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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辞说自己过得很好,但他本人给别人的第一印象却不是过得好的样子。
他瘦了一些,就像是挂在屋檐下的纸灯笼,肉是薄薄一层不带血色的,骨头也明显起来。
只是这样削瘦,那张脸却格外白净漂亮,渐渐他眼中的笑意深邃起来,像是回到两个人的热恋期,那时周予辞爱撒娇,借着爱意将柔软的自己展现在苏梨面前,就像是一株悄悄在夜里开放的昙花。
苏梨看着他,蹙眉:“小辞,你是想要说些什么吗?”
苏梨抬手看了眼时间,这个动作被周予辞注视着,他的笑容渐渐冷了,情绪也淡淡的:“你很着急走吗?”
苏梨抬眼看了他一下,察觉到这个问题有些不寻常,她像是往常一样笑了下,态度温柔道:“我刚刚和其他人排练舞蹈排了很久,很累,想要早点洗完澡回家睡觉。”
她的态度就像是两人完全没有过冲突一样,就像是苏梨刚来到他的身边工作,态度温柔又体贴,但像是隔着一层玻璃的月亮,月光照在身上也是凉的。
周予辞笑了下,他抬手摸了下自己脖颈间的红围巾,说:“你可以在这里休息,里面有淋浴。”
苏梨:“我认床,在外面会睡不着的。”
“是吗?”周予辞笑笑,走到休息室的床边坐下,摸着床上的枕头:“以前你也在这里休息过。”
苏梨:“都很久的事情了。”
两个人的交谈都格外平静,反而像是可以压抑着什么一样,苏梨微微侧脸,余光看向了那密码锁,刚刚周予辞按住密码的顺序她都记住了,只要将周予辞支远一点,她按完密码就能出去,因此也放松下心情。
苏梨抬头,目光又落在他的脖颈间的围巾上,他穿一身黑色,却单独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颜色很显眼,使人的注意力几乎是第一眼就落在上面。
苏梨感到很不妙,她也走过去,就站在床边一侧。
周予辞双手向后撑着,仰头看着她,他脸上带了一点笑意,他主动用膝盖碰了下苏梨的腿,像是猫撒娇蹭腿的前兆。
苏梨没反应,反而一直盯着他的围巾:“这屋子里很暖和,你围着它不热吗?”
周予辞看着她,不答反问:“你要结婚了?”
“嗯。”苏梨没有遮掩,当初发朋友圈的时候她选择向所有人公开那条长文。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幸福也晒得光明正大,不需要在负担除自己之外任何人的情绪。
周予辞:“是那位陆先生?”
苏梨:“嗯。”
苏梨的态度太坦然了,坦然的让周予辞止不住心口往下坠,像是凭空吞了一块生金子,他痛到直笑,笑的颠来倒去,问苏梨:“你们在一起才多长时间?”
苏梨还没有回答。
周予辞:“你根本就是在耍我玩对吧,是和我在一起之前,还是说在和我哥在一起之前,你就已经和他——”
他还没说完,苏梨抬手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制止住了周予辞的胡言乱语。
周予辞嫉妒到发狂,已经口不择言到想要将捅进自己心里的刀也同样捅进苏梨心里。
那没说完的话凝滞在空气中,无声尴尬起来。
在巴掌扇下去的瞬间,苏梨就后悔,因为她痛恨任何暴力行为,可在被污蔑的瞬间,她在情绪催动下做出了和父母相同的行为。
而周予辞偏了下头,他几乎是钉在原地,瞳孔骤缩,他微微张开双唇止不住的深呼吸着。
苏梨:“对不起。”
她蹲下身检查周予辞的脸,o过于娇嫩的肌肤已经红了起来,苏梨皱眉,在对视的瞬间,她看见周予辞掉落下来的泪水,才轻声道:“小辞,我会为这次的行为对你做出应该有的赔偿,但是你不应该侮辱我,以及我的未婚夫,我们是在单身状态下交往的,认真考虑后才决定结婚。”
而被扶着下巴转过头的周予辞有些反应慢,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掉落下来,一颗又一颗,像是小美人鱼流出来的珍珠,他嘴唇张开,发出很轻的音节,苏梨辨别许久,听出来。
“你根本就是骗我。”周予辞说,他眼中有苏梨的脸,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生怕泄露出一丝自己内心的惊恐和嫉妒。
在这一瞬间,苏梨也不想要解释了,如果这样认为会让周予辞舒服点,那算了,因为苏梨没有精力和过去的人自证清白。
就当她松开手的时候,手腕上的手表响动起来,是来自陆闻屿的电话。
手机太长时间不接通,自动转到手表上。她起身,准备走了。
她就要走了,再一次的从自己面前离开。
周予辞微微掀起眼皮,眼中流露出一种偏执情绪,他伸手慢慢的解开脖颈间的红色围巾。
苏梨察觉他的动作,目光轻掠过他的手指。
“轰隆——”
窗外天际骤然翻腾起闷雷声,随之而来的闪电擦出雪白的光,而周予辞背对窗口,这短暂的光使得他脸上的表情反而模糊不清,在接连不断的雷声中,那条过于鲜艳的红色围巾悄然落地。
那原本应该存在周予辞身上的甜橙香彻底消失了,随着围巾的离开,那浓郁的血腥味不加遮掩的扑面而来。
苏梨讨厌这个味道。
周予辞朝着她微笑,脸上的笑容是温柔的,微微偏转身体露出后颈来。他那向来被好好照顾的珍贵腺体此刻伤痕一片。
苏梨有些震惊的看着那些明显来自自残的伤口,眼眸猛地一缩,忍不住后退一步。
那是重复划伤的伤口,不确定是用什么东西划伤的,新伤旧伤重叠在一起,那雪白的后颈肌肤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好地方,突兀的皮肤伤口掺杂着已经干枯的血痂和伤口裂开后的新鲜血液。
而眼前周予辞完全被她的反应取悦到,他转过头呼吸急促的盯着眼前的脸色苍白的苏梨,神经质的笑了下,嘴角的笑容随着内心的愉悦而上扬。
“小辞,你疯了。”苏梨浑身紧张,看周予辞的目光里写满不可置信。
而周予辞轻笑,嘴角似含着颗糖:“我没疯,我清醒的要命。”
他贴了上来,用额头蹭着苏梨的胳膊,但在嗅着她身上那点香味时眼睛才有些发红,他抬手抱住苏梨的腰,哽咽道:“留下来,现在我们一样了。”
苏梨一低头就对上那个伤口,他的腺体大概是已经完全毁坏了,苏梨不忍的闭了闭眼。
这样的场景令苏梨觉得很难堪,她就像是个刽子手,明明伤口在周予辞身上,苏梨却觉得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最重。
她抬起手,试图拉开他,最后却徒劳无力的落在周予辞的肩膀上。
她忍不住闭上眼,却泪如雨下。
伤口实打实的出现在眼前,证明许多事情都错的离谱,苏梨过了很久才睁开眼,她的眼泪落在周予辞身上。
他仍旧软弱的抱着苏梨,汲取她身上的温度,腺体的毁坏导致他的生命力快速流失,他无力去阻止,从前只想给苏梨看到最漂亮的自己,现在却宁肯用这副可怜狼狈的样子求她留下。
“我没被标记过。”周予辞已无力睁开眼,完全倚靠着苏梨:“我是干净的,阿梨,别丢下我。”
苏梨打了急救电话,匆匆将周予辞目前的情况给医护人员解释着,中途听见他这话,她一怔,中间断了下,医护人员催促着,苏梨回神,冷静描述周予辞腺体伤口状况。
医护人员表示很快就到,挂了电话,休息室里一片安静。
窗外雷声乍然爆起来,她手中手机振动几下,陆闻屿发来的消息、。
苏梨匆匆扫过屏幕,然而腰上被周予辞抱着,他正在发抖,已经陷入高烧之下的梦境中。
“苏梨,我要喝水。”他大约是以为两个人是还在一起的时候,语气撒着娇,身体却在发烫。
他像只小猫,没地方去的小猫,怎么会弄的自己这样狼狈。
苏梨心一跳,她蹲下来细声细语的和周予辞说:“小辞,松开手。”
她要去给他倒水。
周予辞没动,他身上什么信息素味道都没有了,似乎真的不必被信息素玩弄,可他陷入另一个绝境中。
“苏梨。”他松开一点,看着苏梨,一定不定的几乎让苏梨以为他在梦游了,然后他松开手抱住自己无声的落泪。
他小声道:“你又要走了。”
话音刚落,他眼神变得慌乱,抓紧苏梨的手:“我已经不需要alpha来标记我了,别走。”
原来周予辞以为这天是情热期那天。
他短暂清醒一瞬间,再看向苏梨:“为什么突然之间你就要结婚了?你不是和我说好永远吗?”
他真的不解。
苏梨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解释给他听:“因为我爱上别人了,小辞。”
周予辞紧盯着她,止不住的颤抖:“可你之前明明爱我。”
“是啊。”苏梨不否认这件事。
“所以现在我们重新和好,不行吗?”
“我们还像是以前一样,没有信息素,也没有标记,我的腺体已经完全的毁掉了,它不会再阻碍我们在一起。”周予辞靠近她,后颈的腺体是oega有些精神不稳,他强行摆脱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就像是自己给自己做手术,在没有任何消毒的情况下强行用刀子剖出自己的心脏。
但他的笑容却因想象而显得有些甜蜜:“你还是可以爱我,抱我,亲我或者——”
他停顿了下,苏梨望到他的眼中,发现周予辞的眼神已变得诡异般。
失去信息素和腺体对一个o来说非常恐怖,是凭空杀掉了某一部分的自己。
苏梨知道腺体损害对周予辞来说有多严重,因此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能集中在周予辞说的疯话上,她一手按住周予辞的肩膀,垂首,动作看起来很像是要吻他。
周予辞的心如蝴蝶纷飞,在苏梨靠近时,他已经忘了后颈腺体的痛苦,只期望苏梨更靠近一点,甚至已经看到自己重新和苏梨躺在这张床上,他们会说说笑笑,他会被苏梨拥抱住,也会被亲吻,一切亲密的事情重新回到他的身上,他已经感受到肌肤相贴上的温度。
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
苏梨认真看着周予辞:“小辞,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予辞笑笑,显得很冷静:“你不是为了信息素和我分开吗?”
苏梨沉默了下:“不是。”
她从随身带着的包里临时找出消毒湿纸巾,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个明显损坏的腺体,苏梨只好轻轻擦拭腺体周围的肌肤。
疼痛让周予辞从回忆里脱身,他轻笑一下:“那是为什么?”
他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苏梨感受到了,她叹了声气:“小辞,我们分手只是碰巧赶上了你的情热期,没有信息素,没有情热期也会分手的。”
苏梨将用过的湿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她直接在周予辞面前蹲下,语气温柔的反问:“小辞,你说的重新和好是什么样的呢?是万事不提从前的重新开始,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和好。”
是和以前一样。
是她每天小心收集着他的情绪,送花送礼物说情话,说我爱你,即使知道自己成为备选的第二选项,也会在原地等待,容许自己承受所有他的索求。
是这个以前吗?
周予辞不懂两者之间的区别,此刻他无法想的更多,只凭借本能想要抓住苏梨。
苏梨看着他,她伸手擦掉周予辞脸上的泪,轻声道:“小辞,你也知道吧,我们的结束并不是因为你的腺体直接造成的。即使你真的需要被标记,我也能坚持跟你交往的,分手只是因为你放弃了我而已。”
周予辞轰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根本不懂苏梨在说什么。
然而苏梨平静道:“一段需要被藏起来的恋爱,在面临家庭和父亲时,你只能选择父亲,因为你知道我会理解你,你知道的,我们根本就是同一类人,在不被任何人期待中降生的孩子,当然会在做选择的时候,将渴望的亲情放在第一位。所以你不能拒绝你爸爸,你要去见相亲对象,你觉得没关系,只是见面而已,不会有深度发展,可我呢?”
苏梨笑了下:“所以我就应该被自己的男朋友瞒着,他去和相亲对象见面。我等你开口解释,但你似乎觉得我能理解,所以我也会等待。”
周予辞颇为畏惧的看着她,心里有种声音想要让苏梨不要在开口讲下去。
苏梨轻笑:“我也觉得你这种选择是对的,因为我本来就不会太轻松得到别人的爱,可现在我也被人爱过了,被人爱的感觉确实很好,什么都会提前想到,连我的情绪都变得很重要,我不用隐藏也不用时时刻刻警惕,相爱的感觉更好,好的我每天都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不用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什么样子?”周予辞脸色猛地苍白起来。
苏梨盯着他的眼睛:“我不想要每天倒计时我的生命了。”
苏梨以前每一段恋爱都在消耗她的生命,度过一段后,距离她离开的时间越近,她交往的对象越多,越觉得自己像是使用过的透明胶带,沾了很多别人的痕迹,使用的越多,消耗的越快。
他徒劳无力的伸手抓着后颈腺体,直到伤口再被破碎,滚动的鲜血留下来,被身上衣服布料一点点吸收,苏梨猛地抓住他的手。
周予辞:“所以呢?你也放弃我。”
他仰头,眼中带泪却笑着:“阿梨,你说的我都会改掉,我们重新开始,这次没有信息素和腺体,我再也不会被信息素控制,也不会再让你成为选项,我们重新开始。”
苏梨听着他的话,她摇头,声音温柔道:“不,小辞,我们早就结束了。”
苏梨像是看个陌生人一样,她身上沾了他的血,在他抬手想要抓住苏梨的那一瞬间,休息室的门从外面被暴力打开,门外,是匆匆而来的医护人员迅速涌进这间休息室。
苏梨的目光隔着许多人同陆闻屿对视着。
身前的周予辞因生命力流失终于坚持不住,医护人员接手了他,他仍旧死死拽住苏梨的衣服下摆,眼前景象开始模糊不清。
“我宁愿你永远记得我。”周予辞在一瞬间想起来很多,更多的是苏梨给的拥抱,像母亲一般温暖容纳着他,在苏梨眼中,他就是他,可这一切如流沙幻影都消散了。
他看到苏梨的目光给了别人,她的爱也给了别人。
那周予辞宁愿苏梨永远记得自己。
周予辞记得苏梨说有关永远的注解,他想这次的永远要由自己亲手定格。
于是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周予辞用一直藏在口袋中的钢笔扎进自己的脖颈中,血溅了出来,喷溅到距离最近的苏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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