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临近圣诞节,魏郁总有意无意地提前这个日期。
但魏应城在专心做明天去医院见习的准备工作,对魏郁的明示暗示都无动于衷。
魏郁败下阵来,看着魏应城专注的侧脸感叹:
“如果哥以后真的进了医院工作,一定是个认真可靠的好医生……”
内容是夸赞,但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尤其从魏郁嘴里说出来,怎么都像个陷阱。
魏应城终于分了点目光给魏郁。
魏郁脸上带着失落,低声说:“但魏医生不是个称职的好爸爸。”
他翻身把蛋卷托举起来,直接送到魏应城面前。
蛋卷湿漉漉的眼睛对着魏应城眨啊眨。
它脸上的白色卷毛蓬松又柔软,像迪士尼动画片里的会偷吃蜂蜜的小熊宝宝。
“以后蛋卷成长的童年,爸爸就是一个总是缺席的神秘存在。”魏郁的声音从蛋卷的头后方传来。
魏应城太阳穴跳动,“你到底想说什么?”
魏郁说:“医院见习能不能不去?你总不在家,蛋卷会寂寞的,而且马上就是各种节日了,你要是上班再加班,这些美好时间就都不见了。”
就仿佛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魏郁重重叹气。
“事业可以随时开始打拼,但蛋卷成长的每天过去就不会再来。等你见习结束,蛋卷就已经长成成家立业的大狗了。”
魏应城默默看着魏郁一脸认真地胡说八道。
大一学生去医院见习也只是做最基础简单的工作,每天工作时间也不会太长。
况且医院就隔着他们住的小区两条街,走路上下班最多二十分钟。
落到在魏郁口中,就成了生离死别般的重大事件。
魏应城:“魏郁,到底在担忧什么?”
魏郁:“担心蛋卷的童年。”
魏应城:“好好说话。”
魏郁抿唇,欲言又止道:“医院里那么多病人、护士还有年轻医生……你又不让我去,我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
魏应城眉心紧锁,冷声叫了魏郁的全名。
“第一,我是去见习,不是去做别的事情;
第二,我以后当医生除了本职工作,不会违背职业道德和病患发生不该有的接触;
第三,至于我的私生活,请你不要再瞎担心。你在我家只能待到寒假结束,以后的事情和你无关。”
魏应城说得最后一点让魏郁情绪瞬间低落。
“一定要赶我走吗?”
“我们约定好的,只有两个月。”
不给魏郁回答的机会,魏应城躺下,让魏郁关灯睡觉。
闭上眼后,魏应城在想:
如果两个月期限到了,魏郁会是什么反应……
魏郁一个月挣得不多,但等过度完这两个月,手头的钱也够他在附近租个小房子。
和他之前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能比,但也能保证吃住不成问题。
这也是魏应城收留魏郁的最大目的。
他只想给魏郁一点喘息的时间。
而不是……别的什么。
但现在的情况似乎要比他想象得复杂。
有种奇妙而朦胧的东西流淌在他们之间。
看不清形状,但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温度……
仿佛一根无形的丝带,一段系在魏应城手腕上,而另一端蜿蜒到魏郁手腕上。
无论离得多远,这种关联也不会消失。
这个小破旧出租屋,见证了无数个他们联结的瞬间。
魏郁悄悄靠了过来——之前魏应城每次让他滚下去,魏郁都会半夜摸上来,久而久之魏应城就不再浪费口舌——免费的取暖器,用了几次也有些不舍得拒绝。
“哥,这两个月……”
魏应城闭着眼,和魏郁说:“没有商量的空间,两个月是我能接受的最长时间。”
眼前一片黑暗,只有魏郁的呼吸声。
在这寂静中,魏应城居然感觉到默默弥漫开的悲伤。
魏郁轻声说:“我知道,我不是想让你延长时间的。”
魏应城不耐烦地“嗯”了一声,不知道魏郁又要说些什么浑话。
他翻了个身。
但听觉还警敏着。
“我答应过你就会做到,约定好的两个月时间一到我就会走。”魏郁的语气放的很轻,好像稍重一点,就会把他和魏应城之间的丝带砸断。
他这么小心翼翼,让魏应城有些不适应。
魏应城:“……然后呢?”
“然后就可能没有然后了。”魏郁笑了笑,“我是想说这两个月里你就不要再反复提起这个时间了,期限到了我就会走的。”
“嗯。”
魏应城有些困了,回应也有气无力。
魏郁却表现得格外惊喜。
“你答应了?”
“没什么不能答应的。”魏应城不理解魏郁现在的患得患失,满脑子想得都是明天不能迟到。
他调整了睡姿,再度尝试入睡。
一只手紧张又拘束地搭在他腰上。
在魏应城没有制止的纵容下,温暖滚烫的身体越靠越近。
魏郁从后环着魏应城,说出自己铺垫半天的真正想法:
“哥,这我最后的两个月里,我只想好好陪你。”
困意袭来,魏应城已经倦得迷糊。
听到魏郁这番话,他的意识猛地清醒。
“什么最后两个月……听起来和临终似的。”
“好不好?我只想好好陪着你,就当是给我留下最后一点美好的记忆。”魏郁闻着魏应城颈后散发的薄荷气味,轻声说。
魏应城实在困了,敷衍地哼了两声。
第二天起来,再好好纠正魏郁这种口无遮拦的行为不可取。
但一早起来,昨晚那个小心翼翼地魏郁又被平时的他顶替了。
魏应城秉持着不要生气的想法,但还是因为魏郁的执着而皱了眉。
魏郁特地请假送他去医院。
得到的就是魏应城的无情拒绝。
魏应城眼睛一斜,冷声说:“如果你请假,今晚就滚出家门。”
魏郁只能灰溜溜地放弃这个想法。
“那你晚上下了班早点回来,我在家里和蛋卷一起等你。”
*
第一天见习还算轻松。
本来就是大一学生,只做最基本的工作。
一个上午只是简单了解岗位和适应环境。
但作为首医大系主任看中的后辈,魏应城一刻没有松懈。
终于等到中午,魏应城在办公室里打算歇一歇,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魏应城:“喂?”
那边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
魏应城蹙眉看了一眼通话页面的显示。
的确是魏郁的号码。
他再度把听筒贴到耳边。
传来的却是粗重的呼吸的声音。
魏应城捂住手机警惕地走到无人的地方,低声说:“魏郁,你在做什么?!”
“哥,你听到了吗?”
“我该听到什么了?魏郁你真是……”
下流两个字被魏应城咽了回去。
有人从魏应城身边经过,是今天带他一起查房的护士长,魏应城额上都惊出汗来。
魏郁那边说:“哥,你听到了吗?蛋卷都想你了。”
魏应城愣住。
刚刚是蛋卷的声音吗……
魏郁:“怎么不说话?你没猜到是蛋卷吗?”
“我猜到了。”魏应城捏了捏眉心,心虚到语速加快,“打电话来做什么,就是让我听蛋卷的声音吗?”
魏郁一本正经道:“当然不止,蛋卷想你了,还让我转达一件事给哥,它说你要警惕身边那些狂蜂浪蝶……
蛋卷脑袋这么小,除了爸爸和舅舅,别人它都记不住的,你带新人回来,只会让蛋卷心累。”
魏郁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来。明明咬着牙,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地说:“尤其是那些姓黎和姓臧的,名字这么复杂,蛋卷不会喜欢的。”
蛋卷成了魏郁最好的挡箭牌。
魏应城都懒得理他。
“告诉蛋卷,我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姓魏名郁的混球烦我,如果有时间,帮我用牙狠狠咬他。”
魏郁低沉的笑声透过听筒变得更有磁性,他说:“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在想着你自…”
“我还有事,挂了。”魏应城飞快地按下结束通话,着急到最后几个字都是一边按键一边喊着说的。
他为什么会想歪……
还不是因为魏郁就是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人吗!
魏应城按压着太阳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有人打来电话。
魏应城本以为是魏郁的,接起来说:“蛋卷又要说什么?”
“应城,是我,黎若柏。”
魏应城脸上的表情变了变。
“有什么事?”
察觉到魏应城语气骤变的黎若柏苦笑。
他摆弄着手里准备好的泰迪熊娃娃,轻声说:“能不能再见最后一次?我要走了,回美国。”
魏应城沉默。
黎若柏说:“我想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爷爷还在等着你有时间去看看他。”
*
魏应城虽然拒绝魏郁送他去医院,但没有拒绝魏郁来接他回家。
魏郁带着蛋卷偷偷来到医院。
准备等魏应城出来就迎上去。
医院是如此庄严肃穆。
魏郁幻想着魏应城今后穿着白大褂的模样。
高冷禁欲,眼神疏远但为人可靠。
作为魏应城世界里唯一的混球,光是想想那画面,就激动到起立。
他等着那道如高岭之花的身影出现,但似乎……身边多了个人。
他妈的,黎若柏。
阴魂不散。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今日,魏应城回来的时间比往常要晚了许多。
开门前,他才发现自己在路上已经提前演练好和魏郁解释的话术。
也不是害怕魏郁会计较。
只是依魏郁现在的作风,如果魏应城没有按时回家,怕是又要想方设法地让魏应城看到他的担心和忧虑。
魏郁现在就像离不开人似的。
和魏应城分开时间久了,就要牢牢贴上来,变本加厉地把分开的失落补上。
幻想着即将看到满脸委屈的魏郁,魏应城笑着捏了捏眉心。
真是没辙。
*
“咔哒。”
魏应城像他预想那样,在门口了之后立刻解释道:
“今天第一天上班就遇到了棘手的事情,等处理完了就是晚上七点多了。”
他的潜台词是:他迟回家是被事情耽误了,而不是有意推迟。
但空气一片寂静。
无人应答。
这和魏应城想象中的结果不一样。
魏郁没有像之前那样抢着帮他挂外套,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坐在床边,面容被一片昏暗的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
往日熟悉的饭菜香气也在今日突然缺席了。
“……魏郁?”
魏郁像才反应过来家里多了个人似的,猛地抬眼看向他。
“哥,我在。”魏郁哑声叫他。
“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不说话。”
面对魏应城的目光,魏郁却只说自己有点头晕。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问魏应城想吃什么。
“头晕就躺下吧,我出去买点饭回来。”魏应城刚一转身,就被魏郁叫住。
“你要去哪?!”
魏应城错愕地回头看向魏郁,“怎么这么大反应?你晚上不吃东西了?”
魏郁懊悔地攥紧床单,轻声道歉说:“对不起,我刚刚语气有些重了……你去吧,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他可能是真的头晕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连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流露出脆弱和不舍。
“等你回来”四个字更是连咬字都不敢咬重。
“你没事吧?”魏应城皱着眉问。
他上前摸了摸魏郁的额头。
温度是正常的。
但魏郁一把抱住魏应城的腰,低声说:“……我没事,就是想你了。”
他的脸埋在魏应城腹前,嗅着魏应城身上薄荷味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
魏应城被他蹭的一阵发痒,但又因为感觉到魏郁情绪异常低落,默默放下想推开魏郁的双手。
“你这是怎么了?”魏应城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但这份温柔更让魏郁心中情绪激荡。
魏应城忽然睁大眼,问:“今天你又被欺负了吗?”
因为在外面被欺负了,所以魏郁才这样像依赖妈妈怀抱的孩子这样抱着他。
魏应城抿唇,“我们报警。”
“不是的哥……我就是太想和你在一起了。”
他的脸轻轻蹭着魏应城穿着的白色羊毛衫,感受着与魏应城一样柔软温热的质地。
“到底怎么了?”魏应城问。
“想抱你。”
“你不是已经在抱了吗?”
“不是这种。”魏郁抬起头,漆黑如夜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魏应城感受到他的渴望。
魏郁骨子里的兽性让他保持着原始的冲动。
那是交织在欲.望中的执着。
只有依偎着,皮肤和身体接触着,才能让他真实地感觉魏应城还在他身边。
魏郁张开嘴,心里的想法就顺着冒了出来。
“想抱你,想亲你,想和你做.爱做到死。”
*
这次晚饭还是辛苦了外卖小哥。
外卖已经放在家门口五分钟了,魏应城还没把魏郁死死圈着自己的手掰开。
他用力拍打着魏郁的手背:“你再不松手,饭都凉了。”
魏郁:“凉了就凉了……哥你好香啊。”
“你吃凉的去,我不吃。”
魏应城把衣角从魏郁手里拽出来。
他还没有头脑不清醒到和魏郁在这个时候发生些什么。
魏郁呢……可能是真的头晕着,心有余力不足。
魏应城起身去取外卖,忽然瞥见他们昨天一起给蛋卷买的新衣服出现在玄关,标签已经被摘掉。
魏郁卧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魏应城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一边打开门,一边问:“你今天带着蛋卷出门了?”
魏郁没否认,说是带着蛋卷出去转了转,很快就回来了。
魏应城将信将疑,但魏郁表现地就像个粘人的病人,除了搂着他不撒手和有些伤春悲秋外,没有别的反应。
到了晚上,魏郁也一整晚都死死拉着他的手不放。
哪怕魏应城夜里上厕所,魏郁都一直悄悄留意着。
他这样睡睡醒醒一整夜,第二天起床果然眼圈发青。
魏郁起床的动作很轻,还是弄醒了魏应城。
天还没亮。
比平时起床的时间更是早了一个小时还多。
魏应城默默观察着魏郁,发现魏郁似乎还在头晕,刚起床就摇摇欲坠地扶住了墙。
魏郁之前有偶尔又头晕的情况,但持续时间不长,也并没有很严重,魏应城和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这次他忍着头晕早起是做什么?
……上厕所?
但魏郁向着厕所的反方向去了。
难道是给自己找点药吃?
但魏郁绕过抽屉,来到了魏应城怎么也没想到的地方。
窸窸窣窣地声音轻轻响起。
衣柜里,魏应城常穿的衣服被一件一件翻出来,然后被魏郁全部抱起来——
一股脑地扔进了洗衣机。
但魏郁犹豫了几秒,还是拿出了一件挂出来。
只一件上衣,没有裤子,同样无法出门。
魏应城大概猜到魏郁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衣服一件没有,那他就只能穿着睡衣待在家里。
至于更具体的,魏应城还没猜到。
他以为魏郁的计划已经完成,但魏郁又偷偷从柜子里摸索出一样东西,拿着回到洗衣机前。
启动洗衣机的前一秒,魏郁听见魏应城翻身的声音。
魏郁全身一僵。
“你在做什么?”
魏郁转身的同时把右手背到身后,“我刚刚发现衣柜里有好多蟑螂,衣服都脏了,就拿出来洗洗。”
“蟑螂?”
“对,蟑螂。”魏郁点头,笑着让魏应城快去睡觉。
“大早上你抓蟑螂还洗衣服?”
“对啊。”
事已至此,魏郁只能迅速按下启动键。
魏应城却没管自己被水流浸湿的衣服,直接抓住了魏郁的胳膊。
“你手里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
魏应城目光如炬,盯着魏郁的眼说:“快给我。”
魏郁抿唇不回答。
魏应城情绪上来了,冷声问:“你就这么不想我去上班?”
哪怕魏郁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是会想方设法地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不想分开,所以讨厌他去见习。
为了阻止见习,不仅装病,还要把所有的衣服全都洗了,不让他出门。
魏应城深呼吸:“把手里东西给我,不要让我生气。”
魏郁才慢慢把手里东西交出来。
一本魏应城的护照,已经被攥得皱皱巴巴。
魏郁垂下眼,轻声反省说:“应该让蛋卷咬烂的。”
魏应城深呼吸了许多秒,皱眉问:“我上班又用不上护照,你拿它做什么?”
“这样你就没办法和姓黎的走了。”每次提到黎若柏相关,魏郁都满是仇怨。
他索性不再和魏应城装下去,坦白说:“我昨天去医院门口接你,看到你和那个混血的傻狗一起出来。”
萧瑟冬日里,黎若柏手中那捧清新花束的盎然生机刺得魏郁眯起了眼。
黎若柏无意识替魏应城推门的小动作。
和魏应城说话时候微微侧脸低头的倾听状。
还有从他那双天然深情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关心。
这些都在反复敲响魏郁心中的警钟。
当魏应城怀里冒出一只白色毛绒耳朵的泰迪熊时,魏郁的情绪瞬间冲到最顶点。
又是这样……
又是那只自以为很可爱的蠢熊。
黎若柏永远会打情怀牌。
但偏偏魏应城就是会因此而心软的人。
哥会走吗?
魏郁的心瞬间慌了。
他逃似的带着蛋卷回到家里。
等待着魏应城回来告诉他:我今天遇到了黎若柏,但我不会和他走。
可是没有。
魏应城昨天从一进门开始就在找借口。
那种绝望,让魏郁现在也难以介怀。
魏郁眼底泛红,和魏应城说:“护照还给你,你要和黎若柏走了吗?他带了花和熊给你……你的订婚戒指还在我这里,你是不是也得要回去?”
他本想质问,但语气到了嘴边,就变得不安和悲伤。
“黎若柏就这么好,值得你念念不忘?那我呢……你和我的这两个月,还继续吗?”
魏郁咬紧牙关,手指嵌入掌心发出阵阵刺痛。
他想不顾一切把魏应城关起来。
可是不行。
他唯一能关起来的,只有这些会伤害魏应城的想法。
“你走之后,还会记得我吗?”
魏应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回答了他。
魏郁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
他想得到答案,而不是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快被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折磨到丢盔弃甲,只想双手呈上跳动的心,让魏应城一口吃了,这样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
魏郁执着地追问:“会吗,哥,你会记得我吗?”
“你……我什么时候要和黎若柏走了?”
魏应城的神色复杂,但更多的还是茫然和无奈。
“黎若柏还有几个小时就要落地美国了,你说我和谁一起走?”
昨天黎若柏带来的礼物,是最后的道别。
仅剩的体面和些许旧情,让魏应城没有拒绝和黎若柏再见一面。
但那些东西一并被魏应城退了回去。
魏应城说:“我家里养了一只很可爱的小狗,它看到我带了别的毛绒玩具回去,会吃醋的。”
黎若柏顿了很久都没说话。
他知道。
自己用了多年的旧船票,已经无法再顺利抵达魏应城内心的彼岸。
“那……祝你幸福。”黎若柏说。
这段陪伴多年的竹马情意,最后的句号是平和的。
黎若柏准备的机票被他亲手撕毁,连带着心里的想法也一同丢进垃圾桶深处。
傍晚天空一道拖着尾巴的云彩,是黎若柏最后留给魏应城的东西。
——这也不并非是最后。
魏郁的误会才是。
得知真相的魏郁眼睛还含着泪。
他顾不上维持自己已经几乎破碎的脸面,问:“真的吗?你不走?”
魏应城说:“你就是为了不让我走,才做这些事?”
找个借口把衣服洗了,再把护照也“不小心”洗了。
魏郁现在的手段简直……
“幼稚。”魏应城气得发笑,“魏郁,如果我非要走呢,衣服可以再买,护照可以补办,你打算怎么办?”
魏郁老实回答:“暂时不知道,但第一件事应该是拉着你疯狂上.床……”
“你……闭嘴!”
和这种满脑子都是肮脏污秽的人,魏应城完全无法沟通。
可没听到比更这句出格极端的答案,魏应城甚至有些庆幸。
魏郁的改造,似乎有所成效?
魏应城有些摇摆。
但目前来看,是的。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托魏郁的福,魏应城上班第二天就险些去不了。
浪费了清水和洗衣液不说,狭窄的阳台里晒上一排之后,连屋内都变暗了。
魏郁先是甩了甩手上的水说凉,后又揉了揉肩膀说累。
魏应城没话好和这个罪魁祸首说,瞥了一眼去给蛋卷的水盆换水。
蛋卷趴在窝里摇尾巴,棉花糖似的脸“嗷呜”一声怼到被它扯得稀碎的小狗气球上。
可怜的小狗气球刚到家里没多久,就被人畜无害的小蛋卷拽到窝里咬碎。
魏应城把水盆放下,半是训斥半是无奈地和蛋卷说:“你和它本是同根生,干嘛把人家都撕碎了。”
“家里只能有一条狗,多了一条别的狗,当然看不顺眼。”魏郁冒出来解释,看起来颇有同感。
他腻乎地贴上来,用冰块似的手摩挲魏应城脖颈后的嫩肉。
看到魏应城生气,又笑着问:“凉不凉?”
能不凉吗?
魏应城不想理会魏郁这种故意讨骂的行为,一边推开魏郁往保温杯里装热水,一边说:“你一边凉快去,我得抓紧时间去医院了,在磨蹭下去就要迟到了……”
说到迟到,魏应城狐疑地看了眼时间。
魏郁正专注于给蛋卷喂零食,神态悠闲又漫不经心。
魏应城问:“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暗示,他总觉得魏郁有时上下班的时间并不准时。
魏郁笑着眨眨眼,“迟一点也没事,老板知道我的情况,所以对我很照顾。”
“真的吗?”
若是早出晚归地加班还算正常,难道真有对职员这般宽容的老板。
魏应城心下起疑,掀起眼皮说:“你可别是骗我的。”
“想多了哥,我全身上下就只有十块钱——今天的十块你还没发给我呢,好大一笔巨款,你要克扣吗?”
魏郁没皮没脸地贴上来,嘴上是来要钱的,但一靠近了就暴露了真实目的。
如果不是魏应城拦着魏郁,他的脸上就快被魏郁啃出一圈牙印。
魏应城擦着被亲了又亲的侧脸,“你属狗的吗?”
“蛋卷的舅舅属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魏应城和这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无赖无话可说,“放开,我得去上班了。你也准时去上班,人家老板一个女生在外面做生意不容易,你别辜负她的一片好心。”
魏郁连连应下,一副要痛改前非的模样。
“放心吧哥,在你的教育之下,我装也装成一个好人。”
“贫嘴。”
魏应城真不知道魏郁从哪里学的这一套甜言蜜语,每天说不完的花样。
隔壁已经响起广播的声音——
那是每早大爷固定的晨起娱乐项目,每当听到这个声音,就象征着魏应城在迟到的边缘了。
魏应城实在没工夫和魏郁耽误,火速开始收拾出门。
看着不成套的衣服,扭头给魏郁一个带着怒火的眼神。
“穿我的穿我的!”
即便二人的衣服尺码和风格都不太一样,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魏应城急忙穿上就要出门,却被魏郁拉回来。
“今天冷,别忘了围巾。”
魏郁一边用围巾把魏应城的脖子和耳朵都包上,一边赞叹说:
“魏医生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魏应城脸上泛起浅浅红晕,“快滚蛋吧,我要迟到了。”
*
魏郁日日夸他,没有可夸的时候也硬抓角度夸。
次数多了,魏应城自己也迷茫了。
魏郁嘴里那个样样都好的人,和自己有关系吗?
但路遇到镜子的时候,魏应城还是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医院卫生间的镜子中,一位眉眼清俊的男人静静站着。
说不上有多么惊艳,更谈不上大放异彩。
但整个人像一杯清香的茶,初尝起来未觉滋味,却越品越香,回味无穷。
魏应城眨了眨眼,总感觉自己好像在魏郁不厌其烦的夸奖下变得有些自恋了。
他弯腰洗手时,被同科的医生前辈问:“诶呀小城,你这脸上是怎么红了,被虫子咬了吗?”
魏应城只能点点头。
出门时被家里那个人形大虫连啃带嘬留下的痕迹,现在还留个浅浅的印子。
魏应城算是见识到魏郁现在有多磨人了。
“做.爱做到死”这种事最多只能存在于魏郁的嘴里,魏应城坚决不能把这种恐怖的事情变成现实。
所以在下班路上忽而撞见臧北天的第一时间,魏应城想的是千万不要被魏郁看到。
臧北天单手抱着小五,“我带小五来见他熟悉的医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魏应城愣了几秒才接上话。
“是还有事要做吗?看你刚刚好像在张望什么。”臧北天问。
魏应城自然不能告诉他是在心虚地提防魏郁。
但下一秒他就想开了。
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要害怕被看见?
魏应城手里的工作正好做完了,就大大方方地给臧北天介绍了一下医院里几位对治疗儿童自闭症颇有建树的医生。
“如果你下来还来,可以提前挂他们的专家号,也许对小五会有帮助。”
臧北天道谢之后说明自己的来意。
“其实这段时间我辗转找了许多专家,但小五的病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到改善的,而且他对陌生人比较抵触,只对这里一开始就给他治疗的李焕医生比较信任。”
臧北天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在他心里,小五恐怕是最重要的存在。
靠在臧北天怀里的小五已经含着棒棒糖睡着了。
这样恬静的面容,丝毫看不出会是自闭症儿童。
臧北天轻抚小五的后脑勺,说:
“我之前总想着:如果有钱了,小五就会好了。但目前来看,根本不是这样。”
缺失了亲人的陪伴,就算是找来最好的医生和药物,小五的情况也没有见好。
魏应城无声叹息。
即便是坐拥无数钱财,挥手即可调集一众精英,却无法让在意的人得到健康快乐。
这些光鲜的东西不过只是看起来华丽的枷锁。
于臧北天是,于过去的魏应城也是。
魏应城想安慰臧北天几句,但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只能让臧北天如果在医院这里有需要就联系他,如果能帮得上就尽力帮。
臧北天笑着道谢,“魏医生这样帮我,不怕我会误会吗?”
魏应城微怔,回答说:“同样是哥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臧北天发现他并未听懂自己的意思,继而问:“黎若柏回美国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
魏应城过去的无奈是无力的,但现在似乎多了些心平气和的妥协。
看着他身上明显来自另一人的衣服,臧北天心里已经明了。
“看来你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
臧北天的目光平静,但魏应城还并未从自己的视角里跳出来。
他依旧迷茫,只是不似过去那般伸手不见五指的毫无方向。
魏应城抿唇说:“其实还没有……但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关系,你没有责任要向我说明白,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有人从背后匆匆赶来找魏应城,是周捷然正追上来和魏应城核对一项记录的内容。
事情不严重,但必须要魏应城本人回去重新翻查他记录的笔记本。
魏应城:“那我……”
“没关系,你走吧。”臧北天真心为生活步入正轨的魏应城感到高兴,“希望下次见到魏医生,你的状态比现在更好。”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只需要用眼睛就能看出来。
现在的魏应城放松且自在,眼眸散发着清浅柔和的光。
那些曾经被他披在身上的锐利硬壳,经过时间消磨,渐渐化为一股沉默向上的坚韧。
望着魏应城远去的背影,臧北天勾起嘴角。
如果不知他们刚才说了什么,臧北天在魏应城离开后的凝望就显得格外暧.昧。
落在魏郁眼中的,就是这样令他误会的样子。
他想着昨日已经撞见一次,今天怎么也不会再遇见第二次。
没想到走了黎若柏,又来了臧北天。
昨天因为他躲开了,晚上才有了误会。
这次魏郁直接走上前和臧北天对峙。
臧北天却对他的出现没有丝毫意外。
魏郁双目幽暗,冷声问:“你找我哥做什么?”
臧北天反问:“这里是医院,我带我弟弟来看病,不可以吗?”
两个疑问句的语气都算不上友好,碰撞在一起更是花火四溅。
“你看病就看病,没必要对着医生有说有笑。”魏郁懒得废话,单刀直入地挑明说:“我哥单纯,看不出你图谋不轨,但我能看出来。”
“的确是有想法,但是我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臧北天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遍魏应城。
“我还以为你和以前一样,最多说到第二句就会动手。没想到你被改变了这么多。”
魏郁蹙眉,冷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如果你和他都像以前那样,我会努力争取一下,但现在……”
臧北天亲眼所见现在的魏应城,也目睹了魏郁的变化。
此时的他,心里那点浮沉不定的想法也随之被自己按下。
魏郁:“不要打哑谜。”
臧北天:“来迟了,除了朋友,已经没有别的位置留给我了。”
魏郁心头涌现起惊涛骇浪。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紧,问臧北天:“谁?”
臧北天面上有些惊讶,“你还没感觉吗?”
魏郁微怔。
臧北天:“你躲起来的那段时间,我告诉应城可以问我一个问题,只要我知道,就一定会回答——你猜他问了什么?”
魏郁心中如擂鼓。
他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又害怕没有听到不好的消息。
一种是忍着痛苦假装不知道,另一种是被蒙在鼓里等待痛苦在未来被揭开。
魏郁决定清醒地痛苦着。
“我哥问了什么?”
*
花了十几分钟才处理完一堆琐事。
魏应城急忙离开,正打算给魏郁去个电话,省得回去还要接受魏郁的“拷问”。
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魏郁正在门外等他。
“你怎么又来了?”魏应城问。
“嗯,我想来接你。”
他走近了,发现魏郁的表情有些不对,顿时心里起疑。
“你是不是……”
魏郁直接坦白说:“我遇到臧北天了。”
魏郁这么坦白,魏应城反而有些不习惯。
“你和他吵架了?”
魏郁摇摇头。
“打架了?!”
魏郁还是摇摇头。
魏应城目光疑惑,“你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魏郁缓慢点了点头。
这般沉默,让魏应城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魏郁是没有过去那种能力和臧北天对抗,但如果下狠心要动手,风险也极大。
魏应城用警告的语气说:“你别去折腾他,他就是带小五看病的。”
魏郁轻轻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这就被说服了?
轻松到魏应城更为狐疑。
回家的一路上,魏应城都担心着,打算回去之后再趁魏郁不注意,叮嘱臧北天小心一点。
他心里的魏郁,还是个潜在的疯子。
但等他回家,才发现这个疯子居然默默低头哭了一路。
魏应城被魏郁眼底的泪光惊到,愣了好一会才问:
“你这是……难道臧北天欺负你了?”
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不存在。
只是说出来的时候,魏应城也没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在偏袒魏郁。
魏郁抬起眼,鼻音浓重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魏应城微怔,反驳说:“……你做梦。”
“那你为什么要关心我?”魏郁哑声问,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魏应城。
魏应城的每个闪躲和犹豫都被他看见。
如果不是臧北天告诉他,他可能永远不会相信魏应城会爱自己。
魏应城慌乱地说:“我哪有关心你,我只是不希望你纠缠我,只能先这样谈条件…我怎么会喜欢你?你不要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要问臧北天能不能帮我?”魏郁低吼着,眼眶中却溢出眼泪。
魏郁是个从来没有心的人。
但此刻,他的心底翻涌着密密麻麻的酸楚和刺痛。
“为什么?你应该让我去死,为什么要帮我?”
在臧北天给出答案之前,魏郁设想过很多可能。
他的推理基于理性和现实,无论从什么角度去想,最后得到的都不会是这个答案。
为什么魏应城还会在意自己?
他凭什么让魏应城这么对自己?
魏郁知道他现在哭得又狼狈又难堪,但他根本停不下来。
在很久以前,他被称为父亲的人按在地上用椅子砸背,被称为老师的人用剪刀剪破手指,在最冷的冬天跳进河里。
这些时候,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以为自己早就麻木到丧失了哭的能力。
但是现在眼泪却像决堤了一样。
这种流泪的冲动来势汹汹,像是要把过去所有没哭出来的眼泪一并哭干。
他撕心裂肺地哭到魏应城的衣领都湿透了。
魏郁紧紧把魏应城抱住,哭到大脑缺氧阵阵发晕。
“哥,我真是个畜生。”
不等魏应城回话,魏郁又把脸埋在魏应城肩窝上哭了起来。
后来很多次,只要魏应城提起魏郁哭湿他一件毛衣的事情,魏郁都会装作从来没发生过,咬死自己没有这么丢人过。
但在当晚的那个吻,魏郁偷偷回忆过无数次。
*
魏应城递给魏郁一条热毛巾,又无奈又忍俊不禁地说:“捂捂吧,你这眼都快成核桃了。”
魏郁同样也又难堪又感动。
他从来没在魏应城前面这么脆弱过。
不,是他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这么脆弱过。
“哥……”魏郁的声音也哭哑了。
魏应城脱下身上的毛衣去洗澡,被魏郁黏了上来。
“浴室这么小,你滚出去!”
但魏郁铁了心不想出去,最后只能以吃个巴掌为代价,强行和魏应城一起洗了个都很冷的澡。
“冻死我了你个混蛋。”魏应城洗完了就立刻钻进被子里。
他瞪着魏郁,“你还和我道歉,现在连让我洗个热水澡都做不到!”
他的冷言冷语已经被魏郁屏蔽。
魏郁锲而不舍地黏了过来,双手圈住魏应城,用自己炽热的胸膛紧紧贴着魏应城发凉的身体。
魏郁鼻尖蹭着魏应城湿漉漉的发梢,轻声说:
“我好幸福,幸福到现在就可以死掉……”
魏应城皱眉,“不要乱说话。”
魏郁认真道:“我是真的这样想的,如果我就这样死了,会很幸福……如果能做.爱,就更幸福了。”
魏应城:“……不要逼我踹你下去。”
魏郁见好就收,继续抱紧了魏应城。
“不做.爱也可以。这样也很好……就是没有钱。”
魏郁抬眼望着他,低声问:“你说是不是有钱的话,我们会更好?”
魏应城倒是不在意,告诉他知足常乐。
魏郁同意他的说法,但是说:“对,知足常乐,但是我不知足。”
“什么意思……唔!”
一个湿热的吻打断了魏应城的疑惑。
魏郁强行加快魏应城心跳,把控着他呼吸的节奏。
也许是第一次明确了彼此的心意,这次的吻比过去任何一个激烈的吻还要格外让人面红耳赤。
冬夜很冷,但小床上却炽热如夏。
两颗沸腾着的心依偎在一起,迸发出烟花般绚烂的火焰。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这都小半月了,你家虫子这么还是这么多,你没想着弄点杀虫喷雾?”
周捷然又黑又亮的眼睛滴溜一转,“你的脸上倒是没有印子了,怎么转脖子上了……这密密麻麻的,是个想必是个大——虫子吧?”
他的大嗓门一说话,动静立刻传遍整个医院的走廊。
魏应城强装镇定地把衣领往上拽了拽,赶在一些八卦之人的目光聚来前同时搪塞道:“今天回家就弄。”
周捷然眼大漏神,魏应城耳尖上冒出的粉色他没看见,脑袋里一个拐弯又想到别处去了。
他一脸好奇地问:
“今天……?你今天还有时间去处理虫子吗。我记得今天那个富婆姐姐要请你吃饭的。”
这下魏应城不能仍由他做个喇叭到处广播了,捂住周捷然的嘴让他不要再乱说。
让别人知道不要紧,万一传到魏郁耳朵里,那晚上可能要“出大事”。
魏应城压低声音说:
“哪门子的‘姐姐’?人家都是六七十岁的奶奶了!”
周捷然嘿嘿一笑,“老姐姐也是姐姐。”
“你可别乱说。”魏应城解释起来。
“我是不得不去见张奶奶,我拒绝了三四次了,她还是执意请我吃饭感谢我上次帮她挂号的忙。”
那日黎若柏向他告别之后,魏应城在医院门前遇到了来回徘徊、一脸愁苦的张奶奶。
一问才知是张奶奶不知如何使用智能手机挂号,到了门诊又满头雾水。
魏应城尽举手之劳帮她解决了问题。
没想到张奶奶过于知恩图报,隔日便找到魏应城,非要请魏应城吃饭才算完。
魏应城推脱数次都没能让她知难而退,科室老前辈劝他先赴约,然后再找个机会把饭钱熟悉退给张奶奶。
眼下也只能是这样做,只是魏郁那边还得骗一骗……
魏应城不会说话,提前好几天就在和魏郁铺垫自己可能要加班。
今日发出消息说迟些回家的时候,心里还跳个不停。
周捷然瞪着那双大眼,贼兮兮地说:
“没想到咱们小城医生平时被年轻姑娘盯着看还不算完,竟然还是个师奶杀手。”
他胳膊肘戳了戳魏应城,“你可要把握住了,年纪大的会疼人,要是能让奶奶高兴,A市的房子随你选咯。”
周捷然是个嘴上爱跑火车的,哪怕都快毕业了也还像个愣头青似的乱开玩笑。
但当魏应城找到约定好的餐厅时,他心里也有些起疑。
这个地方和魏应城预想的中的朴实饭店相去甚远。
悠扬的小提琴曲伴随着空气中高级红酒的清香一同荡漾在水晶吊灯的柔光之下。
怎么也不像长辈会约见医生的地方…
难道是找错了?
他刚想打电话确认一下,就看见已在位置上的张奶奶转身和他对上了眼神。
身着燕尾服的侍应生立刻上前将魏应城迎了过去。
张奶奶的白发烫了时髦的卷儿,笑着和魏应城说:
“魏医生快坐,辛苦你下了班还过来,之前真是谢谢你了。”
魏应城倒是不辛苦,只是看着菜单上的价格有些辛苦。
张奶奶倒是对这里十分熟稔的样子,招呼着魏应城不用拘束。
“我养老金多,还有好几个孝顺的子女,孙女更是漂亮地不得了,之前在英国留学,上个月才刚刚回国……一会她要来,魏医生不介意吧?”
迎着张奶奶热切地目光,魏应城总算明白她这顿饭为何非请不可了。
魏应城咳了咳,坦诚地和张奶奶说:“不好意思,我目前已经有在发展中的对象了……”
“你别骗我,我都打听过了。”张奶奶说:“你的同事们都说从来没见过你带女朋友出现。你平时除了和你弟弟在一起,连饭局都很少去。这样你还想撒谎骗我吗?”
魏应城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张奶奶:和他有关系的人,就是被她第一时间排除的“弟弟”。
“我交往的对象他不常出现。”魏应城委婉地解释。
“好啦好啦,我年纪大但也不傻,我知道年轻人都不喜欢这种方式,但今天也不是相亲,你就当来吃个饭。我孙女真的很不错,你们今天就先认识一下,有缘就试着相处一下,没有缘分就只留个一面之缘,行不行?”
魏应城无声叹息。
这件事若是换给别人,也行是少奋斗几十年的好事。
但对于他而言……要是被某些人听见了,恐怕又要被磨上了。
还是先躲一躲吧。
魏应城借着上厕所的理由起身。
在卫生间里,魏应城收到了魏郁的消息。
魏郁:哥你加班辛苦吗?我今天店里客人特别多……来了一群小朋友过生日,我忙前忙后快累死了。
魏应城一眼就看破魏郁的想法——打着关心的名义求被关心。
但因为自己刚在上面的消息谎称自己今晚要在医院加班,魏应城还是没挑破魏郁的心思。
骗人这件事,魏应城做起来还是有些心虚。
魏郁的消息很快便回了过来:
“搬砖真累,好想好想好想哥,想和哥还有蛋卷一起躺在床上吃蛋糕。”
魏应城不禁发笑。
想得美。
躺在他的床上吃蛋糕,别弄脏了他的床单,再浪费了他的蛋糕。
但一想到魏郁这会正在闹哄哄的店里,被一群张牙舞爪的小朋友围着发蛋糕,魏应城就想笑。
他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思索了几秒,主动给魏郁转过去二十元。
魏郁感叹:巨款啊~
魏应城在屏幕上啪啪敲击:下班回来可以多买一块蛋糕回来……是你想吃,不是我想吃。
消息刚发出去,就“咻”一声收到回复。
魏郁:收到,一定完成任务!
魏应城含笑收起手机。
心里却想着魏郁现在的模样。
估计狼狈又慌乱地对付着小顾客们吧?
魏郁能在咖啡厅踏踏实实做到现在也是个奇迹,不如过几天给他一点奖励,就当是……
魏应城一边洗手一边计划着。
忽然镜子里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容,让他心里的想法猛地一顿。
熨烫妥帖地西装搭配着璀璨的蓝宝石袖扣。
鬓角的碎发也全部拢到耳上,打理过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清爽整洁。
高挺地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度的金丝眼镜。
嘴角那抹矜傲的笑意尽显凉薄。
好一副上流社会贵公子的打扮。
连那副虚伪又寡情的神态都分毫不差。
……人模狗样,魏应城在心里评价。
魏应城默默通过镜子和魏郁对视。
下一秒,魏郁脸上轻世肆志的表情就露出破绽。
魏应城冷冷瞥了魏郁一眼,绕过他回到餐桌前。
而这时,桌前用餐的对象已经多了一位。
正如张奶奶所言。
她的孙女样貌极佳,身材凹凸有致,一头长卷发散发着柔顺的光泽。
即便是同样应付着长辈来见面,在没看清魏应城长相之前,她也保持着落落大方的仪态。
“来来来,魏医生认识一下,这是我孙女安莉。安莉这是魏医生,我之前就和你说过,长得可帅啦!”张奶奶眉飞色舞。
魏应城和安莉笑着点了点头,“幸会……你奶奶,很热情……”
张奶奶越看他们越高兴。
在她眼里,魏医生和安莉是郎才女貌,再登对不过。
在魏郁眼里也一样……
魏应城不用回头都知道某人的目光一定紧紧随着他。
刚给魏郁点完烟的蔡诚耀发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你这脸色怎么回事?”
魏郁咬碎一口牙,“你还问我……我他妈的……草…!”
如果只是被撞见他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也许强撑着狡辩几句,还有一半的可能性骗过魏应城。
但蔡诚耀一露脸,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魏郁侧脸看去,发现魏应城对面那个女孩的脸已经红了起来,自己的脸也跟着一并绿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张奶奶看着面对面落座的魏应城和安莉,险些没忍住笑意。
她这个牵线人已经完成工作,也是时候功成身退。
“安莉啊,你和魏医生好好聊一聊,奶奶有些头晕,就先走了。”
张奶奶年纪大,但行动十分灵活,在安莉和魏应城有反应前就已经溜出去。
安莉面露难色,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魏应城,又尴尬地望向张奶奶。
正巧,张奶奶扭头对着安莉眨了眨眼,示意让她一定要把握机会。
安莉不经意和魏应城对视了一眼,脸上的温度就有些发热。
“我奶奶她一向这样,但是年纪大了,全家人都得哄着她……”
她在来之前就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拒绝的话术,就连对方厚脸皮纠缠的脱身方法也准备好了,只等张奶奶一走,自己也直接动身。
那些准备好的话还挂在嘴边,说出来的语气却变得柔和起来:
“那个…不好意思,我是个事业心比较重的人,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
听了这番话,对面没有丝毫纠缠的意思,淡淡地点了下头,说他也是被张奶奶“拉来”凑数的。
魏应城看安莉眼神澄澈,因此叮嘱道:“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花点时间教老人适应下现在的智能手机。我就是帮她挂了个号,其实不是什么大忙。”
安莉脸上泛红,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忽略家中长辈而羞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情绪,对着魏应城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高档餐厅出餐慢,又谨遵着西餐上菜的顺序,好一会才上了一道前菜。
安莉是不会主动搭话的,魏应城更是安静。
一时间,空气都凝固下来了。
安莉放在桌下的手却攥紧了垂在椅子上的纱裙裙摆。
她猜魏应城也不常和女生相处,所以才和有什么心事似的低着头不说话。
魏应城和她印象里的医生不同。
这位魏医生既不是地中海,也没有戴眼镜,更不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她以为是奶奶编来哄她的,没想到这个医生真的长得挺不错……
虽然气质有些冷淡,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仿佛有一种魔力,整个人往那一坐,感觉她的心都跟着静下来了。
如果是医生的话,平时戴上口罩就只剩上半脸对着患者,偏偏魏医生的眼睛生得漂亮。
眼睫颜色似咖色般浅,但密密地排成一行,翘着为亮而水润的眼眸上了自然地眼线。
发现他默默垂眼的样子格外禁欲,白衬衫领口中露出的锁骨也精致好看,偏黄的灯下也足以见到白皙的皮肤,以及……脖侧深深浅浅的红色印记。
印记?
安莉忽然一怔。
被虫子咬得吗?
“安小姐…”
“啊!啊?”安莉惊慌地回应。
她以为是自己过于明显的偷看被发现了,但魏应城只是提醒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上一直在弹出消息。
魏应城:“感觉是很紧急的事。”
闺蜜薇薇不停尖叫和催促的消息还在继续刷屏,安莉心虚地用挡住屏幕。
安莉不用和薇薇面对着面,就已经想象到薇薇高昂的语调和焦急的表情——好不容易发现寡王闺蜜有了点动心的苗头,薇薇恨不得没在当场撮合。
而安莉这一边也有了点不同的想法。
从一开始她就发现魏应城是个很有分寸和礼貌的人,据张奶奶介绍,他的样貌学历不错,唯一不足的可能就是家境不行……
但安莉定睛一看,魏应城只是穿着低调,从头到脚的衣服都是名牌,这也算是家境不行吗?
安莉思绪万千。
魏应城的脑海里却只有一件事:让魏郁滚。
他怎么会以为魏郁会这么不留余地。
狡兔尚有三窟,更何况是魏郁这种心机重重的食肉动物。
又是哭着求自己别赶他走,又是蹲在门外冻了一夜……那次咖啡厅被人欺负估计也是演的。
魏应城越想越窝火,喉咙里又干又涩。
魏郁……混蛋!
魏应城端起杯子喝水的动作又吓到了安莉。
魏应城不禁问:“你没事吧?”
安莉连连摆手。
总不能和魏应城说自己是因为幻想未来才愣神的。
她深呼吸,把手机推到魏应城面前。
安莉鼓起勇气问:“能不能加个微信?我刚回国也没有什么年纪相仿的朋友,我们可以认识一下,也许以后能约着出来玩一玩。”
屏幕上的微信名片带着她精致自拍做的头像,的确是走在路上会被人扭着头看的美女。
“哥新认识的朋友吗?”低沉的声音传来同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魏应城身边。
张扬的发色和冷冽尖锐的长相让他看起来就难以接触,和他目光接触的瞬间,安莉就敏感地闪躲开了。
好凶……
魏郁拿出手机扫了微信码,晃了晃上面申请的页面。
“加我吧,有什么事联系我,我和我哥一天到晚都在一起,你找他有什么和我说就行。”
他嘴角笑意冷漠,但又是和魏应城截然不同的英俊……
安莉有些头晕目眩。
她可能是被薇薇催眠了,怎么脑袋里都是那些玛丽苏剧情。
但在她看不到的桌子下,魏郁的手已经被拍到发红了。
他一摸过去,就被魏应城无情地拒绝。
一开始还是推开,到后面就是直接用手拍。
最后一次,魏应城直接按住了魏郁的手。
“你干什么?!”魏应城压低声音,眼睛冷冷地瞥向魏郁。
“我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让哥撒谎也要来赴约……哈,果然是个美女。”
安莉被夸得脸上一红,但下一秒就听见让她匪夷所思的话。
“那在哥眼里,是这个女人好看,还是我好看呢?”
魏应城和安莉同时露出见鬼似的表情。
“魏郁,你疯了?你和人家比什么?!”
魏应城怕再呆下去要出意外,立刻起身和安莉道别。
他前脚走,后面这个自称是他弟弟的男人后脚站起来。
不知是不是安莉看错了,她总感觉这个弟弟在他哥哥面前格外低三下四。
兄弟两人,性格迥异,长相也完全不同……
安莉刷新消息,却始终没等到那个验证消息。
正失神着,一个熟悉的怀抱扑了上来。
“安安,你都不知道我刚刚看到什么了!”薇薇一脸意犹未尽。
安莉回过神,“什么?”
薇薇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笑着说:
“我刚刚等电梯上楼,但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一个帅哥正在吻另一个帅哥,就是那种按在玻璃上的狂吻……啧啧,我光是看看都感觉腿软,实在太猛了!”
安莉脸色变了变。
“其中一个是不是银色头发?”
“是啊,难道你也看到了?哎呀但这不是我赶过来的重点。”
薇薇喝了口用水压下心头的兴奋,“你说的那个医生呢?不是说长得很不错嘛,我怎么没看到。”
“你看到了,不过……”
安莉苦笑着说:“看来上天让我专注事业。”
*
“啪”一声。
一个非常响亮的耳光甩在魏郁脸上。
都已经是这个情况了,魏郁还能恬着脸亲他。
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魏应城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丢下魏郁就大步离开。
但魏郁当即追了上来。
好几次他想抓住魏应城的手,都被魏应城躲开了。
魏郁只好紧跟在魏应城身后,笑着说:“哥,你生气了?那你接着打,继续打我出气。”
“我打你做什么?你这么厉害的人物,连蔡家的大儿子都要给你点烟陪你演戏,我怎么敢动你?”
魏应城语气生硬,表情也冷得像冰。
站在路边等待出租,一个眼神都不分给魏郁。
“我算什么东西啊,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怎么着都行。”魏郁抓起魏应城的手举到自己脸边,“刚刚那一耳光扇得高兴吗?要么就再来一次?”
魏应城气得发笑。
魏郁的算盘倒是打得精,一个耳光换他原谅再加一个吻,稳赚不赔的买卖。
魏应城大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咬着牙质问道:
“魏郁,你这个王八蛋、混蛋、骗子,居然又骗我……如果不是今天被我看到,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演下去,让我养着你、照顾着你?!
还一天十块的零花钱,十块钱连那家餐厅的一杯苏打水都买不到!”
魏郁又靠了过来,低声解释说:“真的就十块钱,我在外面从来不用掏钱的。”
“你别和我说话……”魏应城深呼吸,改成更重的语气说:“你有多远滚多远。”
魏郁真是当之无愧的影帝。
不仅编出来的谎言有头有尾有铺垫,甚至细节都填地满满当当。
一天十块还经常有剩,攒几天还时不时和魏应城报个数。
今天收到二十块的红包还佯装惊喜地说是巨款。
魏应城怎么也不会想到,魏郁能一边屈尊降贵地窝在他的小房子里,演着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剧情,还能一边见缝插针地继续经营自己的事业……
或者是,和他才是见缝插针,而魏郁始终在意的都是他的事业。
这样想着,魏应城更是怒火中烧,一个人上了车就大力甩上车门。
没想到魏郁还趁着他和司机说地址的时间挤上了车。
“我不是让你滚吗?你听不懂吗?”
魏应城的语气有多重,魏郁脸上的笑容就有多浓。
他对魏应城的冷言冷语毫不在意,顺着魏应城的话说:“滚了,正在滚了,我滚回家。”
魏应城侧开身子,躲过魏郁拉住他的手。
“我家那个破狗窝住不下你这大人物,还请你滚回自己的金窝。”
魏郁巴巴地靠过来,无视司机的惊讶和窥视,笑着说:
“狗就睡狗窝,我是哥的舔狗,我就睡狗窝。”
魏郁惊世骇俗的宣言惊得魏应城瞪大了眼。
魏应城压低声音,眼神惊恐:“你、你、你疯了你?给我闭嘴。”
魏郁正要继续说,被魏应城捂住了嘴。
“你不许再胡言乱语了!”
他真是高估了魏郁的诚实,也低估了魏郁的无赖。
魏郁当真是把“要人不要脸”的追求贯彻到底,无论魏应城怎样,都铁了心追到家门。
魏应城无比后悔自己给了魏郁一把钥匙。
为什么要在意魏郁上下班方不方便?
这不是自找的麻烦吗……
魏郁对面色冷漠且愤怒的魏应城一脸灿烂笑意。
“哥你是不是刚才都没吃东西?的确,和一个那样的女人怎么能吃得下饭,我不觉得她那种没有阅历还心高气傲的女人能配得上哥。”
魏郁又暗戳戳地和安莉比了起来,魏应城冷冷地说:“她的确没有你有‘阅历’,也没有你‘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在我这个破屋待着真是委屈你了,你请快点出去吧。”
魏郁被说得哑口无言,解释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她不行……”
魏应城:“他不行,你行?”
“嗯嗯,我行。”
魏应城又一次被气笑了。
“真够不要脸的。”
魏郁美美收下这个评价,殷勤地给魏应城倒了杯热水,又问:“哥晚上想吃什么?”
“吃什么?”魏应城冷笑,“吃‘二十元巨款’的‘我在搬砖好累’。”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房子太小的弊端终于显现无疑。
拢共不过三十平的小房间,就算是两个人吵架后想要彼此分开冷静一下,拉开的距离也仅仅是从床的一头,分开坐到床的两头。
在这段同居时间的锻炼下,魏郁说起甜言蜜语简直是信手拈来。
魏郁太了解魏应城了。
他知道魏应城脸皮薄、耳根软,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魏应城也知道魏郁早把自己的性格脾性摸了个透。
因此在魏郁插科打诨的时候,他除了被气笑之外,还会隐约有些不安。
魏郁为什么要这样做。
无非就是不在乎结果才随便搪塞。
或者早就拿准了他的性格才故意避重就轻……
魏应城沉默着,应对着魏郁的执着和热切。
“离我远一点。”
他已经坐在最角落了,还是躲不开魏郁的纠缠。
他的耐心有限,而魏郁脸皮的厚度是无限的。
“哥,别生气了,这么好看的脸生气起来都起皱纹了……”
魏郁很快又跟上一句,“起皱纹我也喜欢,但是就怕哥不喜欢长皱纹。”
但他伸出去抚摸魏应城眉心的手再度被推开。
这是今晚魏应城第不知道多少次推开他。
魏应城眼中泛着冷漠尖锐的光,“我让你别过来你听不懂吗?”
魏郁悻悻收回手,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勉强。
“哥……”魏郁轻声唤他。
“我不是你哥哥,不要再这样叫我了。”
魏应城深呼吸,浅色的嘴唇抿唇不近人情的弧度。
“魏郁,从三年前起,我就和无关系,现在我还和你待在一个屋檐下是我眼盲心瞎,反反复复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魏应城的眼帘低垂,眼中那些细碎如星辰的光芒再度被挡了起来。
魏郁惶恐不安地心一紧,喉结上下翻滚了几个来回,却无力说出什么。
魏应城站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衣柜把魏郁的衣服全都取了出来。
魏应城:“你既然没有受到魏家破产的影响,现在就走吧,你也看到了,我家实在小得可怜,这段日子辛苦你既要演戏还要委屈挤在一起。”
魏郁的衣服如落叶般一件件扔在床上,很快就堆成座小山。
衣柜里剩下的大半更是和魏应城的衣服纠缠在一起,好像拿也拿不完。
魏郁没有阻止他,而是他摘一件,自己又往上挂一件。
增增减减,除了衣柜变得乱糟糟的,魏郁的东西还是没有减少。
魏应城抿唇,脸色凝重了几秒,索性不再往外取了。
“算了,你既然很喜欢这里,就让给你住。”魏应城自嘲地笑笑,“我走。”
这样一个破房子,哪里值得被魏郁这样惦记。
他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拿,抓起手机和钱包就直接打开了门。
“哥,别走!”
魏郁赤着脚追上去,连鞋都顾不得穿,死死从后拉住已经踏出家门的魏应城。
望着魏应城形单影只地背影,喉咙哽咽。
但如果他放手了,魏应城是不会回头的。
魏郁强打起精神,和魏应城说:
“我们都不走……好好的,好好的把这两个月过完好不好。你答应过我的,难道你现在也要出尔反尔吗?”
魏郁紧紧扣住魏应城的手指,但还是没能阻止魏应城一点点抽出手指。
“我答应你的前提是你一无所有。”
“我在那时候的确是一无所有……我那次消失不是故意为之,只是事出突然,我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为什么要在那种时候突然消失?我背包里还有好几盒……”
后面的“套”字还没说完,魏郁就被魏应城瞪了一眼。
魏郁改成小声嘀咕:“不用上的话,我是舍不得走的。”
这点……倒是的确。
魏郁这个闻到荤腥就眼红的人,就算着急做戏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发现魏应城有所动摇,魏郁抓住时机解释:
“我知道你手里有足够用的钱,还有安全稳定的住所。我当时想,我不能让你被我拉下水,就算我就此消失,哥的生活也不会出问题……也许看不到我,你心情还会好些。”
那段时间,魏郁看着魏应城表现得和平常一样,心中仅剩的期待也随即碎了一地。
他果然是在做梦,哥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因为自己消失而担心呢……
“如果不是哥假装要和黎若柏出国把我骗了出来,我是打算在暗中默默看着哥就足够了。”
灯光下,他低下眼睫,神情居然有些脆弱无助。
“那喂食器后面的东西呢?”魏应冷着声音问。
魏郁若是临时走,喂食器后面怎么会有监听器。
魏郁嗫嚅着嘴唇说:“一直都有……我那时候太想你了,又不能随时和你见面,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但我只在家里放了一个,别的都没做。”
“‘只’?”魏应城蹙眉,“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做。”
“你知道我从来都不太正常的……”魏郁脸上难得现出心虚。
“哥不喜欢这些事,我就不做了。不,以后哥不喜欢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做了。”
如果是过去的魏郁,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随时能掌控魏应城。
手机的定位,尾随的车辆,还有各种可以安放设备和人的角落……
只要魏郁想,他可以无孔不入地潜入魏应城的生活。
这种控制欲来自于他的不相信。
人心最不可信,如果不是靠自己牢牢掌控,那随时都会失去。
只是现在……魏郁有了不敢用力掌控的东西。
他过去亲手把它摔碎,又拼命把它拼凑修复。
如今只敢小心翼翼地用手心捧着,断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魏郁轻声说:“我们好不容易才有现在,不要再把它打碎了,好吗?我什么都可以做。”
魏应城硬下心,吐出“骗子”二字,“你每一步都在骗我。”
“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该背着你在家里装窃听器,也不该在回来之后骗你继续可怜我。
可是,可是……可是如果我不这样做,可能一直等到我死了,都还以为所有关系没有丁点感情,你对我的好只是被我一点一点算计来的。
我一骗再骗,一个谎言搭着一个谎言才能让哥看看我,我又何尝不是寝食难安。”
从一开始,魏郁就是带着谎言与魏应城相见。
这是他用得最娴熟也最常用的方式。
欺骗别人,但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又有什么错?
那时候的魏郁从来没想过,那个在琴房里像王子一样的男孩,会在自己生命中留下浓重的痕迹。
“哥……”魏郁再度叫出这个称呼。
哪怕魏应城生气,他也要这样叫。
他们不是血缘上的兄弟,也没有一同长大的情意,他和魏应城充其量只是在魏家一起生活过那么一段时间,魏应城也从未叫他弟弟。
只是这样叫才能感觉到自己还能被魏应城包容接纳。
被魏应城冷淡的目光瞧着,魏郁低声问:“你还要赶我走吗?就不能,让我再留下吗?”
他似乎是忽然被什么击中了般,原本站直的身体晃了晃,连刚才凝视着魏应城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前几日,魏郁就总和魏应城说自己头晕。
魏应城蹙眉看向他,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魏郁扶着墙站稳。
他揉了揉眉心,抬眼迎上魏应城闪烁的目光。
“哥,你刚是不是在担心我?”
魏应城撇开眼,“没有。”
“你有!”
魏郁上前,用力拥住魏应城。
“你明明就在意我的是不是?”
“你放开我。”
“你在意我,你喜欢我……只是如果我不逼你,你永远不会表现出来。”
魏郁亟不可待地低下头,双目对上魏应城清润的眼睛。
无论魏应城的外表如何改变,眼底的清澈始终不变。
“哥明明比我还会演,之前看着我跳到泳池里找你,后来又故意骗我出现,现在又要装着不爱我。”
“我……”魏应城一时间什么也说不上来,只能又紧闭了唇。
“这样也好。你只骗我,都不骗别人,我在哥心里就是特殊的,独一份。”
魏郁的面颊靠在魏应城脸侧,发梢磨蹭着魏应城的耳根肩窝,引得他一阵战栗。
他寻找着所有能证明相配的证据。
激荡着热浪与浓郁薄荷香的画面猛地浮现在眼前。
“还有哥和我在床上也——”
魏郁激动地话语被魏应城捂了回去。
魏应城面露尴尬,就怕魏郁要连细节都一块说出来。
但魏郁却躲开他的手,继续说:
“就算你想赶我走,也看在孩子的份上考虑考虑。蛋卷好不容易才和我熟悉,现在我走了,他多没有安全感啊。
而且我既然说会对他负责就不会在意他是谁的孩子,你喜欢的是你,不是别的什么。”
“你瞎说什么?!”魏应城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老式楼房的隔音堪比没有。
魏郁要是继续说下去,恐怕明天就有风言风语传开了。
“薄情寡义的男人带着孩子不改风流本性,狠心赶走痴情弟弟”——三姑六婆最热衷议论的话题,魏应城不希望故事主角会是自己的名字。
但另一位故事主角还在深情款款地看着他,一副恋恋不舍,用情至深的模样。
“魏郁,你给我滚,你又在胡搅蛮缠。”
“不滚,我不。”魏郁全然不顾魏应城的怒意。
他能感觉到,现在魏应城的怒气已经消散了许多。
如果继续解释,只会把事情越说越乱,只能这样让魏应城暂时从情绪中抽离出来。
过去的误会和旧账今后慢慢还。
现在……魏郁只想快点和魏应城回到他们的小屋,然后找出背包里没用上的东西,昏天黑地得睡上几天。
魏郁低头吻向魏应城,被魏应城用手牢牢挡开。
魏应城:“你的脸皮比蛋卷都厚。”
“对。”
“你死皮赖脸。”
“嗯。”
“你、你,你……混蛋,王八蛋,就会胡说。”
魏郁眼神中隐有期待,但魏应城已经把想骂的都骂完了。
“继续啊,好喜欢哥生气的样子,真可爱。”
“……可爱什么可爱!”
“哥嘴硬心软的样子最可爱,天啊,想想就硬.了。”
魏应城都已经听见有门打开的声音,估计是爱听热闹的人已经不满足偷听,想要出来一看究竟。
魏郁却完全不在意。
“我不信你对我没有感情,否则你也不会——”
在魏郁说出污言秽语之前,魏应城把他直接拽进了门内。
有些事情已经说清楚,剩下的账……为了魏应城的清誉,只能关上门再算。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一缕阳光穿过纱窗,影影绰绰地晃醒了浅眠的魏应城。
空气里飘荡着清爽地薄荷香气——
多半来自魏应城,小半是魏郁强行用沐浴露在身上涂出来的味道。
魏应城推开搭在自己胸前的胳膊,引得胳膊的主人更加不满地搂紧了。
魏应城开始怀念起一个人睡在床上的感觉。
冷是冷了点,但不会被挤着抱着,更不会因为某些人险些睡过了点。
这人睡着还不安分,完全忘记自己昨晚是怎么惹得魏应城生气,换来胳膊上被咬得一圈齿印,现在还变本加厉得贴过来。
皮肉贴紧的时候,更能感觉一个滚烫发热向着魏应城靠了过来。
“魏郁,撒手,我要起床去上班了。”
“别上班了…这么早,再睡一会。”
刚刚被推开的牛皮糖又复归原位,搁在魏应城的肩头的下巴轻轻磨蹭着,发出满足的喟叹。
魏郁撑着精壮的上半身起床,撩起额发的时候牵动肩颈和腰腹紧实的肌肉。
魏应城不经意瞥了一眼,当即收回了目光。
“热死了,你跟个大火炉一样。”
他伸手把魏郁的脸推开,但魏郁更早一步把脸凑到了他的脸边。
魏应城惊慌又嫌弃,“你牙都没刷,不许过来!”
魏郁转为“攻击”魏应城的脖侧。
魏应城一边抽出卫生纸擦了擦,一边起身去洗漱。
刚一落脚,拖鞋就踩到张用过的纸巾。
——地上被扔得一塌糊涂。
睡衣,睡裤,卫生纸,还有使用过的口口。
魏应城深呼吸,扭头说:“魏郁,我让你昨天晚上收拾,你收拾的呢?”
“收拾了,这是第二次的。”
“都是你干的。”
魏应城随口说了一句,魏郁却笑了起来。
“我干的……”
这咬字,生怕魏应城听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一个枕头糊在魏郁脸上,魏应城留下一个躲进卫生间的背影。
不过几秒钟,魏郁又跟了过去。
他招摇地展露这自己的身躯,丝毫不见羞赧,反而很希望能得到魏应城的注视。
只要魏应城看上一眼,也不免他戒酒戒碳水得做力量训练。
魏郁右手圈住魏应城,左手拧开水龙头。
魏郁挑眉看着镜中魏应城耳尖浮起的薄粉,故意调笑着问:“我现在刷牙,是不是就能亲了?”
和魏郁的慢慢悠悠不同,魏应城已经着急,除了眼神警告魏郁别来烦他,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留给魏郁。
“别上班了,今天请假吧……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还要出去。”
魏郁嘴上劝,但手里却一直帮魏应城递上衣服水杯和钥匙。
魏应城无声叹息,半是羡慕半是嫌弃地说:“我不像某些人,整天没个正事就在家里躺着。”
某人自己领了嘲讽,笑着说:“我在家带孩子啊,蛋卷昨天还和我说想你了。”
自从魏郁不再装穷,每天就盘算着怎么花钱。
最先做的就是把家里会“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的破床换了张又大又软的。
然后就是给蛋卷换了一个豪华狗窝。
这样蛋卷晚上在阳台睡觉,既暖和自在,魏应城也不用再担心“把蛋卷教坏了”。
前几天魏郁还带着蛋卷去A市许多贵妇会光顾的豪华宠物沙龙做了爱宠SPA。
魏应城嘴上说魏郁恨不得把蛋卷养到天上去,各个社交平台的头像却很诚实地换成了蛋卷眯着眼做泡泡浴的照片。
象征快要迟到的邻居大爷的广播声又响了起来。
魏应城立刻换鞋,动作快到要出残影。
魏郁还笑眯眯地问:“和那个混血的比起来,我是不是更好?”
魏应城本忙得不可开交,听到这话下意识瞄了一眼魏郁的嘴唇……整张脸又再度热了起来。
魏郁沉浸在余韵里,自吹自擂道:
“他肯定没有我尽职尽责,我这么有耐心,他不行吧?”
“嗙!”
回答他的是魏应城干脆响亮的关门声。
魏应城几乎是冲到楼下的。
滚烫的脸被户外的风一吹,凉得直缩脖子。
小区里几个小孩子正在打闹,争着吵着让今天晚上圣诞老爷爷先到他家去,一派天真模样。
“哥——”
魏郁的声音从头顶更上方传来。
魏应城抬头,和从窗户里探出小半个身子的魏郁对视。
魏郁笑着,“今天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
不知是不是最近温度起伏不定的原因,最近来医院的人格外多。
魏应城这个见习学生的工作也变多了起来。
等他手里的工作结束,已经比平日下班时间晚了快半个钟。
周捷然一边收拾背包,一边打哈欠。
“今天圣诞节啊~到处都是臭情侣,我还是回我的狗窝打游戏,嘿嘿。”
他目光飘向魏应城,“我说小魏医生最近是不是有喜?”
魏应城下意识捂住脖子,“什么意思?”
周捷然学着小流氓的样子吹了声口哨,“我发现你居然换头像了,这可是这么多年头一回啊。而且头像上那一圈花花还有滤镜肯定是那个女生加的。”
“没有的事,你别乱说。”
周捷然一口咬定的那些都是他自己加上的。
他下载软件之后花了大半天才修好的图……还以为大家都会感觉蛋卷很可爱呢。
如果魏郁在,一定会说周捷然这个死直男没有品味。
魏应城带上背包,周捷然的表情变得更加笃定。
周捷然:“这么着急回家肯定是去约会的,小城医生什么时候能让我看看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啊?能让你动心的人,得长什么样啊……是温柔型的,还是美艳泼辣型的?”
魏应城低头告别,不然以周捷然的碎嘴,一定要拉着他东问西问。
如果真让周捷然知道拿下魏应城的那个“女孩”是个比他还高的男人,恐怕今晚震惊到游戏都不会打了。
*
耽误了一阵,医院外的天已经半黑了。
魏应城脚步匆匆,想着魏郁恐怕又要发神经。
忽然从周围人们交谈的声音中捕捉到“魏郁”二字。
四处去找,原来是几个值班护士正凑在一起闲聊。
“魏郁,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不是那个很帅的富二代吗?”
“天妒英才啊,前一阵家里倒台了,最近又查出来……”
“真的假的,他还年轻啊。”
“我姐妹在隔壁医院当班怎么会假,肺癌还是胃癌来到,癌细胞都转移到脑部了。”
魏应城瞳孔猛地收缩。
那几个护士却被人流挡住,很快就追不上了。
魏应城拨去电话,得到的却是暂时无法接通的机械消息。
不知从哪传来了圣诞歌。
轻快的曲调和铃声在魏应城耳边回荡,他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
回家的路都不知是怎么走回去的,魏应城的思路重新清新下来时,已经站在了家门前。
魏应城心里像灌满了冷水,只要一呼吸,就能感觉那濒死的窒息感。
钥匙和门把手都像冰,魏应城屏住呼吸打开门——
屋子被走廊照进去的灯光撕裂成黑白两个世界。
灯光和影子汇聚的终点是一道孤独的背影。
“魏郁?”
魏应城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飘。
魏郁没有即刻转身,而是迅速把桌子上的什么东西藏了起来,几秒钟过去才缓缓转过身。
早晨从窗户灵活探出身的身体,在此刻居然显得有些佝偻。
催他回家的灿烂笑容也不见了。
魏郁的表情麻木发冷,幽暗的双眸什么都没有。
“魏郁……”魏应城的心跳几乎停了。
怎么会这样?
早上还好好的。
前几天才说要一辈子给他赔礼道歉的混蛋。
怎么会突然这样?
……那些被魏应城忽略的细节渐渐被他想了起来。
魏郁总说他头晕,也许从那时候起,一切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开始变坏。
魏应城眨了眨眼,抑制着眼圈的酸胀。
“魏郁,我……”
话没说完,“啪——啪——啪——!”
一连三声响。
魏郁手里的小礼炮飞出许多闪片和小花。
“哥,生日快乐!”
魏郁大力把魏应城拥到怀里,却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格外的僵硬。
魏郁:“怎么不说话?高兴傻了?”
他打开灯,对上的眼睛却已经浮现出一层水光。
“你没事吧?怎么这个表情?”魏郁担忧地皱起眉,下一秒又眯起眼,恨恨地说:“在医院有人欺负你——医闹是不是?!你们医生就是弱势群体……你知道他的名字吗?长相也行。”
“不是这个,魏郁……你今天是不是去医院了?”
魏应城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但魏郁的目光却闪过一丝犹豫,“没有啊。”
“那你刚刚在藏什么?”
不给魏郁继续撒谎的机会,魏应城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把魏郁都推到一边去了。
“哥…你怎么了?”
魏郁看着表情凝滞的魏应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我还说等会给你看的,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魏应城目光扫过那些红红绿绿的本子,还有最上面的公证文书……这些恐怕已经是魏郁全部身家。
魏应城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这是什么……你打算把这些都给我?”
魏郁点点头,“对。”
他把东西都摊开了给魏应城看,继而又说:
“我这几天还去了解了一下你之前想考的大学,那边学术氛围很浓,也有适合你的专业,的确值得出国读几年。等再过两年你就可以着手申请了,医学生最好还是出去深造一下。”
“那你呢?”
魏郁迟疑了一下,“什么?”
魏应城:“我说那你呢?你要去哪?”
魏郁终于发现魏应城的泪眼不是感动,皱眉问:“你是不是去过医院了?”
正是隔壁医院的名字。
魏应城喉咙一阵发堵,“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是学医的,却一次又一次看着身边的人被病魔带走。
魏郁表情复杂,爱怜地把魏应城抱紧了。
他的手轻轻拖住魏应城的后颈,低声安抚说:“没事的,都过去了。”
魏郁吻了吻魏应城的额头,“哥,我还在。”
魏应城声音哽咽,“你……多久?”
“我?多久?”魏郁反复咀嚼着魏应城的问题,“看着你的脸估计很快…”
“这个时候了你脑子里还想着那些事!”魏应城想生气,但这个时候也只能又哭又笑。
魏郁心里疑惑的声音越来越大,拇指指腹蹭了蹭魏应城的眼眶——的确是湿的。
“哥?”
魏郁试探地吻向魏应城的嘴唇,没想到这次居然没被嫌弃也没被骂。
魏应城看着他的眼神恍如数年前那个干净澄澈的男孩。
缠绵一吻,带着泪水咸涩的味道……
魏郁和魏应城额头相抵。
“你还有我呢,以后都有我和你在一起。”
魏应城忽然一怔。
什么?
以后?
魏应城讷讷地问:“你都快死了还有以后?”
魏郁也愣住了。
四目相接。
都有些尴尬。
魏郁心虚地咳了咳,“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魏应城蹙眉,狐疑地问:“你去医院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安慰我?”
“我……替你去看了郑兰。”
这个名字已经淡出魏应城的生活许久。
魏郁:“她的最后一程,我替你去送。她毕竟是你血缘上的母亲,所有该出的钱该做的事,我都替你打点好了——如果上天要怪罪你不孝,也怪不得你。她对你不好是真,但你该的都做过了。”
病入膏肓的郑兰已经无力回天。
面对她,魏郁没有丝毫怜悯。
如果不是为了魏应城,他不会再和郑家人有半分关联。
他天不怕地不怕,在魏应城的事情上却总是格外小心,生怕不小心犯了忌惮,影响了魏应城身后的事情。
生前他能照顾,身后也都尽力做着,魏郁希望魏应城在哪里都顺风顺水。
但刚才哥问的话好像……
刚才只顾着藏惊喜和去看郑兰的事情,现在再静下心回忆一番,魏郁才明白他们之间出现了多大的歧义。
魏郁:“你不是因为惊喜才哭,而是以为我快死了?”
魏应城把刚才那一沓东西推到他面前,“你看这些东西像不像遗产?你刚才说的话像不像交代后事?你刚才的表情像不像道别?”
还安排他以后去读遗憾错过的大学。
这些都不得不想歪。
魏郁:“……有点。”
在魏应城灼灼目光下,魏郁用力点头。
“确实像,是我的错。”
魏应城应该生气的,但这个时候,他心里只有“幸好”两个字。
幸好是假的。
幸好没有发生。
他紧到呼吸困难的喉咙终于放松。
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既然你没事,就快松开我吧……”魏应城挣扎了几下,“说话就说话,不许搂搂抱抱。”
但魏郁却失而复得般把他整个人捞回怀里。
魏应城:“你干嘛?!”
“哥,你刚刚是不是因为我哭了?”魏郁激动的呼吸落在魏应城耳边。
“如果你不在乎我,你为什么要因为我哭?你只是嘴硬不愿意亲口说是不是……”
魏应城张口想要否定,却被魏郁直勾勾的目光打消了想法。
魏郁的眼眸深不见底,但现在已经载满情意。
他凝视着魏应城,只等待一个愿意用除魏应城之外所有拥有来换的答案:
“哥,我想听你亲口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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