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去又是?三两个月,沈家?的盒饭摊上生意依旧如故,甚至客人比年前的还要多些。沈春生觉着?,大?抵是?去庙会上那几日的回头客。


    吴婆子的小匣子里,成串的铜板都被换成了银锭,加上之前攒下的,足足有四十两。


    “咱再?攒攒,等再?攒个半年,就能盖大房子咯。”


    “奶,到时候能不能多盖几间房,给我跟大?姐也盖一间?。”


    “盖,都盖!”吴婆子把匣子放好,心想是?该多盖几?间?房。红梅都九岁了,还跟她爹娘睡在一个屋里,只用了块板隔了开?来。


    再?有两年杳杳也大?了,再?有两个孙子,将来也是?要娶妻生子的。趁着?盖房,不如多盖上几?间?,省的以后还要添屋。


    说到盖房,沈杳又想到如今家?里宽裕,养了不少的鸡,若是?再?养上头煮,岂不美哉?


    等到了腊月底杀年猪,有杀猪菜吃不说,还能留下些肉来灌香肠。


    “奶,要不到时?候咱再?搭个猪圈,捉头小猪来养养?”


    吴婆子好笑:“咋滴,你还会养猪呢?”


    “咋不会?不就是?割猪草喂它嘛,割猪草这?事就交给我了!”


    “成,你要养,那就给你捉只回来。”


    “奶最好啦!”沈杳搂着?吴婆子的脖子,在额头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吴婆子嫌弃的抹了把脸:“呸,呸!多大?的人了,弄的我一脸的口水!去,洗脸去,都要亥时?了还不睡觉?”


    沈杳领命,踢踏踢踏的,跑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麻麻亮,吴婆子就出了门,连早饭都是?交给了沈红梅来做。


    大?人们临下地前,将三个小的全抱到了吴婆子屋里,让沈杳帮着?照看。


    沈延年与沈长生醒着?,精神头正好,又是?爬又是?互掐。出生才两个月的沈恬,睡的正香。


    沈杳轻轻的戳了戳她的小脸蛋,软乎乎的。说起来,沈恬这?个名字还是?沈杳帮着?取的。


    小家?伙刚满月时?,吴婆子就说给小孙女取个大?名。也不让沈老头取,只让沈杳取。说什么好歹跟着?司家?的小孙子读了两年的书,学了两年的字,算得?上是?个文人。


    可沈杳哪里会取名字。


    她自己给自己取名的事儿,本来就是?个幌子,哪里真是?她自个儿取的。可吴婆子话说到这?儿了,也总不能露馅。只得?硬着?头皮想了半天,将前世所熟读的诗词都回忆了一遍。


    回忆来回忆去,也没想出个好名字。最后无法?,便取了沈恬这?个名儿。寓意恬静美好,又同“甜”谐音。


    沈杳看着?小堂妹,正看的出神。突然“哇~”一声,将沈杳吓了一跳,忙扭头去看,就见沈延年的小手,正拽着?沈长生手里的枕巾。沈长生不给,沈延年就抢,两人来回拉扯,拉扯不过便哇哇大?哭。


    这?一哭,哭得?沈杳脑袋都大?了。堂姐在灶房里做早饭,大?人们又都下地去了,她……不会哄弟弟。


    “嘘,不能哭哦,会吵着?妹妹的!”沈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边上的小堂妹。


    也不知两人是?根本听不懂沈杳的话,还是?不想搭理?沈杳,非但没噤声,还越哭越大?声。


    这?下倒好,吵醒了小堂妹。原本只是?两个人哭,变成了三个人哭。


    沈杳蹙着?眉,嘴中念念叨叨。一会抱抱这?个,一会拍拍那个,却是?半点作用不起。


    三个小的哭声震天,差点没把房子给震塌。沈杳被弟弟妹妹们哭得?头都大?了,仰天长叹:“真是?要了老命,要不咱也跟着?一起哭得?了。”


    吴婆子回来时?,三个小的哭的撕心裂肺。沈杳坐在床上,怀里抱着?沈恬,一脸的生无可恋。


    将小猪仔拴到了后院,来不及喂食,抱过沈杳怀里的沈恬,骂骂咧咧的:“一个个的脑子里都装了水不成?你才多大?,就把三个小的都丢给你带。还有她张春香,她闺女才两个月大?,她怎么敢的?”


    “哦~哦~我儿不哭,打,打哥哥,吵着?我儿睡觉了!”


    吴婆子是?哄完小的又哄大?的,好一番哄,三人才止住了哭。


    沈杳瘫到在床上,心道世界终于安静了。又想着?,小孩子太能哭了,又不好哄,她以后坚决不生那么多。


    等把三个小的都哄得?睡了过去,吴婆子才想起丢在后院的小猪仔。沈杳这?才知道,原来她奶一大?早的出门,是?去买小猪了。


    “猪仔给你捉回来了,以后你可得?负责割猪草!”


    “嗯,嗯!”沈杳一个劲的点头。


    猪啊,整整一头!真要喂好了,能长到两百斤,那得?有多少的肉!


    “一会你等爷回来,寻些碎石给垒个小猪圈。”吴婆子解了绳子,将小猪仔拉去了前院。


    绳子刚绑好,大?奶奶就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把鹅肠草。大?奶奶的后头,跟着?刘全媳妇。


    刘全媳妇从?大?奶奶手里拿过一把鹅肠草,丢到小猪面前:“我刚下地回来,就听永旺媳妇说三奶奶捉了小猪。我还不大?相信,一头小猪仔怎么说也要个七八百文,谁家?有那闲钱。没成想,您还真捉了小猪回来。啧啧啧,这?猪瞧着?,是?个能吃会长的。”


    “花了我大?半贯的钱,这?要不会吃能长的,岂不是?糟蹋了钱?”


    刘全媳妇面色讪讪,暗想着?春生夫妻在城里卖吃食,估摸着?是?真赚了不少钱,不然吴婆子也不舍得?花大?半贯的钱来买小猪。


    前儿个又见沈老头带着?大?儿子进山砍树,别儿个问起,说是?打算年底盖房子。


    盖房子要花的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也不知沈家?卖的什么吃食,竟这?么能赚钱,连盖房子的钱都赚了出来。


    刘全媳妇倒是?探过几?回吴婆子的口风,就吴婆子那等爱炫耀的人,竟是?半点消息也不肯往外透露。


    看来,沈家?这?门生意赚的只多不少。


    一大?把的鹅肠草被吃了个干净,大?奶奶看着?小猪,笑道:“正好,这?个时?节猪草多。光是?天天割些猪草喂,也能喂的下来。等入了秋收了稻子,再?喂些糠,刚好长膘。”


    “我也是?这?么想的,咱村没什么人养猪,地里头大?片的猪草没人割。这?才想着?捉只回来养,养好了,到年底寻了屠户来杀了,就算只卖给他半扇猪,也是?能回个本钱的。”


    大?人们在讨论着?小猪,沈杳已经挎了篮子拿着?镰刀,准备去割猪草。


    吴婆子把人拽回来:“你那么急做什么?这?个时?候地里都是?露水,没得?把衣服打湿了。等吃过了早饭再?去,到时?候跟红梅一道。”


    第42章


    七月的天,最是酷热难耐。不止人,就连养的牲畜家禽,都躲到了?树荫下?避阳。


    夏日的午后,庄户人都歇在屋里。码头上的工人却是舍不得歇的,忍着酷暑,耐着高温,依旧搬着货物。


    因此?,沈家的盒饭生意并未因天气炎热而清减了?去。


    不过原先的肥肠与肺片是不能再卖了?。


    古时没有冰箱,食物不?易储存,特?别是荤腥,放不?到半日的功夫就会变质,发?臭,招来苍蝇。


    肥肠与肺片的清洗与烧制极费功夫,若是烧来自家吃倒还好,买了?回来现烧,倒不?怕它坏。但沈家的盒饭只卖中午一餐,现烧的话时间不?够,提前备上的话又怕放坏。


    做生意的,特?别像沈家这种小本的吃食买卖,最讲究口碑。是以沈家人是万万不?敢卖那变了?质的餐食。


    卖不?了?肥肠与肺片,别的荤菜成本又太高不?划算,这盒饭的生意怕是要难做。


    好在沈杳是个机灵的,卖不?了?肉食物,可?以卖河鲜。除了?村里养了?鱼的那池的大塘,周边还有不?少小河小湖。那里面,大鱼没有,螺蛳河蚌却是摸不?尽的,运气好的还能逮些小鱼小虾。


    一开始沈老三夫妻俩帮着抹螺蛳,可?地里还有活计丢不?得,沈杳干脆出?了?个主意,让村里半大的孩子们去摸。摸完了?卖给她,算三斤一文?钱。


    螺蛳河蚌这东西?,壳多肉少,一斤的螺蛳也就出?个三两的肉。一文?钱三斤,倒也谈不?上压价。再说了?,孩子们闲着也是闲着。


    原本这事沈红梅只跟要好的两个小姐妹说了?,让跟着一起去摸螺蛳,摸多少了?她家出?钱收。


    不?足十岁的乡下?孩子,见?着铜板的次数都少,更别说能拥有。


    头两回,别儿个见?小姑娘抹些河蚌螺蛳,只当?作要拿回去自己解馋。可?天天来摸,有人就问了?,其中有个姑娘心思单纯,便直言说了?此?事。


    听了?这话的大人,心道还有这好事?光摸些螺蛳河蚌还能换钱?赶紧回家让自家的孩子们也去摸螺蛳,反正他们也是日日去下?河凫水玩,还不?如挣点零花钱。


    就这么滴,村里村外的的溪河边,总能见?着大柳村的孩子们,提着小桶的身?影。


    “红梅姐,下?回我娘要是再问起你?,你?能不?能说我只摸到了?三斤?”胡磊直直的望着沈红梅,眼里带着哀求。


    昨日他运气好,寻到了?一条小溪,溪水又清又浅,那里面全是螺蛳。他拾的那叫一个开心,等拿到沈家一称,足足有八斤七两。沈爷爷给他算了?九斤,给了?他三文?钱。


    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拥有这么钱,还是凭自己赚来的。他还记着,将铜板握在手里的那一刻,是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可?惜,铜板在手中尚未捂热,他娘来了?。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今日的收获没有昨日多,但两文?钱应该是能卖到的。他便想?着,让沈红梅帮着扯谎,他想?留下?一文?钱来。


    沈红梅没作声,笑了?笑,算是应了?这一回。


    将两个铜板递给胡磊,院里就来了?个汉子,手里也提着个桶:“杳杳,你?奶呢!”


    “永旺叔,我奶在哄妹妹睡觉,我去喊!”


    “永旺啊,咋滴啦!”


    胡永旺将桶放到吴婆子跟前,不?好意思挠了?挠:“这不?是听说三奶奶家收小鱼跟螺蛳嘛,也是赶了?巧,我去田里放水,路过小长河撒了?一网,还真网到了?一小桶,就提了?过来,问你?收不?收。”


    “收,怎么不?收,要的就是这种小鱼。一文?一斤!”


    一听吴婆子说收,还一文?钱一斤,胡永旺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那三奶奶秤秤!”


    一桶小杂鱼,去了?桶,还有七斤重。


    吴婆子回屋数了?七个铜板给胡永旺:“以后你?网到了?这种小鱼,我都要!”


    “那成!”


    得了?钱,提上桶,胡永旺的脚步都是飘的。这种小鱼,平日里都不?会有人买。太小处理起来麻烦不?说,还没什么肉,刺也多。就是他们,也只偶尔自家网些来打打牙祭。


    先前他听孩子们说沈家收这种小鱼,但又不?太确定。他想?着,就算传言有误,留着自己吃也成。


    没成想?,沈家还真收。不?止如此?,还是一文?钱一斤的价。想?那码头上累死累活,一天才挣个十几二十文?。他今天也是走?了?运,一网子下?去,就得了?七文?。等下?晌他再去撒一网看看运气。


    螺蛳放在清水里能养上好几天。每天要卖多少的量,都是吴婆子早起,取当?日要用的量煮了?,再同几个媳妇一起,用缝衣针挑出?螺蛳肉,洗净后直接拿来炒就行。


    螺蛳河蚌肉,不?论是用咸菜,还是鲜韭菜,配上干辣椒来炒,味道都是极好。


    但小鱼捞上来,大多数都死了?,得在第?一时间进行处理。挤出?内脏的小鱼清洗干净,用盐腌制,只需腌制一天,便可?铺到筛子上,置于烈日下?暴晒。晒上个三五日,失了?水分变成小鱼干,便可?配上青辣椒爆炒,无比下?饭。就连鱼刺,都能嚼碎了?咽下?去。


    夏日里天气热,人的胃口也不?大好。刚好这两样?荤菜鲜辣下?饭,竟也出?奇的好卖。


    要说螺蛳河蚌也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在乡下?随处可?见?,唾手可?得。但不?管是摸螺蛳还是挑螺蛳肉,都极话费功夫,所以也从没人想?过要嘛这些来做营生。


    沈杳到底是后世人,经历过夏日大排挡必点爆炒辣螺。螺蛳在乡下?随处可?见?,城里却是难见?,且基本没人卖。她就知道,螺蛳肯定有市场的。


    原先吴婆子还抱怨孩子们送来的螺蛳太多了?,且他们还是花钱买的,这要是卖不?掉,不?是糟蹋了?么。


    结果倒好,她现在恨不?得孩子们摸些螺蛳河蚌,又恨自己没多长个七八只的手,不?能多挑些螺蛳肉。


    将处理好的小杂鱼腌上,吴婆子端起了?灶上的大铁锅,从灶膛里扒拉出?一只小陶罐。


    陶罐里是今年新下?的绿豆,已经煨烂。倒出?两小碗给两个孙女,准备将余下?的吊到井里冰镇着。


    “来花,来花!”


    “大嫂,这大热的天你?咋来了??快进屋,外头晒死个人!”吴婆子说着,又倒了?一碗绿豆汤给大奶奶。


    “我不?喝,你?们自己喝,我也煨了?。”


    将篮子递给吴婆子,里面是两只小香瓜。


    “香怜男人刚送来的,特?地嘱咐让送两个来给你?!”


    “乖,这香瓜长得不?错。我今年也种了?好几颗,可?这天旱的厉害,我那几颗香瓜全被晒死了?。”想?起这事,吴婆子就难受。


    大奶奶将香瓜拿出?来放到桌上,又提了?篮子:“我家的倒是没被晒死,但也没结两个果,长得还没个拳头大。说起来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阴。”


    “香怜这瓜都不?是特?地种的,也不?知是谁去年吃香瓜吐的香瓜籽,吐在了?她后院墙外,发?了?一大片的苗。那地儿阴,瓜还真就结的多。不?然也没这么多送来给我们不?是。成,你?把瓜给杳杳她们吃了?,我回去了?!”


    “大嫂你?等等!”


    吴婆子也不?等大奶奶答应,去了?趟灶房,端出?了?一大碗螺蛳肉,问道:“香怜男人可?回去了??”


    “还在我屋里头,老头子留他说话!”


    “这螺蛳肉大嫂带回去,分一碗给香怜男人带回去!”


    “不?要,不?要,你?这拿去卖钱的东西?,给我吃做什么,端回去端回去。”


    吴婆子可?不?由大奶奶拒绝,将碗直接放进了?大奶奶的篮子里:“我那还养着两大盆,卖的都是早上挑了?肉,让荷花带走?的。这些是我终于挑的,打算晚上做来自家吃的。本来就多挑了?些,打算晚上烧好了?再给你?送去的,这不?刚巧你?来了?嘛,香怜男人又在。你?带回去,分些给侄女婿,回去配着腌菜炒,多放点辣椒,保证吃的过瘾。”


    “那成,我回了?啊!”


    大奶奶刚走?,吴婆子打了?一大盆井水,将香瓜跟装绿豆汤的陶罐都泡到了?井水里,对着两个孙女道:“你?们先喝点绿豆汤,香瓜等你?爹娘她们回来再吃!”


    望着飘在大盆里的香瓜,沈杳想?,这个天要是吃上口冰镇西?瓜,那就爽了?。


    沈杳又想?,她所处的这个时代虽不?存在于历史上,但作物种类相对丰富,连辣椒西?红柿都是常见?之物,想?来对应的朝代起码是宋朝晚期。既然如此?,那西?瓜肯定也传到了?中原,只是不?知为何安阳县内少见?。


    看来她得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整点西?瓜来种种。


    实在是炎炎夏日里,太馋冰镇西?瓜了?。


    西?边的红霞逐渐被染黑,月亮也不?知何时爬过了?山顶。有风吹来,吹得院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吹得艾草堆燃起的白烟四散开来。整个院里,都飘散着艾草的气味。


    嘶鸣了?一整个白日的蝉鸣渐渐熄去,取而代之的,是稻田里的蛙鸣,和墙根下?的蛐蛐声儿。


    沈杳和沈红梅姐妹儿俩儿,带着两个弟弟坐在竹床上,尝试着教他们说话。大人们则搬了?凳子,坐在边上,打着蒲扇聊天乘凉。


    第43章


    中秋节刚过?,孩子们提了小篮子,集中在了村口的大梨树下,等着大人们分梨子。


    这颗老梨树存在已有几百年之久,当初到底是谁种下的?,已不得考证。是以这颗梨树,当作了村民集体共有。


    每年入秋后?,会有身形矫健的汉子爬上树,将梨子都摘了,给孩子们分了。


    梨树是什么品种,沈杳并不知。前世的她吃过砀山梨,皇冠梨,雪梨,鸭梨,唯独没见过?这颗树上结的?梨。


    此梨的?个头?较大且圆,果皮粗厚呈青色,青色中还带着黄点。果肉也厚实,不如后?世品种那般细腻,但滋味却是不差,汁多味甜。


    司玄知住在县里学的?学舍里,每十日家?来一回。算着日子,明日正?好是他?归家?的?日子,沈杳便主动帮着要?了他?那份,送去了司家?。


    从?桶里舀了水,洗出三个梨子,给吴婆子跟沈红梅各递了一个,沈杳才抱着梨子开始啃。


    日子过?的?紧巴,吃梨子是不削皮的?。直接用牙啃下果皮,嚼干了其中的?汁液,才舍得将果皮的?残渣吐掉。吃剩下的?梨核再扔进猪圈里,给猪当个零嘴儿,真是半点也不浪费。


    小猪仔捉回来养了四个多月,加上沈杳猪草割的?勤,如今长到快要?一百斤。


    想想这些时日以来,她每日看猪都要?看个两三回,看看它的?猪草够不够吃,又看看它有没有长大。


    吴婆子笑她,说她对待小猪仔,比对待弟弟妹妹还要?上心。


    秋收终于忙完,稻子全部割了,脱了粒进了仓,气温也开始一日低过?一日。沈老头?感受着从?墙缝里透进来的?风,跟儿子们商议着手盖房子的?事宜。


    若是进度赶快点,入冬前,便能搬进新房子里。


    早先沈老头?砍的?木料已经干透,从?石头?厂里定的?条石,窑厂定的?青砖和?绿瓦也全都拉了回来。只等黄道?吉日那天,便破土动工。


    沈杳还记得,青砖拉回来那天,好多村民跟着过?来看热闹,个个眼中都难掩羡慕之色。


    除了羡慕,更多的?是好奇。


    明明之前的?沈家?,同他?们一眼穷,甚至还比不上他?们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沈家?一点点的?好了起来,直至如今都要?盖青砖绿瓦的?大房子。


    沈家?只有这一块祖传的?老屋基,若要?盖房子,需将现在的?破房子拆了,在原有的?屋基上起房子。


    老房子要?拆,人定是要?搬出来。可沈家?这么一大家?的?人,在空地上搭个窝棚都住不开来。又有五个孩子,搬家?之时本就杂乱,这要?碰着摔着了,可不好玩的?。


    最?后?还是大爷爷说,他?家?院子门前的?空地够宽敞,去他?家?那边再搭个窝棚,给妇人跟孩子们住。男人们就在自家?屋前搭个棚子,正?好还能看着盖房子的?材料。


    九月十二,是个宜破土的?黄道?吉日。


    一大早的?,吴婆子娘家?的?两个侄子,堂姑夫陆建,徐氏娘家?的?大哥,还有村里的?好些汉子,都过?来帮忙。


    而沈春生夫妻俩,倒没因盖房子的?事暂停生意。他?们要?是一歇,一天就损失掉三四百文钱。


    那是钱吗?那是命!只要?不是腿被打折了下不来床,沈家?都不会丢了这门生意。


    好在深秋的?天,食物?比夏日里耐放,吴婆子借用了大奶奶家?的?灶房,又提前一日做好要?卖的?肺片与肥肠。


    要?说人多力?量大,那是真不假。一间四合院,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盖成了。


    大爷爷背着手,在院里晃了一圈,才满意的?点点头?:“当初余根跟我说要?盖什么四合院,我还在想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别说见,我听都没听说过?!这盖好了一看,嘿,还真像那么回事,宽宽敞敞的?,清清亮亮的?,住着是舒服。”


    “也是说我没钱,不然也想照着三爷爷家?这院子盖一个。特别是像咱家?人口多的?,就该盖这种房子,怎么住都住的?开。”


    沈杳幸福的?在院子里跑了一圈,望着眼前的?青砖墙,感觉像是在做梦!


    “去,去看看你跟红梅的?屋子!”


    东厢房和?西厢房各有两间屋,分别给三个儿子媳妇住,另一间空了出来,专门留着给客人住。


    沈杳跟沈红梅的?屋子,在正?房右侧的?耳室。屋子倒不算大,里头?只摆了一张小木床,一张小方桌,一把椅子和?一只箱笼,便再无其他?。


    屋子小,里面的?摆设少?,瞧起来倒也算宽敞。


    沈杳脱了鞋子爬上了床,来回滚了两圈后?又嗷嗷的?吼上了两嗓子。她终于也拥有了自己的?小房间,应该说,是属于姐妹两的?房间。


    “疯够了没,疯够了就快下来!别把床单弄脏了。”吴婆子笑着扯着孙女下来,又轻轻的?将床单摸着抹平。


    搬进新房子的?前一天,吴婆子可是整整花了一日的?功夫,将床单被套全都洗了一遍,又将发硬的?棉被全都抱到太阳底下晒了一晒。


    被拉下床的?沈杳,热情半点不减,拽着躺着奔向了山野田间。等二人回来时,篮子里除了猪草,还有一大捧的?黄色野菊。


    “哪里采的?菊花?这段时间盖房子忙的?厉害,倒忘了采些菊花回来晒晒。我当是路边的?菊花都被人摘完了,没想还有这么老些。”


    “正?好这几?日太阳好,晒上几?日就能干!”


    晒?


    沈杳这才反应过?来,她奶是要?将菊花晒了泡水喝。可她采菊花回来,是为了装饰屋子的?。


    罢了,晒就晒了吧!


    搬家?后?的?第三日,沈家?在院里摆了乔迁宴。


    来吃酒的?村民都随了两文钱的?礼,那关系好些沾着亲的?,随的?礼钱更多些,有三文的?,五文的?,大奶奶家?更是随了五十文。


    吴婆子将礼钱都收了,心里记着各家?都随了多少?。日后?别家?办喜事,她也要?去随礼。


    这回的?酒席是吴婆子跟几?个媳妇做的?,比起沈老三结婚时的?席面,菜色逊色许多。刚盖完房子,手里没多少?余钱,能省则省些。


    没有大块的?红烧肉,爆炒肥肠跟肺片还是管够。


    “嘶~老三,来,喝一个!”


    胡永旺抿了酒,又夹了一筷子肥肠,越嚼越得劲,越吃越想吃。


    “我算是知道?老二卖什么吃食这么赚钱了,这猪大肠本就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叫三奶奶这么一烧,连酒楼里都能拿来做招牌!”


    第44章


    搬进新房子没几日,便到了冬至。


    白日开始变短,黑色变得漫长。气温也骤然下降,沈杳穿上了袄子。


    好在这个冬天终于不用忍受从墙缝里透过来的风,新房子宽敞明亮,连地?面都?是平平整整。


    沈杳白日里帮着吴婆子带着两个弟弟,夜里就睡在自己的小?屋里,与堂姐挨着聊天。


    沈红梅望着高高的房梁,感觉有丝不真切。


    她们以前住的老房子,屋里颜色灰扑扑的,房梁也很?矮,好似一伸手便能够着。若躺在床上朝上看,让人觉得压抑。特别是到了黄梅时节,屋子里就像是有东西?发了霉。


    她爹说,以前的老房子还是她太爷爷盖的。她也以为,她会?一直住在那老房子里,直到出嫁,住到另一户下雨天会?发霉的房子里。


    她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她能住上如此宽敞的房子。她知道,她们家的境况在一直变好。


    “杳杳,你说,我们家是不是会?越来越好。”


    沈杳小?声的嘟囔着“嗯”,之后便是无?半点回应。


    沈红梅侧过头,原来边上那人,已?嘴角含笑的入了梦乡。


    过了腊八,才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来的急,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将天地?间染白。


    天地?具寂,纷飞的大雪似鹅毛般大,沈杳都?能听见它们簌簌落地?的声音。


    吴婆子看了好一会?儿的窗外,才收回了神,心也跟着落下:“还好,落了雪。这冬天要是不落雪,明年保准要闹蝗虫灾。还好还好,老天保佑!”


    沈杳也望着窗外,忧心着去卖盒饭的爹娘。这雪来的急,没半点征兆,又?下的这般大,她爹娘还拉着那么多的家伙儿什,也不知路好不好走。


    吴婆子看穿了孙女的心思,安慰着:“用不着担心,你大伯跟三叔带着蓑衣去接了,这雪一时半会?儿的厚不了,不耽误事儿。”


    “嗯~”沈杳轻轻的应了声,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吴婆子没再管她,继续纳着鞋底。倒是长?生从炕上爬下来,抓着沈杳的手,就要往屋外跑:“二姐,出去玩……玩!”


    “玩什么玩,冻死个人!”吴婆子没好气?的瞪了一眼。


    两个孙子如今也开始会?走路满地?跑,同时也调皮捣蛋的紧,见着什么都?觉得新鲜,都?要去扒拉两下。一点也不像杳杳,杳杳小?时候多斯文。


    都?是老沈家的种,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说到两小?孙子,吴婆子心里,还有块心病,确切的说,是整个沈家人的心病。


    与沈长?生同一日出生的沈延年,不会?说话。一开始沈家人只?当他开口晚,说不定等上几个月就会?说话。可这一去半年,无?论别儿个怎么教,怎么去引导,沈延年就是不曾开过口。


    因为这事,吴婆子与徐氏偷偷哭了好几回,她们生怕沈延年是个哑巴。


    还是沈杳安慰着,说是出生那会?儿弟弟是哭了的。既然会?哭,能发出声音,那肯定就不是哑巴。再说,哑巴基本是都?是耳聋,可沈延年你喊他他能听得见。他之所以不肯说话,许是还未到时候。


    沈家人听此说辞,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等等,再等等。若到了三岁,沈延年还不会?说话,便要去找个大夫瞧瞧。


    沈延年不知道全家人因为他不肯说话,日日忧心。此时的他正睁着黑葡萄似得大眼睛,小?鹿似的望着姐姐,想让姐姐带他们去院子里玩雪。


    沈杳自是不肯的,这么冷的天,若是染了风寒可不是好玩的。


    “哇!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沈长?生见沈杳不肯带他出去,干脆躺到了地?上,开始撒泼打滚。


    沈延年有样学样,也躺到地?上,瞪着小?腿。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看你们是皮痒了!”


    吴婆子放了针线篓子,脱了布鞋握在手上,扬起手来作势要打。


    沈长?生见此,一个翻滚就从地?上爬起来。二姐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昨日才被打过,今日可不想再挨他奶的鞋底板了。


    沈长?生是个会?看眼色的,沈延年却是个犟种。眼看着吴婆子的鞋底都?要落在他身上了,他依旧四仰八叉的躺着,撅着个嘴,誓有不答应他,便不肯起来的架势。


    “你起不起来,不起来我可真打了啊!”


    沈延年岿然不动。


    “我看你是反了天了,杳杳你说,他这脾气?到底随了谁?你爹小?时候可不敢顶我半句嘴,你娘的性?子也是个柔弱的,你说,你说他随了谁!”吴婆子气?得七窍都?要快生烟。


    沈杳捂着嘴笑,心道还能像谁,像您呗。


    屋里的祖孙还在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院子里传来了声响,沈杳顾不得还躺在地?上的弟弟,转身就跑去了院子。


    果然,是她爹娘回来了。


    抖掉蓑衣上的雪,又?在屋檐下跺掉鞋底的泥:“幸好今日饭菜卖的快,刚卖完就开始落雪,若再早下一点,今日的生意?都?做不成了。”


    “也不知这雪要下上几天!”徐氏望了望天,心里惦记着一日挣的好几百文钱。


    “总归不会?下上十天半个月,不急着这么一天两天。”


    不急么?


    徐氏是急的。今日都?已?经十六了,再有几天码头就要停工,再开工就要等到年后。这一歇,就是小?一个月。


    她心疼不能多赚几日的钱。


    “行了行了,赶紧的把东西?卸了搬回屋。这门一直开着,风全灌进来了。”吴婆子催促了句,又?回了屋里继续纳着鞋底。


    这场雪一下,还真就下了好几日。等雪一化,日子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二,码头上早就停了工。


    暂停了盒饭的生意?,沈春生夫妻俩也没闲着。天刚放晴,沈春生兄弟几个就去了山上砍柴,准备过年的时候烧。


    徐氏妯娌也将一大家子的床单被套,全都?拆下来洗了。


    沈杳也让沈老头帮着抬出了泡着板栗的大木桶。


    刚从树上打下来的板栗,外壳上的刺又?尖又?硬,极容易伤手。古代又?没专门的脱壳机器,唯一的法子,就是两板栗泡在水里,有条件的可以撒上点石灰。如此泡上半个月,板栗最外层的壳开始变腐,变软。此时再剥起壳,就要容易许多。


    剥掉最外层带有尖刺的壳,里面,还有一层褐色的内薄壳。这层壳,倒可以留着不用剥去,能起到保鲜的作用。


    满满一大桶的板栗,剥去外壳只?剩半桶不到。沈杳分出来一半,等下晌她奶炒花生时一道炒了,类似于后世的糖炒栗子。剩下的一半留着年三十的时候,拿来做板栗烧鸡。


    不知炒过多少年的黄沙,由黄色变成了黑色。


    锅中倒入陈沙,待沙热后倒入板栗,不停的翻炒,炒到褐色的壳裂开口子,散发着微微的焦香,便可盛到筛子里,晒去陈沙。


    沈杳拣起一颗栗子,被烫的直甩手也舍不得丢,直来回换手,让它快速冷却,再用双手拇指在裂纹处轻轻一捏,使?其脱落,漏出里面金黄色的栗子肉来。


    待喂给了吴婆子,沈杳又?拣起一颗剥了。一口咬下去,香甜粉糯。


    抓起几颗栗子递给烧火的沈红梅,余下的连着筛子递给了沈杳:“拿去给你爷他们吃去,我来炒花生。”


    别看糖炒栗子在前世,要卖上十几块钱一斤。但?在这儿,却算不得金贵物。大山里野生野长?的东西?,树生的高,还带着扎死人的壳,也就是眼下日子过的紧,大人们会?上山打些回来给孩子们当个零嘴。


    若不然,他们也不稀得浪费这个功夫。


    第45章


    来帮沈家杀年猪的,是张春香的娘家大哥。


    吴婆子在灶房烧着开水,几个媳妇们在院子里摘着菜。男人们,自然是?在猪圈里抓猪。


    沈家兄弟一人拽着猪耳,一人拽着猪尾,余下几个来帮忙的汉子,死死的按着猪背,不让猪挣扎跑了。


    几人合力,将猪拖出了猪圈。


    大黑猪好似知道?了自己将死的命运,疯狂的嘶吼着,想要挣脱沈家兄弟几人。


    要说沈家兄弟几人,也是?头一回?抓猪。这猪长得肥,力气也大,奋力挣扎间,还真就差点?挣脱了沈老三的手。


    好在张春香的娘家大哥眼疾手快,一个绳索套到了猪脖子上,将其死死套住。


    沈老头心道?,不愧是?杀了十几年猪的老屠夫,手上的功夫娴熟。


    六七个人连拖带拽的,将猪拖到了前院,抬上了准备好的大木板上。


    大黑猪的嚎叫响彻全村,引来了好多看热闹的人。


    “这猪喂的好,起码有小两百斤。”


    “我瞧着也差不多,刚好过?年的肉我还没买,一会儿就在三奶奶家秤些。”


    “我早就算着三奶奶家估摸着今年要杀猪,特地没买肉,就等?着买三奶奶家的。”刘全媳妇抱着胸,有些得意?。


    庄户人养猪养到过?年,要么直接活猪让屠户拉走。这样卖的方式,算得是?整头猪的毛重,价格上比猪肉自然是?要低上许多。还有一种就是?像沈家这样的,请屠户来家里将猪杀了,除了留下一部?分自家吃的,剩下的卖给屠户和村里人。


    这样的猪肉比生猪卖的贵,但又比肉摊上的便?宜个两文。庄户人的钱都是?从手指缝里攒出来的,一斤便?宜两文,两斤就能便?宜个四文。是?以对他们而言,算是?占了个大便?宜。


    木板上的大黑猪已经没了生命的气息,木板下的大木盆里,是?一盆鲜红色的猪血。


    沈老头将猪血端进灶房,又提着烧好的开水出去。一桶接着一桶的,浇到了大黑猪上。


    直到张春香大哥喊停,开始刮猪毛,沈老头又帮着打起了下手。


    “老大,去喊你大伯跟五叔他们中?午来家里吃饭。老三,你跑趟镇上,打两坛子酒回?来。”吴婆子擦着手,给几个儿子分配活儿。


    “红梅,你跟你爹一道?去大爷爷家,让你大奶奶给装盆酸菜来。咱家腌的那些,入冬的时候全都做成盒饭卖掉了。”


    沈红梅刚跟上沈老大的步子,又被吴婆子喊住:“喊你大奶奶中?午来这吃,把小安也带过?来。”


    “我知道?了,奶!”沈红梅应着,小跑着跟上她爹。


    大木盆里的猪已经刮净了毛,挂在了梯子上开肠破肚。张春香的娘家大哥先将猪下水取了出来,交给了徐氏。听沈家的小孙女说,要做什?么糯米猪血肠。


    接猪血的盆里加了盐,此时的猪血尚未凝固。将猪血倒入洗净的糯米中?,再加入适量的盐,姜末,搅拌均匀。


    洗净的猪大肠,取一节,将尾部?用棉线系紧,从另一头灌入调好的猪血糯米。待一整节大肠都被填满,再取棉线系紧另一端。再用同样的法子,灌制一节未加糯米的纯血肠,而后上锅蒸上半刻钟。


    蒸血肠的功夫,徐氏又让张春香的大哥帮着切了一小块的猪五花和猪颈肉。


    切成丝的酸菜洗净后挤干水份,五花肉焯水后切成薄片,猪颈肉也被从骨头上拆了下来。


    热油中?放入葱段姜片和蒜瓣炒香,加入酸菜丝,大火翻炒炒出香味,再加入五花肉,猪颈肉。稍稍炒制后,加入清水没过?酸菜,用大火烧开后再加入猪苦肠,猪血,豆腐块,换小火慢炖至入味。


    出锅前,加入切成片的纯血肠,用大火煮上五分钟,一份杀猪菜便?算是?做好了。


    而糯米血肠切片后单独摆了一盘,沈杳还特地为糯米血肠调了酱汁。吃时蘸上酱汁,别有一番滋味。


    特地留出来的一小节大肠,来个爆炒肥肠。炼油剩下的猪油渣,炒了一个猪油渣大白菜。冬日里翠绿水灵的嫩菠菜,烫了个猪肝菠菜汤,最后加上一个凉拌萝卜片。


    一整头的猪,按照各部?位被分解开来。


    男人们在主?屋里吃着菜喝着酒,孩子与妇人们的席面摆在了另一屋。只吴婆子留在了前院,帮着村里要买猪肉的乡亲们秤着肉。


    饭桌上,张春香的娘家大哥朝着沈老头直竖大拇指:“咱大娘的厨艺真是?这个,往年我也去别村杀过?猪,也吃过?好多家的杀猪菜,就属咱大娘这味道?做的最好!”


    “味道?好就多吃点?,吃,吃吃吃!”沈老头举着筷子,招呼着大家伙,又举起酒杯,敬了众人一杯。


    青色的砖墙,将冬日里的寒风阻隔在外。


    小炭炉上的砂锅里,杀猪菜翻滚着。推杯换盏间,是?一桌汉子们红彤彤的笑脸。


    一直到下晌,光在村里就卖出了二十七斤的肉。除了自家留了五斤过?年用,又给三个亲家和吴婆子的弟弟家,一家割出两斤作?为年礼。


    猪头,猪肺,猪前蹄也被留了下来。吴婆子想到沈长生睡觉总是?磨牙,思来想去,还是?狠了心将猪尾也要了过?来。


    余下来一百三十斤猪肉,猪腰子,猪肚和猪后蹄都卖给了张春香的娘家大哥。


    收了家伙什?,将猪肉都装上车,一甩鞭子,牛车踏蹄飞奔,扬长而去。


    “咱杳杳是?个会喂猪的,等?开了春再捉上一头小猪仔。”待人都散了干净,吴婆子又将拆下来的猪脸和猪尾巴腌上。还沾着肉的猪头,下了大料在锅中?卤着。


    沈杳蹲在地上,帮着吴婆子给猪脸抹盐,有些心不在焉。她本以为,自家养的猪,多多少少能留些肉下来灌点?香肠,没成想她奶只留了五斤的肉,还是?留到过?年吃。


    “等?以后有钱,咱们就养两头猪。自家吃一只,再卖一只!”


    吴婆子好笑:“一只猪你能吃得掉?”


    “咱们可以灌香肠,再熏点?腊肉!”


    吴婆子这才明白,孙女这是?因为没能灌上香肠,心里有些不痛快,笑到:“等?开了春捉两只小猪回?来,喂好了留一只,给你灌香肠!”


    “真的?”


    “奶何时骗过?你?”


    “好耶,就知道?奶最好了,我一定好好喂!”


    沈杳喜的,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


    从她穿越过?来,至今已有五年。五年了,她都快忘记香肠是?个什?么味儿。


    抹完盐的猪脸与猪尾放进小陶缸里,上面压上一块洗净的石头,再盖上盖子。


    “要养两只猪,猪草都不一定够喂。等?过?完年让你爷去镇上问问,看看可有哪家种着山芋的,到时候买上几根回?来种。那东西,藤子长得疯,喂猪正好。”


    山芋?


    没记错的话,山芋就是?红薯,属于高?产的农作?物,亦可以当粮食。她记得前世的冬日里,时常会买上一根烤红薯来吃。


    想到之前,她见地里有辣椒番茄这些时,还好奇过?为何不见红薯和玉米。有了红薯,青黄不接的时日里总不至于饿肚子。那时的她以为,这几样东西还没传入中?原,亦或是?还未传入安阳县。


    可现在听她奶的意?思,安阳县是?有人种红薯的,那么如此高?产的农作?物,为何没有普遍种植?甚至按吴婆子的意?思,红薯对他们而言是?种来喂猪的?


    “奶,山芋是?什?么?”


    吴婆子打了水,拉着沈杳过?来洗手,还未开口,就被一旁的沈老头抢了先:“山芋啊,别地儿传过?来的,说是?能当粮食。吃是?能吃,就是?一亩的地种不出多少山芋来。山芋藤子长的倒是?疯,等?一挖出来,那底下的山芋没几个,个头更是?小的的比鸡蛋大不了多少。”


    “就是?,早前家家都有种,可一年种下来,挖不出一箩筐的山芋,这不是?白白浪费地么。现在这东西,除了养猪的人家会种上几颗,用山芋藤子来喂猪,一般人家都不种了。”


    听了沈老头和吴婆子的话,沈杳心中?了然,定是?他们的种植方式不对,否则红薯的产出不可能如此之低。


    比起水稻和麦子,红薯耐旱耐脊,虫害也少,种植起来也简单,产量不仅高?还稳。


    目前她还不知道?大柳村是?如何种植红薯的,能让她爷奶对红薯有如此大的误解。等?开了春,得让她爷无论?如何也得寻了红薯的种子,她要实验一下后世的种植方法,看看产量。


    不说如后世那般高?产,就算是?只有一半的产量,那也够解决很?多人的温饱。


    第46章


    又是一年过去,沈杳已经六岁。


    在乡下,六岁的年纪算作大孩子。大部分人家?,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要帮着家?里做些家?务和田地里的轻便活儿。沈家的劳动力多,不差沈杳这半个劳动?力,是以?并未让她跟着一起下地。


    出了正月十五,寂了一冬的大柳村又忙活了开来。沈春生夫妻俩继续做着盒饭的生意,沈老头带着沈老大跟老三,将荒了一冬的地重新翻了一遍。


    沈杳提了个小桶,非要跟着一起下了地。吴婆子拗不过,只当是这个年纪,正是玩的时候,便随了她去。


    此?时的她正蹲在地上,翻着她爷挖出来的土块,偷偷的研究起了土壤。


    有路过的村民见了,打趣道:“杳杳帮着爷爷一起去耕地呢?”


    “耕啥地,她啊,就是闹着玩的。”沈老头笑着回话,又看?了看?小孙女。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直替沈杳抹了把汗。昨日才换的干净碎花袄子,这会儿全沾着土:“杳杳赶紧回去,你这衣服弄的全是土,一会看?你奶不打你!”


    沈杳一低头,看?着裤脚上的泥土,心道要糟,忙站起来拍着衣服跺着脚。


    可无论怎么拍打,都于事无补。


    “爷,我回去啦!”沈杳的小桶都没拿,就往家?飞奔。


    平日里这个时辰,她奶都会去菜园子摘菜。只要她跑得快,趁她奶未回家?之前先赶到家?,再换一身衣裳,应能?暂时逃掉一顿打。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沈杳刚到院子门口,吴婆子也挎着篮子,牵着沈长?生从从菜地里回来。


    “咋滴,你这是犁田了?瞧瞧你那袄子,昨儿个才换的,今日就跟从土里滚了一样。”吴婆子没好?气的撒了沈长?生的手,数落着沈杳。


    沈杳暗暗的嘘了口气。


    还好?,她奶只是数落她,并未动?手。倒不是说她多么怕疼,她就是觉着像她这般聪明可爱的孩子,若是被她奶打了,再叫旁人看?了去,岂不是丢人?


    “还杵在这儿干啥?当门神呢?还不去换身衣裳!”


    “嘿嘿……”沈杳尴尬的笑了笑,听话的去换了衣裳。


    刚换好?衣裳出来,就见司家?的老仆在院子门口同?吴婆子说话。


    县里的书院开学才没几天,还未到放假的日子。再说,这还不到晌午,也不是放学的时辰。是以?这会儿司家?老仆出现?在这里,沈杳只当他是路过,准备上前去问好?。


    同?吴婆子说话的陈伯见沈杳出来,一脸的歉意:“听闻姑娘刚从地里回来,定是跑的累了。只是少?爷回来的急,还劳姑娘辛苦点再跑一趟。”


    “玄知哥哥回来了?他不是前日才去的书院么!”


    “嗯,少?爷刚刚到家?,请沈姑娘去一趟!”陈伯弯了身,没再说其?他。


    沈杳狐疑的抿了抿嘴,走在了陈老头的前面。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感觉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司家?院里的花卉,皆是些多年生的长?青植物。司淮真正修建着枝叶,见着沈杳来,笑了笑,张了张嘴却并未说话。


    沈杳只觉得怪异,往日她来司家?,司爷爷可是无比热情。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吩咐婆子拿瓜果点心。可今日……


    径直去了司玄知的书房,发现?司玄知竟难得的没有看?书,端坐在桌前发呆。


    “玄知哥哥!”


    沈杳打了招呼,安静的坐到了司玄知身边。


    一本书被推到了沈杳年前,封面上赫然印着四个大字——《齐民要术》。


    “之前听杳杳说,说是想要在田地间做出一番事业,这是《齐民要术》,此?书中记载着历朝历代的农事,许是对杳杳有些用?处。”


    作为农业专业的学生,沈杳对《齐民要术》自?然不陌生。此?书共九十二卷,寇君羊爻耳五亦死幺死一尓搜集此文,还有更多完结资源白日梦欢迎你不止记录了农牧业的生产经验,还记录了食品的加工与贮藏,野生植物的利用?。甚至还记载了治荒的方法,季节,气候,和各种不同?的土壤与农作物的关系。说它是农业百科全书,一点也不为过。


    若想要提高生产,这本书对沈杳而言,的确有着很大的用?处。


    沈杳捧过书,随意的翻看?着:“今日并不是学院放假的日子,玄知哥哥怎得回来了?”


    “家?中有些事情,同?夫子告了假。”


    “哦!”


    沈杳淡淡的应着,并没追问。


    直觉上,司玄知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但他不愿说,她自?然也不会去追问。说到底,她与他,也只不过玩伴而已,没必要什么事都要告知于她。


    “杳杳,村里有些孩子调皮的紧,又爱欺负人。你是姑娘家?,不好?与人动?手,你离他们远些就是。若他们不依不饶,你便告诉家?人,可知道了?”


    “或者……或者告诉我!”


    “嗯,我知道的!”


    司玄知侧过身,见曾经那个小小的白嫩团子,已长?到他胸口般高,突然发现?时间过的真快。


    不知不觉,他与杳杳相识已有三年。


    “如果哪一天,我离开了大柳村,杳杳还会记得我么?”


    “会,会一直记得!”沈杳的声音很轻,也并未抬头去看?他。


    其?实,在来时她已预感到了什么。这会经他这么一问,她才知道,原来他是要离开。


    回想起过去的三年,除了呆在家?里,剩下的时间她都是在司家?,同?他在一起。


    一起看?书,一起学字,一起聊着天南地北。沈杳一直觉得,他们还会这样在一起很多年,直到他们长?大。


    她没想到,司玄知会这么早离开。


    不过细细想来,他本就不属于大柳村。


    他的外祖是金陵的大族,他的父亲在外赴任。从始至终,他就不属于大柳村,是她一直没有想过这层关系而已。


    “哪天?”


    “什么?”


    “哪天走。”


    “明日。”白玉般的手暗暗的握了握,骨节分明。


    窗外的玉兰树还未抽新芽,光秃秃的树干在春日的暖阳下,依旧冷落寂寥。


    沈杳合了书,仰起头,冲着眼?前的少?年笑:“祝玄知哥哥前途似锦,长?成你所想要长?成的参天大树。”


    “杳杳……你……”


    司玄知话未说完,起身去了后?面的书架前,抽出了一方黑匣子。


    那里面,是一枚环形的玉坠。


    “杳杳,这个送给你!以?后?若是想我了,就看?看?这枚坠子。”


    玉坠细腻莹白,通体白糯无暇,质地一看?便属上乘。此?等的贵重之物,沈杳自?是不敢收。


    司玄知才不管沈杳如何拒绝,拾起匣中的玉坠套到沈杳的脖子上:“这坠子,是我三岁那年,舅舅带我去珍宝阁里,我自?己挑的。质地一般,算不得贵重之物,杳杳放心收下。就当……就当是我留给杳杳的一个念想。”


    “嗯……”沈杳没再拒绝,乖乖的让司玄知帮她带着玉坠。鼻子发着酸,眼?泪也终于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前世的她,没有父母亲人,自?小便养成了孤僻的性子。长?大后?也鲜少?交友,不曾体验过此?种的分别。


    此?刻的她,只觉得心中似万般堵,堵的心口难受直想哭。


    “玄知哥哥,你要照顾好?自?己,要……哇~呜呜呜~”沈杳终是忍不住,索性放开了泪闸,哇哇大哭。


    离别时刻本就万般愁,沈杳这一哭,哭的司玄知手足无措,更?是哭得他的心好?似有人揪着一般疼。


    若大的大柳村,除了爷爷,这个小丫头便是他唯一的牵挂。他原以?为小丫头还小,不懂离别之苦,甚至不懂什么是离别。


    可偏偏,在他还未告别之前,她就瞧出了端倪,还笑着与他道别。


    在她祝他前途似锦之时,他是难受的。他以?为他在小丫头的心中算是特别,他以?为小丫头会不舍。可是那丫头,笑着祝他前途似锦。


    那时的他想着,罢了,他不过是杳杳儿时的玩伴,散了便散了罢。


    可是小丫头哭了,还哭的那么凶。


    他突然就笑了,小丫头是舍不得他:“杳杳乖,不哭了!等到了金陵,我会给杳杳写信!”


    “玄……玄知哥哥,路上……路上要当心。等到了金陵,要……要写个信回来报个平安。不是……不是写给我,是……是写给司爷爷。司……司爷爷他……他……定是会担心……”沈杳抽噎。


    “知道了,杳杳不哭,哭起来不好?看?!”


    “谁说我哭起来不好?看?了?梨花带雨听过吗?我奶说,我生的好?看?极了,就算是哭也好?看?的。就连放的……”想到言语过于粗俗,沈杳赶忙闭了嘴,心虚的低了头。


    好?在司玄知并未追问,只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是是,我们杳杳最好?看?了,连哭都是梨花带雨,好?不美哉!”


    “嗯,嗯,嗯!”沈杳无比赞同?的点头。


    第47章


    “女状元又在看书呢?”


    吴婆子抱着沈恬出来时,正瞧见坐在屋檐下研究着《齐民要术》的沈杳,忍不住的打?趣着。


    将沈恬放到地?上,吴婆子从背后牵引着,教她走?路。


    沈恬咿咿呀呀的,迈着小短腿走?到沈杳边上,伸手就要去抓沈杳手中的书。吓得沈杳赶忙合了书站起来,也吓得吴婆子将人?扯过来,拍打着她的小手:“这么一大本的书,多金贵!你也敢上手去撕!”


    挨了打?的沈恬小嘴一瘪,好不委屈的就要哭,还是沈杳将书放到屋里后?又跑出来哄人?。


    吴婆子没好气的骂道:“你就惯着她吧,她要撕你的书你还哄着她!”


    “奶,恬恬才一岁,她知道啥呀!”


    吴婆子撇撇嘴,没有接话。


    管她多大,小孩子家家的,不吃一顿打?就不长记性。你就是将害处说?破了天,下次她还敢。唯有挨了打?吃了痛,她才能长记性。


    好在沈恬不是特别爱哭的,又喜欢沈杳这个堂姐。只随便哄了几?句,小丫头就拍着手咯咯的笑开了。


    “杳杳你看着会恬恬,我去把粥里的鸡蛋捞起来。”


    日子宽裕了,吴婆子十?天半个月的,会在粥锅里丢上两个鸡蛋。等粥熬好了,鸡蛋也煮熟了。捞起来浸在凉水里,再对半切开,分给几?个孙辈。


    孩子们有鸡蛋吃,大人?们的伙食也有了些改善。比如沈杳刚穿越过来的那回儿,沈家吃的粥,不过是大半锅的水里加了几?粒米。而如今的沈家,不止用来佐粥的小菜都是现炒的,就连粥都浓稠许多。


    吴婆子切着熟鸡蛋,嘴角不知觉的就笑开了。


    从她记事起,她的爹娘便日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等她嫁给了沈老?头,她与沈老?头也如她的爹娘那般,整日忙于田地?里的活计,累的腰都直不起来,就为了让一大家子都有口饭吃。后?来儿子们长大了,娶了媳妇,她以为她的儿孙们,也会如他们这般,世世代代。


    可没成想,他们老?沈家出了个杳杳。


    虽说?不上大富,可起码能吃饱,有衣穿,还盖上了大房子,存下不少?银子。


    老?二夫妻的小生意越做越红火,等再攒上几?年,他们家便能买上不少?的地?,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做个财主老?爷。


    财主老?爷,这可是以前她做梦都不敢做的。


    “奶,恬恬要尿!”


    沈杳抱着堂妹,吃力的走?到了灶房。吴婆子赶忙丢了手中的菜刀,手也来不及擦就抱过沈恬:“把恬恬给我,你去地?里喊你爷跟大伯他们回来吃饭。”


    日头已爬过的山顶,地?里的露水却还未干。沈杳提着裤腿,小心翼翼的避开路边的野草,免得弄湿了鞋袜。


    沿着小路走?上半刻钟,才到沈家的田地?。沈老?头带着儿子们媳妇们,正弯腰半蹲着拔着地?里的草。听?到沈杳唤他的声音,才回过声来摆摆手:“别过来,都是路人?,别把衣服打?湿了。”


    沈杳止了步,站在小路上等着。一低头,正瞧见脚下的红薯藤蔓已生了大片。


    沈老?头过来,瞧着小孙女蹲在地?上看山芋看的入神,随伸手扯下一把:“这是山芋,正好扯点藤子回去喂猪。”


    “爷,咱们以前种山芋就是这么种的吗?”


    “可不就是这么种的,这东西,光长藤子不长山芋。稀稀拉拉的结几?个吧,比鸡蛋还大不了多少?。不过蚂蚁再小也是肉,等到入了秋,到时候把这几?颗山芋挖了,给杳杳煮粥吃!”


    沈老?头扛着锄头跟了过来,笑道:“也是说?这东西不长个头,不然真?能来当?粮食吃。粉粉甜甜的,还饱肚子。”


    沈杳心道,这本来就可以拿来当?粮食的,是你们种植的方法不对,才对红薯有了如此大的误解。


    红薯不止果?实能吃,它的嫩茎叶可以炒来当?菜,老?的梗叶可用来喂猪。且果?实中的淀粉含量极高,洗炼出来后?可用作烧菜勾芡,做红薯粉丝。


    简直全身都是宝。


    沈杳拽下一根红薯的叶茎把玩着,渗出的汁液有些许粘手,又将手在叶子上擦了擦,道:“爷,一会儿这山芋藤子扯下些嫩的来中午炒来吃,剩下的再喂猪。”


    沈老?头眉头一蹙,有些不解。


    山芋藤子的茎叶能吃他是知道的。这山野间的植物,但凡猪能吃的便说?明它无毒,人?便也能入嘴。但人?毕竟不是猪,吃食上讲究个味道与口感。


    虽说?食不果?腹的年头里,别说?树皮,就是地?上的土都被撅来充饥。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老?沈家虽算不得大富,但填饱肚子还是问?题不大。


    是以,沈老?头不理解孙女为何?要跟猪抢吃的。


    亏得这话沈老?头也只是心里想想,若叫沈杳知道她爷认为她在跟猪抢食,指不定得长篇大论?一番。


    “看来咱家是又有新菜式了,这山芋杆子炒起来麻烦不,不麻烦的话回去就炒了,炒来佐粥。”沈老?三向来信任沈杳,侄女既然说?要拿来炒,那定是好吃的,他甚至已经开始期待起来。


    “说?麻烦也不麻烦,说?不麻烦又麻烦!”


    沈老?头好笑:“你这到底是麻烦还是不麻烦?”


    “这藤子前端上的嫩茎叶,可以直接洗来炒,也就是片刻的事。可这样炒出来的口感不好,难嚼。若是不怕麻烦的,将山芋杆子外头的这层皮撕去再来炒,炒出来的口感便是又脆又嫩!”沈杳说?着,轻轻掐着尾部的叶子底端,稍稍一折,再顺着方向一撕,一层透绿的薄皮就被撕了下来。撕了皮的杆子,如翠玉般脆嫩光滑。


    “乖乖,瞧咱杳杳说?的有模有样的,好像吃过这杆子似的。”


    沈杳脚下一顿,随一脸认真?的道:“三叔,玄知哥哥送我的那本书里,不止教咱们种地?,还记录了好多能吃的野物,这山芋杆子的做法,书里就有记载。对了爷爷,咱家这山芋种的不对,书里有记种山芋的法子呢。说?是一亩地?的山芋,能产一两千斤呢!”


    “啥呀!”伴随着沈老?头问?话的,还有沈老?头手中小木桶落地?的声音。


    饶是无脑侄女吹的沈老?三,这回也觉得沈杳不靠谱,打?趣道:“你爷年纪大了,你可别乱吓唬你爷!”


    “兔崽子,你说?谁年纪大了?老?子看你是皮痒了,得松松!”


    “爹,爹~错了,错了!我错了,我这不是跟杳杳开个玩笑嘛。您哪里会老?啊,您是这个,老?当?益壮!要不……您跟咱娘,再给我们生个妹妹……”沈老?三依旧嬉皮笑脸,丝毫不知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此时的沈老?头,脸比那没刮灰的锅底还要黑上几?分。


    只见沈老?头轻轻的拍了拍孙女的头,让孙女先回家。而后?夺过沈老?大手中的扁担,一把朝着沈老?三劈去:“混不吝的臭小子,连老?子的玩笑也开,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训你就不姓沈。”


    “啊~大哥救命!”沈老?三的反应还算快,扁担还未落到他眼前,他就丢了锄头跑出了几?米开外。


    沈杳站在一边,看着三叔跑的飞快的模样笑弯了腰。


    哼,让三叔不信她。


    山芋亩产一两千斤,都是沈杳保守的往最低了说?的。若在后?世,一亩地?的山芋可是能产到四千之六千斤。亩产一两千斤算得上是低产,就这,她三叔还要打?趣她。


    哼,该打?。


    沈老?三在前面跑,沈老?头在后?面追,最后?面是沈老?大跟着老?父亲劝说?着。


    可沈老?头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了劝。


    最后?还是沈老?三怕他爹跑出好歹来,停了下来等着挨他爹的扁担。


    扁担最终并没有落下来,沈老?头只是狠狠的用言语教训了一顿沈老?三,而后?拾起了地?上的农具准备归家。


    饭桌上,沈老?三与吴婆子告起了沈老?头的状,他本以为他娘会护着他,哪成想后?脑勺挨了一巴掌:“我看你是该!”


    提起先前的事,沈杳又想起了山芋的种植:“奶,玄知哥哥送我的那本农书里,有记载着怎么种山芋呢。书中说?,种植的方法若是对了,一亩的地?能产一两千斤。我先前跟我爷和三叔说?,他们不信我。”


    “书里真?这么写的?”吴婆子的语气中带着怀疑,但心里是信了沈杳的。


    他们家杳杳,从来不扯谎。


    “嗯,只是咱们这种的法子不对。”


    “那要怎么种?”沈老?三抢先问?到。


    明明之前,他还不信沈杳打?趣沈杳来着。


    “咱们要将山芋母株上的藤蔓剪成一段一段的,然后?扦插进地?里。让它重新生根成长,再结山芋。”


    “扦插藤枝,能活?”


    沈杳将嘴里的鸡蛋吃完,又喝上一口粥,才不紧不慢的到:“俗话有心摘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插柳,就是扦插的柳枝。这世上,有不少?的树草都可以扦插成活的。”


    说?完沈杳又道:“前几?年爷跟大伯不是在山脚下开了片荒地?么,那地?还没养熟种不得麦子,不如今年就拿来种山芋。山芋耐贫耐旱,就是新开出来的荒地?也能种!”


    “成,那到时候就种一亩!”吴婆子拍了板。


    才一亩?


    沈杳本想再劝劝吴婆子多种几?亩,但一想到对原居的吴婆子而言,分出一亩的地?来种山芋都算不易。


    毕竟在此之前,在庄户的认知里,山芋是种不出什么名堂的。就算有人?种,顶多种上几?颗拿来喂猪而已。


    吴婆子虽信任孙女,可孙女又没真?的种过,只是看书里写的如何?如何?。若书中写的不对呢?岂不是白白糟蹋了地??


    为了保险起见,吴婆子准备拿出一亩的地?来试试种植山芋,余下的地?还是继续种豆子。


    第48章


    俗话红薯没有巧,只要插秧早。


    此?句意思红薯的种植并无技巧,但生长周期长,是以种的越早产量越高。另后世又有谚语:谷雨栽上红薯秧,一棵能?收一大筐。


    红薯移摘的时间在谷雨时节最?好,奈何谷雨已过,不日就要立夏,沈杳赶紧催促着她爷将山脚下的地翻出一亩来,又将其垄成一条条隆起的土堆。


    从红薯母株上剪下藤蔓,再挑选出粗壮的蔓枝,剪成三十公分左右的枝段,用来扦插。


    剪好的枝蔓,将三分之一的根部下端垂直插入土壤。这种扦插之法,能?使红薯的根系入土深,结薯多又耐旱。


    一亩的地全都插上了红薯苗,趁着天黑前,又给一亩地的红薯苗全都浇上水。


    有?路过的村民?不免会问到:“三爷爷这是要养个十头八头的猪不成,种这老?些山芋!”


    “养那么?多猪拿什么?喂?这山芋是种来当粮食的!”


    “啥?当粮食?三爷爷又不是不知道,这玩意一亩的地,收成还?没个一箩筐。种这玩意当粮食?再说了,您这插点子藤蔓就能?成活生根?还?能?结山芋?”问话的人低了头,偷偷的撇了撇嘴。


    这老?沈家?如今算是大柳村的有?钱人家?,可再有?钱也?不能?乱造啊。种这玩意儿,白白浪费地不说,还?浪费劳力。再说这沈老?头平时挺精明的一人,也?不知道为何突然犯了糊涂。


    沈老?头不知,眼前人已经给他贴上了老?糊涂和败家?的标签,笑?呵呵的道:“我们杳杳得了本农书,书里可是说了,山芋就得扦插着种。种好了,一亩的地能?结出七八百斤的山芋!”


    此?话一出,路过的好些人都停了下来。甚至有?走?出去好远的村民?,听到此?话还?特地折返回来:“啥呀?三爷爷可莫要欺负我年纪轻没见识。这什么?庄稼,它?能?一亩产个七八百斤?”


    “诓你们做甚?你们要是不信,就等着看我这一亩地的收成!”沈老?头浇水最?后?一块地的水,挑上桶准备归家?。


    其实按照孙女的说法,一亩地的山芋能?产一两千斤。可沈老?头怕说出去没人信,又怕到时候收不上千斤的收成要被打脸,这才往少了说,只说能?产个七八百斤。


    即便这样,村民?们依旧不信沈老?头的话。只当他是老?糊涂了风言风语,又暗讽老?沈家?的几个儿子是个孝顺的,陪着沈老?头胡闹。


    只有?大爷爷一家?是信了沈老?头的。不止信,还?听了吴婆子的话,也?垄出了半亩的地,留着沈家?地里的母株上剪下来的红薯苗,插了半亩的地。


    红薯苗插下去一天便能?生出根。昨日栽下去有?些焉了吧唧的红薯苗,只一夜过去,便变得生机勃勃。饶是沈老?头这种了一辈子地的老?把式,都感叹红薯的生命力竟这般强。


    沈老?头背着手,沈杳在后?面跟着,祖孙二人在红薯地里巡视一圈,决定给红薯施些肥。正好往常沈春生卖盒饭,烧的炉子里的柴火灰,都被铲出来带回来倒在后?院的角落里。这会儿正好铲了撒到红薯地里,当做肥料。


    这一忙,就是忙了一个上午。


    临近晌午,沈杳才想?起来昨儿个留了好些的红薯杆,得趁着午饭前,赶紧将皮祛了好中午炒来吃。


    折好的红薯杆还?未下锅,沈家?院子里就冲进?来个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三……三奶奶……春生……春生让人……让人给打了!”


    吴婆子握在手中的锅铲掉到了地上,沈杳眼泪也?不直觉的掉了下来。


    “怎么?回事?这是……”


    “说来话长,我今日刚好在码头做工,就听说春生被打了,这才赶紧跑回来报信。沈大哥呢,要不让大哥喊点人跟我进?城。”报信的张全有?在屋里搜寻着沈老?大的身影。


    “老?大在地里,我让杳杳去喊。全有?你坐会儿,我去趟他大伯家?。”


    还?没等吴婆子吩咐,沈杳早就垮过了门槛跑去了地里。


    沈杳跑的急,迎面而来的风吹的她?眼泪哗哗。她?想?不明白,如她?爹那般老?实憨厚的性子,怎么?会遭了人打。也?不知道她?爹眼下怎么?样,被打的狠不狠。她?只恨自己不会飞,不能?立马飞到她?爹跟前。


    沈杳跟着沈老?头到家?时,沈家?的院子里已经围了好几个汉子。


    有?大爷爷家?的两位堂叔,还?有?村里的三个汉子,个个手中都拿着锄头和扁担。


    来不及细问,沈老?头带着人就去了县城。沈杳要跟着,被吴婆子拦了下来。


    对吴婆子而言,孙女本事?再大,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起争执的场面混乱,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谁还?有?闲心去顾着她??要是再打起来,拳脚无眼的,伤到了孙女可怎么?办。


    是以无论沈杳如何哀求,吴婆子就是不松口。无法,沈杳只得乖乖留在家?里等消息。


    再说沈老?头一行人,才出大柳村不远,就看见老?二媳妇徐氏拉着板车,大儿媳妇在后?面推着。那板车上躺着的,正是二儿子沈春生。此?刻的沈春生,发髻与衣裳都凌乱不堪,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


    “我的儿唉!”沈老?头扔了扁担,赶忙跑过去,握住沈春生的手,老?泪纵横。


    “嘶~爹,您,您轻点儿!”


    “好,好!爹轻点。”沈老?头小心翼翼的将沈春生的手放好,又让小儿子去请大夫,被沈春生制止:“条街上的老?大夫给看过了,也?给配了药,不用再请大夫了。爹,咱先回家?!”


    “成,那回家?,回家?!”


    沈老?大早已从?徐氏手里拿过绳子套在肩上,一用力,板车的轱辘又重新转动起来。


    沈家?院里,吴婆子着急的来回踱步。沈杳坐在屋檐下,忧心着爹娘,全然顾不得她?奶来回晃的人脑袋发晕。


    “吱呀~”


    院门被推开,进?来的正是沈老?头与沈春生一行人。


    一看躺在板车上的沈春生,吴婆子眼前一黑,直直的栽倒下去。


    “娘!”


    “奶”


    一行人吓得三魂七魄快去丢了大半,幸好沈老?三手快,将人扶住。


    悠悠转醒的吴婆子,看着二儿子的脸,泪眼婆娑:“我的儿啊,你这是怎得了!哪个天杀的下这么?狠的手啊!”


    “好了,别哭了,先让春生回屋躺着。老?大,来,搭把手!”沈老?头也?不知从?哪翻出一块木板垫在地上,又让大儿子将沈春生放到木板上,他们好抬着人进?屋。


    一时间,安静的农家?小院里,咒骂声与啜泣声交织吵杂。


    沈春生被抬进?了屋里,沈杳走?到了人群的最?后?面,紧紧拽住徐氏的手。还?好,她?娘与大伯娘没受伤。


    “娘!”


    徐氏的眼睛早已哭的浮肿,此?时见着闺女担忧的神情,心下一暖,蹲下身来将闺女搂紧怀里,又小声啜泣起来。


    沈杳从?徐氏怀中抽出身来,轻轻的帮着徐氏擦着眼泪:“娘,不哭,爹会没事?的!”


    “嗯,不哭,你爹没事?,老?大夫看了,你爹只伤了些皮肉,没伤着筋骨。走?,去屋里看看你爹去。”


    屋里,沈春生忍着疼痛向众人讲述先前发生的事?,徐氏刚推门进?来,围着的人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老?二媳妇,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一想?到先前发生的事?,徐氏咬着牙又红了眼。


    原来今日他们刚到摆摊的地方,淘好的大米刚放进?木甑,就有?个衣着华贵的公子来到了他们摊子上,那公子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厮,个个身强体壮。


    沈春生以为是闻名而来的客人,正想?上前告诉客人时辰还?有?些早,想?让客人稍等片刻。哪知其中一小时上来就是一脚,将沈春生踹翻在地。


    这一脚使了重力,沈春生疼的蜷缩在地。


    徐氏和何氏见状过来扶人,却被剩下的几位小厮拦住,无论妯娌二人怎么?撒泼,就是不肯放行。


    徐氏一时心急,低头下去就朝着其中一人的手臂咬去,结果换来重重的一巴掌,和死死的被钳住。


    而边上的何氏趁乱跑了出去,她?径直跑到码头,寻了在码头做工的同村人。这才有?了张全有?回村的通风报信。


    而此?时的沈春生,肚子上又挨了一脚,疼的沈春生面目扭曲却不敢发出声音。他怕,他怕妻子听到了他疼会担心。


    “听说沈老?板是个硬气的,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我倒要看看,沈老?板有?多硬气。”华衣公子在沈春生面前蹲下,用折扇拍了拍沈春生的脸。


    到这会儿,沈春生才算知道这伙儿人是什么?来头。


    面前的华衣公子是个什么?身份,沈春生不知。但他知道,这群人与醉仙楼脱不了干系。


    几日前,曾有?位自称醉仙楼掌柜的人找到他,说是愿意花二十两银子购买沈家?红烧肥肠和肺片的秘方,且日后?沈家?的盒饭里不可再出现此?两种菜色。


    沈春生自是不肯。


    二十两听起来不少,可红烧肥肠与肺片是沈家?盒饭的招牌。他靠着这两样撑起了盒饭摊子的生意,一年下来,最?少能?赚个二十两,若卖上十年,便能?赚二百辆。


    他虽没读过书,可这笔帐还?是会算。如今可醉仙楼想?要用二十两买他养家?的营生,他当然是不肯。


    第49章


    “强买不成就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啊,有没有人管了?老头子,去,带老大他们报官去。管他是醉仙楼还是醉神楼,就是天王老子,也没有白白欺负人?的道理。无论如何,今日一定要去讨个说法?。”吴婆子才止了哭,叉着腰朝着沈老头嚷嚷着。


    沈春生忍着疼,往前挪了挪,伸手拽了拽吴婆子的衣角:“娘,听说那?人?的伯父在京城做大官,权势滔天的那?种。若不然,他他也不敢这般嚣张。”


    “娘,那?伙人?刚来闹事时,咱就想?着去报官,被钱大哥给拦住了。娘也知道,钱大哥是码头那?块地儿的管事,平日里对我们也多有照顾。他说,这人?家族势力大,才到?我们安阳不过半月的时间,便惹出了两桩事。即便这样,那?县令大人?也畏惧他背后的势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由他胡作非为。”回想?起自家男人?被打的场景,徐氏的心像是被人剜下一块,疼的快要窒息。


    就因为那?人?的大伯是个大官,他们家春生就得白白挨上一顿打。别说讨要医药费,就连个说法?都不敢去讨。就像钱大哥说的,他们不过是无权无势的老百姓,除了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自认栽,别无他法?。若还继续闹,讨不讨得到?说法?不说,说不定还得落上一顿打。


    “那?就这么算了?”吴婆子愤怒的气焰,也被徐氏的一番话?给浇灭,说话?的声音都弱了下去。


    自古民不如官斗,何况还是京城里头的大官。


    “娘,您也莫难受。条街的老大夫给儿子瞧过了,只是伤了些皮肉。他还给抓了些伤药,说是将养上些时日便能痊愈。只是只是咱家的盒饭生意,怕是不能再做了。”一想?到?一年二三?十两的收入,就因为这个恶霸而?打了水漂,沈春生的心?比受了伤的皮肉还要疼。他真真是恨不得去寻了那?人?,与他同归于尽。


    可?他上有爹娘下有儿女,不能真就这么不管不顾。


    沈老头是个不会表达情感的,可?儿子受了欺辱,他也心?如刀绞。但面上却不显,只是帮沈春生掖了掖被子,轻声安慰道:“生意做不得便不做,咱家还有不少的田地,伺候的精心?些,一家人?总能过活。至于别的,你也莫要再去想?,只管安心?在家养伤。


    “爹,儿子儿子省得。”沈春生抿着唇,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化成了这一句无奈的应答。


    沈杳倚着门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想?她从穿越过来至今,沈家一直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以为,她沈家也会一直这么顺风顺水下去,没成想?却遭此一遭。看着她爹因伤痛而?扭曲着的面容,和爷爷奶奶悲伤心?疼的模样,沈杳第?一次觉得无力。


    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即便她是个穿越者,可?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份,她就没有半点的能力去与之抗衡。就如她爹所?说的那?般,被那?醉仙楼的东家给打了便是打了,讨不得半点的说法?。


    沈春生被打一事不了了之,沈家的盒饭生意也没敢再做。好在那?伙儿人?没再寻上门来逼迫,若不然沈杳还真不知她爷和她爹该如何应对。倒是在沈春生被打的第?三?天,码头上的钱管事拎了东西过来探望。


    “都说吃亏是福,春生兄弟糟了此一遭,也未必就是大怪事。叔跟婶也莫要因此事伤心?,若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叫春生兄弟自责。”钱管事在沈春生屋里呆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与沈老头道别。临走前,还对沈老头好一番安慰。


    待钱管事走后,沈春生才将沈家众人?都喊进了屋里,破无奈的道:“钱大哥刚与我说,城里的百味斋愿意出一百两的价格,买咱家清洗肥肠和烧制的法?子,我怕留着这个方子到?时候成了祸端,便……应了!”


    “应了也好,总比烂在手里强。只是……若那?醉仙楼的人?知道你将房子卖给了别家,会不会……?”想?起儿子被抬回来的那?日,吴婆子还一阵心?疼。她生怕那?伙人?因这事记恨上了老二,要带人?打上门来。


    自沈春生出事以来,一大家子为了他的事,日日担惊受怕,沈春生好不自责,哽咽着声音:“娘莫要担心?!钱大哥说那?百味斋背后的东家,也是个有权有势的。方子既已到?了百味斋的手里,便是百味斋的东西,与咱们便再无关系,醉仙楼自是不会再来找咱们的麻烦。”


    “希望吧!”


    饶是沈春生这般说,吴婆子还是放心?不下。但事已至此,也只能事事往好的方面想?。


    沈春生的伤养了大半个月终于痊愈,百味斋也推出了新的招牌菜——爆炒肥肠。至此,恶霸再未出现,沈家人?才彻底安下心?来。


    没了盒饭生意,沈家人?的注意力又全部集中到?了田地里,特别是山脚下那?几亩地的红薯。


    不止沈家,就连村里的其他人?也时不时的过来瞅瞅。


    正好前几日下了一场秋雨,山芋长出了许多不定根,而?不定根会长出很小的山芋,这些小山芋都是根茎,不仅无法?食用?,还会争夺暑块养分,使其减产。


    后世的农民为了保证山芋的产量,会阻止不定根的生长,也就是将山芋藤翻过去,这样不定根就能被扯断,阻止了不定根的生长。


    沈家人?多,两亩地的山芋藤翻起来也快。不到?两个时辰,所?有的山芋藤都被翻了过来。


    忙完了活儿,众人?刚准备回家,就遇到?朝这边来的刘全媳妇,沈杳的大奶奶,和村里的陈奶奶。


    一听说几人?是来讨些山芋藤回去做菜,吴婆子让沈老头带着儿子媳妇们先回去,自己领着大奶奶她们又折回了山芋地。


    沈杳见状,从徐氏的篮子里拎起了小茶壶也跟了上去。


    “先前看三?奶奶将山芋藤子全剪了扦插在地里,我还偷偷的笑话?来着。哪成想?这山芋苗不但活了,还长的这般好。”刘全媳妇抱着一摞山芋藤,看着脚下连城一片的山芋藤,感叹道。


    吴婆子又扯了一摞山芋藤,递给了大奶奶:“都说了我家杳杳是个女状元,她从农书里看来的法?子,能有错?”


    “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田地里的庄稼事,还能记录成书。”陈奶奶也扯了一把山芋藤。吴婆子可?是说了,这山芋藤撕掉表皮后炒来吃,滋味可?不比种的蔬菜差。


    正好进了秋,夏日里吃不完的蔬菜基本都下了市,萝卜白菜啥的才将将种上。正是缺菜吃的时候,吴婆子如此说,她们便厚着脸皮的来讨上一些。


    “你只摘这些够吃?叶子一摘皮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炒上一碗。再摘些,这东西长得疯,你们不摘我也是全扯了回去喂猪。”吴婆子说着,又帮着陈奶奶扯了一把。


    说起喂猪,刘全媳妇叹了口气:“去年看三?奶奶家的猪喂的那?么好,我本也打算咬咬牙捉上一头。总归勤快点割上些猪草,到?过年的时候,不论是杀了卖还是卖活猪,都不会亏了去。”


    “那?你怎么没捉?”


    刘全媳妇朝四?周看了看,见没其他人?路过,才压低了声音道:“上王庄的何老二跟我们家刘全认识,说是有个外甥女今年十三?了,还没相看人?家,又问起我家大儿子。我一想?何老二跟刘全相熟,说起来也算知根知底,便让我家老大去相看相看。两个小的倒是看对了眼,只是那?姑娘的娘,咬死了要三?两银子的彩礼。这不刘全在码头辛辛苦苦做工攒下来点银子,还不够给人?家姑娘彩礼,哪还有钱来捉猪。”


    “要我说,你就是不会算账!”吴婆子直起了身子,叉着腰,没好气的道。


    “听三?奶奶的意思……”


    吴婆子接过沈杳递过来的茶壶,一口气将半壶的凉茶全喝了个精光,才道:“两个小的才十三?,总归还得有个两年才成亲。你现在手里有点钱,一直攒在手里也生不出钱来,还不如捉上头猪回来喂着。到?时候你也留出亩地来种山芋,还能怕猪没得吃?等猪出了栏,怎么着也能赚上几百个大钱。两年一赚,给人?姑娘家的彩礼是不是就够了?”


    “哎呀,三?奶奶说的是,我怎么就没想?到?。我只当做捉小猪崽要出去好大一笔钱,倒是没想?到?以后。不行?,我这就回去跟刘全商量商量。”刘全媳妇一拍脑袋,也不顾吴婆子嚷嚷着不急在一时,抱起山芋藤就朝着村里小跑。


    沈杳拎着空了的茶壶,朝着吴婆子直竖大拇指。


    “要你夸?走,家去!”吴婆子拿过沈杳手里的空茶壶,又让沈杳走在前面,同大奶奶她们并?排走着,又说起了各自家里的家长里短。


    第50章


    百味斋掌柜带来?的,除了一百两的银子,还有张购买沈家方子的文契。


    “沈兄弟,要不,老朽将文契的内容与你念念?”


    掌柜的将手中的契书稍抖了抖,正?准备念,就被吴婆子拦到:“掌柜的,您用不着念,我?家孙女?识字,您把契书给她看看就成。”


    “哦,小丫头识字?”掌柜的虽嘴上问着,手中的契书却?早已递了过去。


    沈杳也不谦虚扭捏,拿过契书便认真端看起来?。


    其实就算吴婆子不提,沈杳也打?算在?签字画押之前,找机会看上一看契书。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沈家人里?除了她,都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若那掌柜是个奸诈的,嘴上一套,契书里?写的又是另一套,到时候还得惹上个麻烦。


    好在?契书上的白纸黑字,写的都是买卖的交易事项。比如方?子售与百味斋后?,沈家便不可再已肥肠猪肺等物来?盈利,更不可卖与他人等。


    沈杳一字不漏的看完契书,将上面的内容说与众人听后?,才将契书还与了掌柜。


    “小姑娘竟真的识字,不错,不错!您这孙女?啊,将来?怕是又大造化!”掌柜的捋着胡须,脸上多了几?分的不可思议。


    来?前他可是打?听清楚了,这沈家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整日在?地里?刨食的主儿。就算是后?来?做起了卖盒饭的营生,也才做了不到两年,就遇到了醉仙楼那档子事。


    一个清贫的庄户人家,竟送女?娃娃去读书识字,倒是稀奇。更稀奇的是,这小丫头小小年纪,竟然能将契书上的字悉数认全。看来?这丫头,是有些读书的天赋在?身上的。


    可惜了,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儿,将来?走?科举的路子,说不定能高中走?仕途,光耀门楣。


    想到此?,掌柜的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轻声的呢喃道:“可惜,可惜……”


    一看刚刚还笑呵呵的掌柜突然变了脸,吴婆子心下?一突,暗想莫不是这掌柜的不想买他们的方?子了,急忙问道:“咋滴了,什么?可惜了?掌柜的,这方?子……”


    “无事!若你们对这契书上的内容没有异议,便签字画押吧!”


    “这是一百两!”掌柜的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里?面是四枚大小不一的银锭。


    吴婆子也不客气,接过银锭一一放进嘴里?,用牙齿咬了咬,确认都是真银锭后?便笑开?了:“掌柜的您坐,老婆子我?去摘些菜。中午啊,您就留在?这吃饭。就是庄户人家的,都是些粗茶淡饭,掌柜的可莫嫌弃。”


    掌柜见吴婆子转身就要走?,赶忙将人拉住:“老夫人客气,您啊,也别忙活了。老朽来?时东家便嘱咐了快去快回,现在?契书已签好,老朽这就便要回城。”


    “那……那好罢!”


    等送走?了掌柜的,吴婆子又回到了沈春生的屋里?,拿出掌柜先前给的一百两,边分边道:“这百味斋的掌柜倒是贴心。一百两的银子,他愣是给了个五十两,一个二十两,一个十两,剩下?的全是碎银,也省的我?们再去钱庄换。”


    挑出那枚十两的银锭塞到徐氏手里?,突然又红了眼,哽咽起来?:“为这肥肠的事,老二吃了好大的苦。这十两,权当着我?儿受了苦的赔偿。”


    抹了把眼睛,吴婆子又挑出两枚二两的小角银,在?手中颠了颠。刚准备递给大儿媳妇和小儿媳,又将手缩了回来?。又挑出两枚一两的碎银才递过去:“老大跟老三家的,我?给你们一人三两!你们也别嫉妒老二得的钱多,盒饭生意本?就是老二在?做,风吹日晒的,赚的钱全都交给了我?,我?也不曾给他半点钱私藏。眼下?为着这事,老二挨了好一顿打?,硬是躺了半个月不能下?床。”


    “再者,不管是盒饭生意,还是肥肠的方?子,都是杳杳的注意。所以这十两,老二拿得。虽说这方?子一次就卖了一百两,可将来?延年跟长生要娶亲,红梅姊妹三个的嫁妆,样样都要钱。所以呢,我?也不能给你们多些,你们也别心里?存着怨。”


    吴婆子的话还没说完,沈老大将三两的银子推出去:“娘,这十两银子是二弟该得的。但这三两,儿子不能要!我?一没出主意二没出力气,哪能白得三两。这钱娘收着,就像娘说的,咱们这一大家子,哪样不要钱?”


    沈春生跟沈老三听大哥这么?说,忙示意各自的媳妇儿将钱还回去,也跟着表明这钱不能收。


    若是别儿个家的,定是觉得儿子媳妇孝顺,给了钱都不要。偏吴婆子生起气来?,横了眉眼,没好气的道:“让你们拿着就拿着,推来?推去的做什么??你们是我?儿子媳妇,我?是你们的亲娘!给你们的就是给你们的,你们还来?给我?整这套?”


    说完也不等儿子媳妇们解释,收了剩下?的银子,牵着沈杳就出了沈春生的屋子,留下?几?个儿子儿媳们哭笑不得。


    等回到自己?的屋里?,吴婆子抱出平时里?存钱的小木匣子,将里?面的银钱重新数了一遍:“这两年卖盒饭,也攒下?了三十七两,加上这八十四两,咱家也有个一百二十两。”


    一百二十两,对农户们而言可是一笔巨款。抛开?司家那样的人家,在?农户们当中,沈家目前的家底,都能算着附近几?个村的首富。


    吴婆子感叹孙女?是个金童子,又摸出了五两银子塞给沈杳:“这钱你收好,谁也别告诉,自个儿藏好了,留着将来?做压箱底。”


    “奶……”


    沈杳本?想拒绝,可看到她奶眼里?的怜爱,还是将钱收了,又歪道在?吴婆子怀里?:“谢谢奶!”


    “谢什么?谢?真要说起来?,这钱可都是你赚的。好了,起来?,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我?去菜园子里?拔点小白菜秧子,你去不去?”


    沈杳一个弹射才吴婆子怀里?起来?,脆声道:“去!”


    这时节的菜地里?,萝卜和青菜才不到手指长。


    萝卜种在?了坑里?,而青菜也是是直接将种子撒在?了菜地里?,一长一大片。选壮些的秧苗移栽到别处让它长大,余下?的便留在?那片地里?,平日里?要吃了便来?拔上一些。


    除了萝卜和青菜的秧子,菜地里?还有几?颗特地留着的冬瓜和南瓜,那上头有几?个果子结的晚,这个时节正?好成熟。


    沈杳在?瓜藤中翻寻,看着由绿变得了橙黄橙黄的南瓜,突然想到前世吃过的一道地方?美食——南瓜粉蒸肉。


    切块的南瓜上铺着裹满蒸肉粉的五花肉,大火蒸熟后?,吸收了南瓜的甜香粉蒸肉入口即化,而南瓜也起吸收了五花肉的油脂与蒸肉粉的咸香,滋味竟比肉还要好上几?分。


    “奶,等得了空,我?们莫上些蒸肉粉吧!”


    “蒸肉粉?蒸肉还要用粉?又是书上看来?的?”


    “是哩,书上说用蒸肉粉来?蒸肉,可香了。我?们也磨上些,等过年的时候来?做粉蒸肉!”


    一说到吃,沈杳两眼放光,看得吴婆子好笑:“成,赶明儿磨上些就是!”


    蒸肉粉用的是米粉。吃过了午饭,吴婆子就舀了一碗米泡上。


    待泡够了一个时辰,将米捞出,淘洗干净后?再晒上半个时辰。


    晒干的大米用小火炒熟,就着灶膛里?的余火,又炒了一小把的芝麻。


    炒熟的芝麻倒入大米中拌匀,再丢进去几?粒八角,倒到石磨上磨成粉,便是简易的蒸肉粉。


    “三奶奶这是磨的啥,好香!”王刚媳妇正?巧路过村长家的小院,闻着香味儿便踏进院里?来?问。


    吴婆子正?扫着石磨缝隙里?的粉末,头也没抬的应道::“蒸熟粉,用来?蒸肉的。趁着空磨上些,磨来?过年吃!”


    “我?问着这粉比肉还要香呢!”


    “可不是比肉香!又是百米又是芝麻的,还有八角,哪样不金贵?”早来?一会儿的刘桂花,言语中带着酸,说起话来?阴阳怪气。


    吴婆子懒得搭理她,扫干净石磨缝隙中的蒸肉粉,又从盆里?舀了小半碗给村长媳妇:“把些你过年蒸肉吃,到时候你放点盐,把粉裹在?肉上蒸就行。”


    “这……这怎么?好意思?”村长媳妇想推辞,可这东西闻着实在?香。她家的小孙子,闻着味儿的在?石磨边站了好久。


    “怎么?不好意思?你可别忘了,我?家老三跟春香的亲事,可是村长做的媒!好了,你也别推辞了,我?家去了!”


    不等村长媳妇答应,吴婆子端了小木盆,领着沈杳就出了村长家的院子。留刘桂花站在?原地,恨的牙痒痒。


    “老娘在?这站了半天,怎么?没见那老婆子抓一把给我??”刘桂花暗暗的啐了一口。


    村长媳妇见状,冷笑了一声。也懒得搭理刘桂花,径直回了屋里?。


    听孙女?说,这蒸肉粉只是拿来?蒸肉的辅料。她只泡了一碗米,结果磨出来?的粉有小半盆。她家又不是那天天吃肉的人家,这些粉不知道该吃到何?年何?月。是以祖孙二人回家时,特地绕到了大奶奶家。又舀出了大半碗的蒸肉粉给大奶奶,顺便告诉了大奶奶粉蒸肉的做法。


    “你给我?这么?多做甚?吃不掉岂不是要生虫!”


    “哪就是全部给大嫂的!这一碗啦,你分出个半碗,等香怜回娘家时让她带些回去,也让她跟姑爷尝尝味儿!”


    这下?大奶奶倒是没再推辞:“你哟!那我?替香怜先谢过她二婶了!”


    “这谢啊,我?受着了!成,我?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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