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一直把衡昭当做一个好妖怪。
而且早在她第一次和衡昭约晚上再见时,她就没想过衡昭会害她。她把阿昭当做一个很厉害的妖兽朋友,却没几分谄媚。
音音还记得,阿昭被她带回住处时,还是骂骂咧咧的小蛟形态,带着气声问询了她是否能入。
她同意后,才一变,化为人形。
【我只看看沧海宗弟子的宿舍】
【嗐,还是太好奇了,单人间,双人间,四人间,还是六八人间,好奇一下,就看看……呜呜呜,我想我下铺的兄弟了~他欠我的游戏账号没还……】
衡昭为人还算正派。
第一次进入音音的屋时,没多看。
音音给他拉了椅子,椅子很宽还有后靠,他便身形微歪,一落坐就显得困倦,单手撑着下颌,修长指节落在凝脂般的侧边面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脸。
他生得清隽明朗,模样漫不经心,他只靠着窗歪头四处打量正屋的摆设,简单几个动作就夺走她所有视线。
看完,他才慢条斯理地抬手,整理不知何时压到的头发。
【妈的,这长头发傻了吧唧的。】
【还好沧海宗不是几个弟子住一个屋,如果有人和小傻批同住的话,小傻批这个身份,说不定会被看不起。
【被丢死耗子,冷水泼被褥欺负,被校园霸凌……】
【艹,操碎了心。明晚我就走了,小傻批该怎么办?】
衡昭的问题多且杂,转眼间就幻想到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上。
可他向来如此。
上一瞬还在想着她这屋子简陋但勉强还算宽阔,下一瞬就开始骂骂咧咧。
时至今日,音音已经看到了衡昭的很多面,对于他跳脱的思绪,音音虽不知道怎么回应但已然有些习惯。毕竟孤身久了,身边突然有了某个大妖怪陪伴,音音心里还是温暖多于讷语。
可今日,她看到了衡昭的另外一面。
拿着书的衡昭很有迷惑性,原本逡巡不散的困顿骤然消弭,眼睛炯如星火,当下的他就像天生就是这些书的缔造者,翻手间便可改了这书。
多加图,多加字。
这也就算了,他居然这么坏!
好端端的要撕伞?
-
衡昭不用睡,他这两日天天夜里去禁地搜刮被失了智的妖兽藏起来的好东西。
等他走后,音音看了眼墙角支着的伞。
这是一把普通的素色油纸伞,伞柄粗壮,伞杆硬挺,无论外观看起来,还是受伤摸起来,都很结实。她现在住的兀自就配了这一把伞,如果被阿昭撕了,以后下雨下雪她就要淋着了。
音音珍惜屋里的所有东西。
音音尝试着逐渐加大力道,撕扯一下。
却很徒劳。
除了手会痛外,伞还是那把伞,丝毫未变。
可音音不敢托大。
大师兄长袖一摆,她娘就被埋在大坑里,阿昭可是跟在龙神后头做事的厉害大妖怪,全然不需要像她这样亲手撕。
是她蠢钝了。
音音想着阿昭的随性性子,默默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选择小心地把伞藏好。
-
次日,音音去清丹峰的念书堂温习书册。
一百四十页,她看了许久,虽然磕磕绊绊,但随着她的全身心投入,开始渐入佳境。一连看了两个时辰的书,等她默背完最新的内容,鼻尖已飘来饭香。
清丹峰的弟子大多是丹修,修为浅,不会辟谷。
但他们又勤奋,便选择带了膳食堂免费提供的吃食在院子里吃。
音音摸摸肚子。
她饿了。
可这里的人不算友好。
今日突然多了个陌生面孔,谁不好奇,一群少年少女围着一人背着音音讨论,其中一个就是音音所熟悉的老面孔。
音音没看错。
那不就是当初去村子接她的苏青鱼?
那时她被顾叙之御剑带回村长家,苏青鱼还脸发白,唇癫紫,一幅被蹉跎的苦难模样。现在少年被养得很不错,面色红润,唇色正常,说话铿锵有力,走路都还带起风。
不过几日就已经被养得这么好了?
音音对沧海宗的厉害之处再次竖起大拇指。
苏青鱼自然也早就看到了音音。
如果说当初那些接音音的弟子中谁对音音最没有好感,那势必就是苏青鱼。
他甚至难掩厌恶之心。
本来他们从秘境出来便能回宗门,但因为接音音的缘故,他们白白绕了半个崇虚境寻人。他本就有伤在身,又艰辛赶路到那等极寒之地,受了寒气,还没接到人就不出意外的染了病。
要不是这样,他能错过上次的丹比?
从排名前列到毫无名次。
苏青鱼恨极了。
可沧海宗最近风声很紧。
各大宗门都忙着为龙神大人准备贡品,像他这般的弟子送不出什么,便需要安分守己,不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招惹事端。
可苏青鱼想,他能招惹什么事端。
只是不愿搭理新来的音音而已。
一个穷乡僻壤出身的女子,哪怕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假的就是假的。
只有他的皎皎小师妹是沧海宗唯一的明珠。
音音有一瞬间的怔愣,她不解地看着远处的苏青鱼愤愤地看着她,对方的筷箸都要戳破木碗了。
这样的眼神不算温和。
若仔细琢磨,里面多了许多如今的音音已然能明辨出来的恶意。
细长的筷箸钝钝地斜戳着她的掌心,但音音毫不在意,她低头扒饭的速度很快。
既然不是所有人都如阿昭一般真心待她。
那她也不需要在意这些人。
音音吃完去送碗,沿路还听到不少人的言谈。
主角无一不是衡昭。
音音竖起耳朵听,并没有夸耀阿昭脸好看的言论传来,反而都是说龙神使者气盛脾气差。
音音老神在在地摇摇头。
果然,阿昭说得话时真时假,沧海宗这么大,都没一个女弟子说对他魂牵梦萦。
-
音音学了一天,天亮到天黑。
到了晚上,所有弟子都离开了,她才在监事的催促下晕头转向地收拾书册纸笔,一出门,月色并不亮眼,甚至时隐时现,随同星子一齐被遮掩在云层之中。
俗语说“满天乱飞云,雨雪下不停”。
音音轻蹙眉,不敢停下步子,立刻收拾书册往回赶。
但还是迟了,不等她穿过念书堂的长廊,外头雨声淅沥,惊雷炸起,音音往后缩了缩,一滴雨落在她眉间,她将书揣在怀里,本打算淋雨冲回去的打算烟消云散。
音音又往后回落几步。
心中难言的郁气随着雨声氤氲。
可阿昭马上就要回天上了。
她,一个普通凡人,一辈子再多也不过几十年。
此次一别,说不定等她老死,她都见不到阿昭……
雨声还在细密的织着,从灰褐色的檐角溜过,滴落光滑且不满绿苔的青石,凝成一个个形状各异的水坑,从高往下,不放过丝缕分毫,似有将这大千世界织成一副春景图。
水洼泛起小小涟漪。
不知不觉,音音已经低头望呆了眼。只在屋檐下站了一小会儿,溅落的雨滴就悄落衣袂,染湿她的鞋面。
“怎么在淋雨。”
音音渺茫地眨眨眼,寻着低幽的声线,她看见衡昭撑伞而来。
音音仰首一愣。
此刻他单手持伞,顶着张轮廓分明的脸,黝黑瞳仁像是被雨丝点染过一样,多了些昏暗和波折。手上握着的明明是把最普通的油纸伞,此刻却为音音的脚尖笼出一片安全区,流俗惊焉。
“阿昭忙完了么?”音音缓慢地抬头。
如果忙完了,那阿昭马上就要离开了。
“嗯,差不多了。”
“哦。”
音音低下头,碎发遮住她湿润的眼。
衡昭挑眉,一副无奈模样:“没借伞?”
音音摇摇头,整张脸就和掺了颜料的砚台一样。
没人愿意借给她。
但某个妖怪愿意接她。
音音绷紧了的肩膀稍稍松垮了些。
衡昭没多问,他将伞往音音那儿移了移:“走了。”
等回到音音的住处,衡昭体贴地在外面守着,音音换好衣服出来,案几上多了好些温热的吃食。甚至小炉上的一方铜锅还在咕噜噜地滚着热汤。
方才撑起的雨伞被衡昭放在木门边,没阖上,细缓的水流正从竹制伞撑上划过,在石板地上团起数个灰色的水渍。
“坐下吃些。”
衡昭松懒地笑一声,声音有几分哑。
音音饿极了,没在意什么脸面。
从头到尾没看衡昭这张脸,但衡昭的心湖已经格外热闹。
早上去灵剑峰,中午灵兽宗,傍晚去禁地打妖兽,最后打妖兽取宝物的时候,还要兼顾着不能释放太多的力量,不能让这里保护的结界破了,从而使别的大妖过来伤人。
【好烦,再不回去,结界就要破了。】
音音听到这,拿筷子的手一顿。
衡昭没注意。
整顿饭他一口没动,只单手转着桌上的素瓷杯盏,眼皮子耷拉着,晕染出几分难得的倦意。
音音收了碗。
二人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衡昭起身拍拍拍衣袖。
“我要走了。”
“嗯。”
“你在这好好学炼丹,那本书七天背完不难,但要记得考完多看看。”
“好。”
“那把伞留给你,对了,你屋里原来不是有把伞?”
“……找不到了。”
“……”
【小傻批今晚怎么这么沉默?】
衡昭的面上裹挟着疲惫,但眼睛却还很亮。
他挑眉:“今天有人欺负你了?”
音音依旧立一旁,闷声道:“没有。”
她只是陷入分离的陷阱。
可她不能贪心。
阿昭的出现本就是一场奇遇,她会将这次相遇牢牢刻在脑海里。
【那怎么话这么少?】
【才学一天就开始厌学了??】
【靠!小傻批可以做小傻批,但绝对不能当文盲。不行不行,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拣苦命人,再不好好学,以后一无是处被赶走宗门怎么办?难不成拿个小破碗去讨饭?】
衡昭越想越严重,薄唇都紧抿着。
音音舔舔唇角,想解释。
却被衡昭打断。
“伸手。”
“?”
在音音圆润且闪着水色的瞳仁注视下,衡昭严肃地取出一根细长玉石之物,随即他抬手将东西轻搁在音音掌心,语重心长。
“收好。”
“这是?”
“传音器。”衡昭语意格外凝重。
【卷王出征,寸草不生。】
【劳资回去就开视频,亲自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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