间,顾津南是失去理智的。
顾谦到底是钻进了铁笼子,顾津南冷艳睨着他,内心却没有半分快感,甚至有些空荡。
以往的伤疤,终究是消不去的。
半晌,顾津南松开了铁链子,慢条斯理地把刀子合上,揣进兜里,踩着地上的衣服走出了门外。
卧室门口,女人裹着睡衣瘫坐在走廊上,后背靠着墙,有点惊吓过度。
顾津南路过的时候,顿了一下,偏头看了她一眼,眉眼和夏里有几分相似,没但有夏里干净。
顾谦看着顾津南缓缓离去的背影,眼睛里疑惑大于惊吓,以往他驯服顾津南只要这些照片就够了,可是今天,事情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他没害怕过去的这些东西,也不在乎这些东西还会不会传播。
女人见顾津南走出了客厅,挣扎了半天也没站起来,被吓的腿软,顾谦已经从笼子里出来,弯腰接脚上的链子。
“吓死我了。”女人哭哭嚷嚷爬到顾谦的脚边。
顾谦随手拿起一件衣服往女人身上砸过去,“滚。”
这次,轮到顾谦来害怕这些东西了!
顾谦南嘴角带着笑走出顾谦的别墅,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那些被迫肮脏的过去,似乎要过去了。
他坐进车里,给夏里发了条微信:【除夕要来吗?】
夏里秒回:【好啊。】
顾津南:【嗯。】
夏里:【要不要提前去超市买点东西,你家里挺空的……】
顾津南;【嗯,你有空了叫我。】-
“真的假的?”柒时宜听到夏里要去顾津南家里过年时,激动的恨不得从屏幕里跳出来。
“真的。”夏里捧脸笑着。
“你也太速度了吧,夏里,挺有本事啊。”
“一般一般。”
“……”
两人聊了一会儿,夏里忽然问柒时宜:“11,你了解顾津南的家庭吗?”
柒时宜想了几秒,说道:“也不是很了解,我俩就高三毕业后认识的,在这以前,我都不知道顾家有他这么个人。”
“这样啊。”夏里心不在焉道。
“我爷爷和他姥爷是战友,但他姥爷不怎么提这个外孙,好像是因为顾津南父母婚姻的问题,叔叔和阿姨好像不怎么合得来。”柒时宜说的断断续续的,明显对顾津南家里的事情不熟。
“你先拿下顾津南,再担心见公婆的问题。”柒时宜话锋一转,笑嘻嘻地说道。
夏里小声嘟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多了解点顾津南。”
“没事,你想了解什么,除夕去他家了解。”柒时宜越说越嗨。
夏里跟柒时宜又扯了半个多小时挂了电话。
她坐在椅子上想了想,决定明天去找顾津南外出采购年货,后天陪他一起过年。
夏里打开手机,查了下银行余额,还不算拮据,加上账号接了一大堆广告,等沈昀来了就要对接拍视频了,所以成为小富婆指日可待。
轻舟已过万重山,夏里下意思地哼出这句话。
那些过不去的日子,终究一步步被踏平,时间的指针转到了当下。
晚上,夏里去商场把自己从头到尾给收拾了一遍。
“明天有约会啊?”美甲店小姐姐笑嘻嘻问夏里。
“算是吧,正在追一个男生。”夏里笑着答。
“挺好的,姐姐告诉你,趁着年轻多谈几段恋爱,结了婚就什么也不是了。”
“嘿,怎么就什么也不是了。”美甲小姐姐的老公从里面出来,推了下她的后脑勺。
“哎呀,别碰我,工作呢。”
夏里笑着摇摇头,“你俩别再我面前撒狗粮了。”
小姐姐笑笑,“等你追上了那个男生,让他来陪你做美甲,我给你打五折。”
“好啊。”夏里笑的更甜了。
第二天清早,顾津南被阵阵门铃声吵醒。
他趿拉着拖鞋,耸拉着眼皮去开门,一身的起床气,满脸不爽。
陈清从左边冲过来,一把搂着顾津南的脖子,兴奋地说:“surprise!”
第24章
顾津南看着陈清带着精致妆容的小脸, 起床气顿时全消去,转而代之的是意外和兴奋,他仰头笑了笑, 尖锐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说:“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呗。”陈清捏着顾津南的下巴打量他的脸, 感慨道:“真特么帅!”
顾津南别开脸,按着陈清的脑门把她推开,拎着她身后的行李箱往屋子里走。
陈清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把靴子随意蹬掉在玄关处,穿着袜子走在地板上,她看了一圈客厅,双手附后,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 挺干净。”
“有毛病啊你。”顾津南从柜子里拿了双新棉拖扔给陈清, 是女士棉拖, 他刚刚在楼下买烟,顺便买的, 买给夏里的。
“哟, 女士的啊。”陈清挑眉。
顾津南没接这话,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去冰箱里拿瓶装咖啡。
陈清拽着他的睡衣衣角,来回摇晃, 追问顾津南:“新女朋友挺特别啊,都带回家里了,有照片没?”
顾津南仰头灌了口咖啡, 敷衍道:“柒时宜来买的。”
陈清思考了几秒,“就你那联姻对象啊?”
“嗯。”
“你俩关系很好吗?”
陈清勾着一小绺头发, 在手指上绕着玩。
“还行。”顾津南倚着冰箱,看了陈清两秒,说:“别审了,搞的我跟你男朋友一样。”
陈清绕头发的动作顿了两秒,很快又恢复嘻嘻哈哈的样子,“想当我男朋友啊?可以啊,不过得等我把这个老外玩腻了。”
顾津南勾唇笑着,把手里的易拉罐捏瘪,长手一伸,易拉罐在空中经过一个漂亮的弧度,进了玄关处的垃圾桶。
“说吧,回来什么事情?”
陈清每次回来都会提前告知顾津南,让他务必当天去机场接机,这么低调的回国,还是头一次。
“老家有点事情,回去处理一下。”陈清说的云淡风轻。
“需要帮忙吗?”
陈清勾着顾津南的下巴,摇摇头,说道:“nonono,不需要,姐姐自己能搞定,我去洗个澡,在你家睡会儿,下午四点的飞机,我两点就得滚了。”
陈清洗完澡睡在了顾津南隔壁的卧室。
顾津南昨天通宵处理公司的事情,夜里基本上没怎么睡觉,他又在客厅沙发里补了个觉。
夏里中午给顾津南发消息打电话他都没回,她等到下午两点,实在等不下去了,太担心顾津南一个人昏迷在家,于是,她扫了辆单车去学校附近的公寓找他。
开门的是陈清,她穿着浴袍,头发还在滴水,身体散发着沐浴露的香味。
夏里看到陈清这样子,大脑嗡一下子炸开,脑海里一片空白。
柒时宜说过顾家就顾津南一个独苗,亲戚也很少走动,所以这个女生大概率不是顾津南家亲戚,是新的女朋友吗?
陈清淡淡地看着夏里,见夏里不说话,她主动问:“你找谁?”
“顾津南。”夏里觉着呼吸不上来。
“谁啊。”顾津南见陈清去开门,好久没回来,便往门口走去,看门外是什么情况。
空气里沐浴露的味道更浓厚了,他们两人用的是同一瓶沐浴露,夏里下意识地想。
“来的挺早。”顾津南懒笑着说,他手很自然地搭在陈清肩旁上,“给你俩介绍一下,这位是夏里,我朋友,这位是陈清,我朋友。”
陈清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夏里,你好。”
夏里松了一口气,握了她的手,“你好,我是夏里。”
三人进了屋子,顾津南让夏里先坐,他去主卧换衣服。
陈清穿着棉拖在客厅悠哉地喝了杯咖啡后,去顾津南隔壁的卧室换衣服,她神态很放松,仿佛是这家的女主人,全程没问顾津南和夏里两人一会儿要去干什么,自顾自地弄自己的事情。
“我们一块出去,把她送到机场,再回来买东西?”顾津南从主卧出来,手里拿着手机和充电宝,对夏里说。
原来是他手机没电了,应该再等一等的,不应该这么浮躁的,这样,就不会撞见陈清了。
“好。”夏里轻声回答。
陈清踩着高跟鞋从小卧室出来,她勾着顾津南的脖子说不用了,作势要亲顾津南的侧脸,顾津南推开她,“注意点,这是中国。”
陈清失笑,“不好意思啊,我忘记了。”
她冲夏里挥挥手,“走了,不耽误你们约会了。”
顾津南用充电线扫了下陈清的胳膊,问她:“真不用送啊?”
“不用,有的是人用送我。”
陈清走的很潇洒,推着行李箱,随性地挥挥手,进了电梯。
夏里看的清清楚楚,她进电梯前一秒的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夏里没问顾津南和陈清的关系,顾津南也没主动说,两人开车去附近的山姆超市采购年货。
表妹和夏里发消息问她过年回不回来,夏里说不回,然后给表妹发了个大红包。
老家那边,表妹是唯一欢迎她的人。
很多年了,夏里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本以为今年春节会不一样,眼下看来是他多想了,顾津南邀请她一块过春节,更多的是寒暄客气,她不应该当真的。
“到了。”顾津南忽然开口。
夏里抬头看窗外,车子已经到停车场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你身体还难受吗?有按时吃药吗?”夏里轻声问他。
老家那边有个迷信说法,说是带着病过春节,不好,下一年也会经常生病的。
无论他怎么样,夏里都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好了。”顾津南说。
“那就行。”夏里笑笑。
临近春节,超市里人山人海,多是全家出动来采购年货的。
顾津南推着购物车,两人穿行在货架之间。
夏里和顾津南购物的习惯不同,她买东西喜欢对比,有点货比三家的意思,所以拿着东西要站在货架前思考许久。
顾津南则不同,看上什么直接放进购物车里。
没过多久,两人就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两盒饺子——”夏里想让顾津南选择,一抬头,发现顾津南在大前方,周围还围着两个女生,好像在要微信。
她拿着饺子愣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过去。
顾津南高瘦,他冲夏里挥挥手,说道:“还不过来?”
夏里拿着两盒饺子过去。
顾津南接过都扔在购物车里,懒懒散散地说:“你最好看好我,我走丢了,没人给你开车。”
“看好你,你就不会丢吗?”夏里顺着他的话问。
“嗯。”顾津南扬着尾音。
“你老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俗?”顾津南问夏里。
夏里想了想,说道:“好像没有特别的,就饺子、烟花、红包这些。”
说到烟花,夏里突然觉着城市里的春节没有老家热闹,老家那边一进入腊月,每天晚上都会有人放烟花,小年和年三十的夜晚基本上烟花不停。
夏里看着购物车里满满当当的零食,犹豫着问顾津南:“我们要不要买点菜回去?”
“你做啊?”他问。
夏里抿抿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会做,但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
顾津南看着瘦瘦弱弱地夏里,挑了下眉头,眸子里流转着笑意,“吃不吃得惯,得先尝尝再说。”
夏里有点脸红,转身去后面的蔬菜区挑蔬菜。
顾津南嚼着口香散漫地跟在夏里身后,
两人从超市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两大购物袋东西,还都是有分量的,顾津南一手提一个购物袋,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有几丝禁欲感。
夏里提议,“要不然我帮你提吧?”
顾津南眯着眸子看了夏里几秒,幽幽地开口,“你是从哪看出来我不行的?”
“……”从你经常昏迷看出来的。
到顾津南家里,夏里弯腰去鞋柜里拿一次性拖鞋,还没拆开,又被顾津南拿走给扔进柜子里了。
“太薄了,穿这个。”顾津南从购物袋里拿出双粉色棉拖。
粉色棉拖很合脚,上面带着粉色蝴蝶结,很可爱。
夏里眼睛瞬间变亮了,压在心头的乌云也淡了几分。
夏里在厨房里收拾蔬菜,顾津南站在一旁帮她切肉。
不怎么亮灯的别墅,此刻灯火通明,厨房里两道身影忙碌着。
“你以前是不是做过饭啊?”夏里看他把肉切的条理分明,块也一样大,忍不住问。
顾津南拿着抹布擦刀上的血,边说:“没有。”
“那你怎么切的这么好?”
“经常解刨尸体。”
“……”夏里胃部一阵泛酸,捂着嘴巴去了卫生间。
然后,她在卫生间里看到了陈清的内衣和内裤,都是黑色的,带有蕾丝边,随意地扔在地上。
夏里怔怔地看着。
她知道顾津南有很多前女友,但现在看到别的女生的痕迹,她还是忍不住心痛。
陈清的出现打破了某些平衡。
“你没事吧?”顾津南拎着瓶矿泉水敲洗手间的门。
“没事。”
夏里洗把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顾津南看她脸色有点白,以为她是吐的了,给夏里热了盒牛奶。
饭快要做好时,顾津南接到陈清的电话,夏里听到陈清在哭。
顾津南皱眉耐心听陈清的电话,过了会儿,他和夏里说自己要去机场一趟,拿起衣服匆匆忙忙就出门了,棉拖都没来得及换。
夏里动了动嘴角,想要问陈清怎么了,顾津南没给她这个机会。
门砰地一声关上。
夏里眨了眨眼睛,继续做饭。
她鼻头泛酸,泪水模糊了视野,手被划了个大口子,鲜血吧嗒吧嗒地往下滴。
夏里似乎感觉不到疼似的,良久,她才把手伸到水龙头下,开水,冲伤口。
第25章
夏里拿出茶几下的医药箱, 医药箱里有两盒创可贴,一盒是防水的,一盒是带透气孔不防水的, 是夏里买的, 她放进去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顾津南没动过这个医药箱, 她从里面找了个防水创可贴,贴在伤口处,然后把医药箱收好放回原处,起身做饭。
夏里今天一共做了四个菜,红烧排骨,番茄牛腩, 水煮虾, 炒青菜。
她之前在家经常做饭, 所以做这些菜也没费什么功夫,很快就装盘上了餐桌。
夏里给顾津南发了条信息, 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那边没回。
窗外响起烟花声, 夏里抬眼望向窗外,烟花是从小区附近的花园里升起来的,五颜六色的很好看。
夏里拿手机准备录像时,微信弹出了一条消息, 是表妹苏含的消息,问她吃饺子了没有,开不开心。
夏里回头看了眼桌上已经凉透了的饭菜, 低头回苏含的消息:【吃过了,很开心, 含含想要多大的红包?】
苏含:【姐姐开心就好,要天天开心哦,我不要红包了,我已经长大了。】
夏里盯着屏幕,眼里的情绪很淡,她跟这个表妹不怎么亲,表妹倒是很粘她,什么事情都会给夏里说,她现在初中,住校,封闭式管理,不让带手机,一个月回来一次,她每个月放假回来时,准会用微信消息轰炸夏里,给夏里讲她这个月发生的点点滴滴。
夏里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会因为表妹发来的消息,而引起情绪上的波澜。
这次也是一样,夏里给苏含发了个大红包后草草结束了聊天。
夏里握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这热闹繁盛的人间,觉着格外孤独。
本以为这个新年会和以往的不一样,现在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临近零点的时候,夏里刷新她和顾津南的微信聊天页面,并没有新消息出来。
她坐在餐桌前,拿着筷子,每一个菜都尝了一口,很凉,排骨旁边的猪油已经结成块了,吃到胃里有点恶心。
她索性放下筷子,坐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看春节联欢晚会。
等跨年的钟声敲完,夏里起身去厨房拿了个垃圾袋,把所有的饭菜倒进去,把盘子清洗完后又摆放到原位置。
夏里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里面有她提前装好的纸币,是两张一百块的人民币。
“里里,这钱一定要装好了,过年一定要用人民币压身,这样下一年就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夏里耳畔响起爸爸夏景安曾经说过的话。
夏景安没去世时,夏里觉着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每天都有好多零花钱,放学回到家也无需做任何家务,寒暑假爸爸妈妈会带她去各地旅游,做什么事情不用看别人的脸色,随心就好,可这一切都在那场车祸中戛然而止,之后她就成了人人嫌弃的拖油瓶。
夏里把红包放在了顾津南的医药盒子里,以一种想让他看见又不想让他看见的心态。
良久,夏里带上垃圾离开了顾津南家里。
宿舍已经关门了,这么晚了夏里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宿管阿姨,她双手揣兜,往放烟花的公园走去。
放烟花的公园就在学校北门,平常有很多小情侣在里面卿卿我我,甚至还发出令人脸红的喘息声,她很少去那里。
公园入口有一对老夫妇推着三轮车卖烟花,夏里买了一个打火机和一盒仙女棒
她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看仙女棒亮起来,然后无声地绽放几秒,又熄灭。
不知道燃第几根仙女棒的时候,突然起风,分一吹,夏里两颗豆大的眼泪砸了下来,她从兜里掏了张纸巾擦眼泪,可是眼泪越擦越多,鼻尖和手背冻得通红。
陈清是明艳的,像飞到天空中的烟花一样,耀眼夺目。
而她,就像这手里的仙女棒一样,无声的绽放,无声的落场。
这段暗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
制造这笑话的主角,不想在他众多的女性朋友中当跳梁小丑了。
夏里决定再也不要喜欢顾津南了。
大年三十的夜晚很热闹,每栋小区都灯火通明。
夏里像个没人要的流浪狗一样,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街上四处游荡。
手机叮咚响了几下。
是苏含和柒时宜的消息,新年祝福。
夏里回完消息后,点开订票软件,输入苏城,软件上显示还有票,只不过发车的时间点不太好,是凌晨三点的票。
她犹豫了两秒,买了回苏城的票。
这晚的车格外不好打,夏里站在路边二十多分钟没见一辆出租车,手机上的打车软件不知疲倦地显示着正在为车主叫车请车主耐心等待的字样。
手机显示江少禹来电。
电话接通,江少禹含着笑说:“没打扰你睡觉吧。”
夏里吸了下没有知觉的鼻子,说道:“没有。”
“吃饺子了吗?学校里的饺子好吃吗?”
天空中开始飘雪花,夏里伸手去接,雪花带着凉意化开在她掌心。
“夏里。”江少禹喊她。
“吃了,挺好吃的。”
“是吗?那明年我可要尝尝学校的过年饺子,今年是没机会喽,被我爸妈抓回外婆家了。”江少禹打趣道。
夏里隔着屏幕听到他那边的欢声笑语,老人的,小孩的,都有,好不热闹,他应该是在阳台打电话。
“江学长,新年快乐。”
“夏里,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天天开心。”
“谢谢学长,你也要天天开心。”
过了几秒,江少禹问:“夏里,你是在外面吗?”
“嗯。”
街道上人声喧腾,夏里也不想生硬的撒谎。
“今天晚上不回去吗?”江少禹语气严肃了起来,“你一个人?”
“嗯。”
夏里举着手机的手都要冻僵硬了。
“要去哪?”
“就随便一个人走走。”
夏里不习惯把自己的狼狈拿给别人看,她更喜欢一点点收拾烂摊子,然后看着结果变成自己想要的。
江少禹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给了夏里一个手机号,“这是出租车司机的号码,他家里经济条件不是很好,过年也会跑单子,师傅挺靠谱的,有需要可以打他手机号。”
夏里站在路边又等了半小时,眼看就要赶不上火车了,她才打了那个手机号。
电话挂断没多久,司机师傅就来了。
他开的不是绿色出租车,是私家车,夏里认的那车,价格七位数。
“外面挺冷吧?”
师傅说话间又把车里的暖气调高了点。
夏里在外面游荡了那么久,身体早已经冰凉,在寒冷的环境中感觉不到冷,进到车里,才感觉到身上的凉意,她搓搓手,笑着说:“是挺冷的,叔叔不好意思,大晚上的麻烦您过来一趟。”
“不麻烦。”师傅笑的温和。
车开的很稳,又有暖气烘着,夏里坐在后座昏昏欲睡。
“姑娘,到了。”
到车站后,师傅轻轻叫夏里。
夏里睁开眼,缓了两秒,问师傅多少钱。
师傅咳嗽了声,温和道:“忘记打表了,你看着给吧。”
夏里了然地笑笑,给司机扫了100元,并祝福他新年快乐。
火车站也是灯火通明,大厅的旅客多是回家过年的农民工,夏里抱着包穿过人群,顺利坐上了回家的班车。
上火车时,夏里收到了顾津南的微信消息:【抱歉,我刚忙完,你在干嘛呢?】
顾津南:【是睡了吗?】
夏里盯着屏幕沉默了会儿,点开顾津南的微信头像,把他的消息设置为免打扰,把手机调为省电模式,扔进包里。
顾津南带着一身寒意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逼近了凌晨两点,他推开门进去,客厅一片漆黑,像他无数个日夜推门回来一样的场景。
他愣了两秒,缓缓按下门口的开关,客厅瞬间大亮,玄关处并没有夏里的靴子,但那双粉色棉拖也不在,顾津南没有换鞋,他走到次卧门口,轻轻敲了几下,没人应声,他推门进去,床上只有平整的被子,没人。
客厅里干干净净的,像夏里没来之前那样。
顾津南捏了捏眉心,坐在地毯上给夏里打电话,一连三个电话,都没人接。
他点开夏里的微信,消息还停留在他发的那两条,他烦躁地又发了条:【你去哪了?看到了回个消息。】-
“苏市站马上到了,苏市站马上到了,有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准备。”火车工作人员拿着喇叭提醒旅客。
夏里这三个小时睡的并不安稳,车厢里的说闹声、打呼噜声音,还有恐怖的梦境,让她醒来后比没睡前还要疲惫。
下了火车后,夏里在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下,等一切都安顿好后,夏里窝在白色的大床上,拿出手机准备回复账号私信。
手机上显示三个未接电话。
夏里点开,都是顾津南的电话,这一瞬间,她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开心。
又是出于客套的关心吗?
夏里点开微信,里面有他发的新消息。
出于礼貌,夏里还是回了顾津南的消息:【回老家了。】
顾津南秒回,只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
夏里自嘲地笑了笑。
真的只是客套的关心。
她忽然觉着之前为顾津南做的那些事情,从头到尾都蒙上了一层可笑的色彩,在顾津南眼里,她和那些卖弄风骚想要泡他的女生恐怕别无区别。
夏里眨了眨睫毛,长长呼了口气,强迫自己投入到工作中。
第26章
翌日清晨, 夏里起个大早,去花店买了菊花花篮,拎着去墓地看夏景安。
墓地环山而建, 大雾弥漫, 脚下的植物带着露水,夏里一路走来,脚踝处的裤脚都是湿的。
墓园里不少墓碑前放着新鲜的鲜花。
夏里轻车熟路地走到夏景安的墓碑前, 他墓碑周围有很多枯草,墓碑上也覆上了层薄土,看样子,她去东大的这段时间,没人来看夏景安。
夏里跪在墓碑前一点一点的擦拭墓碑上的灰尘。
“爸爸,我来看你了。”夏里咽了咽干疼的喉咙, “过年了。”
夏景安是大年初二去世的, 今天也是夏景安的忌日。
十年前的年初二, 夏景安带着老婆孩子去附近的庙里上香游玩,在庙门口排队买票的时候, 突然有辆轿车失控, 直直地冲着最左边的收费口过来,夏景安排队的收费口和那个收费口隔的有段距离,他完全是可以避开的失灵轿车的,但当时有个小男孩站在轿车冲过来的那个收费口, 被吓的哇哇大哭。
夏景安本想冲过去把孩子带走的,但车速太快,他没来得及躲开, 死在了那场意外中。
小男孩被夏景安用身体挡在了角落里,平安的活下来。
夏景安倒在血海里, 撑着一口气等老婆孩子过来,他告诉夏里要好好照顾妈妈。
可是妈妈呢,拿着丰厚的赔偿费就远走高飞了,十年了,夏里从没见过她。
“爸爸,我还是很恨她,不是因为她拿着钱跑了。”夏里缓了片刻,“她不应该走那么快的,最起码等你住进墓园里再走。”
墓园静悄悄的。
夏里后背抵着墓碑,轻笑了声,“爸爸你不回答,是赞同我说的对不对?”
“爸爸,我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我,无论我怎么样走向他,他都好像注意不到我。”夏里低垂着眼,像之前和爸爸聊天那样,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
夏里在墓碑旁坐了两个小时,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话,最后依依不舍地起身,动身去另外一座孤城。
没走两步,撞上了老家人。
夏里奶奶、姑妈和表妹拿着花篮来祭奠夏景安。
姑妈看到夏里,五官皱成一团,“你这小妮子,回来干什么?又想克死谁?”
奶奶:“你一个人回来的?你那有钱的男朋呢?”
姑妈:“有钱人怎么会看上她这种货色?越是有钱人越看中风水和八字。”
“……”
夏里早就习惯她们这些话了,这么些年了,骂过来骂过去还是这些话,词都不带换的,无聊盖过刺耳。
表妹苏含走过去,牵着夏里的手,仰头看着夏里说:“姐姐你手好凉呀,我给你焐焐,我手热。”
姑妈一把拽走苏含,呵斥她:“你想挨打了是不是?”
夏里冲苏含笑了笑,“我先走了。”
夏里还没抬脚,就被老太太拽着胳膊,拦在原地,她问:“你和你那男朋友分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夏里平静地说。
初升高那年,夏里发挥不错,考上了老家最好的高中,但家里人不想让她继续念书,尤其是姑妈,一个劲儿地劝说夏里去附近的KTV打工,等成年了,会给她介绍个有钱的男人嫁了,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那小伙子看着挺有钱的,你多接触接触他。”奶奶说。
姑妈搭话,“就是,男人都管不住下半身,生米煮成熟饭后,你给他生个儿子,他们家自然亏待不了你。”
夏里苦笑。
男人都管不住下半身!
所以姑父深夜推开她的卧室门,到头来所有的错误还是怪在她头上!
夏里觉着自己生理忍耐极限已经到顶点了,再多待一秒她就会吐,她冷着脸,没有任何留恋的走了。
“看看,还没说两句,又走了,整天挂着脸,晦气的很。”姑妈看着夏里的背影,不知疲倦的骂着。
“她无论走多远,身体里都流淌着老夏家的血,我以后动不了了,她照样得回来伺候我。”奶奶中气十足的说。
姑妈扯着嗓门:“也得养活我,我好吃好喝地伺候她十年,翅膀硬了,想拍拍屁股走人,是不可能的。”
这些话顺着空气流淌进夏里的耳朵,她咬着嘴唇,加快脚步。
等出了墓园,夏里再也克制不住情绪,无声哽咽着。
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这么好的人,会被收进小小的骨灰盒里,埋在冰冷的地下。她也不明不白,这么些年她靠着打工养活自己,到头来怎么就变成那家人的功劳了。
还有顾津南,你为什么就感觉不到我喜欢你呢。
包里的手机响了,夏里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去拿手机。
是顾津南的电话。
夏里盯着手机屏幕,委屈感莫名往上涌,眼泪哗一下子涌出来了,像断了线的珍珠往屏幕上砸,汇聚成一片小水滩。
电话自动挂断,顾津南又打过来一个。
夏里努力平复了几秒情绪,接通了电话,她压着声音喂了声。
“小朋友,干嘛呢?”顾津南声音带着鼻音,沉沉的,像是刚睡醒。
一声小朋友又触动了夏里的泪腺,她动了动嘴角,还没发出声,眼泪先砸下来了。
手机那边除了有浅浅的呼吸声,还有东西摩擦的声音,好像是他头在枕头上动了动。
那边沉默了两秒,顾津南喊她:“夏里。”
“嗯。”她沉沉的应了一声。
顾津南并没有发现她声音带着哭腔,以为她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他懒懒散散地说:“小朋友,对不起,我那天——”
“顾津南。”夏里截断他的话。
“怎么了?”顾津南语气里有几丝难得的认真。
“你可以来找我吗?你来找我,我就原谅你。”夏里身体发软,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把头埋在怀里。
顾津南,我现在真的好想抱抱你。
他沉默了。
夏里突然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这个要求简直痴心妄想,他怎么可能来找她,她在他的生活里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
“算了。”夏里声音低的像空中飘扬的浮毛。
“我要。”
顾津南说的很果断,以至于让夏里产生了不是在和她说话的错觉。
“要什么?”她问。
“要这个你原谅我的机会。”他吊儿郎当地说。
顾津南那边的动静变大,他似乎起床了在换衣服。
“发个定位。”他说。
夏里给顾津南发了个定位,她看着地图上两地之间的公里数,心又软下来,听他的声音,像是刚睡醒,他喜欢熬夜,估计昨晚也没怎么睡觉,想了一圈,夏里决定还是不让他来了,她自己坐火车回去。
“你耍老子玩呢?”顾津南车已经开出了公寓。
“太远了。”夏里小声嘟囔。
“你找个地睡一觉,醒了就能看到我了。”顾津南散漫道。
“好。”夏里声音轻快了不少。
三个小时的路程,顾津南两个小时就走完了。
“人呢?老子到了。”顾津南银色跑车停在夏里给他的宾馆门口,他穿着黑色大衣靠车站着,矜贵又散漫。
“我马上下来。”夏里把东西都塞进包里,拎着包着急忙慌地下楼。
然后,她跑到顾津南身边,除了大喘气,和脸红,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顾津南挑挑眉头,嘴角一勾,模样又和夏里记忆力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重叠,他走过去,弹了弹夏里脑门,“不是挺厉害的吗?啊?小朋友,做的菜全都倒掉了。”
夏里眼睛还有些浮肿,她不好意思看顾津南,视线又落到他那颗浅色泪痣上,温吞道:“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你想吃的话,我再重新做。”
“上车,回去。”
夏里坐在副驾驶座上,跑车都驶出老远了,她才反应过来顾津南跑这一趟就是来接自己的。
车子开到西郊时,夏里肚子咕噜噜地叫了几声。
顾津南勾唇笑了笑,“饿了?”
“嗯,有点。”夏里脸上带着些窘迫,但她真是饿了,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顾津南开了两条街,都没找到开张的早餐铺子,索性把车子停到超市门口,进去买点面包。
两人下车,后面有人叫夏里。
夏里扭头看过去,是家里那三人。
奶奶和姑妈相互看了一眼,面带喜色的往夏里身边走去,那眼神,像是马上就能荣华富贵似的。
表妹苏含捏着手指温温吞吞地走过去。
“夏里,这位是谁啊?”姑妈脸上流露着罕见的慈母笑容,眼神上下打量着顾津南。
“我同学,来这办事,我趁他车回学校。”
姑妈摸了摸顾津南银色的跑车,嘴角又往后咧了几分,“这车真好看,不便宜吧。”
顾津南掀起眼皮看了夏里一眼,拿出手机懒散地滑着,没给姑妈眼神。
“嗯,所以路费是顺风车的三倍。”
“还要收费?!”奶奶突然说。
“当然要收费了。”顾津南抬眼扫了姑妈一眼,总觉着在哪个地方见过这张脸。
奶奶拽着夏里的胳膊往前走了几步,开始教育她:“你这倒贴的劲儿给谁学的,坐他车还要钱?还要三倍的钱?”
夏里往后看了一眼,姑妈正给顾津南讲什么,她冷笑一声,能讲什么呢?无非就是推销她,让她早点拿到顾津南的银行卡。
“说话啊。”奶奶掐了下夏里的胳膊。
“那我不坐他车了,火车票现在只有15号的,我在家住到15号可以吗?”
奶奶不说话了。
顾津南隔空冲夏里打了个响指,“走不走?”
“走。”
姑妈看着扬长而去银色跑车,往地上地淬了口唾沫,狠狠地说道:“小贱人。”
表妹的脸一直很红。
车内,夏里低头扣手指,一言不发。
窘迫、自责、厌倦、兴奋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胸腔内横冲直撞,撞的她每一寸骨头都是疼的。
“吃糖吗?”顾津南忽地问夏里。
夏里茫然地看着顾津南,过了两秒,她说:“吃。”
“我大衣兜里,自己拿。”顾津南两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
夏里测过身,去他兜里拿糖,他兜里很深,里面有一小把糖,夏里拿出一颗,撕开,放在嘴巴里,清新的蜜桃味顺着喉咙往下蔓延全身,她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
“白眼狼啊。”顾津南偏头看了下里一眼,笑着说了这句。
夏里脸红,硬着头皮从他兜里又拿出一颗糖,撕开,递给他。
顾津南看着前方,散漫道:“往前点,够不着。”
第27章
要喂?
之前喂他喝水是晚上, 现在大白天,距离近的夏里看他眼角的泪痣都一清二楚,这……怎么喂?
“快点啊, 小朋友。”顾津南勾唇懒笑了声, 头微微测向夏里。
夏里把手里的糖往他嘴巴旁递了些,顾津南稍稍低头含走那颗水蜜桃糖,他低头咬糖的时候, 不规则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嘴唇似有若无地碰到了夏里的指尖。
触感和存在感格外强烈。
夏里故作镇定地看前方,小心脏咚咚跳不停,她下意识地咽了下喉咙,嘴巴里的糖果顺着嗓子眼滑下去了。
早上的天气有些阴,上了高速竟然出太阳了, 有变成艳阳的趋势, 顾津南目视前方感到刺眼, 他伸手去拿扶手箱里的墨镜,给自己带上。
夏里偏头看他, 不能自己吃糖, 能自己戴墨镜?
注意到夏里的目光,顾津南侧目看了夏里一眼。
墨镜衬的他脸上的线条更加锋利,生人勿近的气场格外强烈。
“那个,我姑妈给你说了什么?”夏里低声问他。
顾津南慢条斯理地嚼着嘴巴里的硬糖, 两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好像在思考怎么回答, 也好像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片刻后,顾津南咽了咽喉结, 把嘴巴里的糖渣吞下,懒散道:“要把你卖给我当媳妇。”
“……”
夏里动了动睫毛,他说的是事实,但这话从顾津南嘴巴里出来,她心还是狠狠被剜了下,尽管他语气又散又懒,像开玩笑一样。
“我说我就是一司机,没钱,自己都吃不饱,你姑妈立即转变了想法,要给我介绍富婆。”
夏里一脸窘迫,她满脸歉意,嘴巴张合好几次,欲言又止。
她不意外姑妈能说出来这样的话,只是……顾津南不应该听这些话。
嘴巴里的蜜桃味越来越淡,良久,顾津南咬了下后槽牙,说道:“小朋友,好好往上爬,把那些人都踩在泥土里。”
语气里带着三分散漫,七分狠戾。
他这话说的太突然,夏里茫然地抬头,看着顾津南,他还是那副散漫不羁的样子,但夏里觉着有什么东西变了。
“好。”夏里应声。
顾津南是唯一一个,在知道她家里情况后,嘱咐她好好向上生长,没有流露出同情或可怜的眼神,或者抓着她问东问西的人。
“夏里,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良久,顾津南开口道。
夏里沉默。
他们之前是见过的,高中的时候,家人里不让夏里继续念高中,她一边兼职一边念书,学校是可以住宿的,寒暑假宿舍都不关门,夏里高中一直住在学校,学校知道夏里的家庭状况,所以每年困难生的名额都有夏里。
高二那年,夏里刚从银行取出贫困补助金,走出银行没几步,迎面撞上奶奶。
与其说撞上,不如说是蓄谋等待。
奶奶拦住夏里,张口就是要钱。
夏里不想在大马路上和奶奶争吵,就径直略过她往学校方向走。
奶奶拽住夏里的胳膊,去她兜里翻钱。
那个时候的夏里,生理期,又营养不良,瘦瘦弱弱的,奶奶经常干体力活,劲儿大的很,夏里挣脱不掉她,把手揣进兜里,死死地握着那三千块钱人民币。
奶奶咬牙看着夏里,仿佛是她的钱被夏里抢了一样。
她把夏里的手从兜里拿出来,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对夏里手心里的钱势在必得。
“奶奶,我以后会孝顺你的,这是我下个学期的学费,你就让我把高中念完行不行?”夏里红着眼眶央求奶奶。
奶奶厌恶地看着夏里:“你一个女孩念那么多书干什么,到头来还不是在家带孩子。”
“奶奶,我求您了,这钱您真的不能拿走。”夏里语无伦次,脸颊上挂着泪珠。
奶奶对夏里的央求不为所用,夏里的手指被她一根一根掰开,卷着的人民币露出来的面积越来越大,奶奶眉眼间笑意也越浓。
人性的险恶,夏里没进社会就领悟到了。
眼看着学费就要被奶奶夺走了,夏里慌乱之间抓住路过人的衣袖,语气慌乱:“有人抢我钱。”
她抓的这人正是顾津南。
顾津南那时的脸色不太好,像是在网吧通宵了,眼皮耸拉着,脸阴沉着。
夏里在学校听过他的传闻,知道他不好惹,她放下顾津南的衣袖,也往下了能守住学费的希望,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像等待死亡一样等着钱没奶奶抢走。
那种悲凉的感受夏里至今依然记得。
“怎么回事啊?”顾津南声音低沉,带有磁性,深邃的眸子盯着老太太,下颌线紧绷,混混气息十足。
夏里哽咽着说:“她抢我钱。”
顾津南动了动眼皮,睨了老太太一眼,伸手把夏里扯在了身后。
“小伙子,你别多管闲事,这是我孙女。”老太太瞪着眼睛说,却不敢再上前抢夏里的钱。
顾津南耍混,他语气中带有挑衅,“是你孙女怎么了?”
“你信不信我报警?”老太太拿出老年机,作势要报警。
“你报。”顾津南从兜里拿出烟,点燃,轻吸了口,吐出一圈白雾,挑衅道:“我看这附近哪个警察不认识我。”
后面跑过来几个穿的花里胡哨的黄毛小子,即使是大冬天,他们也穿着九分裤,冷白的脚踝漏在外面一大截,不怕冷似的。
“南哥,看上这妞了?”后面一男生说。
“长得不错,就是瘦了点,养养就好了。”
“哟,大过年的还有乞讨的?”旁边的男生问顾津南。
顾津南没吭声,手里夹着烟,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太太,烟头在他之间摇摇晃晃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落到老太太脸上。
老太太视线在顾津南身上游走了一圈,扭身走了。
夏里看着老太太渐远的背影,泪崩大哭,奶奶明明知道他们这群人是混混,还是扭头走了。
“喂,你哭什么啊?”黄毛小子问夏里。
夏里哽咽的说不出来话。
顾津南那天似乎心情也很不好,他微微皱着眉头,自顾自地吸烟。
等夏里哭声弱了点,他偏头看着夏里,冷声说:“走了。”
顾津南撂下这两个字,没等夏里回答,就往前走了。
后面的黄毛小子,拿着手机要加夏里的微信,他说:“美女,我们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
夏里抿着嘴唇沉默。
顾津南扭头,冲黄毛小子说:“你特么想死?”
黄毛小子讪讪地跑去顾津南身边了。
那条街道很长,夏里那天在冷风中站了很久,直到视野里不再有顾津南的影子。
其实除了这次,她和顾津南还有一次近距离接触,是高三的时候。
“想什么呢?”
顾津南伸手推了下夏里的脑袋,打断她的回忆。
“没想什么,我们之前不认识。”
夏里浅笑,既然他不记得了,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光彩是事情,就让他对她的记忆从大学开始吧。
至少大学的她,活的像个人。
顾津南淡淡地嗯了声。
顾津南没问夏里去哪,直接把小区开进了地下室停车库。
夏里跟着他进了电梯。
顾津南公寓门口,蹲了个瘦骨嶙峋的老人,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听到电梯这里的动静,老人抬头望过去,见过顾津南,他猛然起身,许是蹲的太久,又起的太猛,他身体踉跄,顾津南冲过去眼疾手快地抓住他,老人这才稳稳地站住。
“怎么了?”顾津南语气里带着担忧的意味。
夏里第一次听到顾津南这样的语气,以往的他要么懒散,要么冰冷。
老人两只手在空中比划着,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夏里明白了,他是个哑巴。
顾津南看着他比划了半天,拍拍他的肩旁,说道:“别急,不会有事的。”
哑巴哭着点头,满脸担忧,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你先在家里待会儿,我去医院一趟。”顾津南对夏里说。
哑巴看着夏里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像在为叫走顾津南而道歉。
“发生什么事情了?”夏里问顾津南。
“他孩子住院了,我得去看看。”
“一起吧。”夏里表情诚恳。
“嗯。”顾津南没拒绝。
三人来到医院,跟着哑巴直奔手术室,手术室的灯还亮着,门口的椅子空空荡荡,没有家属在等待。
哑巴嗯嗯地对顾津南比划,顾津南耐心的听着,耐心的回答他。
“我知道了,我去打个电话,小雷不会有事的。”
夏里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哑巴,哑巴接过纸巾,双手合十给夏里道谢。
“不用客气。”夏里抬眼看着顾津南打电话的背影,说:“你别担心,他很厉害的,你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哑巴一个劲儿的点头,黑瘦的双手抵在大腿上,背微弓着,像一把苍老有劲儿的弓箭。
夏里看了他几秒,反应过来他就是那天在商场门口扮演小丑的人。
一个小时候后,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医生摘下口罩说孩子暂无大碍,但需要住院观察。
孩子被推出来,哑巴跟着去住院部。
顾津南平静地看着前面一行人的背影,像是在思考什么,良久后,他说:“我们也去看看吧。”
夏里点头:“好。”
应该是顾津南提前打点过了,哑巴和孩子住进了医院的VIP病房。
顾津南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脑门,目光很深,意味深长。
哑巴扯着夏里的衣袖,他没发声,指指门外,示意她出去一下。
夏里回头看顾津南,他还在看病床上的孩子,她犹豫了两秒,茫然地跟着哑巴走出病房。
病房门口,哑巴让夏里看手机。
夏里接过手机,上面写着一行字。
第28章
——姑娘, 你是他女朋友吗?
夏里摇摇头,对哑巴老人说道:“不是,我是他朋友。”
哑巴沉默了两秒, 似乎在思考权衡什么, 后来他又在手机屏幕上敲出一行字:
他今天晚上可能会发烧,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他,拜托了。
发烧?夏里突然想起来顾津南那晚发烧之前, 是在商场门口见了哑巴老人。
上次他发烧住院,医生问顾津南有没有受过什么重大刺激,所以……顾津南发烧不是生理性的,更多的是往事的刺激?
匿名短信发过来的照片又闪现在夏里脑海里。
种种线索,都指向顾津南过往灰暗的经历,这让夏里内心很不安。
“叔叔, 他之前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夏里很矛盾, 她想知道顾津南的过去, 却又不敢面对那血淋淋的残酷。
哑巴老人眼眶又红起来,浑浊的眼睛里却没有太多情绪, 连眼泪都带了几丝空洞, 他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这时,顾津南从病房里出来,他说:“小雷醒了。”
哑巴紧忙跑去病房, 对着病床上的小孩吱吱呀呀的比划着。
小孩刚做完手术,脸色有些惨白,他努力笑着回应哑巴的手势, 很温馨的一幕。
病房的门没关,顾津南没进去, 曲着腿懒散地倚在门框上,嘴巴里咬着跟烟,没点燃,散漫中带点颓废。
夏里视线落在病房里,看着哑巴老人和小孩的互动,眸子渐渐失焦,她在想哑巴老人说的话。
从她的视角看过去,顾津南和哑巴的关系有些奇妙,两人像最熟悉的陌生人,顾津南不吝啬帮助哑巴,却明显介意融入他的快乐之中。
良久,顾津南踢了下夏里的鞋尖,淡淡道:“走了。”
夏里收回视线,快步追上顾津南,拽了下他的衣袖,问:“不和叔叔说一下吗?”
顾津南停住脚步,垂眼看着衣角处葱白的手指,动了动眼睫,没吭声,继续往前走,路过垃圾箱,他把嘴里那根没点燃的烟扔进了垃圾桶,动作干净利索。
地下停车场,夏里问顾津南:“你和那个叔叔什么关系啊?”
顾津南嘴角一勾,浮起来的笑却不达眼底,只淡淡地铺在脸上,像伪装,他说:“没关系。”
夏里动了动嘴角,没说什么。
“回去做饭?”他说,“上次买的菜还在冰箱里扔着呢。”
“好。”夏里点头。
到家后,顾津南脱掉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他说:“烟瘾犯了,我去阳台抽根烟。”
“嗯。”
夏里去洗手间上厕所,里面干干净净的,地上已经没有陈清那套黑色蕾丝内衣内裤,夏里望着那块地板砖愣了半天,心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有些刺痛。
顾津南一手抄兜,懒散站在阳台,烟灰缸里横竖了五六个烟头后,他清了下嗓子,去厨房帮忙。
“顾津南,你之前新年都是怎么过的?”夏里开口,打破厨房的安静。
“酒吧、KTV,国外热门旅游景点,哪热闹往哪钻。”
顾津南话说的很慢,好像在配合他切鱼块的频率,排骨他已经处理完了,每个排骨像是量着切的一样,横宽相同。
半晌,顾津南抬起头,问夏里:“你呢?”
夏里抿抿唇,“宿舍。”
“……”
顾津南擦刀的动作顿了一瞬。
夏里依旧做了四个菜,和那天的一样,两人对面坐在餐桌前,夏里夹了一块排骨放在顾津南碗里,笑嘻嘻地说:“应该可以吃。”
顾津南把排骨放在嘴巴里,咀嚼了几下,吐出骨头,冲夏里竖大拇指。
夏里笑笑,低头吃饭。
这顿饭吃的安静且匆忙。
饭吃到最后,顾津南就已经下逐客令了。
他把碗往前一推,胳膊架在椅背上,扯着嘴角说道:“回宿舍的路上注意安全。”
他状态很好,脸上带着散漫的笑意,并没有任何要生病发烧的征兆。
夏里快速咀嚼完嘴巴里的饭菜,抽了张纸巾擦擦嘴,看着顾津南说:“你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任何时间都可以。”
顾津南呵了一声,“确定任何事情都可以?”
“确定。”夏里语气坚定。
顾津南挑眉,嘴角勾着坏笑,“缺个陪/睡的女朋友,你可以吗?”
夏里招架不住他这直白的浑话,在脸颊还没彻底滚烫之前,小声哼唧了句‘走了’后,便离开了顾津南家。
小区楼下,夏里经过一片灌木丛的时候,突然有只小狗窜出来,跑到夏里脚上乱蹭,夏里起初以为是条蛇,下意识往前甩脚,小狗被踢的吱哇乱叫,奶声奶气的。
等她反应过了是条奶狗时,心立马软下来了,蹲在地上给它顺毛。
“豆豆,过来。”江少禹跑过来抓狗子。
夏里抬头看过去,“江学长?”
江少禹看到蹲着的人是夏里后,也是愣了下,他问:“夏里?你怎么在这?”
夏里抿了抿唇,说道:“来找同学。”
与此同时,顾津南的跑车出现在旁边的大路上。
夏里看着跑车皱了皱眉头。
江少禹抬头看了跑车一眼,眼神黯淡了下来,脸上笑意不减,“狗狗没吓着你吧。”
夏里笑,蹲下把奶狗抱起来,揉着狗子的耳朵说:“这你的狗狗吗?好可爱啊,要是宿舍能养狗就好了,我也想养一只。”
江少禹每次和夏里说话,夏里都是寥寥几句,话里都带着正常的社交距离,人也冷清,从没像现在这么软过。
江少禹心情明朗了几分,他指着旁边那栋楼说:“我就住在这里,顶楼,你什么时候想看狗直接来就好,随时欢迎。”
“好呀。”夏里说话间把脸贴在了狗狗身上。
两人在楼下聊了一会儿,江少禹邀请夏里去家里坐会儿,夏里婉拒了,她把狗子还给江少禹,温声道:“江学长,等你时间方便的时候,我请你吃个饭吧,谢谢那天你让司机送我去车站。”
江少禹低笑一声,他也没打算隐瞒什么,那天送夏里回家的是他家的管家陈叔,夏里识破就识破了,“不用这么客气。”
夏里执拗道:“要的,你什么时候有空给我说,我请你吃饭。”
“行。”江少禹笑声更加爽朗。
夏里回到冷冷清清的宿舍,开了灯,把包随意地挂在门后的挂钩上,去阳台洗漱。
水龙头也就三天没用,流出来的水又带了铁锈,颜色黄黄的。
她摇头,无奈地笑了声,拿出手机录了段视频给柒时宜发过去:【在学校住永远不怕身体缺铁。】
柒时宜:【……等我们毕业了,水就不会泛黄了,学校也会装空调。】
夏里:【是的。】
或许每届毕业生都逃不过一毕业学校就翻修的宿命,她咯咯笑了几声,笑完后,内心又空空荡荡的,甚至涌上来几丝失落感。
哑巴叔叔今天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顾津南今天会生病吗?
这两个问题萦绕在夏里心头。
像高考压轴题那样,她在草稿纸上戳戳画画,仍没有解题的思绪。
夏里思绪凌乱,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疼痛缓解了几分后,夏里放了个轻音乐,开始收拾宿舍。
这会儿时间还早,她也没事干,索性把宿舍整理一番。
夏里的衣柜里有两个收纳箱,里面收纳的都是夏季的薄衣服,厚衣服用衣架挂在上面,她衣物不多。
和夏里的衣柜相比,柒时宜就显得太富有了,她衣柜没锁,夏里拖地的时候,后背不小心碰到了柒时宜的衣柜,衣柜自动弹开,包包掉了一地。
香奈儿链条包包掉在夏里脚上,铁链子的触感很凉,这凉感触动了夏里的某根神经,她垂眼看着地上泛着冷光的铁链子,怔住。
良久,她放下拖把,去桌子上拿手机,又点开那条短信,放大那张图片,图片的右下角有一双脚,只漏出了半截,黑瘦,和黑色的背景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是察觉不出来的,按照这脚的模样去推算体型,那就和,和……今天见到的哑巴老人差不多!
这个想法一出来,夏里立马捂住了嘴巴,浑身泛起凉意。
拍照片的人哑巴老人吗?
会是他吗?
是他的话,顾津南为什么还愿意照顾他?
一系列的疑问在脑海里不断涌出,夏里觉着脑子都要炸了,每根神经都在紧绷着,连带着后槽牙都是疼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夏里点开微信,给顾津南打微信语音电话。
他微信铃声是系统自带的,铃声有节奏的响着。
铃声响到最后,电话自动挂断。
夏里又打了两个,还是没人接。
她指尖按着两人的聊天屏幕,沉默了会儿,看着朋友圈上面的红点点,百无聊赖地点进去,最上面一条朋友圈是江少禹的,夏里没打算点开,不经意间的一瞥,却看见封面上熟悉的面孔。
是顾津南。
夏里点开视频,重金属和欢笑声交织在一起透着屏幕传过来,顾津南坐在舞池傍边的沙发上,左右两旁都有美女,身材丰满,衣服穿的很暴露,一美女拢着打火机火头给他点烟,顾津南咬着烟偏头凑过去,看着好不快活。
他穿着黑色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没扣,松松垮垮地,和他身处的场合很相配。
夏里看了眼江少禹这条朋友圈发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前,下面还有柒时宜的评论:
柒时宜:【芜湖,江学长去哪浪了?】
江少禹:【朋友酒吧开业,过来捧场。】
柒时宜:【看着好好玩,名字叫什么?开学了我也去浪。】
江少禹:【熙攘,在东区这边。】
……
夏里按灭手机,拿起拖把继续拖地,明明也没用多大力气,却觉着疲惫至极,累的呼吸不过来,地上那块地板怎么拖都拖不干净。
她仰头深深呼了口气,又若无其事地拖地,收拾宿舍。
意料之外的是,顾津南给夏里打了个语音电话。
夏里接通,那边传过来的声音和夏里在江少禹朋友圈听到的声音一样,顾津南叫了夏里的名字,语气有些艰难。
像是喝了很多酒。
夏里轻轻地嗯了声。
他说:“你刚刚给我打电话干嘛?”
声音低沉,也温和,像被风轻轻扶动的琴弦。
夏里没回答他,反问他:“你喝多了?”
那边传来女人的声音,妩媚的,性感的,娇软的,不止一个女人。
“帅哥,给谁打电话呢?”
“来来来,我们继续喝。”
“哥哥,你喉结好性感啊,我好喜欢。”
“……”
顾津南冷眼挨个扫她们,那些女人撇撇嘴,瞬间禁了声。
夏里不知道顾津南这边什么情况,只知道这些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津南说:“嗯,喝多了。”
“难受吗?”
夏里在问顾津南,也在问自己,她很难受,心脏密密麻麻的疼。
夏里:喜欢上这么一个人难受吗?
“难受。”
顾津南垂着眼继续说:“脚腕难受——”
“活该——”
是她活该!
两人的话撞在一块,夏里本想说完‘活该’俩字后就挂断电话,把顾津南拉黑的,可听到他说脚腕难受,鼻头突然泛酸。
顾津南嗤笑,眼角却晕染出一丝狠戾,“跟我耍狠?”
“需要我去接你吗?”夏里最终妥协,这是第一次他清醒地向她展示他的脆弱,虽然酒精起了大部分作用。
但,夏里还是败下阵。
暗恋,大低就是,你一开口,我就输了,无论隔着多远的距离。
“随你。”他说。
第29章
顾津南挂断电话, 随手把手机撂在茶几上,然后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仰头把那半杯酒灌下去了。
脖颈上紧绷的青筋让荷尔蒙贲张, 周围围着的女生更兴奋了。
酒吧本就是性与欲结合的地方, 更何况一群流连于风花雪月的男女,她们想得到彼此的眼神向来坦荡直白。
而夏里没有这种本领。
“芜湖,好帅。”
女生盯着顾津南坚硬的喉结, 欲用手去摸,顾津南冷然地睨了他一眼,那女生立马收了手,低头倒酒缓解尴尬。
东洲富二代圈子就这么大,个人恩怨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酒吧老板不仅叫了任子旭、还叫了刘楚, 除此之外, 还有其他富二代子弟, 刘楚身边也一群莺莺燕燕,相比之下, 江少禹倒是乐得清闲, 拿着酒杯晃晃悠悠地看着舞池内的浮华。
刘楚正和怀里的女人舌吻,周围几位富二代,手也不安分,和怀里的女人各种调情。
顾津南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他能感觉到深处的凉意和恐惧不断往上涌,身体也越来越沉,整个人仿佛在往深海里下坠, 冷,呼吸困难。
他又给自己到了杯烈酒, 仰头灌下去,像喝白开始一样,好似感觉不到这烈酒的辛辣。
旁边的女人看顾津南的醉意又浓了些,试探性地握着他的手,见顾津南没抗拒,她抬起他的手臂,圈在自己白皙的脖颈上,她窝在顾津南的怀里,仰头看他冷冽的下颌线。
顾津南没推开女生,因为这样能感觉到热意,能让他没那么冷,脚腕上那条铁链子的触感没那么清楚。
女人贴在顾津南胸膛的手往下游走,目的地明显。
顾津南端起酒杯,然后松手,酒杯笔直地落在茶几上,玻璃破碎的声音让女人停住动作,见只是碎了酒杯,顾津南手并无大碍,她拍了拍顾津南的胸膛,娇嗔道:“吓死人家了。”
顾津南闭了闭眼睛,再睁眼,已然换了副面孔,含笑勾人的面孔,他捏着怀里女人的下巴,语气却冰冷,“不想像酒杯一样碎掉,就安分点。”
夏里在酒吧里找了好久,才找到顾津南所在的位置,她靠近时,正好看到顾津南低头和怀里女人谈笑的场景。
那条铁链子,好像拴在了夏里脚腕上,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抬脚怕铁链子的声音太响,扰了周围人的暧昧旖旎。
“美女,一个人来玩啊?”
夏里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个男人,年龄和顾津南相仿,他靠夏里很近,夏里身体稍微往后倾斜,后背就能碰到他的胸膛。
夏里上前一步,拉来两人的距离。
“哎,别走啊。”男人手搭在夏里肩旁上。
夏里反弹似的甩开他的胳膊,“不好意思,我找人。”
男人不依不饶,反手握住夏里细嫩的小手,“找谁啊,我帮你。”
在这穿着尽显风情的酒吧里,夏里身上的呢子大衣格外突兀,学生气息十足,清纯的像将要成熟的蜜桃,谁都想要当第一个吃桃子的人。
投在夏里身上的目光又多了些。
“放开我。”
夏里猛甩男人的手臂,没用,男女力量悬殊,她的挣扎被男人看做调情。
“陪我喝一杯,我就放开你。”男人色眯眯地望着夏里,毫不掩饰眼睛里的欲望。
“喝你妈!”
顾津南干脆利落地把酒瓶子砸在了男人的头上,酒瓶子碎成渣,可见顾津南力道很重。
酒吧里打架斗殴再正常不过。
但今天打架这人是顾津南,被打的这人是对面KTV老总刚从国外回来的儿子。
空气静了两秒。
周围的人相互递个眼神,走过来劝架。
被砸的男人伸手摸头顶,手指上瞬间沾满了血,血液顺着他脸颊往下流。
“我草你妈!”男人抓着手里的酒杯欲要砸顾津南。
顾津南把手里的破碎尖锐的玻璃瓶口抵在男人心脏的位置,然后用力往里推,像打针一样,只不过进入男人身体的不是细细的针头,是尖锐的玻璃。
“你们敢动她一下试试!”顾津南的声音很冷,又带着被酒精长久浸泡过的沉,语气里分辨不出情绪。
夏里亲眼看着那尖锐的玻璃一点点没入男人的肉/体,有那么一瞬间,夏里看到了从顾津南脸上看到了安静等待死亡的快感,像是等待长久的解脱。
过去的情绪,夏里在此刻找到了共鸣,从顾津南身上。
她慌了神,握着顾津南的胳膊,试图拉回他的思绪,“顾津南,不要。”
那双细嫩柔软的手,攀附在顾津南的胳膊上,他感觉到了温度,是热的。
周围围着的人上前拉架,酒吧老板也迅速赶来。
受伤的男人很快被赶来的保镖拖走,而后坐120走了。
这场风暴消失的很快,围着的人散开,又沉浸在喧闹之中,酒吧中间照样歌舞升平。
顾津南太阳穴很痛,他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
“你还好吗?”夏里问他。
顾津南直直地看着夏里,好几秒后,他微微低下头,眼神好像在看自己的脚腕。
夏里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人是有依赖性的,不仅对快乐,也对痛苦。
被脚镣束缚那几年,终究会成为一生的枷锁,平凡的日子里,会让你不由自主地频频回头去直视那些痛苦。
夏里这些年何尝不是带着脚镣在生活,她以为那些情绪早已经从身体里褪去,可此刻,注视着顾津南过于挺拔、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的脊背,她才发觉原来那些东西一直在心里某个角落里堆着。
“顾津南,回家吗?”夏里站在他面前,顾津南坐着,换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夏里伸出的手想摸摸顾津南柔软的头发,却发现没身份这么做,她学顾津南,用脚尖踢他的脚尖。
顾津南再抬头看她时,脸上又带了笑,放浪形骸的笑,但这笑却不达眼底。
夏里的心被刺痛了下,眼前的少年不该是这样子的。
“回。”他说。
“你在这等我一下。”
夏里把包扔给她,转身去对面的沙发上拿顾津南的外套和手机。
她过去的时候,沙发上坐着的女生支着下巴打量夏里两秒,问她:“那是你男朋友?”
夏里不想搭理,重金属音乐声轰炸的她头疼。
“长得真带劲,真想尝一尝。”女生毫不避讳想得到顾津南的想法。
“走吧。”夏里走到顾津南身边,对他说。
顾津南重重地呼了口气,艰难地起身。
“夏里。”江少禹拦在两人前面,“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夏里抿抿唇,“有空聊,我们先走了。”
江少禹扫了顾津南一眼,问夏里:“你们去哪?”
顾津南忽然俯身挂在夏里肩旁上,带着浓厚酒气的热气打在夏里颈窝里,让她有种天地换了个位置的眩晕感。
“走不走?”顾津南声音很低,像是在呢喃。
江少禹沉了沉眸子,伸手去扶顾津南。
顾津南没动,就死死地挂在夏里身上,夏里一转头,就能蹭到顾津南的脸。
“你这样我没法走。”夏里抬伸手拖起顾津南的下巴,“你站好。”
就很神奇的,顾津南站直了。
尽管上一秒,江少禹怎么扶他,他都站不直。
男人的心思,江少禹怎么会不懂。
“我跟你一块送他。”江少禹主动帮忙。
外面寒风刺骨,顾津南衬衫松松夸夸地挂在身上,嘴唇渐渐发紫。
夏里把手臂上挂着的外套递给他,顾津南斜眼扫了下,没接。
“不穿上会冻发烧的。”夏里小声提醒他,不带妆容的脸蛋又纯又欲,和刚刚围绕在顾津南身边的女人完全不同。
也正因如此,她一进酒吧,便被人盯上了。
江少禹看不下去了,他忍着揍顾津南的冲动,对夏里说:“不用管,他身体好着呢。”
然而,下一秒顾津南说的话,让夏里和江少禹觉着他喝了假酒,而且喝的不少。
他忽然蹲下,一只手横在两个膝盖上,一只手支着下巴,掀起眼皮,仰头看着夏里,有些脆弱地说:“夏里,我冷。”
“……”
风顺着巷子飘过来,顾津南吸了下鼻子。
江少禹心中的怒火直冲脑顶,他已经准备好拳头砸顾津南了,顾津南却给他玩了个阴的,还站在道德制高点,他现在出手,给趁人之危有何区别。
江少禹咬了咬后槽牙,夺走夏里手中的衣服,扔在顾津南头顶上,不爽道:“冷就穿衣服。”
“……”
顾津南头昏昏涨涨的,他拳头刚收紧,还未起身,夏里就拿开他头顶上的衣服,弯腰站在他面前,小手搭在顾津南的脑门上,试他的体温。
他脑门很烫,明显是发烧了。
夏里给他穿衣服,长这么大,夏里第一次给男人穿衣服,还是这么大个男人。
顾津南倒也配合,老老实实地把外套给穿上了。
路边来了辆出租车,夏里挥手示意司机停下。
司机靠这路边停下,夏里搀着顾津南往出租车旁走去。
江少禹忍着火气,伸手去搀顾津南,顾津南甩开江少禹的手臂,冷声说:“滚。”
夏里:“……”
夏里本想把顾津南先扶进车里,没想到后车门一拉开,顾津南先把她推进去了,然后砰地一声把车门关上了。
顾津南胳膊架在车窗上,半倚着车门,冲江少禹挑了下眉头,“不好意思啊,我不拼车。”
江少禹忍不住爆了粗口,抓着顾津南的衣领说:“你他妈没喝醉是不是?”
顾津南懒散地笑了笑,看江少禹的眼神像看傻逼一样,挑衅意味十足。
他没醉,只不过要生病了。
每年都要生的病。
现在烧的不高,所以还残留点意识。
车内的司机看了眼外面的情况,扭身问夏里:“走不走啊姑娘,我这耽误的时间都是钱啊。”
夏里:“不好意思,您先在可以打表了。”
司机笑了,点点头,“哎,好嘞,外面那俩什么情况啊?情敌吗?”
夏里还未回答,车门被拉开,顾津南弯腰坐进来。
寒冬的夜里,街道两旁透露着寂静。
顾津南头靠在车座上,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他呼出来的每一寸气息都带着浓厚的酒气,一看就没少喝酒。
是因为知道自己要生病了,所以一个人去犬马声色的场合,用酒精来麻痹自己吗?以此来忽视那些记忆的折磨?
夏里忍住不住这样猜想。
出租车经过医院,夏里忽地想到什么,她扭头问顾津南:“上次从医院拿的药还有没有?”
顾津南下巴往衣领里缩了缩,盖住半截下巴,淡淡道:“不知道。”
他声音有点飘,呼出来的气息也更热了。
夏里让出租车师傅开快点。
“那你上次回家吃药了吗?”
夏里继续问他,毕竟他这个样子,是不可能乖乖跟着她去医院看病拿药的。
“忘记了。”他说。
“……”
夏里死心,她觉着上次拿的药大概率还在,所以决定先带顾津南回家,如果没药了,就给任子旭打电话,反正他们这帮公子哥有的是办法。
车子开了四十多分钟后,到达顾津南公寓楼下。
夏里长呼一口气,蓄力,搀扶顾津南往楼上走。
“顾津南,你手臂松开点,我快被勒死了。”
夏里被缠在她脖子上那条手臂勒的呼吸不畅。
顾津南重重地呼吸了下,手臂也松开了几分。
公寓门口到小区电梯,两百多米的距离,夏里累了一身汗。
进了电梯,夏里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顾津南懒散地靠着墙壁,眼睛里倦怠气息很浓。
电梯数字变的很快,夏里对顾津南说:“你再忍一会儿,马上就到家,到家吃了药就可以睡了。”
顾津南没吭声,他垂眼看着脚腕,那里已经被抓破了,现在正在流血。
电梯门到达顶楼,夏里搀扶着顾津南出了电梯,输入大门密码,打开顾津南公寓的门,开灯,领着他往卧室去。
“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烧点开水。”夏里刚要转身去厨房,手腕却被人抓住,紧接着就被那道力量带着倒在了顾津南怀里。
第30章
顾津南眼尾有些泛红, 他紧紧地盯着夏里。
夏里的下巴抵在他胸膛上,抬眼就能看到他尖锐的喉结,他胸膛内有力的心跳夏里听的很清。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酒气, 烘托着欲望, 酝酿着暧昧。
“你……干什么?”夏里声音有些颤抖。
顾津南抱着她的力道收紧了些,用残存的意识感受着脖颈和胸膛那片的温热,强撑着意志闷笑了声, 他捏着夏里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想睡我,又没那个胆?”
他这荤话说的坦坦荡荡,带着玩味的视线落在夏里粉嫩的嘴唇上,视线在那里停留了几秒后,又往上游走, 最后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的自己。
顾津南穿的单薄, 下面也就一条西裤, 夏里能明显感觉到他下面有个东西在慢慢起来,她虽没交过男朋友, 但初中的时候, 班里的男孩子都开始聚在一起开黄腔了,她知道那是什么。
夏里撇开眼,让自己不去看顾津南,她看着床头柜旁边的佛珠, 静了两秒,身体的燥意慢慢消失。
那串佛珠陈清也带过。
摆在床头柜上这串,不知道是不是陈清落下的。
夏里看着佛珠清醒了很多, 她双手按着顾津南的胸膛起身。
顾津南没松开她,他抬头靠近夏里, 俯在她耳边,沉声道:“不要吗?”
他声音低沉,带有磁性,甚至还裹了几丝欲望,蛊的夏里思绪又慢了几拍。
“装什么呢,上次不已经见过老子没穿衣服的样子了?”
“你穿了。”
上次明明是送他去医院,却被他说的给自己占了他多大便宜似的,夏里下意识为自己辩解。
顾津南闭上眼皮,面对天花板笑着。
夏里这才发现中了他的圈套。
“怎么?不满意我穿了条内裤?”顾津南声音有些虚弱,像是累极了,下一秒就要进入梦乡的样子。
夏里反应过来他还在发烧,拿开他圈在自己后腰的胳膊,起身去客厅烧水拿药。
顾津南没拦她,应该说是没意识逗她了,平躺在穿上,身体随夏里摆动。
他意识像是被割裂一样,分成两块,一边不断往海底下沉的自己,一边是夏里笑着冲他伸手。
夏里端着水拿着药进来时,顾津南安静地躺在床上,姿势和她走开始一模一样。
夏里把药和水放在他床头柜上,摇他的肩旁,让他起来吃药。
“冷。”顾津南嘴里蹦出来个字。
夏里把他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继续叫他:“顾津南,起来吃药了,顾津南。”
“……”
夏里颇有耐心地喊了顾津南好几分钟,他才睁眼,困意让他的眼皮褶皱很深,像个瘾君子。
夏里把药放进他嘴巴里,又把杯子放到他嘴边,托着杯底,往他嘴巴里送水。
他怔怔地看着夏里,嘴巴里都灌满了水,才有吞咽的动作。
“还喝吗?”夏里拿着杯子看他,他和往日截然不同,头发有些凌乱,眼皮褶皱很深,俊脸白皙,眼神空洞,破碎感浓厚。
夏里连对他说话都不敢大声,每说一句话,都小心翼翼地等待他的回复。
怕稍不留神,他就碎了一地,像他在酒吧里敲的那个酒瓶一样。
“疼。”他对夏里说。
“哪疼?”
夏里去抓他的食指,轻轻按压他的拇指肚。
顾津南没说话,视线投落在床尾。
夏里会意,是他的脚腕在疼。
她掀开被子,去查看他的脚腕,发现白色的袜子已经被血液浸透,湿漉漉的,看的她揪心。
“这什么时候弄的?”
没人回答她。
夏里含着泪水去客厅拿医药箱,帮他处理伤口,他脚腕几处划痕,长的有半根手指那么长,她用棉签擦去上面的血液,伤口翻着白肉,触目惊心。
夏里用碘伏给伤口消炎完毕后,往上撒了点药粉,然后用纱布把他伤口给裹起来。
也许是药起了作用,也许消毒的酒精刺痛了伤口,顾津南清醒了几分,他手扣在夏里后脑勺上,拉近两人的距离,问她:“你图我什么?”
夏里没料到他说这话,她没立刻回答。
顾津南又说:“钱?还是权?”
夏里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盯着他看了许久,这个过程,她也在想图他什么。
“我想不到。”
钱,权都从他身上去掉后,夏里发现自己还是喜欢他。
我喜欢你,简单纯粹,无需你用任何附加品来为自己加冕,只是你就好了。
“别了,我还是希望你图我点什么。”顾津南说的认真。
夏里只觉着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把自己浇了个湿透,原来,她做的这一切,在他眼里,只不过就是一场带着目的的交易。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跟着我——”
“顾津南,昨天的暴风雨,已经淋不湿今天的你了。”夏里截断他的话,眼底铺满认真,也带着心疼。
她现在的噩梦,不仅有自己不堪的过去,还有顾津南地下室的日子,那些阴暗恶心的过去,在午夜里一遍又一遍袭击着夏里。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睁开眼,又是一个明亮干净的白天。
她说:“你脚腕疼,是因为上面有伤口,我已经给你包扎过了,伤口愈合了就不会疼了。”
顾津南沉默了良久,准确的说,是在压抑内心的情绪,那些陈旧的伤痛,像烙在了血液里一样,来临的时候,他只能被迫的接受,很多次,他想为自己换血,全身换血,他厌恶身体里流淌的血液。
他选择医学专业,有一半是为了自己。
可现在,顾津南猛然发觉,原来语言也是良药。
长久的沉默后,顾津南先开口,他挑了下带有倦意的眼尾,散漫道:“你刚刚喂我吃药了?”
“嗯。”夏里点头,“是上次从医院拿的药。”
“我喝酒了,喝了很多。”顾津南说。
他惜命的样子真的好笑,夏里毫无顾忌地笑了会儿,说:“你吃下去的那些药我上网查过了,酒后可以吃。”
顾津南脸上有些挂不住,揉了揉夏里的后脑勺,“不能靠百度的知识给病人喂药。”
“……”
“那你就别生病。”夏里不想给他这个台阶下。
顾津南摇摇头,啧了声,“还挺倔强。”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生病少熬夜。”
“你去哪个房间睡?”顾津南问她。
“都可以。”夏里答。
“嗯,锁好门。”顾津南这话看似是关心,实则说的非常不正经。
“你一个病人能干什么?”
夏里说的是真心话,她今天确实不怕顾津南胡来,一个发烧、脚腕受伤的病人,还能干什么?
“挑衅我?”顾津南轻轻扯了下夏里的手腕,她就倒在了顾津南怀里,力量大的吓人。
夏里捋了捋头发,微微皱眉,指责顾津南:“我现在是你救命恩人。”
“那我以身相许?”语气散漫又欠揍。
顾津南换了个姿势,双手抵着床,微微仰头,懒懒散散地看着夏里,那模样,真的很像把自己贡献出去的样子。
如果换个女生,估计早就扑上去了。
这人还是生病的时候乖,夏里在心里感叹。
“不过得等我清醒了再说。”顾津南又补充了句。
她把散热贴扔在顾津南怀里,低声道:“自己贴,有什么事情叫我,我走了。”
顾津南看着夏里的背影,舌尖抵了下脸颊,十多年了,头一次发烧不这么难受,不但没有意识全无,还有精力挑逗人。
但,就是这人太乖了。
夏里睡在了门口的那间卧室,等她铺好床,时间已经逼近凌晨三点了,顾津南家的床很舒服,一看就价值不菲,加上她又疲惫至极,钻进被窝里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早上,顾津南睁开眼,迷瞪了两秒,又像往常一样翻了个身,准备再次入睡,脚腕上沙沙的触感让他困意顿时全无,他坐起来,垂眼看着脚腕上裹着的纱布,昨晚发生的事情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放了一遍。
这时,兜里的电话响了,是任子旭打来的。
顾津南接通,捏着眉心喂了声。
“听你这声儿,昨天累坏了吧?”任子旭话里含着笑。
“有屁快放!”顾津南又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声音懒懒的。
“我靠!你真把夏里给睡了?”任子旭语气变为震惊,他打电话就是想看下顾津南的身体状况,顺便犯个贱。
“你怎么知道夏里在我这里?”
顾津南记得他除了春节和任子旭打了通电话,这几天都没给这狗联系。
“凌晨一点的时候,夏里给我打电话了,拍了一大堆药的图片,拜托我问问医生,哪些药是酒后可以吃的,啧,你别说,这小姑娘还挺细心。”
顾津南呼吸放慢,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小姑娘做了这么多事。
“所以,你俩到底睡没睡?”任子旭又问。
“没睡。”顾津南冷声道。
“啊,不是吧,兄弟,这你都能把持住,还是你生病了,不太行?”
顾津南拉开一旁的抽屉,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过烟瘾。
“说话啊。”任子旭兴奋的像个猴子,“你不会在回味昨晚的感觉吧?”
“你特么怎么还像去年一样烦,叭叭个没完。”顾津南怼完他,径直挂断了电话,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他拿开嘴边的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去洗手间洗了个澡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去小卧室叫夏里。
“怎么了?”夏里声音有些虚弱,她肚子疼的厉害,腰部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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