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活动主题贴[鬼楼点灯]发言规则2.0:
【一、本帖为[百烛广场]周年活动主题帖, 所有发言需符合活动主题及发言规则。如存在违规行为,相关发言(者)将会被管理员直接处理,望悉知。
【二、本楼前一百层为活动联文, 一百层后为自由楼层。所有游客可自由回复,畅所欲言(你所看到的, 都将是自由的)。
【三、被处理的数据, 有时会出现混乱或异常。请不要在意,这是正常现象。
【四、不论任何情况下, 都请勿使用除[你]以外的指代。尤其注意, 请不要使用具体的绰号、昵称及人名。
【五、不论任何情况下, 都请勿使用脏话或其他不文明用语。
【六、 如果发现你之前回复过的楼层忽然不见,请不要在意。它只是暂时审核不通过,审核通过后, 将会再次放出。
【七、 请不要回复不存在的楼层。
【八、 浏览本帖时,请保持一定的刷新频率。你所需要遵守的规则,将以你最后看到的内容为准。
【九、若你在浏览本帖时突然出现诸如眼花、视物重影、视野缩小等症状, 请立刻进行时间核对。如发现当前所使用的设备时间与现实不符, 请立刻退出论坛,放下设备,安静待在原地,直至设备时间与现实时间统一为止。
【请记住,在确认时间恢复正常以前,请勿到处走动。
【十、 本贴不支持匿名发言,所有发言皆为实名。
【十一、 为了你的安全, 在阅读任何内容之前, 请先确认发言者的ID状态。若ID显示为***(匿名),请无视该层内容并迅速划过, 确保它彻底消失在你的视野范围内。】
——再往下,就是这层发言规则颁布者的ID。
——一连串的*。
“……”
哇啊哦。
办公桌前,杜蓉正偷偷摸摸地刷手机。认真地将帖子首楼的新版规则读过两遍后,发自内心地“哇啊哦”了一声,跟着便切到了论坛的管理员小群。
蛋黄莲蓉派:【[截图]这版规则谁改的?还挺有意思的哈。】
不问苍生问鬼神:【?不是你改的吗?】
蛋黄莲蓉派:【不是啊。我这两天玩命儿加班,没空搞这个。我和老六说过的。】
蛋黄莲蓉派:【所以是老六改的吗?】
六道轮回:【我没。我都不知道这事。不过写得是挺有意思的。】
六道轮回:【@所有人,有人出来认领下吗?】
管理群一共十来个人,现在在线的也就七八个。很快便有人陆续冒泡,纷纷否认。杜蓉望着手机,忍不住挑了挑眉,恰好同事过来,赶紧将手机放下。等再拿起时,这个话题却已经被完全刷了下去,大家已经兴致勃勃地聊起别的事情了。
看大家都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杜蓉想了想,便也没继续深究。横竖对方肯定是有管理权限的人,现在群里没人认,那应该就是恰好不在线;至于那规则中某些措辞微妙的部分,更是被她直接忽略了过去。
毕竟他们本来就是灵异主题论坛。玩点故弄玄虚吓唬人的文字游戏又不值得大惊小怪。
事实上,以前开类似的活动楼时,他们也没少搞过这种虚张声势的东西,有的甚至比这版规则还夸张些,类似于什么“当你在阅读本内容时,如果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请千万不要回头看”之类的,简直是信手拈来。
相比起来,这版还是太正常了些。
杜蓉默默想着,趁着四下没人注意,又悄悄地刷起论坛来——就像她说的,她这阵子都在玩命儿加班,论坛都没空上。好多联文内容,她今天还是头一回看。
说起来……之前不是说还要抽奖吗?抽完了吗?抽到谁了?
这个念头只在杜蓉心口短短存在了一瞬,很快便被挥到了一边。倒不是不在意,而是她突然刷到了些令人无法忽视的东西——
帖子里,有人吵起来了。
更微妙的人,吵架的人里,有论坛一哥,“血色煎茶”。
当然,他用的不是自己的大号。但毕竟是论坛的风云人物,哪怕是小号,管理员们也都认识。至于吵架的契机,也是相当一言难尽。
简单来说,就是血色煎茶在论坛里有个小弟,昵称是“猪脸小子”;而这次的联文里,正好有一层里,也用到了“猪脸男”这个元素,而且描述得相当恶心。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那个层主和“猪脸小子”以前就因为别的原因吵过。所以这回猪脸小子看到对方写出这么恶心的猪头男,想当然地就以为对方在内涵自己,于是直接在回复里质问了,问的语气还不太好;于是层主也现身再次回复,语气同样差劲,两人话赶话赶话……就这么剑拔弩张地抄起键盘吵起来了。
而血色煎茶,估计是看不得小弟受欺负,便也开着小号上去助拳——总算他还比较克制,没有直接开大号,不然就凭血色煎茶在论坛的人气,怕不是能再吵个一百层出来。
即使如此,等杜蓉看到时,战况也已经相当激烈了。一眼望去至少五六个账号,但楼里吵成一团,杜蓉没法,只得赶紧开着自己管理员的账号上去,这才紧急叫停了这场闹剧。
……只是发完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措辞好像有些问题。发言规则里明确规定了不许使用“你”以外的指代,然而她的话里,却一连用上了好几个“所有人”。
再回顾一下吵架的楼层,发现其他人类似的错漏也不少。就连大佬血水煎茶也顺口骂了好几句粗话,一样违规了。
也难怪,毕竟人吵架的时候确实很难考虑那么多……但不管怎样,违规就是违规了。
恰好这会儿收到通知,说等等就要紧急开会。杜蓉想了想,赶紧又回到管理员里,委托其他有空的版主等等帮忙删一下违规发言,说完就急急起身,往卫生间走去——他们一开会就是一个小时起步,再不抓紧时间上个厕所就来不及了。
她人走了,手机却还留在桌上,停留在管理员的聊天界面。而就在杜蓉离开后不久,一个问号,被缓缓敲在了屏幕上。
【?所以违规发言真的要删?我还以为只是唬人的。】
【要的吧,我今天下午就看到几条记录被删了。】
【是吗?我后台查不到任何记录啊。】
【绝对有,我亲眼看到的。】
【服务器太老,有bug正常。话说这事到底谁负责的来着?】
【……】
短暂的平静后,群里炸出了一堆“不是我”。竟是没有一个人认下来。
……唯有来自他人的问号,接二连三地挂上聊天界面。然而就像之前那个问题一样,那么多的问号,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很快,无人看管的手机屏幕渐渐暗下,直至完全熄灭。
不知过了多久,又再度亮起。屏幕上是一个明晃晃的通话邀请,来电显示为顾铭。
电话迟迟没有接通,震动着的手机在桌上不停地转。又过一会儿,电话终于挂断。没过多久,又再次亮起,这次的来电显示为“顾镌”——许冥她哥。
震动片刻,电话挂断,很快又不死心地再次打了过来。如此反复数次,中间间或着来自微信与钉钉的好几条消息弹窗;然而无论重复几次,所有的消息和电话,都始终得不到半点应答。
就像走廊的尽头,那扇杜蓉推开的隔间门,自打锁上后,就再也没打开过一样。
*
又数分钟后。
小洋房客厅。
许冥正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拿着手机在客厅里踱来踱去,时不时对着手机点头。
“嗯嗯好的,我知道。情况我大概明白了。你别担心,叫他们再找找……这样,我给你推个名片,也是专业人士,如果到时候真的发现问题了,你就联系她……对,她也可能会直接联系你,总之到时候你注意配合一下。”
又交代两句,终于挂断电话。转头对上众人专注的目光,重重叹了口气。
“猜对了。”她无奈宣布,“我嫂子好像也不见了。”
众人齐刷刷地“嘶”了一声,唯有鲸脂人,还在专心抠脚。邱雨菲有些担忧地看过去:“确定是因为论坛的事吗?”
“不确定,但大概率是。不然也太巧了。”许冥环臂,“我已经把刚才留意到的账号都给到了施绵那边,他们应该能顺着这个查。”
所有的账号,几乎都来自同一层楼的回复——准确来说,是来自同一层楼的吵架回复。
当时她还只是抱着找线索的想法,在帖子里瞎转,忽然就注意到了这连着的几层回复。没过多久,又见到她嫂子的账号也加入其中,一番争吵,这才熄了下去。
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先前杜蓉给她分享百烛论坛时,曾露出过自己的管理员id。而就在许冥琢磨着,要不要直接去找杜蓉打听下情况下,手指无意识往下一拉,直接刷新了界面——
再一看,方才吵架的大部分楼层,连带着杜蓉发言的那层,全都不见了。
如果这只是一个普通论坛,许冥还不会多想。但这个帖子不久前刚被认定有问题,而且许冥非常确定那些消失的楼层基本都是违了规的……
首楼规则写得清楚,一旦违规,发言(者)将会被删除。那个括号就很灵性,灵性到很难让人不在意。
于是许冥立刻给嫂子打去微信电话确认情况,发现电话没人接,又让她哥帮着打,连着几次,也没打通。
她哥又去联系了嫂子的同事,这才确定,杜蓉不见了——她同事对她最后的印象,是她一个人进了卫生间后。
纵使她哥神经再大条,也能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许冥刚才就是在安抚她哥,安抚的同时没忘和施绵那边再通个消息,完事又将手机切到论坛界面,盯着看了片刻,随手将头发往后一撩,神情晦暗不明。
“……那个,冥冥老师?”察觉到她表情的不对劲,邱雨菲有些紧张地开口,“你还好吗?”
“我知道你现在很急,但急也不是办法……”
“我没事。”许冥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虽然现在情况确实挺令人头大的……但你放心,我还好。”
“而且,往好的方面想,我们现在也不是全无突破。”许冥说着,顺手举起了手机,“至少我们貌似已经找到了一种能进怪谈的方式,不是吗?”
“就是,乐观点!”鲸脂人依旧在忙着抠脚,闻言头也不抬地开口,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敷衍,“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虽然现在进展不明显,但明显是有进展的么!”
话刚说完,忽又觉出不对,动作一顿,蓦地抬起了头。
“等等。”它失声道,“什么叫‘我们’?”
哪里来的我们??
许冥瞟了它一眼,却没说话,而是从一旁直接拿过了规则书,高高举了起来。
“不好意思,情况你们大致也清楚了。兰铎被人带走了,我得去把他接回来。因此现在必须出趟门……而且这趟的风险绝不会低。”
许冥再次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准备出去买菜:“请问有谁愿意陪我走一趟?”
鲸脂人:“……”
既然是主动报名的话……也就是说,不去也行,对吧?
鲸脂人不确定地想着,弱弱举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忽听身后哗啦啦一阵响——前后左右,有手的没手的都跟着举手,中间甚至还混了个形状不太标准的蹄子。
“都去吗?你们确定?”许冥诧异,低头看了眼鲸脂人,更加诧异,“你也去??”
鲸脂人:“……”
如果我说,我刚只是想问问你临走前能不能给我个工牌,你信吗?
*
当然,那句话鲸脂人最后都没敢说出口。
于是最终的结果,依旧是全员都去。唯有身为人类的邱雨菲留在外面。
许冥花了点时间,紧急在规则书内划出了大片区域,将顾云舒他们一一收纳在内;那台能用来观测怪谈的笔记本电脑,则交给了郭舒艺带回了她的怪谈中,如果有需要,再去她那里拿就是。
趁着这个功夫,许冥又试着,再次碰了下兰铎的工牌记录。只可惜和之前一样,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知不到。
试着给兰铎的工牌发消息,结果也是一样。不论发几次,都得不到任何回音。
许冥便也没再这事上继续浪费时间,直接把规则书揣进了随身的挎包里,同样揣进去的还有阿姨的那本解锁后的笔记。整理完东西,转头又把自己的手机给了邱雨菲,认真教了遍如果安心园艺那边来消息具体该如何回复;教完之后,方深吸口气,小心坐在了电脑前。
因为手机要留给邱雨菲沟通用,所以许冥另外打开了电脑,再次登录了百烛广场。
首页上,那个“鬼楼点灯”的帖子依然飘在首页。许冥想了想,却没急着点进去,而是先另外发了条帖子,假称隔壁“点灯楼”有人发了病毒链接,加载后可能会被盗取手机信息;发完之后,方打开帖子,找到杜蓉消失前所回复的那层楼,认认真真地敲下一行字:
【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简简单单几个字,敲起来却莫名让人觉得指尖沉重。许冥敲完后,还不敢立刻发布,又返回去仔细研读了下首楼的规则,脸色越发凝重。
最开始发布的那个帖子,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想着能拦一个是一个,既然已经确定鬼楼贴有问题,那肯定是越少人点进去越好。当然,她也知道这种堪称造谣的帖子不会存活太久,但不管怎样,能被人看到就是好事。
施绵那边也说了,他们已经在联络删帖和闭站。主要的疏散压力在他们那边。
真正的关键,在那条回复——虽然无法百分百确定,但“回复了违规的消息就会被带走”,这种猜测目前看来又很大可能性……
许冥暗自想着,深吸口气,终于重重敲下了回车键。
内容顺利发布,跃然于屏幕之上。许冥深吸口气,下意识捏紧了挎包的袋子,开始屏息等待。
……等了片刻,却无事发生。
又过片刻,附在规则书上的鲸脂人悄悄从包里探头,问能不能再让它拿点纸巾。许冥绷着脸连抽十几张纸,重重盖在了它头顶上。
再过片刻,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再次跳了一下。邱雨菲“呃”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个,冥冥老师,如果你不急着走的话,能不能先帮我拿下充电器?你手机好像就百分之二十的电了……”
许冥:“……”
这是我急不急着走的问题吗?
这是我能不能走的问题好不好!
又瞪着电脑屏幕看了会儿,许冥都不由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想了想,索性还是先站起来,去给邱雨菲找充电器了。
她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客厅,充电器则在二楼卧室。邱雨菲回来后就一直处在紧绷绷的状态里,进门到现在包都没放下来,一直挎在肩上,这会儿见许冥要去卧室,赶紧跟了过去,打算趁这个机会,把衣服也换了。
判断疑似失误,许冥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致,一路上沉默不语。倒是邱雨菲,上楼时还在努力宽慰。许冥心情沉重地应了,加快几步,来到卧室门口,推门而入的刹那,表情却倏然一顿——
不对劲。
某种古怪的气息几乎是瞬间扑面而来,几乎是同一时间,许冥的脑海里响起了鲸脂人惊慌的尖叫——久违的声音更是当场坐实了她的判断,不及细想,许冥立刻回身,两手用力朝身后推去!
紧跟着,她动作又顿了下。
她的身后是空的。没有邱雨菲,没有打开的门,她推了个空。
再往旁边望去,却见周围,已然换了个场景——
逼仄的空间,昏暗的光线。两边的案板上是湿漉漉的血迹,血迹的上方是悬挂着的红色丝带,菜市场用来赶苍蝇的那种,这会儿正在不断旋转。
丝带的后面是墙壁。借着泛红的光线,可以看到,两边的墙壁上,都挂满了猪头。
许冥:“……”
回忆了一下先前回复的那层楼的内容,她大概猜到自己在哪儿了。
“嘿?小孩?”恰在此时,鲸脂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许冥的意识里嗡嗡作响,“你还好吗?现在什么情况?”
“很难说好不好,但乐观点想,至少进来了。”许冥同样在意识里回道,“你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我被你塞在包里,上面还压着一堆东西。你是打算让我看些什么?”鲸脂人的语气里莫名有些怨念,“这地方的气息,怎么好像不太对啊……”
明明还什么都没看到,心里却已经本能地涌上了不安。鲸脂人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还不如厚着脸皮问许冥要工牌。
不过这种时候,再想这些也晚了。鲸脂人再后悔却只能强打精神,继续向许冥问起外面的状况。得知外面都是猪头,不禁一怔。
“猪头?”它有点惊讶,“那不就是你回复的那一层里写的……”
“没错。”许冥点头,“这样看来,这个怪谈场景很可能就是出自那些联文描写,或许是参考,又或许是按照描述直接生成……”
具体关系还待查证。但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出口。
还有就是那些同样被拉进怪谈的人……如果进入的怪谈场景真的取决于回复楼层的话,那杜蓉还有其他人,多半也被拉进了这个地方。若真是如此,那总得留意下……
许冥在心里盘算着,一部分念头顺着规则书的绑定,同步传达到了鲸脂人这里。后者死死扒在规则书的封面上,闻言不理解地挑了挑眉,正打算亲自爬出去看看状况时,许冥的声音又在意识里响起:
“诶,你能出来下吗?我发现了一扇门。”
鲸脂人:“……?”这又是什么因果关系?
“门被锁上了,从里面打不开。但门下有缝,你可以从缝里钻出去,再帮我开。”许冥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见鲸脂人还没动静,索性直接将手伸进包里去掏,“总之再试试,不行再说。”
“什么叫不行再说……虽然我腰是很软,但让我爬门缝也太过了吧。”鲸脂人小小声地抱怨着,紧跟着便感到身上压着的东西被拿开,一只手从上方探了下来。
“先说好,我工牌还是要的。”直到这会儿,鲸脂人还在讨价还价,任凭那只手连自己带规则书一起往外拿,“或者你像其他人一样,给我也划个区域也行。凭什么别人在书里,我得在封……皮?”
鲸脂人话未说完,忽然顿住,与将它抓在手里的邱雨菲面面相觑。
几乎是同一时间,它的脑海里响起了许冥克制的声音:
“坡海棠。你根本就不在我包里。
“你到底在哪儿?”
鲸脂人:“……”
那什么,我说我带着你的规则书以及规则书里的一家老小,和你的闺蜜跑了……
你信吗?
第一百十一二章 (大修)
【……抽空和其他人聊了下。果然不是我多疑, 现在的怪谈,确实又有了变化。不明显,但足够令人不安。
【这次出现变化的, 是怪谈的[规则]。
【长久以来,我们一直认为, [规则]和[出口], 这两个东西都是自然存在于怪谈内的。只要是怪谈,对内必有规则, 对外必有出口, [规则]可以约束怪谈内的存在, 同时给误入者指引,指导他们保全自己、逃出生天;[出口]往往会以人类能够理解的形态存在,比如通往外面的门、通往远方的车子……但绝不会是一扇衣柜的门或是一个盒子。它是连接怪谈和现实的通道, 同时也意味着最终的得救。
【之前我们一直将这两种存在视为理所当然,并未多加重视。直到能够影响怪谈规则的道具[根]出现,我们才开始思考起规则的本质, 以及更多的可能性。遗憾的是, 这个觉悟,似乎来得太晚了。
【规则正在被改变,这是我和其他人共同的感受。
【如果说原本的怪谈规则可以视作对误入者的指引,那现在的规则,显然已逐渐偏离这个定义。某些隐藏在怪谈中的异常存在,正在逐渐拥有建立和扭曲原有规则的能力。不仅如此,它们似乎在有意识地利用人类依赖信息这一特点, 编织具有洗脑特性的文字与语句, 试图在精神上影响甚至是污染误入者,而不再是像过去那样, 仅仅通过杀戮来获得满足……
【寻找逃生出口一事也正变得越发困难。它们在有意隐藏和逃生有关的规则,将它们藏到人类够不到甚至看不见的地方。不得不说,比起其他变化,这条最让人担忧。
【值得庆幸的是,从目前的案例来看,它们好像尚未发展出直接修改逃生规则的能力,目前仅仅只能做到隐藏……但也只是[目前]而已,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万一哪天它们真的发展到连逃生规则都可以肆意修改了呢?入口在扩大,出口却隐藏甚至是取消,真到了那天,人类还有挣扎的余地吗?吞下去就只有被消化的份,我觉得也别叫怪谈了,叫怪兽吧。
【好了言归正传。对于当前的变化,我们试着从几个角度分析了下。现在感觉最说得过去的一种假说是,[规则]和[出口],本质是现实秩序的另一种体现。
【秩序隔离所有的正常与异常,保护着所有正常人,不让他们与异常有任何接触;那另一方面,有没有可能在个体之外,这种力量也依然在发挥着保护的力量?或许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它正充当着整个世界的保护层,当属于异常的怪谈在现实扩散、扎根时,这种力量便会本能地对怪谈进行抑制和约束,而所谓的[规则],实际就是这种抑制的具体体现……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现在所察觉的变化,可说是更加不妙了。
【更令我在意的是,这些变化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主导?和门后的那个世界有关吗?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所有的怪谈,包括我们从怪谈中获得的道具,本身就是那个世界入侵的一种方式?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很可能小田说得才是对的,我们不该收集和触碰那些被称为[根]的东西。
【那是否可以进一步推断,规则和出口,正是一个怪谈中最为顽固的两种存在,因此只能修改,不能否决。这或许意味着我们还有时间,在这两个最后的支撑失效前,进一步找出真相。】
……
以上,都是许冥在进入这个怪谈之前,从阿姨笔记上读到的东西。
而此时此刻,她正一边翻看着挂满墙头的猪脸,一边简单和鲸脂人复述着自己看过的这部分内容,以便导出最后的结论——
“所以,你就和她这么说。”
许冥皱着脸将手头的猪脸挂回去,抽空在意识内对鲸脂人道:
“你就和雨菲说,不要慌,按照以前的节奏来就行。这地方说白了就是个怪谈,是怪谈肯定有规则和出口,当务之急就是先收集这方面的线索……”
鲸脂人:“……”
“不是,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默了一下,它忍不住道,“什么叫‘说白了就是个怪谈’?”
能不能给怪谈一些适当的尊重?尤其是在你身上啥装备都没有的时候?最重要的是——
“说那么笃定……你真的确定吗?”鲸脂人诚恳发问。
许冥:“……”老实说,不确定。
虽然阿姨的笔记里确实写了“怪谈里都会有规则和出口”,但那毕竟是过去的资料。她那个时候连“根”这个概念都还得特别强调呢——况且这个怪谈,实在是太奇怪了。
从未有过的构成方式、拉人手段,其中可能还涉及什么门啊钥匙的,以及一堆的异化根……更别提她人一进来,啥还没干,包里的规则书先丢了。
目前看来应当是和邱雨菲的一些东西互换了……这种事也是前所未见。有这样一个惊吓珠玉在前,谁知道这怪谈内还会不会再有些什么其他的诡异变化。
不过想归想,说肯定还是不能这么说的。于是许冥定下心神,在意识里对着鲸脂人一字一顿,语气只比之前更加笃定:
“对,我确定。”
鲸脂人:“……”
鲸脂人:“你知道我其实能听到你部分心理活动的,对吧?”
“……总之你照说就对了。”许冥闭了闭眼,伸手又试着掀开一张猪面皮,“不管对不对,先把人安抚住。这种时候总不能坐以待毙,总得先找规则,再设法汇合……”
对,汇合。在许冥看来,这才是现在的重点。
既然她和鲸脂人现在明明不在一处,却还能在意识内彼此沟通,就说明鲸脂人肯定和自己是在一个怪谈内,邱雨菲亦是同样;但另一方面,她已经听鲸脂人描述过雨菲当前的所在,明显和自己不是一个地点……那地方甚至连个猪脸都没有。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们进入了同一个怪谈内,但被分散在了不同的区域。考虑到自己是因为回复帖子进来的,且现在所处的场景和所回复的内容高度相似,邱雨菲那边的场景却疑似帖子里的其他楼层……
“所以我猜,这个怪谈应该是根据帖子的内容来划分区域的。”许冥最后给出结论,“我俩正处在不同的‘内容’里。”
或者,用更有论坛味儿的说法——是在不同的“楼层”中。
但不管怎样,总是在一个怪谈内。既然如此,就总有法子能够碰上。但有法子的前提是,保全自己,以及收集到足够的信息。
“一层垒一层咯?”鲸脂人带着思索的声音响起,“那挺好,如果都是这种程度的话,那对你而言还挺好,基本没什么难度嘛。”
许冥:“?”
“这里很像怪谈,但和真正的怪谈不一样。”鲸脂人补充道,“这地方很‘薄’,很假。没有真正的怪谈扎实。”
它很难描述其中差别在哪儿。要以电视打比方的话,真正的怪谈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投入了相当制作的实景拍摄,而这种地方,就像是并不走心的棚拍,虽然都是电视节目,但对熟悉这行的人来说,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差别。
不仅如此,它还能明显感觉到,这地方应当是没什么域主的——起码邱雨菲那边没有。准确来说是没有自己的、独立的根。
而许冥又恰好是白痴体质,一上来就能看见的怪物还好,如果是一开场就看不见的,那域主等级以下,对她来说和空气就没什么区别。
“……总之。”短暂的停顿后,许冥脑海中再次响起鲸脂人不情不愿的声音,“雨菲小孩这边我尽量顾着,你可千万记得快点来接我啊。”
许冥:“……”
说实话,这话听着其实挺别扭的。尤其是出自鲸脂人的嘴里,更加别扭。
但不管怎样,总归比一开始冷静多了——许冥可还记得鲸脂人刚发现自己被抱走时的场景,嗯嗯啊啊一阵怪叫,吵得她脑袋里都是惊叹号,闭上眼睛都仿佛能看见一团捧脸尖叫的蜡制呐喊脸。
相比起来,这话好接受多了。
于是许冥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脑海里又响起鲸脂人一声虚伪的抽噎,总算彻底安静了下来。
许冥也总算能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当前的墙面上,小心又掀开了一张挂着的猪面皮,没多久,又摇了摇头,轻轻将它挂了回去。
她正在试图找开门的钥匙——既然现在没有外援,那她只能自己设法开门离开了。
那门上除了干掉的斑斑血渍外,还有一个很不起眼的锁孔。许冥已经将两张同样飚满血迹的案板都翻过一遍,没有看到任何疑似钥匙的存在,没办法,只能去翻挂在墙上的猪头了。
更准确地说——是猪脸。
所有的猪脸都是干瘪瘪的,眼窝处被掏空,看上去像是个皮套子,只有拿起来时,才会感到其表面有些诡异的滑腻——更令许冥感到不适的是,所有的猪头,都还留着牙齿。
尖锐、外翻,将干瘪的皮撑出古怪的轮廓,牙齿的表面还沾着可疑的污渍,看上去暗沉沉的,叫人想到血迹。谨慎起见,许冥还特意做过试验,一枚露在外面的牙齿,能够轻而易举戳破另一只猪脸的耳朵。
足见其锋锐。
仍旧一无所获。许冥小心后退几步,试图从更宏观的角度去观察墙上的这些猪脸。目光扫过墙面的刹那,脑海中再次想起自己在进入这个怪谈前,所看过的某些东西——
【你现在所处的,是一个疑似屠宰房的房间。房间里有案板,案板上是陈旧腥臭的血迹;你举目四望,看到的却是无数悬挂着的猪脸。它们没有眼睛,你却感觉像被注视;在听到屠刀声靠近的那一刻,你突然醒悟,或许从头到尾,你都只是其中之一。
【不知道从它们的眼中看出来的世界会是怎样?会不会更加真实?】
许冥:“……”
略有些迟疑的,她上前再次拿下了一张猪。
别是这样,最好别是这样——她在心里无奈地发出祈祷,拜托别搞什么只要戴着猪头套才能看到线索的奇葩设定,千万别!
这玩意儿戴着恶心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她白痴啊……
拿头的手,微微颤抖。许冥垂眸又看了眼手里黏糊糊的猪头,终是无奈地将它缓缓举了起来,准备不管怎样先戴上试试;恰在此时,却听门外突兀地传来一阵敲门声,几乎是同一个时间,强烈的白色光线从门缝下投入,铺亮了小半地板。
许冥:“……?”
动作瞬间停住。她眸光微转,轻手轻脚地放下手中猪脸,小心翼翼靠了过去。
才刚贴门,外面的敲门声倏然停止。许冥狐疑地皱了皱眉,下一瞬,又听一个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音量不大,却叫人听得分外清晰。
他问,请问,你要点灯吗?
“?”许冥心头疑窦更甚。点灯……是指“鬼楼点灯”的那个点灯吗?
略一纠结,没有回答。
外面的人微微提高音量:“请问,你要点灯吗?”
“……”许冥抿紧唇角,依旧没说话,于是外面的人又原封不动地问了三遍,一遍声音比一遍打,到了第三遍,许冥终于打算试着应声了,不想才刚开口,门板忽然被用力砸了下!
紧跟着,又是砰砰砰砰,一连串用力的锤击!
许冥被惊得往后一躲,门外人的声音已经紧随而来——
“你要点灯吗?你要点灯吗?”
“要不要点灯!要不要点灯!”
“点灯、点灯!光、光——快点灯!!!点啊!点啊——”
音量越来越高、声音也越来越尖。直至最后,吐字完全模糊,干脆化为了一阵纯粹的尖叫,与此同时,从门缝中照入的光线却愈发明亮、愈发刺目!
直至最后,几乎到了让人无法睁开眼睛的地步!
“……!”
许冥的耳膜正被那尖叫刺得生疼,早已本能地与门板拉开了距离,注意到这点,更是尽可能地快速往后躲去,不想那光斑的边缘,竟如活物般扭曲蠕动起来,像只水母似地,快速朝她游来——
同一时间,四面八方悬挂的猪脸,亦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
“你要点灯吗?”它们张开僵硬死板的嘴,整齐划一地吐出字句,重叠的声音像是蚊蝇般在四周盘旋,又叫人想到大张的网。
“你要点灯吗?”
“你要点灯吗……”
许冥:“……”
说好的这地方没域主,对她也没难度的呢!
许冥心里骂了一句,眼看那团光已经快要够到她鞋沿,索性转身直接往桌案上爬去。谁料才爬到一半,脚踝处忽然一紧,皮肤上蔓开一阵刺骨的冰凉。
她下意识转头,正在下方的光斑如积水般铺开,一只纯由光组成的、白骨般的手,正从那“积水”中伸出,死死抓在她的脚踝上。
……会死。
莫名的念头突然涌了上来,许冥像是被冰住般僵在原地,只觉某种东西正从体内被生拽、被抽离……
心脏都冒出寒意。更奇怪的是,她竟觉得这感觉还有些熟悉。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了一声狗叫。
遥远的、模糊的狗叫。像是从很深的地底传来——紧跟着,许冥脚踝上又是一痛一松,等反应过来时,那只抓在脚踝上的手,已然不见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一地光斑。去得比来得更突兀,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灼目的光芒倏然退下,房间顿时更显昏暗。许冥喘着粗气,赶紧整个人爬上桌子,这才发现自己的背上额上,不知何时已经汗湿一大片。
……所以刚才的那是什么?那声狗叫又是怎么回事?
是兰铎吗?
许冥自然而然地对狗叫做出对应,关于那光和说话的人,却仍旧一头雾水。她小心地缩在桌案上,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刚才被抓的脚踝,这才发现,上面似是还被抓出了些许凹陷。
许冥:“……”
刚巧这会儿,眼睛已再次适应周围的光线,看到的东西也一下清晰不少。许冥鼓足勇气,又探头往下望去,只见方才铺着光斑的地方,竟又多了张纸条。
喉头微动,她小心爬了下去,拿起那纸。只见上面是几行简单的手写字,看上去十分潦草,似是匆匆写就:
【快跑,你已经被发现了!
【不要点灯,不要在同一个房间停留超过半小时,不要在同一层停留超过两小时,楼层不难,赶紧找到门出去,保持移动,不要让它追上你!
【不要让印子合上,那是它抓你的手!
【你越听话,它就开心,你不听话,它就生气。尽量别让它开心!
【别让它知道你看到了这个,别让它知道你正在防它。
【尽快离开这里!】
“……?”
许冥蹙眉望着那纸条,默了片刻,似有意识到什么,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
这回她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脚踝上,正盘着一个手印。
紫黑的手印,环在脚踝上,像一个开口的圈。还差大约三厘米,整个圈就会完全合拢。
许冥:……
所以,这个到底是……
尚未理出什么头绪,门外忽又一声响,许冥倒吸口气,警觉转头,片刻后,神情却又稍稍放松了些。
或许是她高兴得太早……但她隐隐有种感觉,此刻出现在门外的东西,和之前那个不一样。
之前的是清晰的锤门声,这次听见的却是很闷的碰撞声,像是某种软体在门上突然撞了一下——最重要的是,给她的感觉也不一样。
完全没有之前的那种强烈压迫感。即使如此,许冥觉得还是有必要保持警惕的。
于是微微压低身体,快速又安静地摸到门边,贴着门板听了一会儿,却没再听到更多声响。
“……”似是意识到什么,她又垂眼往下方看去。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弯下了腰。
隔着门缝,她看到了一双脚。脚上是一双挺大牌的运动鞋。
再下一秒,那鞋子却被挡住——
一张猪脸,从上方垂下,隔着门缝,静静望了过来。
*
同一时间。
另一边。
邱雨菲正麻着胆子,小心翼翼往前走去。
即使已经刻意放轻,脚步声仍是一下下地在过分空旷的空间内回荡,听得她一阵心惊肉跳。
她其实到现在都还没搞清,自己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在她的印象里,自己明明只是跟着许冥上了楼,顺便摁了下她给的手机——而等到再抬眼时,一切都变了。
楼梯不见了,许冥也不见了。她一个人,站在一个停车场般的地方,偌大的空间里没有一道人影,唯有单调的颜色不住向外延展着,放眼望去除了整齐停着的车子,就是一根根标着字母的柱子。
甚至她包里的东西都变了。一个装着备用物品的小袋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许冥的本子,以及某个粘在本子上的、现在还扒在包包边沿不停对自己说话的东西。
“我觉得你有点太紧绷了。”鲸脂人这会儿对许冥的话倒是记得牢,见邱雨菲慌到脸色都有点白,还努力安慰了句,“你也不要太紧张,这说白了就是个怪谈……”
邱雨菲:??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关键是怪谈吗?关键是我把冥冥压箱底的东西都顺走了好不好?”邱雨菲忍不住低声道,“这么重要的本子……怎么就到我这儿了啊。”
她又用不了!
“冷静冷静,你压力也别太大了。那家伙又不是生下来就有规则书的,不也这么活过来了……”鲸脂人不太走心地宽慰着,突然又诶了一声,“说起来,你之前不是说,你也有东西被转移她那边去了吗?”
邱雨菲:“……嗯。”
“是什么?”鲸脂人一下来了兴致,甚至脑袋都往外探了探,“我问那小孩,她只说是好多东西……”
还吐槽了句有点重。更让它好奇了。
“也没什么啊。”邱雨菲看它一眼,倒没隐瞒的意思,直接道,“就是两支唇膏。”
鲸脂人:“哦,那确实还……”
邱雨菲:“能弹小刀的那种。”
鲸脂人:……诶?
“还有我新买的折叠刀、多功能防身手电筒、小瓶防身喷雾、卡通指虎、暗器戒指……”邱雨菲紧跟着道。
鲸脂人:……啊?
“都打包放着的。全都不见了。”邱雨菲叹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都转去冥冥那边了……怪重的呢。”
鲸脂人:“……”
那可能,确实是挺重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说实话, 邱雨菲已搞不清自己在这个停车场兜了有多久了。
太空旷了,空旷得像是仿佛走不到尽头。她一个人在其中行走,能听到的除了鲸脂人没话找话的啰嗦声音, 就只有自己不住回荡的脚步声;在某些时候,她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某个会自动演算的全息游戏, 所有的场景都随着自己的目光随机生成, 没有尽头,也没有意义。
偏偏她除了不停赶路之外, 好像也找不到任何其他对策——她已经借由鲸脂人和许冥远程沟通过了, 目前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和许冥一样, 都进入了“鬼楼点灯”这帖子某一层所描述的场景中,但具体是哪层,现在根本无法确定……
因为那栋联文楼里至少有三个故事的发生场景都在停车场。而且都是地下停车场。
邱雨菲从未像今天这样怨恨人类匮乏的想象力。但凡多换两个场景呢。
无法锁定具体的楼层, 自然也就不清楚这个停车场对应的具体内容。那她现在能做的,似乎也就只有如许冥所说的,努力找线索……问题是目前也没找到什么有效的。
一路走来, 连个像样的通知都没看到一张, 唯二看着有点像线索的,除了四面八方的不同车牌,就只剩停车场内用来标识不同区域的字母编号。
前者她试着研究过了,啥都没研究出来。托鲸脂人远程问了下许冥,对方也觉得也没必要在这东西下多花时间,最多就是看到比较特别的车牌时,可以凑上去仔细看看;不然那么多的车子、那么多的车牌, 得研究到猴年马月去。
……事实上, 就算许冥不这么说,邱雨菲也是真的不敢再去看那些车牌了。
准确来说, 是不敢再靠近那些停放着的车子——
那些看着空无一人的车子,某些时候,却会传出强烈的视线。甚至当你转头仔细去看时,隔着挡风玻璃,还能隐隐看见驾驶座上的轮廓。
模模糊糊的、人型般的轮廓。
邱雨菲第一次注意到这东西时,被吓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脏都差点停摆。缓了好一会儿后才在鲸脂人的叫唤中回过神,跟着便忙不迭地抓着鲸脂人跑了。
之后更是再也不肯靠近一步,宁愿站在几米开外,眯着近视的眼睛看。
除了车牌,能视作信息的,就只有停车场的分区字母了。但这个貌似也没那么容易搞清——
她不确定是自己路痴了,还是这地方的分区编号本来就有问题。她总觉得这里的字母排序乱糟糟的。
邱雨菲记得清楚,自己初始的位置,是在“C区”。她原本以为,只要设法绕到“A”或者“Z”所在的地方,或许就能找到出口;然而事实却是,在她漫长的转悠之后,成功把自己从“C区”送到了“G区”,又绕了一阵,直接转到了“L区”。
别问她中间的HIJK去哪里了,她也想知道。
她甚至不清楚自己这算是离出口更远了还是更近了。她只知道,无论怎么走,自己眼前的所见,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那传说中的“出口”,似乎只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之中。
“我琢磨着,实在不行,还是去车子那边看看吧?”鲸脂人单手挂在她的包带上,一边人猿泰山似的摇晃,一边试着出主意,“说不准能发现点什么呢?”
“你确定?”邱雨菲边赶路边紧张地四下张望,“我总觉得那些车子里有东西,就是那种你一靠过去就会被抓住你然后死命往里面拖……”
她对此有发言权,恐怖片里都这么拍的!
鲸脂人一想好像也是,但还是觉得有尝试的价值:“问题是你老这么瞎转悠也不是个事儿啊。你瞅这鬼地方静悄悄的,除了我俩都没个能响的……”
话未说完,“砰”的一声。
邱雨菲脚步倏然顿住,下意识想要转头,又生生忍住。顿了一秒,方迟疑开口:
“那个,刚才是什么声音?”
“……”鲸脂人也不太确定,扒着她包带努力往后看,然而什么都没看到,“好像是,车子后备箱……打开的声音?”
……所以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有人开后备箱?
更重要的是,哪里来的人?
邱雨菲念头一转,顿觉一阵手脚冰凉。不想下一秒,又一道骇人的声音出现,更令她如堕冰窟——
又是“砰”的一声,听着像打开的后备箱又重重合上。紧跟着,则是一串再清晰不过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刻板僵硬。听上去并不是很利落,有种拖地的感觉,但毫无疑问,它正朝着这边靠近。
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靠近。
“……”呼吸不由自主地一滞,邱雨菲微微垂眸,与挂在包带上的蜡块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下一瞬,蜡块毫不犹豫躲进包里,邱雨菲抬脚就跑!
不再压抑的脚步声重重在空间内回响,像是一簇急掠的火苗在空间内燃烧。似是被这声响惊动,两边汽车警报声亦跟着接二连三响起,哔哔哔哔的尖锐声一时充斥耳膜,吵得邱雨菲愈发头晕脑胀。
更令人惊恐的是,明明四周已经如此吵闹,在那此起彼伏的尖啸声中,她依然能够捕捉到那道古怪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缓慢拖沓。却分明正越来越近。
鲸脂人还自说自话地爬上她的包包边沿往后看,边看边实况转播:
“哦哦我看到它了!难怪脚步那么黏糊,原来是个跛的……一米六一米七、一米六一米七……嘿别说,走得还挺稳定。”
邱雨菲:“……”
你能不能闭嘴!都这种时候了能别说小品梗了吗!
不知跑了多久,连呼吸都变得艰难。眼见着眼前又一根巨大的柱子出现,邱雨菲微微咬牙,毫不犹豫往后一躲,原地喘息片刻,身后那此起彼伏的警报声亦随即止息,整个世界都渐渐安静。
邱雨菲闭了闭眼,胸口剧烈起伏。鲸脂人努力探长脖子往柱子后面看了看,小声告诉她:“后面什么都没有。”
“……嗯。”邱雨菲勉力应了一声,却仍站在原地不敢乱动,直到确认耳朵里确实没再听到那种拖沓的脚步声后,方小心翼翼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
看样子……像是真甩掉了。
邱雨菲再次闭眼,如释重负地长出口气,跑到快虚脱的身体差点沿着柱子滑下。她努力平复着呼吸,又过好一会儿,才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样下去不行吧?”她小声对鲸脂人道,“你要不再问问冥冥老师?她那本本子里,不是住了好些人吗……”
她知道许冥在出发前特意往规则书里塞了一堆人的。甚至盼盼妈妈都一脸严肃地拎包入住。这会儿要是能放出来一两个,有没有用不说,能给她做个伴也好。
挂在包沿的鲸脂人却是摇了摇头:
“当然问过了啊,这不是不行嘛。”
顾云舒他们都是依靠技能收进规则书的,按说要出是能出来,问题是里面的人现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俩又不是规则书正经持有者,哪怕在外面把书拍得震天响,里面的人也不定能感受到;唯一能对外界及时作出反应的只有许冥的三十阿焦,但这种时候你放阿焦出来有什么用吗……
这种不需要特效的场合,阿焦那实力,也就主打个陪伴。但陪伴的有它一个不就够了吗?
“……”
邱雨菲闻言,却是忍不住多看了鲸脂人一眼。
怎么说,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能换个人来陪伴的。
“所以这本本子对我来说还真是一点用没有啊。”将注意力又转回自己的包里,邱雨菲有些生硬地扯开话题。鲸脂人深深看她一眼,顺着包带滑了下来:“不,如果你愿意还可以拿来拍苍蝇。”
“那还是算了……”邱雨菲咕哝着,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柱子,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跑到了A区。
这地方的排序,果然乱得可以……邱雨菲默默想着,又往前走了几步,视线忽然一顿。
只见距她大约十几米外,是一个大大的出口标志,硕大的箭头印在墙上,指向不远处的上行坡道。
出口标志的对面,则是一扇门。
并非是离开的门,而是一扇双开的玻璃门,门后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空间内停着一辆黑色大奔,大奔旁边站着一道戴着帽子的人影,人影手中拿着一根水管……
看上去像是个自助洗车店。
瞧着同样奇奇怪怪,但至少是个新的场景。
邱雨菲视线在出口标志和洗车站前转了两转,略一迟疑,还是决定遵循许主任的指导——不论如何,还是以收集信息为先。
于是小心翼翼转向右边店铺,试着敲了敲玻璃墙,无人回应;屏着呼吸挪到门边,两扇玻璃门自动开启。
直到此刻,邱雨菲才注意到,那正在洗车的人,动作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变化,手中的喷枪兀自朝外打出清水,液体顺着车身淌了一地,将他裤子都沾湿大半,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再细看那人露出的右手,手指和腕部都是明显的球形关节。
这是一个假人。
假人的脸藏在帽檐下,叫人看不真切,不知为何,站姿显得有些歪。邱雨菲又试探地戳了戳它,确定一点反应没有,这才用力按了下胸口,似是松了口气。
旋即便将目光转向四周,视线很快停留在车子的后方。
那里放着的是自助洗车机,一共两台。那假人手中的水管,正连在其中一台机器上。
换言之,一台正在运作,一台没有。正在运作的那台,卡槽里插着一张卡片,液晶屏上显示出“正在清洗”的图标,另一台则是完全的黑屏。邱雨菲深吸口气,轻手轻脚的上前,伸手在运作的洗车机上戳了一下,喷枪里水流顿止。
自带的液晶屏也一下回退到初始画面,低像素的屏幕上,是几个硕大的图标。
“开机”、“清水”、“泡沫”、“吸尘”,以及最后一个,“自助洗车机使用说明”。
与包里的鲸脂人紧张对视一眼,邱雨菲咽了口唾沫,当即按下了最后一个。
屏幕瞬间黑掉。紧跟着,白色的字体逐字逐句,缓缓浮现:
【欢迎使用[祝你平安]自助洗车服务。为了尽可能保障您的安全,请仔细阅读以下内容:
【1. 本店为自助洗车店,店内自助设备需依靠特制会员卡使用。会员卡可在停车场或其他同级区域获得。
【2.本店所用会员卡为不记名卡,如您已获得会员卡,请妥善保管。
【3. 自助机需要会员卡才能启动。为保证其他人也能享受本店基础服务,请不要移动当前设备上的会员卡。如需使用进阶服务,请用自备会员卡,启动二号自助机。
【4. 本店所在停车场情况较为复杂,为让您获得更尊贵的体验,现提供相关指南如下:
【4.1 停车场A区出口为机动车出口,坡道为单行道。如需从A区出口离开,请确保您有驾车,且驾驶的车子正确。
【4.2 行人请从Z区出口离开。该区域出口标志较为隐蔽,请留心寻找。
【4.3 除A区与Z区外,本停车场没有其他出口。请牢记这点。
【4.4 停车场所有出口皆可使用会员卡付费或使用。请勿支付您义务外的任何费用。
【4.5 请不要在不属于您的车子旁逗留。尤其是在它们亮起车灯的时候。
【4.6 当您独自在停车场活动时,若听到有与您无关的开关车门、鸣笛声、脚步声出现,请立刻以最快速度与其拉开距离,直至听不见任何声音为止。切记不要回头。
【5. 免责申明:本指南以您最后所见为准。本店不具备任何安全措施,且不对任何存在的安全负责。如需使用进阶服务,请使用本店二号机。】
邱雨菲:“……”
“也就是说,旁边那个出口不能用,对吧。”抿了抿唇,她小声道,“如果我刚才不小心上去了,会怎样?”
“不清楚。”鲸脂人诚实地回了句,想了想又道,“不过假设这规则靠谱,那估计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坡道是单行道,上去了就不能下来。同时不开车又不能出去……就算开了车,还得考虑怎么交停车费。
四舍五入,只要上去就铁犯规,至于犯规后会怎样,那就不好说了。
邱雨菲一想也是,目光再次转向面前的机子,心中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上几分庆幸与后怕。
视线略微下移,又不由自主地扫过面前机子上正插着的会员卡,手指随即微动。
默了片刻,却还是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转而从包里摸出个手机,对着液晶屏就开始拍。
“???”鲸脂人好奇从包里探出头来,“小孩你这又干嘛?”
“存档啊。”邱雨菲理所当然地说着,咔地按下快门,将拍好的照片收到跟前,目光却又一怔。
几乎是同一时间,鲸脂人迟疑的声音,忽然在包沿响起。
它说,小孩,刚才跟在后面那东西,它脚是崴的,对吧?
“?”邱雨菲注意力仍在拍好的照片上,下意识应了声,“什么?”
“刚才跟着你的东西。”鲸脂人轻声道,身体逐渐下沉,语气也逐渐微妙,“我记得它的脚步声,听着就一重一轻、一重一轻的,对吧?”
“听上去就像个跛的。
“那不正好,和后面那个假人一样?”
邱雨菲:“……”
似是意识到什么,她缓缓抬头。只见自己面前的玻璃墙里,正隐约印出自己及身后的倒影。
喷枪这会儿已被关掉,没了水流的遮挡,邱雨菲终于注意到身后假人的脚。
左脚腕处有个明显的破洞,整个左脚掌也是歪着的。重心都在右脚上,这也是为何它站得有些歪。
……眨了眨眼,邱雨菲忽又想起方才拍摄的照片。
照片内文字清晰,唯有其中一条,看上去和之前所见,已然完全不同——
【4.6 您独自在停车场活动时,若听到有与您无关的开关车门、鸣笛声、脚步声出现,请立刻停下脚步。】
——【因为逃跑是无用的。】
——【它已经看到你了。】
“……”
那种手脚发凉的感觉又再次涌了上来,像是触手般沿着皮肤爬上,让人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似是呼应着她的想法般,倒影里的假人也开始动了——掩在帽檐下的脸缓缓抬起,露出一双死板且却充满恶意的眼睛,一只手突兀地抬起——
猛地伸向她的脖颈。
“……”
“……啪。”
又数分钟后。挂满猪脸的房间内。
许冥随手将手中的折叠刀收起,又啪地打开,抽空和脑海里的鲸脂人说话:“然后呢?
“你说雨菲被那跛子摸了……然后呢?”
鲸脂人:“……”
“然后……腿就断了。”它小声道。
许冥:“?”
谁腿断了?
“那个假人,还能是谁!”鲸脂人说到这儿,似是终于有些回过神来了,说话的声音也不觉打了起来,“太吓人了,转身就是按着打啊!喊着什么搬拦捶的就冲上去了!”
关键喊的是搬拦捶,手上动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用包带勒住人家脖子就一通乱锤,中间还不小心把规则书甩出来了,于是捡起规则书接着砸……
“……”许冥揣摩着鲸脂人崩溃的语气,内心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浮上,“别告诉我你当时就在规则书上。”
“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从里面摇人!”鲸脂人语气听上去更崩了,“结果我被晃得脑浆都快被摇匀了!”
砸完那小妮子还跟它感叹,说海棠老师原来你没说错,这玩意儿拍人是真好使!
海棠老师……海棠老师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许冥:“……”
许冥:“……所以,现在没事了?”
“嗯。过来和你报一下平安。”鲸脂人闷闷道,“那假人的腿都被拔掉了,现在别说一米六一米七了,连一米四都没了。”
许冥:……可以,不愧是你,雨菲。
“那小孩现在正在搜身,等找出些啥来再和你说。”鲸脂人道,“话说你啥时候来接我啊。”
许冥默了下,垂眸往下看了看,在意识里回道:“你现在和雨菲相处得不是挺好?”
而且现在安全感也上来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恶棍啊,连规则书都能给你当抡着搬砖使。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跟着你习惯点。”鲸脂老实道,“没那么多打打杀杀。”
相比起邱雨菲,还是许冥这种温和文斗派比较适合它。起码不用担心脑浆都给摇匀了……
鲸脂人自我肯定地想着,显然早将当年被许冥装丝袜当流星锤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许冥也懒得再提这事,只又问了下邱雨菲那边的进展,顺带又提醒了句,让他们留意那个鬼叫着让人点灯的家伙——不得不说,那家伙还是给她留下了些心理阴影的。还好,听鲸脂人的意思,他们那边还没遇上。
跟着便挥挥手,将鲸脂人又从自己脑海里赶了出去。
因为距离原因,鲸脂人这会儿只能和她沟通,却看不到她这边情况,又刚巧邱雨菲那边有事商量,于是也没多留,恋恋不舍地嘤了一声,便再次匿了声息。
剩下许冥一个,闭眼轻出口气,再次睁眼时,眼底已满是冷漠。
微微垂眸,她面无表情地面前抱头蹲在地上的人,再次俯身,用打开的□□轻轻弹了弹对方凸出的鼻子。
“再次重申,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许冥一字一顿地说着,语气堪称和风细雨,“只要你配合,一切都好说。”
她蹲下身,尽可能地平视着蹲在地上的猪脸男人,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挚,有限的光落在她的手指上,照得她手指上的卡通指虎都闪闪发光。
抱头蹲在地上的男人微微一顿,脑袋顿时压得更低。肥大的耳朵向下垂着,耳边传来许冥充满耐心的声音:
“现在,让我们都冷静下来,再好好聊聊,好吗?
“我再重复一遍之前的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你到底是谁?”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时间倒回不久之前。
挂满猪脸的昏暗房间内。
许冥维持着弯腰的姿势, 与门缝外的猪脸静静对望,只觉四周静到仿佛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下一秒,却见那猪脸又往上一抬, 突然不见了。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在外面的球鞋也逐渐远离。随即又一阵细碎的交谈声响起, 声音压得很低。从许冥的位置, 听不见具体内容,但可以确定, 参与交谈的不止一人, 而且有男有女。
又过一会儿,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多双脚停在了门缝外。又一个猪脸探下来,隔着门缝朝房间里望,不同的是, 它这次居然还在说话,扁扁的猪嘴里传出温和的女声:
“你好,能听见我说话吗?请不要害怕, 我们不是坏人……请问你也是被困在这里的吗?
“里面的是……嗯, 是个小姐姐是吗?这个门,我们这边可以帮你打开,但保险起见,希望你能提供一个身份自证,姐妹你看可以吗?姐妹?”
许冥:“……”
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许冥眉头蹙得更紧,斟酌片刻,方试探着提高声音:“杜蓉姐?”
“?”门外说话的猪头人明显一怔, 下意识道, “你怎么知道我真……诶?顾铭?你该不会是顾铭?”
许冥小心应了一声,那猪头人立刻站起了身。很快, 又有说话声从门外传来,许冥贴在门上,隐隐听到些“我认识的”、“是亲戚家妹妹”之类的词。
又过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咔哒声。房门被从外彻底打开,略显刺目的光芒从外面投入,晃得许冥一时有些眼花。
她拼命瞪大眼睛,努力朝外望去,在看清门外的情况后,却不由又是一怔。
只见门外……门外又是一堆猪头。
某种层面而言,说是铺天盖地也不夸张——只见门的另一侧是远比她所在房间更大的空间,四周的墙壁上却一样挂满干瘪的猪脸,甚至天花板上都挂着厚厚一层,宽大的猪耳像是瓦片般层层叠叠,抬头往上看时,说不出的震撼与诡异。
不仅如此——她的门口,更是站着好几个顶着猪头的人。
一眼望去,足有六人,高矮衣着,皆不相同,其中甚至有穿着校服、浴袍和睡衣的;唯一相同的,就是脸上齐齐戴着的猪头脸皮。
紧跟着,又见其中一人,用力将面上的猪脸往上掀起,露出藏在下面的大半张面容,连连冲许冥招手:
“顾铭!顾铭这边——你怎么也进来了?没出事儿吧?”
还真是杜蓉。
对上目光,许冥心中顿时一动,似是意识到什么,目光又再次扫向旁边几个戴着猪头的人。
“还好,我没事。杜蓉姐,请问现在到底是……”
话未说完,却见杜蓉猛地抬起根手指,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随即看向了旁边几人。又见其中一人微微点头,杜蓉这才松了口气似地,快步上前,将许冥拉到了一边。
“没事儿吧你?在里面待多久了?我的老天,怎么你也来了,被吓不轻吧……”杜蓉轻声说着,视线不住在许冥身上徘徊,直至确认许冥当真没什么事,方闭眼长呼口气,又问起许冥还记不记得自己来之前做过的事。
恰好许冥这会儿对情况正一头雾水,见状索性选择装傻,只顺着杜蓉的问话回答,别的一概不提,说话的同时,没忘同时偷偷面前观察杜蓉的状态——
说话的语速语气,都和记忆里一样。面上的担忧不似作伪。身上衣服比较轻便,但明显是外出穿的衣服,胸口还戴着徽章形状的工作铭牌,和现实中杜蓉失踪的时间状态也都吻合……
这样看起来,似乎是真正的杜蓉,没错。
许冥在心中暗暗做出判断;另一边,对面的杜蓉则正因她的回答,无奈捂脸闭眼。
“果然,你也是因为回复帖子进来的。”杜蓉不加掩饰地叹了口气,“要死,早知道就不拉你玩论坛了,这都叫什么事……”
“不关蓉姐的事,是我自己大晚上睡不着刷手机。”许冥说着,目光悄悄看向不远处的其他几人猪头人——他们这会儿正分组往她之前待的房间里走,看上去像是要在里面找什么。
“所以蓉姐,现在这状况到底是……”许冥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害怕。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回应她的,却是杜蓉瞬间严肃的神情,“顾铭,我们穿越了。”
许冥:“……”
“真的。我们穿进了由论坛帖子生成的小世界里。”杜蓉一脸严肃地再次强调,“我知道这事对你来说可能很难接受,但这就是事实。更重要的是,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给你适应了……这个世界很危险,你必须赶紧支棱起来,明白吗?”
许冥:“…………”
“嗯,明白。”许冥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先顺着杜蓉的话说,“那蓉姐,我们要怎么样才能逃出这里啊?”
“这事暂时还不好说。”杜蓉却道,“其实我也刚来没多久,还在跟着其他人一起找线索呢。”
“不过你不要怕,也不要担心——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血水煎茶’吗?就那个有官方背景的大佬?”
杜蓉压低声音,悄悄往门的那边的指了指。许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视线最终锁定在了一个高个猪头人的身上——那人看着很高,体型却偏瘦。穿着格子衫配大裤衩,正探头和房间里的其他人说话,边说边抬手比划,露出腕上一条显眼无比的翡翠手串。
许冥目光在那人身上停留片刻,眉头不自觉地又一次拧起:
“蓉姐,你是说,那人就是……”
“对。”杜蓉声音依旧放得很低,语气却多了几分笃定,“我们都是因为回帖进来的,血水大师也是一样,不过他用的是小号。”
许冥眉头拧得更紧:“那你怎么知道他就是?”
“他自己认的啊。”杜蓉却是振振有词,“不光是这样……像刚才,你不是被困在一个房间里吗?我们所有人一开始都是这样,只是被困的房间不一样……”
“是血水大师挨个儿找到密室的门,将我们放出来的。而他是自己逃出来的,你懂我意思吧?”
许冥:“……”
许冥心说不是很想懂;默了下,又试探道:“那你们现在戴着的这东西……”
“也是血水大师建议的!”杜蓉毫不犹豫,“你等等试着戴一下就知道了,我这么说你可能理解不了……但戴上之后,你能看到的东西,和之前真的完全不一样。”
杜蓉语毕,鼓励地看了过来。站得好好的身体忽然往旁边一侧,像是在给什么东西让位,过了一会儿才有转了回来。
看得许冥眉心又是一跳。
“不戴可以吗?”她试探地问了一句,见杜蓉面露难色,紧跟着又补上一句,“没事我随口问问的,都这种时候了,那儿还有挑的。”
“蓉姐,那现在……我们是该做什么?”
杜蓉闻言,却是稍稍颦起了眉。
“具体我也不清楚,血水大佬只是不停地带着我们在迷宫里走,不断地去找门……就像你刚才房间那种的。我听他的意思,出口可能就在某扇门的后面,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
……所以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许冥眸光微转,面上却没什么变化,只紧跟着又问了句:“那请问,我能帮些什么吗?
“蓉姐,凡是我能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提。我什么都不怕的,只要最后能带我离开这鬼地方就行!”
回应她的,是杜蓉毫不犹豫地点头。旋即便见杜蓉冲她做了个手势,让她在原地等着,自己则将那个猪脸又套回脸上,转身快步朝“血水煎茶”走去。
后者这会儿仍忙着指挥其他人在房间内探索,见杜蓉过来,只冷漠地点了点头。杜蓉靠过去耳语几句,又见那猪头人猛地直起了身体,抬头打量地看了许冥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窸窣的交谈声又一次响起,只是这回,许冥能听到的部分明显少了不少——
“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又不是郊游,人越多越好。”
“我一带五已经极限了。再加一个普通人,那根本——”
“行行行,你让她跟着吧。但有一点记住啊,我的队里,一不带混子,二不带花瓶。如果违反,不管她和你什么关系,我都肯定踢出去……”
“好好明白了。算了,谁让我就是好心呢。”
一场对话,在杜蓉不断地点头中宣告结束,跟着便见杜蓉转了过来,拉着许冥又走回去。恰在此时,进房间探索的几人也都走了出来,杜蓉便趁着这个机会,给许冥快速做了个同伴介绍。
除了她和大佬“血水煎茶”外,现在的队伍里还有另外四人。其中一个穿校服的是“猪脸小子”,在论坛内和大佬关系密切;穿睡衣的那位,网名和昵称都叫“酥脆”,正是参与联文的作者之一,他们现在所处的猪脸空间,正是源自他创作的内容;还有一个穿浴袍的,论坛id是“47678479”,一串随机数字;最后一个是穿着最正常的,一整套的时尚休闲服,id叫做“艾草香”。
几人都是因为同一层楼进来的,对彼此的id都已熟悉;然而线下,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因为杜蓉介绍时都有些磕巴。
许冥却只安静听着,目光不住往站位最显眼的血水大佬身上扫——并在杜蓉终于介绍完毕后,小声试探地开口。
“蓉姐。”她悄悄戳人,目光仍是盯着几步外的猪头人,“你确定,那人真就是血水煎茶吗?”
杜蓉显然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她居然还在纠结这种事,当场用力点了点头。
许冥望着对方脖颈里再显眼不过的那串粗大金项链,默了一会儿,也跟着点了点头。
“行。你说是就是吧。”
她轻声说着,缓缓直起身体。
顺手摸了摸腰上分量不轻的挎包。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修)
按照杜蓉的说法, 在发现许冥之前,他们已在此处转了差不多有一个多小时。
眼下这个空间,实际远比它看上去大。层层叠叠的猪脸, 如同落叶铺地般挂满肉眼可见的每一寸平面;而他们一开始所在的房间,就藏在这密密麻麻的猪脸之后。
换言之, 仅凭肉眼, 是很难找到门所在的位置的;必须得先把一定数量的猪脸摘下,露出下方的轮廓, 才能进行准确判断, 而如果想要把门打开, 则需要摘掉更多的干瘪猪脸,直至找到门把才行。
“不能通过门缝去判断吗?”许冥这会儿正跟着杜蓉四下搜寻,听到这里忍不住道。
作为新加入团队的成员, 她被安排跟着杜蓉活动,当前的任务就是在一片猪脸中寻找其他的、藏在后面的门。
她记得自己那个房间的门缝还挺大的,压低身体就能看到。如果将门缝作为寻找的锚点, 或许还快一些。
最多就是有些费腰……还有膝盖。
杜蓉却摇了摇头:“也行, 但这样会有风险。”
注意到许冥困惑的目光,又赶紧补上解释:“这么和你说吧,这里的隐藏房间,绝对比你想象得多。有的隐藏房间内,甚至还有进一步的密室。”
“但不是所有的房间里,待着的都是人类,你懂我的意思吗?”
“……”许冥瞟了眼旁边墙上挂着的猪头, 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 其实也有……”
“对,就是你想得那个。”杜蓉说着,半转过身,指了指正在对面寻找线索的一人,“看到那个穿浴袍的了吗?先前给你介绍过的,ID都是数字的那个。”
“他之前就是,弯腰找到一个门缝,就把手伸进去打招呼。结果手腕被不知什么东西抓住了,挣了半天才逃出来,手都差点脱臼。”
许冥闻言,又朝那人看了眼。果见他露出的右手上,印着一道深到发紫的可怕抓痕。
和自己脚上的痕迹不一样,看上去就是单纯的伤口;形状古怪,看不出是什么抓的,但首先可以排除人类。
“那种关着怪物的房间,我们是肯定不敢开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房间里压根儿就没有东西——没有活人,也没有怪物。这种房间保险起见,也最好提前打开。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之前给你开门都要先观察半天。”
“那……声音呢?”许冥试探地问道,“比如直接锤门朝里面问话……或者用照明工具呢?从门缝里照进去。”
她牢记着那张纸条上的警告,虽然尚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暂时选择了听从,问起相关问题时,都是旁敲侧击。
杜蓉却只摇了摇头:“我们被弄进来时,身边都没什么东西。也就有人带了手机,能发发光,但也得省着用。
“这些房间的隔音也都怪怪的。里面可以听见外面的动静,外面却得费很大劲才能听见里面的声音。还记得我俩刚认出对方的时候吗?我那时听你的声音,实际小得跟蚊子叫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看衣服有些眼熟,再加上顾铭叫了她真名,她没准还真认不出来。
许冥观察她的神情,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瞧着应是没遇过那团光的样子。略有些复杂地抿了抿唇,又在心里默默更新了下情报——
懂了。也就是说在房间里面做任何事,外面都很难听到。
“所以才说血水大佬厉害啊。”杜蓉说到这儿,忍不住又是一声感叹,“他懂卜算的,你知道吗?好几处房间,包括你在的那间,都是他先圈出大致的范围,我们再去找的。多亏有他,不然我们的速度哪有那么快。”
“这样啊……那是挺厉害的。”许冥眸光微转,眼中飞快地掠过几分思索,下意识又以目光寻找起血水煎茶的所在,却见不远处,几个戴着猪脸的人正从她之前待的房间里走出来——看样子,他们已经探索完那间房了。
许冥若无其事地朝那边看着,在心里又飞快总结了下目前获得的信息:
目前来看,自己面对的问题,其实是两重。
第一重就是当前这个猪脸迷宫。暂时没找到相关的文字线索,所有情报全靠杜蓉口述,而按照杜蓉的说法,情报又来自“血水煎茶”,至于对方是否有完全分享,这个就不好说了。
好在鲸脂人说过,这里没有域主……这对自己总是个好事。
第二重,就是之前遇到的那团光,那个叫着点灯的家伙——虽然这么说有些丧气,但许冥莫名有种感觉,再遇上那家伙,自己绝对完蛋。
好消息是自己捡的纸条上有给一些指导,靠不靠谱另说,起码能让自己有个方向。
问题是,那纸上说了,不管是在同一个房间待上半小时,还是在同一层停留两小时,对自己而言,都是相当危险的……
不要在一个房间待着还好说,记得保持移动就是。难点就是,不要在同一层停留……
许冥大概算了下自己被困在密室里的时间,又悄悄看了眼脚踝上的淤痕,心脏微微一沉。
是因为她在这层待很久的关系吗?脚上的淤痕,似乎又变长了些……
许冥惊疑不定地想着,正想再打听些什么,不远处几人的又一番动作,引起了她的注意。
——只见出来的那几人,在血水煎茶的指挥下,又捡起掉落在地的猪脸面具,将它们一个一个,又挂回了门板上。
“……蓉姐?”许冥眉心微动,试探着戳了戳旁边人,“请问那边又是在……”
“哦,是在做伪装。”杜蓉看了眼,回答道,“将猪脸先挂回去,到时躲在里面,门就不容易被看出来了。”
“……?”
许冥心头困惑更甚,下意识问了句:“什么叫‘躲在里面’?”
“对,正要和你说这事呢。”杜蓉说着,突然停下脚步,语气亦随之变得严肃起来,“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猪脸吗?你真的最好赶紧戴上,你别看它丑,这个是能救命的……”
话未说完,忽听旁边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紧跟着,便见一人停在他们旁边,匆匆开口:
“屠夫快来了!大概还有十分钟!快躲快躲了!”
……?!
又一个陌生名词出现,许冥不由蹙眉,正要发问,却见对方又快步冲向不远处的其他人,看上去是要挨个儿通知。
倒是一旁的杜蓉,明显倒吸口气后,从旁边随手摘下个猪脸,就一把塞进了许冥手里。
“快快快,先戴上!我再带你去找个开过的房间——你也留心看看,房门虚掩的就是我们找过的,都能进!抓紧时间!”
她说到这儿,顿了下,脸色已然白了下来,显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许冥望着手里的猪脸,默了一下,却是转头,再次以目光搜寻起那位“血水煎茶”的所在来。
*
屠夫。
经过杜蓉三言两语的解释,许冥这才搞明白,这大概是个什么东西。
一种怪物。一种会在这场景内定时刷新的怪物。
“它看着和成年人差不多大,同样戴着猪面皮,但不同的是,它有刀——一把很大的刀。”
杜蓉一边带着许冥找空房间,一边快速道:“屠夫和其它怪物不一样,它是真的会杀人的。如果让它看到有人在外面乱晃,它会提着刀一直追,直到追到为止……所以它出现的时候,必须找房间躲起来。
“而且还要确保房间不会被它看出来。”许冥沉吟着接口,突然明白为什么其他人要把猪脸挂回门板上了。
说完又忽然觉出些不对——什么叫“其它怪物”?哪里来的其它怪物?
还有就是这些内容……
“这些都是你们找线索发现的?”许冥试探道、
杜蓉转头看她一眼,似是有些惊讶于她语气的淡定,顿了下才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都是听血水大佬说的。他有自己独特的情报渠道。”
“不过这不是重点,你要听我回头再和你说。你留心我接下去的话,还有一点,非常非常重要——”
终于找到一扇虚掩的门,她赶紧上前,确认里面没人后,就把许冥往里塞。
“屠夫是能闻到人的气味的,所以光躲在房间里还不够,得再戴上猪脸。不仅如此,如果你的房间不幸被它发现了,它开门进来,你千万记得,绝对不要动——不管多害怕,都不要动。直到它离开为止。
“屠夫一次只会沿着墙走一圈,不会走回头路。所以只要撑过一次就算安全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杜蓉殷切地说着,又以目光示意了下许冥手中的猪脸。许冥却微微蹙眉,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的另一个细节:
“为什么你要说,‘你’?”
听上去就好像一副要把小孩单独扔在托儿所的语气。
“因为我不能和你待在一起。”杜蓉无奈叹气,“一个房间最好是只待一个人。如果要待两人或以上的话,其中必须有一个人,不能戴猪脸——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规则就是这样的。
“而一旦屠夫进入房间,它肯定会优先攻击那个没戴脸的人。”
换言之,如果多人躲在一个房间里,其中必有一人要比其他人承担更多的风险。
这种事显然放在谁身上都不公平。而在这种危险面前,孤身一人,反倒不是很难接受的选项了。
所以他们每到这种时候,基本都是独自待着的——所有被检查过的房间,房门都会虚掩着,门口还会放上标记,方便他们在屠夫即将来临时各自寻找躲入。至于之后的事,就是各安天命了。
许冥恍然大悟:“那你现在——”
“这个房间是为你找的。我得去找我自己的房间了。”杜蓉无奈说着,转身便要离开。许冥心中却是一动,赶紧将人拉住,往屋里一拖,自己却趁势往外走了几步,直接转到了房间外。
“没事,那你待在这儿好了。我正好之前还有注意到一个空房间,我可以去那里!”
许冥说着,不等杜蓉拒绝便往后退去,顺手还帮她带上了门。知道门内能听见自己的话,又特意压低身体,对着门缝喊了句不要担心,说完便快步往外走去。
剩下杜蓉一人,原地连叫几声都没再得到回应,终是一声叹气。
应该不要紧吧……她不太确定地想着,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四周,又忍不住皱起了眉,抬手搓搓胳膊。
“好多人啊。”
她发自内心地发出一声叹息,跟着便找了个角落,悄悄缩了起来。
脸上的猪脸面具隐没在昏暗的光线中,几乎与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
同一时间。另一头。
凭着之前的记忆,许冥没费什么劲,就顺利找到了血水煎茶此刻的所在。
也幸亏这家伙还没关门——挂满猪脸的房门虚掩着,从门外探头进去,可以看见男人忙碌的背影,直到这会儿,都还忙着在墙上翻找。
许冥试着将门更推开些,对方依旧没什么反应。于是许冥也不再客气,直接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进门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屋内男人的注意。他诧异转头,对上许冥的双眼,更是明显一怔。
“你来这儿做什么?”他说着,语气一下急躁起来,“杜蓉没和你说清楚规则吗?这种时候找我没用——犯什么傻呢,想活命就赶紧出去!”
“……”许冥望着他,却没说话。只默默活动了下背在身后的手。
她在来之前顺道做了些准备——她的包里有一些来自邱雨菲的东西,都不太常用,但这会儿正好能派上用场。所以她提前取了些出来。
左手是一瓶小型的防身喷雾,右手是一枚卡通指虎。此外还额外拿了把折叠刀和一支多功能小手电,这会儿全都藏在口袋里。
她知道自己这样直接找上来可能是有点莽了,但没办法。她不能在同一个楼层耽搁太久,她得设法速通。
默默将装配的武器又盘算了遍,许冥这才幽幽开口。
“我不是来求救的。”她道,“我只是有问题要问你。”
“哈???”房间的另一头,男人语气困惑更甚,“不是,你非要挑这种时候……”
“就是因为这种时候,所以才有机会问你。”许冥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知道你的时限是多久,但我是真的没法在同一房间待很久,所以我还是直接一点——”
戴着指虎的右手缓缓抬起,啪地将门彻底关死。昏暗的房间内,唯有冰冷的金属制品在折射些微的光。
同样冰冷的,则是许冥倏然沉下的语气:
“我们已经注意这个论坛很久了,也查过血水煎茶的资料。他只是个高中生。
“你根本就不是血水煎茶。你到底是谁?”
“……”
回应她的,是对面男人瞬间僵直的身体。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同一时间。
另一间挂满猪脸的房间内。
同样戴着猪脸的酥脆小心蹲在案板的下面, 兀自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太过紧张,背上早覆了一层冷汗,本该宽松的睡衣都被汗粘在了身上。头上套着的猪脸粘得更紧, 滑滑的一层,几乎紧贴着皮肤, 莫名给人种快要融为一体的错觉。
或许是因为贴得太紧了, 皮肤还有些痒。酥脆隔着头套,徒劳地抓了两下, 指尖蹭到猪脸表面的黏液, 又被恶心地赶紧放了下来。
经过这么一碰, 面上戴着的猪脸也被碰歪了一些,酥脆登时更难受了——这种头套的视野本就很小,戴在头上时, 视野就像是被削去了两圈似的,必须得转动整个脑袋,才能确保自己看到位于左右的东西。
现在猪脸变歪, 眼眶的位置也跟着移动, 导致酥脆的可视范围直接少掉一半。他不得不忍着恶心,赶紧抬手,再次调整起猪脸五官的位置。好不容易调整好,方眼一看四周,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只见孔洞般的视野内,此刻正遍布人影。
都是戴着猪头的人,沉默地盘腿坐在周围, 模糊的轮廓、半透明的身体、深深垂下的脑袋, 不言不语,像是假人, 又仿佛一群寂静无声的幽灵。
……好多人啊。
酥脆在心里感叹着,将自己更用力地蜷缩起来。
酥脆知道自己该习惯的。戴上猪脸后,本身就是会看到些多余的东西,有时是线索,比如藏在某个猪嘴里的小纸条;有时则是这种奇怪的影子……
话虽如此,但看到时还是避免不了地会感到害怕,怕到骨髓深处都在发凉。
还好,那些影子并未在他的视野中停留太久。再一眨眼,所有人影便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然而酥脆并未因此而感到放松。因为几乎就在这些人影消失的刹那,他的耳边,忽然捕捉到了一阵似曾相识的脚步声——
沉重、缓慢的脚步声,伴随着弥散的腥臭味,一点点从顺着门缝往房里钻。
是屠夫。屠夫来了。
意识到这点,酥脆的心中登时又是一凉。
而很快,更让他心脏的动静出现了。
一步一步的,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至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酥脆不确定它是否是停在了自己的门前,但他确信,隔着门板,自己清晰地听到了某种刺耳的喘息声——听着像是有人在打呼,打呼的同时,喉咙里还滚着浓痰。
再下一秒,房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巨大的身影晃了进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冲天的腥臭味从门外涌入,熏得酥脆几欲作呕。
脚步声开始在屋内回荡,环绕着酥脆响个没完。他用力掐着双手,竭力抑制住尖叫与逃跑的冲动,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屠夫的模样。
可即使不看,他也能大概想象出对方的样子——臃肿的、小山般的体型,穿着发白的蓝色牛仔背带裤;顶着一张肥头大耳的猪脸,脸颊和鼻子上却长满了白色的颗粒状突起,仿佛一块行走的米猪肉,这些颗粒会像青春痘一样逐渐成熟,成熟后会从里面爬出细细的白色小虫……
随身带一把卷刃的屠刀,刀身足有半人长,刀面则有一人宽;屠刀上沾满不同颜色的痕迹。黑的是血,黄的是脂肪,白色的是脑浆。
不仅如此,它背带裤的口袋里还会有风干的手指和耳朵,这是它的零嘴;獠牙间则挂着残留的血块和肉丝。它曾因为饥饿而啃掉了自己的一只手和一只脚,所以左手和右脚处,缝合着人类的断肢……
酥脆对这一切都无比清楚,因为他当初就是这么写的。这个空间就像是从他文字中衍生出来的魔改二创,所有的规则和设计都那么陌生,甚至不少自保规则,他还是从血水煎茶那里得知的;但同时,它在某些方面却是异样的还原,包括但不限于那种挂满猪脸的密室,再比如猪头屠夫那满满的设计细节……
所以说你没事写那么细干嘛?
而且为什么非要写猪头?兔头或狗头不好吗?再不济整个猫猫头呢?
哪个不比猪头好!
酥脆无不懊悔地想着,在察觉到越发贴近的脚步声与呼吸之后,又本能地瞬间僵住。
……不要动。不要动。不要动。
他在心里拼命告诫着自己,打定主意死都不睁眼睛。想起队伍里不知谁教的自我催眠方式,又开始在心里默念,假装自己就是猪脸,就是猪脸,就是猪脸……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法子似乎还真有些用——如此默念个十七八遍后,整个人还当真渐渐冷静下来。
只是手脚依旧冰凉,心跳也依旧很快。酥脆强撑着待在原地,直至听到屠夫离开的脚步和再次响起的推门声,才迟疑地睁开眼睛。
睁眼的刹那,整个人却又被吓得一怔——只见自己的周围,不知何时又填满了猪头人的身影,而且和之前不同,所有猪头人的脑袋都是抬着的……
仿佛逮到太阳的向日葵一般,瞪着无数双黑洞洞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他。
“……!”酥脆吓得一下坐倒在地。再一细看,眼前却又变得干干净净,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兀自心跳飞快,惊魂未定地拼命转动着脑袋,直到确定再看不见任何一点怪异,这才松了口气,浑身冷汗地爬了起来。
应该、应该不要紧吧?应该只是单纯的副作用什么的……忍一下、忍一下就好了。
他自我安慰地想着,伸手想要将猪脸摘下,想想却还是不敢。转头看看房门,心跳又微微加快。
屠夫走的时候,是没有将门关严的。此刻整扇门都虚虚掩着,光是看着都叫人心惊肉跳。
空气中的腥臭味正在散去。从脚步声推断,屠夫已经走出很远。
尽管知道屠夫不会走回头路,进过一遍的屋子也不会再进入,酥脆仍是琢磨着,先把门关上比较好。于是蹑手蹑脚地磨蹭到门边,刚要关门,却又听一声模糊的喊叫——
“救、救——”
“砰!”
紧跟在叫喊声之后的,是一声类似关门的门响。酥脆蹙了蹙眉,鼓足勇气朝外探了探头,什么异样都没发现。再看了看自己对面的房间,房门依旧紧闭,门上挂着的猪脸也都排得整整齐齐,看上去一片岁月静好。
酥脆仔细回忆了下。没记错的话,占了自己对面房间的,就是血水煎茶大佬。
……嗯,那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酥脆这才放下心来,忙又小心缩了回去,顺手合上了自己的房门。
*
与此同时
他对面的房间。
许冥收回用来关门的脚,微微垂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捂脸在地上打滚的男人,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
“你说你,问你话你答就是了。发什么火嘛。”
许冥嘀咕着,用脚尖碰了碰男人的腰,后者跟个虾子似地一缩,口中兀自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也不知是在嘀嘀咕咕,还是在骂骂咧咧——
我哪里有发火?我只是说话的声音有点大!
而且他只是说话声音有点大,这女的可是来真的啊……
思及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倒在地上的男人一时更是悲从中来——
他承认,自己在听到许冥的话后,态度确实不太好。几乎是当场就拉长了脸,也没考虑正面回答什么的,直接上去就将人往外推,打算强行将对方赶出去……
但这也不是这女的照他脸就是一喷雾的理由吧?
喷雾也就算了,完了还踹裆。把人踹翻了还没够,又不知从哪儿摸出条细细的带子,揪着他手就往上缠!
偏偏这时候门外响起屠夫的脚步声,他生怕屠夫听到动静进来,就连挣扎都不敢有太大动静……
结果就是被这女的逮着机会,连手带脚都捆起来了,甚至连鞋带都一块儿绑了。
得亏对方在这方面的业务似乎不是很熟练,手腕上的带子绑得不是很紧;而他虽然又瘦又虚,好歹还有些力气……
于是趁着屠夫脚步远离的工夫,赶紧挣脱束缚爬起来,连解开绑起的鞋带都顾不上,用力推开许冥就拼了老命地往门边扑,动作是再标准不过的僵尸蹦——等好不容易蹦到门边,内心又是一阵哀嚎。
这种密室的门,从外可以直接开,但从内,必须得用钥匙。然而他这会儿正被喷雾辣得眼睛都睁不开,那钥匙孔还贼小。
等他抖着手将钥匙插进锁孔,许冥早就又冲了过来。他前脚刚推开门,后脚腰上就被震了一下,同时脚上又被一绊——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再次倒在地上了。
房门被再次关上,手中的钥匙也被直接收走。他努力睁开仍在作用的眼睛,这才看到许冥的手里不知何时还多了一个棍状物。短短的,像是个手电筒,顶端却隐隐闪着电光。
男人:……
这一刻,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不久前杜蓉来找自己求情时的事。
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对,想起来了,她说我那小姑子就一个人,柔弱可怜又无助……
去大爷的无助!
望着低头冷冷看向自己的许冥,男人原地撞死的心都有了。
见鬼的柔弱无助!你家柔弱无助的小姑子出门还带电棍!
……当然,心里骂归骂,这种时候,骂出来才是作死。戴着大金链子的男人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明智地选择地闭嘴。
并按照许冥的要求,配合地爬起,抱头蹲下。
只是对于许冥的问话,他依旧选择硬着头皮硬刚——别问,问就是你搞错了,我就是血水煎茶没跑。什么高中生,不存在的。
不光如此,还没忘再抢一下道德的制高点——
“我不知道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但你这是在恩将仇报!”
稍稍平复片刻,他故作镇定地开口:“是我发现了门,找人把你从密室里救出来的!要不是杜蓉求情,我根本不会留你在队伍里……早知道你这么忘恩负义,就该把你关死在那间密室里!”
发烂,发臭!
“或许吧。”许冥闻言,却只是轻轻耸了耸肩,“又或许,我其实可以自己戴上猪脸,然后在屋里找到钥匙,开门出去,不是吗?”
大金链子:“……”
“你知道?”他有些诧异地点头,“杜蓉告诉你的?可她是怎么……”
没戴猪脸的人是看不到钥匙的,但这点别说没戴的人,就是戴着的人也不一定知道——因为一般人被困在密室里时,很少会主动把那么恶心笨重的东西往头上戴,基本都是等被他们救出后,才会硬着头皮把猪脸套上。
不是所有的房间都有钥匙的。至少就他们所知的规则而言,只有一开始关着人的密室才会自带钥匙。而他们则会趁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先进房间,拿走没被找到的钥匙。再将其作为珍稀道具发放。
比较听话的就给钥匙,不听话的就不给。后者一旦再次被困,就只能再等其他人来救——一来二去,他们在队伍内的权威就自然而然地更高了。
准确来说,是“血水煎茶”的权威,更高了。
问题是,他们并未将这条规则告诉过其他人……所以杜蓉又是怎么知道的?猜的?
戴着金链的男人垂下眼眸,强掩下眼中的惊疑。许冥却似看出他在想什么,再次淡淡开口:
“不然你以为呢?当别人都是傻子?”
没有怪谈经验的人可能不会当回事,但她记得清楚,密室门的内侧是有钥匙孔的。说明这房间本身就可以从内部从钥匙开门离开。而杜蓉也说过,血水煎茶是第一个自己从房间里逃出来的人——如果屋里没钥匙,那他是怎么出来的?
所以门内是肯定找得到钥匙的。
可自己之前无论怎么翻都没没用。那只有一个可能:钥匙确实存在,但只有戴上猪脸才看得到。这也正对应杜蓉所说的,“戴上猪脸能看到额外线索”这一事实。
当然,这对她来说其实没什么意义。某种程度上来说,血水煎茶的话甚至很对——这种设置,对她来说几乎相当于死局。
如果没人从外面开门,她唯一逃出的可能性就是在房间里耗上足够多的时间,耗到自己的白痴能力弱化到足够的程度,再去找钥匙出逃……但这中间得耗上多少时间,许冥自己都不好说。
但这妨碍她现在把人按在地上锤吗?
许冥认真想了下,觉得不妨碍。
于是愣是动手又把对方的脑袋按了下去。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藏线索!”许冥不客气道,“别再扯开话题,你到底是谁?我知道你不是血水,也不是怪物!”
“……”又回到了这个最初的问题。这回大金链子更似打定主意了,一言不发地蹲在原地,看上去是打算和许冥死耗,耗到屠夫巡逻的时间结束,其他人过来开门为止。
许冥:“……”
这都什么犟头犟脑的酱猪头。说个实话是会死是吗。
如果可以,她是更想把对方头套直接摘掉的。不过一来外面还有个屠夫在晃,许冥不敢赌,怕节外生枝;二来这个猪脸的牙齿真的很锋利,如果真的硬扯,搞不好反而会划伤自己……
因此短暂的思索后,许冥还是选择了更传统的做法。
她当着对方的面,直接拿出了一把刀。
折叠小刀,其实没那个多功能手电筒好用,但胜在威慑力更强。许冥慢悠悠地打开折叠刀,不意外地看到对方明显往后缩了下——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鲸脂人的声音,又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鲸脂人是来同步邱雨菲那边的经历和情报的。从一米六一米七的追杀怪物,一直讲到插着会员卡的自助洗车机。
许冥一边分神听着,一边当着对方的面玩小刀,等鲸脂人讲得差不多了,方将对方挥开,再次俯身,用小刀轻轻碰了碰对方突起的猪鼻子。
“再次重申,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
她轻声说着,又缓缓起身,从地上捡起大金链之前挣开的带子——大金链之前没注意看,现在才发现,那原来是可以挂在脖子上的丝带,带子的那面还连着一张塑封的工牌。
许冥将工牌递到他跟前,蹲下身,尽可能平视着他:
“只要你配合,一切都好说……我再重复一遍之前的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大金链子:“……”
借着黯淡的光线,他面前看清了工牌上的单位名称:“怪谈……拆迁办?”
“我就职的单位。”许冥说着,再次直起了身,又从装着工牌的塑料壳里掏出张纸,递到对方面前,“具体性质,你看一下这个应该就明白了。”
怕对方看不清,她还热心地打开手中的多功能手电,主动替他打光。边打光边观察着那大金链子的神色,直到确定对方至少已看到一半了,方幽幽道:
“一般来说,我们不会在其他人面前主动透露身份。但没办法,你这次的行为真的太差劲了——找到重要的线索,却因为一己私欲选择隐瞒。你们以为人命是什么?你知道你这行为有多严重吗?更别提你还顶着血水煎茶这个身份……
“没骗你,我们盯他很久了。他的恶劣行径足够我们将他扔进一百次怪谈以示惩戒。没想到居然还能遇到个主动顶包的……这么坚决,他给你什么好处了?还是说,你其实是他的同伙之一?”
许冥微微挑眉,见对方已经将纸张正面的内容读得差不多了,当即伸手,将那份《员工守则》又收了回来——
得亏自己有随身额外多带几个空白工牌的习惯,又刚好其中两份空白工牌里还塞进了多余的员工守则。不然这会儿只怕还真拿不出能装X的东西。
另一边,大金链子看上去则已经完全傻了。过了好一会儿,方难以置信地喃喃开口: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血水煎茶对外报的单位是404神秘事务所。如果我没记错,你们论坛信他的人还挺多。”许冥意有所指,“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盯上他。”
因为不确定对方和真正血水煎茶的关系,她这话故意说得模棱两可了些。但不管怎样,有一点可以确定——
眼前这家伙,可能是死人,但绝对不是怪物。
……不然也太拉了。
而只要是人,就有被唬住的可能。尤其是在自己直接亮出工牌和员工守则的前提下——对小学生来说或许太假,但对被困在怪谈中的大人而言,冲击还是挺大的。
毕竟正常人谁会随身带这个,又不是脑子有病。
……况且有血水煎茶这个神秘事务所的大佬在前,许冥觉得让他们再信一个怪谈拆迁办应该也不是难事。
而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大金链子果然再次陷入了沉默——并在漫长的停顿后,又一次低下了头,语气复杂地开口:
“你们,果然还是来了。”
许冥:“……?”
等等,这个发展怎么好像有点怪?
许冥不确定地在心里嘀咕一句,决定再看看;她的面前,戴着猪脸的男人却突然挺直了腰背,发出了然的声音:
“血水大佬曾说过,你们一些内部人员一直看不惯他的作为,想要给他小鞋穿。现在看来,居然是真的。”
许冥:“…………”
哈???
……算了,往好的方面想,至少这家伙终于肯承认自己不是血水煎茶的事了。
“那你的血水大佬,知道你顶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的事吗?”许冥环臂。
“我是有授权的!”大金链子立刻道,“血水大佬说,他在现实生活中的年纪还太小,不容易被人信任,所以才和我互换……
“互换。”许冥了然地点头,“所以你才是猪脸小子。”
大金链:“……”
“是又怎样?”顿了下,他破罐破摔地开口,“血水大佬说了,这是为了保证所有人意志的统一……”
“那那些自保的规则呢?还有让所有人都戴上猪脸的这个主意?”许冥微抬下巴,“是你和他一起想的,还是……”
“这些都是血水大佬卜算来的。”大金链子认真道,“只是他现在的状态不方便,才由我代为发布。”
许冥:“……因为状态不方便,所以有的线索就干脆不说了对吧?”
大金链子:“他说这种时候,一些有力的约束手段很重要!”
比如用控制钥匙的数量,去控制所有人的行动——万一有人因为手里有钥匙,就决定单飞乱跑呢?在这种时候,团结和凝聚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一人最多只能带五个的规则呢?”许冥继续道,“也是他告诉你的?”
“……”大金链子这会儿却是再次沉默,停了几秒,才小声道,“我那时,也只是想装个X么……”
都是被困在这里的人,总不可能真的不管。
许冥:“……”
许冥:“所以你真没考虑过他有说谎的可能性吗?”
“我知道他在说谎啊。”大金链子却认真道,“什么404神秘事务所根本不存在,是他杜撰的。”
许冥:“那你还……”
“他是闲云野鹤。”大金链子顶着个猪头继续认真,“年少天才,不受束缚。和你们这种墨守成规、故步自封的古板公务员不一样。是你们容不下他。”
许冥:“……”
谢谢你还替我抬咖哈。民办企业直接升级体制内了。可以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到底是给自己立了怎样离谱的人设啊……
“行吧。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线索的具体来源。”许冥点了点头,将工牌和员工守则胡乱往包里一放,又突然道,“那你知道真正的血水现在在哪个房间吗?”
“我这边右转第一个拐角左边门。”大金链子想都不想地开口,说完忽然一怔,“你问这个做什么?”
许冥:“……”
许冥没有回答,只冲他摆了摆手,转身往门边走去。
而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没过多久,房门又再次打开和关上。又一个顶着猪头的男人在许冥驱赶下进入了房间……
并抱头蹲了下来。
即使光线昏暗,依旧能清晰看见对方身上穿着的校服。
这让大金链子直接震惊当场。
——紧跟着,又一个突然醒悟的事实,让他的震惊原地又连升了好几个等级。
等等,没记错的话,那屠夫好像还在外面的……来着?
大金链子惊疑不定地想着,连带着看许冥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难以置信。不想许冥下一秒的话,更是直接让他的震惊一下飙升到了顶格——
“不好意思久等了,我是拉他来对峙的。”许冥反手关上门,再次抱起胳膊,“我问过了,他的话和你有出入。”
“他说不论是互换身份,还是隐瞒钥匙的事,都是你出的主意。而且你还拿走了一张能够读取规则的会员卡。
“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猪脸小子先生?”
大金链子:“……”
大金链子:“哈?”
第一百一十七章 (捉虫)
“不是、不是, 等会儿——”
如果说在看到血水煎茶本尊被拎进来时,大金链子还只是单纯的震惊的话;在听到许冥的指控后,他整个人, 几乎都懵圈了。
懵圈之后,则是后知后觉的慌乱与辩解:
“不不, 真不是。大佬你是不是记错了?是你找到我, 说你需要我来扮演你,还从我手里拿走了最初的两把钥匙……后面钥匙的事我也是听你安排的, 我也根本不知道什么卡……
“大佬!你说句话啊大佬!”
大金链子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劲, 虽然琢磨不明白, 但已本能地感到了几分不安,一边连连呼唤着自己的血水大佬,一边试图朝他靠过去——不过可惜才挪动一下, 就被许冥威胁地挥着带电的手电筒,又愣给赶了回去。
许冥可不敢让他俩靠太近。这俩家伙,虽然一个瘦一个矮, 但保险起见, 还是尽可能让他们分开些为好。
她手里还抓着那个防身喷雾,大金链子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被大佬甩锅的冲击,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只不断向许冥和血水强调着自己所知的“真相”;蹲在不远处的血水煎茶本尊瞧着却有些魂不守舍,仍他怎么叫都只呆呆蹲在原地,看上去仿佛失去灵魂。
“……?!”大金链子这才觉出些不对, 转头谴责地看向许冥, 张口想要质问,对上许冥的目光, 语气却自然而然地软了下去,“大、大佬他这是怎么了?”
想起许冥之前说的“我们盯他很久了”,以及大佬自己被排挤的说法,他话语又是一顿,一个更可怕的想法登时涌上心口——难、难不成是用刑了??
一边许冥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侧头看了眼血水煎茶,神情也有些烦恼:“不清楚啊。可能是吓到了?”
……所以果然是用刑了!
大金链子下意识倒吸口气。果然,这种幽暗又古板的神秘组织,就和大佬说得一样,下手狠辣!
“……毕竟我去找他的时候正好遇到屠夫……”许冥这才慢悠悠地把后半句话说完,完事奇怪地看大金链子一眼——不知是不是她想太多,总觉得这家伙看自己的眼神透着些古怪。
当然,严格来说,“遇到屠夫”这说法也不算准确。至少对她而言,不算“遇到”。
——只是在她摸去血水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对方房间门开着。而血水煎茶本人则抱着脑袋蹲在房间角落,看着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的样子。
所以许冥才推测,应该是屠夫进了他所在的房间。
但这关她什么事呢?她只是个什么都看不到的白痴而已。
无法看见,也无法感知,意味着对方也无法伤害自己。但其他人那屠夫还是能砍的。因此,为了保障那位血水煎茶小哥的安全,许冥又特意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动弹。自己则安静待在一旁,一直等到房门再次摇晃,方轻手轻脚来到了血水煎茶跟前,表明了来意。
出于谨慎,她当时还是揣着武器的,喷雾手电全带着。令人惊讶的是,那血水煎茶像是被什么惊到了似的,瞪着自己半天没出声,直到自己拿出了“怪谈拆迁办”的工牌,方终于回过神来似地,迟缓地点了点头。
也直到这会儿,他才开始回答许冥的问题。态度很配合,说得也很清楚,唯一的问题就是阐述的部分内容和大金链子的版本有出入,甚至可说完全相反。
还有就是——会员卡的事。
所以许冥才干脆将他带了过来,方便两人对峙。
当然,如果能打起来就更好了。她能省多少事。
许冥默默想着,又瞟了眼蹲在一旁的血水煎茶。不知为何,自打进了这间屋后,他就又不肯说话了。
大金链子倒是看着很有说话的冲动,只是他说也说不利索,翻来覆去就是“搞错了”,“我没有”,要么就是强调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什么会员卡……
“你知道。”
话音刚落,却听又一个声音响起——原本只是安静蹲在一旁的血水煎茶忽然开口,抬起罩着猪脸的脑袋,定定朝他看去。
“你知道会员卡。当时我还在听规则,你突然找过来,和我一起听完剩下的规则后,就说那张卡得拿着,然后就从那秤上拿走了。”
大金链子:“……哈?!”
他看上去已经完全傻了:“什么秤??”
“电子秤。”许冥在旁帮着补充解释,“他说你们当前的情报,都来自于一个电子秤。”
还是一个桌秤,就是菜市场或肉铺里常见的那种方形大秤。
许冥记得清楚,当时血水煎茶是这么和她说的——
“我是自己想办法从密室里逃出来的。逃出来后救出的第一个人,就是猪脸小子。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能找到其他人,只能自己到处摸索。稀里糊涂的,就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了个电子秤……”
最初找到这个秤的,就他一个人。电子秤的秤盘是空着的,上面满是血迹。他试着启动电子秤,机器发出语音,提示他需要先往空着的秤盘上放东西。
他试着放上自己的手,电子秤没有反应;放上一张猪脸,电子语音发出几个晦涩的发音;放上自己的手机,这次电子秤发出的声音清晰了一些。他大概听到“游戏指南”这几个字,但没听几句,语音就自己停了。
他又拿了好几样东西试了试,终于大致搞清这东西的用法——
把东西放到秤盘上,电子秤就会根据放上物品的“价值”来进行语音播报,播报的内容则是这鬼地方的保命规则。放上的东西越合适,透露的内容就会越多。
但他试遍了一切能找到的物品,发现哪怕把身上所有东西都堆上去,播报的规则也最多不超过两句话。而就在他试着在房间里进行进一步的搜索时,他看到了一张卡片。
一张薄薄的磁卡,就放在电子秤的旁边。上面写着“猪脸肉市会员卡”。他把那张卡放在秤盘上,播报的内容,竟一下多了起来。
“我们知道的大部分情报,都是从那则语音播报来的。包括一些安全房间的所在。小部分则是来自后期通过猪脸面具看到的纸条。”当时的血水煎茶,是这么和许冥说的,“而就在我差不多快听完的时候,猪脸小子找过来了。”
“他和我一起听完了剩下的规则,然后和我说,这张卡片不简单,我们应该把它收起来,说完就拿走了那张会员卡。
“不仅如此,他还说,这种能够给出规则的道具,如果让太多人知道,可能会引起争执。所以最好是把所有的情报,都以血水煎茶的身份放出。但我看着年纪太小,没有说服力,不如由他暂顶一下身份。钥匙的事也差不多……
“再之后的事,就像你知道的那样了。”
以上,就是血水煎茶本尊给出的说辞。
这会儿他终于肯开口,这番话也终于当着大金链子的面,简略复述了一遍。大金链子听得浑浑噩噩,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不不,绝对有哪里搞错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说的电子秤,我知道的所有事,都是后来你和我说的,包括互换身份的事也是……而且那个什么卡,我要它干嘛啊!规则这种东西心里记得就好了,一张卡而已,留着还能干嘛,作纪念么——”
“还能离开啊。”许冥在旁边幽幽补充一句。
“……”回应她的,是大金链子愕然的视线。
不光是他,连一旁的血水煎茶都跟着看了过来,视线里充斥着同样的错愕。
“干嘛这么看着我?这种时候再演就没意思了。”许冥偏了偏头,“能换取规则的会员卡,同时也是通过出口必备的道具。而且除了那张开局就送的卡片外,这个怪谈里应当还有其他的卡片,同样也能充当离开的钥匙。”
而且还有可能提供更多的规则。
后半句话许冥留了个心眼,没说出来,只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看面前两人:“你们之前到处翻来覆去的,应该也不止是在找门而已吧?其他的会员卡,难道到现在都没找到?那你们这效率不行啊。”
“……”大金链子迷茫地“啊”了一声,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深深看了旁边的大佬一眼,不再说话了。
血色煎茶却是再次开口,声音很低,语气却透着几分微妙:“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他非常确定,自己之前并未向许冥透露这部分的内容。
许冥:“……”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横跨两个怪谈的信息搬运工。
“……我有我自己的情报渠道。”默了一会儿,许冥选择了个适用场合最广也最万能的回答,说完再次看了眼大金链子,内心隐隐有了些猜测。
“说起来,我之前就想问了。”话锋一转,她用手指了指两人的脑袋,“这个猪脸,能脱下来吗?”
“……”两人对视一眼,十分统一地陷入了沉默。
“或者我帮你们脱?”许冥适时地拿出小刀,啪地弹开。
“……!”两人动作一下利索起来,纷纷揪起自己面上的猪脸皮就用力往上扯。
大金链子还好,脱下时虽然扯得有点疼,但好歹是顺利脱下来了;血水煎茶就有些吃力了,费了好大劲才在另外两人的帮助下把脸摘下来,撕下后脸颊还有些火辣辣的疼。许冥打开手电看了眼,发现他额头上一颗青春痘都被扯破了,正在冒血。
她蹙了蹙眉,掏出包纸巾递过去,拥有手电筒在两人各自脸上都晃了晃:
“能认脸吗?确认下,是认识的人没错吧。”
“……”血水煎茶用纸巾按着额头,转头认真看了眼旁边的人,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明面上是读高二,实际上却因为严重偏科留过级,按照正常进度来说应该是高三;而猪脸小子,看着个头高高的还戴个大金链子,脸倒是意外得斯文秀气,在摘下猪脸后,还特意从口袋里摸出副眼镜戴上。
但……怎么说呢,戴上眼镜后帅是真的帅,就是看着不怎么聪明。
“总之,确认认识是吧。”许冥顿了一下,又道,“那你们再回忆下。当初对方和你说要互换身份时,他是露脸的,还是戴着猪脸的?”
“戴着的。”二人不假思索地齐齐开口,说完似是意识到什么,错愕地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再次沉默。
“衣服呢?”许冥趁机追问道,“身上穿着的衣服,是现在这件吗?”
“……”大金链子无意识推了下眼镜,本能就想点头。然而仔细一回想,却又皱起了眉——相较而言,血水煎茶得出结论的速度更快些。
“记不得了。”他道,“本来以为是的。而认真一想,实际根本想不起来。”
“行。”许冥再次环臂,“那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所见的那个‘人’出现并跟你们说话时,你们的头上,有没有戴着猪脸?”
“…………”这一回,两人沉默得更久了。半晌,才见血水煎茶率先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许冥闭眼叹了口气,“怪谈里对露脸的同伴都尚得保持警惕,和一群不露脸的都能处那么久,真不知道是该说你们心大还是不要命。”
“所、所以这算什么情况?”金链子脸色微白,磕磕绊绊地开口,“难道说,我们当时遇到的,其实是……是假的?”
那是什么?怪物吗?!
“别自己吓自己。”许冥很好心地为他拓宽思路,“不一定是怪物呢。”
“可能只是死人也说不定。”
金链子:“……”并没有感觉好到哪里去,谢谢!
“总之,算一个可能性吧。”许冥舒展了一下肩膀,“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性。”
“就是你俩合伙在演我。故意在我面前唱双簧。”
“!”金链子闻言,脸色又是一变,下意识就像否认。却见许冥抬了抬手,语气变得有些随意:
“放心,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至少现在不会。
“现在拎出来,也只是想让你们知道,只要这种可能性依旧存在,我就不会对你们放松警惕。也就是说,我会继续盯着你们。”
许冥说着,目光再次扫过面前二人的脸,语速忽然放缓,话语却带上了几分郑重:
“怪谈拆迁办会努力拯救每一个掉进怪谈的人,但无事生非的家伙,不在其列。懂?”
“……”回应她的,是另外两人愈发紧绷的面容。
许冥见状,只轻轻耸了耸肩。
“还有,那个电子秤,因为触发条件比较奇怪,所以在没有找到新的卡片前,我觉得还是继续瞒着比较好。但如果可以,我希望等等你能带我去看一下。”
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仍摁着纸巾的高中生,许冥很快又收回目光:“至于其他的信息,我希望你们最好能体面地公开,不要再设法隐瞒——还有就是,我希望我认识的‘血水煎茶’,是一个靠谱、公平且有担当的人。起码得对得起他在百烛的声望。
“所以,不要试图再用这个号去玩什么小动作,可以吗?如果再让我发现,我保证我不会袖手旁观。”
“……”这一次,两人的回应一下积极许多。皆忙不迭点头。
“很高兴我们达成共识。”许冥终于笑了下,边点头,边当着两人的面,将手里的刀和手电都收进了包里,还特意把包拉链给拉上了。
可谓诚意满满。
另外两人看着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对视一眼,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起——下一秒,却见许冥似又想到什么,突然皱了皱眉。
“……”于是两人又默契地顿了回去。
许冥却只莫名地看了他们一眼,视线随即又落到了自己的脚踝上。
不知怎么回事,方才她脚上的淤痕忽然痒了一下。这让许冥不由有些在意,盯着看了会儿,眉头又拧得更紧。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脚上的痕迹……似乎短了些?
那个手印子是环在她脚踝上的,原本首尾相隔差不多两三厘米的样子,先前随着她在这层停留时间的增长,淤痕还延伸了一些,这会儿却像是又缩短了回去……
但为什么?是因为她做了什么吗?
许冥飞快地回顾了下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很莽地冲到别人房间,又很莽地把人揍一顿,再很莽地冲到另一个房间,最后很莽地把另一个人带出来……
总不能真是因为自己莽得很到位吧?
许冥心里犯起嘀咕,见两人仍在地上蹲着,忙又抬抬手,示意他们赶紧起来。
两人这才又勾肩搭背地站起——而几乎就在他们站起的瞬间,虚无的空气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嗡鸣。
那声音来得太突然,吓得他俩差点又蹲回去。缓过神之后,两个男生却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怎么?”许冥观察着他们的神情,不由挑了挑眉。
“刚才那动静,您没听见?”或许是许冥最后一番话说得太过正义凛然且理所当然,导致大金链子对她的称呼都直接升了个等级,“那个‘嗡’的一声……”
“哦。那个。”许冥镇定地点头,听倒是听到了,不过反应没那么大而已,感觉挺刺挠倒是真的,“第一次听见。那什么意思?”
“那个声音出现,就意味着屠夫这次活动的时间结束了。”血水煎茶道,“就是不知道它下次什么时候会再出现……”
好在屠夫的出现都是有预告的。预告会以纸条线索的形式呈现,而且会出现在不止一处,只要能及时找到就行。
“哦……”许冥恍然大悟地点头,主动上前打开了房门,毫不意外地听到脑海中鲸脂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喋喋不休地和她说起邱雨菲最新的探索进展。
许冥一面分神听着,一面示意另外两人出去。大金链子爆手速解开了脚上的束缚和打结的鞋带,率先走了出去,血水煎茶因为额上的痘痘还没止血,出去的动作慢他一步。
才刚要从房间里走出,却见许冥忽似察觉到什么似的,又突兀地皱了皱眉。
跟着便将他往后一扯,顺手又关上了旁边的门。
没等血水煎茶反应过来,又见她突然开口,问出的问题没头没脑——
“那张卡上的能力是什么?”他听许冥问道。
血水煎茶被她吓得一愣:“什么?”
“我说,那张会员卡上的能力。”许冥微侧过脸看他,姣好的面容因为昏暗的光线而显出几分阴冷,“每张会员卡上都有附带的能力,你难道没看到吗?”
血水煎茶蓦地瞪大眼,神情愈发错愕:“你怎么又知……”
“说了,我有自己的情报渠道。”许冥缓缓道。
嗯,特指邱雨菲。
她当然不可能说是因为自己有一个时不时就跑到自己脑海里哔哔的远程自主小道具,同时这个道具跟着的临时搭档又恰好就在数分钟前顺利获得了一张会员卡,而此刻,那个小道具正在自己脑袋里津津乐道地分享那张会员卡的奇特卡面——
她只冷冷地板着面孔,用力收紧拽着血水领子的手。
“所以,你看到的那张卡上,附加能力是什么?”她放柔声音,再次问道。
似是被她这突然的发难吓到,血水煎茶明显再次一僵。顿了会儿,才忙不迭地开口:
“交换,是交换!
“好像是可以付出什么代价,额外交换到一些线索……但我只是匆忙看了眼,我不确定的。”
“……哦。”许冥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终于松开抓着他的手。
血水煎茶惊魂未定地看她一眼,紧张地在裤子上搓了搓手,迟疑片刻,又试探着再度朝门走去。
“我不信。”许冥却在此时再次出声,一条手臂直愣愣打开,直接拦住了血水的去路,“除非你给我看看。”
“……”血水闭眼,克制地做了个深呼吸,“我也很想,真的。问题是那卡片现在并不在……”
“还装。”许冥却是轻轻挑了挑眉,“我已经尽可能给你留面子了。你也不想你真正的身份被公之于众吧,血水大佬?”
血水:“……”
“又或者,我可以联系下我在外面的同事。”许冥继续道,“你知道你的聊天记录和论坛的发言记录,我们一直都有关注吗?虽然论坛的帖子出了古怪,但论坛本身应当还在运行中,从里面复制些记录,发给你的家长朋友老师,也不是什么难事……”
血水:“……”
“即使如此,你还要坚持你的说法吗?”许冥偏头,“你真的坚持,那张卡片,是被某个冒充猪脸小子的存在给拿走了吗?”
“那是一张自带技能的卡片。而你是一个机灵到能把大半个论坛都骗得团团转的人。你真觉得你的话我会照单全收?”
血水煎茶:“…………”
明明不久前还在努力躲避着许冥的眼神,到了这会儿,他却是终于控制不住,深深看了眼许冥。
不得不说,许冥的威慑还是挺有效果的。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社死了,就恨不得真死。而血水煎茶恰巧又属于后一种人——说白了就是要脸。
若不是为了面子,他也不至于在论坛里装X扯大旗,还越扯越来劲,人物小传都快写了半本本子。
但比起社死的恐惧,此刻更占据他脑海的,却是不久前看到的画面——
在另一个房间内,他蹲在堆满猪脸的角落。许冥站在他的跟前,屠夫站在许冥的身后。
坦白说,在许冥刚出现在房间里的那一刻,他是想叫她走的。在屠夫面前,戴着猪脸尚有生机,没有猪脸就只有被活活砍死的份儿——但他那时太害怕了。害怕到浑身僵硬,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于是他之前眼睁睁地看着许冥进屋,好整以暇地冲自己做了个别动的手势。随即就自己找了个位置站着,明明屠夫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她,她却闲适得像是完全不在乎一般。
从头到尾,没给过一个眼神。仿佛对方根本不存在。血水煎茶原本还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给了她底气,直至看到屠夫吐着粗气,冲她重重挥下一刀。
那刀就这么从她身体里划了过去,像划过一片空气。未伤她一点,却砍碎了他的三观。
不夸张地说,他当时整个人都傻了。大脑拼命转动,努力想找出任何一点可行的解释,从自己的幻觉猜到对方是鬼魂,而直到许冥向他展示了那什么怪谈拆迁办的工牌,他这才逐渐理解了一切。
——这个女人,她不看屠夫,并不是因为她瞎。
那是藐视。一种无所畏惧的,来自强者的藐视。
……这就是真正的、能人异士的世界吗?
莫名的触动突然涌上胸腔,血水煎茶呼吸不由一滞,只觉从胸口到眼眶都隐隐发烫。
跟着便见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口袋,摸出张薄薄的卡片,压低脑袋,双手递了过去。
许冥嘴角微动,接过后简单扫了眼便直接收起。再看看垂着脑袋的血水煎茶,表情更是微妙。
“可以啊,差点被你唬过去。”她忍不住道,“你早就意识到了,对吧?猪脸小子被冒充的事。”
“……其实也没有很早。”血水煎茶稍稍侧过了头,低声道。
准确来说,是在许冥来找他,并告知猪脸小子这边的说法后——意识到对方的说法和自己的记忆有出入,他理所应当地先回顾了一遍记忆中的场景。然后便理所应当地发现,自己实际根本想不起对方当时穿的衣服。
再加上戴上猪脸后,视野内本就经常唯有戴着猪头的幻影出现。所以他一下就想到了怪物冒充的可能性,并迅速拿定了主意:
那张有技能的卡片,肯定是留在身边最保险。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谎称卡片被怪物拿走了,自己也能私吞得更顺利些。
所以才有了之后的说法。本来以为真就能这么瞒过去,谁能想到最后还是被许冥发现了。
想到这儿,血水煎茶又不忍不住悄悄看了许冥一眼,目光愈发惊诧。
“能问下吗?这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小声道,“你们的情报渠道,连这都能查到?”
那也太神奇了。神奇到恐怖的地步。
不想许冥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不,我不知道。”她道,“我诈你的。”
说完,直接用钥匙开门出去,剩下血水一个,愣在原地。
面上满满的,全是呆滞。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因为耽搁了一段时间, 等许冥出门时,其他人都已经聚到一处了。
人群的位置离她有段距离。许冥挪动着脚步,给身后的血水煎茶让位, 边探头往那边看。尚未认出谁是谁,便听几声略显尖锐的说话声从那边传来, 语气似是相当激烈……
许冥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那是有人在吵架。
吵架的声音里有女声,仔细一看, 杜蓉果然站在其中。许冥蹙了蹙眉, 正要上前, 却比他们早出来的大金链子已经快步走了过去,插到争吵的两人中间,将人分开, 小声说着什么,像是在劝架。
片刻后,又推着杜蓉, 慢慢走了回来。
杜蓉这会儿没戴猪脸, 胸口剧烈起伏,脸颊亦微微发红,显是余怒未消。许冥赶紧上前,安抚地搂了搂她肩膀,奇怪地看向大金链子:“怎么了这是?”
“一点儿冲突。”大金链子现在对她的态度可谓客气,“刚才的躲藏环节里,有人受伤了。”
“啊?”许冥脸色微变, “被屠夫砍伤了?”
“不不不。”大金链子当即道, “是自己摔的。”
许冥:“……”哈?
“他脚蹲麻了,导致起来的时候不太稳, 又正在踩在一张掉落的猪脸上……”金链子试图解释情况,说到这儿自己也觉得离谱,“总之,他手臂蹭破皮了。”
当然,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在于,被莫名其妙拉到这种可怕的地方,大家的精神压力其实都很大,现在有人见了血,紧张的情绪更是一下拉到顶点。
过分紧张的结果就是某些人开始变得有攻击性,说话也有些不过脑子。
“他把火往我身上撒。”杜蓉低声咕哝,即使努力克制,语气里还是带上了些委屈,“他觉得如果不是我们办周年活动,根本就不会出这种事,他们也不会被拉进这地方。还有人跟着一起阴谋论,觉得这事就是我们搞的,我是论坛的版主之一,所以肯定知道些什么……”
莫名其妙背个锅,是个人都不高兴。杜蓉没忍住就反击了两句,结果话赶话赶话,一群人就因为这事吵了起来。
还是金链子过去后,才凭借着“血水煎茶”的身份,及时将两边人劝住。
即使如此,气氛依旧僵硬。站在远处的几人交头接耳,没有主动缓和的意思,杜蓉死死抿着嘴唇,下巴都有些颤抖。
许冥又拍了拍她的肩,真正的血水煎茶却在此时叹了口气。
“你记得是谁拱火的吗?我等等去和他说说。”他道,“都说了几次不要扩大矛盾不要扩大矛盾,还是口没遮拦的。三番两次的,有完没完了。”
“三番两次?”许冥心中一动,转头看了过去,“我还以为你们内部挺和谐。”
“哪有。在你来之前,就已经吵过两三次了。”血水煎茶道,“个人间的小矛盾更是不少。”
比如他们之前分享自己所知的情报时,就被一部分人集体质疑过;前两次选择房间躲藏时,也有人因为房间的分配闹腾。包括他和金链子分钥匙的事也是,有的人没有钥匙,便因此不满;更有人直接对“血水煎茶”这个身份发起过质疑,搞得他俩差点翻车。
还好血水煎茶和大金链子早已暗中绑定,再加上十分相信血水的杜蓉,他们三个基本每次争执都站一边,具有人数优势,而且血水煎茶手中确实握有有用的情报和钥匙,自带权威,所以每次争执,最后都有惊无险地渡过去……
说到这儿,他似又想到什么,不由多看了许冥一眼。
许冥:“?怎么?”
“没什么。”血水煎茶迟疑了下,道,“就,我是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和他们说,不过你最好做下心理准备。”
不是所有人都亲眼见识过许冥在屠夫面前的波澜不惊,也不是所有人都被她揍过。
在大部分人心里,许冥只是个新来的小姑娘,和其他人都不熟,只和被怀疑的杜蓉关系密切。现在大家情绪又都比较激动……
先前找线索时她还一直没有戴猪脸。意味着从头到尾都在划水。
没用的花瓶在这种情况下最容易被嫌弃埋怨,这种类型的小说里都这么写的。
血水煎茶类似小说看了不少,因此这会儿对许冥的提醒也相当认真。
许冥虽然不太懂其中逻辑,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真的听了进去;一旁杜蓉吸了吸鼻子,却是有些不忿。
“真有人吃饱撑的你骂回去就行!不会骂我我帮你骂!惯着他了!”
“别别别不至于,就这么一说。”大金链子赶紧道,转身又去劝另一边的人。血水煎茶摸了下额头的痘痘,确认不再出血后方把猪脸再次戴上,独自离开了。
剩下许冥一个,又安抚了一会儿,杜蓉的表情,这才渐渐缓和下来。
*
尴尬的是,之后的事,似乎还真让血水煎茶给说中了。
屠夫的活动时间过去,所有人又自觉地分开各自寻找线索。许冥照例跟在杜蓉旁边,两人正仔细检查着一处拐角墙挂着的猪脸,想看看下面能不能找到门。
就在此时,杜蓉忽然听到了些声音。
从墙那边传来的声音,十分琐碎的低语。声音压得很低,却叫人听得很清楚,再加上说话人的语速很快,掺杂着不少气音,莫名给人一种宛如蟑螂爬行般窸窸窣窣的感觉……
听着叫人十分不舒服。
而更让杜蓉不舒服的,却是他们谈论的内容。
“……那个新来的,你看到没有……”
“噗,你也发现了?可笑死了。
“感觉很没用啊,花瓶一个……”
“话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她刚才是和血水大佬一个房间出来的?”
“一看就是急着抱大腿咯,又要漂亮不肯戴防护,这次没死真的走大运。”
“这种没用的人,死了算了,活着也是拖人后腿……”
“……”杜蓉沉默地听着,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才刚平复下来的面色又有些泛红。再看许冥,只默不作声地低头站在旁边,手上的动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显然是也听到了墙那边的话。
杜蓉原本就火大,见状更是忍不住骂了一句,转身就往墙那边走——正分神听鲸脂人说话的许冥等到动静,这才后知后觉地抬头,再看旁边,人已然走得不见踪影。
这边杜蓉绕过墙,却没看到什么人,只看到一扇露出门把的门。杜蓉冷哼一声,直接把门打开,果然看见里面凑着三个戴着猪脸的人。
“有事儿你们?”杜蓉也不客气,张口就来,“有时间不去找线索,在这儿嘴小姑娘倒是嘴得挺来劲啊——有病吧都?真以为活到现在是凭自己本事了是吗……”
她还想说,身后许冥已经跟了上来。看到眼前的情况,明显一怔,跟着便伸手去拉杜蓉。
“蓉姐,没事吧?”她轻声道,语气竟还有些小心翼翼,“我们先离开这儿吧?等等叫血水大佬过来……”
“找他过来干嘛?评理吗?他就会和稀泥!”杜蓉这会儿正气头上,干脆连血水大佬一起骂了,“你也是,就由着他们这么嘀咕吗?息事宁人也不是这么个息法……这种人才是毒瘤!队伍的毒瘤!”
“啊?……哦!对对对,毒瘤毒瘤!”许冥忙不迭地点头,“算了算了,没必要和他们计较,先回去吧,我刚看到猪脸小子好像又找到张纸条……”
许冥边说着,边偷偷往房间里看,杜蓉重重哼了声,不高兴地朝屋里白了一眼。
“算了,懒得和一群长舌男人计较。”
说完,拉上许冥,转身就走,走的同时没忘再拍拍许冥的手,让她别把那群傻X的话放心上
全没注意到旁边许冥还在频频往后看。
眼神愈发古怪。
——而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血水煎茶就又找了过来。
他是过来找许冥的,说是发现了些东西,希望“同样”有通灵体质的许冥能帮着看看。杜蓉也没多想,由着他俩去了。
许冥跟在血水煎茶的后面,在挂满猪脸的墙壁间穿来穿去,不知走了多久,总算在一扇虚掩的门前停下脚步。
许冥推开门,只见里面是一间常规的猪脸密室。唯一比较特别的,就是其中一张案板上,放着一个很大的桌秤。
“这就是我和你说的秤了。”血水煎茶率先走了进去,指了指秤盘上一处长方形的浅浅凹槽,“我当时就是把卡片放在这儿,这秤就开始报规则了。”
许冥点了点头,谨慎地踏了进去。四下环顾一番,确认没什么危险后,才从口袋里拿出那张不久前刚从血水大佬那儿没收的会员卡。
卡片的形状尺寸,都与常见的磁卡无异,唯一特别的,就是它正面印着“猪脸肉市会员卡”的字样,背面则画着一个穿着金色公主裙的Q版女孩,旁边印着一行小字。
【附带技能:交换
【可用次数:一次
【使用效果:你可选择舍弃掉身上的部分东西,来定向换取怪谈内的其他东西。可交换的东西不限于实体,使用时请先进行[舍弃],再进行[换取]。
【技能一经发动,不可撤销。若你换出和换到的东西间存在差价,则相差的部分会直接从你身上剥除用以支付。】
……怎么说,看着似乎是个挺有用的能力。但似乎也容易用到暴毙。
许冥没有迟疑,看完后便直接将卡片放到了秤盘的凹槽里。
才刚放下,电子秤的显示屏与指示灯便齐齐亮起。随即便听某种机械又缓慢的女音从机器中传出——声音很清晰,可惜因为音色问题,不管说什么,在许冥听来都像是在说“归零”。
播报的果然是这个空间的求生规则,许冥耐着性子听了一轮,发现基本都能和血水煎茶之前说的对得上。
最后一句说完,语音结束,房间内陷入沉默。电子秤的屏幕依然亮着莹莹的光,许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侧头看向旁边的血水煎茶。
后者这会儿已经摘下了猪脸,正用一手拎着。对上目光,不由撇了下嘴,轻声道:“看吧。一共就这些情报,我知道的都说了。”
“嗯……”许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更多的信息,还是得靠其他会员卡才行了。”
“这不一直在找吗。”血水煎茶说着,忽似意识到什么,眸光微微转了转,“诶对了,你之前不是问我,这张卡上的能力是什么吗?”
许冥:“嗯哼?”
“那是不是说,这种卡上还会出现其他的能力啊?”血水煎茶说着,眼睛稍稍亮了起来,“里面会不会有些更有用的?比如可以镇住灵异啊,或者使用法术之类的?”
许冥:“……”
你倒是敢想。你咋不直接要张能开门出去的呢?
许冥没回答这个问题,再看向那张卡片时,眼中却也带了分思索。
老实说,当时会想到这么问血水煎茶,完全是因为邱雨菲那里已经找到了一张卡,而且就像这小子说的——这种技能表述,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还有其他种类是的。
但对于这卡的本质,许冥自己却也困惑。
从文字描述来看,使用方法和效果都挺像是规则书,而且是极简版的;但却是个一次性用品。
而且,规则书的力量来源是根。这种卡片的力量来源……又是什么呢?
许冥抿了抿唇,暂时找不到确定的答案。就在此时,却听沉默良久的电子秤,居然又滋滋响了起来。
滋滋声中,更有陌生的女声响起,听着和之前的机械音截然不同,只是仿佛信号不好般,声音很小,而且话语里时不时便会掺上计算器特有的“归零”声,听上去十分嘈杂。
“……”许冥瞪着再次作响的电子秤,讶异地嘶了一声,一转头,却发现旁边的血水看着比自己更惊讶,“你之前没听过这部分内容吗?”
“没。”血水煎茶连连摇头,跟着似是想起什么,脸色随即一变。
他想起来了——在他第一次听的时候,才听到一半,那个伪装成大金链子的存在就出现了,并在第一次的停顿时,主动和他提起保管会员卡的事,并在他拿走会员卡后,又开始提互换身份等建议,边说边往外走……等商量完这些,两人已经走出很远了。
于是他就想当然地以为语音播报就这么结束了,之后也没想到返回来再听一遍。
……这都叫什么事啊。
许冥听他三言两语说完始末,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句。另一头,电子秤里传出的声音,终于渐渐稳定且清晰。
虽然说话声里,仍是能听到不少的“归零归零”。
【能……听到吗?请问能听到吗?】
……这还是对话形式的?
许冥与旁边人交换一个惊讶的眼神,刚要回应,便听那声音自顾自继续道:
【抱歉,我忘了,这不是双向通话,也不是即时的。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简单来说,就是我和你一样,都是被困在这个怪谈里的某人。因为某些原因,我碰巧拥有读取和传达部分规[归零归零]的能力……
【而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刚才听到的规则是不全面的。
【接下来,我会尽力将规则补全[归零归零]听到最后[归零归零]保护自己,这很重要……
【首先,一定要记住一点——你看到的[同伴],不一定是你的同伴。如果你戴着[归零归零],那看到[归零]的概率会大幅提高。当你[归零]的时候都能看到[归零],就说明你得赶紧离开这里了。
【抓紧时间离开,不然就永远都走不掉了!
【要确保你的同伴和你说话时,能完整地露出五官。如对方不愿露出面容,或你已经无法通过五官来进行判断,可进一步检查对方的手臂和膝盖。千万记得,人的膝盖长在前面,手肘只能朝里弯;而关节则是靠骨头和神经连接,且完整包裹在皮肤下的。人类的关节不会裸露在外,也不会拥有球形关节。
【保险起见,最好是检查手臂、肩膀和膝盖这个部位。不要光看手指或腕部,因为它们可以从[归零归零]切下[归零]的部位并缝到自己身上。
【尽量不要分开行动。如果一定要分开,千万要在再次汇合后及时确认同行者的数量。如发现数目不对,迅速进行进一步的确认,或是立刻分开,再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进行[归零]确认。
【它们肯定是以[归零归零]的样子出现,所以如果你怀疑眼前的同伴是假的,可以让它们[归零归零]来进行确认。
【但记住!!千万不要在它们[归零归零]时提出这个要求!如果你怀疑它的数量已到达复数,那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绝对不要让它们知道你看出来了!!
【[归零归零]要一直戴着猪脸面具。
【如果需要长时间佩戴,务必时刻提醒自己,你是[归零],你没有[归零]。
【啊对了,还有。屠夫很容易饿。所以它需要经常进食。如果在[归零归零]找不到食物,那它就只能[归零归零],这对你而言或许是一个[归零]的机会……
【最后,如果你是[归零归零]的人,或是你之后遇到自称[归零归零]的人,请务必记住且向他们转达接下去的话——
【我是[归零归零]的特邀顾问,我现在在第一百层。请在二十四……不,是二十三小时零八分钟内来找我,如果来不及,就请用你所想到的任何方式,把通往第一百层的入口毁掉。
【还有,来找我时,请带点吃的。我现在很饿。有好心人给我分了零食[归零归零]但我还是好饿,真的。
【哦对,还有。如果可以,请[归零],我们现在的状态都[归零归零],尤其是狗[归零],他很想[归零归零]……
【归零!
【归零归零归归归归归零——】
“哔!”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嗡鸣,电子秤上所有的亮光都在瞬间暗下。
站在电子秤前的两人皆一个激灵,随即面面相觑。停顿片刻后,血水煎茶方如梦初醒般地打了个冷颤,烫手般将手里的猪脸往外一丢,完事又在裤子上用力擦了擦手,后背兀自一阵发凉。
许冥无语地看他一眼,抬手揉了揉眼窝:“你现在丢这个有什么用,都戴那么久了。”
“理智上我知道,情感上我不知道。”血水煎茶小声说着,语气难得透出几分迷茫,“大佬,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许冥:“……”
看得出来孩子是真有些慌了。连大佬都喊出来了。
“还能怎么办,按照原本的思路,继续找出口和会员卡呗。”许冥默了一默,深深吐出口气,“而且我们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不久前,她亲眼看到杜蓉对着空气说话,还是在没戴猪脸的情况下。按照方才规则的说法,这个迹象已经相当不妙了。
“那谁知道这得找到什么时候!”血水煎茶皱眉,情不自禁地抓了抓他的小平头,“找什么久了,还一点进展都没有……”
“不。”许冥却道,“至少出口这事现在已经有眉目了。”
“……?”血水煎茶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您是说,在刚才的补充规则里……吗?”
“嗯。”许冥却是毫不犹豫地点头,随即闭眼认真回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里面有条,特意说到屠夫容易饿,需要进食?”
血水煎茶想了想,迟疑地点头:“但那条里也有很多被糊掉的声音……”
“是有。但可以推。”许冥原地转了两下,“话说,从进来到现在,你们之中是不是一直没死过人?”
“……对。”血水煎茶怔了下,再次点头,“因为大家还都算配合,所以基本每次屠夫出来都能安然度过。”
可能因为都在灵异论坛里混的,对这种事的接受程度都还算高,而且深刻理解“不作死就不会死”这条恐怖电影保命定律。再加上队伍里还有场景的原作者,靠自己的原版设定就能直接让人领悟到冒犯屠夫的下场……
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人蠢到拿命蹚雷了。
“那你们之前的人呢?”许冥紧跟着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过被吃过的尸体,或者衣服……之类的?”
“……”这问题一出,血水煎茶脸色又是微变。
片刻后,艰难地又一次点头:“有。”
“有的房间里,案板上有看不出样子的碎肉,或者是断指什么的……有的房间里,则有带血的衣服和头发。
“只是我们都觉得不该散布恐慌。所以找到这些的人基本只和猪脸小子说一下,由他或我再去仔细看看,怕有线索什么的。”
只可惜,基本什么都没找到过。
“……”许冥听着,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这小子和他同伴又是装权威大佬,又是隐藏线索的,但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思虑还是挺周全的。
“那……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们看到的那些,应该就是屠夫之前吃剩的食物。”许冥琢磨了一下,沉吟地开口,“你们一直没被它找到,所以它现在正处在饥饿的状态。”
而那版补充规则说的是,如果在口口找不到食物,它就只能口口,这对他们而言或许是个口口的机会。
第一个空格处肯定是地点,而最后一个空,两个答案最有可能,保命或者逃跑。
如果选择填“保命”的话,那这整段就可以理解成,“如果在自己房间找不到食物,它就只能去其他房间,对你而言或许是个保命的机会”。
说得通,但没必要。因为同样的信息在第一段的规则里已经阐述了。说话的那人已经表明自己旨在“补充”,所以没必要那前面的信息再重复一遍。
如果选择填“逃跑”的话,那前面半句话,则很可能是和出口有关。
还有就是,屠夫消失前,那刺耳的一声嗡鸣——
许冥有着白痴的特性,是看不到屠夫的。可那声嗡鸣,她分明是听到了的*。
也就是说,那嗡鸣并非来自屠夫,而是来自某个从一开始就存在的东西。那呈现出的事实就是,屠夫没有找到食物。屠夫触发了那个存在。屠夫消失了。
那如果再试着往规则的空格里填字呢?
“‘如果在[这个区域]找不到食物,它就只能去[其他区域],对你而言,或许是个[逃跑]的机会''。”
许冥慢慢地、逐字逐字地说出推测出的句子。面前的血水煎茶登时瞪大了眼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只要跟着屠夫就能找到出口?!”
“是这么个理,但也只是猜测。具体还需要验证。”许冥眼帘微垂,“此外就是会员卡的事。”
离开也需要刷卡。而目前放在电子秤上的这张,如非必要,许冥并不想动。
何况这就一张卡,他们有那么多人,未必够用。
“那……估计还是得慢慢找吧。”血水煎茶的肩膀又一下颓了下来。
毕竟这卡的事,补充规则里一个字都没提到。
许冥却是瞟他一眼,意味不明地咳了一声:
“不,严格来说……这事我也有些思路。”
“?!”血水煎茶再度错愕地看了过来——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但他真觉得自打许冥出现后,自己都快把一周份的惊讶都给用完了,“您又知道了?”
“一个猜测,但值得尝试。”许冥说着,冲他勾了勾手。血水煎茶表情一顿,无意识地摸了下耳垂,垂着眼靠过去。
许冥嫌他动作慢,直接拽了下。靠近后低声说了几句,血水煎茶的眼睛跟枯木又逢春的花似地,再次一点点瞪大。
“您……确定吗?”他半信半疑,“这事可有点吓人啊。”
“再说一遍,只是猜测。”许冥语气却很笃定,“但就算没有猜对,这事也必须得做。”
“你们……我们的团队明显已经不干净了,不清理不行的,明白吗?”
“……”血水煎茶喉头微动,看样子却还有些犹疑,“理智上明白,但……”
“别忘了,你可是血水煎茶。”许冥认真拍上他的肩膀,“你给自己编了一个很精彩很令人崇拜的梦,但谎言永远是谎言,梦永远是梦。”
“可现在,正是你最接近那个梦的时候。是你最接近‘血水煎茶’这个身份的时候。只要你跨出这一步,‘血水煎茶’,就不再只是单纯的谎言,它将真正地变为一个闪光的、值得记住的名字。
“你真的不打算试试吗?”
“……”血水煎茶没再说话了。
许冥也没催,自顾自地从包里拿出张纸,开始低头写写画画,任由他自己琢磨。
不知过了多久,方听血水煎茶再次开口,音量比之前稍微大了些,似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行,那我到时候和猪脸小子商量下。我俩一起……
“不过大佬,你能不能告诉我……至少让我心里有点底。”
血水煎茶无意识地搔了搔脸颊,语气带些殷切:
“这个会员卡的事,你究竟是怎么猜出来的?”
“不完全是猜。”许冥张口就来,“我有独特的情报渠……”
她本再拿那个万用的答案糊弄,对上血水煎茶紧张的双眼,话语却又一顿。
随即闭了下眼:“简单来说,就是这个怪谈里,还有我的其他同事。
“他们那里有可参考的成功案例。”
“哦——”血水煎茶恍然大悟地一点头。
看上去顿时安心不少。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
空旷的停车场内,独自乱转的邱雨菲一个哆嗦,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小孩?你还好吧?”坐在包沿上的鲸脂人闻声抬头,邱雨菲赶紧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就是感觉有点冷。这地方怎么凉飕飕的……阿嚏!”
话未说完,又是一个喷嚏。她狼狈地用手蹭了下鼻子,找地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而摸出张纸巾,原地用力擤了下鼻涕。
跟着捡起放在地上的一整条塑料假腿,又检查了下藏在包里的会员卡,确定一切无误后,方搓着胳膊,继续往前走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小修)
——转眼。约莫三十多分钟后。
挂满猪脸的走道中再次空无一人, 唯有屠夫沉重的脚步声缓缓响起,由远及近,带着冲天的腥臭。
酥脆照例躲在桌案的下面, 心跳却远比前几次更快。不知第几次环顾过四周,他终是按捺不住, 小步小步地挪到了另一人的旁边, 压低嗓子担忧道:
“大佬,你确定我们这样躲, 没问题吗?”
“嗯。”被他询问的大金链子闻言, 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放心,都计划好了,你别慌。照着前几次来就行。”
酥脆:“……”
不是, 问题就是这回和前几次不一样啊!非常不一样啊!
前几次大家都是各管各的,自己找个空房间苟就行;这回可是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全部都苟到了一个房间啊?!
酥脆在心里充满质疑地叫着, 顺势又往周围扫了一遍。只见自己四周正蹲着一圈头戴猪脸的人, 唯有杜蓉带回的那个女孩是例外——她没戴猪脸,也没像他们一样蹲着,反而站在另一边的桌案旁,正踮着脚,研究挂在桌子上方的红丝带。
算她在内,他们一行十三个人,全在这儿了。原本还稍显空旷的房间, 这会儿竟让人觉得满满当当。
“安啦。”似是看出他仍在担忧, 另一个穿着校服的同伴也凑过来,小声安抚, “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吗?我们现在,可有两个专业人士带队,稳得很。之所以这么安排,也是因为顾铭老师想到了可以离开的办法。只要熬过这一波就好了,淡定。”
“可这样顾铭不就太危险了吗?”这次说话的却是杜蓉。她调整了下戴着的猪脸,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担忧,说完下意识看了眼许冥,眉头又拧得更紧了些。
顾铭也是通灵行业的从业人员之一,不过是兼职,且和血水大佬不是一个单位——这是她不久前才知道的消息,没比其他人早上多少。
不得不说,在听到血水大佬告知这事时,她是着实吓了一跳的。不过考虑到自己小姑子本身就是个通灵体质,而且顾镌也强调过她的特别……这事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但能够接受“顾铭是小众职业”,不代表可以坐视顾铭去冒险——尤其这事风险那么大,一旦屠夫真的进入这个房间,首当其冲的就是顾铭。其他人还能靠猪脸装死,她连装都装不了。
这让杜蓉不放心,相当得不放心。
因此,直到这会儿,她还是没放弃劝说血水煎茶改变主意,屠夫的脚步距离这里还很远,大家现在出去重找房间还来得及;另一边的许冥则正忙着用小刀割丝带,因为距离有些远,没听清他们的声音,不过注意到杜蓉频频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大概猜出她在担心什么,安慰地摆摆手,很快又将目光转到了面前的丝带上。
而就在她终于用刀割断丝带后不久,屠夫沉重的脚步,突兀地停在门外。
房门被慢慢推开,刺鼻的腥气随着巨大的阴影一同灌了进来。杜蓉蜷缩在人群之中,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心脏还是无法克制地随着屠夫的进入而瞬间悬起。
——并在看到屠夫对着顾铭高高扬起的屠刀时,一下攀至顶峰。
刀起刀落,明明隔得很远,杜蓉却仍像是能听到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眼看着刀子朝着顾铭的后颈重重劈落,她终是克制不住,颤抖地闭起了眼睛!
……顿了几秒,却再没听到进一步的动静。
于是试探地睁开眼。
眼中随之浮起强烈的愕然。
跟着又偏了偏头,像是看到了某种无法理解的事物。
眼中渐渐充满困惑。困惑且呆滞。
困惑越来越浓,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于是掐了掐自己。
发现掐自己没用,又戳了戳旁边人。
旁边人没反应,小心翼翼地侧头一看,发现对方也正定定地看着顾铭的方向——似乎已经完全傻掉。
不敢进一步闹出动静,只能强迫自己转回目光,继续看向许冥。嘴唇抿得死死的,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叫出来。
——最后,不知以这样的姿势看了多久,眼神终是逐渐平静,仿佛理解了一切。
又不知过多久,脚步声又再次在房间里响起,紧跟着是推门的声音——伴随着一声令人作呕的喘息,忙碌了很久的屠夫,终于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高高悬起的心脏,也终于彻底落下。杜蓉如释重负地闭了闭眼,再看许冥,则已经快速理好东西,蹑手蹑脚地也往门边去了。
看着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出门前还和其他人打了个声招呼。杜蓉下意识地叫了她一声,对上目光,却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愣了一下才讷讷道:“注意安全。”
“……”
这话一出,明显感到其他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也不知是觉得这四字多余,还是觉得这叮嘱离谱。
许冥却是笑了下,随即认真点了点头,转身推开门,跟着出去了。
剩下一群戴着猪脸的人依旧蜷缩着蹲在房间里,仿佛一群挤挤挨挨的小猪崽。房门关上,又顿了几秒,方都如梦初醒似地,围着大金链子叽叽喳喳地开口——
“我去!我去我去,所以刚才那是什么状况?我没看错吧?真没看错吧?!”
“好神奇,到底怎么做到的?我看到屠夫砍了好几刀!”
“不是谁先和我说下到底怎么了,我刚才太害怕了没敢睁眼……那小姑娘是做什么了吗?我看她好像没受伤……”
“大佬,这是不是涉及到法术一类的东西啊?比如替身、金钟罩什么的……”
“我去这个牛X!大佬你也会吗?”
顶着血水煎茶名头的大金链子:“……”
不,不会!死都不会!谢谢!
“行了行了都静一下!具体你们可以等她回来再问,我们现在还有别的事,必须抓紧时间!”
眼见讨论越来越热烈,大金链子不得不赶紧控场。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又微微侧头,与真正的血水煎茶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目光。
于是,短暂的停顿后,又听他再次开口:
“让大家都躲到这儿的原因,我之前也说过了。因为顾铭需要跟着屠夫,如果大家太过分散,会影响她的进度。但实际上,还有一个原因。
“另一个房间里,也有一条事关如何离开的重要线索。但那个线索,只会在屠夫出没时出现,而且只会在房间无人时出现。我担心有人在慌乱中占了那间房,所以就先把大家都叫过来了……”
边说话,他边观察中屋内众人的反应——虽然都戴着猪脸,看也看不出来,但至少肢体动作还能看出一些。
有人小声嘀咕了两句,但大部分人都没提出异议。于是大金链子迅速推进到了下一步,直接朝旁边一指,借着这个由头,把真正的“血水煎茶”派出去“找线索”了。
派出去后,还特意等了一会儿。跟着便装模作样地看表,说不该去这么久,然后就指了指杜蓉,让她陪自己一起去看看。
杜蓉不明所以,却还是配合地跟着去了。大金链子带着杜蓉往早就定好的房间走,颇有些紧张地扯了扯套着的猪脸,脑子里趁机又过了一遍许冥之前曾跟他强调过的话——
“补充版的规则里有提到,可以通过让人摘下猪脸来确认同伴身份。这点目前看来,还是靠得住的。但要注意,这版规则里还强调了一件事。
“不可以在某种特殊的场合下时提出这个要求——很不巧,对于场合的描述是被马赛克掉的。具体怎样我们无法确定,但可以通过后文进行判断。
“后面一句是,如果你怀疑它已经不止一个,那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也就是说,数量是重点。在它们数量占优时,我们不可以表现出对它们的怀疑,这很可能会导致糟糕的后果。
“但反过来说,这也意味着,如果人类的数量占优,那就可以对它们为所欲……我的意思是进行一定的限制。
“哦对还有,规则里还说了,那些混进来的怪物,它们有很假的关节。因此,我怀疑剥除掉那些猪脸,它们本身可能是类似傀儡、假人一样的东西。
“我的一个同伴曾在另一个区域中遇到过类似的东西。她从这种东西的身体里面找到了会员卡。所以我猜测,这个区域的会员卡,应该也是藏在相同的地方……
“——综上所述,我觉得下次屠夫再出现的时间,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机会……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
……
“……大概,可能,懂了?”
又五分钟后,另一间房间里。
杜蓉费劲将猪脸向上掀起些许,露出下半张脸,以进一步证明自己的人类身份——自证的同时,又在努力消化着大金链子刚刚向她转述的话。
再看看旁边,最先转移到这房间的“猪脸小子”正环臂认真看着自己,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手上还戴着一个卡通指虎——据说是顾铭暂时资助的武装资源。
杜蓉看了看他的指虎,又看了看大金链子递到自己面前的折叠刀,飞快眨了眨眼,终于彻底理解了一切:
“所以你们是打算把人一个个骗出来套麻袋?!”
“也不确实套麻袋啦。”“猪脸小子”赶紧道,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能证明身份的就不套,不能证明的才要套。”
在屠夫活动的时段,那些混进人群的怪物亦不敢乱跑,同时现在团队里有两人自带玄学威望,能更快地展开和推进计划……
说白了就是,牌子扯得大,骗人都比较方便。
所以杜蓉的总结其实没错——他们现在就是打算将所有戴着猪脸的人,都挨个骗出来杀。
杜蓉:“……”
再次垂眸看了眼递到面前的小刀,她喉头微微一动:“为什么第一个先找上我?”
“你和顾铭有联系,身份比较可信。”大金链子如实道,“而且我之前观察过了……”
不管是以为许冥要被屠夫切,还是看着许冥被屠夫切,杜蓉的反应都相当人类,很有说服力。
“行吧。”杜蓉抿了抿唇,终于接过了那把刀,“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再去拉人出来吗?”
“不不,让他去。”大金链子指了指真正的血水煎茶,“我们接下去的目标是酥脆。他和酥脆互动比较多,他去比较好。”
诈骗这种事,熟人下手总是比较好得手的。
酥脆也是身份比较可靠的一波,如果验证通过,他们的人数就进一步占优。接下去就可以逮着假人抓了。
杜蓉了然地点了点头,低头研究起手中的小刀。一旁的大金链子忽又道:“对了,还有个事。”
杜蓉:“?”
“顾铭说,保险起见,她还备了个咒语。我们有空可以多念念,或许会有用。”
“??”杜蓉愈发好奇,“什么咒语。”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大金链子认真道,“如果你能被一个东西攻击到,那反过来,你也一定能攻击它。”
杜蓉:“……???”
哈?
*
大金链子的表达其实没错。
许冥确实无法确定,这条“规则”会不会有用。甚至无法确定,这规则该不该使用。
一来,邱雨菲那边虽然有着殴打傀儡的先例,但邱雨菲现在已经是通灵体质,谁知道她是不是因为觉醒成了“恶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其他人很可能攻击不到假人,那一切等于白忙活。
另一方面,现在规则书虽然在同一个怪谈内,但并不在她身边,实在不敢说这种不需要接触的技能能否正常使用;所以她说这话时,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
好在从身体的感知来看,似乎是生效了的——话说出口后,膝盖处登时一阵酸痛。只是酸痛结束得很快,感觉像是付出了代价,但不多。
不管怎样,反正生效了就行。至少能让她在脱离大部队独自跟踪屠夫时,能更安心一些。
相比起来,脚踝上那道淤痕,反倒让她更担忧些……
空荡的走廊里,许冥正凭借着自己能捕捉到的一切动静,尽可能小心地前行。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脚踝,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凝重。
……就在她寻找规则、布置准备、等待屠夫的这段时间里,她脚上的淤痕,已又生长了不少。
首尾之间的间隔相差只剩不到一厘米,还差一点,就能完全合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许冥甚至觉得皮肤都开始隐隐作痛,又痒又痛……
然而不及细想,前方突然打开的房门,又瞬间引走了她的注意力。
因为看不见屠夫本尊,许冥只能通过走道内突兀打开的房门来判断屠夫的走向,还有就是挂在墙上的红丝带——这些都是她赶在屠夫到来之前,抓紧时间从其他房间里弄来,找血水煎茶他们一起帮忙挂上的。
屠夫她是看不见。但屠夫的体型很大,走路又带风。因此许冥在不少拐角处的猪脸上都额外挂上了红丝带,这样追到路口时,自己就能根据丝带的飘动,来确定自己该往哪里走。
有没有效暂不确定,至少丝带确实是在有飘的……许冥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自己这法子有效,不然万一找错了方向,自己就真完了。
强定下心神,许冥迅速辨认过面前丝带的飘动方向,忍着脚踝处的异样,转身快步往前走去。
——还好。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没错。
在一段堪称漫长的尾随之后,许冥终于再次听到了那种刺耳的嗡鸣声。
嗡鸣来自一面墙壁。许冥不确定屠夫对墙做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就在屠夫来到这个位置后不久,墙壁的里面,就传出了一声尖锐的嗡鸣。
挂满猪头的墙面自动向旁边打开,许冥这才意识到,墙壁的后面,原来是一个电梯。
很大的电梯,大小更接近一般写字楼中的客梯。轿厢内是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的明亮,从外面看进去,似乎还特别干净。
许冥不敢贸然跟进去,只得站在原地,等电梯门关上了,才又上前检查起面前的墙壁。注意到一张猪脸面具的嘴里有颗黑色的牙,试着戳了下,遮掩着电梯的墙壁,又自行向外打开。
这回没有人在了。许冥当机立断,赶紧弄开了电梯。进去后又仔细一看,越发确信,这多半就是这里的出口之一——
理由很简单,电梯里有刷卡的地方。和“不刷卡就不能用的”设计恰好对上。
不仅如此,电梯内部的楼层键还超乎寻常得多——许冥不知道弄出这个怪谈的人是谁,但他态度至少很认真。这个怪谈用了一百层楼,他还真就往电梯的墙壁上装了一百个楼层键。
密密麻麻,填满了大半面墙。
按键组的对面,则是一本悬挂着的本子。本子的边缘还绑着自带的笔。许冥现在对这种纸制用品可谓极度敏感,见状二话不说就拿起来翻阅。
当然,翻阅前没忘再看看自己的脚踝,惊讶地发现,自己原本已经生长到还剩不到一厘米空隙的淤痕,这会儿竟又缩了回去,空隙又被拓宽到了近两厘米。
……所以这又什么状况?
许冥微微蹙眉,心头终于隐隐有了些猜测;恰好此时,鲸脂人又在她的脑海里探头探脑,许冥便顺便分了个神,托它和邱雨菲说下出口可能是个电梯的事。说话间手中的本子恰好又往后翻了一页……
许冥望着那些整齐排列的文字,呼吸又微微一滞。
*
与此同时,另一层的停车场内——
“不是吧?确定是电梯吗?”
邱雨菲搓着被冷到起皮的手臂,无法克制地懊丧出声:
“我之前过来时正好有看到电梯!远远见过的,但就是没敢过去!”
“说明有些时候,太过谨慎也不是什么好事。”鲸脂人扒在她的包沿悠悠开口,“你看,如果你之前就敢于尝试,现在不是早就离开了?”
邱雨菲:“……”
邱雨菲已经转身往回跑了。想想还是没忍住回了一句:“可你当时不是也说,那个电梯厢看着就阴森森的,一看就是进去后肯定会停电停运,还有怪物悄悄爬出来的那种吗?”
“我就这么一说么。”鲸脂人咕哝了一句,默默往邱雨菲的包里躲去;又过一阵,才抱怨似地冒出一句“你这小孩真讨厌”。
邱雨菲:……???
所幸她对路还搞得清楚,没多久,两人便又再次赶回了电梯跟前——和许冥那边满墙的猪头不同,停车场里的电梯还是很好认的。就普通的电梯样式。
邱雨菲也想过要不要先等许冥过来与自己汇合,但没办法,太冷了……这个停车场不知怎么回事,越待越觉得冷,她衣服还薄,现在说话都有些牙齿打架了。
因此邱雨菲果断选择了直接离开——如果顺利的话,她将直接乘电梯前往许冥所在的七十五层,先和她见面,再一起行动。
……然而电梯打开的瞬间,邱雨菲却愣住了。
只见电梯厢里,正站着一个女人。
陌生的女人,五官清秀,神态却十分憔悴,红裙精致,头发散乱。肤色苍白得像是长久不见光,光着的双脚踩在地上。
“……!”这视觉的冲击有些突然,邱雨菲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再一细看,对方的影子正印在电梯墙壁上,这才又稍稍冷静了些。
怪物的话可以不管。但如果是人的话,那还是留意一下比较好。
“嘿?”于是她试着打招呼,看上去依旧有些紧绷,“你还好吗?”
“……嗯?”
女人有些迷茫地抬头,在看到邱雨菲时似是愣了一下,旋即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我没事。”她轻声道,“你要坐电梯吗?”
“需要的话,就直接上来,电梯我已经触发过了,你可以蹭我的。”
女人说着,又再次笑了起来。笑容看着暖洋洋的,很温柔,也很友善。
邱雨菲望着她的开合的嘴唇,神情却是微微变了。
“?怎么不动了?”偏就在此时,包里的鲸脂人又好奇探出头来。邱雨菲一个激灵,当场把它按了回去,跟着反手拉上拉链,用力抓紧了手中的包,脸上跟着亦露出些笑容,只是笑得十分勉强。
“没事没事,我等朋友……你用、你用就行……”邱雨菲边说,边不断后退,眼见着女人似还想邀请,更是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一口气窜出百八十米,恰好听到电梯又响了一声。再转过头,正见电梯门缓缓合上,缝隙间露出女人的脸,正定定地朝她看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上已再无半点笑意。
……吓得邱雨菲呼吸又是一滞,本就在发冷的手脚登时更加冰凉。
直到电梯门完全关上,这才敢再次呼吸。
“?没事吧?”鲸脂人从内部顶开拉链,有些紧张地向四周张望,“你刚看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邱雨菲却是神情微妙地看它一眼,反问了一句,“难道刚才你没有看到吗?
“我刚才在和许冥小孩打远程电话……”鲸脂人奇怪道,“所以到底怎么了?”
“她的舌头!”邱雨菲说着,想起方才所见,情不自禁地又打了个寒颤。
女人说话很快,舌头动得很频繁。但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女人的舌头上,有个洞。
就在舌尖的位置,有个古怪的、心形的洞。
第一百二十章
等许冥从电梯处再一路摸回来时, 原本的房间里,已经完全没人了。
杜蓉就站在门口,略显焦急地不住向两边张望, 见许冥过来,明显松了口气, 跟着便朝她招了招手, 带着她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房间的门开着,里面一片安静, 大金链子正和血水煎茶说着什么, 其余人则在屋内转来转去, 看上去是在打扫整理着什么。
……虽然从许冥的视角,完全看不到他们整理的东西。
所有人都摘下了猪脸,其中两人脸上还因此破了点皮。见到许冥进来, 所有人都明摆着一个激灵,血水煎茶最快反应过来,三两步迎上, 问起她那边的状况。
在得知这鬼地方真的有出口时, 所有人脸上皆是一亮——在得知只能通往其他楼层后,表情又迅速暗了下去。
“如果想直接离开,我估计是有难度的。”许冥坦率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我们所在的,只是怪谈中的一个区域。而且还是七十五层,这种不上不下的区域。”
既然这个怪谈选择使用“电梯”这一常见的意象来作为连通各个区域的通路,那这个设计多半是有意义的。除此之外, 阿姨的笔记中也提到过, 怪谈真正的出口,往往会以符合人类“离开”概念的形象出现, 比如通向外界的门、比如通向下方的楼梯、比如通向远方的汽车。
而按照人的常规认知来说,一个高层建筑的大门,往往是在一楼的。
因此,许冥推测,倘若这个怪谈有出口,那很可能就是在一楼。
另一方面,那个留下补充规则的存在,曾说自己被困在了第一百层——从她表现出的技能来看,许冥怀疑她很可能就是失踪的异化根之一。这样看来,两个楼层,一个顶层,一个底层,都有去看看的价值。
当然,这只是对她而言。杜蓉他们还是先往第一层走比较好。
许冥默默想着,和其他几人简单说了下自己的看法,尽管其中一些人明显完全没听懂,但大家还是顺利达成了共识——
而直到这会儿,许冥才意识到另一件有点奇怪的事。
“人都在这儿了吗?”她奇怪地说着,转头往四周看去,“是不是少了个人?”
现在除她以外,房间里只有五个人——比她刚见到他们时,还要再少一个。
几人闻言登时露出复杂的神情。在杜蓉的引导下,许冥才注意到桌子的后面有一双伸出的脚。走过去探了探头,发现是那个穿着休闲服的人,没记错的话,id是叫“艾草香”。
他这会儿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脖子上面空荡荡的,从脖子的断口往里看,能看到完全中空的内里。出于好奇,许冥又悄悄扒了他的上衣,果然在肩膀的位置,看到了两处明显的球形关节。
手肘也是相同的构造,手腕处却是皮肤光洁,看着和正常人差不多——但顺着手腕往上看,就会发现在手臂处,还有明显的缝线。
许冥:“……”
怎么说,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毕竟刚和这群人遇上的时候,她还觉得这个休闲服的家伙是瞧着最正常的那个来着。
在心里暗叹口气,许冥将扒下的衣服又给披了回去。出于某种微妙的人道主义,她还顺手将衣服披在了假人“尸体”的头颅处。
再一转头,正对上杜蓉欲言又止的脸。后者不知为何,这会儿站得离她有些远,隔了得有十几步,见她看过来,才试探地问了句,不难受吗?
许冥被问得莫名其妙,还以为他说是看到尸体的事,理所当然地回了句还好。转念一想,逼格这种东西正需要在细节处不断强化塑造,于是又微微颔首,很老道地补上一句“习惯了”。
说完又低下头,带着探究精神,再次观察起躺在地上的尸体。
很自然地无视了旁边人一脸的叹为观止。
“我去……”酥脆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感叹了一句,与旁边人交换一个错愕的眼神,再看向许冥时,眼中仍是压不下去的震撼。
视野之中,被敲翻的假人正横七竖八地堆叠着,逼真的断肢已被清扫到一起,几乎垒成一座小山。更别提所有的假人他们都是拔下头颅来检查过的,那些头颅这会儿就堆在许冥的脚边,不断随着她的动作小幅滚动……
习惯了。
这种场景,她说习惯了。
所有人默了片刻,皆移开目光,默契地没有去追问,这个“习惯了”,指的到底是什么。
另一边,许冥这会儿总算搞清了这种假人的具体构造,拍拍手站起身,又朝他们看了过来:
“对了,会员卡,有从它们身上找到吗?”
“有,有有有!”顶着“血水”身份的大金链子赶紧应了一句,边上的真血水补充道,“但只找到两张。”
他说着,有心想往许冥的方向走,看看地上的尸横遍野,又不由停下了脚步。
……有一说一,连这种场面都能习惯,那什么“怪谈拆迁办”平时到底都是在忙些什么啊。
都叫拆迁办了,难道不是砸墙就可以了吗?
血水煎茶内心腾起问号。还好这会儿,许冥已经自己走了出来,他定下心神,赶紧将手里的两张卡递了过去。
卡片的样式都和之前看到的那张一样。其中一张上附带的也是“交换”能力;另一张上,附带的却是个陌生的技能——
【附带技能:窥探
【可用次数:一次
【使用效果:你可选择舍弃掉看到某样存在的权利,用以窥探那些你本该不能看见的东西。
【技能一经发动,不可撤销。另请注意,本技能不等同于[白痴]特性,看不见的东西,不等于不存在。】
卡片的空白处同样有配图,这次画的却是面镜子,镜子里是个颇为漂亮的女人,头上戴着王冠。
……叫人一下想到《白雪公主》里无所不知的魔镜。
许冥嘴角微动,将卡片递还回去。血水煎茶却愣了下,像是没想到她会再还回来,顿了下,又忍不住担忧开口:
“大佬,只有两张的话……这是不是说,我们现在只有两个人才能出去?”
不,满打满算应该是三个——许冥那里还有一张电子秤自带的卡片。
但那也不够。换个角度来说,他们也没有时间继续在这儿耽搁了,要么只能分批走,将受影响较深的杜蓉还有其他人送走,剩下的继续在这儿戴着猪脸刷怪等掉落……
许冥却摇了摇头:“不,一张就可以。就跟酒店里的那种刷卡电梯差不多。”
她先前已经进电梯看过,大致已经理清这东西的启动规则了。
相较而言,许冥这会儿更在意另一件事——她转头和其他人又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再稍等片刻,自己则让血水煎茶带路,又回到了那个放着电子秤的房间。
先是一次性放上两张卡片,又试着触发了下语音播报系统——果然加了张卡,这回播报的信息量也增加了。
只可惜,基本所有内容都和先前好心人免费赠送的补充规则重合了。如果真要说有哪里不同,就是这一版因为是官方出品,播报更清晰,也没那么多马赛克。
但某些方面,还没民间补充版说得详细。
确认过这点,许冥又试着多加了一张卡片,发现没有任何影响后,便将三张卡片全部收起,而后又挑出了那张电子秤自带的初始卡片,小心放回了电子秤旁边。
“……”望着她的动作,血水煎茶没说话,眼中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肉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劝道:“大佬,其实也没必要非要留张卡下来吧。后面又不一定来人。”
“万一呢?”许冥却是看他一眼,“你知道这个怪谈的拉人机制有多离谱吗?”
血水煎茶:“……”
“草率得令人发指。”许冥道。
尚不清楚外面的人是否已经控制住了论坛,从源头上切断怪谈的进一步传播;但假设还没有呢?又或者,正在其他区域的人类,又稀里糊涂跑来了这一层呢?
被卷入这个怪谈的,相当一部分都是从没接触过这种东西的正常人,总得给他们留条能走的路。
“那也不一定非要靠这个电子秤?”血水煎茶试着给出主意,“或许我们可以把听到的消息另外记录下来,放在旁边……这还省得他们再去找新的会员卡呢。我们还能把规则里没有的东西补充上去。”
“就,这东西总归有用的啊,您留下来,万一之后被坏人拿走了呢?那不是白瞎,还不如自己带着呢?”
“要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许冥若有所思地点头,不等血水松口气,又紧接着补上一句,“但还有个问题。”
“要是之后这里的规则改变了呢?”
“……哈?”血水煎茶无法控制地张大了嘴,“不会吧?还会有这种事吗?”
“搞不好会有的。”许冥却道,“如果这样的话,只留记录反而会害人了。”
规则是有可能产生变化的,但人留下的纸条不会,相较而言,用卡片触发的播报机制可能反而更靠谱一些。
“还有就是——我不想因为一个臆想中的坏人或者坏结果,而放弃给所有后来者递绳子。”
略一停顿,许冥又轻声补充一句。
“……”话音落下,血水煎茶却是彻底安静了。
他原本其实还想了些其他劝说许冥的话的,这会儿却是完全说不出口了。他想起那些年自己在论坛扯过的淡,又想起自己那大半本人物小传,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局促的感觉。
果然……是不一样的。
略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睛,他在心里暗自感叹。
果然,臆想中的龙傲天,和真正在这行奔走奋斗的专业人士,还是不一样的。
他们想的永远是怎么救人,怎么救出更多的人;而自己吹过的牛X呢?肤浅、功利,在自己臆想的情节里上演着一次次的装X戏码,真要说起来,不过就是个中二小混混,还特会放狠话的那种……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就在此时,却听许冥又突兀地冒出一句。
跟着便见她打开随身小包,迅速地掏出本子和笔。
她这次出门的包比较小,因此没有另带便签本。还好她随身带了阿姨的笔记本,那本子后面还有空白页,许冥便在心里向阿姨告了声罪,直接撕下纸刷刷写了起来。
写的同时,还没忘触发一遍电子秤的语音播报,边听边记——没多久,一张文字版的规则汇总便完成了。
考虑到规则过期的可能,许冥特意在标题里加上了“暂行”二字;想了想,又在空白补了个“怪谈拆迁办”的落款。
“……大佬?”血水煎茶不太明白,“您这是……防伪水印?”
“差不多吧。”许冥头也不抬,很快又开始写第二张,“这个名称本身就受保护,只要是带这个落款的,相关信息都不会被扭曲和抹除。”
“……哦。”血水煎茶其实不太懂“扭曲”和“抹除”的意思,但这不妨碍他以一种敬畏的目光,重新开始打量这几个字。
很快,第二张纸也书写完毕。许冥将它垫在了初始会员卡的下面。血水煎茶同样敬畏地看了过去,悄声问道能否让自己也看看这张——当然,为了表达自己的尊重,他用的词是借阅。
许冥也没在意,直接由他去。于是血水煎茶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拿起,细细一看,表情顿时凝住。
——只见这张纸上,一共就留了五句话。
第一句是,【严正警告,若无必要,请勿将这张卡片带出房间。】
第二句是,【如有违反,将直接列入怪谈拆迁办清算名单】
第三句是,【请不要怀有侥幸心理,拆迁办一直在这里。我们一直在看着你。头疼的时候,别闭眼睛。】
第四句是,【削了你哦。】
第五句,便是那个熟悉的落款,【怪谈拆迁办】。
血水煎茶:……
“那个。”他轻声道,“请问这句‘头疼的时候别闭眼睛’,指的是……”
“哦,没有含义。”许冥已经在理包了,闻言直接道,“只是用来渲染下气氛而已。”
在怪谈里,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最容易让人产生脑补了。
“哦……”血水煎茶恍然大悟地一点头,似懂非懂。
……对不起,是我托大了。
原来我连放狠话都放不过专业人士。
果然,我还是太废物了!
*
放完所有留言,许冥也不再耽搁,迅速折返,终于带上所有人,赶到了电梯处。
电梯很大,容纳五人绰绰有余。而直到走进电梯后,血水煎茶才明白过来,为何之前许冥过分谨慎,总觉得区域内的规则会再次改变。
“电梯使用说明……本电梯为安全电梯,须刷卡使用。请使用任意一张会员卡,置于读卡器前,并在电梯按键亮起后按下任一楼层……并在当前本子上,写下你要增添的内容??”
轿厢内,杜蓉正在阅读本上的文字,越读到后面尾音越上扬,直至最后,完全傻眼:“这什么意思?”
她与其他人面面相觑,眼中皆是相似的惊愕。相比起来,已经研究过一遍的许冥明显淡定许多,只是说出的话,让人一点都淡定不下来:
“简单来说,就是这电梯有两种使用方式。
“第一,用卡片触发,然后直接消耗掉卡片,启动电梯。
“第二,就是在卡片触发后,选择一个楼层……然后往里面增加设定。”
许冥说到这儿,自己也不由顿了下:“如果增加的内容通过‘审核’,电梯就可以免费启动一次。使用者手中的卡片保留——同时,增加的设定,也会直接作用到对应的楼层中。”
“增加设定?”酥脆没有亲自阅读本子上的介绍,因此听到这话时,还乐观了一下,“那么我们只要往里面加有用的设定不就好了?比如安全区、保护期……或者可以直接加武器啊?”
比如二向箔什么的。
再不济也能加点符纸朱砂之类的……加特林也行啊。
许冥听着,却是不由叹了口气。
“很遗憾,这个貌似不行。”她说着,直接拿过本子,翻到相应的页面,递给了酥脆。
后者定睛一看,正见本子上一行红色加粗大字:
【请注意,本游戏的主题为“无法逃出的空间”,请务必确保您所写的内容符合该主题,且与楼层原本的故事风格吻合。
【请勿使用擅自往楼层中增添任何可能破坏游戏性与平衡性的元素。包括但不限于安全区、安全时间、各种形式的规则提示、各类武器、奥特曼、通天术、米老鼠等。
【若如此做,您可能会因为所写的内容,遭受某些不必要的惩罚。请务必用心对待。】
【谢谢。】
酥脆:“……”
不是,等等。
道理我都懂,但谁能告诉我……有奥特曼和通天术就算了,为什么米老鼠也会混到这些反面例子里啊?啊?
你来个冰雪女王都比米老鼠有说服力啊??
“谁知道呢?”面对他发自内心的疑问,许冥只是摊了下手,“可能是怕人家法务部出警吧。”
酥脆:“……”更离谱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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