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君扶是赶着擦黑进的东宫,再晚一刻宫门都要落钥了,含春拍了拍胸脯,低声道:“还好赶上了,若是迟了,只怕太子殿下那边怪罪。”
君扶无所谓地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一排宫人掌灯走过,心想单容瑾本来就对她诸多不满,就算她早早回来又如何?还不如顺遂了自己的心意。
今日折腾一整日,君扶几乎是强打着精神才将这一日撑了下来,此刻坐在马车里都有些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由含春扶着才回了长华殿。
然而长华殿内燃着灯,不必多想都知道谁在里面。
君扶默了一瞬,对含春道:“在外面候着,不必跟来。”
她说罢便走进内殿,果然见福闰候在门外,见她过来便端起笑脸行礼。
许是因为此人是单容瑾的人,君扶对福闰并未有多少好感,即便福闰并未对她做过什么。
但看福闰这个态度,单容瑾应是并未因她的晚归而生气了。
她整理了下容色,深吸了口气才推开殿门走了过去,自从单容瑾酒醉那晚过去,每每入夜君扶都止不住心头发紧,怕单容瑾又来,又喝得醉醺醺地来找她。
不过据她所知单容瑾并不嗜酒,也不知他那晚是否有了什么心事。君扶想起那晚单容瑾带给她的痛楚,甚至要比第一夜更甚。
疯狗!
他半点都比不上他!
君扶于脑海中又骂了单容瑾两遍,在寝殿内的桌案旁瞧见了他。
他今日倒是未穿玄服,应是刚才沐浴过,披着长发而坐,发尾在他浅色的寝衣上晕出几个水渍。
君扶走得很轻,单容瑾似乎并未发觉她来了,他正垂眸看书,一目十行十分潦草,好像并不关注书上的内容,只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
单容瑾安静坐着的模样总是能让君扶一眼就陷进去,这时他的目光注视着别处,没有看向她时刻意为之的漠然和不耐,没有其他一丝一毫多余的神色,没有一点点独属于单容瑾自己的影子。
他好像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只要他不开口、不说话、不来看她。
君扶止住脚步站在原地,默默看了单容瑾许久,她像是瞬间脱去了一身疲惫,藏于胸腔下的心又隐隐悸动起来。
直至单容瑾忽然掀眸,冷声道:“还要在那儿站多久?”
君扶一下子回神,飞快地垂下眼帘。
她此番举动看起来好像是因被发现偷看自己夫君的妻子,含羞躲开夫君询问的视线。
那一瞬的深情来不及收回,叫单容瑾瞧了个真真切切。
他忍不住又想起白日在相府园中福闰对他说过的话,目光扫过君扶白皙姣美的脸颊,道:“过来。”
君扶因这二字本能地一抖,她又不自觉握紧袖中的双手,强作镇定朝单容瑾走了过去。
在她距离单容瑾半步之遥时,她听见单容瑾毫无温度的口吻又起:“脱了,去床上。”
单容瑾甚至都没抬头看她一眼,笃定了君扶一定会照做,一定不会忤逆他似的。
君扶确实也只能照做,这是她为妻的本分,她甚至都不想多说一句话与单容瑾争辩,也许她配合一些,今夜就会好过一些。
也许她不说话,单容瑾就不会多言。
也许这样,她就能依然当作是那个人在拥抱她,和她亲密相贴。
君扶走向床边照做单容瑾的命令,几乎在她刚脱下外衣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君扶强迫自己忽视那样的感觉,又开始在心中一遍遍说服自己,就是那个人没错的,近乎一模一样的脸,怎能不是他?
最后这一声声的说服便成了如同乞求一般的口吻,带着细细的颤音,她阖紧双目,无论身后那个男人有多强势,她都死死咬着自己的唇没有出声。
夜尽天明,君扶近乎又是脱力而昏迷过去,她自然不知单容瑾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在翌日早上醒来时觉得浑身无力,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碾过一遍似的。
她身上发虚,自己也没力气,喊含春进来替她洗漱。
寻常每当单容瑾走了,含春进来的时候都笑嘻嘻的,私以为君扶一定度过了一个无比恩爱的夜晚,只是今日她却寡着脸,神色淡淡的,轻轻替君扶洗漱也不多问。
君扶觉得有些奇怪,问:“怎么了这是?”
含春抿唇,犹豫了一瞬才道:“太子爷昨天半夜走的。”
君扶有些没明白,就为这个?
紧跟着含春又道:“那个叫怜枝的,听说封了奉仪。”
含春说话的神情又是不甘、又是不屑。
奉仪不过是最低位的一个妾,可再低微也是有了名分,将来孕育产子,有了些资历,获封一个良娣不会太难。
不过那都是君扶的身后事了,就算怜枝现在就怀了孩子,那她也瞧不见怜枝把孩子生下来。
只是......
君扶看了含春一眼,“这话你听谁说的?”
含春一怔,垂眸道:“是福闰告诉奴婢的。”
见她神色躲闪似是有意,君扶些微沉了脸,“含春,你应知道他的无根之人。”
含春一惊,立即跪下来道:“太子妃错意了,奴婢对福闰并无多想,只是共同在东宫侍奉不免多打了两句交道。”
君扶细细打量了两眼含春,看她诚恳不似作伪这才算罢,若搁在寻常她本不必为此事动怒,只是留给她的日子不多,若是含春对福闰生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既是对不住陈青,也是耽误了含春一生。
更何况,福闰是单容瑾的人,在她身后含春若受了委屈,单容瑾又岂会为她做主。
思及此,君扶决意早早将话与含春挑开,道:“之前陈青过来时,我替你说了门亲事,陈青身家干净,性子又是极好的,君家对他有恩,他必不会亏待了你,不知你是什么意愿?”
含春心中大惊,立时道:“奴婢哪儿也不去,只愿侍奉太子妃左右。”
君扶道:“这便是对陈青不满意了?”
“倒......倒也不是。”含春低下头去,她与陈青有过几次来往,自然也将对方的文质彬彬看在眼里,只是从前并未想过这方面的事。
见她吞吐,君扶就知这门亲事含春并未当真不满,这才含笑点点头,“择个吉日将婚事办了,过后你自可继续来我身边伺候。”
含春没了话说,下拜谢恩。
定好含春的婚事,又亲眼见到哥哥回来,君扶好像没了别的念想,她长舒了口气,没什么东西撑着了,她便觉得周身无尽疲乏。
早上草草吃了几口清粥后君扶又沉沉睡去,临睡前她摩挲着枕下的碎玉暗暗遗憾,就是没能再去看他一眼。
晚些时候,封了位份的怜枝按礼制过来拜见,含春来唤君扶起床,她好似魇着了似的,额头上起了一层汗,含春叫了半天都不见她醒,差点都急哭了。
最后还是君扶自己无意识抽搐了一下,惊醒过来,才听到含春唤她的声音。
“太子妃您可算醒了!”
君扶目光淡淡,对上她着急的目光,道:“没事,做了个怪梦。”
含春还是担忧,道:“等来年春天暖和一些,奴婢去寺庙给太子妃求个护身符可好?太子妃有兴致也可一并去,说不定顺路还能回一趟相府!”
这种根本就没谱的事,只有含春说起的时候满眼笑意,好似立马就要实现了一般。
君扶笑了笑,没有应声,懒懒地问:“何事叫我?”
含春才想起正事来,“怜枝过来了。”
按说怜枝如今已是奉仪,那便也算含春的主子,可含春自幼跟在君扶身边伺候,寻常烟花柳巷出来的女人哪里入得她的眼?是以在没外人的时候她都直呼怜枝的名字。
君扶听了却是奇怪:“怜枝这个名字听着就像花名,不够端庄,单容瑾既然将她留在了东宫还给了位份,怎么不赐她一个正经的名字?”
这叫下人如何称呼?怜枝奉仪,还是怜奉仪?怎么都听着不妥吧?
含春倒是幸灾乐祸,嘴坏道:“她一个贱人!就配用这贱名呢!”
君扶看她一眼,知这小妮子私底下素来嘴坏,没说什么叫含春给她更衣。
“出去走走罢,她来见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让她跟着散散心便是,回头再打发她回去就行了。”君扶并未有过如何与夫君的妾室相处的经验,父亲只有她母亲一个,君扶这种身份,只要不进皇家的门,谁敢当着她的面纳妾?
可君扶偏偏嫁了个皇家的人。
外面的寒风一日胜过一日,含春给君扶穿厚实了才出门,到外面见怜枝正坐着等她,见她出来正要行礼,君扶道:“免了,随我出去走走罢。”
怜枝虽有讶异但也即刻跟上:“是。”
见了外面的天色君扶才知她这一觉睡了有多久,虽然梦影重重,看见了许多过去的事,可她休息得很好,这会儿胃口也觉得不错。
她对含春道:“一会儿回去让厨房做几个好菜,我想薄饮两杯。”
含春全将这些当作君扶病大好了,高兴地应下。
说起吃食,君扶想起这眼看着就快入冬了,往年这个时候父亲都会从外面叫人捎一箱海货回来,这个时节东西不容易坏,很多海货拉到了京城都还鲜活着。
君扶想起去年的鱼蟹扇贝,清汤火炖,上面再抹上鲜红的椒酱,实在是脍炙人口。
停了药真是好事,她胃口渐渐恢复过来,也不像从前那样吃什么都嘴里发苦。
“你去打发青松问问府里,说今年的海货何时下来。”君扶开始为自己打算,总要在临走之前把什么都吃过一遍、看过一遍,才能算不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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