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喝了牛奶的缘故,白穆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她在走廊上碰到了吃完早餐返回楼上换衣服准备去上班的江予兮,后者似乎睡得也不错,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进的气息也淡了一些。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了一瞬,错开,白穆从她身边走过,意外地听到了对方的问话。
“今天还去医院?”江予兮问她。
白穆打心里不认为自己昨晚的附加服务可以融化这位雪铸的江家大小姐,所以在听到对方突然开口愣了一秒,不过等到听清对方问的是什么,又不觉得意外了,这位大小姐可能只是作为一个雇主想知道她的行程安排。
“去吧。”她回答。
按照江予兮的体检要求,她还差一道检查,而且孟大师还点名要她给他送小吃,她是准备去一趟医院的。
果然,江予兮接着便道:“那你跟素姨说一声,让她去跟培训课的老师沟通,把上午的培训课推了。”
“嗯。”
“……”
“……”
两个人不算熟,说完公事气氛就僵持住了,白穆倒不觉得尴尬,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雇主再说别的就主动提出:“没别的事的话,我下楼去了?”
江予兮看她一眼,点头。
白穆在院子里溜圈的时候,江予兮换好衣服出来了,她今天穿了一身藏蓝色西装连衣裙,干练、精致、优雅。
白穆的目光扫过对方的耳朵,看见她戴了一对茶金色满钻耳扣,和她手腕上的手环是一套的样子。
江予兮察觉到了她扫向自己的视线,看向她,问:“怎么?”
白穆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你有没有发现昨天你丢了一只耳环?”
江予兮不以为意:“你捡到了?”
“没有。”
“哦。”
江予兮是真的不在意这事,没多聊,去了车库。白穆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最终没有告诉她自己买了一对耳环赔给她。
白穆是九点多出的门,出门前她去了一趟江予兮的卧室,把买来的耳环连带着包装袋挂在了对方房间的门把上。
她十点左右到的医院,带着孟老点名要吃的糯米糖糕,还热乎着。
走进医院大厅,看到华红毓昨天站过的地方,她的脚步略略放缓。
“江元元?”
背后传来一道惊疑的唤声,夹杂在来往嘈杂的人声当中,白穆根本没把这个名字跟自己对上号,没搭理,下一秒她就被扯住了手臂,扯得她一个踉跄。
她皱了皱眉,思绪从遥远的地方收回,缓缓投放到扯住她的人身上。
拉住她的人是江家的少爷江予南。
看到是这位,白穆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某些人眼中等同于江家的小姐江元元。
“我改名了,现在叫白穆。”她扯回自己的手臂说道。
江予南没把这话听进去,顾自问:“你怎么在这里?”
白穆看他是一个人,荀蕤没在身边,对这位少爷的兴趣根本提不起一点,简短地扔出两个字:“体检。”
这话让人信服,谁看她都会觉得她是一副亚健康的样子。
她也没说谎,因为懒得说谎周旋。
对于白穆的回答,江予南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么,突然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我那个姐姐真是好心机。”
白穆:“??”
这江少爷是在说江予兮?
说江予兮心机?
白穆不清楚江家内幕,但以她观察的来看,江予兮可不像什么心机小人。
江予南上下打量白穆,嗤笑:“奶奶看了这个样子的你应该会很心疼吧?孙女流落在外十几年,回来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可不心疼?”
这一定是江予兮的计谋,故意找这么一个病秧子,好让老太太心疼,以此来分薄老太太原本对他的独有的宠爱!
白穆不懂这位江家少爷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抬步就走。
江予南下意识跟了上去:“你手上提着的什么玩意儿?”
他长眼睛了,当然能看出那是街边小吃。
他故意这么问的,想展示一把自己的高贵。
“这种脏东西你也吃?”江予南离她远了两步,眼里的蔑视藏不住,江予兮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乡野村姑,有点想法,会忍不住跑去奢侈品店消费,但不多,骨子里刻着贫贱两个字,一不留神就露了馅,竟然去买这种街边脏东西,还当宝似的打包带走。
啧。
对比了白穆,江予南自顾自在心里爽了一把,还想更爽一点,便问白穆:“江元元,你被江予兮带回来之前,家里什么情况?”
耳边多了一只苍蝇,白穆烦不胜烦,意识到沉默堵不住对方的嘴,只会让对方莫名其妙地兴致高涨,改变主意张嘴了,回他:“就是普通家庭,父亲是教授,母亲是画家,这样子。”
已经做好准备听一耳朵悲惨故事来满足自己的江予南一愣:“什么?”
白穆只看着脚下的那块儿地:“你年纪轻轻耳朵已经不行了?”
她恍然大悟,“原来你来医院是来看耳科的。”
江予南:“……”
这个冒牌货是在说谎吧?她竟然出自不错的家庭!
这怎么可能?!
明明……
明明自己走丢后流落到了那种地方!
脏污,愚昧,看不见希望,那些黑暗的记忆是江予南最不想回忆起来的,每每想起都让他喘不过气来,让他生出难以释怀的自卑。
江予南看白穆的目光变了。
不管这个冒牌货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她说的那些只是江予兮跟这个冒牌货两个人之间事先安排好的身世剧本,这剧本也让他难以忍受!
凭什么这个冒牌货能在好家庭里长大?
他的表情变得阴鸷可怕。
白穆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锥子似的刺人,但她没有抬头,甚至有些走神。
江予南沉默了下去,跟了她一路,直到她开始往住院部方向走才再次开口。
“那边是住院部。”江予南冷着脸提醒,“体检不往这边走。”
白穆怕这位唠叨起来又没完没了,回了个解释:“我先去住院部看一个人。”
解释是对的,解释了这位少爷就不吭声了。
江予南的确没有吭声,他心里火辣辣的不适,对这个冒牌货的不喜攀升到了顶端。
他用阴冷眼神盯着她的后背。
跟到住院部三楼,江予南越走感觉越不对劲,这个方向……
走在前方的白穆终于停下来了,停在三楼的一间单人病房前。
江予南:“……”
这间病房……
砰砰。
白穆敲门两声,推门进去。
江予南停在门口,满脸的不可置信。
江予南今天来医院当然不是来看耳朵的,他是受他画画的老师所托,提着一块茶砖来探望孟老的。是跑腿,但他心甘情愿。因为尽管他不能再拜师孟老了,但要是能够获得孟老的喜爱和承认,于他而言也是受益无穷的一件事。
他怎么也没想到,白穆说她去看望一个人,看望的居然是孟老!
这是孟老的病房!
不是,这个冒牌货到底怎么知道孟老的房间的啊?!
江少爷的心情可不归白穆来管,她顾自走进病房。
孟松青不知道从哪儿抓了个娃娃,两人忘年交似的缩在一块看动画片,白穆进去时他的眼睛都舍不得从电视屏幕上挪开,要不是白穆手里还提着他的心头好,估计他都懒得招呼白穆一下。
白穆把糯米糖糕递给他,看了一眼那个最多不超过五岁的娃娃:“您从哪里拐骗来的孩子?”
“什么叫拐骗?是隔壁病房的老孙托我照顾一下他的孙子。”孟松青把糖糕分给孩子和白穆,自己吃一口,幸福得眯起了眼,“是这个味儿,软糯香甜,二十年的手艺没变味。”
愣在门口的江予南表情扭曲了一瞬,他没想到这糖糕是孟老要吃的。
病房里弥漫起一股甜香,正吃着的三人都没有把注意力匀给独自尴尬中的江少爷。
“味道是不错,如果店铺的位置不那么远的话就更好了。”白穆说道。
孟松青斜眼看她:“年轻人跑这几步就不行了?还抱怨上了,给你个红包,回去整点药膳补补身体。”
说着还真给白穆转了个红包。
白穆看红包数额不大,收了,嘴上不饶人:“这么点钱能买什么药膳?”
孟松青道:“那你回头跟我回去,跟我住一段时间,蹭蹭我夫人的手艺。”
这话一出,当事人白穆还没说什么呢,杵在门口的江少爷先惊叫了起来:“孟老!”
孟松青这才看到江予南似的,招呼他进来:“予南也来了?进来坐。”
江予南神色不明地走出病房,他把自己带来的茶砖递给孟老:“孟老,老师说您断不了茶,所以我特意找人收了这块茶砖,您拿去喝喝看。”
江家少爷出手的茶砖自然不是一般的茶砖,都是收藏品级别的,珍贵异常,但孟松青的反应十分平淡:“哦,老三有心了。”
孟老最小的弟子最近在国外跑,有段时间没回国了,对方收了江家少爷做弟子这件事事孟老是知道的,对此一事,孟老面上不说,心里其实是有些意见的。
他的那个三弟子很喜欢收一些天赋欠缺的名门子弟当徒弟,这跟他的理念不同。
可孟老和江家是世交,江予南拜师给他的小徒弟,他也不好多说。
孟松青跟江予南聊了几句,话题都在孟松青的小弟子身上,江予南面上恭谨,心里却阴云遍布。
他送的茶砖好像……
不如白穆送的糯米甜糕得孟松青喜欢。
江予南勉强维持着世家公子的脸面,问白穆:“妹妹什么时候认识的孟老?”
孟老吃着糖糕替白穆回答:“昨天她跟你姐一起来过了。”
江予南震惊:“……什么?”
是……江予兮带她来的?
江予兮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是要把这个冒牌货介绍给孟老,想让孟老收她为徒?
江予兮怎么敢?!
这是羞辱!
江予兮是要用这种方式羞辱自己!
他都只能拜孟老的弟子为师,江予兮却想让一个冒牌货拜孟老为师!
幸好,幸好孟老不再收徒。
尽管如此,江予南还是气炸了。
他没掩饰住,恨恨瞪了白穆一眼。
白穆:??
她和江家的这位少爷只见过两面,但这两面已经足够让她确认了,这位少爷的精神世界十分丰富,似乎擅长一些别人不能理解的脑补。
此时这位少爷不知道又脑补了些什么,眼里的阴霾几乎藏不住,他压制着脾气在病房待了一阵,实在受不了病房中的氛围,找了个托词走了。
病房的门被合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撞响,孟老埋头给旁边吃完糖糕的娃娃擦手,话却对着白穆说的:“江小子被家里宠坏了,你们走不到一块去,以后少跟他来往比较好。”
白穆正在看电视上的动画片,闻言看向孟老。
她并非感觉不到孟老对她的善意,只是不太明白这善意从何而来。
她看着孟老头顶的白发,好一会儿才应声:“我知道。”
白穆从病房离开后就去做了体检,她拿着体检报告走出医院,没打车,想去扫辆小黄车。一只肥猫蹲在一辆小黄车的座椅上,老神在在地打着盹,白穆看了想白嫖一把,手刚伸出去,还没摸着,肥猫倏地一跃而起,飞快逃走,下一秒,一辆保时捷偏离马路冲到了她面前。
保时捷是她所熟悉的保时捷,开车技术也是她所熟悉的驾驶技术。
“江予兮承诺给了你什么好处,背叛她,我给你双倍!”保时捷开了车窗,里面的人急急地甩出这句。
白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抬起头,看着车内的江少爷,只是看着。
江予南啪地一声拍下喇叭,催促她的回答。
白穆眼中微冷:“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你不可能是江元元!江予兮带你这个冒牌货回来只是想膈应我!”江予南冷硬道。
白穆偏了偏头:“哥,你是不是不太欢迎我回家?”
油盐不进!
江予南眼都红了,驱使着车子猛地朝白穆又碾近一厘,又一厘,步步逼近。
一辆黑色suv驱使过来,停在一旁。
车窗落下,露出江家大小姐那张冰雪雕铸的精致脸庞。
“江予南,你在做什么?”
淡淡的一句问话,红了眼的江予南如被当头棒喝,不甚清醒的脑子被刺激醒来,他差一点就直接……
一激灵,他猛轰油门,跑了。
白穆被喷了一身的尾气,蹙了一下眉,整理起被吹乱的头发。整理好,发现身边多了一双脚,江予兮下车来到了她身边。
“有没有受伤?”江家大小姐问她,语气依然淡淡的,但能感觉到里面压制住的火气,那火气是对着刚刚跑走的那个人的。
白穆本来也有些冒火,一抬头却在看见江予兮的那一刻丝丝火气漏了气儿,全部转化成了惊讶,她微微睁大了眼:“江小姐,你的头发乱了。”
“什么?”
“头发。”
“……”
江予兮那头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顺直长发,此时凌乱地散在了胸前。
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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